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捉虫) 鱼腥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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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跟你乱嚼舌根了?纳小这是能乱说的吗?”门户紧闭,赵氏在外头守着,有些事可得问明白了, “咱们家现在可都靠着你哥夫才能过安生日子啊!”
“他一个人在顾家过好日子, 咱们在这儿吃糠咽菜!那好日子还不如都别过了!”冯小弟挥舞着手臂高声嚷嚷。
“咱家什么时候吃糠咽菜了?”
“我不管!家里最好的该是我的才对!我哥夫不是说要让人当衙役吗?我要去!我要住到县城里去!”
这话说得冯大心思一动, 可他看看冯小弟如今的样子,想想他说的话:“你——要去你哥夫家里吃喝?”
“他家的就是我的!”
“……”
真要说,冯大也不是个明白人。这若是还在他们家乡的时候, 可能他对自己儿婿的想法, 跟冯小弟的差不多。
但一路逃难,在家来到赵家村卖了坤儿, 他也算是被教做人了。顾清瑶带着小月亮回门,初二又归家,还帮他在赵家村做了脸,但言谈举止可没有半点恭敬。敖昱自称的老婿, 他都觉得对方说的是“老子”。
“小弟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哥的东西, 就是你哥的——”
“呸!他一个不能生的坤泽, 以后过日子都得靠我这个弟弟给他底气,他的东西都是我的东西!不然我可不会给他好脸!”
冯大险些让儿子这些话给吓疯了。
可劝了又劝,冯小弟到后来直接撒泼了, 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叫,叫到他自己嗓子都劈了。冯大没办法, 只能把他当个小宝宝似的, 用棉被包起来,再用绳子捆上,塞进了床里, 落了帐子。
不知道是没人了,还是累了,过了一会儿,冯小弟睡过去了。
看着这一切的苹果醋:也是十分符合原著的炮灰反派之一了……
冯小弟就是个被彻底养坏了的孩子,说他傻吧,他就只会窝里横。说他聪明,可他又经常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共赢俩字他根本不认识,他的认知里头,只要自己不是冯家里的最大受益人,那他就宁愿让全家一块儿不好受。
原著中,他一次次偷偷去冯二家索要物品,还没来得及做出恶毒的事情来,就夜里一脚失足,跌进了沟里。因身体过于肥壮,冯小弟压碎了水沟冰面,棉衣飞快浸水,他扑腾了两下就冻死在了里头。
他的死,加深了冯大和冯二家的矛盾。
在苹果醋看来,现在冯小弟的情况,比原著更糟糕得多。明明冯大家的生活情况,比原著好的——原顾清瑶可没把冯大夫妻看在眼里,没有回门,初二更不会来拜访。
赵家村的人对冯大家也没现在的客气,他们手里的银子在置办了土地房屋后,就没剩多少了。本地人不乐意做他们家的佃户,夫妇俩只能出钱雇短工,结果短工干活也懈怠,收获的时候,还有村子里的孩子来偷他们的收成。头一年秋天,冯大家险些不够交税的。
冯小弟在家人面前豪横,却连与村民的孩子说话都不敢,甚至从冯二家抢夺来的东西,也常常被村子里顽皮的大孩子抢去。
后来是一年多后,冯小兔回来了一趟,原主顾清瑶说了两句话,冯大家的日子才好起来。但他也是嫉恨冯小兔这个哥哥,原著里也有他后悔当初自己没吃那糖丸,他觉得冯小兔的好日子都是偷他的。
冯大两口子都是正常本地土著,自然不知道儿子上辈子的情况。但冯小弟的这表现,还是把两人都吓着了,他这简直像是毒汁子里泡出来的。
冯大两口子坐在一块儿哭,以为苦尽甘来,谁知道来了这么个孽障。
“也怪我。”
“怪我……”
冯小弟说的有些话,夫妻俩私下里也念叨过。毕竟冯小兔是吃了药变坤泽的,之前都说是乾元,于是“他日后若是没法生育可怎么办啊?”
坤泽之所以百家求娶,一是因为雨露期,比起吃药,乾元自然更乐意跟坤泽云雨畅快度过。二就是生孩子,坤泽不但生得多,还可繁衍强大的后代,坤泽生下来的,即使是中庸也比寻常中庸更漂亮更聪慧。
两人也常常对冯小弟道“你以后可要给你哥哥撑腰。”
当年的事,冯小弟对爹妈说的是“二叔给了我糖,我给哥哥吃。”倒像是孔融让梨了,其实冯二当时给他说得明白,吃了药就变坤泽,就成了要嫁出去的,不会跟他争夺家产了。但冯二只敢怂恿一个小孩子去伤害另外一个小孩子,被大哥找到当面却半个字都不敢多言,只能闷头都认下。
夫妇俩本觉得,小儿子多少也该有些愧疚,以后会护着哥哥,谁承想,他把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竟是做了这种想法。
冯小兔还没分化的时候,冯小弟还是会装好人,说好话的,大概是存着跟冯小兔争宠的心思。
后来冯小兔成了坤泽,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赵氏道:“小兔日子过得尚且艰难,别看他穿得气派,其实兜里一个大子儿都没有。那顾清瑶一把年纪,奸猾得很,什么都把得严严实实的。再过些年,他年纪更大了,怕是要将心思彻底放在孩子身上了,小兔日子要更难了。”
冯大也道:“就是说!县衙里,李家的衙役死绝了,他顾家却拿了李家的财产,他带着士卒在街上横行无忌。这是手里有人命的角色!我怎么就养出来了这么个孽障呢!”
两人哭诉半天,冯大道:“你养养身体,咱俩……再生一个吧。”
别看冯大这个样子,其实他颇为爱护妻子,只生了两个,中间隔了两年让妻子养身体,且大儿子瞧着像是乾元,他就吃药了。即便雨露期,也不会有孕——坤泽雨露期行房,九成中标。
赵氏一边应着,一边有点犹豫:“要不然跟儿婿说说,让咱们小弟也去做个衙役?让儿婿带着,又有了差事,小弟就懂事了。”
“儿婿要是好说话的,别说小弟,我都想当衙役去。刚吃饭的时候我就试探了,人家根本不接我这个茬儿。”冯大叹气,“我这儿婿年纪太大,根本不把我这丈人看在眼里。甚至从村里挑拣衙役这件事,他都不让我插手。”
苹果醋翻白眼,刚才还觉得这对夫妇挺明智的,大号嫁了,二号废了,准备再练小号。结果这俩人原形毕露了。
冯小弟被养成了这个样,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这事儿,咱们一点都没法沾手?”赵氏一听立刻凑了过去。
“咱们毕竟是外人,你要是收了人家的东西没选上,说不准就给咱家惹祸。”
“他真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以为呢?”
赵氏见着小月亮的时候心疼他,可小月亮毕竟是嫁出去的了,此时赵氏便更多为自家考虑了:“你该与我说一声的,我先前都不知道衙役的事儿。若说了,我兴许能劝动小兔,让他帮咱们说说。”
“别想了,就现在这样吧。小兔也不一定能劝得动人。”
两人唉声叹气的时候,敖昱的马车已经出了村子。
现在他们的家宽敞多了,他把左边顾秀才的房子和自己原先的院子全买下来了,推了中间的院墙,弄了个大牲口棚,重新建了更大的正房和角房,还整理出来了一块儿菜畦。
科技世界的育种,简直和游戏一样。只要有相关的程序,再输入要求,智脑就能用遗传物质“搭”出种子来,不过这些种子近乎全部都没有繁衍能力,不能繁殖下一代。
右侧的房子,因为与房东有约定,敖昱就没买。
车出了村子,小月亮就挪着从前头蹭过来了。敖昱在车辕赶车,他就从马车帘子里伸出两只手,抱在敖昱腰上,脸贴着敖昱的背。
敖昱把衣裳的下襟翻上来,盖上了小月亮的胳膊。
路上他听着小月亮的呼吸不对,心知他要睡着了,便动了动,怕小月亮睡着了冻病。小月亮哼哼唧唧,他也明白,但现在这情况,就是太好睡了,被晃醒了两次,小月亮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干——他去咬敖昱的后颈。小月亮没想什么,咬衣服太脏,敖昱脖颈子白白的很干净,自然照着他脖子咬,却忘了两人现在都不是普通人了。
结果第一口下去,敖昱当时就一激灵,小月亮则是一愣。还好敖昱手稳,没扯缰绳,否则他俩就得发生第一场车祸了。
乾元和坤泽的腺体,可是……咳!
半晌后,敖昱问:“鱼腥味儿的?”还好天冷,否则他这三十岁大龄乾元,就得当场出丑。
头一回当乾元,他对自己的新身体,新能力同样好奇。
“吃起来和闻着不是一个味道的,我也说不清什么味儿的,就……挺好吃的?像是喝了一口烈酒,略刺激,但暖烘烘的。”小月亮咂吧两下嘴,“大黑鱼……”
“嗯?”
“坏了,我更困了……”
他反应也像是喝了烈酒,一股刺激着的暖上来,接着便是熏熏然了。
敖昱就一路上不断摇摆,小月亮从困,变得脑子发懵,后来就在敖昱背后笑起来了。就像是……撒酒疯,闹得敖昱也跟着笑,两人一块笑成了个傻子。
初二婿归家的日子,其实这条道上也有不少正回家的伴侣,看他们这样,以为两人真是喝醉了,老远就抱着孩子,提着东西让开了。
等到了屋里,两人洗漱了躺在床上,小月亮戳了戳敖昱:“再让我咬一口。”
敖昱叹气:“好……”
小月亮就一口一口咬他脖颈,也不重,可敖昱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
正常情况下,小月亮能察觉到敖昱的不对劲——他皮肤滚烫,面红耳赤。
可这是黑灯瞎火的夜里,小月亮又醉得越来越严重,敏锐程度下降。不知多久过去,小月亮终于脑袋一垂,胳膊挂在敖昱肩膀上,睡了过去。
敖昱没转身,让自己从侧躺变趴着,憋着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宿主,你是真能忍……】
乾坤的牙里也有腺体的一部分,就是靠这部分标记的。
乾能标记坤,坤能勾搭着乾动情。苹果醋还是第一次见到动情了但一直无声无息忍下来的人。
敖昱过了片刻才到【神志仍在,自然可以忍,毕竟,我是人】
他刚开灵智时,虽有脑子和一点点神通,但也依旧被黑鱼的自然规律所影响。每到春夏便觉得躁动,夜里做梦都是母鱼……
他那时候就一夜一夜地在还很小的功德池里转着圈狂游,繁殖是他的天然野性,但他潜意识里知道,一旦遵从野性,他就永远都是一条鱼了。
后来修行的时间长了,他才知道,当年真去繁殖了,也不一定就回归了一条鱼,那大概是另外一条放纵的成妖之路。
【大黑鱼,小月亮要是个女孩子,想和你成事,想和你生儿育女,你怎么办?】大概是这段日子看冯蒻蒻太多了,苹果醋忍不住问他。
【我会专注于提高自己的产科、育儿和做饭水平。闲暇时提高畜牧水平……】
苹果醋【宿主你是真的很务实!】
他还以为大黑鱼会否认,说如果是那样,他和小月亮不会相爱,没想到大黑鱼想的是这些——但苹果醋也习惯每一次从大黑鱼那儿收获意外了。
产科保命,育儿养孩子,做饭当然是大小一块儿养,至于畜牧那就是丰富肉蛋奶了。
敖昱总算缓过劲来了,他转过身,把睡成小猪的小月亮抱了过来。他这个身体的夜视也不差,能看清小月亮的睡颜,几辈子的相处,小月亮还是头一回睡着了会吹气。敖昱鬼鬼祟祟地捏了捏他的嘴巴,两指捏了一次,小月亮没反应,他胆子大了,三根手指捏住了轻轻朝上提。
小月亮还是没醒,只哼哼着把他手打开了。
敖昱亲了亲他的苹果脸,搂着人也睡了。
两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苹果醋则盯了一夜的气运值。
第232章 (捉虫) 第一次去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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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鱼的气运值从昨天他离开赵家村到现在, 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变化。
先是从三长到三点五,就要破三点六的时候,忽然下降, 差点降回二的时候, 又猛然回升。
大黑鱼和小月亮醒过来前, 苹果醋去找了趟天道,他不担心,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啥事儿啊, 气运能蹦跶成这样?
天道依然很好说话,给他看了回放——跟大黑鱼在一块儿后, 天道越来越好说话了。
看完之后,苹果醋就后悔了,他觉得他浪费了自己生命中的十几分钟(快进),他看着大黑鱼和小月亮的吃播, 也比看这个强。
好无聊。这世界以后他都不再看回放了。
一开始是敖昱和小月亮在冯大家的“气派”传到了冯蒻蒻的耳朵边, 带来的气运值上升。
可后来呢, 有赵家村回岳家的, 看见了大黑鱼和小月亮大笑着赶车离开。这些人两极分化,一边是艳羡有财有势的。一边是说两人不要脸的,天还没黑, 在大道上,就做这放肆的勾当。
这些村人的态度两极分化, 也是过年时太闲, 竟然就吵了起来。冯蒻蒻也听见了,气运值就开始大幅度下降。看来,当关于小月亮的谣言有好有坏时, 冯蒻蒻的耳朵里就只能听见坏的了。
今日一早,村长开始拜访村中的几户人家,关于顾清瑶要选人去当衙役的事,就传了出来。
说坏话的人立刻闭嘴,甚至当场反嘴,说刚才是自己瞎了心,人家少年(顾·三十岁·清瑶)夫夫,应该的。
倒不是谁都惦记着当衙役,而是村里人必定是有人要去当衙役的,这些人到了顾班头身边可不是得想着立功吗?到时候一旦说“谁谁说过您坏话”,可就要命了。
甚至胡三狼也有几分去当衙役的心思,可看了一眼冯蒻蒻,没再多提。
但就这一眼,冯蒻蒻就清楚胡三狼是什么心思了,这也是对他的打击最重的。
苹果醋看的最后,是胡三狼也意识到了冯蒻蒻的不安,轻声安慰道:“ 蒻蒻放心,于我来讲,你比什么前程都要紧。”
苹果醋跑了。
【宿主啊。】
【嗯?】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说】太宠这个笨笨了,他废话是越来越多。
【对有能力的人来说,选择了就是选择了,不会拿别人当借口。】胡三狼的话,不正是——我为了你放弃前程的意思吗?
苹果醋都能看得出来,他觉得因为婚约的存在,他即使成为了衙役,也会因为有过与冯蒻蒻的婚约而长期处于底层,不一定能再遇到这么好的坤泽了。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挺符合他猎人的身份。但这完全是他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冯蒻蒻只是他衡量得失中的一个条件,冯蒻蒻不需要背负任何责任。
苹果醋继续嘟囔【有些人,太没担当了】
敖昱翻了个白眼,去跟小月亮赶驴磨黄豆粉去了。
出正月了,赵村长亲自带了两女(乾元)一男(中庸)三个后生拜访敖昱,提了酒肉,包了银子。让三个人给敖昱磕头,口称“师父”,道:“随您打骂,若干得不好,打死也无妨。”
不是客套,村长说这话的时候,还掏出了学徒文书。学徒虽不算是自卖为仆,且仆人还有月银,徒弟可什么都没有。在师父表示出师前,对自己的徒弟确实有着极高的权力。这个年头,师父打死徒弟和亲爹打死儿女一样,都不算犯法。
村长将文书双手交给敖昱,又转过身来对三人道:“切不可欺师灭祖,需老实学艺,侍奉师父如侍奉父母,莫要丢了你们师父的脸面。否则顾班头能留你们活命,族里也是容不下你们的。”
三人一齐跪下给村长磕头,又给敖昱磕头,表示一定当个规矩徒弟。
三人的父母也跟着一起来了,却只把拜师的礼放进门就赶紧退出去了。从这一天开始,儿女就不算是他们的了,敖昱若是心狠,十年八载不让回家,也是可能的。
立春那一天,敖昱和小月亮正在做春饼。猪油炸酱的香气,涌出去半条街。
有些日子不见的孙屠子来了,明明过了个肥年,孙屠子却反而黑瘦了许多,他给敖昱送来了整整一口猪,心肝下水都在的,且清理好了,撒着面粉用油纸裹着,整整齐齐码放着。
两人坐下,小月亮从隔壁叫来了几个婶子叔叔,来与他帮忙料理这些肉食。
敖昱跟孙屠子到一旁坐下喝酒,孙屠子头一句话便道:“哥哥,可能安排两个人手?”
“不能。”
别说询问究竟了,这话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太过果断了,孙屠子顿时一愣:“这……哥哥。”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他摆摆手,“你们以为事儿就这么完了?且等着吧,还要大闹呢。”
卧虎山光是五十两一个的大银锭,就得了好几车,不算那些难出手的稀世奇珍、古玩字画,只金银加起来都有两百多万两,需知道朝廷全年的赋税才一千万两左右。这伙匪人是飘了,顺便因为李家没了,想朝官府发展势力呢。
其实李家原本也和卧虎山有勾结的,否则他们如何在本地经营了许多下九流的买卖?
顾清瑶和李家的上头,算是和卧虎山有不同的派系吧?
如今敖昱撑起的安朗县衙役,虽赖二等几个是原本无家无业的闲散之人,其余人竟然都算得上是良家子出身。敖昱又禁赌,禁暗门子,收保护.费明码标价,他们自己又是大混混,不许旁的混混惹事,这年虽然过得有些冷清,可百姓却又能感觉到安朗县风气大好。
孙屠子这是要安排卧虎山的盗匪下来,敖昱可不想掺和进外人来。
“这……死了这许多人,竟还不算大闹?哥哥,你可知道知府一家子也给——”
“呵。”敖昱一声冷笑打断了孙屠子的话,他朝上扔了个花生,用嘴巴接着,“知府在咱们这儿算是顶天的大人物,在京城的老爷们看来,不就是个屁?即便要了这些人的命,但这算是个什么交代?银子没被收回去,上头的气是不会消的。”
“哥哥,你也以为朝廷要出兵?”
“卧虎山败不了。你若是和上头有交情,你上头想当官儿,何必盯着小县城的典史?”敖昱敲了敲桌子,“杀人放火,这得的可是金腰带!”
前头那位将军带来的兵,训练松弛,军纪懈怠,但上层还算能约束得住兵士。
——给小月亮百人,让他训上仨月,能赶着十倍那样儿的废物跑。
敖昱沉默片刻又道:“过些日子,我要去葵城里一趟。”
他要去找那位将军。
直到最后给了敖昱名帖,他才算是正式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赵有胆,别看现在挺有将军威仪的,但之前说了,他也是被招安的山匪。
他原名赵有蛋,当了将军后成了有胆。
听名字以为这人是个莽夫,上次他来到安朗县的行为,初看也确实够莽夫。
但是,他手下那群兵痞可没祸害县城里的寻常百姓,杀的都是李家人,李家的家眷也有些没了踪迹。
他自己得了十五万两,也没得寸进尺——其实敖昱私底下截留了些东西,就等着他再行索要。
赵有胆也是有几分长远思量的,否则最后不会给敖昱名帖。
他这种招安的将军,被招安的时候是个什么官儿,以后就只能降,很难升了。毕竟成了朝廷的官儿,那就得听朝廷(文官)的了,如今的绥朝,文官本就看不起武将,像是悍匪出身的,那就更被看不起了。
当前孙屠子听说敖昱要去葵城,顿时一惊:“哥哥!你这是——”
敖昱摆摆手:“稍安勿躁,我若是去见官招认,能告诉你吗?我是去见赵有胆赵将军的。这位说起来,也算是咱们的前辈高人了。”
孙屠子眼珠子一转:“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可别明白,我可是什么都没说的,你朝上头说事的事情,也别拉拔上我,我去就是要找赵将军拉一拉交情。这要是有人找过来胡乱‘交代’我什么,我可是不认的。”
卧虎山的盗匪作为盗匪是有些能耐的,可从他们敢劫谢相最大的一笔生辰纲就知道,这群人有勇无谋。李家算是代其受过,盗匪连个事后祭扫的人都没有。敖昱铲除县内的匪类,一样没吱声。说明他们毫无义气,连做个样子的小人心思都没有。
如今孙屠子张口就要塞两个衙役,代价呢?难道就是猪肉?
敖昱本还有几分上山的心,如今彻底绝了,还是另起炉灶为佳。
孙屠子立刻赔笑,如今卧虎山上一群人傲气得很,自认为得了这笔银子便可彻底施展了,可到底怎么施展,其实全没有章法。
说到章法……
孙屠子喝一口酒,看向了顾清瑶。
顾清瑶的行事,其实也挺有章法的,这不就让他薅着机会,蹿上来了吗?如今安朗县谁还敢提他当年是个混混的事儿?
顾家更是了不得,现在甚至有人叫顾家主“顾安朗”了。
“哥哥,山上会有几个兄弟下来,置办个产业,还请哥哥行个方便。”
“赌?”
“哥哥放心,他们都知道规矩,会照着日子给哥哥分润。”
苹果醋心道,大黑鱼绝对不会答应的。
“好,你等会儿,我去拿个房契,正是李家当年开的福旺钱庄。算是我给下山兄弟的礼。”
孙屠子大笑起来,又与敖昱推杯换盏一番,最后醉醺醺地走了。
苹果醋【宿主,你要开赌坊?】
敖昱【他们要朝衙门里塞人,我已经否了。开赌坊已经是退了一步,我再否,怕是没命活到去府城找赵有胆。更何况,他们这赌坊,也得能开得起来呀。】
【哦哦~原来如此。】
敖昱歇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先去找顾家主要了三百两银子,又要了一匹马(家里的马要给小月亮用)。
带着银子和马回来的敖昱,跟小月亮烙了一天的饼。第二日他便带着这些干粮,自行离开了——他目前的下属里,还没一个会骑马的。
府城离着安朗县还真不算近,敖昱骑马用了一天半,中间在野地里过了一夜,这才到了地方。他没着急去见赵有胆,先找了客栈住下,清洗一番,又找茶馆坐了半日。
第二日一早,他换了衙役的衣着,收敛自己乾元的气息,出城去了。
原来赵有胆虽然在府城没走,却没住进城里,而是跟他的兵一块儿在郊外弄了个庄子,建起大营住下。
到了营寨,因他的衙役衣裳,再加上赵有胆的名帖,敖昱倒是没受什么刁难就给迎了进去。
敖昱将一百二十两银子,以及一对金簪奉上——对,他私吞了一多半~
“赵将军,这是今年的孝敬。我们顾家人都知道将军的好,从今往后必定孝敬不断。”
赵有胆一笑:“好说,好说。”
敖昱磕了个头头,起身走了,并未多说其他。
但有时候能进门,就已是能说明顾清瑶和赵将军确实是有几分交情的。
又过了两个月,正是农忙,这期间说是要下来开赌坊的卧虎山盗匪,却还不见踪影。
期间敖昱可没闲着,他先是让顾家主杀了几头猪,包了饺子,卤了肉,陆陆续续送去了赵有胆的军营。收了士卒的破衣裳回来,帮他们缝补。敖昱还赶了几辆大车,接生病受伤的士卒到安朗县来修养。
他甚至还弄了些大爷大妈过去,给士卒净面梳头。值钱的,不值钱的,反正至少半个月内,总少不了干点亲近的事儿。
赵有胆知道顾家要巴结他,并不阻拦。可后来他就觉得有意思了,他手底下这群兵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现在他出外头一逛,竟然莫名有种……他们被换了人的感觉?
不是说过去脏成狗的家伙能看出人模样来了,是那个精气神。过去这群狗子在寻常日子里就是一群废人,现在有超过一半人眼睛都是亮闪闪的,朝那一站,都比过去挺拔些,更有人样子了。
第233章 (捉虫) 入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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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该是轮休的日子, 可他看见该轮休的那个百人队还都在呢。甚至他们建起来后,就没怎么用过的校场里,竟然有了不少人在打熬力气。
有聚起来小赌的, 却不过是三两人, 且赌得十分没趣, 几个人都蔫头耷脑的。
他找人问了问,单人独个的答:“想攒一笔钱,回来置办个家。”有爹娘妻儿的答:“得给家里留点儿了。”
赵有胆笑:“你们倒是长良心了, 挺好的!可不就得这样吗?这才有奔头。”
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但他领兵的经验——别逆着多数士卒的想法说话。
自然也少不了士卒问他,何时再驻扎到安朗县去?
“那地方的人, 人性好。”“对,若能在安朗县安家,必定是极好的。”
这群士卒又开始咒骂当年李家的不对,骂完了自然又开始乐呵地议论自己杀得是如何应该, 昂首挺胸一副英雄气概——李家那些衙役, 放在现代的法律体系里, 全嘎了还真不算冤枉了谁。不过, 这群兵痞也不能说好人。
这年代的人,全员恶人。
但即便他们自己都知道自己也不是好人,夸奖时也要朝好处夸。像对士卒就得说他们杀的人都是该死的, 他们是为民除害。敖昱若碰见了卧虎山上的盗匪,那自然得说他们义薄云天。
赵有胆:军心还真给那混混招去了。
对于未知, 赵有胆有些犹豫, 他想拒绝顾清瑶再来。可人有时候真的是念谁,谁反而来。
敖昱第二日就来了,这回是带来了一车毛桃, 另有一车山楂干、乌梅干,毛桃发给士卒吃了,山楂和乌梅架起大锅熬了两大锅山楂乌梅汤,赵有胆都喝了两大碗。
这酸酸甜甜的味儿,过去他是不喜欢的,可现在……
赵有胆虽然是招安的出身,但自认为已经足够约束士卒了。自来到了葵城,对当地百姓说不上秋毫无犯,但也最多有点小偷小摸骗吃骗喝,欺男霸女,或明目张胆勒索抢劫的行径,绝对没有。甚至当地人欺生,买东西常常多要他们的。
葵城上下,还是视他们如瘟疫,有点倒霉事儿就朝他们身上栽赃。小孩子追逐打闹,挨打的那个就是“赵家匪类”。
他们是客军,在葵城该是当地负责吃喝的,可最近送过来的吃食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污糟。赵有胆心知,这是前段时间他送银子送得太猛了,非但没能把人喂饱,反而让人生了贪心。
对比之下,顾清瑶带着安朗县的人对他们做的这些,确实让人心中热意翻涌。
敖昱这回还带了几个家里会写字的老书生过来:“我姐姐前些日子知道了一个要朝靖州去的商队,可让他给诸位带家书。”
士卒们顿时大喜,排了队上来写家书。
又有人过来问:“你们顾家可有要嫁的吗?中庸男女都可以!”
这几回过来问的人挺多的,敖昱便揣着手道:“我安朗县的好女好儿多的是,只是诸位哥哥弟弟都在营里,如何相看?”
这些人有的不过是一时的热度,有的却是真心实意。
“上回给我梳头的李家婶子,说是家里边有一儿,我有意——”这就属于过于真心实意的,竟然直接从怀里掏出个金镯子来。
敖昱赶紧摆手:“这不成,贵重物品,我可不接受。况且安朗县的李家婶子多了去了,这万一来了个张冠李戴,坏了姻缘可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赵有胆将敖昱叫进了帅帐,道:“顾班头,你可不要做过了火。”
“将军,小人……其实是想到将军军中效力。”
这一点,赵有胆倒不意外,顾清瑶做得太过了,这明显是在军中积攒人脉:“我可是客军。”
“未来两三年,将军都离不开岩州了。”敖昱朝着西北边一指,那正是卧虎山的方向。
“你还真敢说。”
赵有胆的手指头敲着桌面,他依旧是不意外的。
去年冬天他们不走,还能说是严寒不利于行军(如今的文官已经很少有这么体贴武人的了,尤其如今新任的知府老爷,虽收了他的钱,却对他们并无好感),现在早已开春,却依旧没调令,他们留在岩州的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就为了卧虎山的盗匪,可那伙盗匪号称三十五万——这当然是没有了的。
三十五万人,吃嚼都不知多少,别说卧虎山,整个岩州都养不活这么多人。可能连零头都没有,但一两万还是能有的。外加卧虎山地势险峻,要征伐盗匪,至少要动用十万兵马。
朝廷多年未曾如此大动干戈了,也可能是以招安为主。
但是,丢的可是谢相的生辰纲……谢相还有个族人也折在里头了,依稀听闻是十分得宠的后辈,他能就这么算了?
赵有胆距离京城太远,接触不到京里大人物的动静,但他站的位置终归是比敖昱高一点,知道的也更多些的。
岩州本地的士卒不堪用,赵有胆的兵虽也没什么名头,可朝廷最喜爱让招安的前匪,去打现匪。
若非他的士卒人数实在太少,已经有人让他上了。
“你可熟悉卧虎山?”
“熟悉得不多。”敖昱嘿嘿一笑,就站在那不说话了。
“……”赵有胆也一笑,心道自己是太急了,便道,“我可收下你,但你却要自己募兵,你能募来多少兵,我就安排你当什么官儿。”
赵有胆顿了顿,因是想到了此时军营的状况:“我们还在这边儿驻扎着,你倒是能朝着安朗县跑一跑,可战事结束,你却不能再回去当班头,守着你的小夫郎了。”
“小人明白,富贵险中求。”
【宿主,你真要和小月亮分开?】
【你放心,两年后,我就能带着他一块儿走了。】
敖昱回了一趟安朗县,回来时连他自己算上,正正好好十个人。
周壮和赖二跟着他来了,赵家村村长的小儿子赵青云,敖昱本不想带的,可这小子死活要跟,敖昱也算了他一个。
周勇本也想来,可敖昱让他当了总捕头。
这个年头,越是小地方当衙役越容易。尤其安朗县这个地方,多少年了,就出过李熊这一起人命官司。偷盗的事儿虽然常有,但九成当时就能知道谁是贼,基本上老百姓都不求衙役,完全靠把贼打一顿解决内部纠纷。
毕竟地方太小,没有流窜犯的可能。
衙役们要做的更多工作,是收税。不过这事儿有顾家主带着属吏干活,他们只要别乱跳,跟着办差就行。
敖昱带回来的是十个人,赵有胆就给了他一个什长的名头,其实官都算不上。
敖昱便道:“能让小人自己选个营吗?”
赵有胆:“可以啊。”
敖昱选的就是孝字营。
赵有胆手下的士卒一共就三千多人——吃两千空饷。一个营本该千人左右,可他手下五大营,他亲信的两个营也才五千,其余各营也只三百上下。
敖昱在过去那段时间里,早就打探清楚了各营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孝字营的管总姓林,林念孝,一个男乾,他的本名不叫林念孝,甚至他很可能都不姓林。
原本是个镖师,可因为丢了镖,无钱赔偿,只能上山为匪。他投奔的赵有胆,正是当年抢他货物之人的仇家。林念孝也曾风光过,帮着赵有胆杀了对头,扩大地盘。他也终于有了银子能回家乡了。
现在镖局这行当的规矩,镖在谁手里丢的,谁赔偿。若是赔不起,就得看货主的态度了。好说话的愿意给对方赔偿的机会,不好说话的,那就要把镖师和镖局都搞死了。
林念孝的货主,是后者。比谢相好点,但也是个大官。他若回家必定死路一条,怀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他若不回去,货主说不定因为惦记着抓他,留他家人一条活路呢?
林念孝侥幸没成真,他一家子,从双亲到夫郎,再到他离开的时候刚满周岁的长女,全死了。
乾母被殴打致死,女儿被摔死在了大门口,坤母和夫郎被送进了花楼里,两人不堪受辱,坤母撞柱而亡,夫郎将自己吊死在了窗框上。
一家子从老到小都给扔进了乱葬岗,多年过去,半片骸骨都无处可寻了。
林念孝便开始报仇,从当年直接动手的差役开始,到直接经手此时的县令(县令早已调任),奔波千里,只为复仇。
后来又活着回到了赵有胆的山寨里,蹭上了他被招安,成了朝廷命官。
——他隐姓埋名了,为什么过去的生平还人人清楚?
因为在赵家军里,这样的人不少。
“杀了官差,因而上山。”在赵有胆这个前盗匪队伍里……挑拣挑拣,有过半都是这么上山的。只是每个人的起因不同,行侠仗义、复仇、抢劫、抓奸、反过来与官眷私通,起了争执暴起杀人等等。这个官差的范围也很广,也不一定就是官儿,从衙役,到官员的家人,到官员的家仆等等,都算官差。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被招安的前匪日子不好过,也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凡是被招安的,自然“一体上下既往不咎”。可不是谁都能宽宏大量,容忍仇敌好吃好喝升官发财的。
被招安的,都得异地驻扎。既是朝廷怕他们一个不顺心又重新占山为匪,又怕这些匪有了官身去寻仇。匪自己也怕,过去是要吃要喝下山来拿,如今是要吃要喝登门去求,且也不知道过去杀的抢的就和哪个官老爷勾搭上了,死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赵有胆他换个名,也是既因为过去的名字实在不好听,也因为算是一种“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表态。
林念孝不喝酒不赌钱,有了钱财就分给手下人,不会无故打骂兵士,更不会将小卒当成仆役奴役,是个挺好的上官,可他的孝字营,还是众多士卒最想离开的地方。
因为用苹果醋的话说,林念孝是个很“丧”的人。他自己穿着最破的衣裳,住着最破的营帐,每天不多言语,他干最多的事情,就是穿着个塞了铁砂的背心,在自己营帐前边打木人,这木人还是他从靖州那边带过来的。
人高马大的乾元,黑瘦黑瘦的,他坐在那儿还好,站起来就像是个撑着衣服的骷髅架子,整天阴阴沉沉的,看谁都像是要拿刀把人捅了。
林念孝是不喜欢敖昱的,在安朗县的事儿上,他家人的情况和李家的人类似。所以他本人甚至没去安朗县,孝字营在安朗县连管总都没有,自然也捞不到什么好的。
这种事情还不是头一次,孝字营里,基本是各营不要的老弱病残。
敖昱来给这位上官见礼时,还以为要受林念孝的刁难,结果对方也就是让他一个躬鞠下去,半天没说“起”罢了。过了小半刻,他嘶哑着嗓子道:“这营……交给你了,别做太伤天害理的事儿,别让我饿死就成。”
敖昱就成了副管总,本是没这么个官儿的,管总下面就是百夫长,可孝字营的一群人实在废物,敖昱就成了副管总。
所以,敖昱拜见了林念孝后,进营的第一件事——打架。
别看一群废物,可有些门道他们清楚得很。
知道打赢了顾清瑶,以后才能在营里继续有混吃等死的好日子过。顾清瑶可是本地大户,若能将他彻底打压了,还能从他家里挖出银钱来。
然后……就全被打趴下了。
不过敖昱也被打得够呛,蓬头垢面,鼻血横流,双眼青肿,新衣裳都给扯得支离破碎了。
苹果醋敲着电子木鱼:哈哈哈哈哈!
他笑一声敲一下,以德服人的大黑鱼,这回可是吃了个大亏。毕竟他这三十一岁乾元的老胳膊老腿,在没经过任何系统训练,只带着十个小废物,纯靠脑力的情况下,遭遇围殴,实在是……难为他了。
然后,苹果醋就跑去找芝麻酱分享了。其实他最希望分享的人,是小月亮。但现在只能找芝麻酱这个“笑”友了。
敖昱在孝字营扎下根来了。
第234章 三策
234
对于这个世界的风气, 苹果醋原本多少有点担心大黑鱼不适应。
虽然有上一个世界的哨向打底,但高科技的星际时代,即使是普通哨兵住的也都是私密感极好的宿舍, 官兵也都有着保护自己隐私的生活习惯。可这个世界, 军营里的乾元和中庸就没有什么忌讳了。
这个世界的人, 男男女女光着膀子——正常。
乾乾坤坤闻一口别人的味儿——要打架!要……“打架”?同性互闻气味或者有意释放信香,就是示威,挑衅。异性, 就是勾引了。
有时候的场面, 对于普通世界的来客来说,可能刺激有亿点点大。
苹果醋在这个世界, 对大黑鱼的适应能力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男女,有不少宿主接受耽美,但对ABO或类似世界接受不能,男人生孩子让他们生理性厌恶和恐惧, 结果任务一团糟。
敖昱将孝字营里太过老迈的, 安排到了安朗县。打更、扫街, 守茅厕的差事, 总能让他们有一口吃食。
这营里也有些人消失得无声无息,但也没人多问,甚至有人私下里暗自叫好。
顾家依旧维持着和孝字营至少半月一次的交流, 甚至中间敖昱还请命,真带着一群士卒去安朗县相亲了。
赵有胆是个大方的将军, 他“头领吃肉, 小卒喝汤”的江湖习惯,留到了军中。孝字营里稍微不那么大手的,也是能存住银钱的, 况且敖昱也不是谁都带的,他也筛过一轮。不能带的都推说“下回”,有几个性子暴躁的,就直接开打呗。
敖昱做成了十几对的大媒,但说好了现在不婚娶,要等到他们回靖州,这边儿的姑娘小伙才要送回去。
说着要在安朗县建赌坊的卧虎山势力,到现在也没见影子,又有过去一块儿的混子过来投奔敖昱,倒是孙屠子没有再找来。
敖昱的气运值又开始了摇滚节奏一样的跳跃,最高时跌到三,最低时高到四,多数情况下,依旧维持三点五。
这回苹果醋没有仰卧起坐了,也懒得再去看了,但天道主动找来了,还把回放塞给了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苹果醋就看了。
如今冯蒻蒻还没有嫁给胡三狼。胡三狼的猎物,比他预计的还要好卖。毕竟顾家病了一片,按照这个时候的想法,都是要用野物补补身体的。
可胡三狼也买不着他想要的东西了,县城唯一一家顾家金铺关门歇业,金银都给赵将军搜刮走了。好布料也不见了踪影,这年头,布料都是能直接当钱用的,上官要金银,次一等的自然要布料。
店铺掌柜的都吓病了,顾家主忙着县衙的公务,也从小弟那儿知道事情没完,于是最近只在自家有需要的时候,去府城进货,却是不上新了。
胡三狼有心去府城,可岩州盗匪还是不少的,他去时带着的银子还能藏,回来时带着贵重物品可藏不住(包裹严实也不成,店铺门口有蹲守的,甚至店铺的伙计都有和盗匪勾结的,他这种没有后台的普通人,可是他们最好的目标)。他得找个队伍跟着一块儿来去,这说起来就得是顾家的队伍,死结就绕回来了。
顾家人买他的野货还成,一听说他是谁的未婚夫君,原本答应了他的也立刻摇头了。
虽然顾清瑶没特别说要找这家人的麻烦,可……万一呢?顾清瑶的心可不宽。现在别看顾清瑶就是个小什长,却是将军身边的红人,混的风生水起的。顾家最近这段时间要保平安,都得靠他。
胡三狼思索良久,还是没再多做什么。只对冯二家道:“蒻蒻还小,等三四年都是可以的,如今外头正乱着,我带多了银钱,不好朝外跑。但岳父放心,我早已将二老当成我的爹娘看待。”
但胡三狼和冯二一家都还是有些不快的,虽然确实嫁过去也还得等几年,但在家里等和在那边等情况是不一样的。
两边都不痛快,胡三狼是担心冯二家又给召回去,尤其冯蒻蒻这大半年吃得好了,越发长开了,一个容貌尚佳的坤泽,谁家都不会乐意放在外边不管的。也有村民发现冯大家和顾家是真的不在意冯二家,也开始朝冯二家凑。
尤其还有给顾清瑶做妾这事儿,虽然知道冯小弟是自作主张的瞎说,但做妾不一定是要喜欢的,冯蒻蒻也说了冯小兔总磋磨欺负他。若就是把他要去做牛做马呢?正经人家,可不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妾室把当家人压在下头的事儿,反正他们安朗县是一例都没听说过。
妾通买卖,就是个玩意儿。家仆还能自赎自身,有个盼头。妾即便生了儿女,闭眼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够能听见自家的娃儿叫一声爹娘。
顾清瑶此时的身份,若是要了冯蒻蒻,他根本拦不住。
至于冯二家,自然是担心没了胡三狼这个好儿婿,最近确实也有几家向他们表明了婚娶之意,其中家境多数比胡三狼要好得多。但人家都是父母兄弟姊妹俱全的,对别人来说这种人家是好人家,对冯二家就不是了——其他人能像胡三狼一样,把他们当亲爹娘照顾吗?
顶多彩礼更丰厚些,可彩礼能比得上冯小兔的两百两银子吗?二十两都难。
冯二家两口子是能下苦力气干活,可他们三十多岁的年纪,一穷二白来到他乡,靠二十两能活几年?就这破烂的土房子,要修一修也至少需要十两银子。
胡三狼和其他人,就是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问题了。
冯蒻蒻本人也想尽早嫁了,冯小弟前些日子隔三差五总是来找事。大年初二闹了一场后,他倒是没来了,胡三狼也说没事儿,可他也怕啊。
冯蒻蒻不痛快了,那段时间敖昱气运值自然上涨。
后来敖昱当兵的消息传过去了,他的气运值就疯狂下降了。
冯蒻蒻这种脑子,自是认为顾清瑶对冯小兔终究是不够爱惜的,为了事业竟然“抛弃”新婚的坤泽,这能够使真爱吗?他家的狼哥可是,也可能是认为这种日子对小月亮来说,是不幸福的,所以他就开心了。
可是每次顾家来人,都会给小月亮带去东西。
外人不知道是啥,赵家村的村人就凭借自己的想象乱传。什么金丝的衣裳,纯金的头面,府城的点心等等。
冯蒻蒻听着,可不就又不开心了?
苹果醋耸肩,这么一看,面包世界的主角,心胸还是挺宽广的。
到了六月,朝廷下令——岩州全境,加缴“剿 匪税”,这个税包括每人多缴五分银子、两斗麦子、两捆稻草等,这算是变相的就地征粮了,也从其他州开始调集粮草,同时有消息最近要征民夫,很明显已经为大军入驻做准备了。
农历六月,可正是农忙季。
加税勉强能应付,可一听征民夫,各家各户可是都愁上眉梢了。
于是,顾家又多了几十亩好田,一百多佃户,这些人原本都是自耕农,当佃户不但不要主家的前,还把自己的地白送给主家了。
别看顾家一个正经进士都没有,但顾家有功名的人多啊。秀才一抓一大把,举人也有几个,这些人都有免税土地名额的。
佃户以后不交税但要交租。
日后活得好,活得赖,就都要看能碰上怎样的主家了。甚至不需要主家本身,就是主家的管事,也能让佃户家破人亡。
顾家主对于顾家发展壮大的情况,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反而心惊肉跳的。
她特意跑到了州府葵城来,和自家弟弟商量。
“不会日后再来刮一层安朗县的地皮吧?咱家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别看现在顾家一派热火朝天,蒸蒸日上的景象,真金白银,顾家是真的……只有一点点了。
敖昱扔花生,吃花生,好似没听见顾家主说话。
顾家主一怒之下,戳了敖昱一下:“你小子!说话!”
敖昱叹气,拍了拍身上的花生皮:“姐,我这儿有上中下三策。”
“哟!你还上中下……”顾家主突然闭嘴,这小子确实是真的越来越神,“行,你从下策跟我说。”
“下策,你回去后开始给顾家分家,让我三侄女带着一支族人住到赵家村去。”
“啊?这——你觉得是灭族的大祸事?”顾家主本以为只是再被刮下去几层皮,但这分支保人,分明是断肢求生了。且求生的不是本体,是断出去的,就是给本家留一条血脉。顾家主犹豫一刻,压低了声音,“你可是在这边听到了什么风声。”
族里许多人都在嘲笑敖昱,想攀附大人物,结果成了个小什长。
顾家主却想着,这是弟弟抛了自家的前程,探听消息来的。
“姐,就这么说吧。卧虎山那地方,你也见过,你觉得山脚下能塞多少军队?”
“这……三两万是有的。”
“山上有水源,有存粮,上山的道路算不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少有能过马车的地方。除非三头蛇戴闩杀了,带着全部人马下山,且与官兵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否则,姐你觉得朝廷怎么赢?”
“那、那朝廷败了,可不就走了吗?”顾家主这一辈子,还真没听说过朝廷
“赵将军进安朗县,不是剿匪的,他是得了上官的命令,来捉拿与盗匪勾结之人的,所以他只求财。”
赵有胆的招安出身,以及当地新任知府的态度,也有很大原因,但敖昱懒得多说,看顾家主点头,他就继续说别的。
“谢相失了生辰纲,这回来的兵马是剿匪来的。”
“?”顾家主不明白,这不就回到上头那句吗?剿匪失败了,那不走还作甚?
“姐,他们是杀人来的。拿人头换军功,换谢相的器重。盗匪的人头砍不到,眼看着还要战败,怎么办?姐,你也是读过史书的。”
——杀良冒功。
四个大字就从脑袋里蹦出来了。
天高皇帝远,谢相和皇帝也差不多了。
顾家主甚至一瞬间福灵心至,都能猜到到时候那群文武大臣怎么说了——盗匪顽固,深悉地形,与刁民囫囵一体,大部为我天兵所灭,少部逃逸。
“小弟啊,没去年的事儿,我大概是不信的。太平年间,何至于就出这种祸事呢?”
顾家主脸色发灰:“我、我回去就安排。”
她已经开始思索,如何藏好三女儿的身份户籍,让三女儿不会被查到了。
敖昱又开始吃花生了,他吃下去小半碟,顾家主这才来问:“中策和上策呢?”
“中策,姐你舍了官位,带着我嫂子上山。”
“上山?也去赵家村?”
“去卧虎山。最终卧虎山还是要走招安这条路的,姐你也算是在危难之时入伙的,又是个文人,必能得个不错的官位。”
下策让顾家主冷汗直流,瑟瑟发抖。
中策就让顾家主觉得她小弟有个大病了:“若我真上山了,岂不是给家里惹了麻烦。大军来袭,咱们顾家岂不是要坏。”
敖昱对着他姐笑了一下。
“还有上策,姐,你来营里吧。”
“……”顾家主更觉得敖昱有大病了,她不当县丞,她跑来给个品级也不高的将军当师爷?她闲的?
“那……姐姐你就送些不精于文事的顾家子女来营中吧。”
“这个倒是行。但这就能躲过顾家的灭门之祸了?”
“姐姐,你既不愿意离家,那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要不……要不我带你嫂子到州府来住着。”
“姐,你可千万别来,你来了才是真的要灭门。之前是有人要到咱们县去,来的人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在州府也动手。但接下来再来的人可就不一样了,你们在这儿,怕是顺手就给人杀了,还要连累姐你的岳家。”
敖昱看顾家主,知道顾家主是上次出了事儿后,被吓住了。对现在的她来说,潜意识里,就把葵城当成了个避难所——我上次要是过来了,就躲过祸事了,这次我是不是也要过来?
“姐姐,不要过来。”敖昱对顾家主比了一个二,“但是我坦白告诉你,我会把我的夫郎接过来,因为我能保住他,但是,我保不住你们。”
说完敖昱便送客了。
第235章 (捉虫) 我要当贵妃……
235
【宿主, 你……】
苹果醋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主角攻受不会离开赵家村,而且赵家村很安全?”可这涉及剧透了, 他刚开口就给静音了。还惊动了天道大兄弟, 不过就是很正常的惊动。大兄弟探过来了一根须子, 懒洋洋又十分没追求地团在了苹果醋身边,看样子是想一块儿旁听一下。
【我虽然与主角攻受都只有一面之缘,但从这俩人的做事风格上能看出来, 他们都是被动型的人。冯蒻蒻就不必说了, 胡三狼好点,但他争取冯蒻蒻, 也是捡别人不要的。冯蒻蒻既是顾家不要的,也是整个安朗县都不敢要的。胡三狼觉得安全,偷偷摸摸窜出来,把这块好肉叼走了。这样的人, 气运堆在鼻子底下, 也不会做出什么事迹来的。但他们必定很安全。】
【……】苹果醋不能说话, 不能给敖昱任何评价, 因为这些话依然涉及到了剧透——这熟悉的,安全的感觉。
苹果醋幸福地托了托自己的大脸,可不就是气运堆在眼前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吗?这就是种田生子养娃文, 冯蒻蒻和胡三狼一生不愁吃喝,吃饱穿暖, 儿女成才, 就是普通人的快乐。
他们的乾女参加了科考,
然后他就感觉到旁边好像有个“影子”?
结果是此界的天道,也在捧大脸呢。
【我其实没想到你们会过来的, 当时只是怀着试试的想法。】天道叹气,但祂反而不像赶来时那么有气无力了,【我碰上了这么个气运之子,也是糟心】
【唉?气运之子不是你们天道喜欢的吗?】
【你可听说过,盛极必衰?】
【和现在有关?】
【我们天道都有一个主文明本体,华夏就是我的主文明。多数以蓝星为蓝本的世界,在目前这个阶段,应该差不多都是我这种状况。我不知道别的天道,我自然更爱华夏,若按照我的喜欢,我自然会找适合华夏的气运之子,就像过去的那些雄才之主。可,天道也有自己的天道。】
祂朝敖昱一指【原本‘他’才是我喜欢的气运之子,可惜原主还是差了些,他是个大器晚成,精于权谋之刃,他需要一些助力和幸运垫脚,方才能一飞冲天,我却必须将气运添加给一个无能之辈……】
苹果醋感觉,他身边的天道几乎就要冒烟了,祂是真的气啊。
天道的触手轻轻拍了两下苹果醋【加油,若你家宿主能冲破这天道的衰劫,我这里有个额外的大红包。】
苹果醋已经满脑子的卧槽了,难道,过去遇见的那些很傻的天道,其实也是有原因的。还有那个被一群天道围殴的小天道,祂其实曾经不是那么小的,只是可能已经败过一次了?怪不得,有几个世界给的功德格外丰厚。
哨向世界也包括在其中,那也是个多天道的世界,属于在科技文明里,纯用战绩拼出来的天下。
他想起了一句很老的网络用语——你上辈子救过老天爷吗?
苹果醋:嗯,我家大黑鱼救过,很多次。
苹果醋对天道的认知,从“不能得罪的顶级大佬”、“偏心眼的上级”、“可以无视,偶尔有点讨厌的惹事鬼”,到如今彻底变成了“等着我家大黑鱼去救的倒霉蛋”。
苹果醋正挺胸抬头享受自己的得意劲儿,敖昱从床下头抽出了一卷画轴来,这是他最近画的卧虎山地图。
作为一个知名的大混混,兼安朗县大户顾家主的弟弟,原主是上过卧虎山的,还远远瞧见过三头蛇戴闩。
他本来真有意上山为匪,可戴闩和其手下人都长得太过七扭八歪,且山寨肮脏,处处骚臭,让他放弃了。这山寨没闹出瘟疫来,属实是运气够好了。
地形图有点用,可没大用,地形摆在那,地利已经让山寨占了。要攻打卧虎山,只有两条路:长期围困,或计策。
前者需要动用至少二十万兵力,严防死守至少四年,才有可能把山上的人防死。
至于用计策,这个敖昱就说不准了,他所熟悉的朝廷最高武将就是赵有胆,赵有胆显然是没那个能力破卧虎山的。
如果他和小月亮……他三个月能解决。小月亮大概三天吧?假如没有虚弱的负面状态,是十八岁的健康强壮的小月亮,再带上五百人以内的,由他训练了半天的兵,那他大概早晨上去,晌午就下来吃饭了。
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是进攻方的。
赵有胆听闻敖昱求见,便将他放进来了。
敖昱将地形图直接奉上,赵有胆看了一眼,把图放在那儿了。他也收集了几份卧虎山的地图,这张明显新绘的地图,显然最为详细细致。
赵有胆也只是看了一眼,点点头,便将图收起来了。赵有胆不是什么名将,可作为一个被招安的前辈大山贼,他是有着和朝廷军队作战的经验的,卧虎山这地形,赵有胆很清楚,大军过来,就是送菜的。
但地图送上去,还是有他的一份功劳的。
“你想要什么?升个官职?”
“将军,与卧虎山贼匪勾结的李家已被将军诛灭,我顾家乃是耕读世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献图,也只是一表忠诚罢了。”
赵有胆一时间是有些生气的,敖昱这话在他听来带着点威胁的意思——日后朝廷来人找我顾家的麻烦,你可得管,毕竟是你把我们家人放了的。
他没怒。
因为这话没错,都知道他跟顾家亲近,若日后有人找顾家的麻烦,必定也得捎带着他。
甚至,现在他偷偷去把顾家人全杀了,也是没用的。这顾清瑶太会收买人心了,他手下必定有人给他报讯。人跑了抓不着这是最好的结果,但……赵有胆怕给人偷偷抹了脖子。
“将军也该知道,若剿匪不力,将军是最好的替罪羊。”
赵有胆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这话又没错,他也知道。
他是先期到达岩州的,官微言轻,还是个招安的前山匪出身。到时候给他安个私通卧虎山盗匪的罪名,朝廷的败,就不怪文武大臣,只怪他这个“奸细”了。
前边去运作的银子,本想给自己升个官位的,但在得知自己要被留在岩州的当天开始,银子都运作给自己保命了。可这些银子花出去有没有用,他自己也没底。
“你直说吧。”赵有胆道。
“将军,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最好多抓几只蚂蚱。”
赵有胆身体微微前倾,凑了过去:“何意?”
“新任知府季廉,季安清,在郊外新购置了个宅子。”
“到了新任地,置个外宅不算什么。”
敖昱也有爹外地赴任的时候,带着小妾,还在当地也纳了了。当地的妾室,有专门培养出来伺候人的,与物件无异,彼此赠送交换买卖十分寻常。却也有当地大族栽培出来的良家姑娘,后者可为官员协调与当地大族的关系,管理内宅处理家事,与大妇无异。
不过这也只局限在当地,一旦官员调任……就得看官员自己和家里是否有良心了,否则也难有什么好下场。
“他那位外宅,是位五十岁的婆子。”
赵有胆愣了一下:“……可真?”
外宅不新鲜,这样的外宅可就是丑事了。
“季知府每三日去一趟,将军可想进去看看?”
“不想!”
“新任同知王大人,染了脏病。”
“这!”
“他从京里带来的小妾,不久前暴病而亡,他花钱雇了倒夜香的,塞在粪桶车里,刚开城门就运到了城外,扔在了乱葬岗里。小妾身上除了被殴打致死的痕迹外,处处烂疮。那位王大人,也是烂疮处处吧?”
“王八蛋!”赵有胆一拍几案,直接站起来开始骂。
因为他给王同知送礼的时候,对方还用长疮的手搀扶过他。
王同知该是吃药也敷药了,所以那疮看着和水土不服的相差不多。赵有胆也怕引人忌讳,不敢多看——当今喜爱俊俏的臣子,所以文官都长了一副好皮相,他们对自己的脸也很在意。
敖昱又说了一连串,说完了,他拱拱手就走了。
赵有胆就开始琢磨,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利用起来。
【宿主?】
【对,我很清楚,绥朝要乱了。】他摸着下巴军、政都烂得彻底,没大规模闹起来,因为绥朝已经推广了红薯、土豆和玉米。即使这些东西的产量根本无法与后世相媲美,可依旧大幅度提高了应对饥荒的下限。
百姓多,粮食多,钱多,于是也提高了百姓的耐受力。现在绥朝就走在岔路口,一边是进行改革,开启大航海对外扩张(倾销),释放国内的压力,制造更多的就业,借着工业革命的风一路飙升。另外一边就是彻底完蛋一回,打压明智,让底层百姓变成只会生娃养娃种地拜神的愚民,皇朝统治万万年,假如外界有另外一个文明发展起来,那就危险了。】
苹果醋缩着,一句话不说,虽然近现代史依旧没给大黑鱼,但他猜的也是至少有五分了。
敖昱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我想当贵妃】
【……皇后不才是正宫吗?】苹果醋下意识反驳。
【可不都说贵妃才是真爱吗?】
几天后,敖昱把小月亮接来了州府,随他一同来的,还有周婶子与几位信得过的叔叔婶子。
这些人都让敖昱安置在了一栋小院里。
关起门来后,小月亮也眼睛亮亮地道:“我要当贵妃。”
他虽然身处小院,但绥朝的情况,敖昱的行动,在小月亮看来,同样已经很清楚了。
苹果醋:你们俩果然是一家子。
“不行,贵妃是我的。”
“你当皇后,我当贵妃。”
“哎?这个好!你叫我哥哥,我叫你弟弟。”
“好好好!不要皇帝!我们贵妃和皇后轮流上朝!”
苹果醋:给你们一人一个拇指,不怕你们争宠,你们可真是越(月)会玩越(鱼)多玩……
两人亲亲贴贴地相聚了半日一夜,敖昱将他在葵城布置的人手交给了小月亮,第二日敖昱就回营了。
刚回营,赵有胆就把敖昱叫去。
“这次领兵的,已经确定是鼎北都督,鲁镇东。这人……一直是在北边打鞑子的。”顿了一顿,赵有胆道,“出身北方的军武世家,颇为勇猛好战。”
敖昱和赵有胆对视一眼,赵有胆眼睛里有五分幸灾乐祸,还有五分恐惧。
鲁镇东这人敖昱也听说过,他是绥朝当代最知名的猛将,原主在茶馆里听到的今人轶事,十件里有三件是他的。虽然说书的必有夸张,但有些基本的事件还是有一定真实性的。
这是一个精通平原骑兵作战的将军,敢冲敢打。
他们岩州也算是北边,但华夏之大,气象预报一句播不完。岩州多高山,多河川。夏季潮湿多雨,冬季潮湿寒冷。冬夏气候都不算是好,但是,这里物种繁多,两条穿州而过的河川,都恰好是平缓河段,渔获丰富却少水患。算是很适合人类生存的。
不是所有将领都是多地形精通的……卧虎山更不是猛打猛冲就能打下来的。
这个鲁镇东还娶了谢相的远房侄女为续弦,他的前妻说是病逝,却是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他原本的战绩还有待考量。可能有杀良冒功,也可能有贪他人之功的可能。
没见其人,但他也有七成的可能是要败的。
作为一个被招安,且多年不得晋升,反而被朝廷文武苛待的前盗匪,赵有胆是十分喜欢鲁镇东这种人倒霉的。
但战败后,他害怕自己成为替罪羊。他把敖昱的顾家推出去是没用的。就如上次李家血流漂橹,但其实这些人也只是被波及的虾米罢了。正经的大人物,在京城,在州府,已经死了过千了。
“清瑶啊,其实,我是希望鲁都督得胜的。到时候我也能分摊了军功回家。”赵有胆叹气,“清瑶,你别做什长了,我给你个主簿的官身,你这段时日,就便宜行事吧。”
“是,将军。”
第236章 (捉虫) 抓到了二当家……
236
赵有胆一咬牙, 又掏出了三千两银票,将这厚厚一沓都塞在了敖昱的手里:“若有需要,再与我说。”
苹果醋吐舌头, 这可是真够慷慨的, 赵有胆手里的银票就只有五千两左右了。他倒是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但有些东西吧……你知道它很值钱,别人也知道它很值钱,但当真变现时, 却不一定能卖出足够的价钱。
“是, 将军。”敖昱拿了银子,拱了拱手。
赵有胆也算是孤注一掷了, 他甚至后悔当初接令来到岩州,以为是捞钱的临时外差,谁想到是一脚踩进淤泥里。
如今敖昱这个笃定的态度,不但没让他放心, 反而让他越发不安了。
“你一个小小的班头, 只出过几次安朗县, 如何就这般沉稳了?你不会是挨着个儿地找上门去, 拿这些事威胁人家站队吧?”
“自然不会如此。其实,我的下属已经与几位大人的管事有了些交情。属下与将军都无需出面,将军只需等我半个月, 自会有人来邀请将军。”
赵有胆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他脖颈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按理, 他把敖昱叫来,说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想通了。
可事到临头, 赵有胆依旧一边知道不能相信一个混混衙役,一边又觉得自己只能相信他了。
之前敖昱虽跟他说了葵城大官儿们的小辫子,可是他几日没睡好,也一个人都没敢接触。他怕一个处置不好。被闹个被群起而攻之,等鲁镇东来了,他要被杀了祭旗。
顾清瑶说的从手下人开始,他也不是没想过。当盗匪的时候,找到了肥羊,可不就是先从小卒子开始接触吗?
但盗匪只要弄到了自己要的消息,或抢或绑,干.一票就成,官场却不行。
搜刮的几万两银子都撒出去了,也没见有个水花。
葵城的文官,甚至都不稀罕见他。这让赵有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注定被放弃的人了。
敖昱不动声色地收集了这些消息,他的人也查了,可不知是否因是外地人,许多消息都没有查到。
被绑在了案板上的猪,看见屠夫的尖刀,尚且能挣扎着发出嚎叫,他却连嚎叫都不知道朝谁嚎,挣扎更是无处使力,反而觉得自己越发下沉。
几经挣扎,赵有胆一拳头打在几案上,闭上眼睛:“你去吧。”
他是不清楚顾清瑶行不行,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行,自己动手,必死无疑。让顾清瑶动手,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想头——人有的时候做出选择,是因为别无选择。
而且……要出了意外,他能把顾清瑶扔出去,还能稍微挣扎一下。
敖昱这回总算是能出去了,他叫了几个人,当日就去了葵城。这些人里,他从安朗县带出来的只有周壮,赖二早已经进城了,赵青云和其余几人都给留在了营里。其余大多是孝字营原本的老人。
这段时间,小月亮一直没出敖昱给他的院子。
吃饱喝足,营养充足地养了半年,小月亮既抽条了,也依旧胖且漂亮着。
这一世他和敖昱的身世都太弱小,且世道艰难,他长这个样子,出门就是要被抢的。
就他们安朗县……出了正月,有人就闹到衙门来了,回岳家的中庸或坤儿被扣住了。有的是他们岳家的村人干的,还有回村的路上,让路人给绑走的。问就是开玩笑,大过年的要点喜钱。可到现在人还没回来,就是那边要的“喜钱”太高,谈不拢了。再不把人弄回来,兴许就回不来了。
运气好的,是自家双亲扣下的,那就是被逼迫着二嫁了。运气不好的,就不知道给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普通人尚且如此猖狂,有权势的官员豪强越发肆无忌惮。
两人虽不怕事,但没有必要非在现在惹事,忍耐一时,日后自然有开阔天空之日。
小月亮也能坐得住,日日锻炼身体,侍弄新开辟出来的菜园子。帮敖昱算算账,有突然的事情,来不及跑到郊外去找敖昱,由他来下决定。
赖二他们如今都对小月亮服气得很,私下里叫小月亮“二当家的”。
接下来的两个月,整个葵城很热闹。
先是同知大人隐瞒了姓名去了暗门子,脏病让花娘一眼看了出来。花娘便让他脱了衣裳去炕上等等,她去准备玩具,道;“南边新来的玩意儿,可让老爷越发得趣。”
谁知道,同知等来的,是打手的棍棒。
他光着屁股给人打到了街面上,打手尤其伺候他下半截,他没跑出几步,便只剩下捂着“梅事宝贝”倒在地上哀嚎了。
他这个样子,却还让好事者给认了出来。
往常要是出了这种同僚,其他官员必然对其深恶痛绝,弹劾的奏本已经朝京城飞了。但这位同知乃是谢相学生……的远亲,但总归人家是有资格在谢相的门房里站一站的谢党。
其他人一边恶心,一边还得准备了重礼,前去探病。与此同时,知府自然下令整顿“花鸟一条街”。
但是这种地方,必须是官员足够强硬,且在当地至少有一定忠诚可用的人手,才能整顿的。
如今官员都是新上任的,过去府衙的班子,从衙役到属吏,超过六成都填了乱葬岗了。葵城没乱个彻底,还得感谢城外驻扎的赵有胆军。这种情况下去动花鸟一条街?那可是捅了粪坑里的马蜂窝了。
“这还得是州府!打手们直接把差役给揍了!这还没完,一群人浩浩荡荡,险些把府衙的大门都给拆了!哈哈哈哈!”赖二拍着肚皮哈哈大笑。
同知就好那事儿,到了葵城后憋了一阵子,只祸害买来的姑娘。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欢场上能放得开的女子。他带来的仆人,也都知道主子的脾性。
赖二早已经和葵城当地的混子搭上了火,他无意中让一个混子和同知的马夫有了些交情。这混子又引着同知去了葵城新鲜玩意儿最多,最玩得开的暗门子,却不知这也是作风最悍勇的暗门子。
赖二出去时,蓬头垢面,脸上抹着油灰,他又是尖嘴猴腮的“标准无赖”长相,如今回来,洗脸梳头,旁人再难辨认个究竟。
知府没找赵有胆借兵,与先前抓人不同,如今若再让赵有胆军大肆杀人抓人,万一闹个血流成河,葵城官员又要换上一批了。
花鸟一条街的人马也识时务,折腾了一圈就退了回去,没真闹出大事来。
知府一边不敢再抓,一边觉得太过丢脸。他去探望同知的时候,还让同知给骂了一顿。更糟心的是,这同知当天晚上竟然死了。
动手的是他的另外一个女坤的妾室,这日伺候他喝了药后,同知觉得好了些,跟她说:“给老爷揉揉。”
其他下人立刻退下了,同知舒服得闭上了眼,却没想到,妾室飞快拔下头上的发簪,一簪子把他的弱点钉在了被褥上!
惨叫声引来了下人,可无论下人对这个妾室如何捶打,她都依旧死死攥着自己的发簪和二两肉不放,等终于把妾室拉开,肉也断了……
妾室被打得内伤,含笑着呕血而亡。
同知惨叫挣扎到了后半夜,最后也不知道他是流血流死的,还是活活疼死的。
他可是谢党,其他人虽也算是谢党,可同知能指着知府的鼻子骂,这远近就很分明了。
小妾已死了,把人抽筋扒皮也没用了。仆人也都给抓起来了,可接下来怎么办,知府就毫无头绪了。
直说同知让小妾给弄死了?
谢相得把他弄死。
后来,竟然是知府带来的一个师爷悄悄说了一句:“同知老爷暗查盗匪,以至遇害身死,实在是让人感佩不已。”
如知府这般的官员上任,身边至少要带着四五个师爷,文牍、刑案、交际、算账,设置水利农事,这些师爷各司其职,他们有的是师爷世家,有的则是难以科举的偏科文人。有时候某位官员本是以精通某物著称的,可突然他变得不精通了,那他往往就是换师爷了。
这位师爷本是个算账师爷,并不被知府所重视,但自从他这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知府立刻将他提到了身边来。
八月时,敖昱回了军营。
挥退外人,敖昱第一句话便是:“将军,您与知府其实也是同道中人。”
州府闹得这么大,知府差点躲到他的军营来,赵有胆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可此时却不敢应下什么,只是道:“也不能如此说……”赵有胆忽然一顿,他反应过来敖昱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了——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知府作为岩州的文官,现在又死了个谢党,他更不好过。
他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果然,敖昱接下来道:“将军稍作准备吧,三日后,您就要去见知府大人了,不过,将军切勿向旁人透露此事。”
“自然!自然!”
敖昱这才与赵有胆坐下深谈,忽略季知府的个人偏好,这位大人的脑子在目前的官员里,还算清楚。
他年少时,家乡附近也是盗匪众多,那盗匪后来被招安,过两年听说他想复反,被下属告发,砍了脑袋。可家乡的山上,也有了新盗匪了。
知府上任经过卧虎山时,可没对着拦路的盗匪亮出朝廷命官的身份,他是乖乖按照规矩付了买路钱过路的。
毕竟知府可不想被抓上山,然后让府衙支付赎金。他的到来虽然就有剿匪之责,但盗匪怎么样……知府也算是有经验。
他如此扒着同知,也是为了天塌时,他能扒着人家的大腿,得一条活路。现在大腿折了,还差点绊了他一脚。
谢相可能会看在他保全同知名声的份上,记他一功,但更可能只记得同知是在葵城丢的命。
用钱财活动,几乎是没用了,除非他能把生辰纲的几百万两一起变出来。
赵有胆点点头,有些他听说过,有些没有:“如此说来,我俩皆命悬一线,如何季大人还要来找我呢?”
这个时候来找他,至少也证明他有用。但赵有胆没用啊,他和他同是落到水中寻稻草的人,这样的人抓住对方,貌似只能沉得更快。
“将军,有些事我现在不能明说。总之,您三日后见了季大人,不要说话,只是笑便罢了。”
“只是笑?”
“对,只是笑。”
“……好。”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处庄子。
知府与赵将军都是坐着敖昱安排的一模一样的小青轿子进来的,轿子直接进到二门,两人方才被请下来。席面就摆在 院子里,没有陪酒的美人儿,只有几个面貌普通,两人都不认识的中庸仆人。
“赵将军,本官听闻,您有破贼之策?”
赵有胆:……我怎么知道我有破敌之策?
“哈哈。”微微一笑,赵有胆坐下了。
他手心里都是汗水,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麻辣兔丁,果然麻辣,汗水瞬间涌了出来。
一顿饭吃完,赵有胆是挺着肚子走的。知府喝多了酒,却醉意全无,只跑了两趟茅房。
他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天还未亮,就让府里的嚷嚷声给吵醒了。
知府头痛欲裂地爬起来,暗道他往日就是脾气太好了,今日必定要抓几个打板子,杀鸡骇猴。
“老爷!卧虎山的三当家沐猴孙牛让赵有胆的兵抓了,送衙门来啦!”
“什么母后公牛……统统给本官——”知府捂着脑袋,正要打骂,忽然回过味来了。
他大喜着穿靴:“升堂!快升堂!写奏报,快写奏报!”
沐猴孙牛,是个中庸男子,他长得就真像是个猴儿,村人皆叫他瘦猴。他为人机灵却没读过什么书,小时候听说书的说“沐猴而冠”,以为这是个好词,便用沐猴给自己做外号。待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这样叫他的人多了,也没法改了。
孙牛作为卧虎山的三当家,他知名的就是探听消息,设陷埋伏,虽大字不识,却算得上是个智者军师的角色。
谢相生辰纲的丢失,他就是主要的决策人。
盗匪们对这些事自然是大家宣传的,如今几乎是天下尽知了。
这个堂过得,可是又快又潦草。沐猴孙牛被堵着嘴押上来,知府拿着画图留影比对了一番,又有他们寻到的证人包着脸过来相认,这确实是孙牛。于是审判就结束了,知府下令打了孙牛十板子,重枷上身,当堂就要把人朝京里送。
师爷们赶紧给他拦下来了。
“老爷,押送可是要经过卧虎山的。”
好不容易抓着了一个匪首,可知府即便是让赵有胆押送,也不见得能成功押过卧虎山,这不是要给人家再送回去吗?
第237章 (捉虫) 南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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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吓出一身冷汗, 赶紧收回成命,人押进牢里,知府甚至直接将牢头叫来吩咐——不能让他太好受了, 却也不能让他死了, 更不能让他筋疲力尽说不了话。
牢头们:“……”
反正就戴着重枷(五十斤, 戴时间长了,锁骨直接压断),但吃喝拉撒伺候好了呗。
吩咐完后, 知府这才想起来去见赵有胆。
两人见面, 知府当先问的便是如何把人抓到的。
人当然不是赵有胆抓的,是敖昱抓的, 但敖昱将事情告知给赵有胆时便说过:“属下这样衙役出身的混混,知府大人怕是不喜。属下也不愿抛头露面,小富即安便够了。”
赵有胆初时还以为顾清瑶只是说客气话,但问了几次, 发现顾清瑶说辞不变, 脸上表情也确实没有虚伪之意, 只以为是这人畏官, 或怕他们事后将敖昱杀了冒领功劳。便暗笑这人终归是出身所限,成不了大事,就此算了。
敖昱:完全看不上这些官儿, 半点接触的意愿都没有。
不过赵有胆这些年还是学会了不少做官规矩的,他在知府面前可没大肆吹捧自己是如何英明神武的, 反而先将知府和已经嘎了的同知都触碰一番:“季大人忧思为国, 王大人壮烈殉国,末将受两位大人感召(省略五百字)……”
眼看着知府脸上露出不耐,赵有胆赶紧说正事:“末将的属下, 也皆以季大人的教诲为重,记得大人曾说过,这沐猴孙牛乃是最为奸诈狡猾之人!”
知府果然来了兴致,以手拈须,微笑点头。
“说来也巧,前几日,我有一伍士卒休假喝茶,恰好听见了这人对大人出言不敬,甚至污蔑已过世的王大人!”赵有胆一脸悲愤道,“士卒当即上去与他理论,这人越发狂妄,污言秽语常人难以描述。但我们岩州的军民哪一个对季大人与王大人不都是万分崇敬的?这厮必定就是匪类!”
知府笑得越发慈爱了——赵有胆绝对听了不少书。
知府问赵有胆如何抓捕的孙牛,要的是真相吗?当然不是。他要的,是看一看赵有胆在这件事的态度,外加统一口径。
赵有胆看知府笑得开心,故事在他嘴里又变了:“多亏大人神机妙算,事先算到孙牛必定下山探查朝廷的军情,我等方才成功设伏,将人缉拿!末将佩服!”
知府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便对赵有胆点了点头:“本官不过出谋,赵将军能抓住时机,将贼人成功抓捕,也是大功一件。”
两人对视一笑,很好,合作达成。
知府当场挥毫泼墨,写了个奏本。
但他没吞首功,功劳最大的成了已死的同知,定下计策的也成了同知,至于“害”死同知的妾室,也变成了匪类,虽然这个妾室明明是同知从京里自己带来的,也是良家女子出身,跟卧虎山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这样一来,赵有胆的功劳就几乎没有了——同知定下的计策,知府协同配合,又是同知身先立足带队抓的人,赵有胆最多算是个背景炮灰。
写完了奏本,知府还给赵有胆看了看:“大人的字可是真好,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大人这行文,更是馨香扑鼻,如沐春风。”
知府笑了笑,转手递给师爷了。这是公文,用的都是工工整整的楷书,龙飞凤舞和铁画银钩不是拿到这儿来形容的。后边形容文风的俩词儿也同理,公文有个屁的春风。
厚厚的折子,就朝京里递上去了。
转过身来,知府搓了搓手,道:“本官还有一计。”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就这样看着赵有胆。
赵有胆愣了小半刻才反应过来:“末将……愚笨。大人的计策虽都乃上上之选,末将却未必能尽全功。”
翻译:
知府:能再抓一个吗?这次就是我的计策,我的功劳了。
赵有胆:不知道,这个都是凭运气抓的。
见赵有胆如此说,知府叹气,转身端起茶来,道:“那便罢了吧。”
赵有胆心里顿时一颤,可知府已经端茶送客,而且他这事儿确实没再问顾清瑶。
难道本来能搭上线的知府,这就要断了。
赵有胆只能告退,他回去便又将敖昱叫来了。
敖昱也叹气:“大人,您太惯着知府了。”
“何意?”
“在和他的情况,可不是咱们武将和文官的寻常情况。现在不是您不捧着他,他能要您的命。是您不帮他,他先没命啊。”
“……”赵有胆脸上表情变换,他一会儿觉得敖昱说得对,一会儿又觉得他根本没和文官正经相处过,他一个小衙役,能知道什么?想了半天,他脑子越来越乱,只能略粗暴道,“先不提这些细枝末节,我只问你该如何处置此事!”
敖昱当初拒绝和知府搭上线,他还在心里嘲讽他。
“您想要如何处置?”
“再抓个人来!”
敖昱摊手:“将军,我要当管总,把孝字营给我。”
赵有胆:“……”
对,当时不只嘲讽他,还把回报这件事给忘了。
“将军,这世上为何许多人沾了赌就废了?因为在赌桌上的钱财来得太容易了,而轻易得到的,往往难被珍惜。”
赵有胆此时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他一扭头,道:“我不想再与你辩什么,你若再抓来第二人,不拘是十首领里的谁,我便将孝字营给你。”
敖昱道:“谢将军。”
可等他回营不到一个时辰,赵有胆便下令,将他升为孝字营的管总了。原管总倒是也没被退下去,而是给了个总教头的名号。
——敖昱走了,赵有胆渐渐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可笑。
他们俩如今的关系,其实十分有趣,顾清瑶是他的下属,也足够恭敬谨慎,但顾清瑶不是他的“手下”。他一直没收服对方。顾清瑶做的事儿,看似都像他回报了,可他又都一无所知。他也将自己人安.插.进了孝字营,可这些人告诉他的,和顾清瑶当面告诉他的事情都差不了多少。
他是看不出顾清瑶究竟是要做什么的,往往知道的时候,也是顾清瑶本身收获的时候了。
顾清瑶给他的感觉,总是一阵一阵的:一阵儿觉得他有点能耐在身上的,一阵儿又觉得他就是个胡混的混混。
如今想来,顾清瑶不想贴上去,绝不是因身份而自卑,否则哪能说出他太软的话来,分明是……顾清瑶看不上知府?
这种想法有点吓人,赵有胆一边觉得顾清瑶太自大,可一边又有种带着兴奋的恐惧。
“头一次见面……他可是一脑袋磕下去满头土的人啊。”赵有胆嘀咕着,生出几分想杀人想法,但在他的军队里,现在他还杀得了对方吗?
他也确实错了。王大人之死,让知府十分为难,沐猴是给知府救命的,这本该是合则两利的事情,结果他按照过去的法子捧着文官,让知府空占了好处,自己却一毛不得,甚至让对方看清了自己,直接得寸进尺了。
之前顾清瑶让他在郊外宅子里只是笑的原因,他也找到了,当时做出来的声势,全都前功尽弃。
他冷静了,意识到确实需要敖昱的帮忙,才有了这场升迁。
至于林念孝的教头,不是官,没有权限和品级,就是军中的武师父。不过,林念孝也没反对,行礼收拾得很利索,临走时还对这敖昱笑了一下。
“大哥……”周壮皱了皱眉,方才林念孝枯瘦脸上的笑容,实在过于骇人,“这人会不会暗地里来找您的麻烦。”
“别胡思乱想了,人家是善意的。”
周壮眉毛都快从脑门上飞出去了,终究是没再多言。
敖昱向赵有胆要了个出外查探的军令,否则无故离营,让人抓着他要倒霉的,道:“一个月后,便将人带来给将军。”
敖昱临走还假公济私,上门跟小月亮告了个别。
“等会!等会!”小月亮跑进屋,拿出来了个荷叶包,原来是他做的南瓜饼,把这一大包塞进敖昱的怀里,小月亮踮脚亲了亲敖昱的脸颊,“现在轮到我投喂你了。”
敖昱亲亲他的大脑门,跟他蹭了蹭脸颊:“我走了……”
“注意安全,若有危险,能逃命立刻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嗯!”敖昱特别乖地不断点头,“我走了,你也不要着急,别练坏了身子。身强体健,方才能保护我”
“嗯……”
两人腻歪了一番,这次作别。
这一世两人年纪相差太大,小月亮又体弱,敖昱甚至怀疑,要到小月亮二十岁左右,他才能真正养好。
小月亮能抽得一个酸秀才满地打滚,却不一定能应付得了战斗,即使只是小规模的埋伏战,也极可能一场战斗就让过去养出来的肉肉毁于一旦。敖昱宁愿小月亮胖胖地健康着,也宁愿自己辛苦些。
贵妃吗,胖胖的,贵气。
三十一岁的老混混,脚步都变得轻松了。
五天后,敖昱带人回来了……
他抓到了卧虎山的四五六,三个大王,不过四、六只有尸首了,只五是活蹦乱跳的。
赵有胆大喜,不过这次他准备问得更明白些。
敖昱道:“真是巧了,属下也与将军说了,预计半个月方才回来的,谁知道,这卧虎山比属下想的,行动倒是更快速些。”
“何解?”
“他们想来劫囚。”
敖昱出发之前,孙牛的事儿已经传得到处都是,还有许多人把知府那歌功颂德的公文当真。
最流行的说书版本里,那位王大人的妾室说成了被山贼祸害的喊冤女鬼,前来寻王大人做主,还跟王大人数夜风流,后来王大人身死,女鬼接引了他下去,要他做城隍。
这王大人是什么德行,葵城人明明是都知道的,虽这也有知府故意传播的原因,但这种情况依旧让人唏嘘不已。外出打探的细作来与敖昱回报时,都一脸膈应。
这乱传的故事也有好处,就是得了消息的卧虎山众人,也是一脸懵逼。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如今既然是在朝廷手里,只能认为是朝廷干的。一群人合计之后,攻打州府他们当然是不成的,但劫囚却不无可能。
——敖昱自己收集的消息,原主的见闻,以及刑讯孙牛得到的情报互相印证,毫无疑问,在得到数百万两的生辰纲后,大意又傲慢了的,不只孙牛,卧虎山上的人都是如此。
敖昱很确定,这群人在孙牛被捉后,高低也得让人来看一眼。
他意外的是这群盗匪的行动力,几个扮成小商人的哨探,直接跟下山的山贼撞上了。
山贼倒是没有“兴军路上杀尽百姓”的规矩,几个小商人见了他们转身就跑,甚至追都懒得追。他们可不认为这种小商人会去报官,那不是等着盗匪报复吗?跑了就跑了。
结果……就让孝字营给包了饺子。
他们来得可太巧了,敖昱能够十分舒服地设下陷阱。他可以将三名匪首全部活捉,但在犹豫之后,还是只留了一个。
——独臂佛圆空。
这是个佛祖心中坐,酒肉穿肠过的独臂和尚。他早年也是个衙役,杀了上官,遁入山中为匪,后来被一个老和尚点化,做了几年和尚。他离开化缘时,老和尚被一群地痞殴打,没过几年便圆寂了。圆空重开杀戮,后来在逃亡中被一位捕头砍断一臂,成了独臂佛。
能被剑挑开的箭矢,一般极轻,毕竟这年代武备松弛,军械里,有用柳条(柳木是制箭的好材料,柳条枝子可不是)当箭杆的箭,还有用麻绳当弓弦的弓。这些玩意儿就算不挑开,顺风也不一定能.射.出半里地。
但正经用料的箭,可就不同了。
埋伏的第一轮攻击,走在大道上的盗匪就倒了过半。
众盗匪也凶悍,竟没人转身逃跑,近乎全员抽出兵刃冲向路边,全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唯一一个没冲的,就是圆空,他看见有人中箭倒下的瞬间,就原地盘膝坐下,单手举在胸前,开始念佛了。
第238章 (捉虫) 争霸之路的开……
238
敖昱带着士卒, 一边补刀,一边走到了圆空的面前。
“阿弥陀佛……”圆空口宣佛号,“这位施主, 还请给老衲一个痛快吧。”
敖昱蹲下来了, 轻声问:“大师, 您死了,您养的小和尚、小尼姑怎么办?”
“!”圆空猛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敖昱。有些像是膻味的乾元信香轰然炸开, 众多乾元士卒赶紧推开。有两个弱小的, 直接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还是让中庸帮忙架出去的。
“还真是怒目金刚。”敖昱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依旧吊儿郎当地蹲在那儿,收敛着自己的信香,并不与圆空对抗, “大师, 我要想找那群孩子的麻烦, 现在就是拎着他们的脑袋来和你说话了。”
敖昱留他的命, 正因为这位圆空大师在岩州的清河县建了一座普济寺,专门收养各种孤儿,不强迫他们断发修行, 还会教导他们习文练武,清河县有个罗汉镖局, 就是这群孤儿创立的。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甚至那些孩子都有许多不知道真正救了他们的,到底是哪尊佛陀。毕竟,圆空大师可是积年的老匪, 若让人知道了情况,官、匪两边,都会有人找孩子们的麻烦。
敖昱会发现,因为无论普济寺或罗汉镖局,发展得都太顺利,这里边的人也都太和善了。
可这些孩子里没有谁有着能力出众。
在这种世道里,能力出众的尚且要经历万千险阻,一步不慎便是坠入深渊,何况一群资质平常的人?
有人小心谨慎在背后护着他们呢,这人不可能是朝堂的,更不可能是当地的家族,就只能是山上的了。
圆空:“若施主要和尚背弃卧虎山,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大师,我想和您联手,将三大王沐猴救出来。”敖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他都安排好了,就是缺了一个能让沐猴乖乖跟着走出来的人,大和尚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这就是敖昱抓捕的全过程了,他丝毫没有对赵有胆隐瞒。
赵有胆方才还以为顾清瑶善战,此时听他一说,心知对方又是运气好,竟然有点高兴。对方没这么强,他也没这么差,赵有胆面上带笑,又问他:“那……该如何与知府大人言明此事?”
顾清瑶走了这些日子,他越想越后悔,当日不该那么急就去了衙门,明明该与顾清瑶商量好的,至少该问问他,如何跟知府说话的。
敖昱道:“大人,说句难听的,这回知府大人,大概都不会让您进门。”
“……”赵有胆不是很相信,哪里可能呢?
然后他就没进门了……
连门房都没让他进去坐坐的那种。
他在府衙的侧门,等着当地的军丁进去禀报,稍后那人出来,傲气道:“我们大人说了,人交给我就行了。”
“嘭!”一个拳头打在了桌面上,赵有胆气得脸色发红,喘气喘得如同一头老牛。
他被高品级的文官挡在外头不见的时候,其实挺多的。比如前阵子到处送钱,就有许多人连门都不让他进的。他那时候都不气。
武将本来就低文官一头,他还是匪类,文官们不乐意见他是理所当然的。
这回不同啊!他上次以为情况很糟,是没能和对方平等相处,可至少知府能把他当个下属的,当个狗腿子也可以——不能登堂入室,可至少屋檐下头有个自己的立足之地。
他却是连狗腿子都不可得,就是条自己猎来了猎物,叼上门去献宝,人家拿了猎物,又被一脚踹开的流浪狗。
一时间,他甚至生出了杀官上山的心思。
只是卧虎山此时的情况,大概很难收他,以为他是诈降,杀了他祭旗的可能更大。但他自己的,以及士卒的家人都还在靖州,他能跑,手下士卒不一定愿意跟他,更何况,还有个顾清瑶……
敖昱这就又被叫进来了。
“顾老弟,接下来怎么办,你说吧。”
赵有胆头微低,眼睛朝上看,颇有几分阴森意味地看着敖昱。如今他一肚子的气,倒是把十几年前的匪气给激起来了。
敖昱道:“大人不要着急。”
仅仅两天之后,就有知府的管家来请赵有胆了。是知府本人的管家,可不是任何知府衙门的差役,这份私人的脸面是很足了。
但赵有胆此时已经彻底对知府失去了信任,他一想就明白,这要么是犯人出事了,要么是卧虎山又做下什么大事了。前者可能更大,毕竟这才两天,卧虎山那边还不一定能得到消息。
赵有胆把敖昱叫来了:“老弟,这回不要卖关子了吧。”
敖昱拱拱手:“将军,沐猴与独臂佛已重新落在了咱们手里。所以,将军装病吧。”
稍后,急得口角生疮的知府大人,从管家那儿知道,赵有胆病了,已经病了快两天了。
这还不明白,别管真病假病,这就是不满他两天前的态度。
“他怎么敢——”轮到知府拍桌子了,拍完之后站起来的他脸上阵青阵白。
确实是他自己做的太绝,两天前哪怕让赵有胆进来喝杯茶,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局面。可谁能想到呢?
犹豫片刻,知府出城了,又等到入夜后,亲自前往军营拜访。
赵有胆还真是一脸病容,知府先是面容慈和地慰问了一通,继而又对两天前的事情解释了一番:“乃是下人自作主张,本官初来乍到,也未曾想府衙中还有如此奸猾狡诈之人,竟胆大到贪了将军的功劳!如今那人已经让本官处置了!”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卒欺上瞒下,贪了功劳。但赵有胆自然不会在明面上冷嘲热讽,听罢立刻赞美起了知府的明察秋毫,算是表面上顺着知府给的台阶下去了。
知府又道:“想来这贪功之人,也必定是盗匪的探子!昨日夜里,沐猴孙牛月与独臂佛圆空,并十几名囚犯,竟一起逃了!”说到此处,知府嘴唇发白,这不是他装的,他确实害怕。
属于府衙的大牢有两处,一处在郊外,这是给已经判决了的苦力犯人用的。另外一处就在衙门里头。古代前衙后宅,监牢就包括在衙里边。
消失的虽然只有匪人,数名衙役,以及几个家仆,但若是他们再闹大点,取了知府的脑袋,也是很有可能的。
更要命的是,刚刚来的密信,这次的剿匪大军已经开始调集,领军的大帅鲁镇东,说是早已经率队秘密前来岩州,最迟半月,就要抵达州府了。让知府安排好人犯,他一来便要审问沐猴孙牛。
孙牛不在,鲁镇东到时候审问谁?那当然是审问知府啊!
鲁镇东虽然也是武将,但他是谢党中的谢党,且此次带了圣旨与钦赐宝剑来。王大人那事儿,正是用孙牛才让知府最终将功折罪,若没有了孙牛……一切休矣。
“大人,末将抓住这两人,也不过缴天之幸。岩州民风彪悍,贼匪多,贼民更多。这众贼匪已经跑了一个日夜了,这让末将怎么找?衙门中的衙役,倒是多有熟悉本地的能人,大人可以金银诱之。”
知府道:“我知道为难了将军,但将军英武睿智,只接下此事,试试找一找便罢了。”
“大人,末将确实只对两军对战有些心得,但并不知晓侦缉搜捕之事。”赵有胆赶紧摆手。
他如今是按照不知道两个贼首已经落在自己手中的情况应对的,这也是敖昱的吩咐。
若不知道,此事当然不能接啊。
一旦接下来,锅可就是他来背了,至少他也能背一多半,恶劣一点,知府甚至能说是他谎报的。
两人推来推去,知府脸上几次露出焦躁来,又强压下去。
赵有胆只觉得心里暗爽。
敖昱坐在外头,跟一个头戴藏青幞头的独臂老卒排排坐晒太阳,老卒习惯地想把手举起来,忍了忍又揣回了怀里。
知府终于走了,独臂老卒立刻开始嘀嘀咕咕地念起了佛经来。敖昱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这次没等赵有胆叫人,自己进营帐了。
“顾老弟,咱们怎么办?”
“将军,您继续称病吧。鲁镇东要来了,他一来,有五成可能,让咱们先顶上去试试卧虎山的斤两。”
“嘶……确有这个可能。”
赵有胆皱眉,之前没人来,他的人马还算是“威震”岩州,大军即将入岩州,那他这点人马不但不够看,还十分危险。且这危险不是一时的,而是绵延了整场战役,甚至战后,他都要小心天降横祸。因为不只文官看不上他,他跟新来的武将也毫无交情,这也是他这么焦急的原因,左右看着都是死。
“若明日知府还来,说明他有咱们不知道的消息,鲁镇东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您便对他说,您年岁大了,手下也皆是老卒,想求个押粮的差事。”
“……这押粮,也不是个好差事啊。”
押粮是肥缺,对别人而言。
依旧是那话,随着各方人员聚集,赵有胆就成了岩州的小虾米,他敢贪吗?可到时候转交给他的粮食不足,或都是坏粮。接收粮食的却找他要足额的好粮,他去哪儿弄来啊。现在又算是得罪了知府,必定给不了他好的。
“将军,可这押粮,对咱们来说,是最好的差事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赵有胆再三表示要想想。
他对下还算有几分能耐,可对上却立刻畏首畏尾起来了。
一想就让他想到了第二天,刚用了早饭,知府就来了。
显然这是真急了……知府的焦急,也终于让赵有胆下了决心——知府有多急,就有多恨他,赵有胆所知道的文人度量,都只存在于他们的纸面上,小肚鸡肠倒是真的。
这一日,知府来去很快。又过了两日,赵家军整理起了行囊,准备去屏州接粮食了。
就是冯家的原籍,因为旱情,让他们逃荒的屏州。
屏州到如今也未曾恢复元气,否则为何直接让逃荒的饥民就地落户,而不是召回原籍?一般州郡可都是盼着百姓回原籍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出于剿匪的大义,也捐了十二万石粮食。
——屏州的旱灾,其实不至于绝收。朝廷也在得到了旱灾的消息后,直接免了屏州两年的赋税,但前任屏州知府却反而增了六成的税……
这税用到了哪里,看今年前任屏州知府给谢相送上的踏莲金包玉观音,便知道了。那是一尊有半人高的金包玉观音,观音本体为上好的羊脂白玉,观音的眉心还有一点天然的红痕,观音身上的披纱、脚下的莲花都为黄金,观音的身上还镶嵌了无数宝石,极为华丽璀璨。
这事儿还是一位县令爆出来的,如今,县令全家已经满门抄斩,前知府已经调回京中高升了,接任的屏州知府看来是要跟随前任的脚步了。
赵有胆放心了许多,差事还不错,因为屏州知府在拍马屁的事情上,必然做得极佳。而且去屏州的方向恰好是卧虎山的反方向,无论各种角度,他们都安全得多。
【宿主,你不带走小月亮,或者让小月亮回安朗县吗?】
【他在葵城负责赖二的人手,反而更安全。】
赵有胆领兵前脚走了(他都惊讶于自己手底下的人竟然能这么快完成准备),前后相隔一天,鲁镇东就带着一百近卫到了葵城。
此时,知府也琢磨明白了,人八成就是赵有胆给劫走的,他有心给赵有胆上个眼药,可思索再三,知府还是咬牙忍了,他怕把赵有胆逼急了,若不能一击必杀,下次悄无声息摘走的,就是他的脑袋了。如今正剿匪,把罪过朝盗匪身上一扔就行了。
而且……这个鲁镇东也实在是太过跋扈了。
鲁镇东这个都督在北方是军政一把抓的,且他攀附上了谢相,认了谢相当干爷爷,文臣别说找他的麻烦,甚至都不敢跟他称兄道弟。毕竟,他们可没那个资格当谢相的孙子。
第239章 (捉虫) 麻烦的家事……
239
鲁镇东来了直接以上官的姿态进了知府衙门, 虽算不上吆喝,却也是睥睨的姿态,根本没有半点客气, 直接质问:“卧虎山有多少人马?”
“最多不超过八万。最少也有五千。”
鲁镇东皱眉, 这上下限, 跟没有一样了:“头领除了十首领外,还有何人,善于如何的攻法?各自的精锐是何种兵马?又有多少?”
“禀都督……”知府便对鲁镇东一一说来。
可他说的这些, 明显多为江湖传言, 道听途说之言。像是什么身披彩锦,头戴虎头……
这就是说书的说辞, 真打仗这身行头,那不是找死吗?
眼看着鲁镇东的脸色越来越黑,知府额头的汗水也越冒越多。
他上任还不到一年,刚来时接的虽不是烂摊子, 却比烂摊子还糟糕, 本地的老吏近乎死绝了。保官符的几家大族, 也给搜刮得不敢吱声了, 甚至对他这继任而来的,隐隐带着几分敌意。
前些日子花鸟一条街的出来闹事,也有当地大族在背后的支持。
岩州能在短期内稳定到如今的样子, 知府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也知道很多传言过于夸张,但这也是他在短时间内能搜集到的情报极限了。
他此时不由得想起赵有胆了, 不久前, 他还在逼迫赵有胆短时间内再抓一个首领来呢。此时此刻,还不到报应的程度,但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满头大汗中, 知府又想起来赵有胆的另外一件事了——那幅算不上画技,却清楚明白的卧虎山地图。
“下官还有一幅地图!”
果然这地图送上去后,鲁镇东面色好了少许。
“倒是一张好 图,不只这是哪位将军奉上的。”鲁镇东问。
本想将功劳据为己有的知府,立刻改了话:“是赵有胆,赵将军。”
“哦……”鲁镇东点了点头,“我想的也该是他,其人何在?”
抓着的这个沐猴该也是赵有胆的功劳居多,鲁镇东虽然不怕知府,但他也是武将,绥朝的文官是什么德行,他懂。
知府赔笑:“前往屏州接粮去了。他才走了几日,本官可以快马——”
鲁镇东一抬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更是要紧。”
他一听就清楚了,这是避出去的。
何必在这个时候把人叫回来?倒像是真求着对方一般。反正他总有回来的一日,也终究要归在他的麾下,是龙是虎,都得给他盘着卧着!
别人都以为,赵有胆这军队一走,最多只一两月。只小月亮知道,他这一走要一两年了。
这个朝廷也是有意思,拖延到秋天才正式开始调集兵马人手。当他们是星际时代,能在几个小时后集结完毕吗?这年代只是清点集结兵马就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这还是少的。
若是跨州作战,几百里的行军路,出发时是一千,到地方还有八百就算是精锐了。
这还要在秋冬行军……
很可能乱的时间会比他和大黑鱼预期的更早,而且,大黑鱼去屏州,真的没问题吗?
屏州的地皮,左三尺右三尺,虽然过去也算不上鱼米之乡,但也是丰腴之地,如今硬是给刮成了人间炼狱。
十几万石的粮食穿州过境地朝外送,还留在当地的,易子而食的百姓能忍得住?
忍不住的,而敖昱就是冲着忍不住去的。
他可不是去加入饥民的,他是准备在第一时间镇压饥民的。
仍旧留在屏州的饥民,必定是极其凄惨的,可一旦让他们进了岩州,可怜的就是岩州人了。无组织,无领袖,完全是因为自然灾害聚集而反抗的饥民,力量是摧枯拉朽的,但理智和道德是半点都没有的。
快饿死了依旧保持一颗人心的,那是圣人。
未来,当鲁镇东的大军大败于卧虎山下,就是赵家军挟大胜之势回来灭匪的时候。
——没把他们派去屏州怎么办?那在知府身边的师爷,难道是白安排的吗?
“唉……”若当初顾家主听了敖昱之言,真愿意带着主要的家眷上山,敖昱现在就坐在卧虎山的虎皮椅上笑看天下风云变幻了。可惜,顾家主终究只是个寻常地主。甚至此时此刻,小月亮都有发愁,她要是被封王了,那大概也离全家抄斩不远了。
德不配位必遭祸殃啊。
小月亮搅了搅刚刚倒出来的奶果果汁,里头加了些秋天刚晒的苹果干。
“想吃巧克力了,还想吃菠萝……”小月亮嘟着嘴看着碗里的东西,总这样吃,实在是有些腻歪了。
犹豫片刻后,小月亮决定给自己去烤个布丁,毕竟现在也只有鸡蛋和奶了。
又过了几日,小月亮让赖二将自己人都叫回来:“赖二,我实话与你说,这两日怕是要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你且将弟弟们都叫回来。”
赖二眼珠一转:“二当家放心。我必将他们都叫回来。”
“赖二,你对清瑶的心,我还能不知道吗?但你可是不要跟我在这儿玩阳奉阴违。”
“二当家,怎么会呢?”赖二嘿嘿傻笑。
“赖二,你顾哥哥走的时候说了,他这回在外头只担心家里出事儿。我是个坤泽,年岁还小,什么事都不好出面,他只将你留下了,就是让我有事儿靠你。”小月亮叹气,“若他走了,你就不听他的话了。你是机灵不会出事,可我若是出了事儿,匆忙间不知你在何处,你让我怎么办?”
赖二过去十分自卑,如今渐渐建立起了自信。他就像是个急于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的青少年似的,一日比一日激动。小月亮的话他倒是也听,可敖昱一走,他就没那么令行禁止了。硬来不成,小月亮只能用软的。
果然,赖二吃软不吃硬的,立刻正色道:“二当家说的是,我险些铸下大错。”
赖二想着:确实,若是哥夫出了好歹,我如何去见哥哥?那还不如用裤带找个地方吊死自己算了。
于此时的他来讲,义气还是极紧要的事情。个人的功业都可放在后头,护住哥哥的家小才是头一位的。
赖二将人都叫回了如今小月亮住的庄子,众人刚了一日,忽然有一队五百人左右的士卒进了葵城,到处抓捕看起来是混混的人,尤其是花鸟一条街,坤泽中庸男男女女抓了不知多少。
所有抓到的人,也不在府衙里看押,直接用绳子串成一串,系在马后,给拉到了城外的苦牢去了。路上莫说是追着喊冤的,便是多看两眼的闲人,也都给抓起来系在一起的。
听说之后,赖二不由道一声“幸好”,他自己长了一副标准混混的相貌,他下属也多是如此,这让他们在混入底层的时候,如鱼得水,却也让他们很容易成为这种大规模抓捕的针对目标。
又过了两日,更多的士卒进城了,抓捕的范围也扩大了。
他们庄子倒还是安全——立着赵有胆的军旗,知道这是赵家军的家眷。虽然鲁镇东的士卒看不上赵家军这个当地小卒,但两边无冤无仇的,赵家军又是押粮草去了,若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还真不至于祸害其他地区军士的家眷。
去年葵城闹过一次抓捕了,衙门的人死了不少,本地大族都是花钱消灾,这次许多人也认为如此,倒是很配合,家里也赶紧筹钱。
又过两日,葵城的张家,全家以通匪为名被杀。且这家人是先被杀,再给安的罪名。起因是张家的孩子在乾母被带走时喊了一嗓子:“让卧虎山的好汉爷爷把你们都杀了!”
本来只抓走几个,这下直接闹了个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又过了两日,顾家主跑来找小月亮,她希望能够让她的岳家住到庄子里来:“只要空出一两个小院即可,苏家只是暂避一二。”
小月亮:“不行。”
顾家主根本没想到小月亮竟然拒绝,她这次来本是劝苏家住到安朗县去的,但苏家觉得住到女婿家里是没有脸面的事情,也舍不下偌大的家业,另外……也有点嫌弃安朗县穷乡僻壤。
倒是这个小小的郊外村子,让他们暂住一二,他们愿意。
虽然这地方俭朴些,但挂着赵家军的军旗,这村子未曾被人打扰过。距离城里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若想来去,也方便。且这地方是另外一个大家刘家的庄子,刘家可是比苏家有实力多了,如今也有刘家人在此地避祸,他们或许能趁机搭上线。
这些原因,无论顾家主知不知道,小月亮是一想就明白的。
这种人接进来,没事是运气好,却是十有八九要闹出祸端来的。
可顾家主一直是奉承着苏家的,苏家一提要到这庄子来,她只想着庄子简陋,且住在这儿的是一群兵痞,实在是难为苏家了。她在苏家的时候,甚至提议过让小月亮他们直接另搬别处,全让给苏家(她认为庇护这庄子的是刘家,根本没想过关赵家军什么事儿,之前赵有胆是能对她生杀予夺,可赵有胆比不上鲁镇东。)
是苏家赶紧叫的停,说天气越来越冷,找房子住处不容易。
“苏家都是你嫂子的家里人,谦和仁善的人家,并非让你们全部搬走,只是空出几间院子罢了。弟夫,你可不能心这么窄。也无需担心花费,苏家的花销由我承担,事后,也自有一份好处奉上。”
小月亮还是道:“不行。”
“弟夫,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的。”顾家主彻底没了耐心。
她对敖昱有几分承认,可她对小月亮,是真看不上眼。小月亮年岁太小,是买进来的,两年了甚至还没和顾清瑶圆房。顾清瑶走了,顾家主的想法里,敖昱的这摊子也该是由她这个姐姐帮忙看着的。
——她还真不是坏心,更没什么夺权的意思,她目前根本看不上敖昱的这个摊子,只是当习惯了大家长。
小月亮也知道,这位姐姐是半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小月亮耐心跟她讲道理:“姐姐,这村子不被侵扰,因都是赵家军的家眷和部分看守营地的士卒。您看,刘家不也没几个人住进来吗?”
敖昱最初只租下了这刘家庄子的两个小院儿,后来是刘家自己找上来,把大半个庄子直接给了敖昱。敖昱也算是投桃报李,之前赵家军大部队还在时,士卒进城,从不骚扰刘家的产业。
因地方大了,住在这儿的除了小月亮和孝字营的家属,后来也有几位与营中士卒有婚约的中庸过来了。
虽然说好了是要日后等回靖州时再嫁,但各家的情况都是不同的。有人愿意早过来,敖昱也没拦着,愿意办的也给他们办了。
此外,这地方敖昱还安置了两个精于跌打损伤的游医,以及许多没入伍,但愿意跟着敖昱混的男女青年。
冯大冯二所在的赵家村,后来也又送了几次年轻人过来。山上耕地少,后生越来越多,长子长女留家里伺候爹妈,有些胆魄的就送出来让闯闯。顾家却纹丝不动,但若有顾家人来葵城办事儿,却又少不了趾高气扬地来找敖昱帮忙。
因为他们知道敖昱是顾家人,又知道自己是读书人,自认为高武人一等,哪怕他连童生都考不上。
城里闹得厉害,给他们半个庄子的刘家也没“全家都搬出来暂住”,只是送了几个年轻人过来,且都骑着驴子过来,只带了个包袱,没多拿惹眼的东西,话也说得很客气,就是让小月亮照顾的。
刘家很明白,人太多,可就要招士卒的注意了。
“刘家和苏家能一样呢?刘家是大族,京里有人做官的,自然不畏惧什么。你不懂!只管把宅院清理出来便是了。”
顾家主站起来就要朝外走,她寻思着,苏家先头的仆人大概就要到了。
她出了院子,一开门就看见赖二带着两个人靠在院子门口的几棵树上。
赖二可是不同过往了,穿着大红的战袍,整整齐齐包着藏青幞头,腰间挎着刀。虽然个子依旧瘦小,但这一年多是彻底吃饱喝足了,肉长出来了,人壮了一圈,虽然脸还是那张无赖脸,可他肃着面目,还真有几分威风。
第240章 (捉虫) 屏州民乱
240
赖二身边的几个男女也都与他一般的威风样子, 顾家主忍不住脚下站稳,对几人拱了拱手。
小月亮在顾家主的后边出来了,顾家主暗道:虽然拿乔, 却还是知道分寸的。
她刚松下心来, 便听小月亮道:“赖二, 把人都叫出来,稍后有要入村的,无论说着谁的名字, 一概给他们打出去!”
“是, 二当家的!”
“你——!赖二!你们——”顾家主想骂小月亮,可赖二留下了两人在, 他自己已经去吆喝人了。
“姐姐,你还是快把人去给叫住吧。否则真把哪位亲戚磕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哐哐哐哐!”敲锣的声音响彻小庄子,敖昱留下的二十人,以及一些未曾入伍的人马从各处走了出来, 奔向庄子东南的一棵老树。
顾家主提着长衫下摆追赶赖二, 可她虽然是乾元, 却终归一直养尊处优, 如今更是一把年纪,早已经没了什么体力,赶到地方时, 赖二已经在分发棍棒了。幸好没枪头,却也不是不伤人的白蜡杆子, 而是柳木做的硬木棍(橡胶辊和铁棍的区别)。
“别!赖二!可别!你哥哥临走, 可嘱咐了你什么?”顾家主总算是呼哧带喘地扯住了赖二。
“嘱咐了啊。”赖二道,“嘱咐我必定要听二当家的。”
“你哥哥可是姓顾!你这么做是给他招祸。”
“顾大姐,你是哥哥的长姐, 我这才尊称你一声。说真的,你这不说一声,就朝大哥家里塞外人……这可实在是不妥当。”
赖二也没啥政治眼光,但他听大哥的,大哥让他听二当家(哥夫)的。
二当家过去让他办的事儿,也确实一件没错过。
而且……这地方可是好多兄弟的内眷在啊。他们二当家更是年纪轻轻的,大哥走的时候叮嘱过他,除非是二当家自己要见的人,否则除了顾家主外,绝对不能让外人见着他。
这话可不是私下里偷偷说的,是当着二当家的面,大哥直白说的,二当家也在旁边点头。赖二就很明白,这不是大哥怕二当家找人,是二当家的容貌太招人。
他们这儿费尽了心思给二当家避着人,这顾家大姐朝家里招不清不楚的外人。
“你!”
“顾大姐……大哥在葵城置产也有几个月了,便是我这个地皮无赖也知道,苏家若真是自己人,早就该来了。咱也不贪图他的登门礼,但哪怕来问一声好呢?现在倒好,他们有难了才来。这种人,我都瞧不起他!”
他们自家人都是嘴巴严的,那嘴巴快的都没让过来。况且自家人也就在这小庄子里来去,吃喝都有兄弟姐妹轮班出去采办。后来过来的刘家人,也都在他们那一半的一亩三分地上待着,让人送东西也只交给和他们有交际的,从不会过来找事。
苏家是哪根葱啊?自称自己人,这就要住进来。
“苏家是书香门第,自然懂得规矩的,不许胡乱猜测!”顾家主本来就生气,现在更恼了。
可她忘了,顾清瑶这帮子兄弟姐妹,如今虽然是他的下属,但人家跟着顾清瑶讲的是义气,不是忠心。赖二对顾家主的尊敬,是有限的。
顾家主这种训斥,让赖二顿时耐心全无:“顾大姐,我可是得出去了。”
“别!别!”
接下来的事情,可是好一场的闹剧。
“前往那赵家军村落的小道上,陷阱、暗哨齐全。苏家的车队半路上就有暗哨过去询问,苏家人怕是没说什么好话,把扮成樵夫的暗哨给轰走了。他们没走几步路,车轮子就陷进坑里去了。苏家人还吆喝着要让人进村去找人抬车。”
鲁镇东正听着自己下属禀报,听到此处不由得一笑:“人来了吗?”
“来了,拿着棍棒来的,把苏家人一通好打。不过倒是给车抬出来了,让他们赶紧走。苏家人却不走,嘴上还不干不净的,结果又挨了一顿打,这回把苏家管事的腿给敲折了,他们这才走了。”
“这个赵有胆有点意思,待他押粮回来,倒是可以一见。”鲁镇东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顾家主自然是焦头烂额,苏家岳母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指着鼻子把她臭骂了一顿。还告诉她,明年的初二,不用回来了。
顾家主回了家,自然还要面对自己娘子的哭泣埋怨。有那么一阵儿,她甚至想休了冯小兔,虽然顾清瑶本人不在,但她既是族长又是家长,想怎么处置冯小兔都是可以的。但想想赖二的棍棒,她把那点心思按下去了。
赖二这群人,过去是无赖,现在披上了官兵的红皮,依旧毫无规矩道理,没脱去过去无赖的本性,反而越发放肆了,闹个不好再把她也打一顿。夫人闹着她赶紧回苏家道歉,长子也总用“娘你做错事了”的表情看着她,顾家主也恼了“再闹腾我就纳妾!”,干脆被子卷卷,去书房住着了。
鲁镇东会不会打仗还不知道,但显然他是一个很会当官的人。
闹腾了葵城以及岩州的几座大城一个月,监牢里人都塞不进去了,各地都多了些乱葬坑。
鲁镇东的奏折、十几辆囚车并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就在五千兵马的护卫下上了路。
奏折上说,岩州民亦如匪,当地大族多与匪类勾结,朝廷兵马到来了,如陷泥潭。
遮挡严密的马车里,除金银外,更有十几名容貌上佳的男女……
京城的谢相接到这些礼物就明白了,这个匪不好剿。鲁镇东这是为战败提前做准备了。
距离他整寿已经快一年,谢相也没当时那么气了。
可他不生气了,这却还有面子的问题。
偷、抢了他寿礼的,非只卧虎山一家,卧虎山的行为太过了,货全劫了,人也给杀了,事后甚至这些盗匪依旧在卧虎山上趴着,不见丝毫恐惧。
这就很不好了。
所以,打还是要打的。胜败都无妨,只要让卧虎山吃到教训,也要让其余匪类知道朝廷的威严。
谢相私底下给鲁镇东的回函,在一个月后到了,翻译这些拗口的言辞:知道你们辛苦,尽力就好。
鲁镇东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此时已经是隆冬了,开打是不可能的,岩州通向外地的各处要道都已经设置了关卡。写作“严查盗匪”,实际“你交不交剿匪税?不交你就是勾结匪类!”
随着各地士卒的进驻,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
——朝廷欠饷……
过去这些士卒在本地时,四周围都是乡里乡亲的,即便有盘剥,也不可能肆无忌惮。赵有胆在靖州待了十几年,他的军中除了少数老兄弟,其余也多是靖州本地人了。
可到了岩州就不一样了,甚至鲁镇东还给各地前来的士卒划了地盘,让他们不至于打起来。
“哎?都督,这个安朗县怎么没分?”
鲁镇东道:“分了,这是靖州赵家军的。先你们到的,去屏州收粮遇见民乱,现在还没回来呢。”
“哦……”
这段时间里,鲁镇东先是收到了安朗县送上来的八百两银子,继而安朗县也派了人来劳军。
初时鲁镇东还以为来的该是年轻男女,没想到来的都是叔叔婶子,现场搭一个木头房子,
里头烧得热热的,不但不怕士卒着凉,反而得小心大冬天中暑了。给士卒净面洗脸,补衣服,洗衣服。
他都是头一回碰见这么劳军的,但别说,还真舒服。
他常年戎马,冬日一到,骨头缝里都朝外发酸,岩州又气候湿冷,比北方更难熬。到木头房子里蒸上一蒸,一天都是舒服的,多蒸几次,酸疼的病症竟然能有所好转了。
这些人也不吝啬,士卒想偷摸着学,他们直接给人叫了过来,手把手地教。
鲁镇东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不怕士卒的百姓,这种劳军他也确实觉得舒坦,乐意有所回护。
这个蒸人的木头房子,就是简易的桑拿房。
敖昱和小月亮去了一个科技大爆发的世界,学到的自然不可能只有战舰和机甲的驾驶,以及甜食制作。
和赵家军联络感情的时候没用,因为这东西确实很简单,一学就会,若后头有人受了启发先一步来劳军,就有点麻烦了。且赵家军也人少,大锅煮水就能应付了。
虽然事实证明,明明这么多人都看着安朗县的顾家怎么干了,但还是没人学……
至于屏州的民乱,这就更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这些年民乱少了吗?前年屏州大旱,流民四起,已经闹过好几场了,如今屏州都不剩多少人了,即便闹了,该也不是大事。
面对这种“不是大事”,赵有胆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娘了。
原先屏州来的消息,是让他们在岩州和屏州交界处的一座小城接粮食。他们都到了三天了,那边就又来了消息,说让他们去屏州境内的芦城接粮。
别说敖昱了,赵有胆自己都意识到不对劲了。可那个传令的就是一口咬定,说是押粮的将军不小心摔断了腿,动不了了,但两位将军必须得当面交接,所以只能让他们过去。
前往芦城的路上,众人都是步步小心的,结果半路上就有探子传回来消息了——芦城让乱民给围了。
“多少乱民?”
“具体多少没看清,反正是密密麻麻的。不敢近看,四面八方皆有饥民前来围城。”
赵有胆赶紧把军旗仪仗都收了,他自己也从马上下来换了一声寻常士卒的衣裳。后方拉着他们自己辎重粮草的大车被吆喝着赶紧跟上来,赵有胆先把粮食给众人分了。又让几个营分开行军,敖昱的孝字营就给顶到前头去了。
不知道饥民围城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过。
刚知道饥民围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迎头碰上了饥民的队伍。
但却不是敖昱顶到前头的孝字营,是后头的勇字营,这群饥民确实够凶悍,看见了他们非但没跑,还径直冲了上来。
结果如何自然是已经注定了的……
然后赵有胆就赶紧带着兵退回岩州地界,即便是剿匪,但在当地官府没有向他提出邀请或求救的情况下,他也不能擅自进入其他州郡剿匪。而且这可是起了大乱子,灾民云涌。
但是显然当地还没上报,如今他杀进去,给当地官府解了围,但很可能被当地反手告个“擅起争端”“滥杀百姓”“杀良冒功”。毕竟,激起民乱文官是要领罪的。到时候民乱都平了,他杀的人头看起来也确实都是饥民,这向哪儿说理去?
所以,上报州府的文书都分了两份,一份是明着的,表示遇到了盗匪,屏州的粮食迟到了,他们在两州交界处等着呢。另外一份就是密信了,说明屏州起了民乱,然后问怎么办。
知府当时拿到消息也是犹豫,屏州这是捂着呢。作为同僚,他自然不能给人把遮羞布扯了。
但是,军粮怎么办?屏州能镇压得住这一波的民乱吗?前两年闹干旱的时候,屏州倒是招安了几窝盗匪,好像还没来得及迁往异地,目前还留在屏州,他们倒是熟手,先前镇压民乱的主力,也是这些人,应该能应付得来。最要紧的是,若屏州应付不过来,饥民可就要跑到岩州来了。
知府再如何装瞎,也知道岩州境内有多乱,盗匪是少见了,可各地进来的官兵四处搜刮,知府都不敢出衙门,他知道当官的不能有良心,可他的良心现在都在疼。岩州已经乱成这样了,再来一群乱民,彻底就要不成样子了,那是真的人间炼狱了。
就这么犹豫了几天,另外一个和屏州相邻的州先把屏州起了民乱的事情闹出来了——有一伙之前招安的盗匪复叛了,裹挟乱民冲击县城。
知府依旧犹豫,因为这事儿还能说是匪乱,和民乱可不是一个意思。
又两天,传来了消息,屏州知府、同知等一干官员,已让乱民杀了,人头穿在树杈上,被人举着招摇过市,尸首更是不知所踪。
知府顿时有些物伤其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