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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惊魂未定 喻舟夜在保护他…………

    饭桌上, 林婉清看着身高一致的两个大小伙子,衣服的色系也差不多,夸了一句:“到底是兄弟, 越来越像了。”

    “林阿姨别骗我,我哥可不会开我这种车。”喻时九主动坐在她身边去。

    “嗯?你开什么车来了?”林婉清问。

    喻时九比划了一下:“大概比这门还大的越野。”

    “啊……”林婉清道:“遵守交规了吗?”

    “他闹着玩的, 没那么夸张。”喻舟夜从中道。

    林婉清看了看喻时九,沉吟片刻, 道:“要是小九喜欢这么大的,只要不违法, 我们就买。”

    “林阿姨, 你要送我的毕业礼物, 该不会是辆车吧?”喻时九诧异道。

    “你喜欢的那种车,得让你哥哥给你买了。”她从皮包里拿出来一串钥匙扣, 上面挂着一只红色的手工编织的小福袋的模样。

    喻时九捏了捏, 实心的。

    他担心林婉清又在里面包了些贵重的东西。

    “捏不坏的。”林婉清说:“这上面串起来的朱砂石和檀木珠,都是你父亲生前常年上香的寺庙里, 那个师父给你求的。”

    喻时九顿时觉得这串钥匙扣的确贵重了。

    “原本我想着, 你刚好毕业, 给你求个事业上的福气,师父依照你的八字推算了,说你有福。”林婉清莞尔道:“小九,你有好福气呢。师父说别的都不必再求, 这个是保平安的, 不习惯带钥匙扣, 你挂在车里也好,多近身带一带。”

    喻时九把那串钥匙扣翻过来,来回在手里盘了一圈:“挺好看的, 喜庆。”

    “我会带在身边的。”他收起来直接揣进休闲裤的口袋里:“谢谢林阿姨。”

    林婉清又拿出来一个小福袋,这回是真的红丝绒的布口袋,特别小一只。

    “这个是一枚私章,我叫人照着你的名字刻的。你看喜欢,以后想用可以用上,不喜欢就当个小摆件吧。”她递过去。

    喻时九接过来,就感觉到里面是沉甸甸的。

    这个重量……他拆开小福袋把私章倒出来。

    手心里墨绿色的一枚印章,表面精致雕刻着一层祥云图案,整块玉石除此之外再无打造的痕迹。

    乍一看非常朴素,拿近了才能看到细腻的祥云图案里是黄金填的缝隙。

    这也是贵重的了。

    “林阿姨,我只是毕业,又不是结婚。”喻时九忍不住道:“您每次送我的礼物都太贵重了。”

    “一家人,哪里有这种说法。”林婉清说:“你的人生大事,也就那么几次,不能马虎。”

    她看着那块墨绿色的印章,想起什么道:“要是你父亲还在,肯定要为你摆上一桌酒,还要跟你好好喝一杯。这块玉,也是当初他送给我的。”

    “啊?那我……”喻时九想说他不能要,又看到已经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婉清按下他的手,把印章裹进他手里,拍了拍道:“喻家的儿子,这点东西,不值一提。”

    她叹了口气,看看他,再看看喻舟夜:“但是你要收好了,不要弄丢。这是你父亲拍卖到的一整块,从中破开也就不论他的价值了。我用它做了两个私章,你一枚,你哥哥一枚。给你们的,都是成对的,只要你们兄弟齐心,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够了。”

    喻时九隔着林婉清去看一直没做声的喻舟夜。

    “我哥的也是他毕业的时候给的吗?”他问。

    “小夜和你不一样。”林婉清柔声道:“他是回到喻家,要操持家族和公务的时候,我给他的。”

    “那么早就为我准备好了啊。”喻时九着实没想到。

    这个时间,那就算是上一世,林婉清也已经给他们兄弟做好了这一对私章。

    她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外人。

    她一个柔弱的母亲,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她能做的所有事了。

    是林婉清这样的母亲,和善心又坚毅正直的父亲,才能生养出来喻舟夜这么好的人吧。

    他想到最近异动愈发频繁的进出口货物,想到金砂州,对着林婉清,他也会跟他哥一样有所顾及。

    ·

    “哥,这是一对。”晚上他还在把玩那枚印章,赖在他哥房间里不走。

    “嗯。”喻舟夜靠在沙发上,用笔记本处理邮件:“看你玩了一下午,很喜欢。”

    “很喜欢。”喻时九说:“爸和林阿姨给我们的东西,都是一对。”

    “两个孩子,肯定是一对的。”喻舟夜目不转睛地回复邮件。

    喻时九走过去,从沙发后背趴过来,凑在他哥脑袋旁边。

    “哥,今晚我能跟你睡吗?”他问。

    喻舟夜转头看他一眼,再把视线收回来:“你还需要征得我的同意吗。”

    “嗯……我就说说。”喻时九说:“有段时间,我不太敢靠近你。”

    他小心翼翼把头贴在喻舟夜耳侧,跟他一起去看屏幕上的邮件内容:“有惹我哥难过吗?”

    “——显得我像个渣男。”他又说。

    “闹了三年脾气的渣男?”喻舟夜说得轻而易举。

    喻时九的心却被挠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家。只要我在滨海,我回滨海,你多晚都会回家。”

    回家……等我。

    “这没什么。我是你哥。”喻舟夜不以为然道:“都过去了,你表现得很好,怎么想到这个。”

    “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认个错。虽然已经过去了。”喻时九说。

    “错在哪里?”喻舟夜挑眉。

    “错在……不应该一根筋。”喻时九粘过去,双臂趴在沙发靠背上,脑袋往他哥脑后的发丝上蹭蹭:“哥哥,再摸摸我!小狗知错了。”

    认真工作的喻舟夜被他闹了一下,严谨的心绪也松动起来。

    他抬手随意在喻时九的脑袋上搓了搓。

    小狗崽闭上眼配合地往他手心里蹭。

    喻舟夜顺手往他脸上捏了一把:“好了。小事。”

    喻时九:“你忙你的,我看看。”

    “嗯。”喻舟夜继而接着投入到工作里。

    他哥总是默默无闻地等他,细致入微地考虑到他所有情绪。

    三年,轻轻松松的一句“小事”,就烟消云散了。

    喻时九觉得自己的心理可能要正常一点了,也可能更变态了。

    他竟然有一刹那在想,就这样一直被他哥宠下去,就做他的弟弟,也未尝不可。

    一个时时刻刻都想要跟自己哥哥上床的弟弟,正常吗?

    “哥。我憋死了。”他闭上眼往喻舟夜颈侧温暖的肌肤埋进去。

    狠狠深呼吸几下,把他哥的气息都记在骨子里,给自己打上标记。

    “自己解决。”喻舟夜言简意赅。

    喻时九愣住了,过了下反应过来,双颊绯红:“我就不能是想你吗!我想我哥。憋的。不行吗?”

    喻舟夜侧过头看他,喻时九泛红的脸就烫起来,又因为不复从前,他也知道说得话有点过了,悻悻然地垂下头。

    要是小狗崽有耳朵,这会儿应该也会耷拉下去。

    “我还要忙两个小时,你先玩点别的。”喻舟夜顿住,还是摸了摸他的头,把额前的发梢揉了揉。

    “困了就先睡,等我忙完再陪你睡。”

    “你说的南郊那边的情况,发我。”喻时九道。

    喻舟夜溢出一丝笑意,把小孟今天整合出来的最新版都转发给他。

    喻时九看着他发完,自己才离开。

    没一会儿,就把他自己的笔记本抱过来,窝在他哥的旁边进入状态工作。

    喻舟夜喝水的间隙看看他,小狗崽换了姿势,眼神却很专注,一点儿分神的意思都没有过。

    他弟弟变了。

    会知道一些分寸。

    但是又好像没变,还是会黏着他。

    下午在停车场里那短暂的十来分钟,丝丝凉意的风,和突然悲怆的青年。

    跟眼前会撒娇地蹭他的手心,会黏着他的喻时九差别很大。

    不过他弟弟从来都是一把锋利的刀,那些情绪在他脸上,反而融洽自得。

    他好像,真有什么伤心事,在那会儿。

    ·

    说忙就真的忙了起来,喻时九直接从夏季的立项,忙到了秋季的开工建设,还要兼顾另外一个大批量的零售业项目。

    洲际早已步入正轨,现在多是魏澜烟在公司,李正安和他一样,一半的精力要放在蓝海湾,据说现在正是茂森内部高层变动的时候。

    李正安没提,喻时九一个字也不会多问。

    他们都对彼此的行事作风相互了解,也相互信任。

    喻时九现在除了洲际的大客户,和新的合作需要亲自出面,很多事物都是远程操作,再让邵池跑跑腿。

    他过二十三岁生日那天,要不是喻舟夜亲自来接他,带他回林家一起吃了个生日饭,他都忘了这事儿。

    不过蜡烛一吹,带上一块小蛋糕就回南郊了。

    南郊这两个项目不小,需要他来回跑,他的时间精力都搭在了里面。因为是喻家的生意,他又还在学习阶段,更是谨慎,从基层到管理,都亲自着手。

    盛夏的最后一场大雨结束,滨海进入了萧瑟又充满水汽的秋季。

    绵绵的秋雨,会下上大半个月。

    喻时九忙完一天回到家,发现他哥还没回来。

    但是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张伯。”喻时九喊了一声。

    手里稳稳摆放好大厅里的古董花瓶,张伯走过去道:“小少爷,晚餐不合口吗?”

    喻时九道:“我哥呢?”

    “大少爷今天还没回来。”张伯说:“他说是出差了,让您晚上不用等他吃饭。”

    “我知道他出差了。”喻时九说:“林阿姨也睡了吗?这才九点。”

    林婉清平时都十点多才睡下。

    “林夫人吃完晚饭就没下楼了。”张伯道:“小少爷需要我让叶子婶去看看吗?”

    “她这几天气色好,应该没有大碍的。”他想让喻时九放心。

    喻时九把筷子放下:“不用了。”

    “那小少爷,还有吩咐吗?”张伯说:“没有的话,我就去例行检查了。”

    “没有。”喻时九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他今晚回家进了小区就感觉怪怪的。

    “我哥什么时候走的?”喻时九突然问。

    “啊?”张伯想了想,道:“下午六七点,正播着地方新闻呢。”

    “奥。”喻时九点点头:“你下去吧。”

    他把手机翻出来,找到喻舟夜给他发微信的时间。

    13:15

    喻舟夜-临时出差,今晚不回来。

    张伯骗了他。

    喻舟夜可能压根就没到过家。

    临时出差,他哥只会直接坐上车,带上工作资料就走人。

    他问张伯,还不如问小孟。

    正在给小孟发信息,喻时九的手指僵住。

    他输入的是:我哥去哪了?

    他哥、还不至于出个差还要给张伯打好借口。

    张伯肯定是无心的。

    他只是随便选了一个近一点的时间,让自己放心。这不算大过错。

    这事说不定都不是喻舟夜亲自办的,可能是小孟,或者别的谁来通知了张伯。

    他哥肯定是遇到特别紧急的事,才这么潦草。

    喻时九的后背渐渐发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孟两个字,果断息屏。

    他直接上到别墅顶层的阁楼,拿上望远镜从窗户看出去。

    九点多,外面黑压压一片,路灯照只能照亮小道。

    喻家所在小区,独栋外面的花园,带着进来的车道,占地面积大。

    他扫了一大圈,才在几颗大树后面看到了停靠的黑色车辆,已经隐没在夜里。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瞬间都明了了,喻时九的背后冒了一层冷汗。

    上辈子,也是这样。

    只不过比现在要明显。

    这些车会直接停在他的别墅外面,他以为的软禁他,是在保护他。

    虽然跟曾经的时间点不一样,但上辈子他也不知道喻舟夜是不是已经去过金砂州,他不知道的很多,包括他哥每次去卖命,他都一无所知。

    现在是喻舟夜在保护他……

    他去干什么了,还需要留下人来偷偷摸摸地保护他?

    需要在夜里都站岗放哨?

    喻时九上辈子跳窗户跑出去的别墅,不是喻宅。

    但是他站在原地,任凭冷汗把他的衣服浸染,只花了三秒,就抖着嗓子把惊恐和慌乱咽下去。

    那是人类本能对曾经遭受过的死亡和痛苦,也许会在眼前重演的恐惧。

    他换上衣服,从走廊直接下到车库,再走到后花园里,把他埋下去的手机挖出来。

    手指有点发软,他就用脚狠狠蹬了一脚铲子,熟练地把泥土和花盆物归原位。

    上辈子他跑出去了,然后是、被黄老二他们抓住,做了人质。

    关了起来。

    然后、是追赶和枪声,最后……死了。

    这辈子他查过黄老二这个人,但因为他一直跟着喻舟夜做事,走了所谓的正道,没机会去瞎混过,跟黄老二面对面。

    深夜里,一身黑衣的青年驾轻就熟地从几乎没使用过的后院小侧门翻出去,稳稳落在院子外的绿化带上。

    “邵池,来接我。”

    喻时九用埋在地底下冰冷的手机打过去,咽了咽惊魂未定的嗓子,简短道:“带上东西,就现在,去金砂州。”

    第102章 小狗的作用 “小九,哥不会。”……

    “要请喻总出山, 还真是不容易。再等不到,我都想登门拜访了。”闻鸿卓抬起手,手下双手奉上来剪好点燃的雪茄, 短发一丝不漏背在头顶,眉宇间阴鸷尽显。

    “下午的温泉浴泡得怎么样?”他关切道:“我听说, 喻总对她们兴致缺缺,一个都没看上, 身边倒是随时带着个小助理。早这样说,我就好安排点别的口味。”

    会客厅的里外都层层把守, 喻舟夜身旁也有人送上来一支准备好的雪茄。

    他只是看了一眼, 并没有动手, 对方知趣地退下去。

    “据我所知,明耀最近并不太平, 闻总屡次分出精力来盛情邀请, 我岂有辜负的道理。”喻舟夜不受他的套,也自然剔除掉没有意义的寒暄。

    比闻鸿卓小了二十来岁, 相对入座, 目色深邃而沉静。

    二人当中空荡荡的距离, 都因为房间里背手而站的保镖染上了硝烟味。

    他一手搭上红木座椅的扶手,一如平日的无波无澜,随性地往后一靠,整个人都显得自如又不失优雅:“况且, 金砂州到滨海的路, 闻总比我要熟悉, 若是真想来,随时欢迎”

    “看来喻总在滨海的生活过得还不错,都有心思上门来说笑了。”金砂州是闻鸿卓盘踞多年的地盘, 像喻舟夜这样羊入虎口,在他看来,完全不是明智之举。

    喻舟夜是有掐中要害的命脉在他手里,不得不来,他可没在喻家留下什么把柄。

    “我就不绕圈子了。”闻鸿卓一身惯于强权霸市的蛮横,面上却做出来一副谈生意的做派:“明耀怎么样,分处两地,滨海管不着。但是喻家最近两年的麻烦,就得靠喻总您亲自来解决了。”

    “什么条件,你开。”喻舟夜淡淡道。

    “喻家所有从金砂州路过的货,我要百分之十的税。”闻鸿卓直言:“这个数,不算多,对喻家而言,轻而易举,怎么样?”

    百分之十,简直是异想天开。

    都不知道该说是狮子大开口,还是他有意凌辱。

    小孟站在喻舟夜的身后,暗自握紧了拳头。

    喻舟夜听完神情未变,不觉惊讶,也看不出什么愤怒,反而道:“纳税是应该的。闻总要收的税,总得有个名头。能合理合法地拿出来,我可以签。”

    闻鸿卓当下笑出声来,还让雪茄的烟雾呛了下,如同长辈般出言:“小夜啊,你在喻家当家,也十年了,怎么还能说出来这么幼稚的话?”

    “一份合同,对你来说,并不难。”他抻起脖子,目光直直朝向喻舟夜:“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字,我们换一个,就叫——入股,怎么样?”

    “我倒是好奇。”喻舟夜不为所动:“到底是什么给了闻总这么大的自信。就因为喻家每年从港口进出的货物量吗。”

    闻鸿卓坐回去,盯着他片刻,和气道:“那当然是因为情分了。”

    “我这个年纪,喻总怎么也该叫我一声叔叔。”他状似无意般说:“我想你的母亲,应该对我不陌生。”

    喻舟夜按在扶手上的手指,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喻总。”小孟敏锐察觉到,低下头去。

    喻舟夜微微侧头,不作他言,小孟沉着脸目视前方。

    “你的助理,好像要比你对你的母亲熟悉。”闻鸿卓玩味道:“他可比喻总的反应积极多了。”

    “既然是母亲的故人,闻总应该联络的并不是我。应该是我的母亲。”喻舟夜道。

    “你母亲薄情寡义,不是跟了你去世的爹,就是跟你身后这个助理熟悉,我也不想惹她不快,坏了她的好事。”闻鸿卓字字诛心。

    林婉清,在喻家根本没有股份,也就无从下手。

    对闻鸿卓而言,逼死了只会丢了一个拿捏喻舟夜的利器。

    喻舟夜丝毫不受他这番挑衅:“如果是先礼后兵,我想不必了。名不正言不顺的税,喻家不会交。至于入股,闻总要是能给喻家提供价值,不是不能考虑。”

    “做生意,不能太过讲究了。合作是好事,喻老爷子当初不也是跟我挤着一个港口用吗?”

    闻鸿卓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上下打量喻舟夜,做轻声细语般缓缓道:“就连女人,都是捡了我玩剩下的。喻老爷子都不介意用我进出的地方,你未免要求太高了。”

    “——你他妈跟谁说话呢?!”

    空气里的硝烟味瞬间燃烧起来,喻舟夜还没说话,就听见门板从外面被猛烈踹开,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提着根钢棍走进来,甩出一句怒喝。

    那人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喻舟夜,手心的钢棍捏得更紧了。

    “闻总,他们是闯进来的,还打伤了我们的人。”后面窸窸窣窣跟上来几个人,每一个手里都拿着钢棍。

    邵池将扭断手腕的打手送进来,脸上还带着伤。

    “不是我先动手的。”高大的青年走过来,对着喻舟夜道:“哥,是他们先打我,想把我抓起来,我才还手的。”

    喻舟夜看到他握住钢棍的手背上多了一抹青紫色的伤痕。

    这还是他弟弟第一次因为打架受伤。

    “先下去。”喻舟夜道。

    “哥!”喻时九提起钢棍直指对面的闻鸿卓:“他嘴不干净!”

    喻舟夜:“下去。”

    喻时九重重喘了几口气,不甘心地站在他身后。

    邵池看到这局面,也跟着站在喻舟夜的椅背后面。

    单薄的掌声响起来,喻舟夜抬眼看过去,闻鸿卓正冲他们拍手:“真够感人的。一个私生子,一个喻家养出来的儿子,喻总,您御下之术了得啊。”

    喻时九一把按在红木椅背上,用力到让木头的衔接处发出丝丝裂出缝的轻响。

    屋子里涌进来的几个打手已经适时地退出去,关上房门。

    喻舟夜开口道:“如果只是共用一个港口,喻家出的起这个价钱。可闻总要的可不是共用,喻家的钱能砸水里,但不能开了受制于人这个头。”

    “受制于人又怎么样?你今天过来,就不是受制于人?你母亲难道没告诉你,她当初是怎么受制于人,才给你父亲一个机会,捡了我不要的东西当个宝。女人都能一起用,给闻家交点过路费,有什么关系。”

    闻鸿卓用雪茄点点手边的小茶几,”好歹这条路,还是我先给它捅开了的。”

    喻时九一把将钢棍甩出去,狠狠砸碎了茶几!

    玻璃炸开碎了一地,他冲过去奋力一拳砸向闻鸿卓的脸。

    拳头砸在面骨上,四周的三名保镖立刻上来制住他。

    挣扎间他被人制住手臂,还不肯罢休,抬脚踹翻了一旁的座椅。

    邵池也站不住了,跟过去要动手。

    混乱中,喻舟夜厉斥道:“小九!”

    喻时九回头看他,一双眼都红了:“哥——!”

    喻舟夜侧头示意,小孟立刻上前和邵池对了眼色,从保镖手里把喻时九护出来。

    对面因为闻鸿卓没有下令,也不敢轻举妄动。

    “给闻总,道歉。”纷乱后,喻舟夜低声道。

    喻时九瞪大了眼,捏紧的拳头里,被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里,用力到手臂颤抖,稳住声线道:“我、不。”

    喻舟夜起身上前,不着痕迹地将他拦在自己身后:“我代我弟弟跟闻总道个歉。你的要求我会考虑的,我需要时间来协调。”

    “另外,喻氏的股份,百分之十也太高了,我希望闻总拿出点能交换的条件,我们再谈。”他面不改色道。

    “好啊。”闻鸿卓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把阴狠目光放在喻时九的脸上:“你这个弟弟,还真有意思。”

    ·

    酒店外是小孟和邵池在把守,走廊尽头就站着闻鸿卓安插来的人。

    屋子里却点着温暖的烛光,这是一个浪漫奢华的大床房。

    闻鸿卓安排过来侍寝的男人女人,都被小孟拒之门外。

    “小九,我知道你听着不顺心,但这里是金砂州,不是滨海,他不会轻易放过你。有什么委屈,我们回家再说。”

    喻舟夜对着从家里跑出来的喻时九,沉下心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你的安危要紧。其他的事,我会处理好。”

    他想了想,道:“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喻时九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冲着喻舟夜说:“哥,我不委屈。”

    他憋着一肚子的火,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没有波澜,面无表情的喻舟夜,顿时提声道:“我委屈什么啊?我就算把天捅破了,还有你在后面给他道歉!给我补上!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我知道我不该来,我知道这里是金砂州,我知道他们这群人能分分钟让我们回不了家,可我难受!”

    “他说的是人话吗?啊?”喻时九掌骨的关节作响,那些话简直就是凌辱!

    畜牲不如!

    还当着他哥的面说!

    他越想越气,一把将喻舟夜的肩膀推起来,口无遮拦:“你难道不难受吗?!林婉清听了不会难受吗?随便一段录音传出去,她都能病发住院吧?你顾忌的不就是这些吗,你为什么不难受?”

    喻舟夜面对他的是慎重深思的神情,仅仅只有如同深渊的目光中,能透露一丝冰冷的伤痛。

    但就像是被寒冰冻住一样,他到现在都没歇过气,没表现出一点外露的情绪。

    这明明就是他哥的逆鳞,是他哥最该伤心的时候,那些话比刀子还疼!

    喻时九又气又悲愤,喊道:“你凭什么还能面不改色地教我!”

    “我受不了你受委屈。喻舟夜,你别以为我不懂,我知道你比谁都难受。”

    喻舟夜原本在盘算,被他掀起来,听到的是出乎意料的话。

    喻时九脸上的伤心一览无遗,比他显得难受多了。

    浮现的是欣慰,还是动容,可能都有。

    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不听话跑出来的弟弟,是为他而来的。

    尽管这让事态有了很大变化。

    “哥,你就信我一下。我是你弟弟,你在我面前不那么强势也没关系。”喻时九哽咽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却发现一想到那个人,根本平息不了。

    “你就不憋得慌吗。”他说:“我都恨不得撕烂他的嘴,我想杀了他!”

    喻舟夜头一回当着他的面露出几丝为难,却又宽慰的神情。

    像是一朵已经凋零的玫瑰花,对细雨扬起了枝桠。

    “小九,哥不会。”

    喻舟夜声线平稳道:“我从出生,就知道不能低头。也不知道什么是软弱,什么时候该软弱。天塌了,我得顶着。不是我不想和你谈心,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没有时间去消沉,去发泄,我只能解决问题。”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让你,让妈妈,让喻家,都能好好的。”

    房间里的烛火静静燃烧,浪漫暧昧的光线,似乎把一切都变得柔软。

    喻时九激动的追究之后,呼吸还没有平静,人已经在这话里渐渐安静下来。

    良久,他又朝前走了一步,站在喻舟夜面前,腿碰在他哥的膝盖上,垂头看着他。

    喻舟夜抬眼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他就俯下身,半蹲在他哥的身侧,伸出手道:“……哥,那你抱抱我吧。”

    “我知道了。”他没头没尾地说。

    喻舟夜眼见他凑过来,还没有许可,喻时九就自己扑上来,抱着他的腰往怀里埋。

    是只闹腾过后,会乖一些,把温暖带给人的小狗崽。

    今晚仿佛是他们第一次,挖到了内心深处,靠得这么近。

    在此之前,喻舟夜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事,来对喻时九解释。

    更没想到,他的弟弟,不止脾气火爆,能冲进来砸场子,冲闻鸿卓动手,还能……因为他不会发泄的情绪而激动无比。

    毕竟很久以前,喻时九是会指着他和林婉清说难听话的。

    喻时九的膝盖没有支撑,直接跪趴上沙发,上半身都紧紧往他哥的怀里嵌进去。

    什么缝隙都要填满似的,双手要交织,脑袋要凑紧在颈窝里,呼吸也必须抵在他哥的耳畔。

    他把所以的热量都输送给他哥,表现的像是完全离不了主人的小狗。

    但是这会儿,倒转了位置,他在生疏地学着怎么去呵护他的哥哥。

    怎么才算是温柔地去抚摸白天鹅的羽毛。

    他从前都不知道这些,他对他哥的了解,太少了。

    少到心疼。

    实打实的重量压在喻舟夜的胸膛上,青年的发丝蹭在自己下颚,耳根底下被呼吸熏得温热,他轻轻闭上眼,搂着他在世上唯一的、比血脉相连还要紧密的弟弟,倒进沙发靠背里。

    揽住腰把人拖起来一些,小狗崽在他怀里拱了几下,下半身歪倒在沙发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趴着。

    “有我呢,哥。”

    喻时九低声说:“你想什么,就抱着我想。我现在知道了。你不用说你难受,不用软弱,你抱着我就好了。”

    “我长得高,很大一只,抱起来有安全感的。”

    喻舟夜摸摸他的头:“害怕吗?”

    喻时九摇摇头:“跟着你就不怕,你不在,我就害怕。”

    “你不该过来。”喻舟夜说。

    “我过来就是给你抱的。”喻时九道:“我哥给我的安全感超强,小狗总要发挥一点小狗的作用。你不高兴,你就抱抱我。”

    实打实的体温和身躯,亲近而毫无旖旎的拥抱。

    他们在此刻就是最亲密的亲人。

    喻时九真就一动也不动,像个暖水袋一样趴在他怀里提供热源。

    安分得很,也不再乱说话。

    屋外是愈发冷起来的秋风,喻舟夜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第103章 下地狱,我也摔在你前头 “我爱你,哥……

    “明天晚上, 我会让小孟送你回滨海,你直接去总部,到时候有人接应你, 暂时就不要回家了。公司的事情,你看着打理。”

    喻舟夜深夜未眠, 洗完澡出来直接对喻时九道:“我过几天再回去。”

    喻时九原本想直说,来了就不可能自己走, 话到嘴边,突然转了向:“那林阿姨呢?她还在家。”

    “他暂时还不会真拿妈妈的性命来要挟, 滨海更不是他的地盘, 只要等风头过去, 过段时间就好了。”

    喻舟夜道:“今晚他能让你闹进去,也是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眼下的形势对他不利, 真对你们下手, 就没谈下去必要了。还没到绝地,留一线, 还能拿来要挟我。”

    “明耀迟早会垮的。”喻时九冷淡笃定。

    喻舟夜看向他:“他这次只想要钱。过了明年, 就要换届, 金砂州的烂摊子太大,闻鸿卓想继续风光,做他的地头蛇,很难维持了。反倒是个能让人立功的好时候。他在给自己找退路, 想吃掉喻家的利益来填补。”

    “哥, 你会给他股份吗?”喻时九问。

    喻舟夜沉静的脸上挂上一丝笑意:“你觉得呢?”

    “我猜不会。”喻时九走过去, 把他哥的浴袍腰带抽开,然后将胸前随性的衣襟稍作整理,再重新系上。

    喻舟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 能打出来一个非常标志的,看上去慵懒而非常适合这件丝质浴袍的结。

    “我哥把喻家看的比命还重要,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把喻家的利益拱手相送。”喻时九垂着眼,不去看他哥诱人的脖颈。

    方才喻舟夜洗澡的时候,磨砂的玻璃后面就足以显出他修长朦胧的身体。

    这是凶险的时刻,他却没出息地口干舌燥,根本移不开眼。

    等他哥走出来,面对上喻舟夜深沉的眉宇,他毛毛躁躁、乱七八糟的心思才立刻收得一干二净。

    心里只剩下心疼。

    “嗯。”喻舟夜伸手按住他的头,搓搓小狗崽的眉骨:“所以你跟小孟回去。”

    “他跟我走,你怎么办?”喻时九问。

    “我有我的人。”喻舟夜一语带过。

    “哥。先礼后兵,他不讲礼数,还用林阿姨要挟你,你是不是……”喻时九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哥会做出来的事。

    他没看过他哥这一面。

    可喻舟夜是十七岁就继任家主,是手腕强硬的掌权人,是从厮杀里闯出来的。

    他才十几岁,就敢跟人赌命了。

    “嗯?”喻舟夜看他话到一半。

    喻时九抬眼:“你是不是也拿住了他的把柄,不然往后这几年太平日子怎么换?”

    他死的时候,金砂州的烂摊子都传到了滨海,连他这个不关心局势的败家子都能听到风声。

    那会儿闻鸿卓直接让人在滨海抓了他做人质……距离现在,还有三年。

    喻舟夜肯定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闻鸿卓暂时无法继续胁迫他。

    那应该也是能扼住对方要害的东西。

    “很意外吗。”喻舟夜道。

    他面对喻时九这猜测,反应非常平静,弟弟脸上的摇摆和犹豫被他尽收眼底。

    “是不是觉得很失望。”他说:“你哥没你想的那么好。”

    “不是!不意外!”喻时九慌忙摇头:“我哥最好了!”

    他生怕喻舟夜真误会,着急去拉他哥的手腕:“我只是在想,他这种人会有什么把柄。我查过他,他连孩子都没有。女人好像也没个长情的,只有一个跟了他多年的情妇,感情似乎并不好。他的同胞兄弟,更是查无此人,看上去还不如他经常带在身边的手下重要。”

    “是人,就会有软肋。”喻舟夜淡淡道:“尤其是像他这样贪婪的人。”

    其实喻时九更在意的是……

    “哥,你要跟他硬碰硬吗?我、我担心你,你要动手的话,我能在你身边吗?”喻时九知道喻舟夜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更放心不下了。

    喻舟夜没回答他,却问:“你怎么会去查他有过多少女人。”

    喻时九神色一暗,顿了顿:“——最近两年贸易上出的麻烦,都是金砂州来的。我就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顺便查了金砂州的情况。闻鸿卓的名字太响了,稍微起个头,就能查到他是什么人。”

    “你今天能找到我,也是好奇?”喻舟夜道。

    这话喻时九能答上来:“你的车来金砂州,这很简单。没想到我一下高速,就被人跟踪了,他们一直光明正大追着我,还给我带路,我就跟过来了。”

    喻舟夜审视的目光放在他脸上,喻时九突然有一丝心虚。

    话是真的,他说出来却是假的。

    “我说是心有灵犀,你信吗?”他让自己直视这目光,赤诚道:“哥,我凭第六感找到你的。我感觉你就是过来了。”

    “我不会追究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喻舟夜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

    “那谁对你负责呢?”喻时九不过脑子地抖出来。

    喻舟夜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敲敲他的额头:“你哥倒不了。放心吧。”

    喻时九做乖地敛起神色看他:“哥,那我自己回去,小孟留下来跟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不行。”喻舟夜一口否掉。

    “哥,我说回去,肯定会回去的。”喻时九摸上他哥的手背,再拉到手指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我真放心不了,那还不如就让我留在这里陪你。”他放软了语气,眼里坚决得很。

    喻舟夜移开眼。

    喻时九再接再厉道:“我还有邵池,他身手不错。而且我怕你有危险,我还把江城叫上了,他现在就在金砂州的城区里。”

    “他知道你要干什么吗?”喻舟夜说。

    “他知道我是来找我哥的。缺个人手。”喻时九说。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下:“哥,我又不傻。前路凶险,我要来找你,肯定会保护好自己。”

    喻时九拿轻快地语气道:“因为我还想保护你啊。”

    一晚上的沉闷气氛,此刻终于有了点活泛气。

    喻时九拿上浴袍进了浴室:“我去洗澡了。哥,你直接休息吧,我很快的。”

    磨砂的浴室玻璃里,逐渐升腾起水汽,用来约会的灯光会把淋浴下的身体轮廓照得影影绰绰。

    喻舟夜平静看着他动作,等花洒的水溅在身体上,再星星点点地扑向玻璃窗,他转身离开,走进卧室里。

    ·

    第二天,闻鸿卓居然没有出现,还丝毫没有打扰。

    喻舟夜和喻时九睡到天明,把忧心缺失的休息都补了回来。

    一打开门,就有人跟着他们外出,为他们介绍周围的娱乐场所,再根据他们的意向安排上。

    喻舟夜和喻时九对此没什么意见,既来之,则安之。

    收回来的消息,一切进展得都还算顺利,突然跑过来的小狗崽也在他的护送下出了城,带上了邵池回了滨海。

    半路,喻时九在加油站换了车,两个和他跟邵池身形相仿的男人,交错坐上了方向完全相反的车。

    “江城,到了吗?”喻时九在回到金砂州的路口下了高速,走绕了一大圈的国道返回去。

    “到了。”江城那头有些嘈杂,喻时九隐约听见了电视机的声音,好像是卡通片,更多的是模糊不清,时而高亢的人声。

    完全听不清是什么。

    江城皱眉看着紧凑的客厅里,那个已经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还跟婴儿一样坐在地上砸玩具,目光时常带着点呆滞,伸手去抓取,也会下意识婴儿般爬行。

    他于心不忍地关上门,站在阳台上回话:“他出去了,我就在他家。”

    喻时九:“这么快。”

    “嗯,我没有这么关爱我的哥,会亲自送我上车,半道我就掉头了。”江城说:“姓闻的也不知道我是谁,省了不少事儿。”

    屋子里忽然穿来孩子的哭声,一点儿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发出来的,听着也让人觉得违和。

    江城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他推开门,就看到卧室里小女孩的爷爷走了出来,应该是要去哄孩子,又默默地关上阳台门。

    “江城,情况怎么样。”喻时九隔着电话也感到了焦躁的气氛。

    并不是因为电话那头不协调的嘈杂声,而是李工从来没跟他提到过的、跟闻家的私仇。

    江城:“他说准备好了,其他的我不清楚。等他回来就会联络你。”

    “我是说、他的家人,都还好吗。”喻时九说。

    江城回答不了这个,这对他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他只是喻时九的好兄弟,兄弟要帮忙,他不需要原因,一句都没多问就来到这里。

    当中关联的事情,他其实一无所知,他只把握好喻时九交给他的吩咐。

    看到眼前的场景,江城才隐约知道喻时九大约是在做什么。

    “我说不清。”他口吻苍凉道:“九哥,你真牛逼。”

    “嗯?”喻时九顿时明白。

    那应该是很不好。

    林家曾经的下场,他是知道的。

    如果跟闻鸿卓有私仇,以那一定不会是什么能让人顺过气的事情。

    “你出门注意安全。”喻时九说:“明天见。”

    邵池按点把车里的广播调了频道,金砂州的实地新闻正在播报。

    “近日各级监察组织深入群众家中,以公开形式入户走访,一改被动接收的常态,主动倾听民声,搜集民情,了解民意,线下设立预约式窗口,努力将工作做到民众的心坎上……”

    闻鸿卓应该要忙起来了,喻时九觉得自己简直是命好。

    他盯了这么多年的消息,要不是金砂州海岸附近的工厂突然停工,那座违法走私的附属港口还多了几桩不足为奇的群殴事件,他也不知道,老天爷都在帮他。

    金砂州埋葬过这么多年的晴天,始终死气沉沉,闻鸿卓始终天不怕地不怕,也有打错了人,撞上最顶上的人来同时明察暗访的时候。

    表面功夫可以敷衍,后者就不是那么好敷衍的了。

    他作威作福太久了,强权霸市也太久了,都忘了这片天,不止金砂州这小小一块。

    一旦动了真格的,是能连根拔起来的。

    这种例子不少,被强权迷失了眼的闻鸿卓完全没有意识到。

    打火机的金属盖在他手里时而咔嚓作响,玩得久了,随手一甩,能绕在手指上打圈挽个花出来。

    “喻总,要我下去买烟吗?”邵池说:“您很久没抽过了,车里我也没备。”

    “不用。”喻时九垂眼看看打火机。

    没烟瘾,戒掉的时候也挺难受的。

    心烦的时候,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打火机的金属外壳,好像都在他的手里磨得更亮了。

    戒烟花了多久,多不习惯,他没数,但是他哥那晚,把他送出去的打火机,又放回自己的房间里,他就知道意思了。

    喻时九摸着摸着,就想到了喻舟夜同样金属质感的皮带扣,想到了他还肆无忌惮地时候,干过的很多荒唐事。

    还挺爽的。就是太短暂了。

    有些感觉,会遗忘得很快。关于上辈子,他就有太多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

    有些感觉,却刻骨铭心。

    就像是、很稀松的一个日子里,他和他哥回到家。

    他那会儿,还能为他哥解开衣扣,卸掉束在腰上的皮带,他还送过他哥柔软的洋娃娃,然后就在脸上盖着他哥的衣服,闻到了他哥充沛的、独特的木质香味……

    他手指按在打火机的棱角边缘细细研磨,那天他就是这样的,握着他哥的皮带扣,把硬生生的金属摸到发热,把沉浸在他哥气息里的身体彻底唤醒。

    但是他不会动,也不会碰,因为他是他哥的小猫小狗。

    喻舟夜可以捏捏他的脸,摸摸他的头,他自己怎么能乱碰呢。

    他都快憋死了,他都快溺毙在喻舟夜的气息里了,也只能把手心磨红,握紧他哥象征男人守住底线和破禁的东西。

    喻舟夜那天问他“好玩吗?”“喜欢这个?”

    说他“手心都磨红了,我想你应该很喜欢。”

    喻时九觉得记忆也算种毒药了,他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到他哥每一句话用了什么口吻。

    他有点想他哥。

    在这样火急火燎的紧迫时刻,没出息地想了想他哥。

    ·

    酒店的早间新闻正在报道官方画面,顶上派来的跨省监察组正在清晨的海岸线上行走,站在灿烂的朝阳下巡视运行了数年的港口。

    这是金砂州通向外部的、最大的进出口,是金砂州众多企业和家庭的经济命脉。

    喻舟夜看着新闻,正在用早餐。

    小孟走进来,弯下腰对他耳语几句,他点点头。

    这种新闻的政治意味浓厚,他明白闻鸿卓自然是已经把该管起来的人,都管好了,该封锁的路,也封上了。

    新闻画面里,背景上平静的海面和光芒四射的阳光一样,祥和、安宁。

    等小孟走出去,直播画面上突然动荡起来。

    喻舟夜抬眼,看到镜头摇晃了几下,工整的人群里已经出现一个闯入者。

    男人闯进来之后还在被身后的人还算“体面”的架住,画面里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似乎是紧急掐断了收音。

    沉默的几秒钟内,男人挣脱身后的要挟,直直扑向监察组,四周的安保人员迅速启动。

    喻舟夜的目光渐渐加深,那个人的脸,非常熟悉。

    虽然苍老了不少,但是他不会认错。

    直播的镜头似乎是掉落在地,新闻播报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来不紧急处理,这次并没有结束。

    无声的画面在男人被几个人强行拉开,还撕烂了衣服之后,突然接通了音频。

    嘶哑的呐喊从电视机里迸发出来:“我要揭发——!领导、领导,放我进去!!”

    “你们放开我——!”

    “我要当面检举!你们敢测一测你们脚底下的这片地吗?!”

    “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要揭发闻鸿卓的明耀集团!”

    ……

    他的声音太响了,从电视机传出来,像是渺小的人类匍匐在地,在向上苍放声哭喊。

    撕扯中,男人回过头一把推开了身后的人,直直地朝着已经被场面怔住的监察组跪下去。

    镜头一倒,砸在了地上,立刻被人捡了起来,晃动不停。

    “这是闻鸿卓这些年在金砂州无恶不作的证据!领导、求求你们!要为民做主啊——!!”

    染上白发的中年男人重重朝地上磕破了头:“救救我们,救救金砂州的人,救救我女儿……请你们一定要为我女儿做主……”

    这冤屈的哭喊脆弱又铿锵有力,年过半百的男人抬起头,额头上带着血迹,从裤子里掏出来一个硬盘,颤着手臂举上去:“这是证据,我有证据!我什么都有!领导、救救我女儿……她还那么小,她不该啊、求你们为民做主……”

    离他最近的陪同人员接过了硬盘,随后递向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

    “你先起来,有话站起来说。”年龄较大的走在最中间的组长,上前将他扶起来:“有困难就说出来。”

    他观望了一圈金砂州今天前来陪同的人员,再对男人道:“我们来,就是为了给你们解决问题的。”

    ……

    后面的画面切到了演播厅,分镜头还在消声直播这场意外的动荡。

    喻舟夜迟迟没有从那穿透苍穹,又渺小微茫的悲苦呐喊里抽身,目光全放在小小的分镜头画面上。

    那是,曾经跟喻氏合作过的绿界环境,来滨海做事的带队负责人。

    喻舟夜还记得,他姓李。

    喻时九叫他李工,也是喻时九那会儿在他身边跟着做事,自己提出来要过去要全权对接负责的项目。

    不过几年时间,李工老了很多。

    闻鸿卓做的孽,背后是一个个的家庭。

    包括林家。

    “小孟。”喻舟夜道。

    房门被推开,小孟站在门口应:“喻总。”

    “你去……”喻舟夜刚一开口,余光就看到了分镜头稍微冷静下来的画面里,突然混乱起来。

    喻舟夜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忽然在画面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衣角,信号彻底切断。

    ·

    “别让他跑了!”

    “追!都给我追!”

    “东西拿回来!”

    喻时九手里紧紧捏着抢过来的硬盘,跑得飞快,身后追他的人从那几个金砂州的陪同人员,到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一行人。

    纷踏而至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符,就响在耳边,他在偌大的港口拼命奔跑。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一瞬间让他回到了上辈子临死前,他一把火烧了明耀的货,被黄老二他们追出巷子时。

    那风在割耳朵,也在割命。和今天一模一样。

    只不过今天的风,有光在里面,他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光,比曾经要暖和多了。

    李工在金砂州的人走掉大半,四周潜伏的打手也都纷纷朝着喻时九追过去之后,暗暗从袖子里抠出来一个平平无奇的U盘,受了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那天晚上在港口暗访,被打过的工作人员面前。

    他认得到这张脸,却再也不敢实打实地去相信,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把收集的信息和资料不动声色地交了出去。

    一句话都没再说,跟着要带领他的人退下去。

    “同志,你反应的情况,我们会立即核实的。”

    那位年龄较大的组长叫住他,对他道:“你坐我们的车走吧。具体情况,还要向你详细了解。”

    李工回过头,脸上是大半辈子的沧桑,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

    几辆车成队从港口驶离,青天白日的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烟火炸开的声音。

    喻时九的脚步慢了一拍,紧绷的神经难得喘了口气。

    背后的几个人越追越紧,根本没了那些本地的陪同人员,全都是闻鸿卓的人。

    喻时九像是有了底气,这个方向,前面能上马路的道太远了,根本不给他转头的机会,他只能脚下没停下的奔跑。

    来不及顺的空气压进他的胸腔里,胸口拧着一股劲的抽疼。

    “把东西拿回来!”

    “别留手!”

    追他的人还能越来越多,喻时九一转头,看到身后还多了两个人,都是这一路以来埋伏好的。

    呵,别留手。

    他在心里冷笑,因为这个证据,要从上辈子的“留活口”变成“别留手”。

    但是快四十分钟了,这里上岸的路,真他妈地长,他有点累了。

    这时候停下来,腿一定会软得再也走不了,喻时九已经没法换气了,扯掉口罩张口用嘴呼吸。

    肩膀被人一抓,喻时九回头一拳砸回去。

    脚步刚停下来,立刻就有三个人围攻过来。

    等到第二声烟火炸响,他要做的事,启动了。

    一切都能有出路了……

    他终于等到他的机会了,这次是真的,不负民心的人。

    手里紧捏的硬盘掉在地上,他缺氧的大脑一阵眩晕。

    跟上来的人却丝毫没放过他,收起硬盘围过去,他拐进一个废弃的厂房里,里面空荡荡的,根本遮不住他的喘息声。

    眼前是几个废弃的油桶,喻时九挨个全部踢出去阻拦跟过来的人。

    然后踩着一个油桶翻过去逃离。

    “砰——!”

    一声枪响砸在他脚边,前尘往事瞬间浮现。

    喻时九差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他上辈子濒临死亡前的一场梦。

    他蓄力踢翻了门口摆放的油桶,汽油倒了一地。喻时九阴沉着脸,眸光轻微颤动,在口袋里摸到打火机的一瞬间,紧紧握在手里。

    心里还直直摸到这块冰冷的金属外壳,为何被他反复地摩挲。

    恐惧和慌忙中,定下心掏出来,红色的朱砂石串不慎掉在地上,他边躲,边擦亮了打火机。

    然后扬手扔出去。

    汽油立即被点燃,轰地一声,巨大的火蛇疯狂蔓延开,一溜冲进了工厂里面,随即传来噼啪炸响。

    废弃的材料很快被引燃,火焰烧到了工厂顶部,追来的人终于少了两个,喻时九大腿发酸地往外跑。

    出口堆放里的塑料板却也已经被点燃,烈火将他们围困。

    身后的人散了大部分,只剩下最后跟上来的三个人打过来,试图将他拖回熊熊烈火的工厂里。

    在火场里拳拳到肉地搏斗,待的时间太久,烟雾呛进了鼻腔,咳嗦都只会吸入更多,双方都开始因烟雾熏得睁不开眼。

    高大的工具架塌下来,把他和剩下的人砸开。

    终于清静了。

    他一步一顿,浓烟里根本看不见路,皮肤似乎烧起来一样,格外辛辣。

    喻时九朝着火焰聚成的门洞走出去,身后有重物砸下来,从他后背上落下去。

    喻时九觉得疼,被砸了下背,却知道不能停下来,终于、终于走过了门口的最后一圈火光。

    眼前一花,身体像垒起来的砖块瞬间坍塌,重心下坠地掉下去。

    昏暗从四周袭来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一声滔天巨响,地面都跟着震动,后脑勺阵阵发黑。

    沉重的眼皮动了动,在远处的重重人影里看到了一个跑来的熟悉身影。

    居然是……李正安?

    他有些累,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李正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手里的对讲机,又是在跟谁说话。

    是他哥吗,还是闻鸿卓。

    会有谁,还知道他在这里……

    除了闻鸿卓这个要除掉他的仇人,还有谁。

    工厂内部的火焰已经烧到了外面来,门框塌下来,哐——地砸在一辆破车上。

    喻舟夜从反向抄近道带人赶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衣服已经烧起来的喻时九。

    烈火从门口烧进了工厂里,又汹涌地从里面挤出来,火舌舔到了外面来,冲天的火光比太阳还刺目,那辆靠近喻时九的车也烧了起来。

    喻舟夜跨过火焰,直接闯进烈火围困的圈里,一把抱起喻时九逃离。

    正往外走了几米,一声沉闷地动静,什么东西撞进了他们身旁那辆起火的破车,车前盖上猛地窜出来一把烈火,车厢里彻底被点燃。

    他抱紧喻时九跑开,顿时一声巨响。

    爆炸的瞬间,怀里有一股蛮横的力道同时将他狠狠推出去数丈!

    耳鸣目眩中,喻舟夜从地上站起来,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抬眼只看到将他推出去的喻时九正趴在地上,后背被烧了一大块,衣服上的火焰还燃着,上前一把将衣服撕下来扔开。

    手下带着灭火罐过来,将他们身后的火苗扑灭,喻舟夜一声不吭地抱起喻时九远离火场。

    不再使用的运货通道已经关上,车很难开进来,但是走出去更难。

    李正安带着人在解决闻鸿卓沿路派来的杂碎,小孟在一旁联系跟在后面的救护车直接走荒路开过来。

    随行赶来的医生提着急救包已经在临时紧急救援,先避开他头上的伤,处理喻时九可能感染的烧伤。

    一块化在后背上的布料被揭开,直接把昏迷的喻时九疼得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见喻舟夜的脸,真像做梦一样。是太美妙的幻影。

    “我是不是又死了?”

    他的嗓子被烟雾熏得嘶哑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一阵尖锐的低鸣,听不清自己的话。

    喻舟夜只是半蹲在地上,扶着他的身体,一手轻轻拢着他的侧脸,不说话。

    喻时九突然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猖狂,能把这辈子剩下的所有命都笑出来。

    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

    可他亮着虎牙得意地说:“哥、你还不承认,你喜欢我。”

    “不喜欢我,这么危险……你亲自跑来干什么?”

    他都想不到他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全心全意地靠在喻舟夜的怀里,乐道:“不喜欢我你哭什么。”

    喉咙里也涌上来一股腥甜味道,他咳起来身体跟着大幅抖动。

    像烧光了的树枝。

    喻舟夜扶他的肩膀拦着不让他掉下去,抬手想要安抚一下,触目只剩他后背上的一片烧灼和流着血的头。

    抬起的手转了个弯,落在他面颊上,轻柔地摸了摸。

    喻时九感觉到了,想握住这只手,动了动指尖,发现自己抽不出力气来。

    然而,感情却来得特别汹涌澎湃。

    特别、新鲜。

    这种疼痛,好熟悉。

    脑袋要沉睡下去了,可是他舍不得。

    后背是不是被烧光了?

    烧光了一定很难看,会不会吓到他哥?

    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移位,碎裂的疼痛一如往昔。

    有冰冷地、死亡来临的气息。

    他不是没尝过的人。

    人之将死,是会痛的。

    但是他现在,怎么还有些甜呢。

    “哥。”

    “哥哥。”

    喻时九喉咙一滚,把血腥味艰难咽下去,但涌上来得更多,很快再次充斥口腔,呼吸里都是。

    他只能尽量用力气,把话说清楚。

    “我想做好小九,想做好你的弟弟。”他说。

    “嗯。”喻舟夜靠着他的面颊紧紧相依。

    “可我、我还想做你的老婆,做你的老公……做你、床上的人,心里的人,身体结合的、人。”

    “哥,我不要你送我上学,也不要你,送我上班,我要你、跟我接吻。亲我的舌头,吃我的口水,摸我的皮肤……”

    喻时九无知无觉地低喃,他好像头一次,拥有了这么多的勇气和力量,可以说出来让他跌落地狱的话。

    砸碎了人伦纲常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连绵不绝的是鲜血还是眼泪,喉咙里的呼吸,软得要模糊不清。

    他想要说清楚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喻时九趁着这股劲,趁着他的意识还没彻底消失,往他哥的怀里偏过头,靠了靠,轻轻动着嘴唇。

    柔软地,终于可以在有光的地方,跟他的哥哥说情话。

    “哥,我要是还能、再活一次,那我一定要回到老爷子死之前,告诉他,我可以一辈子都为你挡灾,两辈子也行,三辈子也行……只要我活着,我生生世世都给你挡灾。”

    “就算我死了,你把我烧成灰……我听说、听说现在的骨灰,可以做成戒指,你就带着我、的骨灰,做成的戒指,我死了、也继续给你挡灾。”

    “下地狱,我也摔在你前头,给你垫背。”

    “——只要他别、别让我,只能做你的弟弟。”

    “小九!”

    喻舟夜冲着他的耳边,声线丝丝颤抖:“时九!喻时九,你别睡。”

    他低头吻在弟弟的发顶:“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别睡。”

    喻时九不觉得、疼了。

    眼皮无力地垂下去。

    真好啊。

    他哥,叫他的名字了。

    不是小九,不是弟弟。

    上一世闭眼时听到的那句”时九。“

    真好听啊。

    这个家里,会有人肯完完整整,叫他的名字吗?

    会有的。

    他有哥哥呀,怎么会没有呢。

    “我爱你,哥。”

    喻时九在他的呼唤里,唇瓣微弱地动了动,扯出一个不完整地笑:“你别生我的气。”

    ·

    被浓稠的黑暗淹没时,喻时九只觉得心安。

    从未有过的顺畅的心安。

    他说出来了。他真想讲一万遍给喻舟夜听。

    可是喉管里涌上来大股腥甜的液体,打扰了他给他哥说情话。

    我还没跟喻舟夜说过这么多、这么不一样,心底里这么想说的情话。

    爱这个字,为难了他很多年。

    从第一眼见到喻舟夜,到他这辈子二十三岁,哪些时光是愚蠢地在恨他,后来又是怎样,爱上了他。

    一朝之间,那些前尘里彻骨的恨意,也都变成了走到陌路上的爱。

    再后来,他爱上了,却不能宣之于口。

    不能用沾满罪孽的双手,去弄脏了白天鹅圣洁的羽毛啊……

    他一个罪人,哪里有资格说爱。

    更没法打破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那道父亲的遗言。

    那寥寥数句,能暖了喻舟夜孤寂生长的十七年。

    那份愧疚,是父亲留给喻舟夜仅存的一点温暖。

    也同样能困死他,困死喻舟夜这个长兄如父。

    不过现在可以了。

    他能说了,他听到了烟火升空。

    一切都要开始了。

    启动了,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机会,最正确的局势,用了最直接、最单纯,又最能连根拔起的方式。

    会结束掉的。

    在他的手里、结束。

    他可以给父亲一个交代了。

    他不只是天降灾星了,他能替喻舟夜挡灾。

    那个大师,还挺灵的。

    喻家不会再受制于人。

    他的哥哥,不会在被那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挑衅,不必再陷进金砂州这块泥潭。

    林婉清,再也不用怕了。

    身体越来越沉重,曾经面临过一次的死亡气息笼罩上来,喻时九却觉得安心极了。

    因为他就在喻舟夜的怀里。

    因为他终于也为他哥哥做了一点事。

    他没有白白在喻家长大。

    他两辈子的罪孽,是不是能洗掉一些了……

    这一次,喻舟夜唤他的名字,他知道是谁了。

    这一次,他有归宿了。

    原来死亡也没那么可怕,就是背上有一点疼,肚子里也疼。

    头也是,头也疼。

    大概精神快要超脱□□的时候,都会这样。

    虽然在疼,又好像没那么重要。

    他知道自己最终落到了他最想去往的故乡。

    有房子,不是家。他哥在,他才有家。

    他哥在哪,哪就是他的家。

    如果真有魂归故里的时候,那他这辈子算是圆满了。他就倒在他哥的怀里。

    借一下白天鹅干净羽毛来躺一躺,不过分吧?

    他会小心一点的。

    喻时九渐渐丧失意识,脑袋却往喻舟夜的颈窝里倒下去。

    额头抵住了他哥的温暖的脖颈,他哥身上的香味,真好闻……

    直到最后一丝意识也彻底抽空,喻时九整个人彻底瘫倒下去,坠入无边无际的虚无中。

    喻舟夜紧紧抱着他,一言不发。再次把他搂进怀里。

    ——良久,喻舟夜摸了摸他被鲜血打湿的发丝,低声说:“小九,我带你回家。”

    “别睡太久了。我们要先去金砂州的医院,再转院去滨海。”

    “等到了滨海,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家。”

    最后,他轻得像是耳语:“时九,乖一点……哥不生你的气。”

    喻舟夜双目干涩刺痛,好像真像喻时九说得,哭了似的。

    但是他面颊上只染上了喻时九头上的血迹,一滴泪也没有。

    整个人显得像一株失去水分,被风干了了的枯枝,僵在原地。

    在救护车里,他抱着喻时九一动不动。他弟弟真乖啊,都没睁开眼把他看清,就知道他在哭。

    可惜这些年,他从来不知道流泪的滋味。让他目光中里惨烈的痛楚,和面无表情的脸格格不入,呈现出一种扭曲而巨震的悲痛。

    可那话,又说的那么温柔。

    可惜这些年,他从来不知道流泪的滋味,早已失去了用哭泣来宣泄痛苦的能力。这让他目光中里惨烈汹涌的悲痛,和面无表情的脸格格不入,呈现出一种扭曲而骇人的巨震。

    第104章 利益至上 监视自己的弟弟,处心积虑去……

    医院苍白的灯光彻夜不眠, 喻舟夜无论第几次过来,重症加护病房的门都没打开过。

    这里的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通通都是一股消沉冰冷的死气。

    “老板, 这是在清场的时候找到遗留物。今天从警局领回来的。”凌晨两点,李正安从电梯口走过来, 交给喻舟夜两个透明的自封袋。

    喻舟夜接过来,里面装着一串朱砂石和檀木珠串起来的钥匙扣, 上面挂着被烧了一点边角的小福袋。

    ——是林婉清之前交给喻时九,给他祈福求来的串珠。

    另外一个表面上已经染上脏污汽油的金属外壳物, 喻舟夜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喻时九曾经戒烟的时候交到他手里, 又被他放回去的打火机。

    就是这个打火机, 点燃了那把火。

    “人都找到了吗。”喻舟夜道。

    “全部对上了,所有想潜逃的人, 我们都在跟踪。数量比较多, 滨海留了两批人,来金砂州的人手不太够, 这个周我带了些人过来。”李正安说:“就等他们排查到位, 都能报上去。”

    喻舟夜从病房门的窗户, 能看到里面安静的病床,半个月如一日的安静。

    “你留下来。明天我们回滨海。”他说。

    李正安:“好。”

    和喻舟夜一起等了一会儿,李正安说:“造成他伤势最重的那辆汽车,是人为引爆的。人在两个小时以前, 已经缉拿归案了。老板, 你要去看看吗?”

    喻舟夜的黑眸里沉着死寂的一池深潭, 彻骨的寒意不怒而威。

    “给我查清楚,他都干过些什么,我要他这辈子都出不来。”他口吻冰冷。

    李正安颔首:“闻鸿卓确信是活不了了。他替闻鸿卓干过不少事, 律师建议……”

    喻舟夜面上的寒意纹丝不变,李正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半个月以来,彻夜通明,从不曾熄过灯的病房,停下到了一半的话。

    “是,我明白了。”他说。

    这些天,喻舟夜像一颗扎根在这里的松柏,只要他出现在这里,周身深重的哀伤就如同漫天飞雪,沉沉地压弯了松柏的树枝。

    李正安见证了他神情冷峻地奔波在警局和医院之间,短暂的休息时间,也都是在医院开出来的病房里守着喻时九的消息。

    喻舟夜很强大,强大到无人能打败的样子。

    即便在当下,他还是那个果断、智慧、手腕强硬,处事周全的喻家家主。

    他没被这场灾难打败。

    但是李正安看到了那场大火的余烬,全都落在了喻舟夜的身上,从秋季的烈火,成了北国寒冬。

    喻舟夜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眼里也是天寒地冻,凝固成冰的哀伤。

    李正安和前来的小孟对接了手上的消息,从电梯下地下车库。

    刚从电梯口走出来,迎面就看到久违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江城?”他刚一开口,对方就冲过来。

    江城蓄满了力,一拳砸在李正安头上:“你早就知道闻家的人都在港口!你全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就看着他去送死!”

    李正安瞬间明白,是小孟在处理后事的时候,已经跟江城透露了部分能拿出来的消息。

    毕竟他们明天就要回滨海。

    江城是不能留下来的,得一起回。

    喻时九重伤的消息,也不可能瞒住这个他带来滨海的朋友。

    李正安没有避开他的攻击,头脑很快地反应过来,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迹,亦没有还手,只是毫无波澜地说:“你以为喻时九不知道吗?”

    江城愣住了。

    他只知道大概,甚至不清楚喻时九的计划细节。只从新闻和最近金砂州铺天盖地的大事件猜到了,是喻时九干的。

    联系不上喻时九的这些天,他急得快要去报警,全靠喻时九的助理通知他稍安勿躁。

    也就是后来,彻底失去喻时九消息的他,眼看见李正安居然出现在金砂州,还和李工一起去警局。

    加上小孟告诉他,明天出发回滨海,当时海岸线附近有人接应,喻时九抢救及时……他才想到这个有人接应,是不是在喻时九的计划里,没有出现过的李正安。

    个中缘由他都没时间去想,只想来看看喻时九,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李正安。

    没想到真的是。

    居然是、他们的好兄弟。

    “喻少需要我来阻拦他吗?”

    李正安给了他思考的时间,片刻后,相对而立,直言道:“况且,我没有义务让喻少知道我的行踪,我需要的是让喻总知道。喻总想知道明耀的动向,我就会查清楚。”

    江城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抬眼道:“什么意思?你在给喻总做事?“

    李正安:“如你所见。”

    “为什么?”

    江城激动道:“你不是我们的兄弟吗?你为什么给喻总办事!就一句话都不肯提醒他吗?九哥出事了你知道吗?!他在金砂州的老港口差点死了!”

    他伸手朝上一指:“他现在还在ICU里躺着,半个月都没脱离危险,你知道吗!”

    李正安没有接话,江城怒从中起,攥紧拳头砸过去,李正安挨了第二下,偏了偏头,被打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站稳身形,再抬头时,一把扼住江城的手腕,迅速反手将手臂别过去完全压制。

    “我操你妈的李正安!”江城愤怒里带着分不开的痛心:“你的嘴就这么金贵!给喻总办事怎么了?给他办事就连提醒兄弟一句都做不到吗?”

    “你要是告诉他,他说不定就不会出事!那是你的兄弟啊……”江城捏紧拳头:“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一句提醒都不肯跟他说吗?”

    李正安轻轻吸了口气,叹出来时,松开了手里的力道,将情绪稳定些的江城推了出去,开口道:“我下个月,就满二十三周岁,十年前,我就给喻总做事。”

    江城双手按在车身避免撞上去,听清楚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昏暗的底下车库里,李正安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字都击打在他的神经上。

    李正安并没有看他,只道:“我为他帮喻少,为他通风报信,为他去救喻少,为他保护喻少的安全,为他清理现场……为他跟喻时九到一所高中、一所大学。

    “他扶持我,让我和我爸能拿到茂森的头把交椅。不是他我上不了箐英,也上不了滨海大,更不可能做李家的继承人,茂森未来的话事人。他对我的要求,不过是让我看着喻时九,做他的好兄弟,有什么错?”

    江城看他的目光越发陌生。

    “江城,这次喻时九在金砂州出事,不是我的错,更不是喻总的错,是他一意孤行,是他瞒着所有人非要亲自去冒险!”

    李正安话到此处,难得带上一点情绪,反问道:“你以为我提前告诉他,闻家的人就埋伏在海岸线附近,港口不安全,他就不会去吗?你认为,他能背着我们,能躲开他哥的眼睛,去收集闻家的证据,谋划了这么多年,当着摄影机的面,当着监察组的面,明着干了这么大一票,那个硬盘,他会交给别人去办吗?”

    “可是你没告诉他。”

    江城走近道:“你在查闻鸿卓,你知道他会在那天用上多少人去把守,你没有告诉九哥。他如果知道,至少他会叫上我一起去!”

    “不可能的。”李正安一口回绝。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娴熟地抽出来夹在指尖,却不点上:“江城,你可能了解曾经的喻时九,但是你不了解现在的他。换句话说,就算闻家做通了上面的关系,这次也抓不了他,带着他们勾结的势力举着枪站在金砂州的海岸线上,喻时九也会亲自去演这出调虎离山的计。”

    他冷静道:“那是他唯一的机会。以后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李正安,九哥把你当他的好兄弟,好朋友。不管怎么样,你连一个提醒都不肯告诉他,你还算兄弟吗?”江城在接连震惊后,坚持道。

    “我算不到他会去。”李正安看向他:“喻总算不到,我也算不到。没有人知道他会去。”

    他目光幽暗,站在阴影处,似乎融化进去:“除了李工,没有人知道。如果有,那只有他带来的人知道。”

    “你说我?还是说邵池?!”江城怒了。

    李正安点点头,如实道:“你是他带来的人,连你都想不到,喻总也想不到,我能从哪得到消息。”

    “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他说:“假如我知道,我只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老板,他要怎么做,我只负责执行命令。”

    江城彻底心乱如麻。

    异样的沉默里,李正安走了两步,打亮火光,把烟点燃。

    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上,就是灯火通明的急救室和重症加护病房。

    李正安:“江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人是你,是你要扳倒闻鸿卓,要肃清金砂州的阴霾天,要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人,你会不会把最关键的一环交给别人?”

    江城睁大眼看他。

    “人只有一辈子,这样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也许只有这一次。你想得到的人,他也可能因此,永远也忘不了你,甚至属于你。”李正安说:“换做是你,你不会心动吗?”

    江城怔住好一会儿,僵硬的脑子才转过来:“……你对九哥,不对、不是……你对喻总!?你他妈……?”

    李正安没有理睬这猜测,只接着说:“我不知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亲自去吸引火力,促成这桩能翻天覆地的事,但是如果是我,我会。”

    江城一拳砸在手边的车身上:“那是喻时九他哥啊!那他妈是他喜欢的人!”

    “江城,我什么也没做。”

    李正安坦然:“我知道他是你的好兄弟,在喻总的吩咐下,他也是我的好兄弟。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刚到十三岁的时候,就见过喻总了。我爸指着他告诉我,他是喻家的继承人,听他的话,能拉稳茂森的未来,以后,茂森就是李家,是我李正安的了。”

    他手里的烟徐徐燃烧,话语间不紧不慢:“那会儿,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比我高,也很漂亮。我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他对我说,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可以合作愉快。

    “他也没比我大多少岁,甚至都没走出过他家那扇门,但是我感觉,他以后是可以一手遮天的继承人。过了不到半年,喻家老爷子走了,他回了喻家,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比喻时九早。我也不是他的弟弟。”

    李正安的神情里都是坦荡的,他道:“江城,我不惭愧。”

    “你……!”江城重重喘了口气:“你、李正安!你他妈为了权势,为了利益,你怎么能……”

    “对。为了权势,为了利益,我可以听他的话。”李正安面不改色:“我也想听他的话,我心甘情愿。”

    江城一脸难色:“你对喻总……”

    烟烧掉一段,灰烬落在地上,李正安说:“今天是我大不敬了。江城,我不会做没有结果的事,所以你想的那件事,我不会做。我有我的生活要过,我不是喻时九,我没有那种好运气。”

    “我们不是兄弟吗。”江城苦涩道:“兄弟,是这样吗?你怎么能分得这么清,那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算什么?”

    李正安停顿片刻,说:“——你知道,你一出生,就知道你父亲有四个兄弟,两个姐妹,每个都有三四个孩子,上一辈个顶个的出类拔萃,这一辈人人能说会道,所以从小、你就要从一堆孩子里面去勾心斗角的时候,要学会看每个姑姑和叔叔的眼色,要和那些会讨好的兄弟姐妹争个高低,要时时刻刻去求爷爷奶奶的关注,是个什么滋味儿吗?”

    他语调不轻不重:“喻时九可以为喻总去死,我佩服他,我办不到。

    “但是喻总有一天需要我交出茂森国际来帮他,我拱手相赠,在所不惜。至于别的,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喻时九,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我认命。”他看向江城道。

    江城攥紧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后一拳甩在车门上。

    李正安抽了口快要燃尽的烟,跟他擦肩而过,丢进垃圾桶里:“今天的话,是我对老板大不敬,我希望你别让我在我的老板面前失职。至于要不要告诉喻时九,你自己决定。我想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告诉喻总的。”

    “李正安!”江城叫住他。

    已经离开几步的李正安,把再次抽出来的烟夹在指缝,回头看他。

    “我有把你当兄弟,九哥,也有把你当兄弟。你跟我们认识,在我们身边,就只是你的任务吗?没有一点真心吗?”江城追问道。

    李正安没有停手地把烟咬在嘴里,深吸一口烧了起来,莹莹的一点红光是车库里唯一的暖光,但完全照不亮他的神情。

    “江城,在李家,真心不值钱的。”他说:“不过,利益至上,我把你们当做很好的合作伙伴。”

    江城眉头紧皱:“我不会告诉喻总的,我希望等九哥醒过来的时候,你能去看看他,别让你的合作伙伴一觉醒来,发现他信任的人不在了。”

    “不可能的。”李正安道:“只要他活着,我也活着,我们这辈子都会是最合适的合作伙伴。我也希望他身体健康,早点康复。”

    江城心绪复杂,脑子里居然冒出来的是“终身任务”几个字。

    还有喻总,喻时九的哥哥,他是不是也一早就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弟?

    还从这么多年以前,他们认识李正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暗地派人盯着喻时九了。

    这种保护……

    大概是喻时九在学校里干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一个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图谋不轨,瞒着哥哥去偷天换日,一个去监视自己的弟弟,处心积虑去在弟弟的身边安插上眼线。

    江城渐渐感到不寒而栗。

    喻总是个厉害人物,他知道。

    会厉害成这样,即使是为了保护喻时九,他一个局外人,也觉得透不过气。

    ·

    树倒猢狲散,闻鸿卓归案,因为刑事犯罪涉案众多,积怨已久,不止惊动了金砂州,还惊动了全国,成了打击恶势力的典范。

    一桩桩申冤和上诉的案件,一件件被打压抹杀掉的冤屈和正义,终于等到正义的审判。

    跨省执行,还抽调了其他地方部门介入。

    再加上源源不断地状告,足足三个月,仅仅是收集阶段,都还没有完毕。

    喻时九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特护病房,脱离危险。

    喻舟夜下了班就会过来,常常陪伴到深夜,再在医院的病床上过夜。

    “一个就够费劲的了,你要是倒了,你弟弟就没人管了。”程珂把药膳送过来。

    “他还有多久才能醒。”喻舟夜问。

    “依照现在的病情来看,不好说。”程珂眼看他的脸色更加沉重,宽慰道:“小少爷福大命大,已经脱离危险一个月了,肯定能恢复。”

    “会不会,是他不愿意。”喻舟夜坐在病床边,垂眼看着喻时九昏迷的脸。

    “不愿意醒?”程珂道:“不愿意也是一种意愿,如果他真有这意愿,证明他脑子没问题。”

    “不过我看,他这么黏你,是巴不得赶紧醒过来。”他打开药膳:“在医院吃饭,对你的身体是个问题,小少爷肯定愿意醒,但不会愿意看你不顾好自己。”

    喻舟夜碰了碰喻时九扎针的手背,有点凉。

    把暖手的医用保温贴轻轻贴在他的手心里。

    第105章 醒了 “你哥一直在等你。”

    晚上有人轻敲病房门, 喻舟夜从办公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林婉清小心打开门。

    “小九在休息吗?”她轻声说。

    喻舟夜站起来相迎,却看到林婉清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妈妈, 他还没醒。”他道:“怎么不让叶子婶陪着你来。”

    林婉清转身去看仿若熟睡的喻时九:“现在都太平了,我也想自己来看望他。”

    “小九的头发都长长了, 该剪剪了。”她心疼地坐在喻舟夜常常守候的病床前,摸了摸他的发梢。

    “嗯。医生说, 他身体机能现在恢复得很平稳。”喻舟夜说。

    林婉清看着他,半晌, 才说:“听程大夫说, 现在这样, 也好。等他醒过来,该疼的都不疼了, 伤口也长好了。”

    喻舟夜知道这是宽慰自己的话, 上前按了按林婉清的肩,三个多月的时间, 这种话他听过不少次。

    “我没事, 妈妈。”他从床头的小抽屉里, 拿出来那只转了钥匙扣的小福袋,递给林婉清。

    “这是在他出事的现场找到的。”喻舟夜说:“先前你精神不太好,一直没有拿给你。”

    林婉清拿在手里,摩挲了好几次, 眼里很快续起热意。

    “小夜啊。”她转头去拉住喻舟夜的手:“这是显灵了。师父说得没错, 这个福袋, 能给你弟弟挡灾呢。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喻舟夜将纸巾递给她:“小九他一直听你的话,带在身上。”

    林婉清敏感的心绪顿时落下泪来。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她眼含热泪道:“好好地, 跑去那个地方做什么。去干这事……”

    “张伯告诉他的。”喻舟夜说:“小九转院回了滨海以后,张伯来看他,说对不起父亲,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他也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呀……”林婉清更加明了,一时呼吸急促,喻舟夜赶紧给她倒了温水。

    “妈妈,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都会好起来。”喻舟夜在她对面坐下来,平视道:“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心疼他呀。”林婉清抓紧他的手拍了拍:“你也是,多久没好好吃饭,没好好休息了。”

    “等他醒过来,能回家了。我就带他回家吃饭。”喻舟夜道。

    静默无声里,他们在病房里守着喻时九看了又看,林婉清低头,瞧见被烧了边角的小福袋。上面的串珠都还是完整的,檀木珠子都没损坏。

    喻舟夜过了会儿,问道:“律师说,他量刑很重,不出意外,是死刑。证据确凿,涉案众多,要翻案几乎没有可能,最理想的情况,他会争取到无期,不过几率很渺茫。

    “终审大概要在明年年底了,判决的时候,您要不要去看看?”

    林婉清先是屏住呼吸,随即摇摇头:“你在公司忙,我最近心脏也好起来了。我来帮你多多照看小九。”

    “好。”喻舟夜不再提及。

    但是他们都明白,从此,喻家和林家,跟金砂州之间上辈子的恩怨,这辈子的恩怨,都两清了。

    生活只是回归到了该有的轨迹上。

    但是恢复情况良好的喻时九,却迟迟没有苏醒。

    “小九,他就是性子看着野,心肠是很好的。”林婉清忽然道。

    喻舟夜看向她,沉默听着。

    “以前你父亲没走的时候,跟我说起他,也说他嫉恶如仇,黑白分明。虽然野性难驯,还爱闯祸,但归根结底,也是不甘心,沉不住气,其实这个孩子,心里面很干净的。”

    林婉清擦掉眼角的泪水,柔声道:“你父亲曾经提过几次,如果有一天,小九能改一改脾气,再长大一点,懂了是非,学会怎么认清好坏了,愿意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喻家人,凡事三思而后行,到时候要亲口告诉他一切。他一定会是你最好的兄弟。”

    林婉清柔美的一张脸上,尽是明晃晃的脆弱的心疼,回忆起往事,就像搁着时空在诉说他们父亲过去宽厚朴实的琐碎言语。

    她说:“你父亲当初,把他抱回家,也是认定了他一定会帮到你的。小夜,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嗯。”喻舟夜的目光轻轻放在喻时九安睡的面庞上:“父亲没说错,他是我最好的弟弟。”

    ·

    第二天,喻舟夜去看望了和喻时九合谋的李工,路上将他们曾经通讯用的手机完完整整地再次翻了一遍。

    里面用来联络他人的喻时九,每条消息都十分简短准确。

    也不像是会赖在他身边的小狗。

    只言片语里面,都刻着很深沉的思虑。

    他不知道喻时九在这些时间里,每次去联络部署,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难怪他弟弟会说“有时候,我需要一点……让自己冷静的时间。”

    他弟弟会说“喝酒实在是容易打扰我思考的方式,只能让大脑也跟着糊涂。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糊涂,这样太浪费时间了,还会影响我的判断力,我得保持清醒。”

    那会儿喻舟夜告诉他,“你才十七岁,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我来解决。”

    得到的是喻时九迅速的反击,用他继位那会儿,在酒局上差点胃出血来准确绕过去了。

    他弟弟,比他想象的,心思要重太多了。

    喻舟夜反复翻看他和李工,以及在北方部署的几个可靠的人,用来收发快递,寄存样品,影像,资料……的对话。

    仅仅从这些简短的消息来看,他弟弟像是一个没有感情,且凶狠、精准,又果决的利器。

    他弟弟,果然长成了一把寒光沉沉的刀。

    每次看到喻时九超出他预期的成长,喻舟夜都稍有诧异,不过又因为他是喻时九,是他那个从小就在外扬名,野性难驯的弟弟,所以都做了顺理成章。

    只是这一次,喻时九在他预料之中,长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刃,他面对的后果,却是这把锋利的刀,最先斩向的是他自己。

    “喻总?”李工打开迎上两人,愣怔片刻,立刻让出门口,恭敬道:“您来了。”

    房子很小,一走进去,就能看到客厅里铺满了彩色的海绵垫,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姑娘正趴在一个小桌板上面玩拼图。

    倒是喻舟夜先道:“需要换鞋吗?”

    “啊、不用,不用!”李工有些局促,引着他坐在沙发上:“我家也没有能换的鞋。”

    喻舟夜见状,让立在门口的小孟也走进来。

    “我一直想去滨海探望喻少的,但是这……走不开。”他话音刚落,里面的屋子里就传来一阵年迈的咳嗽声。

    “他一切都好。”喻舟夜说。

    李工到底是年过半百的人,又经历过大风大浪,大约是能看出来,这句都好,不过是他们所有人的期盼。

    他愧疚道:“我也是没办法。喻总,他是喻家的少爷,您来兴师问罪,是应该的。我也有我的难处。”

    喻舟夜却道:“是绿界环境来滨海做第三方检测的时候,你们合作的吗。”

    “是。”李工说:“也很久了。中途几次,也不是没想过就这么算了,望不到头的日子,不好过。我太知道失败的滋味儿了。”

    他如今,在事后提起来,还带着钦佩道:“但是喻少比我还要坚持,他从没想过就此罢休。只是不断地帮我理清楚路线,安排下来。我那时候,和我的联络人们,本来已经放弃了,因为他带了头,才坚持到最后。”

    “他当初是主动找你的。”喻舟夜道。

    “是。是在一次我们做夜间噪音的分贝测试,我和他都在等技术员完工,他在车里告诉我的。”李工说:“如果不是他提起来,我是绝对不会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喻舟夜看向乖巧地,自顾自在玩拼图的小女孩,突然问:“她的病医生怎么说?”

    “你说小贝啊。”

    李工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提到女儿,只是叹了口气,语气如常道:“小贝现在能自己吃饭了,这孩子,谁也沟通不了,心智一直长不大,小时候吃坏了东西,伤了脑子。医生说,耐心点教,只能靠时间了。只要她生活能自理,以后我不在了,也能照顾好自己,我也就知足了。”

    “闻鸿卓归案以后,可能是老天爷开眼吧,小贝之前动不动就得哭上两小时,现在倒是好多了。”李工欣慰道:“我都三天没听见她哭过闹过了。”

    “老人的身体,都还好吗?”喻舟夜抬眼看向那扇陈旧的房门。

    “老人还好,还得靠他来帮我照看着小贝。身体硬朗着,就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咳嗦的小毛病。”李工说。

    “我家,现在就我们三口。小贝的妈妈,不住在这里,她在外打工,这些年金砂州的钱不好挣,也一直苦了她了。”他主动道:“要不是实在走不开,我也想去滨海看看喻少。……他是我们全家,是金砂州的恩人啊。”

    “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能有今天,靠的是有人肯声张正义。”喻舟夜道:“不用想太多。”

    “我知道。我知道。”李工用力抿唇,眼里升起来的水润还是能看出来,他心潮激荡。

    “当初,闻鸿卓的那批营养品,害了我女儿,他手下有的是人替他背了这个锅,他还是逍遥法外。喻少是豁出命去干这事的,现在看到他被绳之以法,我也算能给我女儿一个交代了。”

    “小九,他来过这里吗。”喻舟夜问。

    “来过的。在那之前的一晚,他来过我家。”李工说着,就走进屋。

    他从屋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不起眼的帆布手提包,还有一个用来装过糖果的手提袋。

    从手提袋里拿出来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方正物,再拉开黑色帆布包的拉链,能看到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现金。

    “这个小的,是我们当初,我答应他在金砂州收集证据的时候,他交给我的。我一分钱没有花过。”李工指着另外那个帆布包:“这个是那天晚上,他交给我的。”

    “这些,喻总,您都拿回去吧。”他说:“我只要还我女儿一个公道,这些钱,我不要。”

    喻舟夜的视线在那笔现金上放了放,他弟弟的事,做得还挺漂亮。

    “我不知道他那天会有火灾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他让我放心去,他来做好后盾,会让他们坏不了这事。”李工哽咽了两下,才说:“现在想,他给我这笔钱的时候,应该都想到了。”

    “喻总,这钱我更不能要了。”他说。

    “小九,他找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喻舟夜却道。

    “说什么?”李工努力回忆,毕竟已经时隔太久,只能依稀记得一些关键的句子。

    “他找你,总有个理由。”喻舟夜说:“找你合作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李工道:“喻少的意思,大概是说喻家在金砂州还有生意,他说了‘进出港口,放在古代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喻舟夜点点头,口吻不置可否:“就这样。”

    “嗯……好像就这样,他只提了一两句。”李工说:“但是他看人很透彻,我想什么他都能看出来,身上有股超脱年龄的成熟,我很难不被他说服。而且,我自己也很动摇。”

    喻舟夜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工看着他这副同样人中龙凤的气质,虽然跟喻少截然不同,但作为滨海的喻氏总裁,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他脑中一现,突然指了指,道:“我想起来了!”

    喻舟夜抬眼。

    他说:“喻少说,他不想做好人,他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喻舟夜的神情有些微停滞,就连小孟在身后,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看向他。

    再次看向那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拼图的小女孩,喻舟夜黑眸沉静到被冻住,回过神来站起身:“这是国内最好的、治疗青少年脑科疾病的专家,你打过去,可以直接报我的名字,我已经联系好了。所有的开销,从我的账上出。需要出国治疗的话,我会派人来安置你们。”

    小孟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工。

    “这不行。”李工一口回绝:“看病肯定要花钱的,我们现在能负担得起小贝的费用,你们的钱我们不能要的。这也对不住喻少,他帮了我,我不能再要他的钱。您的,就更不能了。”

    喻舟夜淡淡道:“小九给你这些钱,大概也是给你的报酬。这是他的意愿,我无权替他收回去。”

    “至于你女儿的病,”他道,“她才十三四岁,未来还有很长,你肯定也不希望她一辈子都这样。为她换个好一点环境,带她看好一点的医生,这是我给她的心意。”

    说完,他不等李工再作他话,起身离开。

    “喻总。”李工再他身后,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没有抬起来:“大恩大德,谢谢!感激不尽!!”

    喻舟夜没有听他过多的话,径直离开。

    一直到了楼下,小孟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再坐进驾驶座里回头问:“喻总,需要继续注意他的动向吗?”

    “不用了。”喻舟夜道:“以后,也不要在小九的面前提起这个人。他问起来,就说我说的。”

    小孟能读懂这含义,喻总是认为李工明知道有危险,知情不报。

    他背后没人,但喻时九背后有喻家。

    这种攸关性命的冒险,即便李工会说他事先不清楚喻时九的细节,一向宠爱弟弟的喻总也不会接受这说辞。

    “那之后要干预他们联络吗?”小孟问。

    喻舟夜:“我希望他和小九,永远也不再有联络。”

    小孟:“是。我去办。”

    ·

    喻时九醒来的消息,是在喻舟夜出差的时候传来的。

    彼时,他正在一场涉及到第二年的国内外运输的大型会议上,医生的消息传来,他坐不住地想要离席。

    喻氏集团的总裁,第一次在会议上当众暂停五分钟,走到屋外去接电话。

    喻时九还躺在床上,不太适应刚刚意识回笼的身体,外放的手机就举在他耳边,他听到了好像梦境里一样优雅华丽的声音。

    只是有些明目张胆的急躁了。

    他哥哥这副样子,这样的语调,真少见。

    “小九?能听到我说话吗?”喻舟夜道:“我现在在国外开会,这次的会议很重要,走不开,明天我就回来看你。”

    喻时九张口想说没事的,一开口嗓子没发出声音,他没什么,喻舟夜倒是搁着电话着急了。

    “程珂呢?接电话!”他说。

    “我在。”程珂凑上去道:“喻总,你弟弟,醒了。三个多月没说话,嗓子没适应而已,别急。”

    他看看喻时九已经完全能睁开的,明亮的眼睛,有了眼里的光,整个人都显得有了气色,对喻舟夜补了一句:“跑不了。”

    已经有人将温水喂给喻时九,他咬着吸管,动动喉咙喝下去两口,润了润嗓子。

    再尝试着说话,冒了两声气音出来,再下去就正常了,只是一听就有些虚弱的样子。

    “哥。”他出声喊。

    喻舟夜按在楼梯扶手上的掌心收紧,骨节微微泛白:“嗯。”

    “还疼吗?”他问。

    喻时九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想哭,唉,他觉得肯定是太久没听到他哥的声音了。

    一来就搞这么温柔的,太动人了。

    怎么真跟做梦似的。

    明明喻舟夜一直都对他很温柔的,短短几个字,他一个铁血老爷们都有点软弱起来。

    “没,就是头晕,醒过来、背后很痒。”他说:“哥,你先开会吧。”

    “那是烧伤的地方,长出来新肉,有的还没掉痂,等掉了就好了。”喻舟夜很熟悉他的病情,也熟悉他背后的伤疤。

    “奥。我还没看过。”喻时九说:“哥,我状态不好,嗓子有点虚。你会出国,肯定很多会都要开,不用、急着回来。”

    他刚醒,的确不能说太多话,没几句就有点费劲了。

    “我都醒了。”他说:“你处理好、再回来。”

    喻舟夜低下头,轻声道:“……好。”

    喻时九:“嗯。”

    喻舟夜听到那头有错杂的脚步声,是医生护士们来给他做检查,又听见了一些程珂和他们交流病情的话。

    他一直没有挂断,喻时九也没有说再见。

    “你要听医生的话。”喻舟夜说。

    “我听。”喻时九说:“我哥让我听、我听。”

    喻舟夜:“乖。我尽早回来。”

    “哥。”喻时九看着在自己病房里来去的医护人员,眼珠子转向给他举着手机的程珂。

    “我又做了好长一个梦。”他低声道。

    喻舟夜:“嗯。”

    喻时九像是耳语的悄悄话,用气音说:“还以为我只能,在梦里听到你的声音了。”

    喻舟夜听到了,他弟弟在说一直都在想他。

    “你哥没做梦。”他说:“你哥一直在等你。”

    第106章 无形的牢笼 是输送给他禁忌爱恋的养分……

    病房里往来的医护人员调整好设备和检查, 忙碌了半个小时离去,程珂这才走进来。

    喻时九花了这半个小时,把那场烧上天的烈火, 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回想了一圈。

    只是睡了一觉之前的事情,却感觉有点遥远了。

    “人类昏迷的时候, 也能感到时间的流逝吗。”喻时九看着苍白的天花板道。

    “那要看昏迷的时候,他的脑电波是怎么运转的。”程珂道:“如果他的精神紧绷, 脑部一直在高速运转,那醒过来也会很疲惫。”

    喻时九想了想, 摇了摇头, 发现自己额头上好像也缠着绷带。

    “不像。只是感觉过了很久。”他说:“我有点记不清过了多久了。”

    程珂看看时间, 对他道:“冬至过了。”

    “小少爷聪明,确实不短了。”他说。

    喻时九双眼放空, 能想到的就是刚刚他哥跟他说的话。

    他哥的声音真好听。好久没听见了。

    “还有哪不舒服?”程珂说:“明天再带你做全面的检查, 暂时还没有别的风险。”

    喻时九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记得你比我哥大吧, 怎么还没成家。”

    程珂愣在原地, 喻家小少爷昏迷这么久, 醒过来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我目前还没有为了结婚去随便找个人的打算。”他说:“不过这次你重伤,喻家应该会把你和你哥的婚姻摆在明面上了。”

    “我、和我哥结婚?”喻时九显得有点木然,连震惊都忘了。

    程珂笑了下:“是你的婚姻,和你哥的婚姻。”

    “我哥以前也受过很多伤, 最长的一次, 半年才痊愈, 怎么轮的到催我。”喻时九说。

    “是啊。你们都不让人省心,总得早点培养好下一代的继承人。”程珂道。

    喻时九那股劲儿缓慢地淌回来,目光里有了潜藏的锐利。

    他可是大难不死的一条命, 活过两次的命,这点动向,已经不至于让他乱了阵脚。

    “你告诉我,是因为我哥已经被烦过很多次了吗。”喻时九说。

    “嗯。”程珂坦然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小少爷要是不问,这消息也用不着我来告诉你。”

    “谢了。”他说。

    “没事。”程珂想了想,道:“惜命吧。舟夜只有你一个弟弟。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医院里,就是怕错过你的消息。”

    喻时九心里沉了一下。

    他哥受伤的时候,要在病床上受苦,他受伤,他哥也要跟着在医院受苦。

    顿时有点懊恼。

    他把“我不是故意的”,对着程珂换成了“我知道了。”

    又转头看他,四目相对,程珂看他的眼神,能让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哥在蓝海湾赛车出事,程珂坐在车里对他“提醒”的样子。

    “这段时间有个朋友经常来看你。”程珂从手机里翻出来一个号码,发到喻时九的手机上:“我见过三次,他说他叫江城,让我转达你,如果醒了,务必要告诉他。”

    “好。”喻时九问:“林阿姨还好吗?”

    “她今天去庙里了,明天来看你。”程珂说:“她也经常来看你。”

    喻时九还是头一回,有这种众望所归的感觉。

    喻家,真的是他的家。

    即便父亲不在了,他也有宠爱他的哥哥,和把他当做晚辈来照顾的林婉清。

    他们甚至无论在哪一世,都从未计较过他的冲撞和恶劣。

    “你好好休息吧。”程珂说:“我去跟医生对对药方。”

    “嗯。”喻时九在他离开时道:“辛苦了,程大夫。”

    喻时九醒过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是程珂,他还算能预料到,第二个见到的是江城,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能自己吃下叶子婶送来的药膳,胃里暖起来,身体的感受比输送营养液要舒服多了,整个人都活起来了。

    江城对他念了很多有关金砂州的地头蛇被绳之以法的新闻,跟踪报道再也不会消失,而是时隔多日,还有专项板面在持续更新相关近况。

    喻时九闭上眼,听着不重样的各种罪名和事例,只觉得松了长长的一口气。

    “九哥,还有件事,我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应该知会你一声。”江城放下手机说。

    喻时九:“你说。”

    江城看一眼他头顶的输液袋,面露难色道:“真能说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怕给你身体影响到了。”

    喻时九笑了:“我刚吃完饭,味道不错。什么消息能让我再晕过去。”

    “那倒不是。”江城挠挠头:“我怕你、唉,怎么说来着,大病初愈,影响你心情。”

    喻时九面上的笑意落了下来,静静看着他,江城抬眼只觉得自己还没出口的话都能被看穿。

    这不太可能。

    要不是李正安开口,他是到死也想不到的。

    他在喻时九洞悉的神情下,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道:“九哥,你跟正安也合作不少时间了。你……你觉得他这人,还靠谱吗?”

    ·

    第二天喻舟夜没有回来。

    喻时九收到了隔着时差发给他的一张照片,是落地窗外的夕阳,地面上是繁华紧凑的高耸建筑。

    喻时九也已经是进入职场,有自己公司的管理人,他很清楚能亲自去国外谈的,大概就要涉及到接下来至少一年以上的合约,各种时间安排,很多时候都需要协商,并不是喻舟夜在国内能一手操纵的。

    这份想念,从国外的落日,传到滨海来,他摸摸照片上的夕阳,已经能触摸到他哥心中所想。

    这一刻,喻舟夜心里想的是他这个弟弟。

    很忙碌,他不需要喻舟夜来解释。

    然而他很忙碌,还要住在医院里守候自己病情的哥哥,在出国开会的间隙,抬眼看到了漂亮的夕阳,也会想到发给他看。

    喻时九对于自己的事情,记得好像已经没有对他哥的事情记得清楚了。

    但他依稀能想起来,就在滨海,曾经有一天,他买了一朵晒过夕阳的向日葵送给他哥,让他哥不要小瞧,这朵花上有过很漂亮的风景。

    所以,想要拿给他看。

    喻时九看着对话框,上面给他哥的备注,从“哥”到“喻舟夜”,又到“哥哥”。

    那么,此时此刻,他哥是不是也和他曾经的念想一样。

    喻舟夜也会如同他一样,想念自己。

    这怎么能是哥哥对弟弟的想念呢。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看到什么美好的东西,都联想到心里那个人吧。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没谈过恋爱都知道。

    真想跟他哥谈恋爱啊。

    现在是不是有机会了。

    他在输入框里面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很幼稚地问-哥,洛杉矶的日落,和滨海,哪个好看?

    病房外有敲门声,有节奏的敲响三下。

    “进。”喻时九头也没抬,声音也不大。

    门外的人似乎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打开门走进来,再规矩地关好了门。

    来人身上还穿着应酬时的西装,外套被脱下来拿在手里,衬衣领口也散着,似乎是喝了些酒。

    喻时九放下手机,坐在病床和他四目相对。

    客套的寒暄都不再需要,有关他病情的消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消息,面前这个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一段没有对白的沉默里,喻时九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仿佛是用来重新认识。

    “正安,我只有两个问题想问你。”喻时九说。

    李正安面色不惊入座:“喻少你说,我听着。”

    喻时九直接道:“那年,我哥在蓝海湾A区,海崖赛车那天,你知道他会去,是不是?”

    李正安很是意外,似乎是做足了准备,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如实道:“我只是个干活的。老板要干什么,想做什么,什么时候做什么,不在我的知情权利范围内。我也没资格去过问老板的事情。”

    喻时九不做声,只没有温度地看着他。

    不信任也不怀疑的姿态,显得异常冰冷。

    李正安思量片刻,道:“——就我得到的消息,他们是临时起意,后来流出去的录音喻少应该也听过。这里面,是没有人工加工的痕迹的。”

    “好。”喻时九点点头。

    这声老板,他和李正安,从此都心知肚明了。

    “你在箐英,高一下学期转班到我班里,在那之后,我收到的情书和礼物,都是你销毁的。在那之前,肖静宇的情书,也是你带走的。”喻时九问地沉稳而肯定。

    李正安:“是。”

    喻时九:“这回不怕你老板知道你泄密了。”

    “怕。”李正安道。

    喻时九挑眉,重伤初愈,他在温暖的病房里穿着单薄的睡衣,唇色也泛着一点白,丝毫没影响他周身越发深沉锋锐的气场。

    “所以,喻少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让老板知道我告诉了你。”李正安继而道:“即便我不说,你应该也猜到了。”

    他确实会这样去猜。

    但是真正被证实了,仍旧不免心惊。

    喻时九是真的没想到,也从来不会想到,李正安居然是第一个知道喻舟夜对他的感情的人。

    不需要什么直白和复杂的言语去解释,仅仅这个,他就能肯定,那时候为喻舟夜做事的李正安,肯定多少能猜到。

    怎么会有哥哥,对弟弟做出这种不正常的监管。

    喻时九不畏惧这种异样的干涉他交友的行为,反而有种变态的满足感。

    他哥,真的是这样。

    喻舟夜就是这样在乎他,不惜找个和他一样年纪的人埋伏在他身边,通风报信。

    但眼下,他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疯狂的满足里。

    “为什么告诉我。”他问。

    “因为,我想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李正安如常道。

    “你的第一要务,不是给我哥当走狗吗。”喻时九不露喜怒地说。

    “所以我认为,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李正安道。

    喻时九僵硬片刻。

    李正安在帮他。

    李正安不止知道他哥对他有感情,还知道自己对喻舟夜别有用心。

    他知道的太多了,也太早了。

    他是在推波助澜吗?

    这话,究竟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帮他,这很不合情理。

    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喻时九已经不是单纯到会轻易被打发的人了。

    良久,李正安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似乎是给了他充足的衡量的时间,或者是给了他充足的时间,用来想好如何对自己审讯。

    喻时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正在望向窗外两只在树梢上跳动的小鸟。

    须臾后,突然心如明镜。

    “你告诉我不是为了帮我,是因为帮我哥。”他定定道。

    李正安忽然笑了:“这有区别吗。喻少。”

    喻时九的目色渐渐深沉。

    “现在你认为,我还算一条忠心的走狗吗?”李正安坐在椅子上仰起头,面上不甚在意地说。

    就像他们很多次,应酬过后懒散地倒在沙发里一样。

    “——我哥不愧是我哥。”喻时九松散地笑了笑:“看人真准。”

    “那我就先走了,你安心养伤。”李正安站起来道。

    “正安。”喻时九道。

    李正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

    “还是谢谢你。”喻时九顿了顿,道:“你仍然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

    李正安笑起来。

    他从小察言观色,少说多做,练就了一身弱肉强食里还能得以自保的能力。

    以至于喻时九和江城刚上初中那会儿,和他一起玩的时候,一边感觉这人虽然话不多,但的确很好相处,很多时候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李正安从来没什么过于热闹的时候,但总成了不可或缺。

    一边,喻时九又觉得,他显出来与同龄人不相符的敏锐。

    后来,上辈子的喻时九长大了,开始介入商业纷争,他才知道,那叫做城府。

    不过李正安的城府,从未用来伤害他,也从未挡他的路,甚至还一意孤行地在他声名狼藉的时候合作。

    原来这些,都来自于他哥的命令。

    这也是他哥保护他,监视他,用来让他身边没有别人的命令。

    也难怪他重伤昏迷的时候,赶来救他的也是李正安了。

    时至今日,这个人还会为他和他哥的感情推波助澜。

    喻时九已经能从他带着笑意的目光里,看出一点岁月打磨出的痕迹,这些年过去,这少年比初见时要深刻得多。

    他和李正安,包括江城,也都不可能再是从前刚认识的模样。

    “喻少,幸会一场。”李正安说。

    ·

    比起李正安的身份和立场,喻时九更在意的是,这些真的都是他哥干的。

    他哥,很在乎他。

    在乎到明里会要他汇报行踪,去哪里,跟谁去,怎么去,暗里能直接安插一个“好兄弟”在他的身边。

    事无巨细地通风报信。

    李正安走后的很久,喻时九都没从激荡的心理刺激里挣脱出来。

    他哥的身体不是无动于衷,那颗心更不是。

    他用他刚恢复的脑子,能想到和喻舟夜相处的很多细节,和李正安总是恰到好处出现的的所有时机……

    哪有什么巧合,全是布局谋划。

    他哥,喻舟夜,对他这个弟弟也算进去了。

    可是喻时九居然就是能从这种无处不在的密网束缚中,得到心中所想,得到他想要的。

    无形的牢笼,不是冰冷的,反而是输送给他禁忌爱恋的养分。

    暧昧到让他坐在病床上,都停不下来激动。

    他如果是个治不好的变态,那只有喻舟夜能治他了,能抚慰他的欲望和野心。

    手机在枕边震动一下,消息声响起来,喻时九拿起来看。

    喻舟夜-平时很忙,难得注意到-

    你提过,我想你会想要看。

    喻时九有了太多的底气,野心疯长,完全关不住,一笔笔对着他哥敲下来-

    我更想看你。

    第107章 想跟我哥撒野 “哥,男人是经不住诱惑……

    按照喻舟夜一贯的反应, 这条消息发过去,大概就是不会回应。

    不回应不是不理他,不回应是他哥害羞, 要么不就不跟他这个小流氓计较。

    喻时九这点还是信心充沛的。

    喻舟夜会不理别人,肯定不会不理他。

    他把手机放下, 打算看看邵池为他整理出来的,这段时间洲际的相关文件。

    没过一会儿, 手机重新响起来。

    喻时九目光还停留在报表上,伸手拿过来, 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他哥居然回他了?

    喻舟夜-回来让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喻时九都想直接问出来, 什么看?哪个看?看哪里!

    喻舟夜怎么会跟他说这么、容易让他这个不正经的脑筋彻底胡思乱想的话。

    他哥可能是没别的意思, 喻时九就没法控制自己不多想了。

    近几年,他本来就一直压抑, 别说看他哥的身子, 他就连像以前一样,肆意妄为地碰一下他哥, 都没下过手。

    他的记忆是在今天早上睡醒之后, 才清清楚楚地能回溯。

    他说过什么话, 一字一句,都被他哥听到的话,除了后来意识模糊的,前面都记得大差不差了。

    想清楚之后, 他其实一直很担心, 他哥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离他更远了。

    又会不会, 因为他做了这样一件事,他可以是一个管用的弟弟,他没有那么恶劣了, 他可以堂堂正正一些……

    就对他也另眼相待。

    这其实有点卑劣。

    他在利用他哥的善良,但是他哥能因此对他改观,也不错。

    那太好了。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是什么亲兄弟,全靠命运的纽带绑在一起。

    喻舟夜现在是不是可以不把他只看作一个弟弟,也能当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来看待了?

    他用手指摸了摸屏幕上的那句话,好像直接说到他心里去了。

    然后回复道-哥说的。我会看个够的。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尤其是知道会有一只心心念念的白天鹅肯顺着他,就更难熬了。

    ·

    关于近几年的合作和未来需要开展的项目,喻舟夜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周去处理。

    不希望留下什么需要他再次返工的东西,把各项事物都谈妥了,这才往回赶。

    上飞机的时候和喻时九发了消息,对方发过来好几张小狗趴地的表情包。

    他很久没看到他弟弟这么活泼了,尤其是他长大了以后。

    再联想到他用来和金砂州的人联络的手机和通讯器,上面留下的没有感情的简要言语,喻时九就好像只在他面前还保留了一些以往的模样。

    就连这个,也是在他重伤初愈之后,在他们险些要面临离别之后。

    “喻少说,他不想做好人,他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他弟弟想给喻家出口气。

    这谋划很早了,可能从那次祭拜先祖,不欢而散的饭局就从喻明昊查到了金砂州。

    ……不太对。

    应该是从那场天灾的大暴雨,那个滨海和金砂州的交界处,建材问题严重的产业园项目。

    喻时九留下来的那只手机上,有关时间的信息太少了,只能按照时间查看到今年的消息。

    他弟弟做这件事,非常谨慎,他找人修复过手机里的资料,显示根本没有被隐藏或者销毁的痕迹。

    就连这部手机都是他今年刚换的,那之前,肯定会定期,大概半年?就换一部。

    这样即便他联络别人的消息曝光出来,里面的很多细节,还有涉及到的人,也不会找到是谁。

    喻舟夜也是通过猜测,找到了里面哪一个是李工,哪些字符代表了其他人和北方的其他城市。

    他弟弟怎么长成这样了呢。

    心思深重到这个地步。

    这问题他想过很多遍,一直到李工告诉他,喻时九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喻舟夜隐约之间,总感觉是触碰到什么玄而又玄的命运实体。

    飞机飞回滨海的上空,天气晴朗,喻舟夜在私人航班上睡了一觉倒时差。

    直接去到喻时九的医院,病房里却没有人。

    “喻总。”程珂回过头,手里正收起来送过来的检查报告。

    喻舟夜先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程珂往窗户旁走了几步,往下指了指:“好着呢,下楼活动了。”

    喻舟夜走过去,透过冬天并不浓密的树叶遮挡,看到花园里喻时九正在伸展手臂。

    就像刚拿回自己的肢体一样,一下动动手,一下动动脚腕,还摸摸自己的胳膊。

    他原本想要立刻见面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视线转瞬不移地放在他身上,开口问的是程珂。

    “外面冷,他刚醒过来几天,会伤身吗?”

    “不会。”程珂拍拍手里厚厚一叠检查报告:“你弟弟现在除了后背的烧伤还没痊愈,其他地方都运转正常。肺部和呼吸道遭受的烟雾侵害已经没有痕迹了,大脑目前看,没什么遗留的问题。”

    “确定吗?”喻舟夜不放心地说。

    四个多月的昏迷时间实在太长,他一度担心喻时九会醒不过来。

    “他不是你。”程珂拍了下他的肩膀:“喻老爷子看得准,只要他别瞎折腾,命硬得很,恢复得也顺利。不过你这身体,熬了这段时间,该好好养养了。医院这种地方,就不是你应该来的。”

    “好。”喻舟夜难得配合。

    “啧。”程珂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是他哥。”喻舟夜说:“不能让他不安心。”

    “你们还真是……”程珂想了会儿,道:“兄弟情深哈。”

    程珂看他目不转睛的模样,拿上外套道:“你慢慢欣赏,我得回去给二位少爷煎药了。”

    喻舟夜出现在花园的走廊时,喻时九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哥朝他走过来。

    “怎么了?”喻舟夜就像是从未和他分别过,开口就是熟稔的口吻。

    目光里也带着他能分辨出的温柔。

    喻时九一时说不出话来,跟刚醒来嗓子冒不出声一样。

    喻舟夜显然被他这样吓到了,立刻摸了摸他的侧脸,温暖的掌心贴在他微微发凉的面颊上,喻时九没出息地鼻尖泛酸。

    “小九?”喻舟夜问:“哪里不舒服吗?”

    喻时九泛起来的那点酸一下就做实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么突如其来的敏感。

    就是太久没见到他哥了。

    接电话的时候没觉得。

    发消息的时候也没觉得。

    直到喻舟夜这个大活人,就站在他面前,跟以往一样,温柔地靠近他,安抚他,所有熟悉的感觉在久远又虚无的幻境里离他而去,又一次回到他身边,那种与生离死别擦肩而过的庆幸才真实地浮现出来。

    “哥。怎么办。”他终于把那股劲儿顺下来,定定道:“我还没有死掉,但是已经说了能下地狱的话了。”

    喻舟夜懵然,一把将他搂入怀中。

    没忘记他后背的伤疤,手掌柔和地拢在他的脑后,一如既往地摸了摸他的头。

    “胡说什么。”他垂头靠近喻时九发凉的耳廓,用自己的面颊暖着。

    “感觉怎么样。”他问。

    喻时九抿紧唇,没几秒就破功了,伸手用力抱住自己的哥哥,双臂牢牢把人困在自己胸怀里。

    像两只哺乳动物在交颈取暖,要把对方的身体都贴在自己身上,也要把自己的体温在这个空气又冻又冷的滨海传递给对方。

    “哥。”喻时九没回话,就一个劲儿地叫他。

    “哥。”

    “哥哥。”

    “哥──”

    这精神,看来身体没什么问题。

    “我在。”他说。

    喻时九赖着他,只顾死死抱着,鼻尖凑在喻舟夜的耳根底下,把身上的温暖久违的气息闻了好几遍:“我好想你。”

    喻舟夜浅浅笑了下,手臂滑向他的腰间,收紧直接抱起来离地几寸掂了掂:“瘦太多了,好好养回来。”

    喻时九眼前一亮:“好!”

    “冷不冷?”喻舟夜好一会儿才被他放开手,擦了擦他泛红的鼻尖。

    喻时九只顾看着他,摇摇头,眼睛亮亮的,好像睡了一觉,那只粘着他的小狗飞奔回来了。

    “走吧。想不想回家?”喻舟夜问。

    喻时九诧异道:“我可以吗?”

    “你想就可以。”喻舟夜说。

    “医生说,留院观察还有两天。”喻时九道:“但是你不要再在医院里过夜了。”

    喻舟夜捏捏他的脸:“知道的还挺多。程珂说的?”

    喻时九顺着他的手把脸凑过去:“你别管。”

    他哥比医生好使,下午经过几轮的会诊研讨,晚上就有车来接他回家。

    林婉清招呼厨房做了一大桌滋补的精致佳肴,加上入了冬,又快到元旦了,家里增添了不少喜气洋洋的小摆件,属于家的温暖和热闹在他们踏进屋子时,就涌了上来。

    这种滋味对喻时九来说,很新奇。

    老爷子当初总熬着夜等他回家的时候,他满心怨怼,不知天高地厚,怎么闯祸更野,怎么说话更伤人,才是让他有心思的东西。

    等他能理解父亲了,他已经没有父亲了。

    现在这样温情的,热闹的,有人等候的时刻,喻时九活着的光阴,加起来有几十年了,少之又少。

    唯一留下来的,都是林婉清和喻舟夜给他的。

    而如今,是有人为他健健康康而开心。

    命运真的很玄妙。

    他上辈子死掉的时候,想的是他死后,身边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只会是皆大欢喜,拍手称快。

    殊不知,他的哥哥,会为他心痛。

    喻时九垂着眼,看到喻舟夜坐在他身边的腿。

    西装裤可以把他的腿型包裹得特别好看,笔直、修长,有时候能看到一点优雅的肌肉线条。

    他伸手放上去,贴在大腿上,能感到大腿的肌肉绷紧了一瞬。

    白天鹅转过头看他,喻时九只是笑了下:“哥,不能喝酒,我用果汁敬你们吧。”

    “小九,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最近跟叶子婶又学了些糕点。”林婉清说:“你哥哥小时候,也是我跟程家的大夫照看的,你在家多休息几天,饮食和吃药,我来安排。”

    “好。谢谢林阿姨。”喻时九空出来的手,在桌子下面去摸喻舟夜的腿。

    他抽出眼神去看他哥,对方只是回给他一个平和的神情。

    喻时九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他哥在默许他大逆不道。

    他也不想干什么,虽然这作法,当着他哥的母亲的面,实在很过分。

    但喻时九想做,他就敢做。喻舟夜不拒绝,他都能当做默许。

    “小九。”喻舟夜终于提醒道:“好好吃饭。”

    “奥。”喻时九低头乖了几秒钟,又把手伸过来,脑袋也凑过来,小声耳语:“哥,我就摸一下,不干什么。”

    喻舟夜微微挑眉,也低头道:“刚醒就耍流氓?”

    “你别看我。”喻时九大言不惭:“会被林阿姨发现的。”

    他说话的时候,“不干什么”的手,还往危险地带滑近了两寸。

    “太久没见到你了。”喻时九面色不改地一手给他哥布菜,嘴里轻声说:“要挨着你,才觉得是真的。”

    喻舟夜抬眼看他,那种审视的目光落下来,反而让小狗有点骄傲似的。

    关于金砂州,没有人在饭桌上提起。

    这场风暴,仿佛凶猛地冲击过后,就载入了时间的洪流里,只随着被洗刷干净的现实,留下来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

    他们更像是一家人了。

    没有血缘关系,却从根基里拧在一起的一家人。

    喻舟夜是大树的根,只有他,才是喻家的血脉,他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喻时九也脱胎换骨般,在这个家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于林婉清,她的苦难会结束,给她的屈辱的人再也不会影响到喻家。

    晚上,喻时九按照惯例,一如既往地去他哥的房间里睡觉,难得敲了门。

    是喻舟夜亲自来开门的,他刚换上睡衣,房间里的灯光也朦胧,俨然要入睡的样子。

    “哥,我想跟你睡。”喻时九敛起神色看着他,乖极了的样子。

    “以前,不都直接进来吗。”喻舟夜随意道,转身让开门。

    “我怕你不高兴。”喻时九进来就关上门,还悄悄地落了锁。

    锁扣的声音很轻微,却在夜里不容忽视。

    他盯着喻舟夜的举止,对方好像没有反感的意思。

    “白天抓着哥哥不放,晚上还不好意思了。”喻舟夜坐上床,把他耍流氓的信息翻出来,抬起来给他看。

    “不是更想看我吗。”他靠在床头上,微微仰着头。

    喻时九顿时倒吸口气。

    ……这分明,就是在诱惑他吧?

    朦胧的暖黄色灯光,把喻舟夜的面庞拢上一层柔美的轮廓。

    然而这柔美抵不过他身上属于男性的深刻眉目,漂亮的眼尾,高挺的鼻梁,完美的唇线,额头上几缕凌乱的发丝,只在夜里显得更具性感。

    “哥,男人是经不住诱惑的。”喻时九咽了咽,走过去,直接上床,双手撑在喻舟夜身前,脑袋凑近了看他。

    “一条自己发的信息,也能诱惑我弟弟吗?”喻舟夜的屏幕上还亮着他口无遮拦的那句话。

    “我……”喻时九没想过,他哥会突然对他态度转变这么大。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他眼下根本无暇顾及,他只知道白天鹅就袒露自己温柔坐在床上,任由他靠过来。

    喻舟夜的手按在他发顶上搓了搓:“想说什么?”

    “能不能抱抱我,哥。”喻时九道:“我有点、我不知道。我想让你抱抱我。”

    “好。”喻舟夜从善如流。

    还把被角牵开,让他能钻进去,然后把他整个搂进怀里。

    不同白天有冷冰冰的空气,这是在他哥的房间里,他哥的被窝里,是人最私密,也没有防备的空间。

    喻时九循着这股温柔,把身体都紧紧贴着他哥,脑袋很容易就找到合适又熟悉的位置,埋在喻舟夜的颈窝。

    感觉后背的衣摆被掀开,他紧张地用腿夹住他哥的腰,一声也不敢吭,生怕破坏了什么会中止掉他哥的动作。

    温热的手指按在他的腰上,还捏了一把,喻时九猛然深呼吸,脸红心跳。

    “瘦了很多。”喻舟夜的口吻里,比早上抱起他掂分量的时候还心疼。

    “嗯……”喻时九暗地抓住他肩上的布料,小心道:“手感不好吧。我会早点补回来的。”

    喻舟夜顿了顿,道:“好。”

    这感觉很磨人,喻时九清楚感觉到自己虽然体重轻了很多,但是那玩意儿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这会儿都没人动过它,已经兴致勃勃的了。

    他实在不希望自己体现的是这么一副都过了几年,还能因为他哥一个举止,一句话就满脑子没一点干净东西,就连身体也随时随地能瞬间激动起来的模样。

    可那是喻舟夜……

    是他哥哥。

    这怎么忍得住。

    好半天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喻时九难耐地喊了一声:“哥。”

    “嗯。”喻舟夜一手顺了顺他后脑勺上的发丝,一手按在他腰上没有在动。

    “是不是我手感太差了啊。”喻时九冒出一句。

    喻舟夜似乎是没想到,过了两秒带着笑意道:“怎么这么说。”

    “嗯……没人喜欢干巴巴脏兮兮的小狗吧。”喻时九说:“只有听话养得结实的才有人愿意摸。”

    “那你要给别人摸吗?”喻舟夜问。

    喻时九立刻摇头:“不要。我有家。”

    喻舟夜彻底被他逗笑了,摸着耳垂轻轻捏了下:“瞎想什么。我弟弟又高又帅,也很乖。”

    喻时九想了会儿,认真道:“对不起。哥。让你担心了。”

    他的呼吸往喻舟夜的脖子里蹭着,偷偷拿嘴唇贴了一下:“我再也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喻舟夜能感觉到他的小动作,没去阻止,他只是想到了很久以前,小狗崽也会这么粘哥哥。

    “一言九鼎。”喻舟夜道。

    “嗯!”喻时九保证:“仅此一次,以后我干什么都告诉哥。”

    腰上的手心把他的皮肤都暖的发烫了,细细密密的痒跟着喻舟夜的指尖能蔓延到腰胯的每一寸,喻时九做保证是真心的,情难自禁也不容抗拒。

    贴在他哥的腿上,都因为过分高亢,隐隐约约有点疼了。

    “哥,你……”

    他话音还没落下去,腰上的手掌离开了,睡衣被掀开一大片,喻时九闭着眼轻轻吻了一下喻舟夜的耳垂,再叼起来磨牙似地咬,腿也缠得更紧了。

    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清晰,也想要用膝盖去顶一下他哥。

    他知道的,喻舟夜对他不是无动于衷的,他要自己碰到来确认一下。

    背上的手没有预料的落在他新长出来的肌肤上,粉嫩的新肉格外敏感,喻舟夜的指尖轻柔地落上去,他都警觉地颤抖了一下。

    “还疼吗?”喻舟夜问他。

    “不疼。”喻时九喉结滚动:“哥,还没长好呢,等长好了就平滑了,现在肯定有点坑坑洼洼的。”

    “嗯。”喻舟夜这样应,手指却非常轻缓地找到了伤痕愈合的边缘,绕着形状慢慢摩挲,喻时九只觉得备受折磨。

    是甜蜜地折磨。

    新肉本来就敏感,他哥的手指把痒意翻了数倍,他都忍不住哼几句来发泄一下了。

    “之前有些药,怕影响你,一直没用。”喻舟夜的声线优雅而低沉,这会儿完全无法唤起喻时九的睡意,只能让他感到异样的性感。

    “今天你出院之前,最后一份检查报告出来,确认没有问题。”喻舟夜抚过他后背上,其中一小块已经愈合留下的疤痕:“明天程珂把做好的药送过来,这些伤痕,过几个月就消失了。”

    “嗯。我不怕留疤。”喻时九觉得自己的体温,足够把他们二人的衣服都穿透了,他有点热。

    “哥,我怕你看到,会不好看。”他如实道。

    他醒过来之后,对着镜子看过,没有人希望自己难看的样子被心爱的人看见。

    “早就看过了。”喻舟夜说:“放心了吗?”

    “……不太放心。”喻时九抬起头,看着他哥无与伦比的俊美侧脸:“那时候我都睡着了,你看着不舒服我也不知道。”

    喻舟夜拍了把他的脑袋:“瞎说什么。”

    喻时九大着胆子冲他哥蹭了一下:“哥,你再摸我的疤,我就要对你以下犯上了。”

    喻舟夜沉默片刻,指尖按在他敏感的疤痕上,顺毛似地朝下抚摸。

    安抚意味浓郁的举止,在喻时九身上完全变了样。

    “不难看。”喻舟夜说。

    喻时九狠狠朝他大腿上撞了一下,转头就往柔软的侧颈上咬。

    虎牙的尖带着一点刺痛,混合潮湿有热度的呼吸,把他颈窝都染遍了。

    喻舟夜收回手,将他的睡衣放回去,以免他乱动摩擦到被面上。

    热情似乎是不需要前兆的,喻时九常常对着他就能这样粘人,跟咬住主人撒欢的小狗一样。

    不属于他们身份的暧昧和异样酥麻,能从侧颈的皮肤蔓延到后背,一直到唤醒本能。

    “小九。”喻舟夜抚上他的下颚抬起来:“刚出院就不老实。”

    “嗯。不老实,想跟我哥亲近。”喻时九顺着力道仰起头。

    “抱着你还不够亲近。”喻舟夜的拇指拂过他的唇角,目光落在青年的唇瓣上,又回到他赤诚的双眸。

    喻时九动了动腰,用举止回答他:“想跟我哥撒野。”

    喻舟夜似乎是犹豫了,衡量之后才道:“躺了四个多月,乖点。”

    喻时九把这态度全当做他哥对他的许可,这可是天大的转变。

    他趁热打铁,伸手钻进喻舟夜光滑的丝绸睡裤里,伸出舌尖在他哥的手指上舔了一下:“所以我会小心的,我只要一点。”

    第108章 痒 “哥,你在给我洗澡吗。”

    触碰到的热度和潮湿直击心灵, 喻时九分明能感到他哥对他比以往更加过分的纵容,现在甚至会纵容他予取予求。

    他想要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喻舟夜就会给他, 他想要仔细地探索,喻舟夜就任由最脆弱又凶悍的地方被他肆意爱抚。

    房间里的灯光太昏暗了, 能让人沉入越发浓稠的暧昧里。

    喻舟夜微微加重地呼吸,克制地欢愉, 隐忍地不去主动,却突破底线地一点阻止的言行都没有。

    喻时九被这种一转常态的放纵给浸透了。

    他满脑子都在回想那些很久以前他找到的技巧。找到他熟悉的、喻舟夜会最刺激的地方, 如同所言般小心认真地抚慰。

    细水长流的酥麻也能汇聚成江河大海, 等他和喻舟夜的体温都变热了, 他们依然依偎在一起。

    比以往都要靠近的缠绵,让喻时九的呼吸乱成一团, 他还满足地听到了喻舟夜的气息也一样浑浊。

    这个是可以尽情挥霍的夜晚, 已经攀升至沸腾的感官刺激迟迟不消散,总卡在极致的地方因为他的耐心一直延长……

    喻时九都想不到, 原来双方都肯顺理成章地亲近, 能让这种如梦似幻的沉迷将人泡进去。

    他手里没停过, 自己紧紧贴着喻舟夜的大腿,半垂着眼小口小口地舔舐白天鹅漂亮的颈部线条。

    像小狗在恋恋不舍地舔掉牛奶,把他哥身上独特的淡淡香味全都卷进嘴里,再咽下去, 给自己做上标记。

    “痒。”喻舟夜似乎是终于忍不住, 一手按住他的脑袋。

    “哪里痒?”喻时九问。

    话音落下, 他才猛然发现他今天什么都敢说了。

    而且并不是他一个人深陷其中,他哥也肯告诉他感受了,也肯跟他说这种、情人间才会说的话。

    “……小流氓。”喻舟夜沉默片刻, 呼吸声突然急促,染了情.潮的声线无比性感。

    喻时九嗓子干得不行,苦于他后背实在不方便,只能拼命抵着他哥的腿,口渴的嘴就去叼白天鹅侧颈上的软肉来咬。

    “哥——”他叫得绵长。

    喻舟夜黑眸里暗沉沉的,浓得化不开的雾遮住了眼里的星辰。

    他想了想,伸手碰到喻时九的睡裤,小狗崽却拉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你抱着我。”喻时九哑着喉咙,低声说:“你抱着我就好了。”

    他就像在信守自己说过的什么誓言。

    喻舟夜不着痕迹地迟疑,比先前要热一点的掌心揽住他的腰,喻时九在怀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他顿时在被熬煮到浓郁的情.潮里,想起点他弟弟很久以前的话。

    “哥,我很乖的。我不会自己动它,除非你要做,我就用它。”

    喻舟夜垂眼看到他专注的垂着眼,正在拿自己的下颚磨牙,手里自由地来来回回专盯着他敏感的那几点刺激。

    “这么乖。”他捏起小狗崽的下巴,打断他孜孜不倦地细吻和小心地啃咬。

    喻时九抬眼看他,眸底的厚重的情思快把他自己埋起来了。

    比荡漾的秋水还要情意绵绵,赤诚直白地看着他。

    “哥,我好喜欢你跟我说话。你摸摸我、跟我说话,我都不行了。”

    喻时九第一次跟他哥这样亲密,想干的事反而有点试探地心虚起来:“我……我想,我能一起吗。”

    喻舟夜笑了,潮热的呼吸散出来:“帮你不要,要自己动手?”

    喻时九视线迷蒙地看着他的唇,没有他哥的话,不敢吻上去。

    但是他会换个地方来接吻。

    热烫和赤诚的心意触碰在一起,喻时九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没动过一点儿,但他展现的渴望程度丝毫不输给因为刺激而本能被维持到极致的喻舟夜。

    喻舟夜的黑眸更深幽了,里面带着一股能诱人深入的情丝,喻时九近乎失神地凑上去想要讨吻,却被躲开了。

    可他正在用更烫更明显的东西来和喻舟夜接吻,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失落,只是把吻换在了喻舟夜漂亮的眼尾。

    舌尖伸出一点来舔舐白天鹅纤长的睫毛,再舔舔他带着点下垂的眼尾,身躯早已落下细汗,额角的汗珠也滚下来,砸在他哥的脸上。

    喻时九睁开眼,看到他哥一样被热度搅乱的神情。

    他哥这种样子,特别性感。

    哪里都性感。

    一只手当然完全圈不住,喻时九会用速度来弥补,他只需要把控到喻舟夜的那一方肌肤的方方面面。

    而自己,仅仅是接触到,挤在一起,就已经身心满足到快爆炸。

    装不下那么多的满足感了,他不断吻掉喻舟夜颈侧渗出的一层薄汗。

    喻时九完全不到,他居然能在喻舟夜面前忍这么久。明明他随时都可以因为他哥一句话,一个举止,而直接息鼓。

    情意太过激烈,忍过三次濒临爆发的隐隐作痛,他很适配地就能从中尝到甜头,把这种难耐的冲动转变成甜蜜。

    他抬起头,抵着喻舟夜额头道:“哥,天是不是快亮了。”

    “嗯。”喻舟夜微眯的眼掀开,欲望第一次在他脸上这么直白,应他时还带着宠溺。

    “想睡吗?才两次,会不会不够?”

    喻时九得寸进尺地直接在他眼角亲一下,把无耻的话说成情话:“再给我一次吧。”

    喻舟夜笑了下,揽住腰身的手上滑,捏捏他的后颈:“身体还好吗?”

    喻时九纵使脑热,也知道问的是他刚出院的事,却刻意道:“特别好。就等哥满意了,让我出来,我就听哥的话。”

    喻舟夜用了点力气提提后颈,跟提溜小狗似的,优雅的声线因为情热暗哑:“小流氓,这是听话吗。”

    “是。”喻时九滴着汗,大言不惭:“哥、你说,你说我就听你的。”

    喻舟夜在昏暗的对视里,猛然搂着他的腰侧躺过去,一只手护着他的后背不躺下去,给他清楚的回应,尽数撞在他的掌心里。

    喻时九就在他的怀里激动到细细颤抖起来。

    “该睡觉了,乖宝贝。”喻舟夜贴在他耳边下令:“好了。”

    低沉的话音入耳,喻时九轻呼出声,抓紧他哥的衣摆,就在喻舟夜的面前重重地狠狠地喘气。

    结束了,他头晕目眩,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敏感点似的,就连喻舟夜错乱的呼吸在他耳朵里,都让耳廓发痒。

    喻时九还没忘记一直延续他哥的感受,十来分钟过后,他才松开。

    喻舟夜拿指腹抹去他眉梢的汗水:“舒坦了?”

    “嗯。”喻时九久久没从这场不同以往地亲密里脱身出来。

    喻舟夜把室温升高,掀开被子,将他整个打横抱起来,走进浴室里。

    先是让喻时九坐在一旁等着,他放了热水。

    就一会儿的工夫,坐在他面前的青年就抱住他的腰,咬了下弄脏的裤腰,意图不轨。

    “别闹。”喻舟夜摸了下他的头。

    喻时九舔舔唇看他,目光里的赤.裸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像是心里饲养多年的欲念野兽被放出来。

    喻舟夜对上他的神情,有点无奈地捏了一把脸蛋:“衣服脱了,站起来,要不就坐好。”

    喻时九一个命令一步动作,很快脱干净站在温热的水流底下。

    “哥,你在给我洗澡吗。”他明知故问。

    喻舟夜看他一眼,冲洗掉他身上的污渍:“在给不听话,晚上不睡觉的小狗洗。”

    “我听话。”喻时九狡辩。

    喻舟夜:“刚出院。听话?”

    “……我憋不住。”

    喻时九的眼睛仿佛也被冲洗干净,澄澈地看着他:“我好想你。我也没想、这么久的。”

    “都怪哥太好看了,我就想多看看,多摸一下。”

    他一句句地,越往后声音越小:“你还愿意让我用那个碰你,我怎么忍得住。”

    喻舟夜抬起他的脸:“看来是哥不对了。”

    喻时九立刻警觉:“不是!是我色.欲熏心。”

    “哥,我也给你洗。”他凑过去。

    脑袋刚靠近,就被喻舟夜按回去:“站好。”

    “奥。”小狗这下安分了,站着不动。

    只冲洗身躯,很快就完毕,他让喻时九出去吹干头发,自己把浴室门一关。

    喻时九看着镜子里被打湿的几缕发梢,面颊上还有一层未褪去的潮红。

    虽然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他暂时无瑕去追究到底是什么。

    他哥跟他的关系,有质的突破,就是天大的好事!

    身心满足,情绪满足,还被主人洗干净的小狗,迅速收拾好自己。

    可能身体的确有点虚了,躺了太久,营养跟不上,他回到床边就感到一阵疲倦,头脑昏沉,手臂手指更是酸得很。

    但是对着一床睡不了的东西,他还是火速换好了被褥和床单。

    原本他是不会的,这几年,他慢慢地也就会了。

    喻时九也会想到以前他对着这一床的狼藉,因为太过稚嫩而落荒而逃的样子,还想着怎么去处理,去跟家里的佣人隐瞒。

    那天,就是喻舟夜自己换掉的吧。

    他哥原本该是个锦衣玉食,在喻家长大的大少爷。

    可他哥还会换床单,会整理自己的内务。

    他哥什么都会干,骑马射箭,赛车开飞机,潜水跳伞……没有他不能快速学会的,他哥还会经商。

    今天他也已经能把内务做得很好了,虽然他作为喻家的少爷,用不着干这个。

    但是他作为他哥的男人,得会干。

    喻时九还把自己也送进被窝里,等喻舟夜走出来,他已经乖乖地在被子里鼓出来一个人形了。

    还把夜晚昏黄的灯,彻底换成了床底的小夜灯。

    喻舟夜走过来,他闭着眼在酝酿睡意,朝他哥伸手:“哥,睡觉。”

    第109章 一枝花而已 他明明就很行!

    回家的第一天, 喻时九就在喻舟夜的房间里睡到下午两点才醒。

    睁开眼房间里暗暗的,遮光窗帘被拉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喻时九太久没跟他哥这么亲近了,一觉睡醒, 先是睁开眼,确认到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他就躺在他哥的房间里,然后才反应过来, 去摸身边空荡荡的床。

    一点余温都没有。

    有点失落。他还想抱抱他哥的。

    想着他就把喻舟夜的枕头拉过来,抱在怀里蹭蹭, 去嗅点他哥留下来的气息。

    手腕还有一点酸, 喻时九感觉他得加强锻炼了。

    但是现在这副身体的确过于消瘦, 要恢复到原来的体格,首先得长点肉才行了。

    他还有点担心, 会不会因为这场意外, 让他以后都这么容易累。

    明明昨晚也没大动干戈,虽然是挺爽的……但他也就蹭蹭, 动动手的事, 天还没亮就直接睡过去了。

    好像是喻舟夜一回来, 他钻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抱着他哥,酝酿的睡意就因为疲惫直接袭来,还没听清他哥的话,就睡着了。

    喻时九坐起来叹了口气, 歪头揉揉自己脖子。

    下床踩着地毯站起来, 走到窗边, 一把将窗帘拉开。

    冬日柔和的午后阳光照进来,他沐浴在阳光里伸个懒腰,转身想回到自己房间里, 才看到没穿的拖鞋,套上走了几步出去,突然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喻舟夜把房间里铺上了大面积的绵软的长毛地毯。

    喻时九转头去看时间,指针正指向下午两点五分,他哥大概早就起床了。

    ……这是给他铺上的吗?

    他记得喻舟夜好几次说过他着急的时候不穿鞋,光脚会着凉。

    连长毛地毯都是跟房间格调一致的灰色,但踩上去是绵软的,至少也让这个装饰简约又冷淡的卧室变得多了暖意。

    他还看到了一个不容易被注意的墙面位置,多了一个画框。

    喻时九没有走过去,他已经看到了被滑向西方,只打了一半阳光的画框里面,放着一支干枯的月季花。

    没有人为他介绍,他却知悉这是哪一朵。

    ——是他哥出差不在家,他和张伯聊起喻舟夜的生母和父亲的时候,他从前面的院子里剪下来的一枝。

    他那天插进了一个青花瓷瓶里,放进喻舟夜的卧室里,就忘了。

    后来怎么样他肯定也没想过问。

    一枝花而已。

    一枝院子里,父亲和喻舟夜的母亲曾经亲手种下的月季花。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哥会小心地把他给出去的边边角角都收起来。

    喻时九关上喻舟夜的房间门,走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短短的时间里,他回想了一下,他真的是一个很擅长粗心和遗忘的人,他做的很多事,当时怀抱的心思,肯定是鲜活的、真挚的,只是他给出去就常常忘了。

    他想要的也只是给出去而已,希望对方能够收到。

    如果喻舟夜能多看一眼他送的花,那他就很高兴了。

    鲜花这种东西,生命很短暂的。

    但是他哥哥不会任它消逝。

    他哥哥会珍惜他给的任何东西,不值钱的、会枯萎的、能转瞬即逝的……

    然后用他的办法,把这份活在当下的心意,转变成不会消失的印记。

    甚至还像童话故事一样,用现代科技做成的魔法,把那一束一束风情张扬的酒红色玫瑰花完好无损地封存进了时空隧道里。

    想方设法延续它们的盛放,又让它们枯萎之后也依然美丽。

    他哥做事总是不会像他一样大张旗鼓,不管是对他方方面面的好,还是无微不至的照料,像空气一样,就那么自然而然,又温柔而强大的包裹住他。

    谁要是跟喻舟夜在一起,真该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喻时九现在只想要这个人是自己。

    与世隔绝的、掉进虚无里的四个多月,他福大命大地回来了,再也不会把这种机会给别人。

    就连猜想,也只能是自己。

    “小少爷,您醒了。”张伯在他虚掩的房门口敲了敲。

    喻时九从衣柜里找出来一身运动服:“嗯。我哥呢?”

    “大少爷中午有个商业研讨会,得晚上才能回来。”张伯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进来,放在桌上道:“饭菜正在准备,您别忘了先把餐前的药喝了。”

    喻时九还没喝就闻到那股药味儿,这味道他哥从小就没离过。

    他走过去摸了一下,温度刚好,旁边还放着一个油皮纸包裹的小方块,他直接端起来就喝光了,把瓷碗放回去,皱皱眉:“怎么这么苦。”

    张伯笑了笑:“药哪有甜的。程大夫说,这次的药您可能不喜欢,可以吃点蜜枣膏来中和一下。”

    “我哥吃吗?”喻时九把那个小方块剥出来,里面就是蜜枣膏。

    “不吃。”张伯说:“大少爷不爱吃零嘴,这些小玩意儿,他好像都没什么兴趣。”

    喻时九随手包回去放下。

    张伯没有多问,只是看了一眼,就收起来托盘:“大少爷还嘱咐,要让您好好吃饭,想运动可以去花园里走走,等身体好些再健身。”

    喻时九的床上还放着他刚找出来的运动服,赫然吃了一惊。

    他哥连这个都知道?

    他摸摸自己的脸,也没写着他急于强身健体啊。

    干嘛要在昨晚那什么过后留下这种吩咐……

    有点怪。

    喻时九很仔细地回想了自己昨晚的表现,难道手法跟以前差很多吗?

    靠!总不能是他不行吧。

    他明明就很行!

    ……憋到最后,那种出不来的难受劲儿,其实都有点让他享受了。

    这特别无耻,但的确是。

    尤其是他想到的是他哥,碰到的也是他哥,他还在他哥怀里,那玩意儿就跟他哥的挤在一起,怎么能憋住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全靠着他的信念感,他只想做他哥的小猫小狗,这种事情,他既然都把权利交给他哥了,肯定不能擅自乱来的。

    这种因为要留给他哥来把控释放的感觉,会因为这个对象,是他很深很深地欲望都想要得到的人,而变得甜蜜。

    因为他们的无形的联系,会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能让他舒爽的忍耐。

    他哥还真的不同以往地贴在他耳畔传达了指令,那就更不得了了。

    “小少爷。”张伯的声音打断他。

    喻时九猛然回神,脸上有点热,怎么当着外人的面,心思扯出来一点,就立刻全倒下来了,要不是有人在场,他都怕他自己只是回味,就有反应了。

    “是脸上,还是头上不舒服吗?”张伯说:“我看着小少爷就是瘦了太多,看着让人心疼。”

    “啊?”喻时九又摸了下自己的脸,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被误会了,摇摇头:“没事。你下去吧,我马上下楼吃饭。”

    张伯不放心地又多看了两眼,端走托盘:“好。任何事您记得立刻通知我,我去为您准备午餐。”

    房门一关,喻时九就泄气了。

    刚才差点走神想歪了。

    这是青天白日,他其实还想再仔细回味一下的,是昨晚在房间充电的手机响起来,让他把心思先摆正。

    邵池打过一个电话,在今天早上,昨晚还有江城给他的电话没接到。

    喻时九先给邵池回过去,对面告诉他新的品牌合作有变动,一直在接洽的李正安说他醒了,就让他先看过,再来做决定。相关资料已经全部都传到他的邮箱里了。

    喻时九打开电脑匆匆扫了一遍,让邵池带着文件来他家里。

    吃饭的时候他给江城也打回去,接了蓝牙耳机,手机就放在餐桌上通话。

    “九哥,你回家了?”电话一接通,江城的声音就直接冒出来。

    “嗯。”喻时九说:“你怎么样?”

    “哈?我好着啊。”江城听到他进食的动静了,就跟他们以往一样聊起来。

    “我爸前两年又是换设备,又是扩厂房,现在把资金都投进去了,终于消停了。”江城说:“也算是逃过一劫吧。听我妈说,差点儿被人忽悠着要变现去改行投资了。”

    喻时九顿了顿,问:“现在资金链有问题吗?”

    “没有。”江城说:“我就是跟你唠唠。为了这事儿,他们吵了好几年的架,我也没少受牵连,现在我爸老实了,我妈也不吵了,账本都交给我妈了。”

    喻时九没出声,江城诚然道:“九哥,你放心,我家要是真到了资金链断掉的时候,肯定第一个找你支援。”

    喻时九:“好。”

    “现在都好起来了,我也不指望我家能步步高升,我爸能别再想一出是一出,我也能拖着别出什么幺蛾子,这辈子也就可以了。”江城说:“我有几斤几两,我心知肚明。”

    “零花钱也够花?”喻时九问。

    “够啊。前段时间是把小金库拿去给家里补上了,现在不缺钱,都好了。”江城笑着说:“虽然比不上喻家家大业大,但也没差过钱。”

    喻时九搁着电话,也笑了下。

    “您可别真把我当儿子养了。”江城说。

    喻时九:“那你叫声干爸听听。”

    “等着我那天要上门求你了,亲爸都行。”江城笑道。

    喻时九:“叫亲爸给你翻倍。”

    江城跟他扯了很久零零碎碎的话,一会儿说上次去参加婚礼,居然看到了初中那会儿的校花,还是新娘,一会儿说他们高中就分开了,这会儿见面的时间就变少了。

    后来还不免提到了李正安的名字。

    见喻时九没有异样,他们就像提起一个共同的好友似的带着一块聊了几句。

    或许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就像金砂州改头换面,拨云见日一样。

    喻家的饭桌上,不会刻意在事后提到金砂州,提到那个让两代人都痛苦的闻鸿卓,但是他们都心如明镜,眼前的安稳时光会一直延续下去。

    再也没有什么顾虑。

    江城和他也是。

    那些微妙的变化,不会影响他们和李正安曾经共同留下的回忆。

    只是留在了心里,然后再抬起头,他们还是认识多年的伙伴。

    可能是因为这次死里逃生,江城一股脑跟他倾诉了很多以往的时光,又说到现在,还说到未来。

    喻时九只是默默听着,有时候搭上几句话。

    只是江城突然问了他一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九哥,你跟你哥、怎么样了?”对面道:“我听说喻家的人在外面,没少提到你哥要结婚的消息。”

    喻时九:“谁说的?”

    “不清楚,就是上次聚会,有你们什么亲戚过来吧。我不认识,也没凑过去看,听到他们在说喻氏集团的掌权人,缺个能干的贤内助。”江城说。

    这事,他可没听他哥亲口说过。

    第110章 如你所愿 “我会给你一场完美的婚礼。……

    下午喻时九和邵池对了四个小时的细节, 还了解了他不在公司这段时间新进的客户和合作商。

    邵池走了,留下来铺满一桌子的文件,喻时九让精力都放在上面, 处理完毕,给李正安也发了过去, 他一点儿也停不下来。

    先是叫人来家里把长长的头发给剪了,打理妥当。

    又穿好衣服跑院子里走动, 手机拿在手机,打开喻舟夜的对话框, 又退出去。

    他不是会患得患失的, 不会听风就是雨, 他只会看他哥做了什么。

    他哥、就是喜欢他!

    就算不说,就是喜欢!

    不管是弟弟的喜欢, 还是情人的爱人, 就是,就有!

    但是他哥能为他在外顶住那么多压力, 会在家族聚会上一意孤行地维护他, 这种没有一个定数的事情, 他和他哥这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喻时九有点着急了。

    他不怕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急的是什么。

    只要喻舟夜告诉他一句,他就可以安心。

    要告诉他什么呢?

    即便已经从鬼门关走回来, 那句话喻时九也不免感到不适。

    尤其是他们现在, 就住在父亲留下来的别墅里。

    这院子里, 都是他们的父亲,和喻舟夜的生母亲手种植的月季花。

    喻时九不怕万劫不复,他本身就是个罪人。

    现在勉强洗干净双手, 也是他把喻舟夜的羽毛弄脏的。

    但是他哥不是。

    他哥,什么都好。

    他哥,哪里都纯净。

    有车开进院子里,车灯正好打在他的身上,喻时九站在原地等喻舟夜下车。

    冬天的夜晚有些冷,他只是看着喻舟夜走过来,没有撒欢似的冲上去。

    “在等我?”喻舟夜走过来自然地按在他脑袋上,顺了下他刚修剪好的短发。

    “嗯。”他凑到喻舟夜的身边,走路的时候手臂也要挨着他哥。

    进屋的时候喻舟夜被他挤得,两个人没能一起进去,转头看眼:“睡醒了就粘人?”

    “我没醒也喜欢哥抱我。”喻时九一点儿没客气。

    “你吃晚饭了吗?”他问,还往喻舟夜的身上嗅嗅:“你们没喝酒吗?”

    喻舟夜捏住他的鼻尖晃晃,感觉跟小时候的小狗崽没区别。

    “中午喝了点,下午和汪家,还有另外两个和父亲常来往的世交长辈的聊了聊,喻家也有两个长辈在,只吃饭,没喝酒。”喻舟夜说得详细。

    就跟在给他做汇报。

    “哥也给我交代行程吗?”喻时九顺竿爬。

    “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喻舟夜从善如流。

    “……那我还想知道,你们说什么?”喻时九问。

    “说了些目前各家手里的大宗产业分布,近几年滨海的各项政策走向,还有未来商业模式的转变。”喻舟夜径直上楼,身后跟着喻时九这条尾巴。

    喻时九暗自捻动指尖,等进了喻舟夜的卧室,他在后面把门一关,就上前去主动为他哥脱下西装外套。

    喻舟夜的举止不着痕迹地停顿,随他去了。

    喻时九站在他面前,一样高的青年,眼神也能直直看过来。

    手里一点没安分,摸着他的衬衫纽扣就开始解。

    喻舟夜的黑眸静静相对,领带被取下来,领口的纽扣被解开,胸膛上的纽扣也被解开。

    他用来按住喻时九的手,换了个方向按在肩上:“医生说你这半个月要避免剧烈运动。”

    “我只是想给我哥更衣。”喻时九的动作缓慢,还为了私欲,垂眼将目光粘在他哥衣襟里若隐若现的胸肌上。

    喻舟夜往他额头上轻轻一敲:“老实点。”

    “很老实了。”喻时九狡辩:“我就看看。”

    “我哥说了,回来给我看的。”他理直气壮。

    喻舟夜:“昨晚还没看够?”

    喻时九面上一热:“——没。昨晚那么黑,我得慢慢看,说不定要看个一年半载,三五十年的。”

    喻舟夜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种被审视的意味犹如实体拢下来。

    喻时九知道那话,含义非凡。

    他就是想说,他就说了。

    他不想跟以前一样,不能在他哥面前表露心意。

    “那要很长时间。”停顿片刻,喻舟夜说。

    “要就要呗,我时间很多。”喻时九手里一点儿没停地为他解开最后一颗纽扣,然后摸上喻舟夜的腰。

    手指上的肉顶在金属皮带扣的尖锐部分,他拨动卡扣,就有一声浅浅的、清晰的脆响。

    缓慢把皮带抽出来,衬衫压进西装裤的部分会松开,喻时九将衬衫先脱下来放在一旁,再去扯扯他哥的裤扣。

    一打开,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以前为喻舟夜做过这种洗澡前脱衣服的事,现在也在做。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特别地明亮,他解开裤扣的时候,掌心贴上喻舟夜的腰,身体向前一步凑近过去:“哥,你会结婚吗?”

    喻舟夜的脸色略有意外,如实道:“现在还不知道。”

    “以前你答应我,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不早恋。”真到说出来的,喻时九又变得斟酌起来。

    他衡量着,怎么让话不那么直接,又能有个名头。

    “嗯。”喻舟夜说:“答应你的事,都做到。”

    “那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不跟别的女人结婚。”喻时九没找出来更好的说辞,就脱口而出。

    他不是没想到那句话。

    只要碰碰嘴皮子,就可以说出来。

    但是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草率又急色似的说出来。

    男人和女人交往,还要有个拿着鲜花告白的仪式。

    他哥这么好,总不能什么也没有就说出来。

    洲际现在发展的不错,但是要做嫁妆,或者给喻舟夜的聘礼,都太轻浮了。

    钱和事业上面他办不到他哥现有的那么出色,至少诚意要是满满的才行。

    他就只是要一个、心意。

    他想要喻舟夜告诉他,不会跟别人在一起的心意。

    要喻舟夜承诺给他留出来身边那个位置。

    什么戒指、什么鲜花、什么仪式……他都会认认真真准备的。

    然而,他这漫长的胡思乱想里,喻舟夜还没有给他答案。

    “小九,是你听到了什么话,还是你想要什么。”喻舟夜直言。

    “我想要你!”喻时九莫名慌起来的心,没忍住就说了出来,然后又赶紧给自己补上。

    “不是现在。不是现在,哥。”他的掌心把喻舟夜劲瘦的腰都捂热了,那些漂亮优雅的肌肉线条落在眼里,他带着点慌张地移开眼,解开拉链让西装裤滑下去。

    这不是他犯浑的时候,是要谈正事的时候,他不能让自己显得色迷心窍。

    喻时九一边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浴袍,还找出来一套睡衣。

    将浴袍披在喻舟夜的肩上,对方配合的抬起手,他刚才主动靠过去的勇气,好像因为不够尊重和诚意,让他自己先乱了阵脚。

    “我确实听到有人告诉我,喻家掌权人需要一个得力的伴侣这种话,但不是因为这个。……不全是。”喻时九如实道:“没有这个,我也想说的。”

    “我、我受不了。之前我还偶尔会去想,万一你以后会和别人结婚,我要怎么样,我会怎么去接受,但是现在不行了,眼下我一点儿也接受不了。我就连想想这事,都不行。”他抬起头,深棕色的瞳仁和很多年前那个执拗的少年一模一样。

    “哥,我这会儿说这些,是我没想好,我处理不当,我不绅士。”

    喻时九像做错事的小狗垂下尾巴,又乖巧地依在他哥的面前:“可是我着急了,我想听你告诉我,你不会跟别人结婚的。”

    “不会结婚。然后呢。”喻舟夜出乎意料道。

    他口吻日常,神情也淡然。

    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后呢……

    自己能给他什么呢?

    喻时九知道那个答案,他心中所想的答案,但是就连他,也没有把握能办到。

    “然后,我会……”他深深呼吸,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我会给你一场完美的婚礼。”

    这么应该用仪式感来裱装起来的话语,被他在这么潦草又没诚意的时候说出来。

    喻时九非常懊恼,但是他知道不说,可能下一次就没有这么顺理成章的机会了。

    他应该半跪下去说这句话的,求婚都得是带着钻戒带着真诚跪下去,邀请对方共度余生。

    他想着,也在喻舟夜面前站不稳了。

    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低下身退后一条腿,却被人拉住。

    喻时九茫然抬头,他不敢去猜喻舟夜是要拒绝他。

    “哥,我没做好。我今天,显得很不正式。”他顺着喻舟夜的力道站直:“你要是想拒绝我,你就别说。”

    “我会准备好一切,然后正大光明地向你求婚。”喻时九说。

    “不用。”喻舟夜垂下眼,没看他忠诚的眼神。

    “为什么……”喻时九都忘了置气,心脏都跟不上反应,只是慌乱又心虚,却格外赤诚的目光,变得呆滞。

    “于礼不合。”喻舟夜简明扼要:“喻家也不会想看到的。”

    “就只是、因为这个吗?”喻时九问。

    喻舟夜:“嗯。”

    喻时九因为震撼没能迅速碎裂的心,还没来得及痛起来就被他哥给塞回去了。

    “哥,真的只是因为这个。”他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喻舟夜说。

    对啊。他哥可以选择沉默,可以选择隐瞒,但是不会骗他。

    “那你亲亲我。”喻时九把脸凑过去。

    喻舟夜只是捏捏他的脸:“这就赖上了。”

    “嗯。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亲亲我,我就好了。”小狗崽浅浅地晃晃尾巴。

    得到的是一个完整的拥抱。

    喻舟夜一手按住他的后背,压进自己怀里,一手拦上他的腰,把他整个人都拢在怀抱。

    “不用胡思乱想。”他说:“你想要的,哥都会给你。”

    “我要天上的星星。”喻时九抱着他说。

    喻舟夜:“好。”

    “……我故意说的。”喻时九怕他哥洗完澡就要把这事着手开始了:“我就想听你说‘好’。”

    “那还想要什么。”喻舟夜问。

    “什么也不要。”喻时九说:“我就只想要我哥。”

    “嗯。”喻舟夜侧过头,贴上他的耳畔,带着点纵容的叹息:“我得让我弟弟高兴。”

    “……我想让我哥爽爽,他都不愿意。”喻时九兼职是得寸进尺,什么衡量和绅士都喂狗了。

    这种交换心意的浪漫时刻,他来搞这些。

    可是这也是他的心意。

    他不止要做喻舟夜的弟弟,还要做他心里的人,床上的人,身体结合的人。

    他的感情,就是这样。

    “嘴馋可以,其他的,免谈。”喻舟夜松开他:“等你体质好起来再说。”

    喻时九眼睛都亮了:“你说了,我就会记住的!别想糊弄我。”

    喻舟夜:“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