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捉虫) 天下渐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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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屏州被害的众官员, 不只与知府同为朝廷命官,他们还都算是替前任受过的。他还好点,前任已经在秋决的时候满门抄斩了。这群官员的前任, 有不少已经得了功劳, 调任别处了。老百姓哪儿知道此老爷非彼老爷了, 就只知道官儿不好,日子难过都是官儿的错。
知府叹息了一句:“唉……清官难做啊。”
师爷立刻凑到近前来,各种奉承安抚。
苹果醋:呸!
知府被一声声“青天大老爷”拍得爽了, 下令赵有胆严守两州交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可不是去平乱的时候,看朝廷怎么布置吧。
朝廷根本没把这场民乱看在眼里, 谢相发下来的命令,是“各地便宜行事”。意思是不救灾、不讨贼,就让屏州乱着吧。
和知府的想法差不多,只要把人堵在屏州, 再过一阵子, 乱民自然就没有了。唯一愁的, 就是原本去接粮的赵有胆, 现在得给他送粮了。
其余各州和岩州的态度也是相同的,各地调集军队堵截在屏州向外的水路要道上,除此之外, 再没有人做出其他的反应。官员们关注的,依旧是卧虎山的盗匪。稍有小事, 弹劾的和歌功颂德的奏章, 就前赴后继地涌入内阁。
沐猴孙牛成了第一个被杀的盗匪,他的人头经过简单的处理,被火速送入了京城。
明明是鲁镇东到葵城前他已经被抓了, 当初的捷报上,还有王大人的一份,如今孙牛又成了鲁镇东阵前生擒的贼首了。
但这话也就跟着爷娘听书的孩童问上一句,回答孩子们,只是大人善意又麻木的笑。
“孩子啊,这就是世道。”爹娘摸着孩子的脑袋——等他们不再问这个问题,就是长大了。
鲁镇东吃上了一顿舒心的葱爆羊肉,北地的口味,重盐,重酱。谢相却是甜、淡的口味,文臣也都向谢相的口味靠拢,鲁镇东在外宴饮,也得跟着吃一样的东西,即便山珍海味他吃在嘴里也是品不出滋味的。
家里的厨子没带来,是不敢带,就怕他吃饭与众不同的事儿让人发现了,他可是谢相的干孙子,怎么能和谢相的口味不一样呢?这个是要造反的大事儿。
这却是下头百姓送上来劳军的“粗茶淡饭”,即便“不适口”,但百姓的心意,怎么能浪费了呢?
不用问,必定又是赵家军那边送来的。
“听说留下来的是个中庸的什长?倒是个妙人。”
“是个中庸,不过长得实在是……像个二赖子。这人也是人如其名,就叫赖二。”
这么一听,鲁镇东立刻皱眉摆手了——他还真有把人收了的意思,长得稍微能入眼就行了,美人儿他见得多了,但能这么知心知意的,可是头一回碰见。这还是没正经跟他相处过的,若彼此了解了些,不知这人能把他伺候得多舒服。
可这长得像二赖子,就实在是膈应了。
“看护着些吧。毕竟也算是同袍。”
“是,都督。”
苹果醋松了一口气……
从大黑鱼那边遇见流民开始,他跟大黑鱼说了一声就滚来找天道兄了。那场面太可怕了,他只要远程监控一下大黑鱼的笼统状况就够了,实在是没有从头看到尾的强悍内核。
天道也是十分大方的,给他看了权限,愿意看谁看谁。
乱世不如狗啊,大概因为这个世界大黑鱼的身份也不算高,所以,苹果醋对这种认知体会得更深。明明上个世界跟着芝麻酱的大佬也体会过一次从底层开始,但那位大佬全身心投入到了江湖的事业中去,而且他可没大黑鱼这么能屈能伸,讲义气又讲傲气。
对讨厌的人,他属于被打骨折了,也得站着。
他和大黑鱼不能说谁优谁劣,只能说是不同的两条路。
至于气运问题,苹果醋倒不担心。主角那边的田园生活其实不难看,但在整体大背景下,他们的生活反而让苹果醋看得闹心。更何况,主角的田园也没一开始的惬意了,倒是多了很多鸡零狗碎的闹心事。
大黑鱼前往屏州的时候,气运已经到五了。如果是过去的二或三,突然来一场风沙遮脸,还是有可能的,那在战场上确实很危险,可现在五点,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赵家村送到敖昱手底下的后生,数量都快奔二十了,村子里的人,敢有说他不对的才怪了。这就是……站的够高后,你讨厌的人就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去解决了。不就是谢相情况的缩小版本吗?都是人,一样的人。
外边越乱,冯二家的日子就不好过。
胡三狼依旧难买到婚礼的各种物品,与冯蒻蒻,要么就只能如寻常村人那样行礼,要么就继续拖着。
虽然敖昱再次出征,离开了小月亮,可是对冯蒻蒻来说,他的日子更糟糕。
——之前的高气运值,对冯蒻蒻没有正向影响吗?
有的,还不少。
但以他的生活环境,正向影响也仅止于捡柴的时候找到了一簇被其他人忽略的野果,或者找到了几枚野鸟蛋,再或者是一只撞死的兔子,崴了脚的鹿之类的。
他确实被人称为福星,胡三狼与他定亲后,每次打猎运气也变好了。许多相熟的,都乐意与他一起干活。
可这种情况,是影响不到大势的。就像冯蒻蒻认为天下太平,他不是很理解胡三狼说的,安朗县买不到东西了。甚至若非邻居婶子的佐证,他还要怀疑胡三狼的真假。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苹果醋第一次彻底理解他后,只觉得完全无从下手,毕竟,碾碎一粒沙子,有时候可是比砸碎一 块石头困难多了。
敖昱的行为,是重新将沙子放进了河里,让他和其他细沙一起,被大势碾压。
总之,气运到五,苹果醋就彻底对他失去兴趣了。
鲁镇东的选择,也是气运到五的正向反馈。否则鲁镇东若是临时起意,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跑到庄子上看一眼,麻烦很可能就来了。
小月亮的生活,总算还能维持平静。
这平静持续了到了第二年的四月,原来还是挺富裕的岩州,已经一片狼藉了。
甚至被硬生生逼出了数起民变,但士卒就在当地,只是一时激动闹起来的百姓,如何能对付官兵?
皆以“卧虎山乱匪”的罪名被镇压,他们的首级成了人家的功劳。
安朗县这个世外桃源,已经让人提起过多次了。但都让鲁镇东给否了,起初是因为赵家军会办事,让他挺舒坦的人情,后来就是因为赵家军的捷报了。
屏州的民乱越来越大,且已经攻入彤州、毅州多地。鲁镇东都以为自己要转向西进了,赵有胆来捷报了,并且带着他那千把人杀进了屏州。
鲁镇东又以为他要完了……捷报依旧一封一封到来,他已经收复了屏州三成的。攻进毅州的乱民,就是被他赶出去的。
别人打仗是越打人越少,赵有胆却是利用自己曾经也是盗匪的身份,一边剿一边招,如今已经发展到了五千人了(显然他不是一股脑都收,也是优中选优的)。
且他有几员干将,皆是出自安朗县,每次捷报前后,也总有去县里或庄子上保平安的家书。
鲁镇东可不想为了满足几个蠢货的贪婪,激怒了赵有胆的手下人,让这群人转过身来,给他背后来一刀。而且,也该开始打一打了。
鲁镇东其实很高兴屏州起了蔓延数州的大乱,他想的挺好,稍微打一打明显不好打的卧虎山,然后就上一个请罪的折子,再上个恳请戴罪立功的折子,直接转向去打乱民。
乱民和盗匪不一样,盗匪是在自己基业里窝着的,乱民要吃要喝要抢,他们是要攻打城镇的,是在外头乱晃的。鲁镇东对现在这种地形的战斗很不适应,但也很确定乱民不是他手底下吃饱喝足的士卒的对手。
乱民可不就恰好让他将功折罪了,甚至还能来个既往不咎,加官晋爵。
有了这种设想,他就更不能让赵有胆出事了,甚至还主动为他分出了一部分辎重。
“父帅,儿子不明白,赵有胆如今不是在分您的功吗?”
“谁有多少功劳,难道是看谁出的力气大吗?”鲁镇东轻笑。
“难道不是?”鲁镇东的大女儿想起来了文官们,顿时面色有些古怪,可还是嘴硬道,“他又不是文官。”
“他不是文官,但他的功劳也是要让文官写出来的啊。且,现在的岩州还不到乱的时候,待朝廷对卧虎山从剿改抚,那就可以不管赵有胆了。正好将乱民放进来,让他们二虎相争。届时,之前各军带来的乱象,也可让这两拨盗匪彻底抚平了。”
“父帅英明!”
大小姐出了营帐,她的近卫过来以眼神询问。
大小姐摇了摇头:“别想了,没法子。父帅主意已定,变不了了。”
侍卫神色有几分黯淡。
大小姐看看四下无人,便拉过他的手:“就说不带你出来,在家里待着,也不会多这许多伤心。”
侍卫摇了摇头,任由大小姐拉着回了他们的帐篷。
苹果醋看着他们,露出几分有兴趣的笑容——原著没说具体谁得了天下,外界的变动,都是通过胡三狼的眼睛。他去售卖山珍野味的酒楼又换了东家,某某大户没了,哪儿又有屠城了,某大王杀了某将军等等。
胡三狼也有很惊险的时候,也动手杀过盗匪和兵痞,每次遇到这种事,他回到家看见冯蒻蒻的瞬间,都充满了温情……
呃,歪了,苹果醋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原著里,出现过鹿大王、虎大王和蛇大王。
胡三狼当时心说:怎么这还真有妖怪了?
后来才知道,是鲁、胡和佘。
一度几乎得了天下的鲁大王,后来却突然说是让人杀了,然后天下就定了。
胡三狼问:“那谁是新大王了?”
路人:“胡大王。”
“过去那个胡大王不是让鲁大王给杀了吗?”
“这回的胡大王,是新的胡大王啦。皇太女先让他们设计杀了,鲁大王惊怒之下,头风发作,从马上掉下来给摔死了。”
几次看原著,苹果醋都以为这个胡就是另外一个姓胡的,但是……这不会暗示的是胡人吧?
鲁镇东难不成是这个世界的李闯?
苹果醋【呃,天道大兄弟】
天道【嘘……知道了就放在肚子里吧】
这就是确认了,确实是啊。怪不得之前天道这么丧呢。祂能不丧吗?假如没敖昱出现,祂接下来就要逐渐变成一条瞌睡龙了,还险些遭遇活吃。
苹果醋忍不住双手合十祈祷着:大黑鱼,加油!
又过了两个月,岩州突降暴雪。
房倒屋塌,百姓死伤无数。
这年月老百姓的房屋都是土墙草顶,劳力足够的人家,每年春秋,都会稍微修缮一下屋顶,把烂稻草换一换。尤其岩州多雨潮湿,春天新换的屋顶,经过一个夏天多有发潮霉烂的。有些房子的墙壁也不好,需要修补。
但去年被刮了小半年的地皮,老百姓连屋顶都不敢更换了。
刮地皮已经从刮钱财,强买强抢男女,发展到是个健康的人都能给强拉走。
能换屋顶,说明家里有壮劳力,立刻就会有人上门。
屋顶不修,表面看着只是脏污些,其实里头已经烂掉了。降温暴雪,要么整个屋顶直接被掀飞,要么屋顶被沉重的冰雪压塌。
顾家主在新年里收了不少礼,都是安朗县四周的村落送来的。
她几个月前不明白的事儿,现在约莫明白了。所以,虽然夫人担心娘家,一个劲儿催着她再去,她也没去葵城。
她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她明白一件事——岩州如今都是狼,狼把其他的肉吃干净了,现在就剩下他们这一块儿越来越肥的大肥肉了,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呢。
所以,大雪死伤的消息传来,顾家主把各村的里正、村长、族长,以及一些有头有脸的老人都叫来了。
第242章 (捉虫) 冯二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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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男女女坐在安朗县的衙门大堂里(新任县太爷来了, 但十分干脆地当了个甩手掌柜,大印都给了顾家主),顾家主说的只有一件事:“不准给我收外人!今日之前收的便罢了, 今日之后还收, 别怪我翻脸无情!”
“对!咱们可不能收!”“对, 这是要命的事情!”
顾家主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她熟读族谱和县志,有些事她还是很明白的。比如现在, 她很清楚他们能做的是抱紧成团, 把所有靠近的人打出去——这个人,指的是普通人, 若是兵丁和盗匪,那就只能割肉喂人家了。虽然蠢,但顾家从来没出过能以一敌百的武将,在这种时候, 跟人家硬顶就是灭族的下场。
对于这件事, 其他人所知的经验和顾家主相同。
达成共识后, 众人便散了, 临走又有些老人给顾家主送了礼。他们是在安朗县治内,这才没遭祸,有个老人道:“兵都到门口了, 年轻的后生都跑进山里了,带了些上年纪的准备伺候他们。谁知道人家问了一句‘你们是安朗县的?’这就走了。祸害了隔壁的左林村……”
他们俩村, 左林、右林, 常年因为砍柴争水打架,此时隔壁遭祸,村子里有人幸灾乐祸, 老人却有些唏嘘。
看着可怜也不敢收,祸害人的兵丁就故意赶了几个孩子过来——虽然打闹但也是临近的村子,也有婚嫁的,都有亲,都认识。但哪儿敢收?只能关着门,收了兵就得进来。
“您放心,不会让外人进来的。”
今日被召集来的,不一定都是“好”人,也有仗着身份,欺压外姓甚至同族的,但越是这种人,反而越听话。让他们舍身为人,他们不干,但这种扎紧自家篱笆,驱赶一切外人进入的事情,他们反而精通。
顾家主想过把小月亮他们接回来,但夫人不乐意——苏家还是过来了,就是一路上因为各种原因,“丢失”几乎全部看得见摸得着的财产。出城时是坐车骑马的,行到一半,就只能靠两条腿了。这还是顾家主在场,来人知道她是安朗县的县丞,总算只要钱财物品,没动人。
“咱们能平安,靠的还是我弟弟。不能如此。”顾家主经过这一场,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小月亮客客气气地表示,不回来了,还把过去住的几间小院子,“托付”给了顾家主。
苏家到安朗县的人太多了,顾家的宅院根本住不下。
顾家主十分感谢,可把苏家人安排过去,苏家人还有不少给他们脸色的。
敖昱的气运值……在稳步朝着六点五迈进。
原著里,赵有胆没闹出这么多事来,鲁镇东来了后,他离开葵城,驻扎到安朗县来了。他也不是竭泽而渔的人,没太折腾中下层,只盯着大户盘剥,顾家彻底一蹶不振。
如今全县上下在有外人的对比下,都知道得了谁的关照,明里暗里都在念叨顾清瑶的好,都盼望着他大胜而归。
——他要是死外头,安朗县也就完蛋了。
在岩州百姓遭遇雪灾的时候,官兵依旧在行强盗之事。他们哪怕束手旁观呢?没有,他们在百姓墙倒屋塌,抢救家人和财产的时候,上去抢劫。
这种时候发生反抗,是很自然的事情。反抗被镇压,更多人反抗,再次被镇压,更大的反抗!
再次被镇压……
岩州此时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吞吃百姓的膏脂,即使最底层的士卒也吃饱喝足了几个月,就像是一头头吃饱喝足的熊,百姓如何拼杀得过。百姓被杀散、逃逸,荒村更多,“盗匪”越多。
从屏州出来的乱民也裹挟了其他州郡越来越多的民众,本该是猫在家里的寒冬,绥朝的国土却开始燃烧起了反叛的烈火。
小月亮叹气,随手拿起一旁训练的长.枪,又加练了一百突刺。
从气运值到五,小月亮终于开始拔高了,原来揉面都能酸疼的骨头和肌肉,终于开始变得强劲有力。
就这段时间,他身高抻长了近半尺,因为生长速度太快,吃得快吐了的奶果不但必须继续强塞,还得加量,就算是这样,骨头还是会疼。
但当敖昱的气运值过了六,小月亮身体成长的疼痛就减轻了,可他明明还在长,力量也还在增强。
不过,小月亮还是坤泽。
他雨露期的时候,中庸没事儿,乾元得滚蛋。小月亮自己身体只是略有些肌肉发酸,没有成年坤泽雨露期的无力与癫狂,这说明他还能继续发育。
“爹~”摇摇晃晃的大胖丫头进来了,就是原来李家的那个姑娘,不过现在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敖昱的私生子,“吃……吃吃。”
对于小姑娘自己来说,她俩爹就是顾清瑶和冯小兔,就是……大爹没有了。
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小月亮就得刮她的鼻子,道一声:“童言无忌。”
小姑娘只有一岁,穿着就像是个红葫芦,一手抓着几瓣橘子,直接撞在了门槛上,眼看就要脸朝下翻过来,一双手把他接住了。
“爹……吃、吃。”
橘子都让她小手抓烂了,小月亮还是很给面子地都吃了。
他一把拎起小丫头,在她开心的尖叫声中,把她夹在胳膊下面,带了出去。
照顾小姑娘的周婶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见着小月亮,面上通红。
“婶子别急,弥儿如今正是闹的时候,左右她人小,跑不出咱们这的。”
小姑娘周岁的时候,小月亮就给她起了个大名——顾弥章。
取的是“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中的弥章,众人也不懂是啥意思,但总归是好词,听着也像是个读书人。都道小月亮大气,有当家人的风范。
将顾弥章交给周婶,小月亮一转身,又有在外守卫的中庸女子来了:“二当家的,外头来了个自称是你堂弟的,说有事儿求你。”顿了顿,她又有些不情不愿道,“他说你不见他,他就跪死在外头。”
小月亮暗道,看来今日的训练只能下午继续了,周婶刚给顾弥章擦了手,闻言:“这都是什么人啊?哪里有一上来就如此逼迫人的?”
小月亮家里的情况,众人也都知道个七八分,明白他这个堂弟,该就是分家出去的那个。若这堂兄弟两人私下关系好,但过去他们还住安朗县的时候,也没见有往来的。便是他自己出不得村子,他男人可是个有名的猎户,常到县城卖猎物。
顾清瑶虽是混混,却向来大方,从没听说图谁的东西。更不可能图这猎户的猎物,但往常也没见他登门问个好,如今有事却来了。
“让他来吧。”小月亮沉吟片刻,还是应了。
冯蒻蒻这个人吧,有点轴,还颇能吃苦。别管他是为什么来的,他说跪还真可能跪外边不走。
换个人,小月亮任由他跪到死,可冯蒻蒻是那个“关键人”。小月亮缩着这么久,万一因为他这一跪引来什么人,那可就太倒霉了。
有人带冯蒻蒻进庄子时,胡三狼想跟,让人拦住了。他怒目而视,后边就有人按着腰刀过来了,冯蒻蒻赶紧劝他,这场小风波才因为胡三狼的彻底退让消失于无形。
这庄子附近是刘家的三百亩桃林,这庄子是刘家酿桃子酒、制桃脯,赏桃花的地方。所以庄子规制得颇为齐整,东西各有一座大宅(东边有湖,西边有竹),中间是一座座的青瓦小院。
敖昱被白送的,就是东边的半边,小月亮住的自然是大宅。
冯蒻蒻踩着青石板的地面,一路从外边进来,被引进了宅子里。
书上说雕梁画栋,他过去只能站在院墙外头,想着里头是什么样儿,怎么画的,现如今是真的看见了。
风吹过,冯蒻蒻冷得一哆嗦,绕过一堵墙,他瞧见了一个已经上冻了的荷花池,枯萎枯黄的荷叶顶着洁白的厚厚雪盖。再朝前走,跨过高门槛,又进了个小院,这里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屋瓦上都不见一丝白。
院子中间还摆了个兵器架——冯蒻蒻没见过,但觉得应该没错。顾清瑶就只是个没品的管总,家里却也要摆着武将的派头了。
正堂的棉帘子掀开,一个婆子探出头来招了招手。
“你自己进去吧。”带了冯蒻蒻一路的女子指着那婆子道。
“哎,劳烦姐姐了。”冯蒻蒻行了个礼,赶紧朝着婆子去了。
婆子低眉顺眼地掀帘子,请他进了屋。
冯蒻蒻抿着嘴唇,把头昂了起来——路上为了不惹事,遮掩自己坤泽的气息,他穿着的是胡三狼的旧衣裳,上面不但有胡三狼的味道,还有一股子屠宰的腥臭气。他抹黑了脸,胡乱扎着发髻,如今看起来就如一个逃难的中庸少年,确实十分不体面。
一进门,冯蒻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房里热乎乎的,还有好闻的柑橘香气,让冻了一路的他颇为舒畅。当他抬头看见眼前的人,顿时吓得打了个嗝。
当年冯小兔嫁人的时候,跟他其实是一般高的,甚至冯蒻蒻比他还稍稍高出一点点来。后来都说他胖得厉害,冯蒻蒻还以为冯小兔给养成了个白胖子,但眼前这个让他必须仰头看的……是谁?!
“找我什么事?”喝了一口茶,小月亮开口问。
小月亮脸上依旧胖乎乎着,其实面容变化不大。
冯蒻蒻又被惊了一下,细瞧着他,抿了抿唇,终于确定了:“小、小兔哥……你能帮帮我家吗?”
——说着不爱对比的冯蒻蒻,本质上其实真的很喜欢对比。
“所以问你出了什么事?我看情况帮或不帮。”
“其实……是这么回事。”
这事儿还和冯小弟有关系,他让冯大夫妇关了一阵子,冯二家也松快了一阵儿,可最近冯小弟不知为何又被放出来了。且这回赵家村捧着他的村人更多了,冯小弟也越发肆无忌惮,前些日子,他就毫无征兆地打了冯二一顿。
事情也是原著有的,可原著里冯大家是劣势的,冯小弟只把冯二打了个屁墩,外加青眼圈,就让村人发现给赶走了。这回是冯小弟带着人,把冯二打得满地打滚,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赵家村是没有大夫的,只有一个稳婆,一个神汉,但这两个人都是不管冯二的。
这种人都算是世代相传的手艺,虽然装神弄鬼的多,但也有几个经验累积的方子。尤其这个神汉,治疗跌打损伤是有一手的,山下的药房,都要过来找他买调制好的膏药。
但他们作为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都有子女跟着敖昱参了军,两人就是坚定的冯大党,现在人是冯小弟打的,这就是冯大党打的,他们怎么可能治疗冯二?
冯蒻蒻也去找过冯大,冯大家里都是吵闹打骂的声音,大门紧闭,根本就不见他们。
跑到山下找人,县城里的人一听说是赵家村冯二家,比村里人摇头摇得更快。他们比村里人对外边的事儿知道得更多,更怕被驱赶出镇子。
小月亮一听,点了点头,这事儿冯蒻蒻做得倒是不算错。
冯蒻蒻见他点头立刻来了精神:“那你……”
“我不管。”
“!”冯蒻蒻混乱了一阵儿,却很快镇定下来,“我来时也想了,旁人不管也是为了大哥哥,大哥哥却突然伸手管了,是驳了人家的好心,大哥哥是要被误会,被说嘴的。可是、可是大哥哥,我爹……毕竟是一条人命。”
——别人为了顾清瑶才不管冯二,可冯小兔伸手管了,他名声是好了,这些不管的人却要担负恶名了。
小月亮挑眉:“银子还不能让谁都习惯呢,我管他们说什么?我不管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你爹自己自作自受!他当年撺掇冯小弟,给我吃了定坤丹。且他手里还有别的药,让小弟提前成了个乾。这药你八成也吃过,不过你是个天生的坤,大概是没用的。他是没害我的性命,却害了我一辈子。”
第243章 (捉虫) 杀戴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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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坤丹能让乾变坤, 但坤却没有任何方法变成乾,这是身体底子的关系——乾在体力上就是三种性别里最强悍的,乾变坤是向下, 有空间。坤变乾却没法向上。这又不是异能世界, 这种体力差别比男女的差别更大, 无法更改。
这些药听起来神奇,其实就是雨露期坤泽与乾元的血,总有些生活窘迫的乾坤什么都愿意卖。底层的这种药反而好得, 买家卖家都肆无忌惮。但凡家境稍好, 都是知道这东西的,都有防备。
定坤丹只能让乾变坤, 在现在的世界背景下,这就是害人的。至于提前觉醒的药,其实也算害人的,乾元比坤泽觉醒迟, 这是“壮苗晚成”, 早熟的乾元都有问题。冯小弟的精神状况, 甚至也可能与此有关。
这仇恨不是小月亮的, 他无所谓,他就算是个坤,以后依旧能征战沙场, 不过是名将和纯谋臣的区别。
但他无所谓不代表这种发生在他身上的恶意陷害,他就能彻底遗忘了。
“不、不可能!”
小月亮看着他惊慌的样子, 淡淡一笑, :“你不蠢,你爹娘的情况,我不信你丝毫未曾察觉。况且……我让你进了门, 已经算是帮你了。但让我亲自下个命令,或派个人去帮你却是不可能了。他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冯蒻蒻犹豫着,小月亮又道:“你若是在我跟前软了膝盖,我就在这儿直接把你掐死,”
“!”
“看我做甚?我没你那些弯弯绕的小心思,谁做事让我不痛快,直接撕了,我就痛快了。”
冯蒻蒻怯怯瞅了一眼小月亮,让他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下头,终究他是不敢再多说多问什么,匆匆忙忙走了。
小月亮却知道,他要有个弟弟妹妹了。冯大将冯小弟放出来,很可能是因为赵氏又有孕了。
且冯大也是爱惜名声的,虽然跟冯二分了,但从没主动去祸害过。
谁知道冯蒻蒻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报丧了——冯小弟死了。
赵氏确实有孕了,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就要藏不住,冯小弟在家里也越来越闹腾,冯大干脆解了他的门禁。他被关得难受了,一出去就不回来了,只住在狐朋狗友家里,旁人说他“像你哥夫年轻的时候”,他还很高兴。
他这种人就这样,敖昱几次三番给他没脸,他反而崇拜敖昱。不过,到了敖昱面前,他该不听话,也还是不听话。
后来打冯二,他以为把人打死,这才匆忙跑回了家里,发现了赵氏有孕。
冯大这些日子一直在盯着儿子,根本没空去管冯蒻蒻——冯小弟看赵氏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要杀他的死敌。冯蒻蒻在外听见的吵闹声,就是父子二人在争执。
“你们是不是要生个孩子出来,杀了我?!或是让我变成坤泽?!”他已经觉醒了,变不成坤泽的,可他的脑子就是不正常的。
冯小弟虽然年纪还不大,又好吃懒做,可终究是个乾元,体力上强过有孕的赵氏。
曾有一次冯大出门去倒个水的功夫,冯小弟就险些掐死赵氏。
冯蒻蒻和胡三狼外出的前一天夜里,冯大听见外头动静不对,出来便看见冯小弟抱着柴火站在正屋前头。正屋的门前已经放下了两捆柴,这分明是要将冯大和赵氏烧死!只是他干活少,行动邋遢,柴火掉了不少,弄出响动,惊了冯大。
冯大把冯小弟暴打了一顿,冯小弟跑出了家门,彻夜未归。
冯大也没当一回事,甚至已经想着再写一份断亲书了——和弟弟断了,长子断了,这要是和次子也断了,实在名声不好听。
“最好你这浑小子就别回来了!你不是羡慕你哥夫有能耐吗?那就去找你哥夫啊!”他甚至叉腰在大门口大叫了好几嗓子,别人来劝,方才回去。
其实他就是想让冯小弟听到,最好真找顾清瑶去。
没想到,晌午的时候,有去镇子上卖花生的村民跑来,说冯小弟死了。
冯大当场就晕过去了,他以为冯小弟正是听了他的话跑走的。后来被人救醒,才知道冯小弟昨夜就死了。
他该是跑到半路,扭了脚。赵家村距离安朗县不算远,但他倒在山路上嚎,便是听见了,隔远远的,也会被认为是什么野兽。他出来时跟冯大撕扯,厚衣裳也给落在了家里,野地里可比村里更冷,就这么硬生生给冻死了。
“其实扭了脚,捡根树杈子杵着地,也是能回村的。”
“六叔(村里另外一个猎户)去了,说看痕迹,他跌了就没动了。”
“跌重了?”
“没,就是扭了脚,然后就坐那儿不动了。”
“闹不清他怎么想的。”
冯大却明白,冯小弟没有坐在那儿不动,他当时上半身必定是动的,是挣扎扑腾的。冯小弟这是跌倒后性子上来了,得有人去劝他,去拉扯他,他才能起来。可是没有,老天爷教了他做人。
冯大没让小月亮回去处理丧事,他夫家不在,年纪又这么小,再被吓着。甚至还把赵氏也送来了,冯小弟横死,又对这未清楚性别的弟妹心怀怨念,实在是该避着些。
冯大原本给自家看好了坟地,却没将冯小弟葬进去,只找了个荒僻的山头,甚至都没立碑,就随随便便给埋了。
冯蒻蒻回到家,扑在冯二床边,号啕大哭。他知道,这下更没人敢来治冯二了——原本,他只要进去见到冯小兔了,就算没得到承诺,大夫也知道,冯小兔还顾忌着血肉亲情,就会有人来给治病。
可是冯小弟死了……虽然是他活该,甚至算得上是罪有应得,但人命就是人命。即使是冯小弟先打的人,但对百姓来说,他们就觉得该一命偿一命。
倒是冯大莫名得了个好名声,说他教子甚严,儿子为父鸣不平,结果冯大教训儿子,把儿子给打死了。冯家兄弟分家,过去还有人说冯大不妥,现在都闭嘴了。
连小月亮都被拿出来说事了,顾清瑶娶他前,就只是个寻常混混,娶了他这才几年,就已经改恶从善,护卫乡里了。冯大家里人都是好样的,甚至冯小弟也被传成了好人,那被他打的冯二就必定是坏人了。别管怎么坏的,反正就坏。
小月亮把冯大也从村子里接来了,不是因为外头传言越来越夸张,纯粹是赵氏情况不好。
她刚来时还埋怨冯小弟不对,可来了几天就开始想念冯小弟了,还做梦,梦见冯小弟说要重新投胎回来。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魂儿,大儿子和小儿子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叫娘。二身子的人本来就敏感,如今整日哭哭啼啼,精神萎靡,就算拿好药撑着,她也是要出事的。
冯大来了之后也不惹事,只一门心思照顾赵氏。但冯小弟的事情,显然是打击到了两人,他与赵氏都有些打不起精神,甚至赵氏怀相也有些不好。
小月亮头一回操心起给人保胎的事情来了。
又两个月过去,在卧虎山下,鲁镇东只和几个小喽啰打了几场。但在说书人的嘴里,已经是十几场大战过去了。
朝廷换了新的钦差过来,招安卧虎山。已经聚集起来的大军,分往各地平乱。
小月亮看了新的告示,就叹了口气——朝廷依旧让各军异地剿匪。
屏州闹出来的乱子已经越来越大了,留在岩州的各路军队,有许多人归心似箭,想回家去。毕竟他们怎么祸害岩州的,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这事儿若发生在他们自己的亲人身上,可没人觉得好受。
另外那些人则是在岩州彻底活得疯了,他们喜欢上了这种“肆意”的生活。若回原驻扎地,面对亲朋家人多少有点束缚,继续放到异地,这次去剿的还直接就是“乱民”,这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
小月亮早知道天下要乱,但天下乱的,比他的预期更快,更惨烈。
“大黑鱼,加油。”
大军出了岩州,只剩下少数护军的岩州,彻底平静了下来。
可老百姓刚想出一口气的时候,卧虎山的三头蛇戴闩,带着剩余的头领们,下山了。
朝廷给了他一个卧虎将军的官位,其实这就是骗戴闩的,就不是个正经官,他带着的也一样是原来卧虎山的兵,驻地依旧在岩州。
原本岩州知府以为这群招安的盗匪该是立刻就被调派出去剿匪的,谁知道现在各地打得热闹,也搜刮的热闹。一切罪恶的行为,都能在民乱的遮挡下进行。
即便老家遭难的官员,也不一定乐意匪乱平息——因为遭难的是他老家,不是他家。
这时候,自然没人乐意多一个分大饼的。
卧虎山的盗匪,还是留给岩州本地人吧。
戴闩得了官位后,便与人道:“本该去我的老家找当年的仇人报仇的,可是,他们一家子早让人杀了个干净,也算是恶有恶报了。既如此,我便找另外一个仇敌去。听闻他留了个小郎君在家里,一年多了还独守空闺,他老了大概力有未逮,我倒是能帮帮他,让他一回来就得了大胖娃娃!”
这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戴闩不慌不忙,先把话传出去,再带着两百多喽啰,一路慢慢行来。但凡经过城镇,必然是要进去看一看,尤其是要让“下官”们接待自己——他就知道自己是大官,比这地方的所有官都大,看谁都叫下官。
这一日,戴闩眼看着就要到葵城了,他勒住马,与喽啰道:“这些下官实在是不识抬举,我放出话来,就是要给他们几分脸面,他们好好地将人送到本上官的面前,自然是大家平安。如今,既然他们给脸不要脸,我却要给他们吃吃‘抬举’了。”
这半文不白的一通,他手下人却听得清楚明白。立刻高声吆喝着,奉承了起来。
听满意了吹捧,戴闩这才继续叉着腰催动马匹。
又走了小半刻,前头零零散散的喽啰安全走了过去,到戴闩这高头大马的蹄子榻上去,却立刻传来“咔”一声轻响,马蹄子直接陷下去 了。
戴闩能虎踞卧虎山数年,也是有一身本事的,当场双脚抽出马镫,身体跃向一边。
“嗖!嗖——”箭声刺耳,两边飞箭如雨,虽悍匪已经抽刀在手,但依旧成片倒下。
戴闩也不想着冲,转身就跑,可方才他过来时平坦的道路,此时却多了几条壕沟(事先挖好的坑,人过去拉闸,让土坠下去)。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讲信用!”
戴闩举刀挡箭,连中数箭依旧咆哮不止,是士卒从林中出来,用长.枪.将他扎成了刺猬,他才彻底偃旗息鼓。
“谁跟你是官兵了?我们也是乱民。”敖昱揣着手道。
众士卒哈哈大笑,他们的上官,想当官兵的时候,就是最正经的官兵,想当乱民的时候,那自然就是最凶悍的乱民。
取走能证明身份的兵刃,将这伙盗匪身上携带的财物也都扒了,这些人就让敖昱杀了堆在了路边。
数日后,方才有人发现——都知道这群盗匪从这儿过,即使他们成了官身,却也没人敢从这儿走了。
也是当日,敖昱带着士卒回到葵城,要接家眷去靖州。朝廷随便给了赵有胆一点功劳,给了个悍勇将军的封号,就让他带着人回靖州了。
其实无非是见他确实善战,不想让他在外头分功劳了。
知府本来还犹豫,他和戴闩打起来了,自己站哪边,现在……顾清瑶带着礼物,笑眯眯坐在他面前。戴闩已经死透了,在路边烂了几天了。
知府立刻和蔼笑了起来:“将军辛苦,将军威武!”
这两年,知府已经彻底老实了,看不起武将?日后,武将的好日子可眼见就要来了。甚至说不好哪位武将就要坐北朝南了,毕竟,哪朝哪代的开国皇帝,都不是文官。
敖昱问了顾家主,可要一起走,或可有人愿意跟他走?
第244章 (捉虫) 声名鹊起
244
顾家没人乐意跟着走, 甚至有顾家的老人要顾家主教训教训顾清瑶:“安朗县才是咱们顾家的根本,即便当了官儿,也要留在安朗县啊。跑去靖州, 保护旁人算什么道理?你去说说你弟弟, 让他给换到岩州当官来。”
“这在哪儿当官是他说得算的吗?”
“那他还不如就别当了, 做个武将丢人现眼。咱们顾家世世代代都是文人。”
顾家主:“……”
顾家主再见识少,脑子不清楚,都知道这群族人怀的是什么心思。不就是既瞧不起顾清瑶, 又嫉恨他如今起来了, 活出人样子了——一个混混,过去都是让他们拿来教训人的反例, 如今却站在他们头顶上了,知府大人都得客客气气招待了,凭什么?
但这种人,又不能和他们辩论, 毕竟其他族老也跟着一块儿“极是、极是”了。
顾家主:“清瑶要是听我的话, 他现在也不是这个样子了, 诸位觉得, 我说得可对?”
有人不说话了,却有人更无耻:“清瑶年纪大了,他那小坤儿的肚皮也不见动静, 不如在族里过继几个孩子过去,给他承继香火。”
顾家主:“他有个大姑娘了。”
还有直接扯破底线的:“他要是觉得不好意思, 就让小坤儿回祠堂跪一跪, 找老祖宗给他借种。”
顾家主嘴唇哆嗦,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以为这得是穷乡僻壤的无知乡民才能搞出来的事儿,结果家里蠢货们竟也怀着这种心思。
“这事儿我可给清瑶做不了主, 诸位还是自己跟他说吧。”顾家主站起来赶紧走了。
众人自然是扯着她,都道“顾清瑶从小就不是见礼的,就听你这个姐姐的话。”
说这话还不明白吗?这些人就不是蠢,只是单纯的坏。
顾家主把人扯开,还是成功脱身了。可她转头还得面对老婆、长子和苏家人。转了一圈,顾家主找敖昱来了。
“弟啊,你去奔着你自己的前程去吧。”说这话的时候,顾家主觉得,她小弟日后可能就是鲁镇东的样子吧?
敖昱没想到,在他出发前的夜里,他姐的小女儿,他的小外甥女来了:“小叔,我和你走。”
敖昱看着她点了点头:“成。”
离开的时候,小月亮一身战甲,与他并肩而立,敖昱歪头看着他笑道:“我的小将军……”
比起这个高大的乾元身体,小月亮还是稍微矮了他半个头,但在坤泽里,小月亮已经是顶高大的了。
敖昱伸手,小月亮将手放在了他掌心上,两人手拉手走向了前方的战马。
敖昱这一趟归乡之旅只花了半个月,其间关于戴闩的死因各种流传。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戴闩死在谁手里。这其实略有些打之前各路人马的脸,但他们现在趴在个州郡里吃得满嘴流油,也无所谓这点面子,他们更在意的,是那笔生辰纲哪儿去了。
凡有人来问,敖昱自然照实作答——就在卧虎山上。
当时那笔生辰纲,有金砖、银锭,玉器翡翠,又有各式文房四宝,古玩名画,因都是“礼”,因此银票反是最少的。
卧虎山被招安后,有少量古玩流出,说明卧虎山的众人,还是懂行的,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小盗匪那样,看见不懂的,便以为不值钱,将东西损毁了。
当年这些东西是谢相的生辰礼,现在……它们可是无主之物了。
敖昱根本没朝卧虎山凑,接了人,就快速带着人前往靖州。
他一走,各路人马进入了岩州,但目前朝廷的力量还是主力,况且被人知道自己得了生辰纲必成众矢之的,因此众人倒都是小心翼翼,不惹注意的。
岩州被众多势力关注,却又因为各方势力的谨慎,反而在敖昱离开后,依旧相对安全。
而敖昱和小月亮新到的靖州,又是一片新天地了。
——冯二?冯二活过来了,转了一圈,救他命的人,还是胡三狼,毕竟是个猎户,治疗跌打还是有些经验的。但冯二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艰难熬过了这一关,却也基本失去了工作能力,下地都难了。等冯二能坐起来的时候,冯蒻蒻就以冲喜为名嫁了。
靖州比岩州更靠北,干燥苦寒,正因为是破地方,被分派来的,大多是没钱运作,或不会逢迎得罪了上官的官员——不是绝对的,也有不懂规矩的贪官。可相对来说,这地方的吏治好得多。
赵有胆回到了靖州,按理是到了他自己的地盘,但他反而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把军中事务都扔给了敖昱,回家抱孙子去了。
在屏州的一通征战,把他给吓坏了。目前的举国局势,更让他心惊肉跳。
“吾当一富家翁,足矣。”他心惊胆战地对敖昱道。
“将军必将富裕安康。”敖昱和善地微笑。
因为赵有胆之前的战绩,无论匪或兵,都不入靖州。倒是正经的流民,开始大量涌入靖州。
靖州以工代赈,在周围打成一锅乱炖的时候,却开始了挖渠、开山。
两年后,西南大旱、西北大涝,从北边草原上飞进来了蝗虫,北地近乎绝收……
这两年中,小半个中原腹地已经被打烂了。南、北的两边虽然未经战火,却被战火割裂,朝廷的政令传不出两百里,群雄逐鹿时代开始。
敖昱在离开岩州的第三年秋天,回到了家乡。
如今他已经是镇北都督,领五万兵马,虽然在此之前只有一州之地,周围众人却不敢小觑。
“姐姐说笑了,现如今朝廷一共封了六个镇北都督,八个西南都督,这名头都烂了。”敖昱在知府衙门的正厅里与顾家主见面。
他穿着黑底金鳢袍,大马金刀地坐在上头,三十过半的年岁,看起来却精力旺盛,年轻健壮。
顾家主是真的老了,若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敖昱的奶奶。
知府……还是之前那位,曾经顾家姐弟见都见不了一面的人物,现在坐在一边,笑嘻嘻地做个陪客,此时听敖昱如此说话,立刻拱手道:“大人谦虚了。”
“弟弟啊,你现在基业大了,少不了人手,咱们家里倒是也有些子弟可用。”顾家主也还记得三年前那群蠢货是怎么在家里跟她说话的,当时都不乐意跟着出来,还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但他们如今都客气多了,该是已经明白事理了。毕竟清瑶也不是当年的样子了,他这个架势,日后说不定能封个侯爷呢。
一听这个,知府赶紧低头喝茶。
“好,让他们来吧。但姐姐,我这可是军中,一切军法从事,顾家子弟也不例外。”
“自然!自然!”顾家主很高兴,她既觉得,都是自家人,自然是不会做犯了什么军法的事情。又觉得弟弟就是说说,看他行事就知道,还是对家里人很照顾的。
这倒是让知府有些意外了,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敖昱,又瞥了一眼顾家主,低头不说话了。
顾家主显然是误会了。
顾清瑶在外这两年多,可是半点没给顾家,给安朗县额外的照顾。
但不是有句话叫泽被乡里吗?顾清瑶一直窝在靖州不动,但随着其余各州被盘剥殆尽,有粮有人的靖州,反而成了一块肥肉,可凡是伸爪子的,好运的丢几根指头,不好的就直接把爪子留下了。
前赵家军,现顾家军,只是不动,不是没能力。
连带着,即使生辰纲的那阵风早就过去了,也没人动岩州——现在谁在乎一堆金银啊?粮食才是最紧要的。
敖昱坐镇州府葵城,小月亮带队出去平定地方,无论匪兵,但凡不听命令的,一块儿干掉。
这位坤泽将军……也是奇人。
文能开渠建坝,武能征战沙场。原先就有人说,这夫郎旺家,有能耐。但那时候只以为他能规劝顾清瑶向善,如今却都明白了,这是人家真有能耐。
顾清瑶之前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世人都清楚。但希望自己的事业快速发展,必须有文治。敖昱没遇见得力的文人,就只能让小月亮“代劳”了。
当年离开,冯大和赵氏是跟着一块儿走的。经历丧子之痛,这俩人都有些蔫巴。赵氏生子险些没撑过来,冯大干脆就守着老婆孩子了。后来他又怕把这个幺儿养得跟冯小弟一样,一次巧遇了顾弥章,就把孩子塞给小月亮了。
或者说塞给大黑鱼了。
敖昱也乐意,反正又不是他把屎把尿。他和小月亮没孩子,被人误会了身份的顾弥章日后无论乾坤中庸,都有很大的继位可能。但有个备份终归是好的,毕竟孩子不嫌多。实在不行还能放海外,让他们自然发展去。
没了孩子的拖累,冯二夫妇彻底放下心,竟然就此游山玩水,享受生活了起来。倒是越发给外人造成了一种高深莫测的假象,把冯家传得神乎其神的。
有人因此去找了冯二,见其不过是无知小民。冯蒻蒻虽容貌上佳,但满脑子就是夫君、孩子和他爹妈,就是个寻常坤泽。至于冯二夫妇……冯二常年躺床上,虽然被老婆儿子侍奉得极好,性子却也不可避免变得偏狭了——或是这才是他的真性情,过去还要装一装,现在彻底不装了。
冯蒻蒻的娘性格懦弱,也只是个寻常的困苦妇人罢了。
“冯家必定是只传乾、坤不传中庸的隐世家族!”
“对!必定如此!”
冯蒻蒻的日子吧,不能说过得痛苦,比起原著,他没差什么。他多数时间都在自己家里,只隔三岔五拿点东西回家去。唯一让他发愁的,便是孩子们长大了也被赵家村的村人所忽略。
顾清瑶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这村里跟着出去的村民也彻底翻了身,即便是有子女战死的,所得的抚恤也是惊人,村民越发前赴后继,能出去的都出去了,便是过去与冯蒻蒻相好的,现在也彻底划清界限了。
所以这附近其他人家的孩子,都不与胡家的孩子亲近。后来村子里建了学堂,教导孩子们学文习武,这也是不让他家的孩子进的。
有时候胡三狼会看着冯蒻蒻发呆,他原本是坚定的不想去外头的。他一个猎户人家,去了外头也是当盗匪,且双拳难敌四手,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没了性命。他前头看顾清瑶折腾还在心里讥讽——水沟里的泥鳅,坐井观天,还真以为自己是条龙了?出去闹腾不了几年,就得让人生吞活剥了。
幸好这话他没跟人说过,不然现在就是他被人笑掉大牙了。他现在想出去了,却彻底出不去了。人家不要,村人不会给他搭桥,况且……子女俱全,他如何放下夫郎?
至于顾家人吗……不能说蠢货多,只能说眼界小,能力又差。前两年苏家搬到安朗县,还让他们学会了许多臭毛病。
这些年顾家和苏家也算是岩州两霸了,顶着顾清瑶的名字,什么都敢干。
但战乱年景,安朗县再怎么糟,也就只有顾家和苏家两家,其他地方那是虎狼成群,因而老百姓再如何难过,也都忍着。这次顾家主是给顾家求官的,可实际里蹭好处的,自然还有苏家人。
这群人入了军中一个月,全给打回去了。挨军棍的那种打。
最严重的一个,抬回家后,大夫还没来得及到,人就已经凉了。
敖昱这可就惹了众怒了,霸道惯了的顾家人直接抬着尸首打上了知府衙门。
“让天下人都看看!顾将军就是这样对待家里亲戚的!”
“简直是无德无义!”
一群兵丁直接冲出来,乱棍暴揍后,锁链一捆,无论老幼皆以乱民之罪收押,至于那具尸首……一根麻绳吊在衙门大门口示众。
脚底下挂着一条白布,布上写着这人的罪过——在军营中协同他人,强迫中庸。
在敖昱的军营里干这事儿,自然是没得逞的。与他一起的苏家和顾家人都挨打了,只这人年纪最大,身体最不好,受不住军棍,才独他一个死了。
第245章 (捉虫) 翎朝
245
胆敢抬着尸首来找事的, 自然皆是乱民!
“乱……怎么就是乱民了?”这词儿听得顾家主一个激灵,这年月,官兵说是乱民, 就能把民全杀了, “都是亲戚, 做错了事,说两句也就罢了。你这个样子,名声太不好了。”
顾家主眉头紧皱, 敖昱在一边吃着花生, 待她终于说哑了嗓子,敖昱搓着手上花生的红皮, 笑看她:“姐,你弟弟我,何时名声好了?”
“!”顾家主张大了嘴巴,只觉得脑子里受到了什么冲击, 张口结舌了半天, 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你、我——”
“哦, 对了,我在兄弟姐妹中,名声还是不错的, 外人的所谓名声,我何时在意过?”
“你现在是官老爷了, 还是要在意点名声的。”
“哈哈哈哈!姐, 就这么说吧。你以后不造我的反,你就是每天都抓个活人来吃,我也由着你。”敢说这话, 也是敖昱知道,顾家主就做不出这种事来,否则无论这人对他多好,也得先揍一顿教做人,“可也只是你,你老婆孩子,全不包括在内。如今,岩州是我的地盘了,我可不管什么顾家、苏家,还有谁的脸面。我只知道,除了小月亮和你,谁敢祸祸我的东西,我就要他的命。”
开头敖昱笑得爽朗,结尾却猛地一握拳,带壳花生在他手里被攥得咔咔响,变成小碎渣,从指缝间簌簌掉落。
“姐,我给你一百人,你带回去。敢有找事的,朝死里打。”
顾家主不想带,可她不敢拒绝,只能闷着脑袋应了。走出门来,顾家主才感觉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水,刚要抬脚走,却有个少年抱着件披风过来。
“顾老爷,将军让我给您添件披风。”刚刚还真有些冷,披风盖在肩上,确实把那森冷劲儿压回去了。
穿着披风,顾家主走到外头看见早已经预备好了的百人,也没那么抵触了。
给顾家主带回去的这一百人,既有护卫,也有家仆。他们到了安朗县,直奔敖昱之前留下的三座小院去了,苏家人现在把那条胡同里的宅子全占下来了,原先房东家的独女,竟就在这群人里头。
苏家人是打不过这群人的拳头的,哭天抢地给赶了出来。还有些被强迫关押的男女,也顺手给解救了。至于关押他们的男女,也顺手拴了押在一旁。哭嚎的立刻不敢了,随便收拾了两件细软,便赶去了顾家。
顾家主前脚回家,后脚岳家人就来了。她老婆孩子也来了,正闹得头大,管家一句:“老爷,那群顾家军说是来家里轮班站岗来了!”
顾家主刚想让这什么站岗的人都滚,却陡然发现,四下里陡然安静下来了。
管家又说:“那带头的……好像是小小姐。”
“什么!”
苏夫人看向顾家主,顾家主也吃惊得站起来了,感觉到夫人的视线,赶紧道:“他们都一个样儿,还有待着头盔,蒙着面的,我根本没看他们什么样儿。”
苏夫人跺脚:“现在说这许多作甚?快让人进来!”
当年发现小女儿跟着敖昱跑军营里去了,顾家主觉得挺好,夫人倒是让追过,可自然是没能追回来的,一晃三年,女儿也没给家里来信,只大儿子天天念叨,说必定是战死了。苏夫人对敖昱是旧恨未消,又添了新怨恨。
“婷儿!快来!快来!”
小女儿顾云婷是个中庸,一身戎装从外头走进来,英姿飒爽,苏夫人立刻便哭道:“你这狠心的孩子,就这么把爹娘丢下了,当年与你定亲的表哥可还等着你呢。”
顾云婷原本还很高兴,一听这话顿时拉下了脸来:“我如今是个管总,手下带着五百兵丁,他是个什么东西,敢说娶我?这所谓等着我,不会是又纳了几房妻妾吧?”
“你一个中庸,能与乾元结亲,还是正房夫人,已经是给你脸面了。要嫁人的人了,还什么兵丁,一个管总算得上什么?你快辞了官,在家里养上两个月,养得白嫩些,早早嫁人吧。”
顾云婷深吸一口气:“娘、母亲,还未与你们说,我已是娶了夫郎了。”边上过来了一个娃娃脸青年,也是个中庸,过来与二人见礼。
顾家是一通乱,苏夫人无论如何不答应,大哭大闹。她是庶女出身,要定亲的表哥,其实是正房夫人那边的表亲。于她来讲,这可是拔高身份的大事儿。
“娘,您是在这小地方待得傻了吗?竟还想着巴结他们?都这时候了,我劝您快将我亲姥姥接回来吧。苏家算是个屁!”
有顾云婷坐镇,顾家和苏家初时是乱了一阵儿,但很快便给了解齐整了。一些罪大恶极的反而给拽出来砍了脑袋,当地百姓这两年给祸害得够呛,也没谁心疼苏、顾两家的,都道顾将军是青天大老爷。
敖昱先占岩州,既是为了战略考量,也正是为了尽早处理一下顾家。顾家几百年都是个县里的小家族,不是没有原因的。
虽然顾家算不得穷人,可如今的情况,却如穷人乍富。再放着他们这么折腾,就要出大事了。
敖昱与身边众人多出自安朗县,也一直庇护着这个地方,可不想最后只能摘到一颗烂果子。
数月后,小月亮如一头外出巡视领地的雄狮,回到了敖昱的身边。
他们两人依旧没圆房,屁的早圆房对坤泽身子好,能催熟。没长成呢,嫩树苗都知道不能经狂风暴雨,何况人。
不过……小月亮现在已经是一株亭亭玉树了,怎么看都是长成了的。身高只比敖昱矮一寸,骨架匀称,肌肉扎实,苹果脸消失,轮廓开始变得分明,凤眼顾盼间,神采奕奕。
敖昱托着腮帮子:“小月亮,你越来越好看了。”
小月亮若有所思地摸摸脸,他如今是瘦下来了,可还是比前几世胖一些的:“你喜欢胖的?”
“这哪儿能说是胖呢?这是珠圆玉润,是丰盈。”敖昱只说还不过瘾,还伸手去摸,“是……暖玉温香,小月亮,小玉人儿。”
敖昱亲了亲小月亮的脸颊,嘴唇在光洁的皮肤上擦过,淡淡的荷叶香飘进鼻腔,敖昱自己便先醉了:“盈盈玉荷香,簌簌……”
小月亮:“嗯?”
“鱼戏莲~”
“哈哈哈~”小月亮笑了一声,却是站起来走过去,径直坐在了敖昱大腿上,“夫主,你坚持,我也加油。”
坚持:坚持性能,毕竟他一把年纪了。
加油:加油长大,身体该是快长成了。
敖昱按住他,深吸一口气:“别摇晃了。”抬手刮他鼻子,“真是越发调皮了。”
这一世,敖昱初期的发展,可以说是“属秤砣”的,稳得不能再稳当了。以至于被许多势力讥笑为“守家之犬”“皂衣插翎,无能戏耍之辈”“旗下皆庸碌之辈”。
口舌之利,敖昱是从来不争的,他就是安安静静的,手下也有直接走人的,只要不是在他的地盘内反叛,他都是无所谓的,只按部就班地发展着。
他甚至干脆整日黑衣在身,又在官帽上都加了孔雀翎或雉鸡的尾翎,如当年泼皮时一样的打扮,他下属的文官武将也开始学起了他的打扮。
老百姓都以“雀翎大王”“雀翎军”称之,小月亮更是有了个“孔雀仙”的外号。
让各方势力糟心的是,他们越骂越讥讽,敖昱的势力,人口越多。
——“那混混大王,他不打仗啊。”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即使他们过来投奔时,连敖昱治下的具体情况如何都不知道,可即便他那边儿也都是苛捐杂税,只要这一条好了,就比起其他大王好的多了。
待他们真过来了,那才是觉得自己掉进福窝了。
雀翎军并不祸害百姓,会按照新来百姓的情况,各自的特长,大概分个工作。最初百姓还以为是干苦力的,结果发现是管饭给工钱的。慢慢待他们适应了,也能自己换营生,能外出租房,也能买卖土地。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融入当地,敖昱治下的市井也就渐渐繁茂起来。
但关于他的骂声越来越多,因为敖昱的治下,实行了“士绅官民一体交税”,绥朝过去两百多年的文官功名优待,被一刀切掉。
他所辖之地的大家族想逃,却不敢逃。毕竟雀翎军治下是太平的,在这里只是没有了优待,到了外头是没有了脑袋。
他们只能不出仕,还有几家子仗着过去的名声抗税的。不出仕的敖昱不管,抗税的那就去他们家里收税,到时候打破点瓶瓶罐罐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也有怀着坏心思假意投奔,想着搞破坏的。
但敖昱治军治政,用的却都是笨法子,或者是被外人称作“严刑峻法”。军政各级人马,都有厚厚的一本律条——想升官的,先把上一级要用的律条背诵下来再说其他。若是背不下来,只能加勋位,却无实职。
基本上,职务内的事情,按照他们背的事情就都能管辖到了,律条上没写,又没有能力灵活处置的,那就直接找上级。
所以敖昱这个体系里,不需要太多的人才,庸才就行,又因为各个职务之间卡得严实,敖昱还会定时派出巡察人员,以他前期地盘的大小,敢有违法行为的,都会被察觉,轻则军棍伺候、缺手断脚,重则没了脑袋。
外头对敖昱的传言就更难听了,说他是“插了孔雀毛的家鸡”“肚中无墨水,嫉恨一身毒”。说他因为从小不学无术,尤其嫉恨文人,还让家里的夫郎坤泽出来当将军,靠一个坤泽给他征战,可笑至极。
关于敖昱的文学作品,井喷式爆发,基本上都是个又黑又丑的大胖子,脑袋上胡乱插着孔雀翎和雉尾。
但敖昱这边还是有文人来投的——底层文人,以及……中庸文人。
其实顾清瑶的顾家,都算是寒门了。可还有更底层的,举家供养的那种。但在目前的世道里,这种文人是出不了头的,想考童生都要塞钱,底层文人怎么翻身?
这其中还有许多中庸,其实中庸不至于差到年年科考全是一个进士都没有,这世界就和哨向世界一样,随着权力集中向乾元,乾元也就越来越贪与独。到了进士那个阶层,乾元的文人就开始有意识地刷掉中庸了。
这些中庸文人学了一辈子,往往止步于举人,许多才华横溢的中庸,运气也只是穷困潦倒一生,才华不得舒展。对,是运气好。这世界中庸可是也能嫁人的。运气差的,直接就让大家的乾元强纳了,多数连正妻都落不着,就是个妾,一身才华却只能给丈夫作嫁衣裳。
这个时候,稍微头脑清楚一点的都会明白,顾清瑶才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别人在位,即便换了个国号,但他们过的还是旧日子。
乾元也有少数真明智的文人,投奔而来。
如今又不是千年前世家大族一呼百应的时候,还端着文官的架子呢?
混混大王和孔雀仙君后,便是稳扎稳打又摧枯拉朽地,最终获得了这场乱世争霸的胜利。
十二年后,顾清瑶,一个连字都没有的大龄混混,开朝立国。朱批红笔划掉了所有大臣们拟定的,带着各种祥瑞意愿的国号,歪歪扭扭写下了一个“翎”。
“不都是说朕是个插翎的混混吗?日后普天之下,凡中原之民,脑袋上都得给朕顶着个‘翎’!即便有朝一日,我大翎也亡了,祖祖辈辈的族谱上,却也是有过这个翎的!”
开国便念亡国事,顾清瑶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大臣们敢说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的。举国上下,只有两个人能不守规矩,一个就是皇帝,一个是君后。
民间文人都道“翎朝上下,并无忠言死谏之士,严刑峻法治民,强横霸道治臣,何以治君?”
风闻奏事的言官把这几句抄上来了,敖昱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吗?不就是想试探着提升文人的地位吗?最好把士绅一体赋税这事儿免了。
第246章 小月亮又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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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昱命人以朱砂, 在一块巨幅白布上,把这段抄了下来,又用蓝笔写“中原之地, 尽为我土。异见者, 滚。”
滚……当然是不滚的。
翎朝海贸兴旺, 水师强大。
西南百姓多有西出者,北地豪族也免不了分出一部分族人出海。
几年前的海外蛮夷之国,现在再看基本就都是汉人衣冠了。翎国也占据了些海外的飞地, 敖昱把那个不成器的妻弟冯老实扔出去经营了——顾弥章的大名文雅至极, 到亲弟弟就回归冯家一向的命名方法了。但这名冯二两口子却喜欢,他们俩一辈子活下来总算有几分明白的。
家里有敖昱和冯小兔这两尊大神, 这孩子只要老实就能安享富贵了。
这不成器的家伙在外边打得风生水起,撵着人家几个国家的联合舰队跑,都打到岸上去了。但他依旧最少两年回国纳贡一次,规规矩矩给大哥和哥夫磕头。他的儿女也都留在了都城, 在外头无论中庸坤泽都是不沾的。
所以, 不想忍受顾清瑶这大混混的统治, 想走是很容易的。也确实有大家族举家外迁, 硬气地在外头扎下根的。这种的敖昱都佩服,还让船队稍稍照顾着些。有地方走不走,却在敖昱的统治下叽叽歪歪, 那就不过是个笑话了。
开朝的恩科,坤泽也可参考。
这倒是无妨的, 武将里早站着以君后为首的一群坤泽了, 文臣里坤泽也不少。莫说大家已经开过小会达成了共识,便是没开过,这时候也不敢说话, 否则不等下朝,就在这朝堂上,也是真有可能被武将拽住,直接打死的。
——从翎朝起,文臣恢复了当年的尚武风气……因为从敖昱这儿立下的规矩,金銮殿上,打死不算。除非是拥趸众多,否则都要面临被薅住打死的风险,文臣下朝了,也得去练腿脚,举石锁。甚至翎朝还出了好几个喜欢混在大臣堆里一块儿打架的皇帝,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哈哈大笑。
“唉……”敖昱还是没能如当年所想,跟小月亮一个当皇后,一个当贵妃。
毕竟这也太惊世骇俗了些,既然已经立国,还是要为朝堂的稳定,做出一点付出的。
不过没关系,私下里,他和小月亮可以打扮起来。
“小月亮,帮我来看看,这个丝线的配色,是不是有点乱?”敖昱眨着眼,眼泪都流下来了,“瞪了一天,眼睛花了,看不出颜色来了。”
“是有些乱。” 小月亮在绣花绷子前边坐下,帮他捋线。又站起来给他揉额头,揉太阳穴,“天暗了,别忙了。”
“嗯。”
众内侍:“……”
皇帝在绣花绷子前边绣了大半天游龙戏凤,君后在龙书案后边忙了大半天国事,这却还不是最荒唐的。
只见皇帝站起来,身上的却非龙袍,而是凤袍。君后过来,身上的不是凤袍而是牡丹。不能实际这么干,私下里这么玩总没事了吧?
“爱妃~”
“君后~”
众内侍:“……”
历朝历代的皇帝,有癖好的也不少见,不过翎朝的开国之君,恶癖是最多的了吧?可他的恶癖多,功绩更多。他逐北驱南,翎朝建国只十年,便重归盛世景象,工业革命初露端倪,大开海贸,海疆争霸屡战屡胜。海权、陆权、商权统统抓在手中。
对外人来讲,他们对这位霸主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只有一个坤泽大公主。另外一个妻弟虽然是乾元,并且在海外颇有建树,但实在不善于文治,他就喜欢打仗,可下一任的翎国帝王必须是个文治的守成之君。
至于顾家人,更是让顾清瑶杀得差不多了,顾清瑶亲自给顾家上了个批注“虽为血亲,不为皇亲,后代子孙不可以此族为念”,就是不认他们了。他的名声为此更糟糕了,但跟许多其他事一样,他自己是不在意的。
翎朝开国安鼎十五年,君后显怀,群臣大喜——就他们陛下和君后的资质,生下来的绝对不会是中庸,就算是个坤泽,但有了前头生者不详的大公主,这嫡子女就足够了。
“高兴个屁啊,君后是胖了。”敖昱上朝,懒洋洋地给大臣们破了一盆冷水,“朝上武将的大肚子还少吗?怎么就盯着君后的肚子?”
武将们下意识收了收肚子。如今还不是“翎朝金銮殿乱打”时代,只偶尔有小规模扯头花行为,文武都很克制。武将虽还没到马放南山的时候,运动量也没办法跟当年四处征战时相比,可饭量没减,这肚皮不就鼓起来了吗。
文臣们悲痛欲绝,下朝的时候,有人痛哭出声,有人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顾弥章:“……”
这些人也是胆子大,当着她的面也敢这个样子。算了,都是能臣,总不能拽过来打死。
“父皇,其实女儿我对西域兴趣挺大的。”顾弥章私下里找到了敖昱,她这话自然不是真情实感的,能登基称帝,她跑西域干啥去?图那边的乾元不洗澡?图他们满口烂牙?但假如父后真有了,且有心将皇位给弟妹,她哪儿争得过?
她可不想学历史上的那些前辈,赶紧跑路才是正确的,还能让爹爹们有几分怜意,再和弟弟妹妹培养点感情。爹爹们百年后……到时候再看情况做出抉择。
“滚滚滚,就你事儿多!”
行了,顾弥章知道了,她爹就是胖了。
回到寝宫,小月亮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唉……虽然是油,不是崽,但怎么说也都是我养出来的,为了少点事儿,只能舍了你了。”
最近事儿少,小月亮和大黑鱼就吃吃喝喝贴贴,虽然帐子里的运动两人不少,可这哪里比得上小月亮过去的大运动量啊。小月亮的肉肉就长出来了。
君后殿下抡着大锤,武了起来。
皇帝陛下抓着一把花生,翘着脚坐在一边吃吃喝喝外加叫好。后来甚至让内侍们拿来伙伴,在君后舞动大锤时,扔花瓣助兴。
“等等、等等!小月亮!”敖昱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扔花生,站了起来,“你们也别扔花瓣啦!弄点米来。”
“咚咚咚咚!”小月亮打起了年糕。
后边还有磨豆浆、打肉丸和打奶油,若觉得这些运动量都太少,那……
“咱们直接磨面粉吧。”
苹果醋:也就小月亮受得了,好想拿大锤砸大黑鱼啊。
虽然皇帝不着调,却算是符合了百姓的猜想。即便到了后世“帝后磨面图”,依旧是经典年画,君后推着金磨,皇帝拿着个金叵罗在后头接面粉。
他们是文臣最不喜欢的帝后二人组,皇帝不学无术,又喜好严刑峻法。君后不能生育,为坤泽抛头露面之始。黑他们的文学作品最多,赞他们的民间故事也最多……
他们的气运值在已经九比一的情况下,波动了一小下。
苹果醋没去找天道看回放,他懒……反正若是要紧的事儿,大黑鱼这儿总能收到消息的。
苹果醋没想错,两天后,岩州的急报就到了。
这还是一封军报,内阁收到消息直接就呈递到敖昱面前了。敖昱赶紧让人把蒸桑拿的小月亮叫来了。
小月亮赶到时,就看敖昱一脚蹬地,一脚放在书案上,椅子只有一腿着地,随着他抛花生的动作吱吱嘎嘎地摇晃着——宫里原本都是厚重的椅子,但现任皇宫的主人喜欢晃悠,椅子就都变了。
“看来没大事。”小月亮放心了。
以他们两人的情况,若治下陡然什么地方起了战事,那就是真大事了。
“是个笑话。”敖昱道,“过来看看,你也歇歇。”他把腿从桌上放了下来,“头发还没干呢。”
小月亮坐下看急报,敖昱站起来走到了他身后,有内侍双手捧着汗巾,他一把拿了过来。内侍一脸平静地退下。
敖昱给小月亮擦着头,小月亮看了两眼:“二十人灭一国,该也能名垂青史了。”
“确实。”
原来在岩州境内,突然多出了个“二太子来”,自称乃是顾清瑶的亲生子,只因君后善妒,其生父有孕时,险遭不测,逃难在外。但只要陛下知晓此事,必定会惩办妖后,迎回遭难的父子——故事编的挺好,就跟戏文里唱的一样。
这位二太子的生父是谁呢?当年住敖昱隔壁的顾秀才。
他当时被一位游医带走,所有人都以为他怕是要没命了,可这游医其实人很不错,为他治好了病,也没有私贪他的财产。
可没想到,顾秀才被治好后,才发现自己有孕了。
中庸男女皆可孕,男子比女子受孕的可能要低。顾秀才玩儿得花,也怕自己怀上,常年吃凉药。只是最近事多,药才吃得少了,却没想到,还是有了。这孩子倒是坚强,他生病吃药依旧稳稳的。
当时世道越发乱了,他没了功名,又没了住处,就干脆和这个游医好上了。两人找了个小山村住下,游医有医术,顾秀才识文断字,倒也是和美了几年。
可顾秀才渐渐受不了清苦了,尤其外头顾清瑶的身份越来越高,他就想起来当年两人还是邻居的时候了。他对这个高大英俊的乾元还是很有好感的,无奈对方眼光高,看不上他。但若是当年成了,这孩子也是顾清瑶的,现在高高在上享受富贵的,可就是他了。
就这样日思夜想,顾秀才就彻底“疯”了,老话讲,他是犯了花痴了。
他过去那些年,在小山村里攒下了些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名声,又能说会道,周围村民渐渐还真信了他。
游医知道后,初时也是吓得要命。他知道顾秀才的孩子不是他的,但他本来身体也有些毛病又年纪大了,是有不了孩子的,因此也视此子为己出,现在顾秀才这是在做什么?
“你这事情若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顾秀才道:“这孩子真的是陛下的!当年他赶我,就是他新夫厉害,容不下我。但他那新夫是个不下蛋的鸡,一个女坤也让他们当宝贝捧着,我的儿若认了父皇,少说也该是个王爷。唉,我已经死心了,自然是不会再进宫去的,无论荣华富贵,我就只想和你做对夫夫。”
顾秀才是把自己也骗住了,自然是言之凿凿。游医为了家庭和睦,根本没问过他过去的事儿,要不然说游医是个好人呢。此时,游医也让他给说得信了。
结果,这村子的所有人,都开始称呼顾秀才的儿子为二太子,又称呼顾秀才为小皇后,管游医叫皇爷。
顾秀才把全村的人,都给封了爵位和官位,说日后太子还朝,必定都让他们富贵满门。
——这种一个村子做梦造反的事情虽然荒谬,但历朝历代倒是也不少见。
他们是正经相信自己的官位爵位的,属于另建了朝廷,这就是真的造反。且这村子的影响正在扩散,也有周围其他村落的村人跑到这村子里去拜见二太子,甚至随着二太子的年龄增加,都要给二太子选妃了。
之前的事情怎么听都像是戏文里的故事,毕竟给顾清瑶抹黑的各种下三路小故事为数不少,直到此时当地大户来问“陛下要选秀啦?”当地官府才确定是真有这么一件事。县令和黑令(管衙役的,如今衙役不是贱役了)大惊,两人亲率二十衙役,把这村子给剿了。
但他们又没招兵买马,就每天扛着锄头“上朝”,拜见了太子,再去田里“处理政务”罢了。
他们觉得这日子过得跟帝后也差不多,外头也说帝后一样磨面舂米。
所以就这群愚民……真用谋朝篡位的罪名全砍了,官员也于心不忍。
小月亮的头发都让敖昱擦干净了,敖昱正细细地给他盘发。
小月亮:“你要如何处理?”
“顾秀才一家三口,杀。其余人等,苦役十年。十四岁以下发卖为奴。”
顾秀才的脑袋,就是在岩州的菜市口砍的。
他被砍头的当日,气运条崩溃。
过去每个世界都对气运条毫无在意的敖昱,这一回却走到屋外看着天空。
第247章 (捉虫) 升龙劫
247
外头万里无云, 碧空如洗,是一种极美丽少见的蓝绿色。
然后……在不该出现极光的北地京城,出现了极光。
苹果醋去戳天道:大兄弟, 你高兴疯了?
前头也有个天道, 给大黑鱼和小月亮加“出场动画”。
天道没立刻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苹果醋意识到了不对劲:我能看看回放吗?
天道:可。
天道同意的很痛快——难道这个怪异,不是怪在主角身上?
看完了回放,苹果醋叹气, 果然不是主角……
冯蒻蒻和胡三狼安静地生活, 他的身份已经没人提起了,和原著比, 其实也不差什么(这是生活状态和原主最为接近的主角了)。可他很久没有真正地笑了,即便孩子们嫁娶,他脸上挂着的也只是一种仿佛泥胎年画一般的笑容。
在得知顾秀才传闻的时候,冯蒻蒻私下里偷偷笑了半天, 开心又快乐。
他没对胡三狼念叨这个, 可每当家里没有了外人, 他都一边做活一边念叨着:“皇上啊, 你快把你的好儿子好贵妃接走吧。”
那段时间,他走路时脚步都轻快了。
顾秀才被杀,他从笑变成了哭:“他就这么喜欢哥哥吗?为了他,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杀?怎么会有这样的乾元啊?我哥哥连孩子都不能生啊,他怎么配当皇夫?怎么配!怎么配!”
他现在的模样, 已经不像是小月亮的堂弟了, 像小月亮的爹,且他现在又怀上了。胡三狼很高兴,因为他到外头能继续说自己很行了, 这把年纪依旧能让自家的坤泽有孕。坤儿坤女和嫁进来的媳妇媳夫自然也只能表现得很高兴,都道爹爹不要干活了,让他们伺候就行。
冯蒻蒻就呆滞地坐在床上,或抱着个肚子在外头游荡,有时候他会不知不觉靠近当年冯大的家。
赵家村依旧是赵家村,这里依旧住满了赵家子弟,且更兴旺了,因为这是赵家发家之地,祖宗之基。冯大家的宅子给好好修整了,却没乱加任何东西,就保持原样。每年赵家祭祖,先不去祠堂,而是先来冯大家。
赵家的族学就在冯大家旁边,如今冯蒻蒻的孙辈终于能来进学了,但他们都不愿来。因在这儿的都是村里的孩子,这些孩子原本便不愿和冯家的孩子交流,在学堂里也没变样。这地方的启蒙塾师也不是什么高德大儒,虽然不会做得太过分,但也不可能自砸饭碗偏向冯蒻蒻的孙辈,他们不来就不来呗。
冯蒻蒻看着学堂,念叨着:“我的孩子们,我的血脉,聪明优秀又善良,为什么……”
苹果醋彻底确定,冯蒻蒻的这个不对劲,和天地异象无关,不对劲不是主角,那就是大黑鱼了。大黑鱼的不对劲,一概都可以忽略掉。
敖昱在朝二十年,便将皇位禅让给了皇太女。他和小月亮拿着自己小金库的钱,巡游天下去了。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年过七十了,但看起来依旧如四十许的壮年一般,只有少许白发,齿健背挺。至于小月亮,更是俊美如青年。
两人一路游玩,还遇见了许多以为他们是父子,想找小月亮成就姻缘的——如今越是大城市,越是民风开放,乾坤中庸间的追求十分自然。
敖昱气得咬牙切齿:“倒是颇有趣味。”
小月亮眨眨眼:“夜里叫你叔叔。”
敖昱不咬牙了,歪头看向小月亮:“其实我想叫你哥夫,毕竟,好吃不过饺子吗。”
“……”小月亮一脸无语,他家大黑鱼向来是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的,“行,小叔~”
敖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能不等晚上吗?”
小月亮白了他一眼:“老而弥坚,走吧。”
这一世,大黑鱼虽然一来就素了快十年,还是看得见吃不着那种。但一开了禁,便立刻玩花了,有时候小月亮都得念叨几句吃不消。
敖昱活到了九十八高龄,驾崩的时候,在位的是他的孙子。
这回是他先走的,他拉着小月亮的手,一直看着他,直到身体彻底停摆……小月亮亲自抱着他的牌位,随着棺椁走进了皇陵,抬棺椁的人带着他的遗诏出来了,他没出来。
关于这对翎朝的开国帝后,可真的是颇多传奇。
小月亮之死,到底是殉情还是被新帝所害?都说盖棺定论,反而是他的棺材板盖下来,就引来无数揣测怀疑,直到数百年后,后人在严格保护下打开了棺椁,见到的是一对栩栩如生的老人家。两人皆是侧卧,后经过对两人枕头以及棺椁下垫背的考古发现,皇帝从一开始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就是合葬棺,且就是侧躺的。所以,这到底是一对神仙眷侣商量好的同赴阴曹,还是皇帝临死之前逼迫皇夫殉葬呢?
虽然两人皆面带笑容,尸检的结果,皇帝死于心衰,应该是衰老所致。皇夫的体内则发现了河豚毒素。但能确定,皇夫确实本该是乾元。
开棺依旧没能给后人解开疑问,反而增加了更多的疑问。
敖昱回归了苹果醋所在的意识世界,苹果醋这次没立刻冲上去,他总觉得大黑鱼需要自己安静一会儿。
果然,过了半小时,敖昱才道【苹果醋,下个世界】
【好哒】苹果醋立刻狗腿奉上【下面排队的只有一个世界‘灭世黑龙’。呜哇啊,这应该是仙侠世界,看来很不错哦】
苹果醋已经能想象,他家大黑鱼是如何大破四方的了!
敖昱看了看这个“灭世黑龙”【苹果醋,你遇见事,别害怕】
【啊?啊啊?】
【好了,我们进入新世界吧】
不说还好,敖昱说了这句话,苹果醋就吓得瑟瑟发抖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警告。
可他作为系统,还不能多说,只能在瞬间带着敖昱进入崭新的世界。
在进入新世界的瞬间,苹果醋就发出了惨叫,因为敖昱在被天打雷劈。不是形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打雷劈。还因为,这分明就是敖昱的本世界啊。此刻敖昱经历的,正是他的升龙劫。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任务世界和大黑鱼本世界的区别。退一万步,他真傻了,可当时他找宿主,去的都是已经进入稳定期的世界(没有正在运行的剧情),怎么可能现在紧接着敖昱的飞升,就剧情开始了?
对了,剧情呢?天道呢?
他在外边的时候,倒是收获了一个剧情——就是很老套的男女主谈恋爱,顺带解决以毁灭世界为目的的灭世魔龙,大黑鱼本该担任魔龙的角色。可正式进入世界后,作为系统他虽然不会向宿主透露,却是应该得到更详细具体的剧情的,也是为了能更好与天道协商,引导宿主完成任务。
当然,他家大黑鱼不需要引导……
总之,不对劲,契约已经达成,可苹果醋剧情没接受全,至于天道,更像是他对接了一个接触不良的老式收音机,
他闭嘴,想去找主神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个时候不能给大黑鱼带来任何麻烦了,苹果醋闭嘴,一切等到升龙劫结束再说。
怪不得说好人总倒霉呢?如今功德满身,坐拥四海八荒万千小世界无数江河湖海的大黑鱼经受的雷劫,也比其他物种可怕得多。
雷劫如瀑布,泼天而下,淋了大黑鱼满身,将他整个包裹成了一个刺眼的长条。
他本是金鳢,后来一点点蜕皮化蛟,也是浑身金色,如今被雷电包裹,剥鳞去皮,露出满身雪白,硬生生被从金鳢打成了白蛇。鲜红的血如雨落下,下方金色的功德池被染成了金红色。
满池金色莲花颤抖,兆兆功德凝聚,覆盖到了敖昱身上。
雷霆将功德不断打碎,功德又不断聚集。
紫云笼罩的天空中出现一丝裂痕,敖昱径直向那道裂痕冲去,第一撞,撞断了左角,第二撞,撞折了右角。第三撞,两根断角,如两柄锋利的剪刀,划开了天空。他带着雷霆,四爪抓在裂缝两端,撕扯啃咬。
从裂缝里涌出大量雷霆,炸断了他的龙角,炸得他满嘴鲜血,但裂缝也随之越发大。
通过裂缝,隐隐约约能看见另外一边众多仙人正在做法。怪不得这升龙劫恐怖如斯,因为有人下了黑手。
敖昱这是功德龙升界,可如今这阵仗,倒像是魔龙入侵天庭。
敖昱所统辖的世界,也多为修仙世界。他这种远祖级别的存在渡劫,引来修士无数。
“尊者,吾等来助尊者一臂之力。”修士们按照所学,各自集结,帮助敖昱。
苹果醋正感慨果然是大黑鱼的世界,却发现敖昱经历诸多世界积攒的海量功德,开始动了。
这些世界有的可不比敖昱的本源世界小,敖昱存在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每次都是出现在世界变动的重要节点中,泽被后代无数。且见识所限,敖昱的本世界发展其实还要低于一些小世界。这些功德的数量竟比敖昱无数年月积累的,还要多。
敖昱顶着两根断角的龙头眨眼间被雷电都快打成蛇头了,又在功德的辅助下,重新恢复。几度毁容又整容后,敖昱终于把脑袋从裂缝里伸进了另外一个层级的世界。
他的鼻孔深吸,团团紫色仙气被吸入了肺腑。
随着仙气的沁润,在功德金光保护下的苍白肌肉上,开始出现血管的脉络,这血管却是金色的,因为里边涌动的血液是金色的。
这正是脱胎换骨了,神仙之血方才是金色。
随着血管的扩散,皮肤重新覆盖了肌肉,金色鳞片则覆盖了皮肤,这鳞片比过去的蛟龙鳞片更大,纹理越发细腻。外层包裹身体的功德金鳞融合进了金龙的身躯,雷电劈在鳞片上,立刻化为无数细小的火花。
龙腹下生出的四子爪子,每一只上都有五根长长的利爪。
龙头昂起,龙须威严,金色的龙角如两丛茂盛的金色珊瑚。
“吼——”龙吟万里,龙尾拍打连接他本源世界的裂缝,数百下界修士猛然警醒,直接朝着裂缝飞来,果然在龙尾的保护下,直入仙界。
仙气弥漫,众人匆忙坐下。敖昱龙躯飞起,在四周盘旋,将仙气搅为絮状,这些偷渡过来的修士这才得以正常吸收,不至于爆体而亡。
方才联手阻拦敖昱的众仙家却随着龙身金光扩散,节节后退,不退者一旦被金光照到,便痛苦不已,弱小者甚至当即惨叫出声,还需仙友助力,方才逃得一条命来。
“尊者!”此时又有大队仙家驾驭法器仙兽而来。
敖昱看了一眼,其中有不少乃是眼熟的,多数都是敖昱这世界飞升上来的,且看他们的模样,该是已经经历了一场乱斗了。
“嗡——”悠扬的钟声传来。
东方的琅寰天宫放射七彩极光,几道光芒瞬息而至,化为两男两女,恰好立在前后而来的两群仙家中间,正对着敖昱。
敖昱看了看下头偷渡的修士们,多数已经脱胎换骨,成就仙躯。
金龙盘旋,化为一位冕冠黑袍的男子,正是敖昱的人身本相。他未化人便见了佳人,人身本相自然是磨了又磨方才最后确定。
紧张了半天的苹果醋在放心之余,小小惊叹了一下——原来以为大黑鱼长得该像是个霸道反派。没想到是清冷那一挂的。
敖昱看向四位天宫来客,陡然一笑,顿时如冰消雪融,见多了美人仙子的众仙家也有人抽了一口气。无论神仙佛祖,说着红颜白骨红粉骷髅,但终归逃不了金装佛,逃不了梦中仙。
“小仙初临仙界,动静大了些,惊动了众仙家,实乃罪过。”敖昱拱了拱手,大袖缓缓垂落风中,他的腰虽弯了,却依旧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四位来客中走出一位女子:“恶蛟,你可还记得我吗?”
她挥手,光洁的半张面孔褪去伪装,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魔相来。
众仙大惊,但看其余三人的模样,该是早已知晓,便也不多言。
第248章 飞升仙界
248
此女正是仙界的太子妃, 明辉仙子陆白鸢,众仙家竟都不知道她有半张脸是以假面覆盖的,且这半张脸下, 黑气汹涌, 这分明是孽障阴秽之气。如此业力缠身, 若非重宝护体,她早就该被逐出仙界,放逐去魔界了。
敖昱又是一笑:“方才便认出来了, 你不正是我上次飞升时过来索要我血肉的小渔女吗?”
陆白鸢:“你这个骗子!”
“哈哈!仙子当时说, 我一身修行都是欠你的,天道也如此认为, 既如此,我便将一切都给了你。我自刎,你收货,当时也说好了, 银货两讫。我骗你什么了?”
“你竟将过往的孽债给了我, 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
敖昱翻了个白眼, 将手一揣, 懒得再与她多说。
众仙家倒是明白了,敖昱这边的仙家也给不知究竟的萌新偷渡客讲明白了。
陆白鸢在下界的时候,偶然得了一件神器, 名曰:因果镜
名字不起眼,这神器的威力却极强, 尤其陆白鸢将之炼制成为了本命法宝。一旦她驱动此宝, 便能追溯旁人对她的亏欠。不只此世,之前千万世积累,但凡稍有亏欠, 便于因果上欠她一笔。
此时她再驱动因果镜,若不连本带利还了,便等着孽力缠身吧。
因果镜没有攻击力,但若是凡人被她索债,当即便是要真真倒霉到死了,之后还要累世还债。正道修士更是要功德道行尽毁,魔道虽行恶事,可他们做大恶前,都要用手段遮蔽天机,也不会大咧咧作死,业力陡升,很可能破了之前对天机的遮掩,“老天开了眼”,他们也要死的。
到了仙界,陆白鸢的这件神器威慑力不降反升,它就是一件不经过仙帝之手,便能将仙人打下凡间的利器。
但她到了仙界却不常用了,仙人们都以为是这位仙子仁厚,谁知道还有些内因。
“敖昱!你自己的孽债收回去!”
“仙子,是你的孽债,你要的。”
另外一位男仙站了出来,正是明辉的丈夫,仙界太子:“敖昱,你本是披鳞之辈,到了仙界也该与众仙家拉车守门,只要你认下本该是你的孽债,我们也给你一个位列仙班的机会。”
“不是我的,是她的。”
敖昱不认,仙家的对话,都是坑,毕竟言出法随。
敖昱顿了顿,又道:“我当初还债‘孽力’可也算还债的一部分。”
众仙家都明白了,此时他认了,面临的可不只是孽力倒灌,他还得把这么多年没还的欠债全部还上,因拿回孽债也算是认下了欺骗一事,这更得债上加债,他飞升之后的一身功德,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换个旁人在此,也是不能认的。众仙看着陆白鸢与太子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修功德道可大成的,才是人情练达之士,纯粹的至善之人反而走不到这一步,毕竟人世纠葛,恩怨情仇可是太复杂了,一个劲追求善,反而容易入魔。
况且,敖昱虽是今日方才飞升的,他的大名众仙家可是如雷贯耳。从他所掌世界飞上来的仙人,没看已经自成一派了吗?这群仙人甚至敢于和仙界正统对着干了。仙界蔑称这些人为黑鱼派,可是,他们让松散的仙界各派因为危机感,而获得了久违的联合。
这两位对着黑鱼派的老祖,说这种话?不觉得……蠢吗?
真以为是寻常地界升上来的,那种毕生渴求就是飞升成仙,对仙界诚惶诚恐的小崽子呢?
“仙子与其在此地与我纠缠,不如多花些时间,钻研自己的法器,您是真的已将其彻底炼化,掌控了吗?”
敖昱没与陆白鸢继续掰扯,反而点了她的因果镜。
但凡神器,必定有灵,敖昱当年却能算计到了陆白鸢。那时候可还在下界——神器在下界有着绝对的优势,祂要么是自身有所缺损,难以施展全部的威能,要么……就是不服主人。
陆白鸢的面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恐,若非是神仙还真察觉不到。
不像是敖昱点出来,她突然发现不对的惊恐,倒像是……她也知道不对,此刻大庭广众被人点出的惊恐。看她不再开口纠缠,也像是这个意思,这是怕敖昱多说?
因果镜久不现世的原因,越来越复杂了。
“安排我去哪家拉车看门?”敖昱抖了抖袖子,理了理衣衫,“我去。”
“……”
阻截敖昱飞升的那群仙家赶紧退后三步,他是功德金龙升天,方才阻截他,尚且有个“身为上界仙界磨砺新人”的遮羞布挡在前边,可蒙蔽天道。
此时若再毫无缘由地与其冲突作对,他们是要折损功德的。不过也有人看向太子,若太子能拿出敖昱犯了天条戒律的证据来,那他们还是愿意把天条顶在前边,为了仙界奋勇而战的。
毕竟,这敖昱升上来就威势颇大,若让他整合了那群喽啰,仙界的规矩何在?平静安稳何在?
敖昱的熟人们却立刻上前几步,赶紧道:“小仙的洞府早已为尊者安排妥当。”
仙界太子说的还真不算错,两边的人群里还真有不少妖怪明显低人一等的。敌对方的情况更糟糕点,妖怪不是成了坐骑,就是让人拴着,等同于攻击用的法宝。友善方好一些,可妖怪都露出了一些妖的特性没彻底化为人形,且不自觉地站在了人的后。
太子道:“尊者动静颇大,父皇已经在天宫内等候多时了。”
“那好,我们去吧。”
仙帝还是颇有威严的,仙宫大门口时,仙人们便都落了地。敖昱的自己人一路上没能找着机会跟他说话,此时有些焦躁,却也只敢在宫门口给他递过来几个焦急的眼色。
都到这一步了,敖昱只是对他们笑笑,便随着那两男两女走进了大殿。
前往正殿的玉阶长廊上,是一根根参天的立柱,立柱两侧看不见墙壁,只能看见一幅幅似真似幻的壁画,画中都是数万万年来,天庭所经历的大事。
走着走着,敖昱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条金龙从一侧无声地冲了出来,敖昱的本体够大了,在祂面前却只是条小龙。金龙周身璀璨却不会刺眼,温温柔柔倒是如刺透了树叶后,洒下的阳光,碾压天地的身姿竟也不会让人畏惧,反生亲近。敖昱多看了两眼,却发现龙角后头原来还藏着一抹蓝紫色,但那蓝紫色藏得实在太过严实了,敖昱也只能窥得一条飘荡出来的衣带。
金龙消失,隆隆的声音由远处传来:“敖昱,你既是功德金龙,朕便给你一份大功德,为这世界的存续,添砖加瓦吧。”
巨大的手伸了过来,敖昱化作本体逃走,这手却一掌将他拍在了地上,紧紧攥住。顷刻间,金龙便被炼化为了一根金色长针,巨掌扬手,金色长针飞向仙界之外,钉入了浓浓的黑雾里。
敖昱【别害怕……】
苹果 醋【啊?啊啊啊?!】
在敖昱被抓到的瞬间,苹果醋发现自己飞出去了,他的周围都是无数斑斓的色彩,仿佛调色盘。
巨掌又伸手,一块玉璧从长针所在的黑雾里,冒着浓浓的黑气飞了出来,巨掌没去接,任由玉璧落进了天宫莲塘里。风吹来,莲塘中荷叶簌簌抖动,遮挡住了玉璧。数月过去,突有一日,莲塘中有光华闪烁,莲叶分开,一位周身白雾缭绕的俊美男子,双眼懵懂地从莲塘走出。
立刻便有仙侍过来,为他取来衣物遮蔽了身体。仙侍退到一边,却又忍不住抬头。
不想恰好与这新生的仙子对上了视线,仙侍顿时大惊。
他膝盖一软,正要哀求。对方却只对他温柔一笑,并不在意被他窥探。
不一会儿,天后的侍女清姬来了,她面无表情,明明人在跟前却不去看:“哪位是新育出的仙子?”
直到另一位仙侍过来道:“这位姐姐,他便是了。”
“哦,原来……”她看了一眼仙子,仙子也正一脸好奇纯善地打量她,清姬立刻皱眉,“怎么长得这么丑?还有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快给他拉下去戴个面具,不要惊了天后娘娘,衣裳也赶紧给他换了!别穿仙衣,就你们身上的就行了。”
“是是是。”
仙侍们赶紧把人带走了。
一个年纪小的仙侍忍不住抱怨:“这还丑?”
“嘘!”那之前偷看的仙侍赶紧捂住他的嘴,“傻孩子,你还不懂好赖。”
仙侍特意寻了个灰面具,面具盖到了仙子脸上,他如玉的面庞顿时变得黯淡,五官也有了变化,依旧还是俊的,却只比寻常仙人稍强些。
人带出去了,清姬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才像个样子,跟我走吧。”
莲塘乃是王母瑶池的一部分,与万芳园一起,育无数水中、地上奇葩仙草,每隔百十年便有仙种化为仙子。这些仙子根脚更是不凡,多有身带异能的,皆被引入天后宫中,有留在天后跟前侍奉的,也有入了前朝的,无论如何,皆是一步登天的。
清姬也只是外头的侍女,靠近天后居所便将新来的仙子交给了里头的姐姐。她垂着头,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衣摆,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同情。
天后正与长子长媳说话,听说莲塘来了新人也不在意,只随便挥了挥手。
但这宫女还没走,便又进来了一个:“娘娘,陛下直接来把人带走了。”
天后微笑道:“带走便带走吧。该是陛下查知了什么异动,知道这新来的有些特异之处。”她依旧瞧着长媳,“莫怕,你脸上的……”
“轰——!”
一声惊雷响起,仙界地面颤动。
仙界如何会有地动之事?天庭内外,众仙皆惊。除了职司所在,不得擅离的仙人,其余有资格进入仙宫的仙人,都集中到了仙宫的广场。
苹果醋正在瑟瑟发抖,因为……他貌似是到了小月亮的元神里了?而且这世界像是卡壳一样,本来进到世界的瞬间就应收到的剧情,他却收得断断续续的,一直到小月亮被仙帝亲自带走,他才终于收齐了——两个版本的。
主角就是当初他故事里的渔女转世。剧情设定,她是百世善人,上一辈子死的时候,发誓再不做好人,这一辈子就成了个恶毒流的绿茶女主陆白鸢。
却偏偏因为她之前百世所积累的善缘,得到了众多宝贝,其中就包括因果镜。
拿着这面镜子,陆白鸢更是要找所有亏欠过她的人连本带利地还债。
她头一回让即将飞升的大黑鱼把蛟身都给她的理由是:“若没有我当年护你,救你,你已成他人盘中餐,哪里有今日的造化?你这一切,就该都是我的。我大方些,不拘你魂魄,自此你我孽债两清,你可清清爽爽去轮回。”
原著里,功德鱼是与陆白鸢讨价还价的。陆白鸢最后要了他两片鳞片与半根角,后来功德鱼成了她的后宫之一……
可敖昱这条大黑鱼却直接答应了:“好。”
他这一声应,便直接剥离了肉身,顷刻间,便将积累的一切都倾注给了陆白鸢。
但是,有个问题。
初期的大黑鱼,是个小白。
他走功德道,走了不少弯路。功德道就不该是天生地养的“畜生”走的,走这条道的,一般是“圣人”。或至少也得是有一定道行的,是对世界已经有了稳定认知的存在,这是看似最容易却也最艰难的一条路。但敖昱机缘巧合,一开始就掉进了功德道的坑里,只能一条道走下去了,然后就走歪了……
若非小月亮点化,他就奔魔道去了。
即使如此,他前期也积累了许多孽债业力。
业力和功德,不是1+(-1)=0这么简单的。用功德去抵消现存的业力,业力还会生。反之,用业力去消融功德,功德也同样会再生。
就如种下一棵树,若任由这棵树成长,会有依靠着这树生长繁衍的鸟兽昆虫,会有在树下遮阴休息的行人。便是树倒了,腐烂的身躯也会回归大地,或被砍伐的材料会成为人类的栋梁、家具、柴火。只要树的痕迹在,它就会产生各种点滴的影响。
第249章 (捉虫) 两人聚首……
249
“人道”, 并非只代表“人”,而是跳脱于天生地养的野性物种的。
人道的恩仇善恶,比动物彼此之间的生存竞争复杂得多。甚至有些时候, 今日的业力孽障, 来日化成了功德祥瑞。
有些事永远都化解不开, 只能一点点去磨,随着时间让它们一点点改变、消磨。
可陆白鸢和敖昱的一句话,把所有功德和业力, 都接过去了。
敖昱做了手脚, 给陆白鸢的功德,是截止当日为止的, 只有表层。给她的业力,却连根子一块儿递过去了。
——都言金莲圣且洁,谁道莲藕泥中藏。莲叶接天泛碧海,功德池下隐孽债。
陆白鸢当时匆忙收起龙身, 又得千里功德莲池, 狂喜之下收拢无忌, 待发现功德里裹着的业力, 已然迟了。
敖昱脱去龙身,却顷刻便得功德加持,肉身重铸成了一尾小金鳢, 归于干涸后复又充满的功德池,这一回, 池中可就是真正的清清静静了。之后虽也有丝丝缕缕的污泥, 却也不算大事了。
敖昱等于是大佬重开游戏二周目,还是在原账号上重开的,他失去的只是原账号当前的“金钱”和欠账, 可技能等级与人脉,以及事业都在,那这来钱可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苹果醋:当初还觉得大黑鱼自戕还债有点惨,现在才知道……可怜还是可怜的,但能让大黑鱼可怜的,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轰隆隆!”
仙界大地再次震荡,苹果醋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来。
苹果醋一直没敢说话,因为他不确定,小月亮到底有没有记忆。从小月亮有意识开始,边上就一直有人,万一他说话,引小月亮露出一二惊异之色,就太危险了。毕竟,这仙界的可都是老怪物。
天帝此刻正不顾忌旁人在场,拉着小月亮的手。
懵懂的小月亮就被他拉着走到了宫殿之外,只见东边的天空,渐渐从蓝变紫,又被彻底染成黑色。
琅寰天宫的广场上,都是有职司的法力高深的仙家,此时他们却突然一起发出闷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还有些修为低微的仙侍直接晕倒,因他们听到了从东边传来的沉闷吼叫。
吼叫声停歇后,有些身上仍带伤痕的仙家彼此对视,他们正是敖昱那一边的,谁想到金鳢老祖刚刚升上仙界,便因大不敬让仙帝给收了,到底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他们属于参与不深的,只受了刑。其余仙家,及那日被老祖带着偷渡过来的,都给押在了监牢里,都排队等着抽去仙骨,打下凡间。
此时都怀疑是老祖,可没人敢多说,连欣喜都不敢露出来。
至于之前阻击敖昱的,现在则慌得多。
“那不是仙魔战场所在吗?”
“果然是魔龙灭世!”
“陛下!”“陛下来了!”
众仙家虽然惊慌,却还是规规矩矩躬身行礼。恰好天后也带着大儿子与儿媳来了,陆白鸢和太子看见仙帝抓着一个男人的手,也是一愣。还是天后仿若不见,只与仙帝行礼,方才让他们匆忙一起行礼。
就在万众低头的瞬间,人们的耳朵里听见了“咔”的一声,就如蛋壳破碎。
“啊——”有人好奇抬头看去,原来是东边的天空裂了一道口子。
“咔、咔咔!”这口子越裂越大,直到琅寰天宫的上方,这才停住,但不向前蔓延的口子,却在朝着两侧裂开。有黑烟从里头流淌出来,不大一会儿,就形成了一条横亘天地的黑色瀑布。
仙界更乱了,本来在外头没资格进来的小仙也朝着仙宫涌来。
“陛下,那天空中流出来的,乃是魔气!”
魔气这玩意儿可以理解为被污染的仙灵之气,下界也有,却没有此时涌进仙界的魔气这般纯粹。远看着只是黑色的魔气,近看却有无数哭、笑、疯癫的鬼面,这是魔头。仙界寻常小仙碰到根本难以抗衡,往日仙界的所谓魔灾就是一二这种玩意儿从神魔战场涌出来。任何一头小魔头若到了下界,便是一界倾覆的大难。
仙帝终于把小月亮的手松开了,他双手一托,掌心中多了个玉卵——此物乃是混沌天,相传乃是仙帝取一个尚在孕育的小世界炼制而成,那小世界未曾湮灭,尚在运行。
“混沌天中藏天地,自有乾坤反掌间”
也正因仙帝掌控一个小世界,方才能从中获得源源不竭的功德。
此时仙帝祭起混沌天,功德金光仿若金水冲天而起。遭了魔气的小仙立刻被金水覆盖,治愈了身上魔气侵蚀的伤痕,倾泻而下的魔气瀑布也让如潮的金水堵回了天上。
众仙正要叫好,包括琅寰天宫在内,整个仙界再次震荡了起来,且这次随着震荡,仙界开始倾斜。
悠长的龙吟,再次从东方传来,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一路上滴滴答答着不知名的东西,从东方飞来。
熟悉间,这团东西接近,众仙才看出他也是一条龙,却是黑龙,且绝对不是敖昱。他比敖昱大得多了,一个脑袋就有整个仙宫大小,且……他伤痕累累。他滴滴答答掉落的,是更加粘稠的魔气,还有他不断崩溃的血肉。
有些人想到了仙宫大殿前,那段廊柱走廊上的壁画。
“原来魔龙说的是这条?”“镇压在仙魔战场的魔龙?”
“他叫什么来着?”“不知道……”
一直冷静的仙帝,直到此刻脸上方才露出几分惊慌。
他扭头看向小月亮,神色间带着几分不甘,却终究道:“你去迎战。”
“怎么让他去?”“他是谁?”
小月亮眨眨眼睛,看似是不懂迎战到底什么意思。仙帝又道:“飞上去,与他作战。”
小月亮这才退后一步,他身上蓝紫光华浮现,孔雀蓝的甲胄撑碎了灰扑扑的神仆衣裳,他脸上又出现裂痕,遮掩了他容貌的面具寸寸碎裂,光华闪烁,一顶蓝紫小冠将他的乌黑长发稳稳罩住。但待光芒褪去,众仙这才发现,这位陌生仙子的这一身战甲,其实处处裂痕。
“他到底是谁?”众仙彼此对视,倒是也有仙家眼中并非疑惑,却都是年岁悠长,轻易不再露面的老祖宗了。
小月亮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朝着黑龙飞去。
苹果醋趁此机会嚎叫了一嗓子【小月亮!那是你家大黑鱼!你道侣!】
瞧着小月亮差不多脱离了仙帝的控制,苹果醋才匆忙一嗓子喊了出来,同时把过去小月亮和大黑鱼的相处弄成一个压缩包,瞬间塞进了小月亮的元神里。
压缩包就弹回来了……
苹果醋正绝望,却听见了一声低低的笑声【看来,一直以来就是你这个小家伙陪着我们】
【啊?啊啊?】
小月亮飞了上去,却非搏命,而是径直扑到了大黑——龙的额头上,他们俩的大小,就如一颗芝麻落在了西瓜上。黑龙的龙鳞远看是浓重的黑,近看却能依稀分辨出金的底色。他一落便坐了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黑龙的鳞片。
黑龙未曾急着离开,他在朝下看着。
“尊、尊者!我等愿追随尊者!”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八成就是尊者啊。
这仙人喊出声便朝着敖昱飞去,他咬着牙,就怕其余仙人,尤其是怕仙帝找麻烦。确实有仙人动了手,可黑龙只鼻孔喷了一口气,那几个手欠的家伙便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有他带头,其余仙家也赶紧飞了过去:“尊者,咱们还有人被关在了仙牢里。”
“斩仙台那里也锁了人。”“不渡津也有。”
“某某仙人的洞府里,关了我十几个后辈。”
“我有朋友被关在那边了。”
龙从云风从虎,黑龙在天空中的这一阵儿,便有层层叠叠的云朵聚拢过来,白、灰、黑、紫、红,朵朵分明,色彩斑斓。随着这些仙家告状,黑龙只在天空中轻微动了动,这些只是他刚刚收拢的云,便化作一条条色彩各异的云龙,随着告状的仙家所指,向着仙界各处冲去。
轰隆隆的声音在仙界各处响起,倒像是过节了。
只是天上的众仙兴高采烈,地上的众仙面如土色……
不多时,云龙载着人飞回来了。黑龙也就此转头,只听噼啪一声,他带着如此多的仙家,就此消失不见了。
被敖昱带走的仙人们,正在快乐认亲,外带叽叽喳喳地骂人。不像是仙人,倒像是受了委屈,好不容易逃出魔窟的寻常人。
小月亮朝后坐着,撑着下巴看他们,从对话中大概明白了,来的也不一定都是大黑鱼的世界飞升上去的,但也是志趣相投的人。这里边甚至包括那几个给小月亮换衣服的仙侍,以及说他丑的清姬。
这群仙家只顾着高兴了,甚至都不看看,这一片黑暗的,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请、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苹果醋怯生生问小月亮,他刚发现,原来对小月亮他还是很敬畏的。
【给】这次是小月亮给了苹果醋一个压缩包。
恰在此时,众仙家发出了惊叹,因为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颗灵气浓郁,郁郁葱葱的星球。
——这是一个灵气宇宙
每一个小世界,依旧是星球状态,但因为灵气、修行的存在,这里的文明发展后,无需机械的力量,就能衔接同等力量灵气水平的世界,产生了小世界之间的重叠。
仙界,也并非单独的星球,而是灵气浓郁到引起质变的这个宇宙中的一片小区域。
这里有着天然的结界,若想从外界进入,必须拥有相匹配的能力。
最先占据了这一片“仙界”宇宙的仙人们,说白了也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建立了天庭。
整个天庭给后来的飞升者增加了更多的难度,天堂中的强者则对弱者实行了管束。
这也不能说是坏事,当“人”大量聚集,就必须建立起组织和规矩,否则弱者只会更凄惨。
方才发生天裂的所在,其实该说是“天庭星”,乃是仙气最为浓郁的仙界中心之所在。它只有一颗星球,却居住了超过九成的仙家。
这一路上,偶尔其他仙家也会指出某处仍旧有被困的自己人,敖昱也都动了手。
他们仍在仙界之中,这里也是众仙家熟悉的区域,但是,这颗新出现的星球却没人见过。
当他们进入这颗星球时,这地方的仙气浓度可不比天庭星低。
“尊者,你到底是谁?”
同一时间,无数仙家也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仙帝。
仙帝道:“他并非妖魔,而是……上一任仙帝。”
“!”
仙帝与人间的帝王不同,人间帝王尚且有寿数灾劫,也有修功德道铸金身的,但一个帝王很难做到让举国百姓全都满意,且百姓的要求可是不断升高的,一旦遭受怨怪,功德道就要破了。
仙帝却不同,那个位置就是大功德的位置。
因为仙界既是修行者所向往的所在,也是这片宇宙最危险的所在。此地挨着仙魔战场,仙帝坐在那张椅子上,就是要率领全部仙家,对抗魔族入侵的。换言之,他只要坐在那儿,救世的大功德就时时刻刻都会叠加在他身上,简直是寿数无限。
这样一个位子,竟然有两任?
怎么会有两——
众仙家想到了那黑龙从何处而来的了。
仙魔战场!
他们到了仙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告知神魔战场如何危险,可最近的漫长岁月中,还真没谁经历过仙界传说中那惨烈的战争,只偶尔有小魔从那边跑过来,惹来众仙家的围攻。每每遇到此事,众仙家都笑曰“仙器打蚊子”。可笑归笑,让旁人去打,他们却也是不打的。
仙兵仙将,只有刚上来的小仙去当,因为……仙器打蚊子,也不时有小仙陨落的。这蚊子,还是很危险的。
也有仙人好奇去过仙魔战场,但那边魔气氤氲,寻常仙人难以靠近,只看了个轮廓,就退回来了。
“是,众卿未曾想错,千万年来,仙魔战场的平静,全赖先代仙帝舍身为祭。”
众仙哗然。
第250章 (捉虫) 小小小的小月……
250
“那、那怎么先帝不在仙魔战场待着了?”
“先帝离开……仙魔战场会变得如何?”
仙帝闭上了眼睛, 天庭又开始了频繁的地动,咔咔声传来,之前被仙帝堵住的大裂缝开始向两侧蔓延, 虽然没有之前的裂缝那样来势汹汹, 但也有魔气点点滴滴地, 向外渗透着。
此刻敖昱所在的星球,竟也有一处宫殿群落,比起天庭的规整大气, 此处的宫殿与山林湖海相融, 覆盖了三分之一的星球。
黑龙在海中的一座宫殿上方停下,化为人形便投入了宫殿, 是小月亮回答的众仙家。
比起天庭星的那群,这里的仙家年岁更小,此时听小月亮说来,更是一脸惊异。
“那、那我们此时正在何处?”
“旧天庭, 就叫金鳢星吧。”
“那您是……”
“钺息, 月亮神。”
“这金鳢星的月亮神?”
“金鳢星没有月亮, 我原本只是下界的月亮。”小月亮笑了笑, “你们各自寻了住处去吧,规矩照常,安心过日子吧。”
语毕, 他也投入了下方的宫殿。
寝宫深处,大黑鱼闭目平躺在一张床上, 小月亮走过去坐在床边, 伸手就把敖昱衣裳给扯开了。苹果醋还以为自己要进小黑屋,但眼前的情景比小黑屋更让他想尖叫。
大黑鱼的胸膛处有个巨大的黑色伤口,十字形的疤痕外翻着, 像是胸膛被刺穿豁开后,又被高温灼烧过的伤口。小月亮抬起手,看架势是要将手放在伤口上,却在中途就被敖昱抬手拦住了。
“大黑鱼,让我……”
敖昱摇摇头,遮住伤口,抬手把小月亮抱在了怀里。
小月亮叹息一声,乖乖在他怀里躺好。
【小、小月亮……】苹果醋更慌了,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看我给你的记忆】
【好的好的!】
怪他,就顾着看新鲜了,最重要的竟然忽略了——跟着大黑鱼躺平久了,紧迫感都消失了,现在大黑鱼状态明显不对,得把紧迫感重新拾起来!
小月亮塞过来的记忆,视角当然是小月亮的。
小月亮的年纪原来很大很大了,他是久远之前某个小世界的月亮。
世人赞月,多言其美。其实月亮是多数世界的第一层保护,即使科技世界,月亮上坑坑洼洼的陨石坑,也代表着祂的功勋。
小月亮的月亮已生灵智,在一次保护自己小世界的战斗中,与来进犯的大魔同归于尽,只留了一点灵识附着于最后残存的一块石头上,坠落到了地面。
当时地面上的人类刚刚开始修行,只有一个部落的首领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寻到了这块形似斧钺的美玉,将其起名陨兮,世代祭祀,以示感激。
过了九百多年,小世界已又捕捉了一块路过的陨石,有了新月亮。当初祭祀小月亮的部落,倒是绵延至今,还成了一个小国,只是收起小月亮时,文字还未成型,且小月亮的真实来历也在口口相传中,早已被歪曲。
只说是当年月神与外邪争斗,武器崩落了一块儿。
因此,小月亮的名儿变成了“钺息”,又因为世人皆赞月亮之美,这玉上渐渐映出了一张闭目美人脸。因此祭祀他的这一国又称呼其为美人玉,这倒是更加深了他“美人”的一面了。
后来,有一代君王竟然在祭祀中,一眼爱上了小月亮……
闹着要取月美人为王后,自然有人站出来道,这玉璧怕是让邪魔外道附身了,该毁去才好。
正邪相争,莫说是这一国的国人,连其他国家的人,也都在好奇这美人玉是何等模样,还没睁眼就引得一代雄主失了分寸。
就这样闹腾了一年,小月亮这玉璧上,真的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妖气,他的双颊露出淡淡红晕,闭着的双目竟也有了动静,短短一年已经是半合双目。
“必要毁了玉璧,这要是让他睁开了眼睛,便是大妖出世!天下不安!”
君王虽爱美人,但总算还有些理智,确定了其是妖怪,也不敢再留。
眼看小月亮便要被做法毁掉,天空一道清光降下,卷走了玉璧。
原来当时仙界与下界还是有联系在的,敖昱常常会在无聊时巡视各界,这次看见了小月亮。
“唉……再差几十年就满千年了,却被人的贪心坏了道行。”敖昱将玉璧托在手里,一挥手,抹去了妖气,只他双颊依旧翻红。又用手指一勾,勾出了小月亮与他那一方小世界的因果线,“新月代旧月,何必做绝?你可愿意彻底脱身?”
他话音刚落,手上的因果线便断了。
他因那方世界的凡人祭祀而生灵智,却也豁出性命一次次护卫小世界上的生灵,一朝陨落,也是小世界中的凡人继续护他不至魂飞魄散。
但是,他们有新月亮了,新月亮不想钺息重新苏醒,凡人也早已遗忘了过去月亮的功德,只以为月亮就是月亮,便是连面对钺息时,也只顾着贪图他的美色,以至于被香火熏染的钺息,竟然桃花孽缠身,险些化为艳妖。他过去的一世功德,顿成笑柄。
小月亮虽然还不能交流,但意思很明确: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
敖昱随手一抛,钺息落在了莲花池……的一片大荷叶上,玉璧上的美目微合,长长的眼尾几乎飞出了玉璧,光线稍变,玉璧的艳色渐渐变得柔和,如人小憩。
莲池乃是当时的仙界最为清正之所在,敖昱没让钺息沉入水中,也没让他靠近了荷花,就只让他在层层叠叠的莲叶中间,彻底涤荡掉侵入的桃花孽。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一日,敖昱又在莲池旁边探看人间的各处小世界。突然,他睁开眼,看见有个拇指大的小人儿用莲叶裹在腰间,正站在他面前的几案上。
其实小月亮也是看见敖昱来了,一时激动这才突然化形的。此刻间敖昱醒了,他这才想起身上只有忙乱间扯下来的一块莲叶,转身就跑,结果一脚踏空,跌下了几案,却是落在了云朵里边。云朵飘啊飘,把小月亮带到了敖昱面前。
小月亮毕竟是个战神出身,虽然心里害怕,可还是站直了对敖昱行礼道:“钺息谢过上仙救助之恩。”
敖昱歪头看着他,这小不点是真的可可爱爱的。
他挥挥手,从身后漂来几块布料,剔透柔软的鲛绡,炽烈灿烂的孔雀锦,繁复璀璨的天女绸,氤氲层叠的雾妖绫……
“给你做件衣裳吧,要什么样儿的?”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他虽险些被害,却终究还是蛮荒出身,对客气还所知甚少,自有一种淳朴的天真——敖昱送他,他就要。
小月亮瞪大了眼睛,仔细找个自己最喜欢的。
“要那个。”
他小小的手指头指向一个方向,可那方向却恰好什么都没有。原来是小人儿被满室的华彩耀花了眼,错将外头的一片紫色晚霞也当成了布料。
“啊……我选错了。”敖昱挥手,布料散去,小月亮才红了脸。虽然白送了他就要,可要第二次显然也是不对的,“没事儿,荷叶挺好的。”
敖昱却笑道:“你没错,钺息眼光独好。”
他抬起手来,虚无遥远的晚霞却如近在眼前的布料,让他缠绕在了指尖。化为了一匹流淌于地面的紫色绫罗。
“钺息想要什么样子的衣裳?”
“仙人身上的衣裳就行。”
“……”
“仙人,怎么了?”
敖昱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小月亮的头:“童言无忌。”
小月亮捂着头:“?”
这种回应,意味着他刚才说错话了,他说错什么了?
敖昱已经手指轻动,已经做好了衣裳。他将人放在几案上,又拿过笔筒,化作一间小房子,这才将衣裳递了过去。
“穿不上,或穿着难受,不要硬套。”
小月亮:“??”
一件衣服,怎么还有这种问题?
小月亮迷迷惑惑拿着衣裳进屋换上了,未曾出现什么难受的事情,里衣外衫都合体得很,他光着两只小脚丫,快快乐乐地跑了出来。
敖昱看着那两只比他小手指的指甲盖还要小的脚脚,道了一句:“晚霞摇摇藏白鸭。”
这倒腾的两只脚,真像是两只白鸭子,在晚霞织成的衣摆下蹦蹦跶跶。此情此景,倒是难对出下半句了。
小月亮停下了脚步,拽起下摆看了看自己的脚,仰头看着敖昱:“晨光曳曳映……黑鱼。”
眼前这位仙人是条龙,虽不知具体的威能,但他压着气势,却依旧有龙形的烟气光影在他背后摇曳,这是力量过强的映射。
可说金龙,和白鸭不衬啊。而且对比小月亮自己,可也太没气势了,所以就配了个黑鱼。
敖昱一愣,怔怔看了小月亮片刻,把小月亮看得忍不住躲到了笔架后头,只露出小半张脸,好奇地看着对方。敖昱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舒朗豪迈,不含恶意,小月亮听在耳中,也知道他并非是嘲笑自己,不由从笔架后出来,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钺息,我叫你小月亮吧。你可知道,我身上所穿,乃是仙帝章服,你方才说要与我穿一样的衣裳,这要么是要取而代之……”
“啊?不不,我并无此意,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知道,但有些事,实乃天意。还有另外一个存在,也可与我穿一样的衣裳。”
“谁啊?”
“君后。”
“君……与你成亲?”小月亮皱眉,看看自己又看看敖昱,“蚂蚁配大象吗?如何配?”
“哈哈哈哈!不急,慢慢来。有朝一日,你若喜欢,便做我的君后,若不喜欢,就做我的战神。”
“好!”
敖昱就多了这么一只……小月亮。
他是敖昱的桌宠:笔筒变成小房子后没有变回去,毛笔给小月亮变了家具,笔架变成了有假山的小院子,笔洗成了个热气氤氲的温泉池子,但小月亮还是常常跑进莲池里头去玩耍。
“幸好我这儿水里的都是些灵物。”敖昱从外头回来,便看见小月亮在温泉里泡汤,他每次去莲池玩耍,不小心让灵物吞了,就会跑回来沐浴。
小月亮吐了吐舌头,敖昱手上一摆,各式各样不知名的果子洒满了桌面,小月亮欢呼一声,裹了鲛绡就从温泉池子里跳出来,奔向果子们。
敖昱便撑着头看他抱着大果子细细地啃,偶尔还会伸手帮忙把他的长发理顺,或给他递个果子。
他也是敖昱的茶宠:敖昱喜欢饮茶,不过他的“茶”是很宽泛的能够泡水的植物。所以,敖昱的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敖昱的茶几上,现在多了个小小的位置,他喝茶,总会给小月亮小小一杯。
这次也一样,吃完了果子,自然就要喝茶。小月亮一口下去,脸就皱了起来:“这种又苦又辣的是什么东西?陛下,为什么你最近带回来的茶,味道都怪怪的?上次是酸酸咸咸的。”
敖昱挑了挑眉:“当地人称此物为‘罗科’,称其可提神。且此物确实于修行有些益处,味道还是很有趣的。”
“是吗?”小月亮脸上的皱消失了,但嘴还是嘟着的。
可这么不喜欢的东西,他还是一口一口喝光了,没有浪费。
这也是蛮荒带来的习惯,艰难的生存中,一点一滴的资源,都该珍惜。
见他放下茶杯,敖昱这才递过了一块糖果,刚还嘟嘴的小月亮立刻便笑了,抱过来咔咔地啃着——虽然不浪费,但还是吃好的 更开心。
他更是敖昱的小宠。
敖昱在家时,常常会坐在那儿观看各界的情况。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把小月亮叫过来,给他看,给他讲。偶尔,敖昱会因为收到了其他仙人的邀请而离开。
敖昱的这个仙帝,不似后来的仙帝那般端坐高台,他和其他仙人的地位,相对平等得多,但是,那时候的仙人也没有后来这么多。
在小月亮看来,敖昱是真的闲啊。
“陛下,您总是坐在这儿,您的工作是什么啊?”人间的帝王尚且要日日早朝,处理政务,仙界的帝王,统领万千世界,如何就这么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