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寄给茶茶的第61封信 原来你一直在监……
书房。
“神勇少女暴击医闹男”的视频, 已经在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了数十遍。
太阳穴突突地跳,几乎让程司屿头痛欲裂。
他按下暂停键。
画面刚好停在歹徒抬头看向茶茶的那一幕。
程司屿瞳孔微沉,抬手, 一掌合上电脑。
下一秒,来电铃声响起。
戴上单边蓝牙耳机, 屈指轻触一下。
“程总,公关部那边检测到有关您和茶茶的舆情,目前报告已发送到您的邮箱……”
“简要口述。”程司屿打断张文勋的汇报, 起身,迈步到落地窗前, “先说茶茶的。”
草坪上,茶茶正在和崽崽玩飞盘,起初,她还能有个主人样儿扔给崽崽。
几个回合后,她抱起崽崽的狗头不知说了什么,场面画风一转,变成崽崽把飞盘钓在嘴里甩头扔出去, 茶茶东奔西跑地满地捡。
程司屿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嘴角却不禁勾出笑意。
“茶茶那边的情况就是这样。”
张文勋汇报完后,喝了口水, 继续说:“您这边的舆情,是现身医院被拍、疑似有女朋友、您和茶茶cp粉集体破防, 三个热点话题。”
知道程总对他自己的舆情没多大兴趣,张文勋便没有废话,真正实现了三句话概括。
“公关部给出的建议是,让茶茶出面认领荣誉,届时可以圈一波粉、提升个人形象。不过您和茶茶的绯闻可能不好瞒了, 双方回应或是冷处理,具体还需您来定夺。”
程司屿定定看向窗外,突然问:“寰宇集团的案子,检察院那边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话题跳得太快,张文勋愣了数秒,随后有条不紊地回道:“还在调查取证阶段,另外我们潜进会所的人也……”
先端了寰宇集团,断掉经济命脉,再由各方高层内乱搅混会所,最后牵扯出幕后Boss落马。
谋划没错,但还要再快些……
程司屿眯起眼,沉默不语。
电话那头,张文勋犹豫半晌,“程总,您真要以身入局吗?”
尽管他知道,程司屿为了斩断这条黑色的利益链,已经谋划了数月之久。仔细想想,好像就是从遇到果茶之初,便开始同步进行了。
“茶茶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张文勋话里带着一丝劝阻的意味,“要是万一有什么意外,茶茶该怎么……”
“不会有这种可能。”
程司屿沉眸,“守住你的嘴。”
茶茶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他不愿让她接触其中的零星半点腌臜事。
张文勋瘪了瘪嘴,心道:我是可以守住自己的嘴,到时候茶茶误会了什么,您别哭着指望让我解释就成。
但面上他是不敢这么放肆,于是乖巧回到最初的话题:“好的程总。那今天的舆情……”
“有关我的新闻及小道消息尽数撤下,利用我肆意抹黑茶茶的,集团法务部和MUCHA均发律师函。”
门外,狗脚哒哒的窸窣声渐近。
程司屿偏头,桌面电子显示屏上,屋外一人一狗正在向书房踱步而来,狗狗祟祟的姿态让人忍俊不禁。
“寻找见义勇为女孩的舆论词条不必理会,任其继续发酵,但暂时不必暴露茶茶。”
想起视频里医闹男子最后的反应,程司屿顿了顿,“另外,我不希望那人还能有任何机会出现在茶茶面前。”
说完,他中断通话,径直摘下耳机,掷于桌面。
几乎同时,“咔哒”一声,门开了。
小姑娘身子藏在门后,双手扒在门框旁,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亲爱的总裁大人,请问您还在忙吗?”
圆圆的眼睛侧目盯着他,露出一小半的眼白,简直跟耍小心思的崽崽如出一辙。
程司屿轻笑一声,面上的凝重已然拨云见日。
当然,茶茶也只是随口一问,她才不管程司屿让不让他进。
大大咧咧坐到自己的“英语角”,茶茶感慨地摸了摸老板椅的扶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One day no see,额……like between three autumn……”
正说着,她皱起小脸,“不对。”
不错,还能意识到不对。程司屿挑了挑眉,正要表扬她。
茶茶扬起下巴,神气地说:“是复数,autumn要加s!”
……
行,也没毛病。
“看来我们茶茶已经无师自通了。”
程司屿手握虚拳,挡住外溢的笑意。
在茶茶反应过来之前,他适时转移话题:“崽崽在门外么?”
“对啊,它一走到门口就不动了,像守门的小石狮一样乖乖蹲着。”
茶茶反手,用指节轻叩桌面两下,一副兴师动众的姿态,“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偷偷虐待它了!”
话音刚落,桌角的电子显示屏收到手势指令,自动亮了起来。
屏幕里,崽崽歪着舌头,仰头望向房门。
望眼欲穿的狗头被红色小框圈住,随着它轻微晃动,小框灵敏跟随。
「疑似非法闯入者」
也顾不得虐待不虐待了,茶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虽然她已经用过很多次程司屿的办公桌,但一直都没有发现桌角还有个这么隐蔽的设置。
还好发现得晚,不然苦学英语那阵,她又该“玩什么都有趣了”。
程司屿正欲解释。
茶茶张大嘴巴,恍然大悟,“好啊你,原来你一直在监视我!”
心尖猛得一颤,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像一记记回旋镖,不留情面地扎在程司屿身上。
前世,即使在一个屋檐下,他也无孔不入地监视着茶茶的一举一动。
曾经恨不得长年泡在公司的工作狂,染上了“厌班症”却又不能翘班时,他便在办公室通过家中的摄像头,时时抽空观察茶茶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这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凝视,而凝视是一种单向的权力。
像精心圈养了一只小猫,那时的程司屿不会觉得监视小猫有什么问题,即使小猫发现后气得挠人,也无关痛痒。
甚至,更可爱了。
但茶茶,不是圈养的小猫。
程司屿喉头滚动了一下,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自然,“购置时自带的,是为了确保书房的私密性。并非茶茶想的那样,若不信,我可以现在打电话问……”
眼见茶茶狡黠的笑容越发灿烂,程司屿恍然意识到,自己又被小姑娘拙劣的把戏骗到了。
是了,只是门外不足180°视野的智能监控罢了,怎么可能用来监视人。
除非茶茶每日的活动范围只在书房外的那方天地。
是他心虚,才会上当。
好在茶茶神经大条,不会真觉得程司屿暗中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变态事情,只会为成功戏耍到向来“处变不惊的程总”而沾沾自喜。
“司屿哥哥好笨,这都会被我骗到!”
茶茶连连咂舌,也不知道那么大个公司,他是怎么管理好的。
程司屿眼底波光微转,唇角渐渐小幅度地弯起来,“是啊,我真笨。”
“往后,还得仰仗聪明的茶茶,多多提点些才行。”
这话受用。茶茶嘴角压了又升,升了又压,最后摊牌了不装了,“好吧,那我先提点你一句吧。”
她指了指显示屏,“这个好像坏了,每次我都可以随意进出呀。”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茶茶捏着下巴,故作深沉,“这玩意儿根本就是形同虚设!疑似非法闯入者其实也可以进来,不信叫崽崽……”
“示范”二字还没说出口,程司屿站在桌角,双手撑在桌面上。
“原来茶茶留意的是这个……”
他单指划过显示屏,调出白名单。
她的照片赫然在列。
茶茶一时愣住,趴上前,用手扒拉几下。书房的白名单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程司屿,另一个便是她。
而这张照片是她刚进半山时,王麟带她录的。他当时只说是进出时人脸识别会用到,具体用在哪儿,茶茶也没仔细问过。
难怪那次,她在还没有明确程司屿对自己的心意时,就能畅通自如地进入他的书房。
然后……“不慎”误会他和枝枝姐有不寻常的关系。
看着屏幕上笑得一脸傻气的自己,她耍赖似的趴在显示屏上,圈起胳膊,把自己的照片盖得严严实实,“你这样显得我很呆诶!”
程司屿眉眼向下弯,嘴角盛满温和的笑意,“怎么会?茶茶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姑娘。”
不然怎么总会如此轻易地牵动他的心。
但这话落在茶茶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好可怜,看来黄金单身汉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几个女孩,连她这样的都能成为“最聪明”的一个。
程司屿没有留意到茶茶眼底的怜悯,他低头关了显示屏。
再开口时,话里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不过也怪我,家中许多事宜都没有向茶茶交代过。”
他敛了笑,看向门外,“今天一并说了吧。”-
从智能家居的调控,到各个房间的隐藏功能,再到庭院外一花一木的类目与养护……与茶茶无关的、有关的,程司屿都事无巨细地讲解一番。
起初,茶茶还觉新奇,原来看似平常的设备用起来也能别有洞天。
慢慢,她开始察觉不对劲。
“等等等等……”
怎么搞得像要交代后事一样!
回想起程司屿提出要体检以来的种种奇怪反应,茶茶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乳腺真出什么问题了吧?”
听说得了这个病,□□一圈可能会有肿块,按压时还会感到强烈痛感。
茶茶双手并用,扒开程司屿的大衣,手心贴上西装马甲,按了按。
她仰头,正要问他痛不痛,目光却直直撞上对方含笑的眼眸。
“这是在望闻问切么?”
程司屿挑了挑眉,有些不理解她一系列“登堂入室”的举动,但又选择无条件纵容。
掌心下的胸膛温热有力,甚至能隐隐感知到他稳健的心跳幅度。
茶茶这才意识到,考究挺括的西装马甲简直就是色女诱捕器,那块布料下,偾张的肌肉线条呼之欲出,似乎成了一种隐晦的邀请。
她指尖一颤,正要将手抽回。
一只大掌攥着她的左手,探进马甲。
隔着一层薄薄的黑色衬衫,在最贴近心脏的地方停住。
“若是隔着衣物不太方便……”
大掌稍稍用力,按下。
直到小姑娘葱白的指尖陷进心口,掐出道道凹印。
程司屿轻笑出声。
“我不介意邀请茶茶医生……”
“回房诊断。”
第62章 寄给茶茶的第62封信 茶茶只需同甘,……
原以为茶茶会像上次在房车里被偷吻时那样, 羞得暗骂他“无赖”。
谁料,小姑娘耳朵虽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嘿嘿男妈妈……主动送上门的男妈妈……
一不做二不休。茶茶顺势用力掐了一把垂涎已久的胸肌。
“!!好大……”
啊圆梦了。
像顺利抢到游客零食的山中泼猴似的, 她迅速收手,逃之夭夭。
望着小姑娘在草坪上慌乱逃窜的背影, 程司屿眼底笑意满溢而出。
跑什么,又不会责怪她。
对于茶茶的亲近,他只会无度渴求。
程司屿无奈摇头, 正欲跟上她的步伐。
这时,手机里传来一条消息提醒。
是一封加密邮件, 原文件IP属地发自检察院,转自张文勋,他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话。
「程总,终于要查到我们了。」
刚要打开邮件,程司屿如有所感地抬眸,茶茶正站在庭院门口,动作夸张地朝他挥动双臂。
“快点呀!你好慢哦……”
拉长的尾音, 隔仅着数十米的距离,竟已变得朦胧。
程司屿按息屏幕,阔步向茶茶走去。
还没走几步, 步子越迈越大,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别让茶茶等太久。他想-
“家中事宜”程司屿前前后后交代了一整天, 连话痨茶茶的耳朵都快长茧了。
但询问姜姜后,得知他俩的身体状况都很健康,茶茶也不再多余担心。
幸好不是真的“后事”。就当他“妈妈瘾”犯了吧。
说到妈妈。
刚放寒假时,果果妈妈就问过她什么时候回家,那时她刚接下韩导的戏, 返程的日子便推迟了。临近过年再不回,果果妈妈那么聪明,该生疑了。
只是,茶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跟程司屿说。
听王麟说,往年春节,程司屿一般也很少回老宅,而他却照常许诺佣人按法定节假日如期归家。
所以这么多年来,春节反而成了半山最冷清的时候。
「今年有了茶茶,总算可以热闹一些了。」
果茶明白,王叔说这句话时,其实带着一丝暗示性的期许。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也想陪着司屿哥哥。可果果妈妈年纪也大了……
诶?为什么不带司屿哥哥一起回云山镇呢?
他……他会愿意吗?
程司屿下到客厅时,便看到茶茶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胸前抱着小熊抱枕,也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
程司屿轻抚茶茶的头顶,坐到她身侧,“谁惹我们茶茶不开心了?”
果茶犹豫数秒,眼神不自在地偷瞟他一眼,飞速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福利院过年。”
“什么?”
语速到底太快,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程司屿微微偏头,倾身离她更近些,“抱歉茶茶,刚才没听清你说了什么,能再……”
“我说,”果茶眸光闪烁两下,小声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果果妈妈。”
没等程司屿作何反应,她忙补充道:“别多想啊,我只是听说你过年都不回父母家,怕你一个人无聊,所以才邀请你的。”
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程司屿并不拆穿小姑娘话里的心虚,既然她暂时没有想要戳穿那道窗户纸的念头,那自己也不介意陪她慢慢演完这场戏。
“茶茶盛情邀请,我自然得去,只是……”
他眼眸含笑,话里却带着一丝惋惜,“最近公司遇到些事情,需要处理。茶茶先替我预留一个位置,等忙完这阵,再带我去见果果妈妈,好吗?”
“要忙多久?”茶茶下意识问。
“大概……年后?”
那都错过春节了!果茶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盯着他,“你是在婉拒我吧?”
这话问的,直率得叫人难以招架。程司屿的视线从茶茶嘟起的唇瓣,缓缓移到她明澈的眼眸,语气中透出不解,“茶茶终于肯赏脸,邀请我回老家见娘家人,怎么会婉拒?”
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苦尽甘来,感恩戴德还差不多。
只是,眼下确实不是好时机。
“才不是!什么回老家、见娘家人啊……”
听到程司屿故意曲解的揶揄,果茶慌乱撇清关系,“只是、只是……哎呀不说了,反正你也去不了。”
程司屿敛眉颔首,垂下的眸子里却压抑着阴郁。
都怪那帮人,害他错失了茶茶宝贵的邀请。
等着吧,新仇旧账,很快便要一起清算了-
很快,果茶就意识到程司屿确实不是婉拒自己,他是真忙。
也不知道是因为前段时间为了去宁城而推了太多工作,导致年底积压,还是他其实一直都很忙碌,只是平日多挤出了些时间陪她,才显得比较轻松。
总之这两日,他几乎忙得昼夜都见不到人影。
果茶睡醒时,程司屿早就去公司了。程司屿下班时,果茶已经睡着了。
原来同在一个屋檐家,只要想,也可以处成异地恋。
不对,他俩还没有恋。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
果茶窝在书房角落的沙发里,昏昏欲睡。
明天就要回云山镇了,她不想走的时候也和程司屿“完美错过”。
以程司屿的习惯,即使回家了也会先到书房坐上一阵。
所以在这里蹲他,甚至比在他房间里蹲,更高效快捷。
书房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果茶趴在沙发背上,用薄毯将自己全身蒙住,包括脑袋。
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几乎要将房门盯出一个洞来。
等他一进来,她就跳出去大叫一声。嗯……不知道司屿哥哥会不会被吓到呢?
算了他工作那么累,要不还是换个更温和些的方式吧?
果茶正谋划着如何以一个别出心裁的姿态闪亮登场。
门口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程司屿似乎在和谁说话,正说着,他推开门。
果茶刚探出一只脚。
“这件事不要让茶茶知道。”
没了门的阻隔,程司屿的声音陡然变大,仿佛还带着冬夜的寒气,“谁说漏了嘴,自己去领罚。”
果茶动作一僵,默默缩回脚。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知道,那我偏要知道!
果茶将自己缩作一团,藏在沙发椅背后。
书房的灯次第亮起。
“明天辛苦王叔送茶茶去福利院,我会派纪明暗中保护她,”程司屿捏了捏眉骨,单手撑在书桌旁,有些疲惫地说,“另外,替我整理几套衣物送到御水湾。”
王麟正将程司屿的大衣挂到落地衣架上,闻言,手一顿,“要是茶茶回来后,问您去哪儿了,该如何回答呢?”
“说我在国外考察工作,”程司屿轻叹了口气,“算了,我会亲自跟她说。”
这是在……通气骗自己?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就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跟她说?御水湾是哪儿?为什么要送衣物过去?
影视剧里的各种狗血片段就像洪水过境,源源不断从果茶脑中冒出——
程司屿是时间管理大师,表面工作忙,其实在陪小三?或者说,他实际早有家室,自己才是他养在别处的金丝雀?
想到这里,果茶抿紧唇瓣。
如果程司屿真是三心二意之人,她一定要狠狠扇他一巴掌后,再与他断得一干二净,潜心事业升职降薪、成为女强人,让他涕泗横流、追悔莫及!
好吧,可是他们本来就没有确定关系。她又算他的什么呢?
大不了……互相玩玩罢了!!!
果茶蹲在角落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抓起程司屿的衣领质问一番。
只听王麟又说:“程总,恕我多嘴。发生这么大的事,真的要瞒着茶茶吗,我相信她并非不能和您共苦的人……”
什么大事,这么严重?果茶紧蹙的眉头一颤,难道……程司屿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想趁这段时间的分别,与她一刀两断?
她屏住呼吸,透过沙发与博古架间的缝隙望去。
程司屿正坐在老板椅上,抬手制止王麟还没说完的话。
他当然比谁都清楚,依茶茶的性子,她要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绝不会弃他于不顾。
但他不愿。
“茶茶只需同甘,无需共苦。”
他扯掉领带,再单手解开衬衫的一颗纽扣,修长的脖颈后仰,闭目靠在椅背上。
“她已经睡了吧?”
王麟“嗯”了一声,“茶茶十一点多钟收拾好行李箱后,就念叨着要睡了,说明天还得早点走……”
程司屿哼笑一声,低喃道:“小没良心的,这会儿就知道得早睡了。”
平时睡觉都得靠人哄着,说什么“要给生物钟立个下马威,看看谁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他倏地掀开眼皮,霍然起身,边说边向门外走去,“辛苦王叔,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茶茶。”
两人离开书房后,诺大的空间一片寂静。
果茶从沙发背后钻出来,披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地面,彻骨的凉意也悄然攀上她的四肢-
另一边,程司屿拧开茶茶的房门。
玄关处壁灯的余光探进房内,驱散一隅晦暗。
轻手轻脚靠近床尾时,眼球也逐渐适应了房间的暗度。
平坦的床褥没有丝毫被人躺过的痕迹。
程司屿扬起的嘴角陡然一顿,那一瞬,竟以为茶茶瞒着自己提前离开了。
他脸色微变,慌乱转身,正打算去问王麟。
房间所有的灯霎时亮了。
茶茶穿着单薄地站在门口,眼眶通红。
她吸了一下鼻子,呐呐地开口——
“你是在找我吗?”
第63章 寄给茶茶的第63封信 我的良心就是你……
屋内比玄关温暖许多。
由凉到暖, 体表的温差让果茶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咬紧牙关问:“什么大事要瞒着我?”
“怎么穿得这么少?”
程司屿蹙眉拾起床边叠好的披风,快步走过去,正欲往茶茶肩上盖。
谁料, 小姑娘退后两步,不准他靠近, “不许转移话题!”
似乎又怕他临时编出别的谎话搪塞她,茶茶瞪圆双眼,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凶, “也不许骗我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程司屿刚要张口。
“更不许为了推开我,故意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只是和我随便玩玩,然后趁机让我卷铺盖走人……”
说着,她积蓄的泪水夺眶而出,连声线都带着一丝颤音,“那样的话,我会一直缠着你谴责你,就算死了也不会……”
无厘头的猜测让程司屿好几次哑然失笑, 直到“死”字从茶茶口中陡然蹦出,吓得他太阳穴猛跳起来。
“别胡说。”
程司屿一把将茶茶搂进怀里,轻叹道:“这不许那不许就罢了, 怎么还被自己胡编乱造的谣言说生气了呢?”
茶茶重重哼了一声,赌气似的挣扎起来。
只不过……一直缠着他不放过他。这话在程司屿听来, 怎么看都像是一句悦耳的情话。
他轻轻捏了捏茶茶的后脖颈,果然,敏感的小姑娘瞬间老实许多。
“为了保护你,便说一些狠心的话将你往外推?”
他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摩挲两下,一字一句地说:“不可能的茶茶, 绝不放手的,是我。”
或许起初程司屿也曾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不出半秒,就会被他毅然掐断。
自我感动的蠢事,他向来嗤之以鼻。
更何况,这种蠢事,只会将茶茶伤得更深。
“那你说嘛,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茶把头埋在他的胸膛,慢悠悠地蹭了蹭,像是某种柔软的小动物之间特有的抚慰方式。
她扬起小脸,泛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委屈巴巴地说:“我不是小没良心的。我也不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原来她什么都听到了。
这样也好,便无需再费尽心思去封锁后续可能紧随而来的流言。
程司屿心疼地拭去茶茶眼角的泪渍,将她带到书房。
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递给她,在她打开之前,缓声安抚:“不用担心,只是正常程序……”
是一张来自检察院的传票。
就寰宇集团涉嫌贪污受贿及非法试验等罪行,对可能涉案的人员依法进行调查。
传呼单上的字都认识,但连起来,果茶就看不懂了,“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调查你呢?”
“几个月前,我的公司和寰宇进行过项目往来,所以按照流程,需要配合调查。”程司屿尽量抹去细节,用最简单的话术解释道。
“但司屿哥哥没有做过非法的事……”
果茶攥紧他的衣袖,迫切地问:“你是清白的,对吧?”
程司屿定定望着她的眼眸,一个“对”字话到嘴边,堪堪咽回。
某种不自量的念头甚嚣尘上——
或许,茶茶也能全然信赖他所说的一字一句,不受外界流言蜚语的教唆和蛊惑。
像是一场豪赌,程司屿问:“茶茶觉得呢?”
女孩湿漉漉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影子,坦然得几乎让程司屿无处影遁。
他突然想临阵脱逃了,他怕茶茶以一贯的赤诚和公正,说出最“残忍”的话。
但是没有。
“只要你说你是清白的,我就信。”茶茶眼睫轻颤,“别人说的,我都不信。我只相信,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
一束盛大的烟火在程司屿脑中骤然迸开,似乎是庆祝一场姗姗来迟的胜利。
尘埃落定般,他低眉浅笑,五官隐没在阴影中。
再抬眸时,茶茶的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了?”程司屿柔声问,心底也跟着忐忑起来。
这才一分钟不到,小姑娘不会就要反悔了吧。
“但是但是……”茶茶拖长尾音。
程司屿顿时屏住呼吸。
“我不相信别人的话,但……法律还是得信的。”茶茶牵住他的衣角,打起商量,“如果你被抓了,我可能就没办法帮你说话了。不过司屿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等你出来的!”
程司屿哑然失笑。嗯,律法不是人,知足吧,好歹他赢了所有“同类“。
“谢谢茶茶,”程司屿双手扣住茶茶的肩头,指腹细细轻捻,“我向你保证,那边只是正常问询,我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毕竟……”
他顿了顿,笑道:“家里还有个遵纪守法的好宝宝。”
果茶翘起嘴角,哼哼两声,“这会儿知道人家是好宝宝了,之前还背着我,说我是小没良心的呢!”
程司屿蓦地一愣,疑心小姑娘是不是听岔了什么。
不过此时也并非声讨这个的时候。
他喟叹般“嗯”了一声,俯身,在茶茶额间落下一个吻。
“茶茶不是小没良心,我才是。”
“但我现在也不是了。”
因为有了茶茶。他便有了良心。
*
检察院传呼时限不超过24小时,但并不意味调查无疑后便能解除嫌疑。
涉及重大经济犯罪及刑事案件,提级审查调查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
为了避免波及茶茶,程司屿打算在调查期让她继续住在半山,自己则暂时搬去御水湾。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茶茶碰巧撞破他们的“预备谎言”,说不定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她都以为程司屿真的只是“去国外考察工作”了。
气得茶茶锤了程司屿一拳头后,愤然回到福利院。
除夕前一天。
今晚院里将举行春节联欢汇演,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听说市领导还有多家媒体都会莅临。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呢。”
看着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茶茶,果果女士笑得合不拢嘴,“估计也是听到你会回来的风声,还好林记者提前帮我筛查过媒体单位,都是正经媒体人。”
先有小枝,后有茶茶,两人走红后,都曾引来众多媒体采访。连带着福利院不仅是筹集的善款,就连领养率都一跃成为全市第二,前不久,还获得市里的荣誉表彰。
“只可惜啊,小枝今年又不能回来……”
茶茶敛下眉眼,点了点头,“枝枝姐最近一段时间好像都很忙。”
果枝和程司屿一样,即使是春节,也很少主动与家人团聚。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程司屿今年是“被迫”无法团圆。
果果很快察觉出茶茶情绪有些低落,好像从她回来之初就心思重重,“怎么了茶茶,是不是你现在不方便被媒体拍到?”
想到这里,果果幡然醒悟,她还真是太高兴糊涂了。现在茶茶可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不再是缠在自己怀里甜甜撒娇的小奶娃了,怎么能不经她的允许,就随意接受媒体拍摄呢?
“哎呀这可咋整,我现在就去跟林记者说一下……”
说罢,她从口袋掏出老年机,刚拨出几个号。
回过神的茶茶忙拦住她,“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又怕果果妈妈追问自己在想什么,她心虚地转移话题,“今年联欢汇演,还需要我上台吗?”
以往这个时候的春节联欢汇演,不过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自娱自乐,连节目单都稀稀拉拉凑不齐十个。所以,茶茶常常会被拉去压轴演唱。
回忆起茶茶站在台上,满场跑起来互动时的模样,果果噗呲笑出声,“这就得看大明星赏不赏脸咯!”-
果果妈妈的面子是得给的,更何况,鹿姐姐也在。
这是林鹿今年最后一个新闻选题KPI,茶茶想为她的工作出一份力。
联欢会在福利院最大的会议厅举办,作为压轴,茶茶在数十家媒体架起的长枪短炮下,稳稳唱完《那些花儿》。
下台后,她面不改色坐到林鹿身边,一直端着的姿态也终于可以松懈下来,“鹿姐姐,这次的拍摄素材够了吗……”
话没说完,陡然瞥见林鹿泪眼婆娑的表情,茶茶声线吓得都快跑调了,“啊怎么了?是我唱得太差了,素材不能用吗?要不我再上去唱一首?”
此时,台上已经到了领导发言环节。
林鹿破涕为笑,攥住她的手腕摇摇头,“是太好听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首歌就好想哭。”
感觉闷闷的,好像曾失去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茶茶松了口气,“这首歌还是以前鹿姐姐教我的呢。”
林鹿正要说话,一声短促的嗤笑打断她的思绪。
茶茶寻声望过去,坐在林鹿另一侧的是一位面容精致、穿着时髦的女人。
她一双美目斜睨着二人,视线从下至上扫过来,带着一种目空一切的骄横。
半晌,她勾起若有似无的微笑,朱唇微启,“传闻中的选秀冠军就是这个水平?林鹿,亏你也吹得出口。”
茶茶一时愣怔,不知如何回应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陌生女人。
林鹿率先反应过来,愠怒地警告道:“你一向看不惯我,我理解。但请别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更不要迁怒无辜的人。”
说完,她转头,面带歉意地轻抚茶茶的手背,“不要和她计较,她这人说话就是这样不分轻重,但人不坏。”
林鹿想起来,作为中间人,自己还没有给茶茶介绍她。
“哦对了,她是我文娱部的同事……”
“麦穗。”
女人傲慢地伸出右手,径直越过林鹿,朝果茶皮笑肉不笑道:“或许你不认识我,但我对你早有耳闻。”
两人双手相触不过三秒,麦穗很快松开。
看着茶茶迷茫又纯净的眼眸,程司屿那张一贯漫不经心的臭脸也霎时浮现在她面前。
麦穗计上心头,挑衅地眨了眨眼,“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挺喜欢程……”
第64章 寄给茶茶的第64封信 他有秘密
恰逢领导发言结束, 一阵齐刷刷的鼓掌声骤然响起,打断了麦穗的话头。
半晌,会厅的人开始陆续散场。
果果女士还要带着领导参观福利院各项基础设施, 林鹿作为花城电视台民生新闻部的幕后制作人,也会陪同。
领导们走得急, 林鹿扛着大包小包设备起身离席,忙乱中,还抽空半开玩笑似的威胁麦穗:“不准针对茶茶, 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也不知哪个字戳到麦穗的痛点了,她瞬间气得红温, “我干嘛要针对她?我只讨厌你!最讨厌你!你可千万别放过我!”
“好好好,那麻烦小公主采访时多照顾些茶茶,”林鹿笑得眉眼弯弯,随即又拍了拍果茶的肩膀,“茶茶,遇到问题不想答就喊下一题,我先走了, 你俩慢慢聊。”
说罢,她举起相机,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人群中间。
场子渐渐静下来。
果茶笑着歪了歪头, 问麦穗:“穗穗姐,你刚才想说什么?”
经过刚才那一打岔, 麦穗想要捉弄她的兴致也散了,况且她说的的确是实话,她并不讨厌果茶。
她只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孩,能把程司屿那个睚眦必报的阴湿男迷得神魂颠倒, 甚至不惜折损不可估量的利益去与那群人斗法。
她已经听她爹说了,程司屿因与寰宇集团的一起商业项目而受牵连被查。
以他那心机深重的行事作风,可想而知,上头即使查也查不出什么实质性犯罪证明。
但好巧不巧,她前不久偶然在林鹿的文件夹里,看到了有关寰宇集团违法及会所涉黄的新闻调查内部提案,某页角落用铅笔标了“程司屿”这个名字。
也许只是不经意的一笔,旁人难以看出端倪,但麦穗知道,林鹿和程司屿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果不是工作往来,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巧合”的交集。
闲着也是闲着,她开始着手派人去查,抽丝剥茧的层层联系中,交点最终指向一处:果果福利院。
程司屿要保果果福利院?不对不对。他才没那么好心。
他想保的……
只有一人。
麦穗掀起眼皮,一瞬不瞬地盯着果茶。
原先,她只是大胆假设,直到得知程司屿被检察院提级调查的内部消息,才坐实了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只是不知道,他这般费尽心思,眼前这位不谙世事的女孩是否能领情呢?
“我说,我喜欢程……”
麦穗淡淡地觑她了一眼,“……成人之美。”
“啊?”
“去哪儿采访方便?”麦穗一边指挥摄影师去安静区域支好设备,一边偏头跟茶茶说,“你那档比赛节目,第二名是我爸公司规划出的待爆艺人。”
两人并肩走到外宾接待室。
麦穗耸了耸肩,“因为你的横空出世,害我亏了上千万。”
果茶瞠目结舌,有些内疚又有些迷惑,“我太优秀了,也是一种错么……”
这个反应倒是麦穗没有想到的。她原以为果茶不过是“霸总偏爱的小白花”,现在看来,不尽如此。
她挑了挑眉,自顾自低笑一声:“我好像有些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果茶以为麦穗口中的“ta”指的是林鹿,笑着点了点头:“我也很喜欢她,而且我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你的。”
“你瞎说什么!”麦穗瞪大眼睛,见鬼似的看着茶茶,“我和他压根没什么交集好吧!”
她面上报赧,但嘴上依旧盛气凌人,“虽、虽然我曾经确实……动过那么一点点心思,但还不至于沦落到和别人抢一个东西!”
需要她拉下脸亲自去抢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麦穗反应这么大,回想起刚才她与林鹿针锋相对的画面,果茶微微蹙眉,“穗穗姐真的很讨厌鹿姐姐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麦穗一愣,瞬间意识到彼此说的并不是同一话题,“你说的是林鹿?”
“昂,不然还有谁?”果茶茫然地眨了眨眼,“又喜欢我,又喜欢你的,只能是鹿姐姐吧!”鹿姐姐人最好了!
麦穗顿时面红耳赤,指着她点了好几下,像是憋着一口气。
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谁、谁要她喜欢啊!我最讨厌她了!对!最讨厌!”
在果茶开口之前,她心虚似的,急忙转移话题:“快采访吧,再废话,待会儿就问得你下不来台。”
虽然相处不过半小时,但果茶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位“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美艳姐姐,实际上只是个别扭的傲娇怪。
麦穗采访的问题比她想象中还要温和,没有刻意为难,也没有过深地挖掘隐私。
愉快的一小时过去。
在摄影师收拾设备时,麦穗装作不经意地走到茶茶身边,咳嗽一声,“那什么,你知道,网上的风言风语,真真假假分不清……”
她躲开茶茶投来的探究目光,面无表情地说:“这段时间如果听到什么风声,你注意分辨,别被人利用了当矛头使。”
虽然她确实很想看到程司屿吃瘪,但她更看不惯那群作恶多端的官商勾结在一起。
就让他们狗咬狗,若程司屿咬赢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不过这话,在茶茶听来有些没头没脑,自然也没太放在心上。
两天后,大年初一。
网上毫无征兆地爆出流金岁月会所以黄养赌、物色娱乐圈明星与富豪乃至官员做交易的新闻,爆料人还附上一份在会所往来密切的高层名单,位于首位的便是几个月前已经进局子受审的寰宇集团董事。
有眼尖的人从中看到了程司屿的名字,时政板块的新闻被引到娱乐版块后,瞬间引发全民热议。
【嘘,家里有点人脉,程司屿已经被检察院传呼调查了,保真。】
【救命啊,他不会也是“物色娱乐圈明星”的富豪之一吧!!!可是他看起来很温文尔雅不像坏人啊呜呜呜】
【老实说,混到这种地位的商界巨鳄,利益链错综复杂,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补药啊我还在磕他和茶茶啊啊啊啊怎么办】
【往好了想,说不定他物色的就是你茶呢(bushi】
【楼上,真·地狱笑话】
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一条八卦横空出世:“某风云爹系霸总流连姐妹花明星孤女,拿小可怜单纯妹妹当替身情人”。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就差报当事人身份证号了。这么刺激的娱乐新闻,管他是真是假,足够引起疯传。
与此同时,一贯最会把握时机的花城电视台官微,发布了麦穗对果茶的新年专访特辑。
无论是茶茶在福利院会堂唱歌的现场视频,还是她在采访最后眉眼弯弯地拱手祝贺大家新年快乐,都让人看得无比心暖。
一时间,粉丝和路人都对茶茶越发怜爱,有骂程司屿惺惺作态、以权欺人的,也有人将怒火烧向无辜躺枪的果枝。
外界纷纷扰扰,只有茶茶的粉丝持续激增-
初雪消融。福利院操场旁的香樟树下,都是斑驳的雪水。
果果女士正带着小孩子们练早操,即使过年,也不能“幸免”。
果茶坐到长椅上,开始翻看响个不停的手机。
她的眉头越皱越深,刚想跟董成请示,自己要发一条微博。
下一秒,董成的消息就弹了出来:“这段时间微博由我暂管,不准在网上发表任何看法。”
……
无奈。茶茶只能给程司屿发消息:“快辟谣呀!!你鼎鼎有名的最强法务部呢!”
如前几日一样,对方没有立即回复。
也许是太忙了,也可能是不太方便,从受查开始,程司屿回消息的频率明显降低,偶尔回复也不过是只言片语。
茶茶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打字道:“我不会相信网上那些言论的,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新年快乐哦。”
直到晚上,程司屿才言简意赅地回复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这时,网上已经吵得沸沸扬扬。
有人扒出陈年旧瓜:果枝被娱乐圈雪藏,是因为她发现了会所的黑暗交易,消失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在被各地逃命。攀上程司屿后,找到了果茶做血包,才顺利重回大众视野。
这条微博还贴了一张非常模糊的照片,是程司屿和果枝前后脚进出同一栋公寓的画面,配字:御水湾,程司屿名下的顶豪楼盘。
【艹!所以屈尊录综艺,和妹宝炒cp,只是为了把妹宝当靶子,保护真爱?】
【我要杀人了不开玩笑,谁他爹敢动茶茶,老子和他们拼了!!!】
【寄屿爱茶人超话签到近半年,取关了,从此我是茶茶唯粉,妹宝专心干事业,狗男女锁死!】
茶茶放大照片,马赛克画质之下,看不清人的脸。但她仍能一眼认出,这的确就是程司屿和果枝。
「替我整理几套衣物送到御水湾」
程司屿说过的话陡然乍现,就在茶茶愣神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诶,是这个小伙子……”
果果指着屏幕上放大的两人,好奇问:“他怎么和小枝在一起?”
茶茶无法回应这个问题,只能打马虎眼:“妈妈可能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和我录了一档节目……”
果果摇摇头,“不是,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之前就见过他。”
右眼皮猛得一跳,茶茶下意识问:“什么时候?”
“这么一想,估计得是……你要去花城的前几天,”果果“咦”了一声,越想越不对劲,“当时还是你陈姨说看到一辆豪车在门口停留,我凑热闹就去看了一眼。”
“记住了他的车牌,查监控才发现他已经连着来了好几次,但很奇怪,他每次都没下车,像是等什么人一样……”
茶茶掐紧指尖,只觉得身体的血液都在倒流。
果果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继续说:“有次终于逮到他,我就问他是不是来福利院找人,他一句话没说,开车走了。”
说完,果果松了眉头,恍然大悟:“难道他那时是来找小枝的?”
茶茶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张了张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果果妈妈不可能记错,她的记忆一向很好。
而自己是去了花城才认识的程司屿,若真像果果妈妈所说,那时,程司屿和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
他为什么会来福利院?
或许……
程司屿一直有秘密瞒着她。
第65章 寄给茶茶的第65封信 “别装了程司屿……
大年初三刚过完, 果茶返回花城。
但她没有回半山,而是直接去了公司。
董成给她挑了好几个不错的轻奢代言,还有一档口碑极佳的老牌音综。
事业迎来小高峰期, 董成干脆在公司旁边给茶茶租了一间单身公寓。
“你呢,眼下就专心搞事业, 其他的一概不管。”
董成没有过问有关程司屿的事,老实说,他只希望茶茶能抓住这段时间的机遇, 在娱乐圈更上层楼。
茶茶也确实争气,代言的市场反馈领跑同级艺人, 预估商业价值直逼二线。
作为新声代踢馆选手,原以为一轮游、混个观众怜爱的音综竟也挺到了半决赛,与乐坛数位领军歌者的合作曲目均成为全网热门。
与此同时,花城电视台新闻制作人林鹿针对流金岁月会所黑色产业的报道,引起全民轰动。
寰宇集团董事宇川柏一审被判死刑,会所也查封停业,由此牵扯出盘根错节的利益链。
连带着“可能蛇鼠一窝”的程氏集团股票一路下跌, 市值蒸发数百亿。
与程司屿沾上关系的人都被置于舆论漩涡炙烤。
而正处在转型边缘的果茶,无形之中“抢占”了不少同级艺人的资源。多个对家抓住这个契机,试图买通营销号和水军发黑稿。
但每次火苗还没升起来, 就被一种神秘力量扼制在摇篮。
三个月转瞬即逝。
今夜,作为选秀乐队C位的茶茶, 即将迎来最后一场团体直播演唱会。
可容纳万人的体育场馆,全票价早已售罄。
陈澄子拎着寥寥无几的应援物料挤进场馆时,嘈杂的交谈如巨浪袭来。
她掏了掏耳朵,找到自己斥巨资从黄牛手里买来的内场2排座位,美美坐下。
但是……
她瞪大眼睛, 前排这男的也太高了!
这一刻,即使是她最爱的双开门宽肩,只要妨碍她看妹宝,都是可恨的眼中钉!
陈澄子忍不住戳了戳前排的肩膀,“你……”
男人微微偏过头,尽管戴着黑色口罩,但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眸、优越的眉骨和鼻梁足以看得人心黄黄。
陈澄子一时语塞,在男人不耐烦地蹙紧眉头之前,她默默抬起自己的应援包,“……你要伸手物料吗?”
“那啥,我看你好像没有荧光棒手环之类的,我有多的,”陈澄子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不过,我只有妹宝的应援,你正主是谁?”
“正主?”
好嘛,连正主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来又是个演唱会气氛组的。
为何门外汉都能抢到一排!她却只能蹲黄牛票!
陈澄子心里不平衡,连带着看帅哥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嘴里也开始胡咧咧,“匡正君主嘛,就是你的主子是谁?”
男人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这样的措辞有何不妥,弯了眉眼,连语气都明显变得温和,“茶茶。”!!!
同担啊!陈澄子眼前一亮,“你也喜欢妹宝!”
妹宝?倒是贴切。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轻缓,“嗯,喜欢,茶茶……妹宝。”
这醇厚的低音腔,听得陈澄子耳根酥麻。
色字头上一把刀,她豪迈地将应援包递到男人面前,“正好有多的,都送给你吧。”
男人愣了一秒,坦然接过,“多谢。”
陈澄子揉了揉滚烫的脸颊,正要继续搭讪,只见他递给身边一直偷笑的中年男人一个眼神,随后坐正身子。
“小姑娘,感谢你慷慨送出的礼物,”中年男人笑得和善,“能否给一个付款码?”
“不用不用!免费的!”陈澄子连忙摆手,“只要喜欢妹宝,我们就是家人!”
中年男人认同地点点头,“那,可以请家中小孩子喝杯奶茶么?”
这话说的,情商拉满。反正也没多少钱,陈澄子也不再做多余的推脱,调出付款码晃了晃,又开始打嘴炮,“少于一千我可不要啊,别搁这儿打发叫……”
“花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转回手机一看,8888.88。
我草!叫什么都不如叫爸爸啊!
她瞳孔地震,张了张嘴,还没出声。
中年男人温和笑着指向舞台,示意演出即将开始,随后也转回了身子。
霎时,灯光渐灭。
团歌《未遂》的前奏响起时,全场各色的应援棒微光浮动,几乎汇成一片绿色的海洋。
而清翠的绿,正是茶茶的应援色。
整场演唱会,只要茶茶一露面,就会引起全场的热烈尖叫。这时灯牌、手幅甚至偷拿进来的自制巨型土味情话海报,粉丝们无所不用其极地试图勾引茶茶的目光。
陈澄子跟着人来疯的同时,也在偷偷观察前排那两位穿着考究、气质出众的男人。
中年男人有时还忍不住跟着周围人挥舞一下手臂,而那位年轻帅哥似乎没有太强烈的反应。
他端坐在座位上,像生了根的大树。
笔挺而沉寂。
可陈澄子看得分明,他左手腕间与上百万的名表叠在一起的绿色手环,还有手中紧攥的应援棒,从未放下来过。
是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叶,晃出浮动的绿光。
*
人间四月天,入目郁郁苍苍。
远离了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坐在轿车后排,降下车窗。
程司屿抬眸望向窗外的绿叶,无意识地将左手伸出窗外。
腕上还未摘下的绿色手环似乎电量告急,闪烁几下,微光湮灭。
毫无征兆的,明明看着健康无暇的绿叶也从枝桠上挣脱,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落到他摊开的手心。
程司屿眼皮跳了一下,心脏莫名升出一股郁气。
他屈指握紧,折碎的落叶发出窸窣细响。
下一秒,驾驶座车门被打开。
王麟摇头晃脑地坐到座位,似乎还未从演唱会躁动的气氛中脱离,“真希望下次再来,是在茶茶的个人演唱会!”
“哎呀都好久没看到茶茶了,快想死我了,”王麟堆着满脸笑意,扭头看到面色不佳的程司屿后,默默压平嘴角,“……程总,你呢?”
话一问出,王麟就恨不得给自己的嘴来上一巴掌。
这不废话吗?
程司屿如何能不想茶茶。
三个月,上边间续不断的传唤与调查,四周明枪暗箭般的博弈与洗牌。
为了将那群人一网打尽,绝不留死灰复燃的机会,他几乎一刻不敢停歇。
也……一刻不敢与茶茶相见。
程司屿放出无数与自己情感生活有关的烟雾弹,不仅不回应,甚至任由负面舆论甚嚣尘上。只因他怕周围还有未拆除的眼线,找到他真正的软肋。
当然,在原本的计划里,他不敢这样肆意妄为,生怕茶茶被那些谣言所蛊惑。
但正是茶茶的那句“我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你”,给了他底气,能让他毫无顾虑地放手一搏。
这三个月里,短暂的闲暇之余,他只能靠纪明发回的少量视频和照片缓解相思苦。
他知道,作为艺人的茶茶成长很快,而在此期间,他所给到的助力少之又少。
茶茶并没有因外界的闲言碎语停下向前的脚步,甚至……似乎没有了他,她能活得更加畅快肆意。
即使坐到离茶茶最近的位置,可舞台上的她太过耀眼,与他隔开一道银河。
程司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升起车窗,“王叔,确定茶茶是从这里出来么?”
“确定,”王麟点头,“刚特地又问了董成,而且我还遇到了林记者和果枝,她们还问您怎么没去演唱会包间……”
程司屿捏了捏眉心,淡淡地说:“茶茶出来之前,叫醒我。”
说完,他仰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海浪、沙子、雨树、雪夜……
杂糅的喧阗如云泥,吵得人不知身在何处。
“程总!茶茶出来了!”
心脏猛得一跳,程司屿陡然从混沌中清醒。
透过单向玻璃,并肩而行的两人正从眼前的通道走出来。
即使包裹严实,他也能一眼锁定茶茶。
只是……
程司屿微眯起眼。
茶茶身侧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是谁?
从打扮和体格上来看,绝不是董成,也不像纪明……
他随意将手搭在车门锁止上,正要推开。
只见茶茶笑着朝那男人摆摆手。
随后男人摘下卫衣帽子和口罩,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烧得程司屿几欲崩裂,指节也因太过紧绷而泛白,他用力推开车门。
“啊?这不是……”王麟惊呼一声。
话音未落,那男人偏过头,侧脸正对着车门。
视线越过黑色的车顶,看清那人的脸后,程司屿僵在原地。
……江知渺?
他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待程司屿反应过来时,面前早已没有江知渺的身影。
隔着数米的距离,只剩茶茶面无表情地回望着自己。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冰冷、陌生、仿佛在看一具死物。
满腔的妒意瞬间化作燃透的灰烬,脑袋嗡得一下,一个可怖的念头呼之欲出。
“茶、茶茶……”
程司屿踉跄着上前,想要握住她,“怎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茶茶猛得甩开他的手,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厌恶:“别装了程司屿,你即使重活一世……”
“我也依旧讨厌你。”
她那张惯会说些甜言蜜语哄人的小嘴,此时忽张忽合,可程司屿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他像是被美术刀划得千疮百孔的废纸,一阵通体的寒意侵袭全身,躲不开,捂不热。
他最大的谎言被戳破了,无论他再如何伪装,茶茶都不会原谅他了。
去死吧。程司屿。
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你都无法得到茶茶。
永永远远。
唯有彻底的死亡,才能让他得到最终解脱。
第66章 寄给茶茶的第66封信 别对我这么疏离……
“程总?程总!”
混沌的真空仿佛被撕开一道裂痕, 氧气一拥而入。
程司屿低低地咳嗽几声,霍然睁眼,方才的一切烟消云散。
“程总我看您似乎状态不太对, 所以叫醒了您。”
王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脚踩进泥土里,这种真切的实感很快让程司屿意识到, 刚才那番如临灭顶的场景,不过是庄周梦蝶。
心脏仍在突突地跳,他紧蹙眉头, 无意识抬起右手,撑住太阳穴。
余光中, 左手手心还躺着一片落叶。
腕上的绿色手环微光闪烁。
程司屿正要屈指碾碎叶子,一股仿佛预演过的熟悉感卷土重来。
“董成说茶茶让他先走,说是有人找她,估计茶茶现在还在馆内……”
程司屿脸色微变,没等王麟把话说完,便径直推开车门,朝体育馆奔去。
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慌不择路。
*
“茶茶,恭喜演唱会圆满收官。”
超大号的手捧花堵住了包间门口,花束后面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江知渺, 果茶眨了眨眼,一时呆住。
半晌,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下,“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就前几天,”江知渺晃了晃手里的花束,“不能收么?”
果茶面上闪过一丝纠结。
不想收,但又不太好意思拒绝。
江知渺岂能不懂, 他勾唇笑道:“只是作为导师的贺礼而已,我给每个学员都有准备。”
话到这个份上,再不收就不礼貌了。果茶连忙接过捧花,正要道谢。
“你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江知渺反手关上包间的玻璃门,扫视一圈后,自然地坐到沙发上,“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很荒谬,却又逼真的怪事。
自他出国后,总会做一些零零碎碎的梦,他只隐约感觉梦里有茶茶,醒后却又会忘得一干二净。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执念太重,便开始玩些极限运动寻刺激,程司屿“出事”后,他做梦的频率越来越高,梦里的情节也愈发完整。
直到前不久,他在冲浪时险些被巨浪卷走,从死神手中捡回一条命的那天夜晚,所有碎片的梦如拼图般自行拼贴在一块儿。
他知道了真相——
那不是梦。是他们的前世今生。
程司屿,重生了。
所有不合理的地方终于得到了解释:为什么以程司屿那种对万事都漠不关心的性子,却在初次见到茶茶时就大发善心;为什么自己总会在他身上感知到莫名的敌意和防备;为什么他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与那些人抗衡,导致引火上身……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江知渺以“梦”的形式说出来时,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但……我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确定自己说的这些,会不会刺激茶茶想起前世过往,但让她再次陷入痛苦中并不是他的目的。
他只想让茶茶看清程司屿的本性后尽量远离,不要再步入前世的境地。他那样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绝非良配。
“你说前世程司屿逼着我和他结婚,还软禁我、不让我与外界联系?”
江知渺点头。
“他还隐瞒了枝枝姐的死讯、对果果福利院近百名儿童的惨状视而不见,甚至还与那些坏人狼狈为奸?”
江知渺再次点头。
果茶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他,“你要不少上点网吧,把脑子都看坏了。”
“你不信我没事,但你不能再被他蒙骗了!”
江知渺兀地起身,攥住果茶的手腕,“我这里有一个视频,你看了……”
正说着,玻璃门被猛得推开。
下一秒,一道残影掠过,像扔死物一般,江知渺瞬间被掀翻在地。
果茶还没反应过来,两道身影已经扭打在一起。
具体来说,是程司屿单方面殴打,而江知渺毫无还手的机会。
这是果茶第一次见到程司屿如此动怒,在她的印象中,程司屿一直是温柔、从容、矜贵的代名词。
无论自己如何惹他生气,他总是默默受着,再不济,也只是冷着脸却又无奈地替她收拾残局。
而眼下的他,阴鸷、失控、危险。
像一只被抢占地盘的野兽,非要将对手的咽喉咬破,茹毛饮血后才肯善罢甘休。
没几拳,江知渺脸上就挂了彩。
但他非但不还手,还低低笑起来。
“好哥哥,这次总算装不下去了吧。”江知渺用指腹揩拭嘴角渗出的血渍,“在她面前原形毕露的后果……”
“你想过么?”
像一场黏腻而窒息的噩梦结束了。
看着自己手中沾染的鲜血,再看看江知渺挑衅嘲讽的笑容,程司屿猝然清醒。
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当着茶茶的面都做了些什么?!
他泄了力般缩回手,朝果茶踉跄走去,“茶、茶茶……”
果茶晃了下身子,下意识后退几步。
在程司屿看来,这是一种肢体上的拒绝。
不久前的梦魇,即将演变为现实。
“茶茶,你见到了吧!”江知渺冷哼一声,“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杀了他。叫他永远也张不了嘴。再也不能在茶茶面前煽风点火。
程司屿眼底浓浓的杀意令人心惊。
果茶喉头一紧,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不要再动手了……司屿哥哥。”
说罢,她赶忙朝江知渺使了个眼神,“江知渺你先走吧,我和他还有话要说。”
好一个“司屿哥哥”和“江知渺”。
称呼上毫不掩饰的亲疏之分,让原本自鸣得意的江知渺一时愣住。
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程司屿拎起他的衣领,抵到墙边,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滚。”
*
散场后的体育馆,待不了太久。
跟助理小彤交代后,果茶上了程司屿的车。
默默看着茶茶与王麟寒暄,而她刚才面对自己时疏离的举动,却在反复凌迟着程司屿。
他只能抑住内心的惶恐与郁结,不敢开口。
他怕自己一张嘴,茶茶就会像梦里一样,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看着他说“即使你重活一世,我也依旧讨厌你。”
江知渺对茶茶说的话,程司屿只隐隐听到零星半点,但也足以心惊肉跳。
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无论何时爆发,都会带来天崩地裂的灾难。
今时今刻,自己还能妄想茶茶如期兑现“只相信你”这般沉重的承诺吗。
“麻烦王叔把我…送到公司附近吧,”果茶说。
不会兑现了。
程司屿如鲠在喉。
透过车内后视镜,王麟瞥了眼程司屿。
心知他不舍,便故作轻松地笑呵呵道:“还不回半山啊?好不容易事情总算过去了,茶茶都不想念大家么,还有崽崽,每天都在家嗷嗷叫。”
果茶低着头捏了捏指尖,“……想的。”
程司屿心中一紧,眼底燃起一寸希望的曙光。
“想大家的,”果茶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过最近工作太忙了,董成叔给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公寓,这段时间我都住在那儿。”
曙光湮灭。程司屿敛眸,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按茶茶说的做。”
“……好的。”王麟咽下嘴边的疑虑,虽直觉他俩都不太对劲,但也不好多问-
到了公寓门口。
果茶犹犹豫豫,迟迟不开门,半晌,她报赧地捂住门锁,“我、我屋里太乱了,要不……改天再邀请你们进去坐吧。”
自己在半山白住了那么久,现在却连家门都不让他们进,实在是太没良心了。但……她屋子里是真乱啊!今天出门急,都没来得及收拾。
果茶原本还想替自己找补几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只能垂着头闷闷道:“对不起。”
“不要说这个词……”
程司屿强忍着喉间的苦涩,哀求般地说:“茶茶,别对我这么疏离,好么?”
他要茶茶像以前一样,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不要她客气而官方地吐出这些字眼。
他不知道,究竟是江知渺的诅咒起了作用,还是这三个月分离的余威仍在蔓延。
明明都快清除了所有阻碍,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茶茶,今天对江知渺动手,是我……太冲动了,其实我的本意并非如此。”程司屿顿了顿,他只怪自己没忍住在茶茶面前动了手,至于打江知渺这件事,他毫无悔意。
“我知道的……”
茶茶飞速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脑袋,踢了踢鞋尖,“我只是现在心里还有些乱,等我想清楚了,再去找你,好不好?”
什么时候、真的会来找他吗、届时还能分给他一个笑容吗……
接续的问题悬在嘴边,却不敢问。
程司屿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艰难地应道:“……好。”
*
一夜混沌。
昨晚下了雨,连梦里都是淅淅沥沥的。
果茶醒时,有些偏头痛。
她撑着脑袋窝在小沙发上,翻看起手机,没过一会儿,心神就不知飘到了何地。
刚开始知道程司屿可能有事瞒着自己时,她有想过不管不顾地去找他问个清楚。后来,听说程氏集团的处境“风雨飘摇”,她又生生忍住,程司屿已经够心力交瘁了,自己不能再给他添乱。
再后来,在体育馆看到突然出现的程司屿,不可否认,她第一反应是开心激动,尽管……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果茶很清楚,他还是那个对自己无限纵容的司屿哥哥,但似乎有什么地方,又变得陌生起来。
“唉!”
果茶叹了口气。
蓦地发现邮箱有个红点,她随手点进去。
是一封匿名邮件,邮件里只有一段几十秒的视频。
幽闭的暗室,高悬的吊灯下,一个中年男人正毫无形象地鬼哭狼嚎。
这人是……
是那个曾经企图蒙骗自己的假星探!
茶茶正纳闷,过去这么久,怎么会有人给她发这人的视频呢?
下一秒,视频里传出“砰”得一声巨响。
那人被一掌狠狠压到桌面,泛着寒光的刀尖插在两指指缝。
一道耳熟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哪只手碰的她?”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正是这道声音的主人。
他说:“雨停了,路上铺满了落花,我们见一面好吗?”
第67章 寄给茶茶的第67封信 “我可以养你”……
他发来一张实拍照片。
泊油路的积水上漂满被雨浸透的早樱, 水面像一块镜子,倒映出男人晕开的身影。
颀长的身形背后是鳞次栉比的楼栋。
果茶看了几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半晌, 她猛得将手机丢到沙发上,趿着拖鞋跑出了门。
程司屿正靠站在车门边, 静静望着那滩积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还是昨天那辆车,他的穿着也和昨天一样, 只是发型有些许凌乱,远远看着, 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透出的那股潮湿。
他……一夜都在楼下,从未离开过。
意识到这一点,果茶眼眶一热。
这人总是这样,温柔的无赖。
她撇过脸,抹掉险些落下的眼泪,喊道:“司屿哥哥!”
三个月的思念,最终还是击败了一切迟疑-
果茶暂住的单身公寓不大, 沙发都格外袖珍。
程司屿坐上去后,显得房间越发褊狭。
虽然在茶茶搬离半山之初,他就知晓了所有实情, 但他没料到董成给茶茶租的房子,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简陋。
这老家伙, 自己是缺他资金了么?
程司屿面色越发不虞,但在茶茶回头时,他又迅速收起这幅面孔。
“茶茶,什么时候……回半山?”程司屿话语温和,“现在我已经处理完那些事情, 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他顿了顿,“这三个月,我并非有意冷落茶茶,茶茶是因为这个,才生我的气的对吗?”
果茶摇摇头,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
“怎么了?”
果茶动作未停,嘀咕道:“我手机好像不见了……”
程司屿起身,正要帮她一同寻找。
“诶!就在你旁边啊,”茶茶将脸凑上前,手机触发面部识别解锁功能后,自动亮起屏。
页面正停留在那条十几秒的视频结尾。
看着这熟悉的暗室布局,程司屿面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灭顶的恐惧令他难以动弹。茶茶都知道了,他再没有任何借口去麻痹自己了。
他的一切阴暗与腌臜,都被淋漓地撕碎在她面前。
她是那般好,世间所有的男子都不足以与她相配,更何况是这样卑劣的他。
茶茶或许会像前世一样,同他虚与委蛇、暗生怨怼,又或许更糟糕……
可是,难道叫他退居一旁,亲眼目睹茶茶与别的男人携手同心、结成连理吗?
他做不到。
怎能做到?
那还不如往他心口扎上数刀,就此了结来得痛快。
就在程司屿心如死灰之际,果茶突然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做艺人以来存的所有钱,”果茶抿了抿唇,“嗯……好吧也不算所有,其实还有一张卡在果果妈妈那里。”
这是何意?要拿钱结清他们这段时日的所有纠葛吗?
程司屿盯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从他心底翻腾、汹涌地冲到咽喉处,待开口时,已然支离破碎。
“我……不接受。”
他用力地攥了攥手,带着尚存一息的气力,抛开所有的颜面和尊严,哀求道:“茶茶,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
啊她做得很过分吗?果茶懵懂地回望一眼。
他眼底的隐忍与绝望,令她也不禁苦涩起来。
看来网上说的“程氏集团日薄西山”的传言不是假的。司屿哥哥这段时间一定很煎熬。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收我的钱,很难为情。”茶茶不赞同地皱起小脸,“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想办法一起挺过难关才对呀!”
程司屿滞了一瞬,“什么?”
“哎呀,你就交个底吧,你的公司是不是快倒闭了?”
在程司屿愣怔的神色下,茶茶不由分说地将那张银行卡塞进他的手心,“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现在赚了不少钱,我可以养你。”
“应该……可以吧?”她小心翼翼眨了眨眼,“稍微省吃俭用一些的话?”
一种近乎妄想的念头卷土重来,程司屿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茶茶不是要与我一刀两断,而是想和我共渡难关?”
“对啊。”
果茶面带愁容:“听说你公司股票一路下跌,损失了好多钱,我这点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仰起头,认真地说:“不过,以我现在的商业价值,再加上你的聪明才智,相信我,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程司屿兀地笑出声,那笑容越来越畅快。
实在忍不住了,他将茶茶一把拥入怀中,双臂收紧,直至严丝合缝,像是抢到了世间最无与伦比的珍宝。
“但江知渺说的那些话……”
“傻子才信。”
“刚才那个视频……”
“肯定是江知渺发的。”
……
程司屿反反复复地确认,茶茶并没有意图与他决裂。
而果茶也不厌其烦地回应他,“我说了,别人说的话我都不信,我只相信你说的。”
况且,她不认为程司屿教训假星探、打江知渺,就代表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善之人。是人都会有脾气,只是她从未见过程司屿发脾气而已。
他那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不准骗我。”果茶戳了戳他的胸膛,示意他别抱那么紧。
程司屿不情不愿松开一些,双手却依旧扣在她的肩头,“好,只要茶茶问,我都会如实回答。”
终于可以自由挪动脑袋了。果茶将下巴搁在程司屿的胸沟处,抬头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在我来花城之前就认识我?还偷偷去过好几次福利院?”
她不信程司屿去福利院是为了找枝枝姐,也不信他们俩会合起伙来欺骗自己。
她不傻,也不瞎,分得出真情与假意。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程司屿比自己想象中,更早认识她。
程司屿笑容一僵。
“要是敢编谎话骗我,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嗯……好像有点严重。果茶顿了几秒,眼神闪躲地改口:“至少,几个月是不会理你的!”
尽管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仁慈,但程司屿也绝不敢拿这件事冒险。
他应该怎么说?
原本他还能说是“一场梦”,梦中的指引让他找到了茶茶。
可该死的江知渺才说了这话,还被茶茶锐评为“傻子才信”。若说自己是重生的,更加离谱,茶茶指不定得多生他的气。
就在程司屿大脑飞速运转之际,果茶拍拍他的后背,“你也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她灿烂一笑,“现在,我要去公司了,让让!”
程司屿愣了愣,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语气中不自觉带着一丝委屈,“我们才见了一个小时不到。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茶茶头也不抬地将所需的小物件塞进包包里,“可是养男人很费钱的。”
“更何况还是养你呢。”她挎上包,把公寓的密码发到他的手机上,随后挥了挥手,“我要去赚钱养家啦!”
“嘭”得一声,门关了。
望着那道门,良久,程司屿低低笑起来,心口胀得满溢,连眼角都泛起了一抹红。
*
很快,程司屿就意识到,“养他”并不是茶茶的一句戏言。
尽管解释了无数次:公司并没有倒闭,股票只是暂时性下跌,蒸发的市值也不过是与那群人抗衡时,洒洒水罢了。
但茶茶只当他嘴硬、担心丢了男人面子,于是更加努力地工作,颇有将自己进化成女强人的态势。
“程总,看来茶茶已经觉醒了女性独立的事业意识,以后可就难掌控了哦。”董成向程司屿汇报果茶的季度工作时,暗戳戳道。
他至今仍以为,程司屿爱的不过是茶茶软糯可爱的性格,毕竟,掌控欲强的上位者都不希望另一半太具有自主性。
程司屿不怒反笑,指腹抵着太阳穴,微微颔首,“她一直是独立的个体。”
他才是她的附庸。
看着董成吃瘪的表情,程司屿掩住笑意,将头撇向一侧,心道:如果你知道茶茶努力工作是为了养谁,你也会觉得我好命。
当然,这只是一句戏言。
他深知,茶茶如此拼命,不只因为自己,更是在兑现与粉丝们的承诺。
《枯木逢春》电影点映礼。
主创及主演们到场共同观影,整座商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当果茶亮相时,粉丝们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应援物,手拉着手井然有序地围出一条宽阔的长道,甚至都不需要安保人员维护秩序。
“茶茶!一起走花路吧!”
“妹宝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祝韩导票房大卖!带着我们茶茶鸡犬升天!”
走得步履带风的韩鹤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正在疯狂互动的果茶。都混到二线了,还跟个小透明似的没有半点架子。
她反手指了指茶茶,满脸无奈:“别鸡犬不宁就成。”
“汪汪!”果茶签完最后一个名,扭头朝韩鹤学了声小狗叫。
得到对方一个“没救了”的表情后,她眉眼弯弯向面前的粉丝保证:“放心吧宝宝们,我一定努力成为韩导的心腹……大患!”-
大患是不可能大患的。
点映厅,大幕落下,茶茶所唱的片尾曲悠然响起。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
在场所有人无不潸然泪下。
尽管两个小时的影片中,果茶出场时间并不多,但每一幕都是超预期的有效出演。
大家心知肚明:这个并非科班出身的女孩,有着浑然天成一般的演技。
充沛的情感就是她最好的天赋,她似乎生来就知道如何去爱人。
她的未来,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