第41章 寄给茶茶的第41封信 求你别再缠着我……
茶茶本答应好了会回家却临时爽约, 说什么要抓紧时间进行下次的公演排练。
对此,程司屿万分幽怨,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化怨念为动力, 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现下的要事中——以果枝为诱饵,抓住会所高层利用灰色产业行贿受贿等罪行。
刚开始, 果枝一万个不同意,“我一水灵灵的女明星,以自己的声誉和性命做赌注, 陪你这个难辨善恶的资本家搞权谋内斗,万一成了牺牲品, 死了都没人收尸。”
死了不仅有人帮你收尸,还有人常年悼念祭拜你。
程司屿默默咽下这个地狱笑话,指节轻叩桌面,“我用我的名誉保证,你会安然无恙。”
果枝“切”了一声,“你的名誉值几个钱。”
程司屿不置可否,他这种无耻之徒的虚假名誉确实不值钱。
他招了招手, 从张文勋递来的公文包中抽出一张空白支票,随即将专用签字笔抛掷到她面前,“金额自己填, 若不放心,我会派人陪你去取。”
果枝被他这行如流水的操作震惊了。
但资本家的潇洒是不可信的, 对着税务局官网查了发票代码等信息,才最终确认他并非开玩笑。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果枝拾起薄薄的一张纸看了又看,满意的不得了,“你都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有多帅有多迷人, 真霸总啊!”
“说正事,”程司屿面无表情抬手,制止她无意义的恭维。
况且他不是她的哥,只要茶茶愿意,他甚至能够妇唱夫随,反叫果枝一声姐。
果枝有些动摇。巨款是想要的,但风险也是不敢贸然承担的。
程司屿见过太多她这样“既要又要”的人,只消看眼神就能明白她心中的顾虑,“我不强求,给你一段时间考虑。”
不强求的只是过程,但结果必定会如他所愿。他有的是法子让她同意。
程司屿起身,临走前指了指她手里的支票,“但,机会不等人。”
他说的不错,果枝最在乎的就是钱,进娱乐圈也不是为了所谓的爱好或梦想,纯粹因为这行捞钱快。
但她也并非什么脏钱都要,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混到现在这副田地。
而程司屿许诺的报偿,既干净,到手又快。拿了这笔钱后,给福利院几千万,再给茶茶留几百万,剩下的自己游山玩水,岂不快活?
确实很心动。
她正犹豫着以什么姿态同意,才会显得自己不那么急不可耐。
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她还以为是刚走的程司屿有什么东西落下了,看也没看屏幕,直接接通,“唯一的哥,又怎么了您?”
那边静默数秒。
果枝狐疑地拿开手机,刚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
“……枝枝姐,是我。”
茶茶捏紧指尖,似乎担心她听不出自己的声音,又接了一句,“我是茶茶。”
“茶茶!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果枝回忆了一下,自从上次全网寻人,她给茶茶报过平安后就没有再接过她的电话。
不过,茶茶倒是时不时给她发短信分享近况,也许是因为每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后来她发的也少了。
说不内疚是假的,但一直东躲西藏身不由己。如果不是误以为这通电话是程司屿打的,果枝依然不会接。
她不想把茶茶牵扯进来。
“你……已经回花城了吗?”茶茶的声音微弱,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怏怏的。
果枝愣怔一瞬,也不在这种小事上瞒她,“刚回不久。”
原来她真的回来了。
茶茶不是畏手畏脚的人,她打这通电话就是想确认枝枝姐和程司屿的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和,“枝枝姐认识……程司屿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慌乱之下不慎打翻了瓶瓶罐罐。
半晌,手机才被人拾起,靠近的声音并不太镇静,“你怎么知道的?”
一锤定音。
茶茶没法再用各种借口抹掉这个事实:枝枝姐这些天一直和程司屿在一起,她能接通自己的电话,也不过因为一时手快。
说明……程司屿刚从她那儿离开不久。
茶茶暂时无法辨认程司屿的心,但她绝对信任枝枝姐。如果真如旁人所想,那程司屿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对自己那样好?
室友们天天在群里讨论的什么“替身”“白月光”“金丝雀”小说梗,纷纷涌进茶茶的脑海。
她怕自己是被利用的对象,更怕程司屿利用她去伤害枝枝姐。
茶茶一股脑儿将自己与程司屿相知相识的经过全盘托出,说完后的心情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进展到了哪一步,也不明白我在你们之间扮演着什么角色,但是……枝枝姐你一直都比我聪明很多,相信你很快就能得出答案。”
茶茶兀地转了个身,朝向漆黑一片的角落,她仰起头,试图让眼泪乖乖原路返回。
“枝枝姐,对不起,如果、如果我不小心介入了你们的感情,”茶茶心头一梗,酸涩地说,“我会去跟程司屿说清楚的。”
说完,她丢盔卸甲般失去所有勇气,赶在果枝回应之前挂断电话。
果枝独自凌乱半晌,最终从茶茶的话里话外中绕了出来。
她“嘶”了一声,四脚朝天瘫在沙发上。
尔后,一个鲤鱼打挺,“你大爷的程司屿!竟然敢拱我家茶茶!!!”
*
一日后,江知渺回归节目。
此前他在网上发了情况申明,表示自己只是“疏忽之下不慎追尾”,程司屿也无意出面锤他,网友们找不到那辆“被撞豪车”的当事人,慢慢就散了。
可以说,只要没有触犯法律,任何□□对江知渺都无法造成实质性的威胁,若不是因为茶茶,他压根不会把这条新闻放在心上。
所以,他回到节目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茶茶,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
但他找的时机不对。
公演开始前的两个小时。
因为程司屿那事,茶茶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着,心绪本就烦乱,再加上比赛和彩排的巨大压力,几乎让她身心俱疲。
连其他队的选手们都看出她状态不太对,纷纷跑来关心她。
茶茶还得强颜欢笑地说自己没事,应付完一轮又一轮的好心问候后,江知渺出现了。
面对他的解释,茶茶无力迎合。
江知渺以为是程司屿提前对她说了什么,一时郁结,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程司屿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着,他凑到茶茶面前,指着自己未愈的嘴角,“你看,这就是他打的!他在你面前装得一派正气吧,其实根本就是心怀不轨!”
茶茶眼皮跳了跳,视线从他结痂的伤口略过,“怎么心怀不轨?他从没说过喜欢我。”
他喜欢的是枝枝姐。茶茶心中一阵苦涩。
“那正好,你不要再和他搅合在一起了,”江知渺察觉不出茶茶情绪不佳,他只当是自己的劝说奏效了,“你们俩真的不合适……”
他是想说,性格截然不同,一个天真烂漫一个阴鸷漠然,一个毫无心机一个机关算尽,若是在一起了,她完全不是程司屿的对手。
可这话在茶茶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倏地抬头,冷眼望向他,“为什么你会误以为我被他包养了?”
“我没有……”
“因为其实你一直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所以才会觉得以我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配和程司屿以正常的情侣关系相称,对吧?”
茶茶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咄咄逼人”,但她不后悔。
程司屿可以不喜欢她,也可以利用她,但她不认为自己就比他们低人一等。
见她这样,江知渺慌了,“不是的,茶茶,我没有……”
话到嘴边却哽住了。真的没有吗?或者说,他不敢承认自己潜意识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从小到大,程司屿都是高不可攀的,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地爱答不理,现在却为了一个孤女落下神坛。
江知渺自知无力改变程司屿,便只能“拯救”茶茶。无论是忧心规劝还是好心告诫,他似乎只是赋予了自己救世主一般的使命。
正如祝余说的,茶茶有完整的人格,能够做出自己的判断,从始至终都只是他在无意中,贬低了她所拥有的这项能力罢了。
在他心里,茶茶还是初次见面时那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丫头”,只是变得更漂亮了些、更夺目了些。
茶茶红着眼,说:“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他也不喜欢我,你满意了吗?”
“求你别再缠着我了,我真的讨厌你!”-
主题曲MV发行后的第一次公演,一千名观众到场观赛。
现场观众一人一票制为支持的选手及战队投票,票数多者取胜,计入战队总得分。
入选MV的选手们会在开场舞台共唱主题曲,再根据一公的表现以及各自战队的策略,进行1V1比拼。
果茶出场时,现场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同步直播也热闹不已。
【期待茶茶妹宝!二公加油,再创辉煌!】
【茶茶哪儿都好,就是选错队了,不该在江知渺队的。感觉导师太不靠谱了,生怕他哪天害得整个节目都停播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当时有的选似的,那不是被某人被直接锁定了吗?】
随着舞台伴奏响起,选手们根据走位和分词,演唱自己的那一部分。
茶茶走位到其他选手身后时,偷偷晃了晃脑袋,只感觉头重脚轻。
基于肢体记忆,最终还是撑到了开场曲顺利结束。
等待1V1比拼的候场期间,果茶趴在关山月的肩上昏昏欲睡。
见她浑然没劲儿,关山月摸摸她的额头,又贴贴她的脸蛋,体温竟烫得惊人。
“茶茶!你是不是发烧了?!”
第42章 寄给茶茶的第42封信 “对不起……”……
【两小只贴贴的画面好温馨, 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让麻麻也听听!】
【怎么感觉茶茶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整个人都怏怏的,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同步直播中,后台画面只有候场选手们偶尔闪现的reaction, 听不到他们交流的具体内容。
所以线上观众也不知关山月和茶茶到底在说什么。
只有关山月自己知道她此时有多担忧。
茶茶发烧了,但按照刚刚大屏显示的对战顺序,还有两组就该轮到茶茶上场。
顶多半小时。
“怎么办啊, 要不要跟节目组商量一下临时换人?”
关山月急得不行,她捧起果茶滚烫的脸颊。
因为体温过高, 茶茶脸上晕出不正常的红晕,呼出的热气近乎灼烧她的手心。
果茶意识有些涣散,眼皮也一直在打架,她无力地摆摆头,“没事……我歇一下就好了。要是到我了,月月记得提醒……”
话没说完,她就趴在关山月的手掌上昏睡过去。
再次睁眼时, 是被人摇醒的。
晕晕乎乎中,陡然放大的声音吓得果茶打了个激灵。
“严重吗?生病了怎么不提前说了,这这这……马上就要上台了怎么搞, ”节目PD听到关山月的解释后,忙看向果茶,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浅睡了十几分钟,果茶感觉身体稍微好转一些。她点点头,“能……”
开口时声音竟变得有点低哑。
下一秒,后台显示屏又到了主持人报幕环节。
“下一个战队派出的选手可不得了哦, 全营年纪最小,但像小草一样顽强的……”
铺天盖地的掌声雷动,还有人齐齐高喊“茶茶!茶茶!”
连后台都听得一清二楚。
节目PD抿了抿唇,鼓气般拍拍果茶的后背,“坚持唱完就行。”-
对面陆渊战队派出的是一个科班出身的实力唱将,音域跨度从Eb3到Eb6,整整三大八度,高音直冲天灵盖。
此人实力自然毫无争议,选曲很适合竞技舞台,但备受诟病的一点是“太爱炫技,听不出半分感情”。
若单论技巧,果茶或许打不过对手,但她胜在唱歌富有感情,总能戳到大多数听众心中最柔软的那个点。
而《山后别相逢》,便是根据她的个人风格专门创作的,能够极好地发挥出她的情感优势。
坐在助演嘉宾席的祝余一脸淡定,他对茶茶很有信心。
舞台灯光霎时渐暗,只剩台下观众的应援手环像点点繁星。
3……
2……
1……
第一声鼓点进入,天幕灯从四周聚拢。
灯光打在身上的那一刻,果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她紧紧闭眼,然后睁开。
离自己最近的一小片观众席,专属于她的茶绿色应援色,随着鼓手敲击张音镲片的节奏微微摇晃。
茶茶兀地想起了福利院山后那片茶林。
果果妈妈说一切都好,有慈善人士持续不断地捐助善款,福利院患病的弟弟妹妹们也正陆续得到治疗。
她爬过了那座山。可山后会与谁相逢?又能与谁相逢?
嗓子像被烟熏过一般闭塞,茶茶艰难地唱着这首自己一天前都还不太理解的歌,恍然间,隐隐悟出了歌里的情感。
但躯体是那样疲软,她唱不出来。
她有些急。
越是心急,嗓子越如刀割般沙哑,堵住的鼻腔让她无法像正常时那般换气。
唱到最后的副歌时,茶茶哽咽了。
两拍半的空隙无人声进入,现场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伴奏仍如活水般,默默往前流淌。
台下观众这才意识到,这个还不到十九岁的女孩出现了“舞台事故”。
“茶茶!!!加油!!”
“茶茶!你是最棒的!!”
此起彼伏的鼓励,让茶茶眼眶湿润,她撇过头迅速擦掉眼泪,找准节奏后再次颤着嗓子唱下去。
整首歌的情感,也在这最后几句破碎的歌声中升华。
「山前没相见,山后就别再相逢。」
唱完最后一句,积攒的情绪刹那间倾巢而出。
她抑制不住地叹了口气,伴奏也恰逢其时地戛然而止。
像是从永夜的裂缝中,探到了微光的出口,也像是给不完美的著作,标上未完待续的逗号。
“对不起……”
在全场鸦雀无声中,果茶哑着嗓音垂下头,深深鞠了一躬。
几秒后,是巨浪掀顶般的掌声和呐喊。
“投票通道开启,现场观众及三位导师请为两队选手的表现投票……”
投票结束。
主持人上台说了几句串词,将话题中心重新放回果茶身上,“有个幕后的小插曲我必须得提一下,茶茶其实身体不太舒服,但为了节目正常录制,仍坚持登台演唱。”
她将话筒递到果茶面前,抬手示意:“茶茶要不要给大家解释一下自己的情况?”
果茶眼眶和鼻尖都红通通的,她轻轻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没能控制好情绪,感觉很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写这首歌的助演导师祝余,没能把这首很好的歌,完美地呈现出来……”
因为发烧鼻音很重,茶茶说话时听起来瓮声瓮气,好不可怜。
随着特写镜头推进,豆大的泪水像珍珠一样,顺着她泛红的眼角滴滴落下。
【啊啊啊啊茶茶不要哭!!!看得我好心疼呜呜呜呜,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感谢你带来最打动人心的表演!】
【我就在现场,听说果茶发烧了,上台前几乎都没有力气,能坚持唱完已经好棒了,而且现场演唱时的情绪带动更深刻!周围好多人都哭得稀里哗啦……】
【不可否认,果茶这次演唱确实失误了,但我只能说,她的哽咽哭泣恰恰为这首歌平添了一份感染力以及故事感。】
还没到导师点评环节,祝余就按耐不住,接过果茶的话,“我想先说两句,我承认我没想过这首歌最终是以这样的场景呈现出来,茶茶在排演阶段的表现,在我看来是近乎完美的。”
他话锋一转,“但是听到今天现场的这个版本,我认为这才是对《山后别相逢》这首歌最好的诠释,柔软、遗憾、破碎,如果这叫不完美的表演,那我觉得不完美,何尝不是一种完美?”
主持人会心一笑,“看来这首歌的制作人、我们的助演导师,对茶茶的表现评分很高哦。我这边注意到,千忆导师似乎还在偷偷抹泪……”
林千忆泪眼婆娑地哀嚎一声,兀自从起身离席,“不行了,我要上台抱抱茶茶,我太喜欢她了!”
她跑上台后将果茶紧紧抱进怀中,轻抚她的后背,“表现很棒,别自责。”
“谢、谢。”果茶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上,依赖地蹭了蹭。
【心软软呜呜呜,第一次在大大咧咧、永远小太阳似的茶茶身上看到一种破碎感,狠狠怜爱了】
【我不好意思说,她哭起来也好美好纯净,多哭,爱看(bushi】
林千忆回到座位后,陆渊才叹了口气,笑着对茶茶说:“虽然的确失误了,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你漏的那两拍就像是歌词中的留白,最后的无语凝噎和恰到好处的叹息反而是点睛之笔,也成就了这首歌,我相信今天这个版本,在将来某一天或许会成为情感派演唱技巧里的经典。”
【我的妈呀好高的评价……】
【真是上天眷顾的女孩,连哭泣都会加分!】
不过也有不少网友提出质疑。
【太夸张了吧,失误就是失误啊,这么多人吹是情感体验派?有种我做阅读理解时强行解读的既视感】
【emmm很难评,虽然我也挺喜欢茶茶的,但咱就是说真不至于,吹过了会引起观众逆反心理的】
【真皇族吗?啥后台这么多导师捧,祝余还专门给她写歌,我请问呢?】
陆渊真切夸完,突然夸张地摊开手臂,“但是!我还是走技术流派,我们队的小林也非常厉害,茶茶即使这次输给了我们,那也情有可原!”
大家都以为一向狂妄不羁的江知渺,会和陆渊互怼起来,没想到,他却异常沉默。
他的眼睛布着血丝,隐忍地看了果茶一眼,然后垂下头,说:“我战队的选手身体状态不佳,作为导师没有及时察觉并调整对战策略,是我的失职。”
他顿了顿,再抬起头时,眼底透出从未有过的认真:“以后……不会了。”
是他的错。他太自我了。
原来茶茶正发着烧,而他却毫无察觉,甚至还在开赛前对她说了那番话。
恐怕对她的意志更是一击沉重的打击。
可茶茶还是咬着牙挺下来了,还表现得这么好。
她很尊重也很看重这个舞台,他却只把这个节目当作一个消遣,当作接近茶茶的游戏。
他当真是个混球。
意识并不太清晰的果茶,听到这话,注意力短暂集中一瞬。
客套地回应他后,迷迷瞪瞪下了台。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最终的结果。”
大屏上,两队的比赛积分分别快速闪动着数字。
伴随一声敲击音,数据定住。
“江知渺战队以135票领先优势战胜陆渊战队,恭喜果茶!再次为团队赢下一局!”
后台欢呼轰鸣。
被队友们层层包围的果茶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那根弦松懈的一瞬间,她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茶茶!”
一道道惊叫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
第43章 寄给茶茶的第43封信 “我是说,我爱……
程氏集团总部, 顶层办公室。
茶茶不在身边的日子,程司屿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半用。
一面是为了尽快解决潜在危机、让一切尘埃落定,而更重要的是, 他只能让自己充实起来,才能稍稍缓解相思之苦。
与林鹿的谋划刚刚敲定下来, 他正要着手处理公司日常事务。
果枝的电话打来。
“说,”程司屿手上的工作未停。
果枝气势汹汹地问:“你在追茶茶?”
程司屿一顿,但也并不意外。
但凡她上网搜一下, 脑子再稍微转一下,不难猜出他对茶茶的用意。
他“嗯”了一声, 不做解释。
“所以你救我也是因为茶茶?”
程司屿翻阅完财务报告,随即签下自己的名字,“不然呢?”
这运筹帷幄的态度让果枝恼怒,她深知,只要程司屿想,茶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那天与茶茶通完电话,刚开始她只以为是程司屿想泡自家妹妹, 可上网查了很多后越发细思极恐,以程司屿历来狠辣的行事作风,他何须在茶茶面前不辞辛劳扮演“知心哥哥”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 仔细回想茶茶说的话,明显就已经中了他的圈套、对他心生好感。
果枝深吸一口气, “你有没有利用我,威逼利诱茶茶和你在一起?”
有。但那已是前世过往。程司屿将签字笔搁置桌面,按了按眉心,“威逼利诱能得到茶茶?”
这句话精准踩到果枝的雷点,在她听来, 无疑是在侧面回应:他能用尽一切手段,他对茶茶势在必得。
“你大爷的程司屿!老牛想吃嫩草啊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之前是出于什么目的把茶茶骗到自己身边,往后我都不会让她继续和你有往来!收起你的心思吧!”
一而再,再而三。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碍他和茶茶,江知渺是,祝余是,果枝也是。
每个人都在质疑他的目的,可他想要的很简单。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茶茶。
程司屿心情很差,懒得跟果枝废话,他不耐烦地冷哼一声,“你大可以试试。”
正要挂断电话,果枝耀武扬威地提高音量:“我已经跟她说了!我说你从我出道时就一直在追求我,得不到我才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果枝!”程司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当真这么说?”
隔着一层介质,果枝看不到程司屿的表情,也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寒芒,自顾自说:“茶茶这几天是不是不怎么搭理你?一直说她忙于比赛排演?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这么多?”
电话那头程司屿的沉默变成了一种默认,果枝知道自己猜对了,越发嚣张起来:“她跟我保证了,以后会远离你,说不定下次你们见面,她就会当面和你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咔嚓”一声,签字笔被硬生生地折断。
破裂的笔壳刺进掌心,划破皮肤,鲜血顺着笔管滴到袖口,程司屿却浑然不觉。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燥郁,“等我与茶茶解释清楚,再跟你算账。”
他要去找茶茶,当面说清一切。
“你去吧!我也想看看,茶茶究竟是听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还是信你这个半路蹦出来的陌生男人。”
程司屿再也遏制不住,拂手将桌上的籽料摆件狠狠砸向地面。
他不敢与果枝赌这一局,他心里明白,自己从来都不是茶茶的第一选择。
他不配。
砸落的宝玉质地坚硬,肉眼看起来完好无损,实际从内里延伸出深深的裂纹,只一瞬间,便从天价之宝变成渣滓浊沫。
张文勋一开门,就被这声巨大的声响吓得愣在原地,抬眼望去,程司屿眼中分明闪过凌厉的杀气。
共事多年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程总发这么大的火。
愤怒这种外露的情绪,在上位者看来反而是一种愚人之举,是在大肆宣告众人:恭喜你,抓住了我的漏洞。
因为只有真正触碰到逆鳞,才会难以控制自身的情绪。
而程司屿从不是易怒之人。
张文勋心神一紧,反手关上门。
程司屿无法平息自己的怒火,但也无意迁怒于人,于是转身背对他,看向落地窗外,“什么事?”
“茶茶她……”张文勋硬着头皮汇报所得的消息,“在节目中发烧昏倒了,但是……”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道身影掠过。
数秒后,只剩大开的沉香木门在风中微晃。
……但是身体并无大碍。张文勋咽下嘴边的话,火速跟了上去。
*
果茶再次醒来时,脑袋仍是沉闷的负重感。半晌,迷蒙的视线总算聚上焦。
这是哪儿……
她忍不住按着抽痛的太阳穴,嘤咛一声。
“醒了?”程司屿抬手覆上她的额头,神情紧张地低声问,“哪儿不舒服?马上到家了……”
果茶“噌”得弹跳起身,意识也瞬间清醒,“你、你怎么在这儿?”
车窗外,深蓝的夜色像印象派的水墨画,被天空的笔触拖出残影。
不对不对。“我怎么在车上?我刚才不是还在比赛后台吗?”
想到某种可能,果茶急得眼眶都起了雾,“你、你怎么进节目组的?又怎么把我带出来的?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别担心,茶茶,”程司屿自己心中都堵着一股郁气,却还极力安抚她的情绪,“我让董成去接的你,也向节目组请了假,没有人看到。”
果茶冷静下来后,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我没事,你把我放回去吧,或者靠边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回去哪儿?”
“节目组。”
程司屿眼皮跳了跳,沉寂的脸庞死水一般平静,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已经到家了。”
保姆车直接停到了院前草坪。
“这不是我的家。”
果茶垂眸,小声说:“不过到了也好,我的东西等会儿顺便带走……”
程司屿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一言不发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果茶还有些低烧,下车时步子虚浮,险些站不稳。
程司屿径直揽过她的肩膀。
他的胸膛贴近后背的那一刹那,一种久违的温暖包裹着果茶,这温暖让她几欲落泪。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能一面与枝枝姐交好,一面又像无事人一样与自己周旋。
她噙着泪,伸手去推他,“别离我那么近……”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她竟被程司屿打横抱起。
茶茶惊叫一声,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襟。
反应过来后,她慌乱蹬了蹬无处安放的小腿,“你干嘛?放我下去!”
句句都是疏离,每一次开口都是在他心脏正中央,插上一把渗了毒的利刃。
程司屿冷着脸,单手抱着她的腰身,另一只大掌覆上她的臀部,毫不留情轻拍一下,“别乱动。”
这是果茶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异性如此对待,还是……她心生好感的异性。
一种诡异的羞耻感破土而出,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屁股蛋上是格格不入的硬实,甚至有些硌人,她不敢动,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更怕不该碰的什么碰到自己。
她悄悄仰头,程司屿似乎板着脸,紧绷的下颌线硬朗清晰,脖子上青筋暴起,就连抿紧的薄唇都带着陌生的冷冽。
茶茶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她忍不住把脸埋到程司屿胸前,眼泪歘得落了下来。
她哭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这个角度刚好又在程司屿的视线盲区。
踏进房间那一刻,正在气头上的程司屿才恍然察觉到,茶茶过于安静了。
直到湿透的衣料贴上肌肤时,传来一丝凉意。
茶茶哭了。他把茶茶惹哭了。
憋的一肚子气霎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灭顶般的惊慌。
程司屿加快脚步,将茶茶轻放到自己床上,“茶茶,对不……”
果茶倏地翻身,用被子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像只小蜗牛一般缩进壳里。
半晌,只能听到抽泣的哽咽声,以及微微耸动的薄被。
程司屿手足无措地跪在床边,试图将被子拉下来一点,“茶茶,你这样会呼吸不畅的……让我看看你好吗?”
“我不要!你打我!你还对我冷脸!”
原来那也叫“打”和“冷脸”吗?程司屿不敢狡辩,只能败下阵来,“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我要把我的东西带走,我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压下舌尖翻涌的铁锈味,程司屿失魂落魄地轻笑一声,“好。”
答应的这么快。
茶茶心中酸涩不已,她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默默将头顶的被子拉到眼下。
刚要开口,映入眼帘的却是程司屿通红的双眸,他的话语中带着令人心惊的卑微和绝望。
“这里的一切你都可以带走,崽崽也可以带走。”
“我只有一个请求……”
“把我也带走。”
茶茶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瘪了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什么嘛,你明明和枝枝姐……”
眼前光线一暗。
程司屿探身靠过来,他宽大的身形将天灯遮得严实,散开的灯光将他的面部轮廓晕染得更加迷人,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危险。
茶茶被唬得打了一个泪嗝。
湿漉漉的眼眸就像受惊的小鹿,只一眼,程司屿便缴械投降。
哭什么?该哭的人是他吧。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就这样“铁石心肠”地直接给他宣判死刑。
但他还是心疼地用指腹,擦掉她眼角泫然欲落的泪水,“不管她对你胡说了些什么,那些都并非真的。”
茶茶巴掌大的脸蛋难得乖巧地贴在他的掌心,程司屿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什么隐忍试探,什么时机未到,他通通不想管了。
他只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只想对这个自己守了两辈子的女孩说——
“我喜欢的是你,茶茶。”
“我是说。”
“我爱你。”
第44章 寄给茶茶的第44封信 不可以亲亲!……
茶茶愣怔地眨了眨眼, 一时没有听懂他的“告白”。
程司屿便靠得更近些,不厌其烦地向她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可那爱意又能从何说起呢?
是从前世海边阴差阳错的那次初遇,被她毫不设防的笑容晃了眼, 平生第一次梦到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孩说起?
还是从甲板上毅然赴死的那一跳,由此换来与所爱之人再度相逢的机缘说起?
都不能说。
无数次梦回时分, 程司屿都在怀疑这是否只是自己临终前的回光返照,如影随形的恐慌时刻鞭挞着他、告诫着他——
如果这只是故交高僧穷尽所学而布出的阵法,只是一戳即破的水中月镜中花, 那么他只需做一件事。
好好地爱茶茶,更爱她一些吧。
即使承载爱意的容器早已满溢, 即使他的爱,早已超越了心脏所能容纳的阈值顶峰。
茶茶面红耳赤地用被子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涔涔的圆眼。
“那你和枝枝姐……”
“我和她此前没有任何交集,因为答应帮你寻姐姐,我才着手调查她这号人。”
程司屿动作轻缓,把她手中蹂躏得不成模样的被子,微微拉下来一些, 随后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妥,其实答应你不久后,我就得知了果枝的去向和联系方式……”
在茶茶震惊的目光下, 他苦涩地说:“但我怕这么快告诉你,以后很难再找到继续与你接触的借口。所以就自作主张将她的号码存下来, 打算先拖延一段时日。”
难怪他从一开始就对自己那么好,总是在她窘迫时从天而降、出手相助……
程司屿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她的耳垂,“旁人很多话都做不得数,但有一点,他们说得没错。”
茶茶的耳根烫得不行, 好几次偏头想离他远些,可越是想脱离他的掌控,他手上的动作越发强势。
直到那只大掌悄无声息中移到她最脆弱的后脖颈,一阵异样的酥麻从脚开始蔓延至头皮,茶茶瞬间老实了。
“我确实是无耻之徒,从最初就对你心怀不轨。”
后脖颈的软肉如被野兽一口叼进嘴里,惊得茶茶不禁轻哼一声。
也许是没想到自己会发出如此羞耻的声音,她倏地紧闭上眼,颤抖个不停的睫毛,却将她内心的羞怯暴露无遗。
程司屿眼底终于又浮出一丝笑意,他循循善诱道:“茶茶,你对我也有感觉,对吗?”
对吗?
对吗……
茶茶悄悄睁开一只眼,与程司屿炽热的目光迎面撞上后,又迅速惊慌失措地闭上。
程司屿不再给她逃避这个话题的机会,早在茶茶偶然间说“喜欢他”的那次,他就该乘胜追击。
还当真是正人君子装久了,他也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程司屿直起身,疏离地站到床边,低沉的声音染上几分落寞,“茶茶若真的对我有感觉,又怎会听信旁人的话,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我,就狠下心来要离开我呢?”
他不想激茶茶。但经过这一次,程司屿深刻明白:只有尽早互通心意,与茶茶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升华,才不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果然。
茶茶惊遽睁眼,坐起身子磕磕巴巴解释:“不是的,我、我先去找了枝枝姐,想打算了解情况,但是……”
果枝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她先入为主之下,加深了这场误会。
“为何茶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却不愿来找我问上一句?”
原本是为了激茶茶,最终却变成一记回旋镖,刺痛了他自己。
或许,在茶茶心里,他压根没有与果枝相提并论的资格。
“抱歉,我失态了。”
程司屿侧过身不再看她,正欲叫楼下等候的家庭医生进来。
刚迈出半步,茶茶“噌”得从床上跳下来,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程司屿陡然僵在原地。
从天而降的欢愉,让他素来敏锐的大脑顿时宕机。
尽管这个场景,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可当茶茶真的说出这句话时,他仍无法招架。
茶茶无措地缩紧手臂,“不敢问是因为,我怕先暴露自己的情感,我、我……不想你利用这份喜欢来伤害我,或者伤害我身边的人。”
真是只聪慧的小狐狸。撩拨过后也懂得自保的法子。
只是这话听着多少有些没良心。
但程司屿却丝毫不恼,更不会有所芥蒂。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茶茶,甚至包括茶茶自己。
她虽然嘴上说得利己,实则不然,善良又心软的小姑娘若当真遇到两难的处境,绝不忍算计任何人,否则前世她也不至于把自己“折磨”到那等境地。
程司屿百感交集地将她抱到床上,手掌覆上茶茶的脚心,“还生着病,就敢赤脚往地上跑。”
茶茶红着脸,紧张地绷直脚背,想往回缩,“你、你不生气吗?”明明她刚才的话是那样自私自利。
待那丝凉气消散后,程司屿才松开手,像照看小孩似的又将她哄得躺回被子里,“生什么气?我只听到了茶茶说喜欢我。”
他已经比预想中更快地收获了最重要的东西,其他一切便都不值一提。更何况,他也绝不会生茶茶的气。
他生来是为了爱她。
程司屿转头,示意门外的医生进来检查。
见有外人来了,茶茶当即咽下心底的困惑,开始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偷偷观察起他。
他像在谈什么上亿的项目似的,认真严谨地听着医生的诊断、记下疗养的注意事项,眼里除了担忧和怜惜,似乎真的没有“愠恼”这种情绪。
茶茶翘起嘴角,耳根又开始发烫。
等医生走了,她才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主动用小拇指勾起程司屿的手指,“只是普通感冒,不用担心的,我身体可皮实了,果果妈妈说我是一辈子没灾没病的好体质……”
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从程司屿心底翻涌地冲到咽喉处,他反扣住茶茶的十指,轻声呢喃道:“小骗子。”
前世却生了那么重的病。
原来,死亡并不是解脱,而是一场密谋的复仇。
“真的!没骗你,”茶茶来劲儿了,“果果妈妈真这样说的,不信你以后去问她……”
会有那么一天。程司屿偏过头,掩住眼底的阴霾。
用手背碰了碰桌上的药碗,温度适宜。
他端起药汤送到茶茶嘴边,“把这个喝了,身体痊愈,我就信你。”
茶茶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见不容商榷,瘪着嘴嘀咕道:“大郎,起来喝药了……”
程司屿轻笑出声,无奈摇头,“你呀。”
待茶茶仰头一口闷完药汤,他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糖。
这颗糖孤零零地躺在摊开的大掌上,显得越发袖珍精致。
茶茶嗤笑道:“哄小孩呢!”
嘴上虽这么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拿了起来。包装精致的糖纸上写的不知道哪国语言,总之茶茶看不懂。
她丢到嘴里咂了咂舌,眼前一亮,“好吃!是酸酸甜甜的果糖!”
“是酸酸甜甜的果糖好吃……”
程司屿俯身靠近她,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从她的眼眸慢慢下移,游移到那张沾着糖渍的柔软唇瓣时,定住。
“还是酸酸甜甜的果茶好吃?”
茶茶呆滞两秒,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反应更快,她猛得双手捂住嘴巴,“不可以!”
按照室友们说的玛丽苏言情小说的发展,接下来男主该从女主“嘴里找吃的了”!
这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惹得程司屿忍俊不禁,他故意逗她,“什么不可以?”
“你现在还不可以和我亲亲……”
有够直白。程司屿云淡风轻地说:“我爱你,你也喜欢我,为何不能……亲亲?”
明明互通了心意,却不愿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种行为确实像提裤子走人的渣男。
茶茶支支吾吾半天,自知理亏,“再等等我,好不好?司屿哥哥……”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拖长的尾音有多撩人,就像一把笔直的“鱼钩”,不用挂饵,甚至不用弯曲,就能让程司“鱼”自愿上钩。
程司屿艰难压下心底的躁动,应道:“好。”
“但是,茶茶要先告诉我,为什么?”
他以为是茶茶觉得进展太快了,一时还无法接受关系的转变。又或者是当下的时机不对、场合不对、氛围不对,就这样突然在一起,的确委屈了茶茶。
正在内心谋划下次的“正式告白”,应该以何种浪漫形式呈现。
只见茶茶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说:“因为爱豆谈恋爱会被砍头的!”?
程司屿茫然抬眸,不太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茶茶将董成叮嘱过的“爱豆守则”复述给他听,然后一脸真诚地说:“等我有了实绩之后,我们再在一起好吗?”
……
程司屿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太阳穴,“按道理,茶茶其实并非爱豆出身。”否则他递上的那些资源岂不是打了水漂。
“但我参加了选秀比赛,要是组团出道了,那就是爱豆呀,还没有转型做出成绩之前公然谈恋爱,是对粉丝的背刺,我不想辜负她们对我的期望……”
很好。难怪当时那么多圈内资源,董成偏偏给茶茶挑了这条路。
原来董成防他用的是这一手。
程司屿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可以嘛?我会加快脚步,不让粉丝们失望,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女孩眼眸里闪着粲然的光亮,这是她全身心信赖的表现。
她总能一击戳中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茶茶,慢慢来,享受过程。”
程司屿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勺,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极为珍重的吻。
“我一直在。”
他爱她,不在一时。
第45章 寄给茶茶的第45封信 她是我的宝贝!……
翌日, 天刚蒙蒙亮。
尽管几乎一夜未眠,程司屿仍像往常一样晨跑回来,进浴室洗完澡, 换了一身衣物。
他静静站在茶茶门前。
此前茶茶不在家的那段时间,这扇门没有关过。未经他的允许, 佣人也不可能擅自来到这层。
所以每每难以入眠或午夜惊醒时分,他总会来这间屋子里坐上许久。
实在情难自抑时,他还会躺在茶茶躺过的地方, 幻想像前世那样,毫无顾忌地将她拢在怀中。
如久旱之人终于品到一斟酸甜的果茶, 急急地、稠稠地,于唇齿间辗转厮磨,贪婪地不肯漏掉一滴春雨。
今天不同。
茶茶就睡在门后。
而昨天夜晚,她说“喜欢他”。
简单三个字足以让他亢奋整夜,在他彻底放弃入眠时,想过打开那扇门,找茶茶再三确认一切是否真实。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茶茶身体还没恢复, 经不起他的折腾。
程司屿在门外静默数分钟,心想,只看一眼。
悄声拧开房门, 再轻车熟路挪步到大床,还没靠近, 程司屿原本放缓的呼吸陡然一颤,久违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
雪白的被子铺满了整张床,微微隆起的地方没有丝毫呼吸时的起伏。
沉寂的氛围、房间里的冷气,就连挂钟走动时微弱的电子音,都将程司屿拉回前世那个“不见天日”的病房。
茶茶睡觉时总喜欢把被子盖过头顶, 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她去世那天,所有看护都以为她只是睡着了,直到掀开被角,看见内里的大片血迹以及她紧闭的眼皮上未干的红褐色血渍,才恍然惊觉茶茶已经没了。
似乎早有预谋,她选在程司屿唯一不在的那一天病逝,让他连见她最后一眼的机会都不肯给。
恍惚中,程司屿又被传回到那场永无休止的梦魇。
他踉跄靠近床边,颤着手拉下茶茶脸上的被子。
这次没有刺眼的红色。
茶茶安静地躺在床上,唇瓣轻启,微微露出贝齿,看起来睡得很香。
颅内那根紧绷的弦倏地断裂,程司屿跌坐在床沿,额间竟都布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许是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动静,茶茶嘤咛一声,翻了个身,鼻尖几乎抵上程司屿的大腿。
温热的呼吸透过裤腿,密密麻麻地传导到肌肤上,程司屿冰冷的躯体才慢慢回暖。
他半蹲在床边,用指腹在熟睡的茶茶脸上细细描摹,此时,也只有切实的触感能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这一举动吵醒了果茶,她迷迷瞪瞪半睁开眼。
半梦半醒间,一张放大的脸即使再帅,也能吓掉人半条魂。
茶茶惊叫一声,下意识一巴掌拍了过去。
谁料被程司屿稳稳握在掌中,他顺势低头吻了吻她的手心,神色自若地说:“醒了?”
都来不及脸红,果茶猛得抽出手,跟看变态似的看他:“你怎么在我房里呀!”
他起身,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装作没事人似的,“既然醒了,不如一齐下楼用餐……”
在茶茶一脸懵逼的眼神凝视下,他若有所思道:“正好,让佣人替你换床被子。”
“这个颜色不好看。”???
一大早吵醒她就为了这个?!再说了,雪白小碎花哪里不好看了!-
用完早餐,果茶被拉着又做了一次检查,并得到医生的现身说法“这小姑娘身体素质确实很强”。
果茶简直扬眉吐气,她扬起下巴,朝程司屿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几乎把“我说的没错”几个大字印在了脸上。
程司屿对此无可奈何,只能由着她撒了欢似的陪崽崽疯玩。
的确皮实得很。
十月深秋,寒露渐重。
按照原定台本,《Pick Six》会在十一月前录制完毕。
节目组不可能为了某一位选手而暂停拍摄,所以敬业茶茶在家待了没一上午,就要赶回录制现场。
将茶茶送到影视基地后,程司屿才动身前往果枝暂住的处所。
算账。
刷开门,餐吧一片狼藉,没喝完的红酒随意搁在酒架上。
果枝正坐在高脚凳上抽烟,见他来了,翻了个白眼,“恭喜你咯。”
茶茶昨晚就跟她说了“误会解除”。
她早想过程司屿有手段有头脑,自己的谎言很快会不攻自破,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该死的成了他的助攻。
任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心机深重、运筹帷幄的男人在感情中这么墨迹,压根没敢跟茶茶表白过啊!她这么一激,反倒给了他们感情升华的契机。
她刚吐了一口烟圈,程司屿沉着脸径直从她嘴里夺走烟头,随手抛进水槽里,“谈谈。”
果枝知道他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却丝毫不慌,因为她已经探到了男人的弱点。
而那个弱点正是她的优势。
“是该好好谈谈。”
果枝气定神闲地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后,朝他举起酒杯,“毕竟以后可全得依仗你了,妹夫。”
……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程司屿被“妹夫”这两个字硬控数秒,气焰也随即偃旗息鼓,“之前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若是以后你再敢对茶茶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果枝从包里掏出那张未填的支票,往程司屿面前一推,“我这人嘴碎的很,但你可以选择用钱买断。”
她歪歪头,拖长尾音:“嗯……我想知道,茶茶在你哪里值多少钱呢?”
程司屿眼眸一暗,投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这张支票本就说好由果枝自行处理,前提是以她为饵、钓出会所那帮幕后黑手。
可现在,她却反过来用茶茶威胁他,好一招空手套白狼,既拿钱又可以不办事。
程司屿垂首低笑一声,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你在找死?”
他一直看在茶茶的面子上,才对这个疯癫女人多加照拂。
他允许她拒绝他的提议、远离纷争,也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小心思,他甚至可以给她一笔钱,保她此后衣食无忧。
只因茶茶在乎她。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竟敢将茶茶用作谈判的筹码。
这意味着,她对茶茶的真心不屑一顾。
而那却是他的毕生所求。
果枝一向疯得很,不仅没有发怵,还叼着一只笔,“啧”了一声,“往这里填多少个零,才值得我把好妹妹转让给你呢?”
下一秒,面前这张支票被人一掌捏得不成形状后,拍在紫檀木茶水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茶茶在你眼里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货品?”
程司屿怒不可遏地将薄薄的那页纸甩到她的脸上,“她是我的宝贝!”
他捧在手心都怕碎掉的珍宝,却被所谓的“好姐姐”如此形容。
既然她不珍惜,那他绝不会让她再有伤害茶茶的机会。
“我说过,数额随你填,但有一点,”程司屿鹰一样的黑眸中,渗出一层戾气,“拿了钱,立马滚蛋。”
果枝直喇喇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兀地笑了,那笑声越来越不加收敛。
程司屿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而是重新取出一张新的支票。
那张折损严重的,已经失去了法律效力。
他在右上角签上自己的名字,连笔带纸抛到果枝面前,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面前这道磅礴凌厉的签名,果枝提笔。
在他签名上方画了一个猪头。
“还是自己留着攒老婆本吧,”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抛回去,“气性不要那么大,性格也太古板了,茶茶究竟怎么看上你的?”
好在他对茶茶的真心不似作假。虽然老是老了点,但……老男人勉强会疼人吧。
而且看他这样,估计也是个铁树开花的老处男。
这话果枝是真不敢当着他的面乱说,只能憋在心里嘲笑。
赶在程司屿破防之前,她咳嗽一声,摆正身子,“说吧,那件事要我怎么配合你们?”
程司屿如此兴师动众,想来那些人已经或者未来会对他造成威胁,甚至是……会对茶茶不利。
程司屿的死活和她没关系,但她一定要守好茶茶。
果枝扬起罕见的真切笑容,“就当我送给茶茶和你喜结良缘的贺礼咯。”
*
在训练营的日子过得飞快,录完第八次公演时,已到十月底。
不败纪录保持者的茶茶成长迅猛,能跳会唱,不仅突破以情感见长的慢歌选曲,更和志同道合的选手们玩起了轻摇滚。
【果茶,一款省心的百变养成系全能妹宝。这一个月以来,真的给了我太多太多惊喜,这星追的,一个字,爽!】
【宠粉、听劝、有实力,我把话撂这儿了,她绝对会大有作为,未来可期!】
……
最后一期成团夜在即。三支战队共21位选手,争六席出道位。
多位大牌明星到现场观赛助威,节目组更邀请了各选手经纪公司的老板莅临坐镇。
网友们戏称,这不仅是学员的蜕变之旅,更是一场经纪公司立威博弈的资本之战。
当董成告诉茶茶,MUCHA娱乐的老板也受邀前去观赛时,她才意识到成团夜的阵仗有多大。
一向松弛的状态,莫名也跟着激动起来。
她此前并没有见过公司老板,只隐隐听说过老板的大名。
她打心眼里感谢大老板对自己的栽培,不仅给了她最好的经纪人,还倾尽公司资源助她发展。
不过……
她看着镜子里一头美式细脏辫的自己,兀地笑出声。
因为今天的开场团战要演唱一首极具野性的摇滚曲目,所以大家得统一妆发。茶茶也是第一次留这种发型,既新奇又兴奋。
她对镜自拍后发了条微博。
【酸酸甜甜的果茶V】新鲜出炉的ootd,宝宝们请查收。(即将和老板第一次见面,希望他能够喜欢我今天的妆造,反正我很满意!小猫叉腰.jpg)
发完后,她又将照片转发给程司屿:“快看,我今天的穿搭!”
对方秒回:“所以ootd的意思是今日穿搭吗?”
原来他这么快就刷到自己的微博了呀,茶茶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差不多。”
“那为何茶茶不直接对我说ootd呢?”
她没有多想,老实回答:“这不是怕说网络流行语,你听不懂嘛……”
这话让程司屿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代沟”,想到果枝明里暗里讽刺自己“老古板”“老牛吃嫩草”,他沉默片刻。
随后起身,走到休息室内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高大颀长的男人身着量身定制的深色西装,领口处露出黑色的衬衫以及一小片的肌肤,显得既矜贵禁欲又极具性张力。
程司屿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审视自己。
他很刻意地摆出一个随意的姿势后,拍了张照,发给茶茶。
【新鲜出炉的ootd,宝宝请查收。】
第46章 寄给茶茶的第46封信 命中注定的da……
“茶茶, 最后一次彩排要对流程咯,”场务从化妆间外探出头,“怎么样了?”
见到她的妆造, 场务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撩了撩她的细脏辫,“今天好酷哦!期待宝宝去把场子炸翻!”
果茶刚从程司屿的聊天界面中退出来,此时对“宝宝”二字格外敏感。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出席什么活动, 穿得那么正式又撩人。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尖,突然想起来程司屿刚才并没有对她的“ootd”做出反馈, 想必是……不太能接受?
不过他接不接受对茶茶来说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妆造真的适合我吗?观众会喜欢吗?”
果茶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不知道自己是否驾驭得住。
场务和茶茶已经混得很熟了,她一直对这个邻家妹妹似的毫无架子的小明星颇有好感,此时更是笑得一脸宠溺, “到时你只管上台,观众的呼声会给你答案。”
她轻拍茶茶的手背,“走吧!”-
晚八点, 《Pick Six》成团夜直播,全网全平台准点播出。
各选手当前的场外投票数也正在飞速跳动。
不同于彩排时惴惴不安的低气压, 在正式舞台上的每一步走位都能得到观众回应。果茶发觉自己紧张的情绪反而得到了有效缓解。
似乎生而为了舞台。
主题曲开场表演完毕,换幕时灯光暗下。选手们陆续下台,为稍后各自的节目做准备。
灯光再亮起时,整个录制厅霎时灯烛辉煌。
在隆重的背景音乐中,主持人登台依次介绍到场的公司代表。
“莅临现场观赛的有, Magic娱乐公司代表廖菲女士,橙子娱乐副总裁段卓先生,MUCHA娱乐执行董事张文勋先生以及经纪人董成先生……”
一连串的公司代表念过去,镜头扫在每个人脸上的时长也不尽相同。
【看人下菜碟的狗节目,大公司代表停留的时间恨不得是小公司的三倍,甚至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公司都不给镜头,呕了】
【虽然只有几秒,但……MUCHA的董事长好年轻啊!还有点帅……完了又想磕了】
【呜呜呜妹宝果然是公司团宠!别家都派的一个代表,好像就她来了两个,而且连董事长都来了啊啊啊啊好重视!】
【可不得重视吗,刚孵化没多久的小公司就捧出这么有潜力的明星,估计以后全公司都指着她吃饭吧kk】
【妹宝真有一种没有被娱乐圈污染过的氧气感,一看到就心生愉悦。感谢MUCHA娱乐!太有眼光了,一定要保护好你们的大公主!以后茶茶还不得给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介绍完公司代表和明星嘉宾,主持人最后开始感谢各赞助商及投资人。
这个环节走完已用了近十分钟。
【等等!我没看错吧?坐资方C位的这位是……程司屿吗?!】
一闪而过的镜头里,并排的资方里或正襟危坐或趾高气扬,或大腹便便或酒色财气十足。
只有一个男人神色慵懒地靠坐在椅背上,他正巧将金丝边眼镜摘下,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矜贵。
【靠!速速截图!新皮肤!金丝边眼镜!啊啊啊啊daddy!我命中注定的daddy!】
【不是吧?程司屿能出席这种节目?而且要真是他,节目组这么不懂事吗都不专门给个镜头介绍一下??】
【不确定是不是程总,但莫名觉得他摘眼镜的动作好涩!!关键漫不经心的松弛里还带着一丝不耐烦是怎么回事啊!他是不是也很厌倦这种牛鬼神蛇的名利场……】
【dream一下,程总是不是特地来看妹宝的啊啊啊,为了避嫌所以才不和镜头打招呼hh】
【emmm这种场合还是先别拉郎配了吧,且不说大佬有没有那个意思,茶茶现在还在事业上升期,给她贴这种和资方的绯闻,你们不要命了?】
……
各方势力亮相的名利场后,焦点重回舞台。
前面出场的是陆渊和林千忆战队的几个组合。
老实说,实力是有的。但程司屿的心思全然不在舞台上,他正垂首看着手机。
右手边的一家科技公司老总邓勇有意攀谈,“程总,今晚的表演,您感觉如何?”
程司屿头也没抬,“一般。”
手机屏幕在他脸上照出微暗的光亮,也不知在看什么,如此入迷。
邓勇被勾得抓心挠肝,偷摸瞟了一眼。???
看页面好像是选手的单人直播间啊……
下一秒,全场的欢呼声比主持人的报幕更快。
“茶茶!茶茶!茶茶!”
邓勇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程司屿将手机反扣在腿上,随意交叠的长腿放下,重新戴上眼镜后,目视舞台。
面上明明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却莫名透出一股珍视。
邓勇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站在C位的女孩背着一把贝斯,一头细长的脏辫格外扎眼。
心跳一般的鼓点响起。
女孩回望乐队同伴一眼,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地举起右手食指,随着鼓点前奏晃动。
一下、两下、三下。
野性而自由的贝斯声与架子鼓齐齐炸开场子。
台下涌起一片热浪。
唱到高潮副歌,女孩单脚踏在舞台最前方的音箱上,那张分明稚嫩的脸上透着野草般的肆意。
看清她的妆造后,邓勇面色一僵。这不是程总刚才一直看的直播间选手吗?!
【啊啊啊啊茶茶!!好飒啊!】
【以后不叫妹宝了,我宣布,这是我老婆!】
后排粉丝热烈的尖叫传到前排。
乐队间奏空隙,台上音乐声减淡,不知哪个方位的观众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茶茶!老婆!!!”
清亮又突兀的声音划破整个录制厅,惹得不少资方嘉宾侧目连连。
邓勇下意识看向程司屿。
他微眯着眼睛,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叫人分辨不清是喜是怒。
在喧杂中,程司屿声音极低地冷哼一声,瞥了邓勇一眼,“今晚的表演,您感觉如何?”
何德何能,竟能被程总以“您”相称。邓勇讪笑着扶额,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顺着他刚才的评价说:“一、一般……”
程司屿缓缓皱起眉头。
邓勇福至心灵,“一般……像这么有特色有个性的选手,很难不被大众所喜爱。”
本以为终于拍到了马屁上,没曾想程司屿眉心紧蹙,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临近尾声的舞台。
看着他不甚满意的侧脸,邓勇面色微变,试图继续找补。
话还没说出口,程司屿抬手制止他刻意攀谈的行为。
后排观众嘈杂的议论仍不绝于耳。
有很多人爱茶茶。
看到她在舞台上光芒万丈、自由肆意的模样,看着越来越多人开始觊觎起自己的宝贝,程司屿也只能抑住无尽的酸涩。
他抬手,抚上西服左侧别着的毛毡花胸针。
这是茶茶初次见面时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保存得很好,极少拿出来。
他到场时,几个生意上曾有过往来的合作方看到这枚胸针,神色皆是晦暗不明。明眼人看来,这枚胸针做工粗糙、配色幼稚,与昂贵的高定西装格格不入。
而程司屿这等身份的贵公子,竟然将其别在最显眼的位置,丝毫不觉得掉价。
当然,也正因他这般的地位,即使做再出格、再匪夷所思的事情,旁人也都上赶着恭维,闭眼夸这枚毛毡花胸针审美上层。
演出完毕,下台的灯光稍亮了些。
在即将退场时,果茶才偶然瞥见落座在首排中间的程司屿。
她愣怔一瞬,只见他扬起嘴角,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点左胸口,笑得温柔。
顺着他手上的动作,多巴胺配色的毛毡花胸针在深色西装上,透出一丝诙谐感。
果茶兀地涨红了脸,仓惶别过头,扛着贝斯混到队友中间。
落荒而逃的模样,惹得程司屿眼底的笑意荡漾。
有很多人爱茶茶,没错。
但没有人比他,更爱她。
他只祈求爱人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
为此,无所不用其极-
“各舞台已竞演完毕,距离选手们的个人投票通道截止,还有不到15分钟……”
观赛席的张文勋,此时正在向程司屿汇报场外数据监控,“有几家同公司的选手联合打投,数据疑似作假。”
“一并端了。”
“目前排名第二的选手,是Magic娱乐捧的艺人,他们那边正在囤票,打算在最后几分钟反超翻盘……”
程司屿漫不经心地问:“数据是否真实?”
张文勋想了一下,“集资数额应当无误,毕竟他们公司也不差钱,可能只是想采取逆风翻盘的策略,在虐粉的同时赚个噱头。”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把票都砸手里。”
张文勋“嘶”了一声,试图打起商量,“程总,那什么,这其实也只是娱乐公司的一种玩法,没必要下那么重死手吧。按数据评估组那边检测来看,他们即使囤票也估计很难反超咱们。”
“估计?”程司屿眉眼淡淡地压下来,“我要确切结果,而非预估。你什么时候如此不严谨了?”
……这不是看你和Magic老董关系不错,不想让你树敌吗!张文勋心里一阵委屈。
下一秒,如监控了他的内心想法一般,程司屿发来慰问:“无需担心,我会亲自去跟他说。”
“既然各有玩法,那便看鹿死谁手。”
第47章 寄给茶茶的第47封信 老板,回去还会……
“穗穗小姐, 您看好的那位小明星……没能反超。”
收到助理传来的讯息时,麦穗刚结束一场采访。
众所周知,Magic姓M, 麦穗也姓M。作为顶级豪门大小姐,麦穗一向张扬跋扈、恃靓行凶, 手握家族继承权,却非要跑去电视台当娱乐记者。
也说不清她是兴趣使然,还是深入基层“体察民情”。
“公司要垮台?还是我爹要破产了?你司现在连个冠军都捧不出来了?”
虽然是她看好的苗子, 但麦穗对于这种结果其实并没有多大情绪,纯粹只是毒舌, “第一是谁?”
“额……MUCHA娱乐的选手,”怕她忘了前情回顾,助理贴心提醒道,“幕后老板是程总。”
又是他!上次还不要脸地把Magic主心骨经纪人董成给挖走了。
自己人不争气可以,被抢人绝不能忍,更何况抢她人的还是她最讨厌的程司屿!
麦穗气不打一处来,“是他做的局?”
“不好说, 目前的调查是选手后援会沟通有误、判断出错导致几百万集资没能及时砸出去,公司这边兜了低才保住第二出道位。”
若是第二都保不住,丢的是Magic自己的脸。
“董事长这边的意思是, 让您亲自去和程总交涉一番……”
毕竟也是“前”联姻对象。尽管几个月前程总主动要求解除婚约,还顺走了公司几名元老, 但看样子,麦董似乎仍有意拉近他俩的关系。
麦穗知道自家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也确实很想找他理论理论。
一时上头,直接一个电话打给程司屿。
然后……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挂断。???
好啊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挂她麦穗的电话!麦穗气得直接炮轰他的聊天框。
换着花样连骂了他数十条,最后换来对方冷冰冰的两个字:“聒噪。”
麦穗正要再次疯狂输出, 对面又弹出一句话:“麦小姐,什么时候Magic轮到你话事了?”
雷点蹦迪。
麦穗不接手Magic完全是因为叛逆,不想被人安排,而非没能力或“轮不着”。从他嘴里说出来,反而好像是她越俎代庖了。
“姐要拿下那不是分分钟的事!”麦穗翘着不太方便的美甲,将键盘敲得劈啪作响。
“拿下了么?”
短短四个字,麦穗甚至都能想象到对方漫不经心的神情。
尽管见他的次数寥寥,但印象中他一直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漠做派,似乎什么都无法提起他的兴趣。
他们两家的婚约虽一直存在,但谁都心知肚明,不过是长辈戏言,做不得数。麦穗不放在心上,程司屿也视若无睹,反倒让隐形的契约存续了这么多年。
有时麦穗甚至也想,跟谁结不是结呢,跟一个无心情爱的事业狂在一起也不错,升官发财死老公,安心在外点男模。
她倒是把自己说服了,没想到程司屿竟大张旗鼓亲自登门,同麦老爷子说要解除婚约。这下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搞得好像她麦穗配不上他似的!
“程司屿你等着,等我接手了Magic,就把你那破小公司挤到圈内查无此司!”
别的产业争不过他,但在娱乐这块,没有人比麦家更在行。
原以为程司屿好歹会应和或反驳一句,没想到他只无情地回了个“ok”。
麦穗气炸了,给他发了一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当真怒得不轻。程司屿若有所思地轻点太阳穴,“你司那位选手,你喜欢?”
倒是忽略了这个情况,若她也和自己一样,只是为了保所爱之人,才非要一争高下,那他今日这招的确有些不留情面。
也只有触及到茶茶,他才难得有了一丝同理心。
“耍手段还不够,现在还兴造谣了是吧?”
麦穗为自己曾短暂对他动过那么一点心思而感到耻辱,“谁会喜欢上自己公司的员工啊,难道你喜欢你司那位选手?”
程司屿挑了挑眉,没有回她。
转头将麦穗的豪言壮志发给麦董,“尽力了。”
以程家和麦家的关系,这次竞争他做的不算厚道,事后便亡羊补牢式的象征性知会了麦董一声。
麦董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较真,也知道程司屿无意在娱乐版图挤兑麦家。
但他了解自家女儿争强好胜的性子,她绝对会去找程司屿“算账”,便拜托他替自己激一激麦穗,好叫她尽早回来接手Magic。
也没想到,平日里伶俐聪慧的女儿竟这么快入了他的圈套。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还是小程有办法啊,穗穗也只有你能治治她了,可惜啊……”
麦董顿了顿,自觉断了不合时宜的话题,“那便祝你早日与佳人喜结连理咯。”
程司屿虽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解除婚约的缘由,但结合他后续的一系列动作,不难猜到,他已心有所求。
成人之美,也是豪门世家的一种立足之本。
程司屿无意隐瞒,坦然回:“借您吉言。”
与这边结束沟通没一分钟,麦穗那边发来一条消息:“MUCHA,慕茶,你不会真喜欢你司那位选手吧!!!”
还不算太笨。
录制厅内,大屏幕上各选手的总票数栏已停止跳动。
再次看到茶茶登台,程司屿摁灭手机屏幕。
当主持人激情满满宣布排名前六的选手集结成团时,与茶茶同战队的选手们一哄而上。
无论自己有没有出道,她们都为这个努力而乐观的妹妹获得圆满结果而高兴。
少男少女们热烈拥抱在一起,感动的泪水、炽热的笑容、黯然的神伤……都被定格在最后的大屏幕上。
好像盛夏的光景,也随之留存下来-
出道选手发言环节。
果茶已经哭成了泪人。红通通的眼眶和鼻子,再配合她那头不羁酷妹的妆造,有种异常滑稽的观感。
关山月哭笑不得地拿来纸巾,老妈子一般直接覆上她的鼻子。
茶茶一脸懵逼地顺着她手上的动作擤了擤,纸巾挪开后,升降镜头正怼着她的脸直拍。
茶茶下意识打了个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透过无线麦夹传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果茶!你个人机!!!注意点形象啊喂!】
【历届选秀出道的选手成团夜都是各种出圈神图,什么仙女落泪,美强惨意难平,到了茶茶,好好好,搞笑女表情包?】
【妹宝:啊?开饭了吗?.jpg】
台下嘉宾席不少资方老板都被逗笑了。
邓勇正乐呢,一瞟眼,旁边那位传闻中淡漠内敛的程总,也毫不掩饰眼底的笑意,那专注的神色中多少带着些真情实感。
邓勇暗自吸了口气,仿佛探到了什么都市秘辛,佯装无事发生似的调整好坐姿。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登上这么大的舞台,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我、支持我……”
茶茶双手捧着话筒,尽管已是公认的待爆小花,可她仍像初次亮相荧幕那般,带着一股赤诚而淳朴的气质。
“感谢我的粉丝姐姐们,嗯,哥哥也是一种姐姐……”
话未说完,台下爆出巨大的欢呼和哄笑。
茶茶这番话所言不虚,根据粉丝画像,她的女粉占97%,而女性才是做数据打投、买代言等消费主力军,更是真心愿意支持和呵护正主发展的事业脑。
因为吸粉有效指数过于可观,圈内还有博主专门分析过果茶经纪公司培养粉丝的策略,虽然没有得出确切说法,但也都承认果茶真正做到了与粉丝的“双向奔赴”。
粉丝都看好她,偏偏她自己也非常争气。
“还要感谢不遗余力帮助我的导师们,还有与我并肩作战的同营好友们……”
镜头一一带过,最后停留在江知渺和祝余身上,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他俩正好坐在一起。
祝余微笑着对镜头点点头,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而江知渺则表情很淡地瞟了一眼镜头,随后继续将注意力移回果茶身上。
【祝余哈哈哈哈哈求你收敛一点吧!你是一点不避嫌啊!】
【人家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避啥嫌?滑稽脸笑容.jpg】
【江知渺这啥表情?好想揍他哦】
【emmm一个小道消息,这将是他录的最后一个节目】
【怎么了呢?今晚就要进去踩缝纫机了?】
【小嘴淬了毒啊你真是,听说他要退出娱乐圈,回家继承家业了,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去英国留学几年(嘘,还没公开)】
【喜大普奔!他也是该多读点书了,哪个豪门少爷像他这样,一天天拽的跟个内娱gai溜子似的。唯一可惜的是没去德国留学……】
【好好好,你是压根没打算让他再回国内啊!】
“最后要感谢的是我的公司,我最好的经纪人董叔,还有最最最有眼光栽培我的老板……”
明知不可能提到自己,但程司屿心中仍莫名一紧,甚至坐姿都端正了不少。
“张文勋先生!”
很好,悬着的心到底还是死了。程司屿抿紧薄唇,佯装不经意地回眸,瞟了眼坐在另一区的张文勋。
对方如有所感地回望他,然后做贼心虚般飞速移开视线。
主持人也是个网络冲浪达人,故意问果茶:“听说茶茶在赛前还发了条微博,想问老板一个问题是吗?”
果茶点点头。
在主持人怂恿的眼神暗示下,果茶笑嘻嘻地问道:“我想问老板,对我今天的造型怎么评价?回去之后公司还会像以前一样力捧我吗?”
【啊啊啊救命,什么虎狼之词!我就问内娱还有哪个女明星敢像她这样当面“调戏”老板!笑死了】
【这种话就是要坦荡,越坦荡越清白,不过倒是苦了老板哈哈哈哈】
【老板:我请问呢?我们i人就是你们e人的玩具是吗?】
话筒递到张文勋手上时,他感到有某一道视线几欲将自己身体射个对穿。
他闭了闭眼,脑瓜子疯狂转动,再睁眼时,对上茶茶那副嗷嗷待哺的热切目光。
“老板会对你所有的造型都满意。”
他极有求生欲地望了一眼程司屿,意有所指。
“因为公司,为你而生。”
第48章 寄给茶茶的第48封信 我喜欢什么,茶……
#果茶 C位大Vocal成团#
#MUCHA娱乐人间情司#
成团夜各类实时热搜词条占满娱乐榜单。
果茶的热度不必说, 不过MUCHA娱乐竟也上了热搜,倒是出人意料。
评论区清一色都在感谢MUCHA娱乐对茶茶的照顾和偏爱,甚至不少路人也被张文勋的发言感动到了。
【谁懂“公司因你而生”的分量……社畜被狠狠戳中了, 虽然知道只是一句客套话,但由此真的可以看出公司对员工的重视程度啊, 归属感瞬间拉满】
【感觉不像是假的,MUCHA老板说这话时的表情也太虔诚了!甚至有点讨好型人格哈哈哈哈哈,总不能是在讨好妹宝吧kk】
……
张文勋将网友们的正向反馈传达给程司屿时, 隐隐还有些沾沾自喜。
试问,这种情况下, 谁还能像他这般回答得滴水不漏?
程司屿边听,边翻着热搜的评论区,视线在一条高赞留言处停住。
他照着评论缓缓念道:“有没有人磕茶茶和张总?感觉张总对茶茶……”
他掀起眼皮,目光不咸不淡地掠过张文勋。
“有点意思。”
张文勋腿一软,差点当场就给程司屿磕一个。
“谣言!妥妥的谣言!这可不兴乱磕啊!”
五个小时的成团夜已接近尾声,此时反而成了不少娱乐公司与资方老板结交人脉的场合。
程司屿漠然地看了眼不远处正等着与自己搭上一句话的公司代表们,随即将张文勋的手机甩回给他, 低声道:“有关公司的热搜尽数撤下。”
张文勋一愣,“啊?为什么?”
从商业角度来说,公司口碑好, 不仅便于为艺人增加粉丝粘性,更利于公司效益及后续发展。如此好的□□会为何不要?
不会就因为有网友磕他和茶茶吧!程总啧啧……过于小心眼了。
程司屿没有立即回复这一问题。他一瞬不瞬望着不远处的茶茶, 她正站在董成身边,与其他资方相谈盛欢。
他压下心中的燥郁,睨了张文勋一眼,“你司也要出道?”
张文勋领悟到他的潜台词,这的确是“为茶茶而生”的公司, 太过高调恐令人生疑,而程司屿作为幕后老板自然希望永不掉马。
他正欲应下,只听程司屿淡声说。
“喧宾夺主。”
……
理是这么个理,但怎么隐隐感觉自己被内涵了!张文勋敢怒不敢言。
没多时,董成领着果茶来到程司屿面前。
尽管私交甚笃,当着毫不知情的茶茶,董成也得装作与程司屿首次会面。
他率先伸出右手,“程总您好,感谢您之前在综艺中对茶茶多有照拂,以后若有适合的合作,还望能多想着些她。”
“自然。”程司屿回握他。
不是多想着她,而是时时都想着。
离得近些,程司屿才看清茶茶头发上挂着不少银色的小圆环,走起路来随着小脑袋晃荡。不笑时,泛着冷光的饰品,将她精致的面部衬出一丝冷冽。
但这种情况通常维持不了一分钟。
茶茶扬起笑,一如刚才和其他资方交谈那般大方自如,“程总……”
程司屿微眯起眼,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茶茶瞬间改口:“……司屿哥哥。”
程司屿轻笑一声,深邃的眉目含着满溢的情谊,他主动朝茶茶伸出手,“恭喜你茶茶,离梦想更近了一步……”
她抬了抬下巴,眼里难掩得意之色。
“也离成功转型,不远了。”
啪嗒。茶茶慌得下巴快掉地上了。
下一秒,手心被他不动声色地轻捏两下,似乎是在提醒。
四周打量过来的道道视线,让两人隐秘的举动显出暗渡陈仓般暧昧。
在旁人眼中,程总从出席这场活动之初,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此时却与这个小姑娘如此热络,甚至还主动与她握手。
一直暗中观察的众人,面上不说,但都在内心重新评估这个“C位”的商业价值。
果茶倏地抽出手,心虚瞟向董成和张文勋。
脸色不甚好。
董成多精明,自然从这句话中探出两人已达成某种秘密共识。
但碍于公共场合,他明面上不能对程司屿有所僭越,“多谢程总抬爱,茶茶往后必定会成为一颗冉冉新星。”
他话锋一转,皮笑肉不笑道:“只担心她一路上会遇到不少志趣相投的青年才俊,看来还是得严防死守啊。”
说他与茶茶不在同一条轨道,更说他的竞争激烈,而小姑娘心智不成熟,随时可能会被人截胡。
她能短暂被他蛊惑,也能长此为别的男人侧目。
程司屿脸上淡然无波,半是慵懒,半是压迫地应道:“作为经纪人,这自是你应尽的职责。”
虽不懂他俩在谈论什么,但果茶隐约感觉氛围不太妙。出于自保,她开始疯狂和“心心念念”的张总搭话,感谢的漂亮话说了一箩筐。
再回过神,完蛋,三个男人的表情都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许是聊得有些久了,一旁等着与程司屿搭上关系的公司代表和艺人跃跃欲试。
董成虚虚揽过茶茶的肩膀,“程总日理万机,我们就先不占用您过多时间了。”
正要走时,他瞟了眼程司屿那枚毛毡花胸针,忍了许久的话终是不吐为快,“这胸针……似乎不太符合您的气质。”
果茶心中一咯噔。
“是么?”
程司屿眼底的笑透过镜片的折射,显出浅浅的暖意,“我觉得很搭。”
虽不解,但董成也只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想法。
接着便听程司屿说:“心上人送的。”?!!!
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董成脸都绿了,揽着茶茶快步走远。
演戏演全套,张文勋也与他们一道离开了。
那几人前脚刚走,橙子娱乐副总裁段卓就带着自家艺人赶了上来。
他们在旁边“等位”许久,也观察了许久,从程司屿与MUCHA娱乐交谈时的状态来看,程总似乎并不像其他同行说的那样不近人情。
至少,趁他当下心情不错,打个照面、混个脸熟也不错。
段卓将公司名片双手奉上。艺人也很有眼力见地自我介绍,“程总您好,我是……”
开口没说几个字,刚才还和颜悦色的程司屿,仿佛变了副面孔。
他神情淡淡的,周身却透着凌厉的气场,“抱歉,暂时没空。”
颔首示意后,他拔腿往反方向离去。
段卓笑容一僵。
跟在程司屿身后的助理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名片,从容表示:“若后续有相关合作需求,我会与您联系。”
程司屿离席后,大部分资方与公司代表也陆续离场。
原来,不是巧合。
所有人都想攀附的人脉,只独独为一人停留。
*
断云微度,万籁俱寂。
参加完庆功宴的果茶,猫着腰,钻进一辆黑色迈巴赫里。
车门刚关,车子便立即驶入夜色中。
神不知鬼不觉。
一坐进车内,便看见程司屿正低头翻阅着报表。
后排的阅读灯将他深邃的轮廓晕染得更加柔和,不知何时,他扯下了领带,脱下西装外套,衬衫最上端的纽扣解开。
翻页时,袖口微微往上带了几寸,露出一小截手臂,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看什么呢?”
果茶凑上去瞄了一眼,密密麻麻,看不懂。
原以为程司屿会放下工作,同自己说说话。没曾想,他竟装作视而不见,继续翻了一页。
果茶也不觉得尴尬,笑嘻嘻地把脑袋伸到他的眼皮下,直接挡住报表,“别耍帅啦,你压根没看进去吧!”
她歪着头晃了晃,“我承认你很帅。”
呼气中带着很浅的酒气,细长的脏辫在他手背摩挲,蹭出层层痒意。
程司屿好不容易端起的架子,瞬间破功,他好笑地轻点她的额头,将她从报表上挪开。
“喝酒了?”
果茶捻起两指,举到他面前,像在比一个爱心,“一咪咪!别批评我!”
“怎敢?茶茶现在是大红人了,往后更是前途无量。”
他低头,将报表一一理顺后放进文件夹,状似无意地说:“不知届时,陪伴身边的青年才俊,又会有多少?”
他们与茶茶有着共同话题,比他更年轻,更懂得讨女孩欢心,再加上朝夕相处的合作与陪伴……
到时,茶茶是否会因一时的心动,而被别的男人勾走?
董成的话,幽灵般在他耳旁萦绕。
他甚至能想到,庆功宴上,泛着醉意的茶茶有多撩人,而那群意气风发的毛头小子,又会向她投去多少垂涎的目光。
“哪儿来的酸味,你吃醋啦?”果茶笑得没心没肺,“可别不敢承……”
“我承认。”
程司屿敛了笑,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我嫉妒他们。”
坦然得令人心悸。果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干巴巴地呵呵两声,视线落在已被放进塑封盒里的毛毡花。
“你这么喜欢这枚胸针呀,那到时候我再送……”
“我喜欢的是什么,茶茶应该很清楚才是。”他两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不给她视线躲闪的机会。
Double kill.
“啊啊啊啊你犯规!”果茶哀嚎一声,“我说不过你。”
她委屈巴巴戳了戳程司屿的手背,“我不会那样的,再说了,我又不喜欢他们。”
果然有很多人向她表白过了。
是了,那么好的茶茶,受欢迎不是应该的吗?
是他太过贪心,感受到零星半点的爱,便开始幻想更多。倘若再不知收敛,只会令茶茶生厌。
程司屿垂眸,触在自己手背上的那根春葱小指,指腹却有些发硬。
其实之前与茶茶握手时,他就已经觉察到了。
翻开她的手掌,好几根手指上都布着成型不久的旧茧。
“怎么弄的?”
果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稀松平常地说:“这个呀,弹那个速成贝斯,练出来的。”
尽管不知道程司屿为何话题转得这么快,但她显然更适合应对这种话题。
“身体的损伤,女人的勋章,”果茶摊开手,在他眼前晃起来,“怎么样?我很棒吧?”
下一秒,她的左手便被程司屿攥进掌中,移至唇边。
他在那枚不甚漂亮的粗茧上,极轻地落下一吻。
眼底虽是怜惜,却仍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茶茶一向很棒。”
第49章 寄给茶茶的第49封信 程老师,人间尤……
比赛结束后的日子像开了加速键。
而最近, 有两条新闻备受热议。
一条来自时政板块,寰宇集团因涉嫌贪污受贿、私自进行违法实验等罪名而受到高额罚款,涉事董事及股东还将面临刑事处罚。
另一条则来自娱乐版块, “叛逆顶流”江知渺突然宣布无限期退出娱乐圈。
有人猜他违法乱纪,去国外避避风头, 更有知情人士透露,他与小糊咖“有了孩子”,不想承担责任才跑路了。
聚餐时, 关山月偶然提起江知渺退圈这件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你们说, 他是不是真有孩子了?”
关山月撑着下巴“嘶”了一声,越想越有这个可能,“那天庆功宴,他喝得烂醉如泥,我就觉得他是受了情伤,总不可能是舍不得我们这些学员吧?”
正用吸管戳奶茶底部的茶茶一顿,无措地眨了眨眼, 继续埋头吸小料。
那天,江知渺单独找她道歉,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茶茶, 这段时间是我太幼稚太意气用事了,原谅我好吗?我以后一定会改的。”
江知渺眼眶泛红, 语气却是诚恳。
其实上次与他对峙过后,茶茶也反思过自己的情绪太大了。转念想想,或许她还要感谢江知渺那一激,才让她与程司屿的误会解除。
这么想着,她摇摇头, 笑得大度,“没事的,如果不是你,我和司屿哥哥可能……”
他不想从她口中听到“程司屿”这三个字,打断她的话后,江知渺用哀求的语气试图给自己找寻一线生机:“我过段时间就要出国留学了,我会让自己尽快成长起来,可以等等我吗……”
“等什么?”
茶茶困惑地皱起眉头,“我又不会出国留学。”
天真的人最残忍。
“如果……如果初遇那天,我没有那么混蛋地将你的手机丢进海里,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说来奇怪,茶茶当下再想起这件事时,竟没有半分恼怒,反而满脑子都是程司屿弓着腰替她捞手机的画面。
她兀地笑了一声,“那估计我就遇不到司屿哥哥……”
江知渺眼底的光“啪”得湮灭,他垂下头,低声笑了,连肩膀都不禁耸动起来-
“茶茶,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关山月打了个响指。
“啊,”果茶心虚般继续戳戳茶底,“没、没什么。”
好像从那天过后,她就没有再收到江知渺的消息,两周后,才听说他已经退圈出国。
“那玩意都见底了,还戳呢?”
关山月不理解,但选择宠溺,“这么喜欢这款奶茶呀,我再给你点一杯。”
见宁韵也一直盯着那杯奶茶,她有些惊讶,“你也喜欢?要不要……”
宁韵慌乱收回视线,“不用了,奶茶太腻了。”
话没说话,她捂着嘴巴干呕一声。
声音不算大,但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没事吧?”
“怎么了?”
茶茶抚上她的背,替她顺气。关山月抽出纸巾,递到她面前。
“没事,可能是最近感冒了,有点反胃,”宁韵微微侧了下身子,背对果茶,随后接过关山月递来的纸巾,笑了笑,“谢谢,麻烦你了。”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果茶愣怔地攥了攥,随后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宁韵本想喝口茶,压压翻涌上来的酸气,没想到反应更大了。
她推开俩人伸过来的双手,快步冲到洗手台。
在簌簌流水声中,宁韵的声音有些疲惫,“你们先走吧,我身体不太舒服,等会儿就好了。”
*
各回各家后,关山月还在疯狂戳果茶的私聊小窗。不过这次的话题,从江知渺转到了宁韵。
“你有没有觉得韵韵有些奇怪?要不是她自己说是感冒,我都差点以为她有了。”
“哎,还是怀念咱比赛同寝室那会儿,每天晚上关了摄像头以后,聊得天南海北,多畅快啊。感觉现在韵韵在群里都不咋说话了,而且变得好客气。”
“茶茶大明星,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也要抛下我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
茶茶拍了张《大学英语》的单词页,按住说话键:“大明星正在恶补英语中,根本记不住啊啊啊!”
本以为参加完节目就能轻松一段时间,再慢慢补回漏掉的课程,结果却是大小商务接踵而至。
于是变成了,白天正常上课,周末或没课时拍商务以及筹备团体演唱会,晚上还要在家补习!生产队的驴都没她这么勤奋。
当然,公司没人要求果茶这么做,董成甚至还准备帮她推掉所有商务,是她自己拦下了。
她想多赚点钱,再给福利院捐更多款。也想多些曝光,向粉丝证明自己的商业潜能。更想……快些做出成绩。
毕竟……
“咔哒”一声,书房门被推开。
程司屿风尘仆仆走进来,“抱歉茶茶,今天公司临时有事,耽误了些时间。”
他将腕上的大衣随手挂在落地衣架上,“学到哪儿了?”
“……学到了abandon”
每天都在abandon。程司屿无奈笑道:“不错,至少现在发音很标准。”
其实自从上次被群嘲英语带口音后,果茶就一直有偷偷练习,甚至在参加比赛那段时间,每晚睡前还戴着耳机听听力……然后,一秒入睡。
后来有次听到程司屿在线上会议全英文与国外合作商交流,她才发觉身边竟有这么好的“工具”没用上,便缠着程司屿教自己英语。
于是,日理万机的程总每天下班后,还要单独给茶茶上一对一的英语私教课。
不过,这正是程司屿求之不得的,因为终于又有了理由将她留在身边。
一直趴在桌角打瞌睡的崽崽,见他回来,晃晃悠悠地摇着屁股,自觉走出书房,还贴心地用脑袋将门顶上,仿佛达成某种神圣的交接仪式。
茶茶狗腿地推来一把椅子,停到自己位置旁边,随后捧着双手指向座位,“程老师,您请坐!”
也不管他坐没坐,她一扭身,径直坐回那张真皮老板椅。
嗯,书房是他的,老板椅也是他的,还要指使老板坐在主座旁边的小凳上加班给她补习,好一个倒反天罡。
不过逆来顺受的程司屿也已习惯,甚至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就坐下了,“先复习一遍昨天的Unit 5。”
屋内开着暖气,程司屿只穿了一件黑色紧身半高领毛衣,倒三角的完美身材一览无遗。
他微低着头,袖口拉至臂弯处,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点书上的英文片段。薄唇随发音一张一合,突起的喉结也跟着滚动一下。
他的英文发音极为好听,茶茶也是后来听多了,才知道这种叫“伦敦腔”,低醇缱绻,听得人昏昏欲睡。
托着脸颊,茶茶偷偷看向他的侧颜,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关山月分享各类腹肌帅哥擦边视频时,常锐评的一句话,突然蹦了出来:“爹的,人间尤物!咱大女人就该拿下这种极品男人。”
茶茶捻了捻指腹,有些痒。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正要挪开视线。
“好看么?”
程司屿偏过头,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脸上有单词?”
他是多么敏锐的人,老早就觉察到茶茶盯着自己的脸走神,但他不说,反而不动声色地频频释放魅力,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待茶茶“看到厌倦”,想要抽离之际,他再倒打一耙,重新引回小姑娘的注意。
果茶没羞没臊地嘻嘻一笑,“没有,但好看!”
直球,是一种美德。
程司屿挑了挑眉,“好看便多看些,只是……期末考试不及格,报偿也概不退还。”
他指的是,茶茶拜托他教自己英语时,曾夸下海口:“报偿随你提,只要你能教我英语,我都替你搞来!”
她自认为现在自己的工资已经非常可观,区区补习费不在话下,但到底还是天真了些。
程司屿能瞧得上那点三瓜两枣?可得到她的许诺便没有不要的道理。
想起他当时勾唇说:“茶茶,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到时可不许耍赖”,那漆黑发亮的眸子与现在如出一辙,如猛兽擒住猎物之前的势在必得。
果茶突然感到一丝凉意,她讪讪道:“学学学!你别笑了,我害怕。”
嘴上说着害怕,实际学了不到一个小时,又开始犯困。
见她的脑袋已经开始钓鱼,程司屿便提议先吃顿宵夜,补充能量。
听王叔说,茶茶最近晚餐都吃的非常少,想来是为了保持身材。
程司屿早知这个畸形的圈子对女艺人一向苛刻,也不明白究竟是谁在追捧白瘦幼,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茶茶能变得比现在更强壮-
屁股刚坐稳,果茶盯着餐桌上的美食欲言又止。
程司屿当即明白,她又要开始那个游戏了:吃饭时,全程用英语交流,营造寓教于乐的学习氛围。
不知从哪儿想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招数。
他好笑地将自己面前一碟甜品移到她的手边,用英语说:“尝尝这个,阿尔巴白松露榛子脆,热量有些高,晚上吃一口长胖十斤,我的意思是,我是故意的,你太瘦了得多吃些……”
流畅得不带片刻停顿,当然,即使这段话用0.5倍速说,茶茶也听不懂。
但她会听关键词,还装得有模有样,“啊,try try ,eat!”
说完,用勺子挑了一口,“哇!delicious(美味)”
这个不是装的,是真好吃。
见她埋头吃得开心,程司屿手握虚拳,挡在嘴边,试图掩饰难以抑制的笑意。
实在是太可爱了。
没忍住,他轻笑出声。
茶茶抬头望向他。
在她眼底的茫然变成控诉之前,程司屿又端来一碟茶茶此前没吃过的新鲜玩意儿,“再尝尝这个……”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听不懂的鸟语。
被哄骗着吃了好几样东西后,茶茶无能狂怒,用毫无语法可言的中式英语说:“不行!轮到,我,说了!”
程司屿倒也听懂了,艰难压下翘起的嘴角,掌心朝上,“当然,你的主场,你来。”
第50章 寄给茶茶的第50封信 以家属身份探班……
茶茶神赳赳气昂昂地抬起下巴, 用手指点了一盘,额……不知道是什么菜。
又转头指向另一个碗,额……之前吃过, 但不会用英语表示。
这个动作连着做了好几次,小嘴张了又合, 合了又张。
“怎么没有hamburger、pizza、sandwich这种东西啊?我只学到了这里!”
这句说得倒是发音标准且语法正确,但……
程司屿低笑一声,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晚上吃这些, 是不是不太好消化?”
“可别又像上次那样胀到胃疼……”
茶茶刚提出饭桌上要用英文交流的要求时,猖狂表示“只有说出食物的正确英语单词, 才可以动筷”。人菜瘾大的后果就是,她全程只能吃土豆……土豆和……土豆。
吃了一堆顶饱的配料,然后半夜胃疼,吓得程司屿差点当场叫救护车。
听到他的调侃,茶茶罕见地羞愧几秒,然后回过味来,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今天故意让咏柏叔做的我不认识的菜?之前好几次和王叔吃饭,桌上的菜我都认识,也都能用英语说出来!”
但王叔以为她爱吃, 让厨师连着做了好几天,直到她现在看到那些菜都反胃。
程司屿很快从她的这句话中, 领悟到了其间的来龙去脉。
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巾轻轻按了按唇边,再放下时,面上带着一丝委屈,“茶茶冤枉我了,这些都是当季新菜品, 这是我们的第一年,所以在茶茶看来,每月当季菜便都有所不同。”
“待到明年、后年、十年以后……再也没有推陈出新的菜品,茶茶可会感到厌倦?”
不只是菜,更是人。再新鲜的东西,看多了、吃多了,也难免生倦,况且,他也不再“新鲜”。
茶茶接收不到他的话外音,歪头想了想,“不会!而且那时候我应该会说很多英语单词,终于不用只吃土豆了!”
程司屿兀地笑起来,畅快的情绪将胸腔震得微微发麻。
虽不知他为何这么高兴,但茶茶也跟着笑出声,那傻里傻气的笑颜令人看一眼,便心生愉悦。
程司屿的眼眸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轻声低喃:“一言为定。”
方才茶茶没有反驳他话里的前缀,或许她也愿意同他一道,走向彼此的“第十年”。
*
不枉两人这段时间的努力,果茶期末英语考得不错,口语和听力都有显著提升。
专业课中规中矩,好歹没有挂科。
寒假离校那天,她就坐着等候多时的商务车,直接去到试镜片场。
赴一场心里没底的约。
著名电影导演韩鹤时隔数年再度开机,即将带来一部打磨三年之久的现实题材文艺片《枯木逢春》,并邀请了乔如是饰演女主。
影片讲述来自严重重男轻女家庭的女主朝(zhāo)娣,凭借自身努力逃离大山,却为了挽救村中同样遭遇的女性们,重返大山,最后永埋深谷的故事。
数月拍摄周期,其他角色的戏份都快拍完了,韩鹤本想着将女主小时候的镜头留在最后拍,可连换好几个演员,都达不到她满意的效果。
直到某天,在片场见到乔如是在看一个小姑娘唱歌的视频,她的心猛得被戳中了。
「山前没相见,山后别相逢」
是永夜裂缝中微光的出口,也是著作尾页未完待续的逗号。破碎但坚韧,柔软且自由,仿佛来自一场返璞归真的野性召唤。
听说这个小姑娘是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歌手,从未演过戏,韩鹤有些望而却步,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调教一个完全不会演戏的新人。
可念头一旦生出,便以成百上千的繁殖密度肆意增衍,她开始看谁都不符合小女主的形象。
果茶就是天选朝娣。
韩鹤主动向果茶经纪人发出邀约,却被对方以“职业规划”为由婉拒了。
她刚开始还气他们小牌大耍,后来听乔如是偶然提起自己和果茶的故事,她直觉这个小姑娘不是那样的人,便直接驱车到茶茶的学校,当面蹲人,并开始游说她无论是否接这个角色,可以先看看剧本。
没想到小姑娘看完剧本,哭得泪眼汪汪。
回去后,果茶与董成商量一番,才下定决心找时间去试一次镜-
车刚停到片场,乔如是早已等在入口处,见茶茶下车,直接抱了个满怀。
“茶茶宝贝,好久没见,想死我了!”
明明上周末还去她家聚过餐。
乔如是轻轻捏了捏茶茶的脸蛋,揽着她往导演临时工作室走,“等下韩导会给你讲讲你要试镜的那场戏,别紧张,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演。”
“可我……对演戏一窍不通……”茶茶内心仍有些忐忑。
“没事的,只要你别试戏时在韩导头上倒热白开,”乔如是宽慰笑道,“她这人就是一旦认定了,花再多心思也要达到目的……而她,对你很满意。”
但愿如此吧。
推门进去那一刻,韩鹤正在翻看剧本,头也没抬,“先坐。”
茶茶虽然是她特邀来的,但工作中的她杜绝一切人情往来,显得格外冷淡。
“说说你对朝娣这个角色的理解。”她合上剧本,放到桌面左侧。
一抬眼,一册起了毛边的剧本伸到自己面前。
“这是您那天给我的剧本,我回去后又仔细读了很久,也学着写了人物小传,”茶茶将自己那份剧本递给韩鹤后,坐回座位,将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娓娓道来。
朝娣生在深山赤贫家庭,她骑马放牛、劈柴烧火无所不会,童年的日子艰难困苦,但她的灵魂却坚韧快活。
随着思想见长,她意识到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召弟”,不是“朝阳中的女孩”的意思,而是以她为祭召唤男丁。
痛苦的根源不在于处境有多恶劣,而在于思想觉醒却无力改变。
如果她只是少时那个辛苦劳作一日、却仍能笑着躺在马背上放声歌唱的蒙昧女孩,或许还能浑浑噩噩、按部就班度完这一生。
可问题在于她接收了女性觉醒的新思想,一切痛苦便接踵而来。
不像尚未开窗的沉睡者,也并非冲出铁屋的呐喊者,或许正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却提着半桶子知识,才会觉得这个人间摇摇晃晃。
“要清醒的痛苦,不要无知的麻木。”
韩鹤看着剧本最后几页五颜六色的批注,这已是中青年朝娣的戏份,仍被一字不漏地做了人物解读。但实际上,茶茶要演的只有13-17岁女主在山上生活的部分。
韩鹤举起手里的剧本,“还知道人物小传,看来是下了点功夫。”
本以为茶茶会像大多数小艺人那样象征性谦虚一下,没想到她自豪地点点头,“这么牛的剧本,不演也可以当小说看。”
韩鹤被她逗笑了,但碍于自己的严肃人设,她很快敛了笑,“你说,朝娣是觉醒好,还是不觉醒好?”
茶茶想了想,“好与坏,朝娣有自己的判断,按照她后来的选择,我觉得,她至少不后悔自己走过的路……”
“你不就是朝娣?”韩鹤故意问道。
“我不是朝娣,”茶茶摇头,“每个人都可以扮演朝娣,但每个人都只是拿到了朝娣的委托,将她的故事传递出去,而不是她本人。”
韩鹤挑了挑眉。
每个演员都试图说服观众,自己就是角色本人,“把角色演活了”也是对演员的最高认可。
茶茶却看得清醒。她是她,角色是角色,角色有自己的思想,她也有自己的人生。
这和韩鹤的一贯理念吻合。
角色的精神不由演员赋予,而是角色本身自行散发出来的。无限逼近不是等于,三次元永远不会也无法取代其他次元的人物。
韩鹤勾起唇角,将桌面上的几份资料垒齐,起身,“走吧。”
“啊?去哪儿?”茶茶有些懵,追在她身后问,“不试戏了吗?”
“带你去见见即将与你搭戏的演员们。”
韩鹤走到门口时,偏头笑道:“怎么?你还没收到朝娣的委托通知么?”
*
“什么时候去?”
听到茶茶即将进组,前往西南某山村实地取景时,程司屿并不意外。
前段时间,她哽咽着跟自己说“接到一部很震撼的电影邀约,但没有把握能演好”,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去赴约。
她现在的主意一天比一天大,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前进的步伐。
可这将是茶茶第一次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去到一个飞机和高铁都无法直达的偏僻地方。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零星半点意外,程司屿内心感到不可抑制的燥郁,他难以忍受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但这不是茶茶的问题。学会适当放手,是他穷尽一生都要练习的课题。
“明天下午。导演说,顺利的话十天左右就能拍完。”
察觉到程司屿面色不佳,茶茶嬉皮笑脸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程老师,英语出成绩了,我考得还不错,快想想要什么?”
想要你一直乖乖呆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但程司屿不敢说,即使是以开玩笑的形式,他也不敢再踏错一步。
他轻闭双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先攒着,回来再说。”
如老母亲一般,他又开始忙前忙后帮她收拾起行李箱,他现在干这种活显然已经得心应手了。
“那边已经开始下雪,一定要注意保暖。茶茶做事认真是好事,但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别逞强……”
拍摄地点地处偏远,也不知剧组保护措施做得如何。程司屿思来想去越发不安,他单膝蹲在行李箱旁,抬头询问茶茶:“让纪明跟你一起去,好吗?”
纪明是半山的保镖队长,孔武有力、胆大心细。
他仰着头,那双素来深邃温柔的眸子多了一分卑微,像俯首称臣,也像虔诚献礼,总归让人难以拒绝。
“那我先问问韩导?”
在茶茶发消息之际,程司屿收拾行李的动作渐渐放缓。他在想,若是那边不同意,他要用什么方式才能保护好茶茶,并不让她生厌。
大事上他可以放权,但在涉及茶茶人身安全的事宜上,他绝不容有任何疏漏。
“韩导同意啦!”
“如果不同意,我以家属身份探班可行?”
啊?
茶茶蹲到他身边,凑得更近些,“我说的是韩导同意了!”
程司屿那点败露的小心思无处影遁。他抿了抿嘴角,从喉间挤出一道闷闷不乐的应声。
莫名有种反差萌。茶茶噗嗤一笑,一把熊抱住他,“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啦!”
末了,她小声补充一句,“以后会有这种机会的。”
以家属身份探班。
这样的姿势着实不方便拥抱。程司屿像端小孩那般,直接将她端起来,竟还有余力单手拾起一片软垫扔到书桌,随后将她轻置在软垫上。
这个高度,他只需微微倾身,便能与她的视线平齐。
“干、干嘛……”茶茶红着耳根,挪了挪屁股。
下一秒,程司屿俯身,将她拥入怀中,严丝合缝。
一道低缓的叹息贴着她的耳骨,传入狂跳不止的胸腔。
“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