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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是一对 “我喜欢!你不许说我不开心!……

    “你在给喻舟夜报仇吗……”喻永元艰难咽下去一时半会儿没法嚼烂的香烟, 呼吸也乱了。

    喻时九思考了一下,索性直言:“——对。”

    “他可是、他是……他把你的一切都抢了,你不恨他?”喻永元哆嗦道。

    喻时九反而道:“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喻明昊要是为了钱,把你的资产全部转移了, 你们父子,会不会反目成仇?”

    “你别在这儿挑拨、挑拨我们明昊的父子关系。”一直吓到没说话的乔雅素这会儿倒是冒了出来, 看上去分外紧张。

    “奥……”喻时九点点头,手掌一翻:“你们给我的烟呢。”

    “两盒。”他好心提醒。

    “你还想干什么?”喻永元虚张声势道:“等司机过来, 我们还带了保镖, 你跑不掉的。”

    “你叫的保镖, 不是为了在你逼宫的时候帮你看大门的吗?”喻时九说:“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我看看究竟是哪些人。”

    喻永元皱起眉, 脖子僵硬了也不敢动。

    “我赶时间, 给你一分钟,好好把你拿出来的好东西都咽下去。”喻时九加了点力道, 打火机的棱角直直陷进皮肤里, 再带着些血迹抽出来, 随意丢进他们的轿车后座里。

    等喻永元看清楚这是打火机的时候,喻时九已经看了一眼手表,道:“还有五十五秒。”

    前面的车陆续开走,就连喻明昊的车也开走了。

    喻时九背过身, 车里的味道和这两个人的嘴脸的一样恶心。

    喻永元还真是彻头彻尾的酒囊饭袋, 这种人也想靠着儿子上位?

    他觉得可笑。太潦草了。

    可是喻家只有喻舟夜, 喻舟夜身后没有人再顶着,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做梦了。

    喻永元这次终于闭上嘴,喻时九能用一个打火机威胁他, 就还能用别的威胁他。

    这个一身野气的少年,只要在自己面前,就不安全。

    他威胁的样子,没像自己一样大张旗鼓的动手,但是隐蔽又让人心生畏惧,如果他儿子在,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现在他只能屈辱地掰开了香烟塞进自己嘴里。

    等前面的全部开走,喻时九转头看了眼,忽然道:“是谁让你来试探我哥的?”

    喻永元吓得浑身一抖,正忙不迭地拍胸脯想把干燥的香烟咽顺畅。

    乔雅素则完全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喻时九也没指望他能真的老实交代,看到他们一家人今天的做派,大概有了数。

    他不知道他哥上辈子是怎么处理掉这个大麻烦的,或者他没活到他们处理掉之后。

    他记得,那几天喻舟夜想尽办法把他封锁在别墅里,不让他出门。他以为是别的事终于惹怒了他哥,跳窗户跑出去,被为那个人做事的黄老二他们抓起来,打算当作人质。

    也许那次,就是喻舟夜想要报仇的好机会,只是自己搅乱了他的大局。

    那会儿,这个大麻烦还没解决掉。

    喻明昊人都住进金砂州了,他们的确是太贪心了,贪心到敢对他哥动手,但是这群蠢货没人煽动,他是不信的。

    但是机会很难等,喻时九原本耐心满满,现在却有点焦躁。

    因为他的白天鹅被人冲撞了,他很愤怒。

    走去大门和喻舟夜他们汇合的路上,喻时九反复让自己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要用最致命,最有利的机会,一看到他哥的车,这些自我规劝就变得如同实体。

    他的毛躁、愤怒,都能被他暂且压得实实的。

    “没出气?”喻舟夜看着他回来,反复用消毒湿巾擦拭自己的手,完毕就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没。”喻时九如实道:“我什么也没干,只是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也想坐喻家的交椅。这种人死了我也不会出气,得活着受一辈子的折磨才行。”

    不出声的时候冷着脸靠在车里,一说话恨成这样。

    喻舟夜过了会儿问他:“——小九,你信善恶有报吗。”

    “不信。”喻时九干脆道。

    喻舟夜不置可否,只点点头,但不像是认同,也不像是否决的意思。

    只是接收到喻时九的观点而已。

    “你信吗?哥。”喻时九直接问出来。

    “我信命。”喻舟夜看向他:“你不是说,命里我就该给你当哥哥吗?”

    喻时九猝然笑出来,紧绷沉下去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靠过去,贴着他哥的手臂说:“我不信善恶有报,但是我信我,天不报,我来报。”

    “口气不小。”喻舟夜说。

    “我打小就这样,以后也这样。”喻时九去摸他哥的手,不能牵起来,真可惜。

    他只能用触摸去细数他哥的手指,脑袋一倒,靠在喻舟夜的肩膀上。

    入城之后,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他想他们身后跟的车,是不会在意他和他哥这样不像是兄弟的样子的。

    他有一瞬间,阴暗地想,知道了又怎样?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手心一合,裹住了喻舟夜的手指,喻时九害怕。

    他怕失去他哥,更怕他哥受伤害。

    他哥的世界,也太难看了。

    太,令人作呕。他只是窥见了一丝缝隙,就想象不到他哥是怎么在里面出淤泥而不染地完好走出来。

    他哥,是难看的世界里面,唯一好看的。

    最好看的。

    他的羽毛,都撒上灰尘了,他想给他哥拂去。

    “哥,你还没习惯我的张狂吗?”喻时九说。

    “嗯。习惯了。”喻舟夜从后视镜里面,已经看不到喻时九的脸了,因为他正垂下了头,搭在自己肩膀上。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进来。”喻舟夜说。

    喻时九:“你带我去,没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喻舟夜抬手刮了刮他的鼻梁,像在哄小猫小狗,被喻时九抓住了手。

    “哥,我长大了。”他说。

    喻舟夜轻声道:“不喜欢吗。”

    “喜欢。”他拉住那只手,放在鼻尖闭上眼深呼吸,嗅到他哥身上的一点特殊木质香。

    “我怕你以为,我长不大。”喻时九说。

    “身份证上写着你再过十几天,就是个大人了。”喻舟夜说。

    “那我应该现在就成年了。”喻时九一时没注意,就那么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之后,他头也不敢抬。

    喻舟夜短暂地沉默让他心慌,他是在九月九日被捡回来的,那会儿,他当然已经出生了。

    “哥。”喻时九抓着他的手指,不安道:“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他没去看喻舟夜,喻舟夜却在看他,还是那种审视的目光,喻时九感觉自己的心虚无所遁形。

    结果喻舟夜只是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心权当安慰:“嗯。”

    “你今天,确实长大了。”他说。

    一字字入耳,喻时九闭上眼,既庆幸,又从中挑出来零星的灰烬。

    “那你喜欢吗?”喻时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看他:“哥喜欢我和你站在一起吗?”

    “哥会不会觉得,我踹了门进去,给喻明昊泼酒,跟喻永元叫板,很不成熟,很、麻烦。”他说到后面,那勇气逐渐缩了回去。

    喻舟夜仿佛在思考,喻时九认为他是在权衡,权衡以一个什么方式认同他,会让他既收敛,又不受挫。

    “你直说吧,哥哥。”他做乖道。

    喻舟夜想了想,能让喻时九反思的时间过后,他才开口。

    “谢谢你。”优雅的声线在他身边低语。

    “我不听我哥的谢谢,我当不起。”喻时九直接道:“你换一个。”

    “喜欢。”喻舟夜说。

    喻时九瞳孔微睁,万万没想到他哥这么干脆利落地给他答案。

    “我的小九,很让我意外。”他说。

    “为什么?”喻时九愣愣道:“我在你心里,是贪生怕死,还是不会跟你站队。”

    “因为我知道,我弟弟很讨厌这些东西,总是离得远远的。”喻舟夜说。

    “确实。倒胃口。”喻时九,垂下头,眨眨眼道:“但是我喜欢跟哥在一起,你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做。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不干净怎么了?”他笑了下,少年的眼眸里深刻而赤诚:“我们扫干净就好了。”

    “你不会开心。”喻舟夜说。

    “谁说的?”喻时九真笑了出来:“我今天跟你站在一起,坐在一起,他们看我们,都是一对,我开心死了。”

    喻舟夜淡淡道:“开心得去找人出气?”

    “喻舟夜!”喻时九提声叫他都是收不住的笑意:“我喜欢!你不许说我不开心!”

    “嗯。”喻舟夜应声。

    喻时九后知后觉,他哥是在逗他开心,在哄他。

    而且很奏效,他现在那股沉重烦闷都没了。

    他拒绝不了他哥嘴里的“喜欢”,无论是什么喜欢,只要跟他有关,就不可抑制地高兴。

    喻时九还发现,从小到大,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他哥最先想到的,都是他会不会不开心。

    会不会委屈。

    后来还多了一个,会不会寂寞。

    “哥,让我充充电吧。”喻时九说。

    “想要我做什么?”喻舟夜问。

    喻时九感到他哥和他的接近,他们离得越来越近。

    “想要你……”他刻意顿了顿,说:“抱抱我。”

    喻舟夜先是看了一眼前面的小孟,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一个车里,还是能轻而易举听清的。

    喻时九自觉加上一句:“就像小时候一样。”

    喻舟夜:“嗯?”

    喻时九挪了挪位置,离开他一截,然后对着他侧身倒下去,脑袋枕在喻舟夜的大腿上。

    喻舟夜瞬间回想起上一次,喻时九在他腿上咬着他的手指不放。

    那种湿润细腻的触感,很痒。

    “哥。”喻时九叫他。

    喻舟夜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犹豫片刻,像每次安抚小狗崽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收回去的掌心就搭在他的肩上。

    喻时九闭上眼,感受他哥放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一只手臂的重量也可以是他哥连接到他的温度。

    更何况,他还在他哥腿上,靠在他哥的怀里。

    他把喻舟夜的手拉下来,朝掌心中间吻了吻。

    带着呼吸里的一点热的潮湿,没两秒就捂热了整个掌面。

    喻舟夜垂着眼看他,少年的侧脸已经完成褪去了青涩和稚气,在这个成年的时候,出落得锋利清晰。

    和他嫉恶如仇,勇敢鲜明的个性一样。

    只是爱粘在他身边的样子,似乎日益加深。

    喻时九没有像上次一样放肆,只是闭上眼埋在他哥的掌心里,轻柔的吻不规律地吻遍了上面的掌纹,再用面颊去蹭蹭,安心趴在他哥的怀里。

    “哥,你觉得我好不好?”喻时九没头没尾地问。

    喻舟夜:“好。”

    喻时九心满意足。

    第92章 只带你 野狗才没教养,家养的小狗都懂……

    喻舟夜自从祭拜那天回来后, 就住回了自己的卧室,喻时九也跟着他一起。

    说不出是心照不宣,还是习以为常,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睡上了自己的床,然后跟以前的某些时候一样, 靠近他入睡。

    大概是顾及到他头上的伤,薄被也盖了两床。

    一张足够宽大的双人床, 一人一半,喻时九能每天都凑在中间距离他最近的地方, 早晨醒来小狗崽就在他脑袋旁边安静地呼吸。

    如果他的身体都恢复了, 如果是以前, 他一觉醒来,小狗都会紧贴着挨着他。

    不是抱着他的腰, 就是揽着他的肩膀, 背对他喻时九都要贴在他身后。

    仿佛必须接触到他的体温,通过单薄的睡衣布料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的气息, 才会踏实在睡梦里。

    喻舟夜自小没跟同龄人生活过, 一个人一张床是他的习惯。

    自从这个习惯因为要养一个初见就跟他不对付的弟弟,被彻底打破,之后就一去不复返。

    喻时九跟他截然不同。

    喻时九永远是狂野的风。

    可路过他的时候,风席卷了他, 张扬地炫耀自己的狂烈。

    喻舟夜整齐绅士的着装被他吹乱了……

    今早转醒, 身旁安静地出奇, 喻舟夜正在调整回公司上班的作息,眼皮朦胧还没睁开。

    闭着眼往身侧摸了摸,没有温热的体温留下来, 顿时清醒。

    先是想到喻时九今天起得这么这么早?

    然后再返过来意识到他已经把这只爱连着他的小狗崽,当做应该出现在清晨的礼物。

    喻舟夜心里一凉,坐起来揉揉自己的眉心,然后一如往常走进洗漱室关上门。

    今天是喻时九的生日。

    他上个周刚开学,这个周就请了四天的假。

    一天是昨天,他临时去交谊舞的老师那里,学了一整天能拿得出手的国际通用舞姿。

    一天是今天,他要跟喻舟夜一起去总部上班,喻舟夜的伤,他总觉得没个三个月,不能算好全,虽然他已经能正常上下班了。

    白天喻舟夜在工作,他在笔记本上处理洲际的事物,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两点就要去做造型,已备参加他自己的生日晚宴。

    而他哥哥,会跟他一起出面。

    喻时九只是想想就很激动,尤其是在祭拜先祖那天,喻明昊他们撕破脸之后。

    他和他哥永远站在一起。

    在喻家的祠堂底下,他们站在一起,今晚要面对各行各业前来的宾客们,和喻家的至交,还有少数让人倒胃口的东西,他和他哥依然站在一起。

    他一点点地长大,幻想过很多次能和喻舟夜一起出席各种场合,他们肩并肩,同进同出。

    今天虽然他事业上还有着差距,但他的身份地位,他所站的位置,终于走到他哥身边了。

    就连他们的关系,喻时九也觉得甜丝丝的。

    ·

    “紧张吗?”喻舟夜从后走过来,看着穿衣镜里面西装革履的少年。

    眉宇间本就显得深刻低沉的他,此时更加成熟了。

    不像是第一次穿这样正式的西装,倒像是已经小有所成,独树一帜的青年才俊。

    如果他的身上没有那股锋利的气势,应该会显得更容易跟人交流。

    喻时九,跟他长得不像。小时候不像,长大了就更容易看出来了。

    不过谁都知道他们是同父异母,无人在意这点。

    喻舟夜在意他成长的点点滴滴,所以他也一天天看着喻时九从一株小树,变成了一把锋锐的刀。

    “不紧张。”喻时九从镜子里看向他:“哥,是不是这衣服的颜色太典雅了,不衬我。”

    喻舟夜笑了:“嗯。差点感觉。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宴会,深色不合适。”

    喻时九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身丝光缎面的香槟色西服,身旁的喻舟夜是利落沉稳的铁灰色暗纹,有点遗憾。

    “我想跟我哥穿一样的。”他说:“还是黑的合适我。”

    喻舟夜走远了一步打量,上前将他被服装师整齐扣好的衬衣纽扣解开了一颗。

    白皙漂亮的手指就在他脖颈前动作,他垂下眼,只看到他哥认真的神情。

    喻时九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嘴巴有点干,心里也是。

    身体也是。

    他哥在解他的衣扣。

    短短的时间里,他反应过来之后,根本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身西装什么也遮不住。

    “这样就好。”喻舟夜重新将他的领口整理了一遍,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喻时九脖颈上的肌肤,他连呼吸都重了两分。

    这很容易发现,喻舟夜抬眼,喻时九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哥。”喻时九想说对不起来着,一开口就只想叫他哥。

    完蛋!他哥肯定看出来他不对劲了。

    喻舟夜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喻时九就更敏感了,赶紧偏过头。

    他带着丝丝渴望的口吻一出来,喻舟夜不明白也得明白了。

    敲了敲他的额头:“小流氓。”

    喻时九直接大大方方对着他哥滚了下喉结:“我这是条件反射,我的身体它喜欢你,你碰它,它当然会兴奋了。”

    喻舟夜垂眼看了下,拍拍他的手臂:“等会儿就要出去见人,憋着。”

    “好。”喻时九原本没有明显起伏的轮廓,因为他哥这话立刻有了反应,然后转身就去卫生间了。

    喻舟夜看着他关上门 ,怔了两秒。

    他十八岁的时候,正是腹背受敌,内忧外患的时候,每天忙得睡觉的时间都靠挤出来,完全没心思,更没时间去想这档子事。

    十八岁的正常成年人,原来这么容易激动吗?

    喻舟夜以为他是解决问题去了,等喻时九走出来,一脸的水珠。

    还有滑落进领口里面的,打湿了发梢的。

    加上他整理随性的领口模样,反倒是把这身典雅细致,不太衬喻时九的衣服,显得刚刚好。

    像个随心所欲,张弛有度的公子哥。

    喻时九身上那股野性是去不掉的,喻舟夜也没想去掉,就让他自由生长,眼前这幅模样,怎么看都恰到好处。

    “哥,你别看我了,你再看我,我补妆都来不及了。”喻时九说。

    “就看看,也兴奋?”喻舟夜走过去道。

    “嗯。”喻时九面色正经道:“我都不能想你刚才那话,想了你和我谁都别走出这个门了。”

    他话里有话,喻舟夜知道,小狗崽是又想闹了。

    “刚解决完也管不住?”喻舟夜说。

    “管不住。哥,你今天特别漂亮,我都没敢多看你。小狗急了也要咬人的。”喻时九一边拿纸巾擦掉手上的水珠避免再弄在身上:“而且我也没解决。”

    喻舟夜是亲眼看着他硬着进去,规规矩矩出来的。

    化妆师刚回来就看到他一脸的水珠,大惊失色,赶紧赶过来。

    喻时九走去化妆镜前,对着喻舟夜的耳朵小声说:“我只是冷水泡脸冷静了一下。我哥下令让我憋着,我怎么可能自己违规。”

    “……你倒是会玩。”喻舟夜在他身后道。

    这回他哥没被他弄得害羞不搭理,喻时九坐在化妆镜前打着暗语,一点儿不收声地当着化妆师的面跟他哥接话。

    “野狗才没教养,家养的小狗都懂规矩。”他坦坦荡荡地说。

    化妆师听不懂,他哥听得懂。

    喻时九隔着几步远,听见他哥低声斥了他一句。

    “小兔崽子!”

    ·

    喻时九要入场的时候,才发现今天魏澜烟来了,李正安来了,江城来了,还来了一个他眼熟,却不该来的人。

    他哥上辈子每次出席公开场合的宴会酒会,都首选的一位女伴──汪星然。

    她还是个婀娜多姿,相貌姣好的女人。

    比魏澜烟要成熟,一袭紫色的长裙来贺喜,风情万种的样子。

    喻时九没有跟他哥一起去的各种宴会酒会上,他的身边,就是这个女人。

    他小时候还见过他们挽着手臂款款走出来。

    这个女人可以在公开场合挽着他哥的手臂……

    喻时九能理解礼仪,理解宴会上需要携带的女伴,更可况那些场合是他自己没去。

    但是他突然发现他在嫉妒的是这个女人她可以公然跟喻舟夜跳一只舞,也可以手挽着手入席,再手挽着手一起离场。

    汪星然上辈子就跟喻舟夜多年相识,没听过他们擦出什么火花,所以他心里不爽,但不至于草木皆兵。

    然而,他和喻舟夜一起要走进晚宴里,他开始疯狂嫉妒。

    “看到了不喜欢的人?”喻舟夜问他。

    “嗯。”喻时九想了想,直接道:“我看到汪星然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宴会,你也要跟她站在一起吗?”

    “今天她是来宾,我只负责带着你。”喻舟夜说。

    喻时九算是满意,点点头:“那就好。我不喜欢你跟她一起去赴宴。”

    “小九,我的场合我可以做主,别人的主场,我不能失礼。”喻舟夜说。

    “我知道。”喻时九出乎他意料地好说话:“人人都带,你不带个伴,怎么都不对劲,还会显得你落单,不绅士。跳舞的时候更失礼。没有固定的女伴,你还会跟不同的女人跳舞,你这副样子走出去都招人,更麻烦。”

    喻舟夜听他捣鼓一通,笑了下:“我和星然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父亲葬礼那天,她就来过。”

    “和魏澜烟一样的朋友吗?”喻时九问。

    喻舟夜没在意他的盘问,也不在意他追究的是隐私,如实道:“不一样。从前几辈开始,喻家和汪家就有往来,是世交。我们的父亲和她的父亲,也是好友。”

    他仿佛是在解释,又像是意有所指的澄清:“汪星然一心都在上一辈留下来的传统行业的转型上,是个精明能干的继承人。”

    “她接了他爸的产业?”喻时九问。

    “嗯。她大学的时候,就跟家人寻求产业转型,或者升级的突破,那时候汪氏的效益急转直下,她为了更好地为家族效力,走过这个难关,休学跟父母一起做事。”

    “她很成熟。还是一个成熟的、性感的女人。”喻时九看向他哥:“她没追过你吗?”

    喻舟夜说:“你哥刚继位的时候,有时间谈恋爱吗?”

    “没时间谈恋爱,有时间管弟弟。”喻时九说。

    喻舟夜拍拍他的头:“她和我一起出席,不止是女伴,她有自己的头脑,也善于交际。”

    “喻家投了多少?”喻时九突然问。

    “百分之九的原始股。”喻舟夜对他的敏锐不感到奇怪。

    “这么多?要不要我也想办法买点。”喻时九说。

    “不用。”喻舟夜道:“喻家只投了原始股,不插手。”

    喻时九点点头,虽然不插手,但是她跟着喻舟夜出双入对,起到的作用可大了。

    “我要跟她交朋友吗?”喻时九问。

    喻舟夜:“嗯?”

    “不是世交吗?”喻时九说:“你认识她,我是不是也该认识她一下。”

    “随你。”喻舟夜道。

    喻时九站在宴会的入口处抓住喻舟夜的手腕,面朝前方的灯火辉煌道:“哥,我也会成为合格的喻家人。到时候,你身边能不能多带个我。”

    喻舟夜想了想,承诺般出口:“——如果你表现不错,我可以只带你。”

    旋梯引导视线层层而上,别墅顶部的水晶圆顶和吊灯散发着奢华柔和的光线,别墅的壁灯也被换成了古典时期的繁复造型。

    名贵的红酒堆成小喷泉在冒着泡,现场的乐队正在演奏优美绵长的曲调。

    喻舟夜反过手捏了捏喻时九的手腕,意外碰到了少年的手表。

    跟他这身西装不搭的表。

    看来喻时九真的很喜欢这块表。

    “走吧。”他拉着喻时九的手腕入场。

    第93章 般配 “——哥,我要和你做.爱。”……

    喻时九的目光完全没法集中在面前盛大的场面里, 只垂着眼去看喻舟夜拉住他手腕的手。

    他哥还没跟他牵过手呢……

    要是能手牵手走出去就好了。

    他往前半步,紧紧跟着喻舟夜的步伐。

    眼看白天鹅出现在大厅里的灯光下,奢华的光线笼罩在他身上, 喻时九跟上去的下一秒,他哥在众人的注视下松开了手。

    有一点失落。

    不过只有一点。

    喻时九很快就精神抖擞地站在他哥的身边, 聚光灯下,喻舟夜在向各位来宾致谢。

    乐队的合奏都停了下来, 只剩下悠扬的钢琴曲,来搭配他优雅华丽的声线。

    喻时九站在他身侧, 一深一浅的服饰, 身高已经快跟他哥看不出差别, 两个男人站在一起,也能成为一道亮眼的风景。

    喻时九在这些对他刮目相看的目光里, 暗自得意。

    他们是一对。是无可比拟的兄弟。

    喻时九不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今天明明是他的生日晚宴, 他却感觉他哥比他还要高兴。

    从喻舟夜带他入场,到站在台上致谢, 再到不知疲倦地挨个带他去见人, 打招呼, 引荐介绍,还为他喝酒。

    他哥不经常笑的,总是沉稳得过分,情绪从来不摆在脸上。

    明明也才不到二十二岁, 大部分人这时候还在学校的象牙塔里, 他哥就已经不动如山地面对过层层艰难, 还高贵出尘地屹立巅峰。

    然而今天,在盛大精致的布景里,柔和富丽的灯光中, 喻时九不用眼睛,能用心去看见喻舟夜隐藏在镇定之下里的喜色。

    即便他哥没有挂着笑,依然是那一副游刃有余,沉稳有序的模样,喻时九就是能感受到。

    这里簇拥的人群里,唯有他哥,是打心底里为他贺喜。

    是最开心的一个。

    他这个哥哥,比自己,还要为自己的成长而高兴。

    “哎!九哥。”江城把他的思绪打断,端着酒就过来了,面上红扑扑的。

    “跟谁喝的?”喻时九问。

    “正安呗。”江城说:“他们在那边聊生意,我去瞅了一眼,他架着我敬了那些大老板们一整圈。”

    他酒力不胜,一下喝这么多,说话都打舌头:“真能喝啊,这小子。我是不敢去了。”

    “沙发卡座里有醒酒的糖和吃的,你去坐会儿。”喻时九说:“不行就让人带你去休息。”

    “那不行!”江城一下来劲了,搂着他的肩膀说:“今天是我好铁子的成人礼,我得战斗到最后一秒。怎么着,也要散场的时候再走吧。”

    喻时九笑了:“我哥还没跟你喝酒呢,你能撑住吗?”

    “你哥跟我喝酒?”江城震惊了:“我也配?”

    喻时九用手里的红酒碰了碰他的:“今天来的人,我哥都喝了。不分长幼。”

    “卧槽!那我得懂事点,等我缓缓,我去敬他。”江城听完这个,下意识就去看喻舟夜的位置。

    然后就发现喻时九这个朝向,用来欣赏他哥简直是最佳视角,打眼就能在人群里看得清清楚楚,跳舞的人都挡不住视线。

    “九哥,你不会还对你哥……那个吧?”江城不好直说出来,他一个外人,都感觉有点烫嘴。

    “嗯。”喻时九大大方方地认。

    “这……”江城再去看喻舟夜,他都不好意思了。

    “你哥是真帅,想着你对他那个吧,我都不好跟他敬酒了。”他说。

    “你喜欢我哥?”喻时九说。

    “啊?我应该不喜欢男人吧。”江城有点懵:“你哥太帅了,喜欢也不是那种喜欢。我连姑娘都没见着喜欢的,男人不能够。”

    “我也没想过会喜欢男人。”喻时九说:“我也没见过喜欢的姑娘。”

    “靠……九哥你别吓我啊。”江城说:“我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您这种喜欢。”

    喻时九目光时不时就往他哥身上飘过去,不甚在意。

    江城琢磨了会儿,说:“你哥太完美了,有钱又有颜,还有魄力,就是硬帅。别说女人,男人看了都佩服,谁不想成为他那种人。”

    “你刚才这么一说,我觉着吧,你对你哥可能也是崇拜。”他往整个大厅里扫视一圈:“你看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滨海的商界名流,谁不是一掷千金的主?你哥站在里面跟脱节了似的,跟个瓦力巨大的电灯泡一样,谁都比不上他亮眼。你说不定也是崇拜。男人对强者的向往。”

    喻时九点点头:“你的比喻挺别致的。”

    “事实嘛。”江城说:“没准儿过几年你这个恋哥症就治好了。”

    喻时九听他倒了一大通,反而不在意,时间越久,他就越能清楚地认识到,他要的是什么。

    “治不好了。”他淡淡地说。

    “病入膏肓啦?”江城接口道。

    喻时九点点头:“我想跟他睡觉。”

    “卧槽——”江城搓搓通红的耳朵,赶紧看了一圈周围:“大少爷,您悠着点,别让人听见了。”

    喻时九面不改色地盯着远处的喻舟夜,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

    两个人在沙发的卡座里休息了会儿,喻时九又找到能欣赏他哥的角度,时而就将目光放在喻舟夜的身上。

    平静的瞳孔底下,是新鲜的炽热情感。

    看到喻舟夜结束完和三个人的长久对话,他也跟着站起来要和喻舟夜一同去往下一个。

    喻舟夜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俊美的外形如同一张中世纪华贵浪漫的油画。

    众多的名利繁华,都只能映衬在他的脚下,成为他闲庭信步的阶梯。

    他就只是那样站着,就不可方物。

    白天鹅朝他举起手中的红酒杯,喻时九从桌上端起一杯走上去。

    “哥。”他碰了下喻舟夜的高脚杯:“你还没有和我喝。”

    “我以为你会等到宾客散尽,再来跟我要。”喻舟夜说。

    “我会。”喻时九不言而喻道:“今天是我的成人礼,我在学校特意多请了一天假,就是为了跟我哥一起庆贺。”

    喻舟夜看向他的神色,被暧昧的光线带的有些偏离,偏向了不该有的柔情。

    身体的线条是神祇才能用上的轮廓,惊心动魄的一张脸,看多少次都能颤动心扉。

    淡淡下垂的眼尾含上一丁点情意,就是纯净圣洁上沾染的浓墨重彩,眉宇里一点闪烁的微芒,就能引人不顾刀枪火海地闯进去。

    喻时九现在就想闯进去,让他哥的心里,明明白白的有他。

    让他哥成为他的人。

    “你的礼物我放在你房间里了,晚上可以自己去看看。”喻舟夜说。

    “哥,我还想要个礼物。”喻时九说。

    喻舟夜:“嗯。”

    喻时九:“等会儿告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

    “为什么不是放在你的房间里?”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不让我睡了?”

    有路过的宾客向他们看了一眼,喻时九立刻收敛起音调,小声说:“你别想赶我走!”

    “给你的礼物,就是你的。”喻舟夜道:“理应放在你的房间里。”

    喻时九慢慢品出来不对味,他眉头轻蹙:“我成年了,你就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什么你的我的,我有什么?我的一切不都是喻家的?”喻时九盯着他,是只呲牙的小狗崽:“我是我哥的。我的命也是他的。你想因为我成年就跟我分开,休想!”

    “这么生气。”喻舟夜用手里的高脚杯的杯口刮了下他的面颊:“应该会是你喜欢的礼物。”

    “你别说礼物。你是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喻时九要个清楚的答案。

    “我会继续照顾你。”喻舟夜稍作停顿,道:“——直到你不需要我这个哥哥为止。”

    “我不需要,你就不照顾我了吗?”喻时九和小时候一样不讲理。

    喻舟夜沉默了。

    喻时九用目光紧逼着他。

    “那我会换种方式。”喻舟夜道:“你是我弟弟。只要我还在,都会照顾好你。”

    喻时九逼出来自己想要的答案,喻舟夜即便不说,他也会做到。

    可他今天脑袋发热,他就要听他哥亲口承认。

    只是喻舟夜真的说了,还用了他们忌讳的,不应该放在嘴上的生死。

    喻时九忽然有一点难过。

    是吹过树梢的一阵冷风,从心里掠过,留下一点凉就消失了。

    “我没想让你不开心的。”喻时九说:“没想让我们不开心。”

    “我知道。”喻舟夜毫不介意。

    “哥,我一直在等我长大,你说给我的东西,一定要送到我的房间里,我有点慌了,所以才问你的。”他老老实实认错:“我煞风景了,对不起。”

    “你也不要说那种话。”喻时九抬头道:“不能乱讲,你教我的。”

    他的弟弟经常让他意外,也经常像山间的野草和旷野的风一样自由。

    几句话而已,喻舟夜本不在意的。

    反倒是喻时九这么乖巧地为此道歉,草木皆兵,明显是紧张了。

    喻舟夜看了他两秒,只觉得小狗崽今晚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你的朋友,他来了很久了。”喻舟夜按下他的肩膀:“我去看看。”

    “——我也去。”喻时九老实起来,跟着喻舟夜一起去见江城。

    江城是看着他们成对走过来的,一骨碌从沙发里站起来,喻时九那心思他是知道的,直接没好意思看喻舟夜。

    低着头主动去碰杯,他示好道:“喻总,您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吃吃喝喝就好。”

    “感谢你来为小九庆生。”喻舟夜对他道:“祝你们友谊长存。”

    “那必须的!”江城看看他,再看看喻时九,虽然两个大男人,还是兄弟,想起来有点异样,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般配。

    喻时九也跟他碰了一下:“随便玩。”

    江城点点头:“好嘞。”

    然后诚实道:“你跟喻总站在一块儿,还真配,都帅!”

    喻时九笑了下:“谢了。”

    他今晚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他哥面前,夸他们喻家有两个好儿子了,夸他哥把他教的好,喻时九知道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看在喻舟夜的面子上奉承。

    因为他们本该争锋相对,现在他和喻舟夜却能立场相同的站在一起。

    外人是不知道这份兄弟情谊是真还是演戏,他们会各种猜测。

    不过喻时九都不在意,他只管听起来好听。

    江城的话就不一样了,江城不会因为他的面子奉承,他说般配,那他和他哥看起来还真是般配。

    喻时九心里更来劲了,后面一直跟着他哥,寸步不离,喝了不少酒。

    后来,就拿喻舟夜最近很忙为由,把他哥的酒杯抢过来替他喝了几杯。

    午夜时分将近,人群散去后,乐队的演奏也结束了。

    空旷的大厅里,华美的光线还没有落幕,观众已经只剩下他和喻舟夜两个人。

    喻时九扶在钢琴上,头重脚轻,惋惜道:“刚学了国际交谊舞,一点没用上。”

    “今天来的人很多,你都是第一次见,没时间玩。”喻舟夜给他顺了顺后背:“下次带你去玩。”

    “哥和我跳吗?”喻时九转过脸看他:“我只想跟我哥跳。”

    “……跟我打交道的,大部分都是上一辈的,他们比较传统,跳舞会选择女伴。”喻舟夜沉吟片刻,说。

    “我可以不让他们看见。”喻时九突然固执起来,他把手里还剩下一点的红酒仰头喝光,高脚杯不知是不是因为醉意上头,重重置在钢琴合上的琴盖上。

    他往前站了两步,不在舞池里,就站在台上的聚光灯下,对着喻舟夜弯下腰。

    手臂同时在空中划出来一道标准优美的弧度,抬起来将邀请的掌心送到喻舟夜的身前。

    “我可以,请我最漂亮的哥哥跳一支舞吗?”他说。

    繁华落幕的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聚光灯下的两个人影时而交叠,时而分散。

    喻时九可以在分散时拉住他哥的手,这次不会有人看见,也不用怕谁打扰。

    他们交换着男女的手势和步调,没有奏乐,却能够默契的踩点附和,你进我退。

    靠近时,喻时九搂住喻舟夜的腰身,趁机近在咫尺地讲呼吸往前靠在喻舟夜的耳畔,他什么也没说,全然用身体去感受韵律,感受他哥的步调,和呼吸。

    一曲终了,喻舟夜收回手时,优雅的身姿还向他行礼,绅士的举止与生俱来搬。

    喻时九跟上了他的步调,显得就像赤诚火热,又因为珍惜这一刻而忍耐的毛头小子。

    今夜,喻时九彻底无法平息。

    他和往常一样,跟着喻舟夜回房,至于送给他的那份礼物,他很想要去看,但是都没有现在要做的事情重要。

    礼物可以明天再拆,他的生日,多过一秒,他都忍不住了。

    喻舟夜洗澡时,喻时九在自己的房里冲冷水澡,让昏昏沉沉的脑子赶紧清醒一点。

    这次不能再酒后乱性了!

    他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一个字,一分钟,也不要再忘记。

    他都没时间去找喻舟夜送给他的礼物是什么,从浴室里出来,把身上的酒气洗的七七八八,漱口水都拆了两管用掉了,穿上从他哥那拿来的睡衣就上楼去。

    喻舟夜是不喜欢自己床上有一个烂醉如泥的弟弟的,喻时九记得。

    所以他进屋之后,发现喻舟夜还没出来,连醒酒药都先吃好了。

    “怎么了?”喻舟夜一打开门,就看见他弟弟盘着腿,正襟危坐在床上。

    喻时九没说话,盯着墙上的指针一点点绕完最后一圈,秒针从凌晨十二点整蹦过去。

    他转过头,对他哥道:“喻舟夜,以前你说我未成年,别想成年人的事,现在过了十二点了,我是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了。”

    他顿了顿:“——哥,我要和你做.爱。”

    第94章 天理伦常 “现在你不是我亲哥了。”……

    喻舟夜的脸上有一抹错愕, 喻时九笑起来,难得显出点少年人的明朗。

    “这个要求这么奇怪吗?”他说:“我以为我哥一直知道我对你心怀不轨。你的人,你的身体, 我都很迷恋。”

    只可惜这明朗只有一瞬间,就被他毫无遮拦地宣扬自己的想法而打破。

    他坐在床边仰着头, 直直看着喻舟夜带着点复杂的神情走过来,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情也不肯放过。

    他哥换掉了那身铁灰色的, 成熟的西装,现在看起来更温柔了。

    他也不比自己大多少, 他一样有感觉, 一样会因为肌肤相亲而呼吸浑浊。

    “你知不知道, 每次跟你亲近过,看过你动情的表情, 我都要半个月才能让自己不闭上眼就回想起来。”喻时九的目光放肆在洗过澡的白天鹅身上流转。

    喻舟夜简简单单地穿着面料光滑的丝质睡衣, 也无法遮挡他劲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

    更别说那张诱人的俊美面庞。

    “我哥很漂亮, ”喻时九大大方方地滚了滚喉结, “我很想吻你。”

    喻舟夜半晌没说话, 在他面前站定,面对他灼热的视线,从错愕,到审视, 最后到投石入海的沉默。

    仅仅只溅起了几点浪花, 就消失在他眼里深邃的星辰大海中。

    喻时九站起来, 在床边去拉他的手,喻舟夜抬眼道:“睡吧。”

    款款情意顿时被浇上一丝无名火,喻时九固执地凑上去:“哥, 你睡下我就要抱你。我还要摸你的腰,解开你的睡衣,你的胸肌我都没摸过,也没看过,我会一点点品尝的。”

    他垂下头,凑在喻舟夜的耳边,嘴唇呼出温热的气息,放低了声音只讲给他的哥哥听:“还有你的腿,又长又直。我想从小腿开始、不对,是你的脚尖、脚踝、小腿、膝盖……每一处我都会吻一遍,包括你的大腿上的每一寸皮肤,和中间好大的……”

    话音未落,他哥终于理他了。

    喻舟夜在他越来越直白的语句泄露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喻时九的双眼却转瞬不移的盯着他,眼里有一池被拂动的秋水,水波在夜里熠熠生辉。

    喻舟夜耳边残留着他的呼吸,稳声道:“不想睡,就换好衣服出去玩。”

    “我想跟你玩……” 喻时九对着他捂上来的手心说,说完还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喻舟夜的手缩了缩,想放下来,喻时九先他一步捧着他的手腕,往床边一坐,垂下头温热湿软的舌尖顺着掌心舔到指缝,细细地抵入手指根部的凹陷里,来来回回地、一口口抵进去勾舔。

    他尝到了喻舟夜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沐浴露味道,更多的是他哥身上那股自带的木质味淡香。

    特别安心,特别、让他心神荡漾。

    喻舟夜能看到他红艳的舌尖偶尔从手指缝里钻出来,舌尖上细小的颗粒摩擦在敏感的指缝里,滑腻温热里,就连掌纹的缝隙和关节上的纹路都能陷进去一一扫过。

    其实是痒的。

    细细密密的,带着潮湿的痒,顺着他的舔舐在手掌上安营扎寨。

    那天在车里,光线很暗,他可以当做看不清。

    当做一场昏暗中隐秘的、沉溺。

    但是今天再不能了。

    今晚开了灯,屋子里浪漫温暖的夜间光线,可以将他的弟弟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喻时九已经能从中得趣,因为喻舟夜沉默地纵容,他愈发来劲,好像真的能通过这样亲近他哥手心的机会,去亲近他的身体,亲近他的心。

    小狗似地舔着主人的手,居然也能兴奋起来。

    他垂下眼,张口含住喻舟夜最修长的中指,舌尖一卷绕着指腹打圈,一截一截地舔湿了,含得更深,最后指尖都抵在他喉咙口上,他只能探出软舌去够着指根舔。

    浓密的睫毛将他眼里的莹莹秋水盖住,只显得他情态更为陶醉。

    喻时九感觉自己浑身不对劲了,异样的情动密密麻麻爬在他的身上。

    他叼着喻舟夜的手指尖,一张口,嗓音不正常的沙哑,拖着满溢的情思喊:“哥……”

    喻舟夜的视线放在他身上,喻时九抬眼和他目光相撞,竟然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这里再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他哥。

    他整个身心的感受,都可以毫无顾忌地疯狂作祟。

    “我成年了,我可以做成年人的事了。”他说。

    喻舟夜的眸子太黑了,黑的纯粹,彻底。

    这会儿半抬起眼皮看他,眼里的浓雾般的深邃情绪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他的目光总是能将自己容纳进去,却没有出口。

    喻时九猜不透他哥的想法,他只觉得不够,他把喻舟夜的手掌按在自己脸上,多一点碰到他哥的肌肤,他才能离他想要的星辰大海近一些。

    喻舟夜的手指湿透了,都让小狗染了一圈,淡然道:“成年人的事,就只是做这些吗?”

    喻时九倔道:“当然不是。可我想要你!”

    喻舟夜缄默片刻,盯着他,无情地收回了手:“做哥哥的,要照顾弟弟,不是用来在这上面照顾的。”

    喻时九感觉脸上凉凉的,喻舟夜温暖的掌心消失了,他很失落。

    同时却也火辣辣地发着烫。

    全因为喻舟夜看了他一眼。

    被他哥看着,舔他哥的手指,怎么想都浪得要命。

    可也、很享受。

    之前是,现在更甚。

    他太喜欢喻舟夜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的感觉。

    不只是视线,任何东西,动作、碰触、攻击、感情、爱恨,还有他的温柔。

    包括他的身体,仅仅只是同处一室,或者让他挨着贴着也好。

    只要是来自于喻舟夜的,什么系在他的身上,他都心醉神迷。

    他脸上的情态太明显了,喻舟夜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他想歪的念头,伸手把他推了推,叫醒道:“玩够了吗?”

    熟悉的力道放在自己头上,喻时九如梦初醒。

    原来刚才,也是他哥在纵容他而已。

    分明是渗入到他生活和生命里的纵容,喻时九突然就难以接受起来。

    “没玩够。”他说。

    “喻舟夜,我要跟你做.爱,你没听懂吗?”喻时九坚定重申道。

    喻舟夜居高临下看着貌似乖顺坐在床上的弟弟,嘴里全是放肆不顾伦理的言辞。

    “小疯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道。

    喻时九顿时愤怒起来,怒到眼里发酸,他等了很久,他是数着日子等的。

    他以为喻舟夜最多是不理他!他以为他们还能跟以前一样,他哥还能装作不知道,让他冒犯。

    但是他哥说他疯了……

    喻时九扬起脸,语出惊人:“哥,你能偷藏别人给我的情书,能把我送给你的每一朵花都小心收起来……你他妈能为我去死!你能那么爱我……为什么不能吻我?”

    想泄洪的水闸被拉开,汹涌的情绪涌上来,他怒道:“为什么不能跟我做.爱?!”

    “为什么不能做我的人……”他迷失掉。

    喻时九视线垂下来,就能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哥哥,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他明明就有感觉,他也会因为自己亲近他而渴望。

    嘴可以骗人,心可以藏起来,难道身体也会吗?

    “哥,我是你养大的啊!我是你的,你对我做什么,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喻时九扶住他的腰身道。

    “你说什么混账话。”喻舟夜终于被他逼得开口了,口吻严厉。

    比以往每一次的拒绝,都要郑重。

    “我照顾你,是因为你是我弟弟,不是为了在你身上图什么。”他抬起喻时九的脸,正色道:“尤其是这种事,更不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喻时九喊道:“这世上没人比我还明白你的好。”

    他觉得心脏有点疼,凉凉道:“你信吗?喻舟夜。我比你还懂你对我的好。”

    我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

    我就是因为见过我对你作恶多端,你还是竭尽全力照顾我,对我好的样子。

    “我对你好,也不是为了这些。”喻舟夜道。

    “可我是!”喻时九定定道:“喻舟夜,我下流!我恩将仇报!我对我哥起了歹心!”

    喻舟夜蹙起眉头,过了会儿,叹道:“小九,你不应该因为一个男人对你好,就想用身体来回报。”

    “你懂个屁!”喻时九根本听不进去:“谁说我是在报恩,有逼自己哥哥做.爱报恩的吗?你不如直接说我就是恩将仇报。被我哥养大,因为我哥才存在,却还贪心不足,要睡了我哥!”

    “你凭什么说我是因为你对我好,就想睡你?”他干脆道:“我的原因多得去了。我心疼你,我想要你,我色迷心窍,我看你的身材都像吃了药,对着你的脸都能发情,我想一辈子做你弟弟,我还要你只给我一个人做哥哥,只能照顾我,只能对我一个人好,谁叫你一声哥,我听了都想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我想睡你的理由千千万万,你对我好只是其中之一。”

    “喻舟夜,你真以为,谁对我好我都想跟他上床吗?”他一股脑地全部倒出来,直接扔给他哥:“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对我好的。”

    喻舟夜的目光终于有了他没见过的神情,喻时九看不透,可他得意。

    得意喻舟夜这种人,终于也有没法不动如山的时候。

    喻时九还得意道:“哥,我洁身自好,我不会让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有对我好的机会。我哥捧在手心里的人,他们不配染指。你还有什么狡辩的,我一个个地为你解答。”

    “——但是喻舟夜,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没有会这样对我了。你和我,我们就是天生一对。我不会死心的。”他拿威胁的语气对自己发狠。

    喻舟夜想过今天的成年礼,喻时九是在紧张什么,说不定要闹点事来玩。

    没想到是要在自己面前闹一场。

    还是、直接到这种程度。

    他第一次在自己弟弟面前,有了需要当面思考的时间,才能解决的顾虑。

    喻时九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不放,还去拉上被他收回来的手,喻舟夜衡量后开口:“——小九。你说过,我天生就是给你做哥哥的,你天生就是给我当弟弟的。”

    他想像以往一样,摸一摸小狗崽的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所以他抬起手蹭蹭喻时九的脸,语气却不容置喙:“天理伦常在上,你要别的,我都可以给你。这个,不行。”

    喻时九今天没这么好糊弄了,他喊了一句:“喻舟夜,胆小鬼!”

    然后起身就打开门出去,连鞋也没穿。

    喻舟夜不露波澜的脸上,终于在他走之后松懈下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比商业难关还要消耗心力的战争。

    神情间,不是轻松,只是显出一股茫然,仿佛喻时九留给他的这间争执过后的屋子,才是他的难题。

    也可能是、他本不应该和自己的弟弟有这样缘由的争执。

    虽然是盛夏时分,地上还是凉的。

    喻时九曾经急着来找他的时候,会忘了穿鞋,这次是急着要离开这间屋子,忘了穿。

    耳边是安静的,没了他弟弟那些不顾伦理的嚣张妄言。

    空气里却还是热闹的,留下的余音让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可是没过一会儿,喻时九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喻舟夜正在思考怎么处理现状,就看到小狗崽冲进来,一把关上门,还反锁上,然后转身走过来,把两张单薄的纸打开,直接扔在他面前。

    “现在你不是我亲哥了。”喻时九在他身边道:“哥哥,我们可以做.爱了吗?”

    第95章 困 “还渴吗?”

    喻舟夜会让喻家带进棺材里的秘密,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他面前。

    身边就是他一直照顾长大的“亲弟弟”。

    一贯的镇定自若,游刃有余,都被打破了。

    他也有不能迅速处理的场面了。

    喻时九看着他把那份亲缘鉴定书拿起来, 上面没有写明两个样本的名字,但是太简单了, 根本不需要作假。只需要关注结果。

    他哥那么聪明,一看就知道。

    因为他和他哥本身, 就是最大、最无从质疑的证据。

    “哥,看清楚了吗?”喻时九摸上他的腰, 渐渐抱上去, 脑袋一低, 搭在喻舟夜的肩上。

    “你不是我亲哥,我也不是你亲弟弟。”被中断的情丝无需气氛的烘托就可以立刻接着疯长, 喻时九把不是亲兄弟这件事, 说的比亲兄弟还要禁忌。

    喻舟夜的目光放在DNA的亲缘鉴定结果上,那是他心知肚明的“确认无血缘关系”。

    喻时九像彻底脱缰的野马, 拥抱的力道是小心翼翼的珍惜, 立场却不退让半分。

    他在一时沉默的白天鹅耳畔, 轻轻落下一个梦寐以求的吻,蜻蜓点水地激荡在他心里。

    “喻舟夜,可以吗?”喻时九闭上眼埋在他哥的颈窝里,唇瓣贴着白天鹅温暖优雅的颈部线条。

    “爱我一下吧, 哥哥。”他蛊惑人心:“你给我当了很久的哥哥, 不能马上接受, 我可以等你的。”

    喻舟夜把鉴定书上的每一个字都认真看过,扫了一眼时间。

    “你过年的时候,想的就是这个。”他口吻确信地问。

    “哪个?”喻时九方才的愤怒和冲动, 此刻都烟消云散,耐心极了。

    “如果是想睡我哥这事儿,那早了。”他撒娇般抱着喻舟夜的腰,贪婪呼吸他哥身上特别的木质味淡香。

    “要是说怀疑你和我不是亲生的,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他的视线放在白天鹅完美的锁骨线条上,不用直面他哥,谎话也说得信手拈来:“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脾气不像,性格不像,就连五官和气质,也没有一点像的。”

    喻时九摊开掌心贴在他哥的腹部,感受他因为呼吸轻微起伏的温度,隔着睡衣丝滑的布料缓缓摩挲:“我想追你,当然要知根知底。反正长得也不像,去做个鉴定也让我自己放心。”

    “这是你的底牌吗?”喻舟夜问。

    喻时九没料到他哥知道以后,给出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

    看来他哥不是没怀疑过他的目的不纯。

    不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是他对他哥的目的,逼到无路可走,彻底掀桌子的方式。

    但不是他的初衷和最后想做的事。

    “我没有底牌。”喻时九道:“我唯一的底牌,就是我哥对我好。他宠爱我,我恃宠而骄。”

    这是真话。所以他说得也无比诚恳。

    喻舟夜侧过脸看他,目光里沉沉的,有点压抑。

    喻时九想抬头去吻他,喻舟夜不着痕迹地自然避开了。

    这次他也不失落,反正都戳破了,顺势亲在他哥的耳根上。

    “我这个哥哥,做得不到位吗。”喻舟夜问。

    “嗯?”喻时九诧异道:“怎么这么说?没人比我哥还会当哥了。”

    喻舟夜把手里的亲缘鉴定书抬起来:“如果我是个合格的兄长,我的弟弟不会想要和我撇清关系。”

    喻时九顿时慌了:“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喻舟夜没立刻回他,他急道:“我不想跟你撇清关系!我怎么会和你撇清关系?我多在乎你你不知道吗?”

    喻舟夜:“你的在乎,可以让你和喻家做这份鉴定报告。”

    “我……”喻时九皱起眉,却说不出一个解释。

    他一早就知道,他哥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爱,拿命去疼爱。

    这份亲缘鉴定,一定会伤了他哥的心。

    所以他才藏了起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拿出来。

    在他成年夜这晚,一时冲动扔给了他哥。

    片刻,在喻时九难得的沉默里,喻舟夜听不出情绪地问:“你想知道,你和我,谁不是父亲的儿子吗。”

    “不想。”喻时九脱口而出:“我做这个,不是因为我哥不称职,只是因为我自己贪心不足。我哥只给我当哥,我不满足,我还想睡了我哥。”

    他看着喻舟夜道:“我不在乎谁才是喻家真正的儿子。如果是你,我本身就可以不要喻家的东西,我只想跟着你。如果是我……”

    原本在上一世,他不知真相时,可以那么黑白分明地去憎恨的人,此刻就算时光逆转,喻时九也已经感受过喻舟夜太多的付出和牺牲。

    还有对他没有底线的疼爱和纵容。

    以及无人能及的温柔。

    喻时九顿了顿,道:“如果是我,是现在的我,那我也不在乎。你不会抢我的东西,你总是自己去拼命,把喻家留给我。就算天下太平,那把交椅,只要我有能力,你一样会让我坐。”

    他眨了眨眼,平复掉自己的情绪,紧紧贴着他哥的身体,试图从睡衣的阻隔中,多去汲取一点他哥的温暖。

    “哥,你对我太好了。做得也太好了。”喻时九脑袋靠在他哥的耳侧:“是我自己不争气。就算你是这个假少爷,我也不在乎的。”

    或者是这番话让喻舟夜动容了,他感受到他哥松动下来的肩膀。

    “我不想知道谁不是喻家的亲生儿子,谁才该姓喻。”喻时九收紧双臂拥着他哥:“我只想让我哥和我在一起。”

    喻舟夜被他抱着动不了,手里的鉴定书只在手指尖一松,掉了下去。

    落在地上的简短报告,更醒目了。

    鉴定结果直直刺在他眼里。

    喻时九已经撩开他的睡衣衣摆,有温度的掌心贴在他的腰上。

    少年的手指很不安分,一会儿摸腰,一会儿按在他的胸膛,喻舟夜抓住那只手从衣服里抽出来,用了力道将人从自己身上扒开。

    “哥?”喻时九突然被大力拉开,往后一退坐在床上。

    “这也不行吗?”他一脸受伤。

    喻舟夜踩过那张鉴定报告书,拂开他额头的发梢,鲜明露出来跟自己截然不同的瞳仁,手指不急不缓地抚过眉骨轮廓。

    的确是不像,怎么看都不像。

    “小九,你听话吗?”他说。

    “我听我哥的话。”喻时九说:“但你今晚别想赶我走!”

    喻舟夜拍了拍他的发顶,语气在权衡后放缓不少:“你今天过了十八岁的生日,是成年了。但是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你还没有爱过人,还没有去看看世界多精彩。你是自由的,父亲把你养得自由自在,我也会把你养得自由自在。我是你哥,我永远不会困住你。”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没有爱过人。”喻时九红着眼瞪他。

    他现在确实不敢对他哥说这个字,因为他觉得他手上沾满罪孽。他对他哥,对喻家,还没到有资格说这个字的时候。

    可这不代表他不知道!

    “我可能是不明白我怎么就对我哥起了邪念,可能是在知道你不是我亲哥的时候坐实了,也可能是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个孽种。反正我自从知道你不是我哥,我什么心思都在你身上。”喻时九说。

    他知道他明白真相的时间,和这份鉴定报告书的时间根本对不上。

    可他又太想说真话,他不想在对他哥的感情这件事上骗他哥。

    于是只能撕开一半,又别扭难看地涂上另一半。

    喻舟夜到不介意他这个,喻舟夜介意他的自我批评。

    “我的弟弟不会是天生孽种,他是我的福气。”喻舟夜说。

    喻时九方才憋的一股气顿时泄出来,跟着眼泪一起。

    整个眼眶都被他哥温柔的池水填满,他用力眨眨眼,不让自己掉下泪。

    那可太煞风景了。

    被他伤过心,捅过刀子的哥哥,说有他是福气呢。

    喻时九想笑,又想哭。

    喻舟夜摸了摸他的头,他就往前一栽,脑袋埋在他哥的腰上,抱紧了一言不发地深呼吸。

    他哥的温柔快把他淹没了,他就要溺毙。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闷着说。

    “我们是兄弟,当着我的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喻舟夜安抚道。

    “真的吗?”喻时九抬头看他。

    “嗯。想哭就哭,委屈了就告诉哥哥,谁让你不高兴,都可以告诉我。”喻舟夜说:“只要你想。”

    喻时九把方才涌上来的热意都平息了,咽了咽喉咙:“我口渴也能想干就干吗?”

    喻舟夜怔了下,很快就从他鼻尖碰触到的地方明白了。

    “哥,我说了,你一时不适应,我可以等。我只想要点甜头。”喻时九用牙齿扯开布料。

    喻舟夜犹豫了。

    他垂着眼,看着他弟弟在干些不该干的事情。

    在做那天他喝醉,跟自己发疯撒野,被他拦下来的事。

    他的弟弟今天也喝了酒,但一点儿也不醉。

    更应该制止的他,这时却迟疑了。

    那份鉴定报告书就摊在地板上,可他还能想起来至关重要的嘱托。

    父亲曾经亲口告诉他……

    犹在耳边。

    “小九……”出口的是叹谓。

    喻时九的动作很快,在他犹豫的间隙里,几乎是迫不及待用自己的脸颊贴上来。

    面上的皮肤要凉一些,喻舟夜刚喊出口,就能感到唇瓣柔软的亲吻落下来,理智和肌肉一起紧绷。

    他偏过头去,不想看到这张和他不想似的、弟弟的脸。

    偏偏对方如痴如醉,湿软的舌面生疏又灵巧的扫荡灵敏肌肤。

    喻舟夜动摇了,不是因为刺激的冲击,而是喻时九专注认真的神情。

    他太沉迷了,以至于自己以往的忍耐和拒绝都被动摇。

    又一次踏空了半步,悬在深渊的边缘。

    可他是哥哥,他是、应该照顾好弟弟的哥哥。

    暧昧的声响细微而明显,这次要比在车里隐蔽地舔舐他的手指明显很多。

    喻时九仿佛是故意让声音那么清晰,能顺着躁动起来的气流钻进他的耳朵里。

    但小狗崽表现的热烈而赤诚,没做过的举止青涩又激动,喻舟夜被夜晚、被少年心动、被激荡的情意拉着往下坠。

    掉进深渊里。

    手心放在少年潮热的面颊上,有他自己蹭上去的湿度和冒出的一层汗水。

    他还清楚感到喻时九在他贴上面颊的瞬间,轻轻颤抖了一下。

    “小九。”喻舟夜于心不忍道:“到此为止了,好不好。”

    喻时九心里猛然一涩。

    他除了能听到自己因为亲吻和吮吸发出的声音,还能听到他哥乱了步调的气息。

    就连他哥这句话,嗓音都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性感。

    他停下来,垂眼盯着他亲吻过的地方,看着眼前和自己同样动情的渴望:“哥,我要是说,不好呢?”

    “你是不是心软了?”喻时九伸手去摸他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抬头看向喻舟夜:“你以前不会问我好不好的,你只会一把把我推开。”

    这一幕实在有些撼动人心,少年视若珍宝似地讨巧,帅气的一张脸上泛着红,发着热,还潮湿,就凑在自己身前。

    “哥,你心软了。”他垂下头继续,从细碎的吻到缠绵的唇舌并用。

    他没亲过人,更没有这样亲过,但是他知道怎么能挑动一个同性。喻时九还有点庆幸,幸好他喜欢的是男人,即便没有经验,也能想到怎么做最好。

    时间变得漫长又紧缩,喻时九不敢想明天他哥会不会当做他们什么也没发生,只能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下。

    集中在他能接触到的每一寸肌肤上。

    他哥不让他摸,他就不摸,他不动手,他乖乖地抱着腰。

    他哥接受不了他是个弟弟,他就低着头,只专注去亲近,讨好挑逗。

    只是即便是这样细致缠绵地去纠缠,他还是觉得口渴。

    只有喻舟夜的手贴在他脸上时,他才觉得被鼓励,被认同,在被他哥温柔以待。

    “摸摸我的头吧,哥哥。”喻时九哑着嗓子说。

    喻舟夜手指微动,没放上来,他就沉迷着含糊:“像你每次那样,摸摸我的头就好了……哥哥、我喜欢。”

    他乖得过分,除了在做不该做的事以外,双手都只抱在腰上,不去乱动。

    如果真是一只小狗,那也只希望得到主人的一点肯定和抚摸。

    喻舟夜要从汹涌而来的体会里,去让自己别伤到自己的弟弟,忍耐让他紧绷的肌肉从未放松过,手背上也因用力而筋骨凸显。

    这点渴求简直像是让正在凶狠恶斗的野兽,去停下来欣赏一朵随风飘摇的小花。

    喻时九不怕,喻时九让野兽在他唇舌间恶斗,最好撕破了一切,留下一地鲜血也无所谓。

    那都是喻舟夜给他的。

    可是喻舟夜不会。

    喻舟夜温柔极了。

    他见识过喻舟夜力量和本事,他一只手就可以把自己抱起来。

    他哥只是不想做,在纵容他而已。

    所以只能他自己来和野兽撕扯。

    喻舟夜脚下的深渊不见底般猛烈下坠。

    假如有地狱,他会是闭上眼掉进十八层的那一个。

    直到喻时九和他摔在床上,不管不顾地憋红了脸,最终呛咳出声,喻舟夜按住他的肩膀打算推开,却感到掌心下的少年因此激动到一阵颤抖,更加疯狂。

    喻舟夜阖上眼眸,呼吸彻底乱作一团。

    少年疯狂到极致的时候险些窒息,他也跟着一起疯了。

    吞咽声过后是大口呼吸,喻舟夜捏住他的下颚抬起来。

    四目相对,该拿出的兄长训斥却拿不出来了。

    “咳……!咳。”

    喻时九一脸挂着汗水的潮红,看着他说:“哥,你摸摸我吧。”

    喻舟夜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喻时九就在他的目光中张着嘴呼吸。

    他把手放上去,摸了摸喻时九的发丝,对方转瞬不移地看着他,眼里直白袒露的渴望和爱慕能烧灼人心。

    喻时九舔舔唇,被他哥摸着头,这件错事就好像干对了,心里畅快极了,得到奖赏似的。

    在喻舟夜没预料的时候,弯下腰低头凑上去,放在他头上的手心微微收紧抓了他的短发。

    喻时九只从中感受到他哥的反馈,清理地越发认真。

    等他差不多干完,只觉得他哥身上的淡香真好闻,哪里都有。

    嘴唇上也会有似的。

    猝不及防被拽起来,喻时九正在恍惚里,已经落入喻舟夜的怀抱。

    铺天盖地地温柔席卷了他,他振奋到调整好的呼吸都是抖动的。

    “哥……哥,哥!”喻时九抱着他哥喊了好几遍。

    也因为激动再次兴奋。

    喻舟夜按住他的后背,不让他再动。

    “什么都吃,吃坏肚子了。”他说。

    喻时九咽咽火烧过般的喉咙,哑声到:“都是蛋白质,小狗不会拉肚子。”

    喻舟夜按住他的头压在自己颈窝里:“……乖宝贝,这是你要的生日礼物吗?”

    “嗯。”喻时九放肆去嗅他哥的气息:“我想要跟你做,但是你不肯。”

    喻舟夜在沉默里抚摸他的背脊,喻时九乐得这点温存时光。

    “还渴吗?”喻舟夜问。

    喻时九的温存立刻变成了激荡,本来就没停息过的渴望更充沛了。

    “哥……”他赖在喻舟夜的颈窝里喊。

    “我帮你。”喻舟夜说完停下安抚他后背的手。

    喻时九瞬间明白他要干什么,立马摇摇头,把他哥的手放回他的腰上:“我不要这个。”

    喻舟夜言简意赅:“你想要。”

    “我想要,但我不要这个。”

    喻时九执着道:“哥,要么,你就跟我实打实的做,要么,你就让我亲近亲近就好了,我不要你用手给我。”

    喻舟夜:“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喻时九有点不舍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对上喻舟夜道:“打发我,敷衍我,勉为其难帮我一手,和爱我,我不是分不清。”

    “我不要你勉为其难,我也不会退而求其次。”他坚定道:“我就要我要的。”

    喻舟夜垂眼朝下看了看:“你今天可以不憋着。”

    喻时九倒吸口气,合拢掌心抓在喻舟夜的衣摆上:“哥,我很乖的。我不会自己动它,除非你要做,我就用它。”

    喻舟夜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丝复杂,不过很快被淹没。

    “今晚玩得开心吗。”喻舟夜问。

    “嗯。有不开心的时候,但是哥陪我,让我亲近,我没有不开心了。”喻时九如实道。

    “我也没有玩。”他又说。

    “那我允许你解决了。”喻舟夜道。

    喻时九呼吸一滞,紧接着急促起来,抓紧他哥的衣摆蹙眉。

    他想看着他哥,可是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喻舟夜揽住他的后背拥入怀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在耳边道:“乖宝贝,好了。”

    他嗓音里还带着那股未褪尽的性感,喻时九近乎在他话落的一瞬间就爆发。

    他哥命令他了?

    这次没有错,这次不可能听错。

    满足感快把喻时九吞没了,胸腔都鼓动地装不下了,得到清楚指令的体会更是冲垮了他的神经和理智。

    大脑里好几秒都是一片空白。

    “要洗澡吗?”喻舟夜问他。

    喻时九气息不稳地低声说:“不要,除非你跟我一起洗。”

    他说的话越来越没边,这比他嚣张地要跟自己做那种事,更真实,所以也更越界。

    “哥再抱抱我,我就去洗。”喻时九说。

    “嗯。”喻舟夜摸了摸他的发丝。

    “哥,今晚太值了。”喻时九平复了呼吸,舒畅道:“我都没想到,你会让我靠近你,还会给我下这种命令。”

    “答应过你,给你你要的生日礼物。”喻舟夜说。

    “你的意思是明天就没有了?!”喻时九瞬间反应过来。

    “——小九,刚才是哥的错。你说对了,我心软了。”喻舟夜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喻时九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才温存消失得那么快吗?

    这还没到早上啊!

    “你别说是错!”喻时九从他怀里起开,直接坐起来道:“到底谁错我清楚,你也清楚。喻舟夜,你别以为你当哥的,所以说一句你的错,替我认了,这件事就烟消云散了,就能当没发生过。”

    他看着喻舟夜道:“不可能!你可以当没发生,我不行!”

    一切平息后,喻舟夜仿佛是真的送了他一个礼物,这时候比先前要平静得多。

    他说:“且不说,我们是兄弟。男人和男人,在这个社会上,也不一定被容纳。喻家要接触很多人,有你的晚辈,也有我们的长辈、我们会娶妻生子的同辈,还有需要出席的公开场合。你要走一条不好走的路,就会承担很多额外的风险,这不明智。”

    “你就是想跟我讲道理?”喻时九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让血腥味冲淡他的心酸。

    “长辈怎么了?我只会闯祸的时候,不都是你在外替我抗住那些难听话吗?”喻时九说:“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吗?”

    “我怕你后悔。”喻舟夜道。

    喻时九心里一惊,想的全是他哥在为他着想。

    他哥不是不在乎他的。

    他哥明明就、明明就不是对他没感觉的……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酸楚。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喻时九低声道。

    “我不是你,可我比你大。”喻舟夜捏了捏他的手臂,跟哄小猫小狗似的:“你十八岁的时候不后悔,二十八岁,三十八岁,甚至四十、五十,人生走到后半段的时候,会不会回想起来后悔。”

    “你本该拥有最自由的生活,喻家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支持,这辈子我都不希望我弟弟留下什么遗憾。”他郑重道。

    “万一我死过呢。”

    喻时九凉凉道:“万一我就是、死过一次,所以我知道我离不开你,我不会后悔。”

    喻舟夜只是看着他,没有阻止他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也没有回应。

    喻时九心酸极了,不会有人相信一个人真能活两次。

    他也没法解释这些,更不能跟谁说。

    就连他哥,他们之间也有秘密。

    也有隐瞒。

    可是他哥是他最亲的人,也是他活下去的根,他知道除了让时间来证明,其他的都是徒劳。

    而且,他哥不可能,不会只因为这个,连机会都不给他。

    他哥最宠爱他,不可能的。

    “哥,你是不是在骗我。”喻时九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湿了一大片。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在骗我。”他说。

    “……没骗你。”喻舟夜道:“我是兄长,你不去想,我也会想到。”

    喻时九不信,他抹了把眼睛:“那就是你有我不知道的事。我不相信我哥那么有魄力的人,会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放弃我。”

    最后几个字,说得他心坎儿发疼。

    喻舟夜抚过他的眼角:“让我弟弟不开心了。”

    喻时九扯住他的衣扣就要解开,还一边在解自己的,喻舟夜按住他的手,对方也用了劲跟他抵抗。

    挣扎中,他的睡衣纽扣全被喻时九崩断了,少年还把自己也脱了,目的清晰明了。

    喻舟夜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两人都小心省着力气,又不肯退让,让场面变得难堪。

    “为什么?”喻时九不依不饶,光着上身还要去脱裤子。

    喻舟夜扼住他的手腕,这次真用了不容抗拒的力道。

    喻时九生气了,抬头就要理论,却看到他哥眼里是惨烈的哀伤。

    对着他的露出来的肌肤视而不见,移开了眼。

    喻时九被他眼里的情绪扎到了心脏。

    一场暴雨把一池秋水都淋透了,乱七八糟的,什么动人的荡漾都没了。

    他好像能从他哥的眼里感受到深不见底的悲伤,甚至是痛苦。

    明明他哥什么也没说,他那双纯粹的黑眸里,只是闪过了几秒千年冰封裂开地缝般的锋利地、令人畏惧的哀伤。

    他们拥抱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脱衣服就不行呢?

    怎么肌肤相亲就不行?

    怎么连看一眼都不可以吗……

    “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哥,就那么讨厌我吗?”喻时九刻意道。

    喻舟夜松开手里的力道,那副让人灵魂剧震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像是看错了似的。

    他眼里的迷雾更深了,浓得化不开,轻轻摸了摸喻时九的头发,给小狗顺毛。

    然而开口的第一句,就让喻时九整个人都僵住。

    “小九,爸爸走之前,留给了我很多东西,都是一些书面文档和证件。唯有一件事,是他临终前亲自打电话给我,亲口留给我的遗言。”喻舟夜道。

    喻时九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他那股不好的预感,逼近了。

    喻舟夜这次没有训斥他,反而带上了一丝温柔:“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以后我们要做好一家人。他告诉我,我是哥哥,长兄如父,要以身作则。”

    喻舟夜稍作停顿,才继续讲下去:“——他还说,他对不起我,这一生,和我相处的时间太少。你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他把你留给我,往后,你就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亲弟弟。”

    那不可名状的预感终于落地,把他的心砸扁了,压实了。

    喻舟夜,他是最孝顺的。

    他每年都在忌日去看望父亲,清明、年节,从未少过一次。

    他也是最辛苦的。

    他还是要操持大局的家主,是喻氏的掌权人。

    他爸说什么不好,把照顾他和对不起喻舟夜放在一起,喻舟夜这辈子都不会过去那道坎儿!

    他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不陪着喻舟夜长大。

    喻舟夜肯定也知道,林婉清也知道,他们都知道!

    那声“对不起”,会关了喻舟夜一辈子。

    如果没有他,没有他这场违背纲常的感情,如果他没对自己的哥哥起了邪念。

    这句“对不起”,本该是他们父子间的体己话。

    喻舟夜从小就懂事,他不会为此去责怪父亲,但他不是没感情,他知冷知热,他也会疼……

    这声“对不起”,能暖了他十七年生母丧命,父亲也不在身边的心。

    那是十七年啊……

    那是他满怀愧疚的亲生父亲。

    他这个假少爷,这场不该发生的感情,要怎么去比?

    连他自己都自愧不如,不敢放在一个平面上。

    全是因为自己,才让他们父子间仅存的一点温暖,变成了困住喻舟夜的枷锁。

    喻时九不是觉得痛苦了,他只感到命运弄人。

    他心疼喻舟夜,心疼到揪成一团。

    难怪他会看到他哥的脸上,有一瞬间那么惨烈的哀伤。

    他哥在疼。

    他哥在想父亲,想他亲口留下的遗言。

    原来老爷子留的遗言,是这个。

    就连喻时九也得感谢父亲的溺爱。

    眼下,他都想不起自己那点感情要放在哪里了。

    “小九……”喻舟夜仿佛是深深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喻时九以为话到这里,他还会说些什么,只听喻舟夜道:“明天难得休息,好好睡一觉。”

    第96章 赠予协议 “我只是为了追我哥。”……

    喻时九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收拾掉这一片难堪的场面, 他头也不抬的在床上摸索着,摸到一颗颗喻舟夜被他扯断的睡衣纽扣。

    然后收起来,在床头上放好。

    再把自己脱掉的睡衣从地上捡起来, 无知无觉地套在身上,尽量不紧不慢地把纽扣扣回去。

    系到最上面的一颗时, 他的手指不听使唤地打架,错了几次才扣上去。

    喻舟夜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深幽辽阔的黑眸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也看不出情绪。

    喻时九却终于感觉到自己能看懂一丝了。

    仅仅那一丝, 就比要了他的命还疼痛万分, 他上辈子临死的时候,没有这么惨烈的悲哀。

    没有明白喻舟夜对他的情感和善意。

    现在好了, 他都知道了, 他仿佛毫无胜算,

    他的感情, 都是压垮喻舟夜, 困住他的牢狱。

    他哥会不会每一次纵容他的时候, 都想到父亲?想到他一句句的亲口嘱托。

    喻时九反复压了压胸腔里涌上来的情绪,喻舟夜的视线再落在他的身上,他只感到心疼到烧得慌。

    明火一样的灼痛和铺天盖地的烟雾,想要烧干净他心里疯长的野草, 也把他的眼睛迷得发干, 总想要溢出点用来湿润的眼泪。

    他不想哭的。

    他哥不会喜欢看到自己哭。

    他哥最关爱他了。

    “就这么睡, 不方便。哥,我、回去冲个澡。”喻时九说:“你醒酒汤喝了吗?要不要我让张伯给你送上来。”

    “不然明天睡醒,可能会不舒服。”他让自己多说点话, 似乎这样就能把心绪展平一些。

    “——好。”喻舟夜欲言又止。

    “那我去了。”喻时九下床就走了。

    这次他不着急,但还是光着脚。

    他心不在焉。

    “小九。”喻舟夜叫他。

    喻时九转过头,双眸明亮极了,里面是脆弱的、细微颤动的池水。

    睫毛根都湿了似的。

    喻舟夜提醒道:“地上凉。”

    “奥……好。”喻时九提起来的心,放了一半,然后木然地走回去,把鞋穿好,再走出去。

    他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喻舟夜坐在床上垂着眼,这似乎是第一次,从他弟弟的脸上看到这么薄弱的情绪。

    喻时九从小时候不听话,冲他争锋相对的小狗崽,逐渐朝着一匹体态沉着,野性十足的狼生长,从未有过认输的时候。

    更加不曾展现过脆弱、妥协……这些象征退步和打击的样子。

    喻舟夜忽然想,他的小九,会不会也后悔,有自己这个哥哥。

    好像没有让他快乐,却让他难过。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弟弟哭呢?

    房间里沉稳的重色,深蓝色的床面,冷淡的装饰,此刻犹如能淬灭人情感的实体,沉沉地压下来。

    足以将那些炽热的、赤诚的情意,全部吞没在黑暗里。

    今天的醒酒汤有一点果味的酸,喻舟夜喝完,收拾妥当,关了灯重新躺上床。

    迈过了喻时九成年礼的夜晚,经过一番折腾和争执,再次归于寂静。

    已经快到夏季的天亮,窗帘没有拉好,当中留下很宽的一道缝隙。这个位置,也许会让阳光提前照进来,影响休息。

    喻舟夜只是阖上眼,调配的醒酒汤里面,有安神助眠的草药,这次的效果,好像不是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悄然打开。喻舟夜在药性催发的沉重里,终于蒙上一层朦胧的睡意,隐约听见窗帘的滑竿被拉起来。

    接着,身后的床垫塌下去一块。

    再没有然后,后背上没有熟悉的身体靠过来。

    小狗崽会自己睡觉了,不用再贴着他才肯罢休。

    盛夏的夜晚,也太凉了。

    ·

    喻舟夜以为喻时九非常不满意跨过了成年夜之后,会连带着接下来的滨海大少年预科班的招生考试也失去兴趣。

    至少,不是想眼前这样,兴致暴涨。

    喻时九是算着日子请假的,两天分给生日,一天作为他和他哥缠绵过后用来温存的懒觉,最后一天就拿来去考试。

    现在确实亲近了他哥,可是得知的是……

    所以他把分配给和爱人温存的时间,全力以赴地放在学习上。

    明知道第二天就是考试,他晚上也不睡觉,一直学习到深夜三点。

    考试这天的早上,喻舟夜特意空出来时间,打算陪喻时九一起去考场。

    下楼用早餐的时候,看到了餐桌上放的一个文件袋。

    “小九出发了?”喻舟夜问端上来早餐的叶子婶。

    “我也不清楚,我在后厨呢,大少爷。”叶子婶说:“不过早上张伯来过,让准备好给小少爷的早餐,说是要车上吃。”

    喻舟夜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正想拆开文件袋,手机响了。

    喻舟夜打开一看,是喻时九发来的一张照片,上面是考场的封锁线,能看到周围已经占满了人。

    喻时九-哥,张伯来送我了。我让他别通知你的,你好好休息-

    我到考场了,考试的人不算多,就几个班的人,来的家长特别多,车位都不好找-

    还好我们来得早,占了一个。

    喻舟夜回到-要我来吗?

    喻时九那头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了,毕竟才六点不到,然后连忙回了好几条消息。

    喻时九-不用了-

    哥,就一个小考试,还没箐英的难度高-

    没问题,你别担心我-

    你头上的伤还难受吗?-

    睡个回笼觉,眯一会儿吧。

    他没说让自己动气这些道歉的话,但是处处透露着担心前天晚上把自己的身体气到了。

    而且,还变得像个三好学生似的。很乖。

    喻舟夜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晚,他弟弟对着他也在说自己很乖的。

    不过是用在约束自己做那种事上。

    在他考虑要怎么回复的时候,喻时九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喻时九-哥,我要关手机了,考场不能带-

    考完试再给你打电话-

    早餐我有好好吃掉,等下考场一开我就要去找教室了,我想去早一点,滨海大我还是第一次去-

    拜拜,哥。

    喻舟夜这才回了一句-加油。

    喻时九立刻发了一个小狗翘尾巴的表情包过来。

    他弟弟比以往看着要活泼很多,喻舟夜却目光低沉地滑了一下手机屏幕,把今天的消息整个扫了一遍。

    喻时九就像是,在装作一个、特别合格的弟弟。

    但是弟弟,是不会不能相拥,也要在半夜悄悄走进他房里,睡在他一个床上的。

    喻舟夜接着收到了张伯发来的消息。

    张伯-大少爷,白天我就不在了,我在校外等着小少爷考试。

    喻舟夜-好。

    张伯-小少爷很用功呢,来的路上都在写题。

    喻舟夜-注意安全。

    张伯-是。司机和保镖都在车上,大少爷放心。

    喻舟夜放下手机,把桌上的没有写名字的文件袋打开,伸手进去什么也没拿到。

    他有点疑惑的朝里面看了一眼,手上顿了顿。

    将撕碎的纸张倒在餐桌上,他一眼就看到了当中不成样子的、被撕掉的标题。

    上面零碎的字,还能看出来完整的名字——《股份赠予协议》

    碎片里有被他签过的手写体名字。

    他弟弟突然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乖巧,都要更像个弟弟。

    然后把自己送给他的成年礼物,一声不吭地撕碎了。

    就连碎片,都愤怒地一张张捡起来,全部还给了他。

    ·

    喻时九考完试,没有立刻给他打电话,打来电话的是张伯。

    “大少爷,小少爷说要跟朋友出去庆贺。”张伯在车上说。

    “跟谁?”喻舟夜问。

    张伯:“这不知道。”

    “电话给他。”喻舟夜说。

    喻时九心领神会地伸过手,不用张伯转告,就直接冲着电话喊:“哥,我考完了,给我放个假吧。”

    喻舟夜的话突然就问不出来了。

    “箐英的假到什么时候,还去吗。”喻舟夜说。

    “去。录取通知书来之前,我都去。”喻时九说。

    喻舟夜:“好。”

    喻时九沉默半晌,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并不快乐的样子。

    但是喻舟夜也没有挂掉电话。

    他过了会儿道:“我想在江城那儿住两天。”

    “给你的房子住起来不满意吗。”喻舟夜说。

    “满意。我自己挑的,我哥给我买的,怎么会不满意。”喻时九说。

    “怎么不回自己家。”喻舟夜道。

    因为出去玩两天,和从喻家搬出去,是两回事。

    住进了那所房子里,过了夜,我怕我就不能再回到你身边了。

    就真成了,可以不用待在哥哥身边的“成年人”了。

    喻时九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尤其是在刚知道父亲留给喻舟夜的遗言之后。

    但是他需要一点什么东西,去分散一下注意力,或者是单纯发泄一下。

    来支撑他接受这件事,渡过这段去接受的时间,然后再重整旗鼓。

    老爷子人走了,把他托付给他哥了。

    他怪不了,他还得谢谢他爸。

    但要让他马上装成什么事也没有,他自认还没有那么成熟。

    喻舟夜在他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

    “需要什么告诉我。”他说:“玩够了再回家。”

    “嗯。”喻时九想说“谢谢哥”,谢谢这个词又显得太单薄,什么也不是。

    所以他停顿一下,说:“哥,你真好。”

    喻舟夜看着眼前被撕成碎片的《股份赠予协议》,最终什么也没说,嘱咐道:“别太过火。”

    “放心,我可不是野狗。”喻时九一个没注意,就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他自己先是愣了,然后又带着心慌地等喻舟夜的回复。

    等到了喻舟夜沉默后的一声“嗯”,他才放下心,松了口气。

    “张伯,就送到这儿吧。”已经过了拥挤的路段,喻时九说:“我自己去。”

    “好。小少爷您注意安全。任何吩咐,随时联系我。”张伯说。

    保镖行动迅速地先下了车,为喻时九打开车门。

    “喻少,我陪您一起。”保镖说。

    “我哥让你来的吗?”喻时九问。

    保镖微微低着头:“是。”

    “那你不用跟着我了,我和他说过了。”喻时九话锋一转:“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保镖愣了下,过了两秒才说:“我们只听喻总的吩咐,没有机构。”

    喻时九当即明白,这些也是喻舟夜自己养的人。

    说不定,还有父亲留给他的人脉。

    他当初,怎么还去想能找外面的公司来配合他出行呢?

    这种事,当然每家都有自己信得过的人。就连江城他们这种,不涉足什么冲突的中端制造业,需要人手的时候,联系的机构也都是自己沾亲带故的。

    他需要跟他哥学习的地方,还多得很。

    喻舟夜这会儿,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个文件袋,但是他哥一句都没问。

    喻时九挺庆幸的,不然他们可能会因为这个提高声音说话。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可能真有点问题,这个时代,是不允许出现售卖自己这种事情的。

    这违法,这不符合公序良俗。他也不认可。

    但是他那晚,从喻舟夜的房间回去洗澡,看到那份生日礼物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在想……

    这如果不是一份《股份赠予协议》,而是一份无偿收购他这个人的文件就好了。

    他想把他自己,给他哥。

    身体和灵魂。他都会签上自己的名字的。

    可惜这是份《股份赠予协议》,上面是他哥打拼的江山,和父亲留给自己亲生儿子的根基。

    这两样,都不是他应该拿的,也不是他有资格拿的。

    他过于清楚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也在那个夜晚,过于清楚他对喻舟夜的感情。

    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拿到手里。

    可是他想让他哥把他这个人拿在手里。

    真有能强迫对方无偿收购自己这种合同吗?那肯定是不合法的,不成立的。

    喻时九知道自己很变态,他真想过。

    放在谁身上,任何时候,都不行。可在他哥身上,他时时刻刻,都想。

    ·

    “九哥,怎么了?”江城用游戏手柄在他面前晃晃:“Game over了。回回神。”

    “嗯。”喻时九放下手柄,往后一靠,背上是绵软承托的大沙发枕。

    他们正坐在地毯上,在大屏的影音室里面。

    “你下午不去公司了,喝这么多。”江城问。

    “明天去。”喻时九说。

    他已经在江城这过了一夜了,早上李正安来电话,问他公司的事情,他知道他应该去跟第一批客户见见了。

    “哎,你这,弄得也好。”江城忽然道:“我看你能考顶尖大学的,可以直接出国去读国际排名的好学校,给自己镀镀金。没想到你去滨海大了。”

    “上学很重要吗。”喻时九说。

    一下给江城问住了:“对你们家,应该不重要吧。对我们家还是挺重要的,塞也会给我塞个学校上,不然说出去不好听,以后要结婚,也拿不出手。”

    “你有对象了?”喻时九问。

    江城抓抓脑袋:“没,家里想撮合来着,我没感觉。不来电啊。”

    喻时九点点头。

    “九哥,我们上学那会儿,你成绩也没这么牛的。”江城关切道:“是不是你哥给你压力太大了。而且,箐英第一,那是打遍全省的,去滨海大真浪费资源了。”

    “你从哪知道我在箐英第一的?”喻时九问。

    “嘿嘿,李正安说的。”江城“啧”了一声:“真没看出来,这小子以前坏事儿没少跟咱们一起干,他也混上箐英了。是不是他家也有什么学习任务,放我身上,我绞尽脑汁也学不进去。”

    “我哥没给我压力。”喻时九说。

    江城倒吸口气,肃然起敬:“——那您是真拼。”

    “拼成这样,上滨海大,我都肉疼。”他说。

    喻时九从昨天来,一直到今天,一个字也没提,直到江城提到了喻舟夜,他才把稍微整理出来的心绪拼起来。

    “我没那么崇高。”喻时九拿了一罐没开封的啤酒,食指一扣,单手启开。

    “我对学习没那么大求知欲。”他说:“我只是为了追我哥。”

    “……我靠,爱情的力量也太伟大了。”江城惊掉了下巴。

    他和喻时九,原本是一个起跑线上的,他们小学初中都一个学校,一个班。

    就从初中开始,他都没注意,一晃到高一一学期上完,喻时九就成了箐英第一了。

    “你上滨海大,不愿意出省去更好的学校,也是因为你哥?”江城恍然大悟:“那你哥……他知道你是因为他,才去的吗?”

    “不知道。”喻时九顿了顿,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不重要。”

    “卧槽,我看不懂了。”江城挤过去说:“那什么重要哇?您都箐英第一了,还不重要?”

    “我哥比我成绩好,我比不过他。”喻时九如实说。

    “那你、不是,你也得让他知道啊。”江城说:“他都不知道你这些努力是为了他,你不憋得慌吗?”

    喻时九摇摇头:“我的成绩,受益者是我自己,又不是我哥。用这个道德绑架,没意思。”

    江城突然觉得自己跟喻时九的认识已经变成两个等级了。

    他还停留在我这么努力全是为了你的级别,喻时九已经变成有自己想法的人。

    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以往他发现喻时九比他印象里面要成熟一些的时候,都没有这次来的冲击大。

    “喻少,我斗胆问一下。”江城咽了下口水,有点紧张。

    喻时九似乎是知道他会问自己关于他哥的话题,他沉淀了两天,也不介意跟人提他哥。

    尤其是,知道他对他哥的心思这事的,只有江城了。

    但是他现在不可避免地还会想到,那他哥呢?

    喻舟夜心里有事,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

    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重就在心上锁得更牢。

    “你说。”喻时九道。

    “你和你哥,是不是吵架了啊?”江城说:“前两天过生日,我看你们不是还好着吗。我感觉你昨天来我家,就不对劲了,但我没敢问。”

    喻时九点点头,简短道:“吵了。应该不算好。”

    江城眼看他一口把一罐啤酒下去一半,喉结不断滚动,都不带停的。

    看来这个不算好,是特别不好了。

    “你不会是、跟你哥表白了吧?”江城小心翼翼问。

    喻时九听见这话,闭上眼又多喝了几大口,冰凉的啤酒全灌进胃里。

    有点不够刺激,他又开了桌上的威士忌,直接倒进玻璃杯里。

    “这可是纯的,我给你调个酒吧。”江城皱眉道:“烧嗓子这个。”

    喻时九一言不发地给自己倒上,然后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半,高浓度的酒精瞬间让他喝过啤酒的毛孔都张开了。

    “我想跟我哥睡觉。”他直言道。

    虽然这是在江城自己家里,猛然听到这一句他还是受到了惊吓。

    他用自己的啤酒跟喻时九碰了一下,琢磨道:“你不会是……你没表白就跟你哥说这个了?”

    “啊。”喻时九应了一声,脑袋发热,嘴里都是燥的,思维却格外清明。

    “那你不是耍流氓吗,你哥会生气也正常的。”江城说。

    喻时九摇摇头,拍拍自己的胸脯:“他不生气。他不要我。”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烈酒的缘故,喻时九的话说得特别轻,但是话音落地,神情里的失落就更深。

    一句比一句信息量大,江城来不及惊讶,就看见他好兄弟像失恋一样伤心。

    “你这个情况,太复杂了,我的大脑要超载了。”江城道:“要我说,你哥对你是真好,你敢跟他说这个,他还没生气,放我身上,别说我名义上的亲哥,就算是我那俩表哥,腿都能给我打断了。”

    “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不喜欢。”喻时九说。

    江城道:“那你跟他委婉说说。”

    喻时九摇摇头,视线有些模糊:“他说我应该会喜欢。我不觉得喜欢。”

    江城真怕他直接喝出毛病:“什么东西,过生日,没提前说好是不好送礼。尤其你们俩还是……”

    还是什么他一下子有点说不清了。

    “喻氏集团的股份赠予协议。”喻时九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江城也因为震惊沉默了,半晌挤出来一句:“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九哥,你、要不你,考虑一下,给喻总当个弟弟?”

    喻时九双眼一抬看向他。

    江城赶紧拍拍自己的嘴:“我就是建议、建议。”

    来不及了。喻时九想。

    还委婉,他直接撕了还给他哥了。

    江城想了半天,想到一个有效的安慰:“我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不用。”喻时九把剩下的威士忌都喝了,酒杯底磕在桌子上响声沉闷。

    “江城,他给我买了个房。”喻时九愣愣道。

    “那不好事吗?”江城说。

    “有房子的地方不是家,我哥在哪,哪才是我的家。”喻时九趁着醉意,终于能在不能跟他哥说的时候,提起来:“我哥不要我了。我就没家了。”

    江城自己没谈过恋爱,光看喻时九这样子,只看出像失恋了一样。

    他是不知道爱情的苦,但是他知道,要跟一个男人睡觉这事,不容易被人所接收。

    要跟自己的哥在一起睡觉这事,它更不合常理。

    “九哥。”他轻声打着商量:“要不,咱换个人喜欢?”

    “你小看我?”喻时九猛然一下就来了劲似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吧,它不好办。”江城说:“你看,喻总对你这么好。说实在的,他这个哥对你,比我爸对我好多了,你家现在就你们俩人,他是掌权人,你这个弟弟只能跟我一样,做他下一辈,就跟我和我爸一样。他对你那么好,已经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了。”

    江城想了想,道:“你们这关系,你只要不戳破,你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你戳破了,他对你好,那也是哥哥对弟弟的好。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对你有那种意思,他说他没有,你也证明不了。”

    喻时九被高度酒精从嗓子烧到后脑勺的燥,突然找了出口。

    喻舟夜,他确实,从来没承认过。

    他也不可能承认这种事。

    但是他会做,他抓到的蛛丝马迹,不是假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去逼喻舟夜点头呢?

    即便不点头,只要他装作一个乖巧的弟弟,近水楼台,依照喻舟夜对他的宠爱,他可以做很多事。

    他能让这份感情,变得不可回头。

    变得,重新被他染上颜色。

    他还有筹码的,哪怕是父亲的遗言……

    哪怕是、大不敬。

    反正他本来就是该下地狱的人,不在乎多一道罪孽。

    “那就不证明了。”喻时九一言以蔽之。

    “啊?”江城说:“你想通了?”

    喻时九看看他,一脸的醉意,目光里却锐利像一匹看到猎物的狼:“兄弟,也没什么不好。”

    第97章 心猿意马 面上发烫的却还是他。……

    那所房子到底还是被喻时九住了进去。

    上了大学, 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洲际上,学习养成的高效集中的习惯,足够让他无需花费太多时间, 就能维持一个不错的成绩。

    他毕竟是以招考第一名,和箐英第一的成绩, 考进了滨海大的预科少年班,从大一开始就有了少年班的导师来带他们进入深度学习。

    喻时九感觉自己选的科目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他哥学的是金融,他也学的金融, 随着时间的增长, 对他自己的思维方式的确有提升。

    当中, 他还参与过几次国内外的交换项目,长长短短加起来, 有过大半年的国外学习生涯。

    即便在国外交换的时候, 他也一直在远程参与洲际的大小事物。

    短短不到四年,洲际就如他期望的那样, 成为了滨海市, 以及全省知名的国际旅游公司。

    他们的广告, 打上了省级以上的旅游宣传里。

    还因为是高端服务线,扩大了人际交往的接触面,洲际在高端市场里逐渐站稳脚跟,将旅游为主线的业务发展到为品牌之间牵线搭桥上, 有了自己为主场的商业圈。

    喻舟夜是看着喻时九一步步地往上走的, 他成长的时候, 总是忽然在某一天,或者某一个时刻,就变得懂事了。

    一幕比一幕要成熟, 要更像一个喻家人。

    等到他有自己的事业,有所成就的时候,他们再次出双入对,去到各种需要交际的场合里,喻时九肉眼可见地变得圆滑,变得将刺眼的锋芒,转变为胜券在握,甚至带着一点盛气凌人的气场。

    放在以前的少年身上,这会让人棘手,可是如今的他,锋芒越来越利,说话也越来越会周旋。那气场,就不让人排斥,反而变得吸引人。

    渴望和强者建立交际和合作,本身就是人的本性。

    喻时九没有收敛他的锋利,他已经在学会如何利用自己的锋利了。

    最明显的还是,小狗崽真的长大了,他不再会只是围着哥哥的脚边打转了。

    也不是必须每天都要回家,都要在他身边才能入睡了。

    这种关系,忽远忽近。

    喻时九要在学校和洲际两头跑,有了假期就会来喻氏总部看看最近有哪些大项目,进度怎么样,再跟小孟对接一些他缺失的关系课。

    这些时候,他们之间,除了公务,什么也不会谈。

    可能偶尔会提到一些最近降温,注意保暖的话。

    规矩的,乖巧的,甚至都有点不像他的弟弟了。

    然而,有时候从国外回来,不去坐白天的航班,坐影响时差和休眠的晚间航班。

    大半夜从机场直接回家,会不提前打招呼,就直接来他的卧室里洗澡,换上他的睡衣,然后躺进他的被窝里。就像是他还是少年时一样,什么也没变。

    如果他在加班,喻时九会过来帮他一起赶进度。

    如果他睡下了,他就会轻手轻脚,躺进被窝里之后,在往他身边靠一靠。

    也只是靠一靠。

    喻舟夜发现,喻时九的成长,伴随着一些难以捉摸。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牢固的兄弟关系。

    尤其是,经过三年多的锻炼,洲际发展得很好,喻时九的名字也在圈子里,带在了自己身边。

    再有人提到喻氏,提到自己的名字,都会知道还有个在滨海的旅游业独树一帜的弟弟,他手里也有不少的人脉和本事。

    “哥,今天汪小姐怎么没来?”喻时九结束完一场虚与委蛇的交际,带着一碟果盘过来。

    “她出差了。”喻舟夜说。

    “可惜。我还想介绍她跟程商远认识一下。”喻时九说:“她上次说她们在转型到海外线上,刚好我这有个老客户。”

    “你想帮她?”喻舟夜有点意外。

    “算是吧。”喻时九看向他,理所应当道:“一句话的事,举手之劳。喻家不是还有他们的股份吗,这几年她一直没什么动静,我看他们转型做得也不容易。”

    “汪氏就她一个继承人,上一辈的元老多,更想求稳。所以很多新技术,新行业,不敢贸然出手。”喻舟夜说。

    喻时九点点头:“我了解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他哥:“我们喻家也只有一个继承人,我哥就很有魄力。”

    “还有你。”喻舟夜道。

    喻时九用叉子叉了一块草莓送进自己嘴里,清甜的,有点牛奶味儿,挺不错的。

    对喻舟夜的话,他也学着不反驳了。

    “哥,你尝尝这个。”他叉了另一半草莓举起来喻舟夜喂过去。

    这种时候,他似乎跟以前一点差别也没有,但是喻舟夜能感到他们之间有了一层不同寻常的、特殊的隔膜。

    “啊,是不是有点失礼。”喻时九看了眼周围来往的人群。

    “没事。”喻舟夜垂眼看了看那块长得很标志,也切的很标志的草莓块,就着喻时九的手咬进嘴里。

    喻时九的眼神紧紧贴在他张开又合拢的双唇上,他哥的嘴唇上沾了草莓的汁液,有一点泛着水润的光泽。

    肯定是甜的,他想。

    四下无人,他、是不是能尝一下。

    最好是他哥喝醉了。

    这一幕正好印在赶来找人的魏澜烟眼里,她的高跟鞋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晚礼裙的裙尾拖曳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

    这举止,发生在两个身高相仿,又各自出彩的男人身上,其实不难看。

    相反,还赏心悦目。

    但是她犹豫着再走近了几步,喻时九眼里的焦点,脸上的情态,她自认为,她是不会看错的。

    那哪里是弟弟看哥哥的眼神,那分明就像是一个男人在看向自己渴望的对象的眼神。

    喻时九……喜欢他的哥哥吗?

    魏澜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荒谬的感受,只是以前没这样直白过。

    他看到喻时九用手指给喻舟夜擦掉了嘴角边的草莓汁。

    然后蹙眉,一脸复杂地偏过头。

    “哥,你吃这个不影响你的食谱吧?”喻时九十分自然地把指尖上沾染的汁水放在嘴边,舌尖一扫,舔掉了。

    “比刚才甜。”他没等喻舟夜回话,就接着说。

    舔掉哥哥嘴边的草莓汁这种事,他做不了。

    他学会退而求其次地换种方式,还会不给喻舟夜多去顾虑的时间,迅速解决掉。

    偷到一点甜,总比什么也吃不到要好。

    “适量吃不影响。”喻舟夜看了眼四周,这个位置恰好是不被注意的休息区。

    再看一眼面色未变的弟弟,他自己在吃另一块水果了。

    “那就好。”喻时九说:“这个葡萄一般,不喂你了。”

    喻舟夜拍拍他的肩:“等会儿跟我去见见林津地产的人。”

    “好。”喻时九乖顺道:“等我垫垫肚子,今天的红酒上头。”

    喻舟夜:“嗯。”

    “喻总。”魏澜烟走过来道:“好久不见,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你的舞伴呢?”

    “汪小姐出差了。”喻时九抬手,就有人来收走他的果盘,还递上托盘里整齐的三列鸡尾酒和红酒。

    他从里面拿了礼节性的红酒,对魏澜烟举杯道:“没想魏经理跟我一样,这么关注汪小姐。”

    喻舟夜也和她浅浅碰杯:“好久不见。”

    魏澜烟对他们喝掉半杯,才道:“关注谈不上,往来也不多。只是我第一次见喻总独自一人出席,有些好奇。”

    “我今天带我弟弟来,不是一个人。”喻舟夜说。

    喻时九有些诧异,他以前倒是说过,问喻舟夜能不能在他足够体面的时候,出席公开场合,把自己也带上。

    但是他一直没觉得自己的成绩足够满意,所以这话也没提过。

    更何况,在成年夜的那一晚过后,他们中间横着难以逾越的屏障,他也没想过再提这事。

    “带弟弟,不带女伴。”魏澜烟有些俏皮道:“喻总是个很贴心的哥哥。”

    “这就贴心了。”喻时九笑了笑:“我哥对我可好了,别嫉妒啊。”

    魏澜烟是能听出来他话里有话的。

    她对着二人半弯下腰行了个礼:“喻总,洲际那边有个客户,想私下见见喻少,拜托我来传个话。”

    对着他们兄弟两人,她自然转变了称呼。

    “你去吧。”喻舟夜道:“忙完再来。我去那边休息会儿,等你一起去见林津地产的人。”

    喻时九心里是不愿意在他哥可以休息的时候,缺席他身边的。

    可是眼下,他也有想做好的事业,和更为关键的事。

    这不是单选题,这是都要的多选题。

    因为洲际,他接触到一些对他自己而言,能利用的人脉。

    不是对喻家,也不是对洲际,而是对他自己。

    这几年,他废了很多的心思,要瞒过喻舟夜,还要处处收集情报和证据,还要找到可靠的人层层转手,再去为他核实。

    并不容易。

    “哥,那我先去看看。你在沙发里靠一会儿吧,等我回来再喝酒。”喻时九说。

    “好。”喻舟夜还真接受了他的建议,喻时九看着他走过去,把高脚杯也放下了,才和魏澜烟一起离开。

    他们之间的确是有一层很厚、又很透明的阻碍。

    但是他的欲望,还是会在各种不经意的地方冒头。

    只要有他在的社交场合,他都像程珂当初告诉他的那样,他也在帮他哥分担应承和喝酒这种事。

    他没有说出口的注意身体,对喻舟夜异样的、有占有欲的口吻,都被魏澜烟放在眼里。

    “你想说什么。”喻时九直接问。

    “什么?”魏澜烟一时意外。

    “你看到我和我哥了吧。”喻时九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没、没有。”魏澜烟有些紧张,这毕竟是禁忌。

    她带着喻时九从人群里走出来,去到人少的露台上:“是有客户在露台上等您。那个……我也是无意看到的。”

    “你比我想得要镇定。”喻时九道。

    “也没有很淡定,但是、说不奇怪,也不可能了。”魏澜烟思索着措辞:“只是我以前就发现,你对他、好像有些特别。”

    喻时九脚步一顿:“哪里特别?”

    “……占有欲。”魏澜烟想了想,如实道:“弟弟对哥哥,这种占有欲有些奇怪。而且你似乎,很在意他的感受。当时我的项目,你说你愿意入股也是因为我是舟夜的朋友。”

    “你还说,希望我没让你哥哥看错我的能力。”魏澜烟说到后面,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

    曾经她感觉到的那股异样,和如今她看到的。

    喻时九对他哥哥不是现在才开始,而是……一直都,再往前追溯,那可能都要到她第一次见喻时九的时候了。

    那会儿,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少年。

    这比她发现他们举止不正常,还要震惊。

    “怎么。”喻时九发现她话到一半不吱声了。

    魏澜烟看他的目光,多了些敬佩和复杂:“我不知道为此说什么。不过喻总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喻时九:“嗯。”

    “喻总,您……”魏澜烟叫住他。

    喻时九停下来,她犹豫后,道:“我对舟夜,没有追求的念头了。他现在只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不会有其他想法的。”

    “我知道。”喻时九说。

    “希望您别误会。”魏澜烟说。

    “我只是看不惯别人关注他有没有女人,跟你没关系。”喻时九说。

    魏澜烟:“嗯……”

    喻时九转头看她:“别想太多。”

    魏澜烟抬头道:“是。”

    她是和喻时九共事的人,曾经来咖啡厅和她谈合作的少年,变了很多。

    又好像从来未曾改变过。

    喻时九见完客户再返回来,在沙发最僻静的角落找到了他哥。

    喻舟夜如他所言地靠在软枕上,似乎是真小睡了一会儿。

    他不忍心叫醒他哥,于是独自去问了林津地产的人在哪里,然后自己去应承了一圈。

    他尽量让自己缩短时间,又不能显得很仓促敷衍,所以为表诚意地一人都喝了一满杯。

    等热热闹闹地结束完,喻时九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他快步走回去,看到喻舟夜还在原地,才把心放下。

    走近的时候,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打扰到熟睡中的白天鹅。

    他就坐在喻舟夜的身边等他,想起来喻舟夜最开始带他出来见人,他真没那么多的脑筋应付所有的人,想出来那么多不一样的说辞,又完整记清楚每个人的来历。

    所以他一场下来,中途得休息上两三次。那时候他设了闹钟,十分钟就起来,一睁开眼,就是他哥在他身边守着他。

    喻时九用等待的时间跟小孟发了消息,问了下最近喻舟夜的工作强度。

    果然,加班了好几个晚上,还都是在公司。

    喻时九心里一动,发了一个问句过去。

    喻时九-那他就睡在公司里吗?

    小孟-没有。喻总每晚都要回家的。

    喻时九盯着那句话沉思,“回家”对他和喻舟夜而言,都有特别的意义。

    他在哪里,都不是家。只有在他哥身边,他才有家。

    只是现在,他们的家,没有以往那么黏糊了。

    但是喻舟夜却还一直记得,只要他在滨海,只要他回到滨海,无论多晚回家,他哥都会在家里。

    在家等他。

    有哥哥在,才是他能回去的地方。

    小孟那头似乎是在忙,也许是再为自己刚才的话做粉饰-

    我劝过喻总就在休息室睡一觉,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但是喻总很坚持,他都是要回家的。

    喻时九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发了句-我知道了。

    他回过身,轻轻碰了碰喻舟夜的脸,低声说:“哥?”

    喻舟夜仿佛睡得不好,很容易就被他叫醒了,睁开的双眼,因为没能收起来的困倦,透露出几分疲惫。

    喻时九俯身摩挲他的眉梢,克制而低沉道:“走吧。我跟他们说好了,我们先离场。”

    今晚的红酒的确上头,喻舟夜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把重影对上,聚焦到一个人身上。

    “林津地产你见了吗?”他说。

    “嗯。我都去过了。他们还带了几个北方来的生意伙伴,我也留了联络方式。”喻时九说:“跟我回家吧,哥。”

    “好。”喻舟夜撑身坐起来。

    脑袋一阵发晕,熬了几个大夜,再撞上红酒之后,他坐在沙发上缓了缓。

    “车来了吗?”喻舟夜问。

    “来了。在门口。”喻时九在他不够清醒的时候,总算能贪婪地露出来他的欲望,一双眼睛直直地放在他哥身上。

    平时那种不着痕迹似地,决口不提的暧昧都变成犹如实体的目光。

    他扶着喻舟夜的肩膀道:“要我抱你出去吗?哥。”

    喻舟夜瞬间醒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但是这里人有点多。”喻时九说:“我可以背你出去。”

    喻舟夜凝视他片刻,道:“你也喝醉了?”

    “我没有。”喻时九笑了:“我来的时候就提前吃了药。程珂那找的,还好是药丸,有点苦也无所谓了。说是能促进酒精的分解,我感觉效果挺好的。”

    他一边把喻舟夜搀扶起来,一边跟他哥说点话分散注意力:“我问他你吃的什么,他说你最近在调理,不能吃这些。”

    喻舟夜微微发热的呼吸,就洒在他的耳边,喻时九心猿意马:“哥,等会儿回家,我就叫他过来给你看看吧。”

    喻舟夜淡淡地“嗯”了一声,听起来像是醉了,又像是睡着了。

    喻时九把他扶上车,跟着坐上去,然后顺手就把后座的挡板拉下来。

    家里的司机直接上路,专业的态度一句都不会多问。

    喻时九的心却全乱了。

    扶着他哥的手臂,从肩头滑倒腰上。

    他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去跟他在一起。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直接把喝醉的他哥接回家。

    原来他哥喝醉的时候,是这样。

    很安静,也很动人。

    以前他见过的,每次喻舟夜差点喝到胃出血,或者醉得不省人事被送回家,原来都是这样。

    他是第一次直接看见,直接接触。

    红酒的香味,伴随呼吸弥漫在轿车后座的空间里。

    喻时九真的没有喝醉,他一开始有些上头,都因为中间补了一次药,再跟人费脑子的交际都清醒了。

    现在醉的是他哥,面上发烫的却还是他。

    三年多,他以为的成长,成熟,他能妥善处理他和他哥的关系。

    他能应付好,能装作一个乖巧的弟弟。

    他能不逾越,不刻意去为难他哥的克制,都在这一刻破出来一道口子。

    欲望和禁忌的烈风从当中疯狂冲出来,而他只能闭上眼,让自己沉浸在他哥均匀安静的呼吸声里。

    他揽着喻舟夜的腰,把人都靠在自己怀里,低头唇瓣轻轻碰在耳垂上:“哥,我牵一下你的手,你别生气。”

    第98章 我有点想你 长大了也是你的。

    话音落了, 消散在狭窄暧昧的空间里,喻时九却迟迟没有动手。

    喻舟夜的气息平缓沉静,和他给的温柔一样, 不会灼热,却深入到他生命里的方方面面, 把细枝末节的缝隙都填满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长得和他哥一样高了,这会儿喻舟夜倒在他的肩头, 呼吸洒在脖颈的肌肤上,喻时九的目光发愣, 直直盯着他哥系到领口的衬衣纽扣。

    喻舟夜今晚穿着简约款的黑色衬衣, 车里开了暖气, 酒会里温度适宜,他现在连外套也没穿。

    被衬衫领口束缚住的脖颈线条优美, 肌肤在昏暗中白到发出微弱莹润的冷光。

    他睡着了。

    他很疲惫。

    他还醉了。

    他不会知道的。

    喻时九心理反复做了自我劝说, 才摸上喻舟夜的衬衣纽扣,将领口顶端的两颗依次解开, 想让他哥睡得舒服点, 透透气。

    他口干舌燥, 动作轻柔,内心已经激昂得不成样子。

    以前,他曾经数次为他哥脱下衣服,有时候是回家的例行洗漱, 需要冲澡, 他会趁机占他哥的便宜。

    有时候是在总部的休息室里, 和喻舟夜一起午睡醒来,他大大方方地给他哥整理着装。

    还有一次,是他在成年过后的夜晚, 妄想跟他哥相互赤诚相对,把情人间的情爱都做尽。

    那次留给他的震撼太深了,以至于之后的几年,他都不敢再去碰喻舟夜的身体。

    不敢脱下他的衣服,也不敢那么大胆张扬地为难他哥。

    喻时九把那股不怕天不怕地的冲动和欲望压了又压,好像做什么,都会弄脏白天鹅的羽毛。

    做什么,都会让他哥平添苦楚。

    可是喻舟夜还是他的好兄长,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不管是纵容还是宠爱。

    他刻意回避掉的事情,他哥会记得清清楚楚。

    他哥还记得带他出席,把他算作赴宴的伴侣,给他做过的承诺。

    喻时九深深地吸了口气,充斥鼻腔和肺腑的全是喻舟夜身上的气息。

    带着红酒的醇香,和他独特的木质香味。

    压抑太久不能爆发,他只是搂着喻舟夜的腰,就已经大逆不道地有了最充沛的反应。

    白天鹅两侧露出一半锁骨线条把他的眼都要看花了,再抬起来,入目就是高挺的鼻梁和因为酒精而泛红的唇瓣。

    指尖按在锁骨中间的小窝,渐渐滑上颈部的喉结,喻舟夜的肌肤格外光滑,看一眼就能让他心神荡漾,碰触上去的指腹都在给自己点火。

    喻时九低下头,抵着他哥额头低声说:“——哥,我有点想你。”

    他有点贪心地把掌心也覆上喻舟夜的侧颈,只缓慢用拇指厮磨他颈部漂亮柔软的皮肤,他应该为所欲为的,他可以为所欲为。

    只差一点机会。

    喻时九常常会反复给自己施压,老爷子留下来的遗言能困住喻舟夜,他还活着,他只要办好了,他就能把这些都打碎。

    在那之前,只要扮演好弟弟角色就好了。

    但这些在今晚,都有些失控。

    谁让他哥那么好看呢,还倒在自己的怀里。

    回家的路本来漫长,因为厚重的想念浮现水面,变得转瞬即逝。

    喻时九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可以到家了。

    喻舟夜似乎是觉得四肢不舒服,在他怀里动了动,喻时九立刻警觉起来,放在他脖颈上的手都僵住了。

    他不知道刚才的话,喻舟夜会不会听到。

    “哥?”他率先喊了一声。

    喻舟夜仰起头没能靠上真皮座椅,反而是倒在他手臂上,这才微微蹙眉,睁开了眼。

    一双璀璨的黑眸此刻带着点茫然,看到喻时九的脸,又浅浅合上。

    “嗯。”他闭着眼,声音低沉暗哑,一听就是昏沉得很,还没忘记问喻时九:“怎么了。”

    喻时九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想念,彻底收不住了,他把手臂抽出来,让喻舟夜靠在软枕上。

    自己去按住他哥的手背,凑上前埋在颈窝里说:“没见过我哥喝醉的样子,真好看。”

    喻舟夜半睡半醒地被他逗笑了,唇角溢出一抹笑意:“怎么没见过。”

    “我看到的都是你被别人送回家的样子,还是第一次送你回家。”喻时九的呼吸抵在他的颈窝,熟悉又生疏。

    这感觉很久没有过了,毛茸茸的小狗崽往怀里拱的感觉。

    他弟弟明明已经长大了,不是吗?

    喻舟夜抬手搓了搓他的脑袋,安慰道:“睡一觉就好了。”

    “你睡吧。哥。”喻时九的手指扣进他的指缝里:“半个月没踏实睡过了,该休息了。等会儿我给你背回去。”

    喻舟夜语调淡淡道:“不是长大了吗。”

    “嗯。长大了。所以背你不费劲了。”

    喻时九得寸进尺埋在他阔别已久的温暖颈窝里,趁他哥不清醒轻轻落吻,口吻缠绵道:“哥,长大了也是你的。”

    兴起容易,再平息下来,就很难。更何况是对着他哥。

    到了车库里,喻时九把他的外套盖在身上,直接从车里抱出来,感觉手里的重量不断往下沉。今晚的酒后劲大,这回喻舟夜是真的醉到睡梦里了,被他抱在怀里也没醒过来。

    他直接将他哥送回房间里,握住喻舟夜的脚踝,将皮鞋脱下来躺好。

    直到程珂来给他把脉,留下嘱咐离去,喻时九都顶着下不去的激昂渴望,强制让自己专心一些。

    等人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喻舟夜,他再小心地依次解开他哥的皮带,抽出来放好,把手表也卸掉,让他身上会影响睡眠质量的硬物都卸去。

    最后对着衬衫和西装裤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一把拉上被褥盖上去。

    他分不清这个是识时务,还是他真的成长了。他干了他不愿意的事情,他本应跟过去一样,不管不顾地先逼他哥跟他痛快一场再说。

    所以冲澡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了,怎么没趁机干点什么。

    往下看一眼完全没息鼓的东西,想动手抽一巴掌让它安分点,都因为他哥就在房间里而自觉地没去管。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洗干净了,然后扯开他哥的被窝钻进去。

    夜晚静谧,已经是春天了,再往后,夏天一到,他就二十二岁了。

    喻舟夜早就已经到了该考虑婚事的时候,他是掌权人,他的婚姻也是各家关注的焦点。

    家族的聚餐上,喻时九听过了很多次。

    他偶尔会恐怖地猜测,会不会等不到他要的机会,他哥就要跟别人结婚了,他觉得他一定会疯的。

    又觉得,那样的话,他要一辈子给喻舟夜当弟弟,也不是不行。

    他哥也许会有不止一段婚姻,但是这辈子,一定只会有自己这一个弟弟。

    不过这样懂事的妥协,在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他掐灭了,可能是等待让他变得偶尔会窜出来一丝悲观。

    直到凌晨,他的身体和心都没有停歇下来。

    在黑暗中睁开眼,他一伸手,就能碰触到喻舟夜的身躯,搁着衬衫感受到他的体温。

    乱七八糟的想法让他凑过去,贴在他哥的身边,又嫌不够,要搂着他哥的腰,埋在他哥的耳根里。

    挺身让距离都消失,用彰显欲望、不该只存在兄弟之间的东西去贴合他哥的大腿,把那些脑子进水会出现的“懂事的妥协”都消灭。

    ·

    第二天没有闹钟叫醒,喻舟夜睡了一个好觉,直到上午十点多才醒过来。

    胸膛上有久违的重量,他还没睁开眼,就摸到了喻时九栽在他颈窝里的脑袋。

    有点惊讶,所以他将惺忪的睡意褪去后,又看了一眼。

    “哥,我给你请假了,下午再去公司。”

    喻时九听起来不是刚睡醒的样子,从他脖子里侧过脸,把他的腰搂紧了些:“再休息会儿,十二点程珂会过来的,他给你熬了药,说今天中午送来。”

    “——好。”喻舟夜却再没什么睡意。

    “你不去公司?”他问。

    “我也请假了。”喻时九说:“洲际新开了一个办公地点,在锦绣园林里,用来接待大客户。今天正在打扫,明天我再去验收。”

    “原来的地方留给他们了。”喻舟夜说。

    “不算。只是需要的时候,我会去那边接待。”喻时九干脆睁开眼,蹭蹭他哥的耳垂说:“现在不少省外和国外的客户,原来的办公地点接待等级不够用了,得弄个精致点的。他们好这口。”

    “可以。”喻舟夜道。

    他哥对他的决策一向起到指引和指正的作用,他哥说可以,那就真的是可以。

    喻时九没一点预兆地说:“哥,我可以抱你吗?”

    喻舟夜侧头看他,捏捏小狗崽的下巴:“现在才想起来问。”

    “没有。”喻时九说:“很久没抱你了,我怕你不喜欢。”

    “……我弟弟长大了,是好事。”片刻,喻舟夜道。

    喻时九听出来这意思,直接道:“小狗长大了得用牵引绳了,哥什么时候给我买根链子带带。”

    喻舟夜看他的目光果然多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喻时九得逞了,抬起身指指自己的脖子,父亲留给他们俩的玉佩他后来再也没戴过,上面空空荡荡的。

    “哥,就等你给我戴了。”他明知道喻舟夜不会,偏要这样来佐证自己没放弃过的邪念。

    让他意外的是,过了很久,他以为喻舟夜不会理他这种挑衅加上明知故犯的行为,他哥却回应了。

    “牵引绳不可以,走出去让人看见,会让我弟弟被人另眼相待。”喻舟夜道:“项链可以,看中哪款发给我。”

    喻时九既诧异又惊喜,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坚定立场道:“我又不让别人看。”

    “哥,我长大了也有名字。”他看着喻舟夜说。

    他把以前可以随口说出来的荒唐话,都暂时折中成了他和喻舟夜都能听懂的、明面上的暗语。

    “吃谁的饭,就是谁的,不牵我我也会回家。”他说。

    “你自己选吧。”喻舟夜把他一点点突破界限的话打断。

    他们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对话了。

    喻时九好像跟小时候一样,还是一阵风,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也干脆利落。

    “好——”喻时九拖着调子道:“我要最新款,最贵的。”

    喻舟夜:“嗯。”

    嘴里说的是最贵的,实际上喻时九在下午发给他的是一家小众的手工定制首饰品牌。

    “你要这个?”喻舟夜看向坐在他办公室沙发里的青年。

    “嗯。”喻时九点点头,手里正在帮他哥处理一些琐碎的文件,抬起头道:“哥,我不用你说什么,刻名字就行。”

    他心里有点不确定喻舟夜会不会做这种事,所以他又补充道:“刻我自己的名字也成,我不挑,就要那个款。”

    他说的款,是一只铂金的简洁天鹅造型。

    格外丝滑流畅的线条,是手工做起来的唯一难度,剩下只有背后的刻字。

    他想让喻舟夜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送给他。

    喻舟夜的确犹豫了。

    这是喻时九这几年,第一次问他要礼物,他们很久没有像早晨相拥着醒过来那样亲近,但这种会刻名字的礼物,一般总会带有特别的意义。

    “哥,你还记得李正安吗?”喻时九主动转移话题道。

    “嗯。茂森的人。你在洲际的合伙人。”喻舟夜不止记得,也很熟悉。

    这是喻时九的好朋友。也是每年都会来喻家送礼的李家。

    喻时九说:“他后来考上滨海大了,比我矮一级,我上了一年的少年预科班,他高考直接就考进来了。”

    “同班吗?”喻舟夜问。

    喻时九摇摇头:“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我们上大课都在一个大教室,他是特长生招进来,然后转系的。”

    “可以多来往。”喻舟夜说:“茂森的体量不小。”

    “嗯。”喻时九说:“他考进箐英的时候,我就觉得挺意外的,初中那会儿,他的成绩和江城差不多,也没听他说要考箐英。现在算是老同学了,大学还在一个系。”

    “要招待他吗?”喻舟夜说。

    “不了。用不着。”喻时九说:“我就是好久没跟你聊过学校的事了,想跟哥说说话。”

    喻舟夜把他发来的定制首饰的品牌联系方式记下来,下了单。

    电脑的显示屏把喻舟夜整个人遮住一大半,喻时九的角度,看不到他哥现在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垂下眼,在手机上处理什么消息。

    “哥,”喻时九盯紧他的反应道,“找个时间,我带你去我们大学看看吧。”

    “好。”喻舟夜放下手机道:“提前两天告诉我,我把时间空出来。”

    “好啊。”喻时九笑着说:“让我哥放放心。”

    第99章 要咬人的样子 怎么我做什么他都知道?……

    喻时九没想到, 他想要带他哥去滨海大走走,看看自己上学的地方,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一直拖到了他的毕业典礼才实现。

    总部在这一年,经常遇到需要加急处理的问题, 总会在进出口的货物单据上有点不应该出现的出入。

    偏偏喻明昊在大闹了那一场过后,消停了几年, 在调去基层管理东边的一座重点仓库,就开始出现错漏。

    喻时九几次想要介入给点教训, 但是不知为何, 喻舟夜不止不让他介入, 还没有撤掉喻明昊的职位。喻家的贸易往来是好几个产业的命脉,从金砂州过来货出了问题, 喻舟夜常常要因此亲自加班到好几晚。

    林婉清的身体也并不乐观, 一年总要去医院住上两个月,她每一年都会像父亲一样, 去庙里祈福烧香。

    尤其是在喻舟夜为了工作劳累的时候, 她的情绪看着就更敏感了。

    放在以前, 喻时九是发现不了这些的,然而现在,他除了工作以外,所有缝隙里的时间都用在他哥身上, 很灵敏地就嗅到了这些变化。

    林婉清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都恐慌地掉了茶盏, 回到林家住了好一阵才回来,难道现在也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所以心神不宁,情绪敏感吗?

    这些喻时九只能去猜, 喻舟夜还有意把他拦在跟港口货物有关的所有事物以外。

    他不是小时候的一无所知,他更了解他哥事事都会以他为先,以喻家为先,所以这种保护,有时候会让他束手无策。

    喻时九甚至能很容易地想明白,喻舟夜不肯跟那个人正面交锋,全因为林婉清。

    他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斩草除根的时候,是不可能向对方亮出底牌的,但凡留下一点余孽,都会对林婉清造成威胁。

    林婉清在他心里,只简单的一句话,抚养喻舟夜长大,就可以概括,对喻舟夜而言,那是十几二十多年的时光。

    他连老爷子这个没跟他说过几句话,见过几次面的父亲,都能孝顺至此,更何况那个相依为命十七年,抚养他长大,又为了照顾他,回到喻家忍辱负重的母亲。

    喻时九不知道他等的机会,和喻舟夜的谋划,哪一个会先到来。

    但是动荡的风已经吹起来了,金砂州的港口作为金砂州和滨海的进出口经济要塞,有过两次陷入舆论争端里。

    一次是曾经重新装修的新港口不远处,被发现一处用来走私临时停靠的违法的小型港口,居然运营了多年,都没有被发现过。

    当地早就因为黑夜下的违法交易,形成了完整的走私链。

    第二次是港口周边的水质污染严重,海滩因为重金属超标造成人员事故,长期无人愿意去清理,堆积了不少有害物,恶性循环。

    按理来说,这本应是上新闻的地方性大事件,多年以后才被曝光出来,却只是在网上掀起一阵热浪。

    等喻时九看完报道的时候,已经消失的了无痕迹。

    喻时九能感觉到,金砂州的手想往滨海伸过来了,偏偏因为林家跟那个人曾经的纠葛,让喻舟夜不能除害。

    喻舟夜放喻明昊多少都有些刻意为之在里面,他哥也在想要一网打尽,放长线钓大鱼。

    喻时九是在几年之后,才慢慢明白过,喻舟夜这种气势磅礴,魄力和执行力并行,果决、精干,乃至手腕强硬的喻家家主,为什么肯在那年祭祀先祖之后的饭桌上,眼看喻明昊和二爷爷跟他挑衅。

    他的打算很早,喻舟夜的打算也很早。

    他哥从那时候往前推的很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棋了。

    喻时九只能期盼林婉清的身体能稳定一些,他要等的机会能比喻舟夜想要收网的时机早一些,他不能再一次看到喻舟夜身处险境。

    金砂州这三个字,都带着腐烂陈旧的血腥气。

    “请经济与管理学院的优秀学生代表喻时九,上台领取毕业证。”毕业典礼的音响传来他的名字。

    等在座位上的喻时九恍然回神,站起来下意识往入口处看了一眼,他哥还没有来。

    从院长的手里接过毕业证,站在舞台上和老师们,还有其他两位已经毕业的学长合影,再下来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他哥还是没有来。

    喻时九翻了翻手机,他不失落,他只是在想,他提前两天和喻舟夜约好的毕业典礼,是不是他哥又遇到那些烦人的东西,又在加班了。

    “九哥,我能跟你合个影吗?”旁边有个熟悉的男声。

    喻时九抬起头,诧异道:“叶望川?”

    叶望川朝他带点腼腆地笑了下:“我也是听说今天有毕业典礼,刚好看到你上台了。”

    “你考进滨海大了?”喻时九不意外,滨海大是滨海最好的学校,箐英的学生不去省外的名校,这里就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没有。”叶望川先是有点拘谨,后来干脆释然道:“考了两次,没考上,我去隔壁的工业大了。”

    他指指自己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女生:“这我同学,刚才看到你,说没想到滨海大能看到这么帅的,我说我认识,她就想合个影。”

    喻时九看向她,女生朝他点点头道:“Hi!你好。”

    “你好。”喻时九看她的站姿,就在叶望川的身后,要不是探出头,被叶望川侧身让出来,他都不知道两个人是一起的。

    “你确定要合影?”喻时九意有所指道。

    叶望川一手挠挠后脑勺,手里还拿着相机,放低了声音:“她喜欢。我们特意来滨海大拍照的,你们学校风景好。”

    喻时九点点头:“好。”

    他倒是不在意这个,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只是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人有点暧昧,怎么说也是有可能成男女朋友的,叶望川真大方。

    放他身上,要是有女孩要跟喻舟夜合影……

    像汪星然这种,他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打心底接受,他已经不是少年时代能冲过去把他哥身边的女人都赶走的时候了。

    不爽肯定有,但是不爽之外,还有社交关系,有他和他哥中间那层没打破的隔膜,还有他不得不沉着起来的脾气。

    为这种小事跟他哥闹脾气,毫无优势,喻舟夜需要的应该是能审视适度,得体的伴侣。

    他想要的感情,也不可能是一张照片就会变味儿的。

    他这些年,不一直都是在为了不断地成长,追上喻舟夜而努力吗,这种孩子气的事情,他才不会干。

    心里是这样想,等到他们来到礼堂外面,在阳光底下拍了几张照片,他看到叶望川频频放在女生身上的眼神,又有点犹豫了。

    “这张好看还是上一张,我觉得这张更好。”女生跟他凑着头,在相机上挑选。

    “这张吧。角度好,表情也好。”叶望川翻到了一张最后面的。

    “哇!你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真好看!我还以为你是直男审美呢。”女生放大图片看了看喻时九的脸,有点可惜道:“但是你朋友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占的空间也太少了。”

    “因为他在拍你。”喻时九淡淡道。

    “嗯?”女生看他走过来,被直接戳破的暧昧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装作没听见。

    还好喻时九没再说一遍。

    “我看看。”喻时九对叶望川道。

    “你们看起来太不熟了。”叶望川递给他:“还是不认识,认识就好了。”

    “认识了,他看起来就不会这么、这么低沉吗?”女生想不出形容词,顿了下才凑出来一个。

    “九哥一直都这样。”叶望川说:“他人很好的。”

    “这样啊……我看他,还以为他好凶呢。”女生凑在他耳边说。

    喻时九是能听见的,虽然声音很小。

    他一把将相机拿过来,对他们说:“我帮你们拍几张,站那边。”

    “我、我跟太熟的人一起拍会不好意思。”女生说。

    喻时九朝叶望川扬起下颚:“他好意思就成。”

    说着他就举起相机,没等他们摆好动作,就咔咔咔拍了好几张,想捕捉点自然的动作。

    “不用看我。”他说。

    说完女生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叶望川,对方早已经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视线相对,没有肢体接触,却把欲盖弥彰的暧昧都藏在眼神里。

    喻时九果断按下快门。

    下一秒,他从取景框里看到一抹修长独特的身影。

    像是从天而降的精致的神明,阳光打在他身上,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黑色的发,穿着黑色的休闲衬衣,下身是休闲裤。

    他明明都穿的像个大学生了,还是在人来人往里发着光。

    很简约的衣服,但是转过身,那阳光就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他那么耀眼,什么凡俗的东西都这挡不住他的光芒。

    喻时九在镜头里调整焦距,将他潇洒的发丝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不知不觉地按下快门键。

    喻舟夜仿佛是感受到这股视线,侧过脸精准找到他的位置,在镜头里和他对视。

    坠落人间的白天鹅,就那么迈着优雅熟悉的步调,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

    喻时九克制住立刻跑过去拥抱的冲动,按下录像键,在镜头里看着他哥朝他走来。

    镜头里的世界,剃去了喧嚣,从取景框里看出去,他哥看向他的那瞬间,天地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哇,好帅!”

    “天呐,他是哪个系的啊……”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他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吗?”

    “不可能是我们学校的,这么帅早就传疯了。”

    ……

    喻时九耳边的声音此起彼伏,从毕业典礼走出来的人,食堂路过的同学,都发现了他的白天鹅。

    耳边没那么寂静了,他们压低了声音,喻时九还是听清了一星半点。

    他哥就是这样,他进入任何地方,都能有种巡视自己领土的气势。

    即便,他穿着这么简单的衣服,又散发着如此纯净的光芒。

    除了神明,他想不出这样相对的特质,是如何在一个人身上完美融合的。

    在喻时九些微晃神的时候,手里的镜头微微抖动,放大的影像挡住了他的镜头,他正想放下手,镜头里出现了被掌心和手指分割开的阳光碎片。

    “你的同学让你拍照,你拿来拍你哥。”大提琴般质感华贵的声线,与周围的校园风光格格不入。

    喻时九放下相机,抬眼就直直对上他哥从镜头里走出来的真实。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近距离能看到他哥右侧鼻梁上那枚浅淡的印记,很小的一点。

    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黑眸彻底成为璀璨纯净的宇宙。

    “哥看到了。”喻时九被美色迷了眼,顿了顿才说。

    喻舟夜没回他这话,而是跟走过来的叶望川他们打了招呼,就像是他一眼就看穿了他们三个人是一起的,在干什么。

    喻时九都忘了去想,他刚才的镜头里,他一直对准他哥,他哥是怎么知道自己跟谁在一起。

    “你们好,喻舟夜。”喻舟夜在他身边对二人道:“我是小九的哥哥。”

    喻时九下意识去看他哥,还好,他哥没伸手,不然他感觉他哥出现的场合,是不是得跟他们都握个手了。

    “你、你好!”女生差点结巴了,她看看喻舟夜又看看喻时九,面上都红了点:“你们是兄弟啊,难怪都好帅。”

    “喻哥好。”叶望川虽然看清人之后愣了下,还是平和道:“我是叶望川,九哥的高中同学,我们一个班,一个宿舍住。”

    “听说过。”喻舟夜自然道:“我看你们在拍照,要合影吗?”

    “要要!我要!”女生率先道:“喻哥哥,我叫穆洁,我和望川是一个大学的,我们现在就在隔壁工业大。”

    喻舟夜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也是毕业季吗?”

    “啊、我,我们才大二。”穆洁低下头。

    喻舟夜看了看头顶越来越刺目的阳光,接过喻时九手里的相机,往树荫处找了个角度,能把背后用来举办毕业典礼的建筑拍进去。

    那上面还拉了一条用来庆贺的红色横幅。

    “就这里吧。”他说。

    “哥,我想跟你拍。”喻时九说。

    穆洁转过头看他。

    “等会儿陪你拍,下午有时间。”喻舟夜说。

    喻时九心满意足地站过去,好像这样才能彰显他跟他哥不一样的关系。

    “喻哥哥,你不和我们一起拍吗?”穆洁问叶望川:“我们出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三脚架的吗?”

    “东西太多了,进来的时候放在门卫那了。”叶望川说。

    “我去取。”他接着说。

    “没事。”喻舟夜道:“我已经毕业很久了,不是大学生了。你们留下你们的纪念就好。”

    穆洁睁大了眼:“你、毕业了很久吗?你看起来好年轻。”

    喻舟夜举起相机,淡然应:“嗯。”

    等拍完了照片,叶望川才问:“喻哥,你也是滨海大的吗?”

    “我不是。”喻舟夜正在翻看刚才他拍的照片。

    一张张地往前翻,一不小心就翻到了喻时九把他纳入取景框里面的。

    又往前翻了翻,除了录像,还有几张他的照片。

    再往前,就是这对大二的同学的。

    喻舟夜翻快了点,准确找到了穆洁和喻时九的合影,低垂的长睫遮住了他的神情。

    “那你是哪个学校的啊?”穆洁好奇道:“也是本科吗?”

    “我哥是斯坦福的高材生,研究生毕业。”喻时九说。

    穆洁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们能看出来喻时九的家境优渥,叶望川是喻时九的舍友,帮他给女朋友订过一段时间的玫瑰花,他也知道。

    还能看出来这个年轻的男人,一定非富即贵,只是都没想到,喻时九的成绩已经很优秀了,这个外貌出众的男人,居然在学业上也难以想象的出色。

    一句话就把差距断然拉大。

    “下午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去。”喻舟夜说。

    喻时九把相机拿过来:“我想回家跟林阿姨一起吃,今天毕业,她应该为我准备了礼物。”

    “好。”喻舟夜对他们道:“小九我要带回家了。晚上你们有什么活动再约可以吗?”

    “可以,我没有意见。”穆洁道:“我们也是意外遇到的。”

    “谢谢喻哥,我们下午也还要去拍点其他的照片。”叶望川下意识看了看他们俩。

    他跟喻时九做了一年的舍友,这种男人悄然散发的占有欲,他能看出来。

    “好。”喻舟夜说:“那下次再会。”

    “九哥,我复读都没时间找你。”叶望川凑过去道:“你跟你的女朋友怎么样了?”

    他记得那位女朋友,高中那会儿也已经就在校外的什么办公大楼里了。

    喻时九把相机还给他,笑了下:“吵架了,很难追啊。”

    “啊?这都四年多了,还没追到吗?”叶望川说。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啦?”穆洁惊讶道。

    “美人总是难追的。”喻时九毫不在意:“我拍下来的照片可以把底片都给我吗?”

    “今晚回去我就挑出来发给你。”叶望川说。

    “你拍的不都是跟我们的合照吗?”穆洁说:“全发给你好了。”

    喻时九点点头:“都行。别漏了就好。”

    他是看着叶望川说的,对方顿时似懂非懂。

    直到告别之后,喻时九跟着他哥的身边,凑过去肩膀碰着肩膀地走,他好似看出了什么。

    “九哥,祝你早点追到女朋友啊!”他说。

    喻时九背对他们挥挥手,要经过一个下水井盖时,一把握住喻舟夜的手腕,带着他从旁边绕过去。

    “这个井盖,之前翻过好几次,差点有人掉进去。”喻时九趁机多拉了他一会儿,已经走入了校园里的小道,那些此起彼伏的喧嚣都少了一些,他有点不想放上。

    今天的阳光太好了。

    春夏交接的阳光。他和他哥站在一个场景里,一片天空下,可以偷偷拉一下手腕。

    “不围起来吗?”喻舟夜似乎没感觉手腕上的热度不对。

    “开始围过。后来因为学校的水管还是什么,出了点问题,要经常下去检修,说是修好了才能封起来。一个多月了吧,开始划过线,时间久了被人蹭掉了,围起来的东西也不见了。”喻时九详细道。

    “我今天来晚了。”喻舟夜突然道。

    这是在喻时九经常出现的校园里。

    “路上接了个电话,处理了点事情。”喻舟夜说:“错过了你的毕业典礼。”

    “没什么好错过的,过程有点无聊,想看我过两天发你他们拍的现场照片。”喻时九说。

    迎面走过来两个学生,喻舟夜下意识要把手腕抽回来,喻时九却握紧不放。

    “小九。”喻舟夜低声斥责。

    等那两人看看他们,再把目光移到他们拉着一起的手时,顿时移开了目光。

    喻舟夜看向因为他的迟疑,而快了他半步的喻时九。

    长大的小狗崽,有时候懂事地知进退,难得有这么不分场合的时候了。

    “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吧。”喻时九说:“学校里的人,顶多认识我,不会认识你的。”

    他转过头,看着喻舟夜道:“放心,哥,我们总部不会要刚毕业的新手,他们谁也没机会看到你是谁。”

    “这是你的同学。”喻舟夜带了点无奈:“你毕业了,这些同学都会有印象。”

    喻时九一言不发,拉着他一个劲往前走,还越走越快,终于到了一所已经很久不再使用的老旧教学楼。

    一把拽着喻舟夜的手腕走入侧门,转身将他哥压在阴影处的墙面上。

    “哥,我以为你会问我,我在追哪个女朋友?”阳光照不到压在墙壁上的喻舟夜,却能把喻时九的一半身影打亮。

    喻舟夜看到小狗崽眼里一如既往的执拗。

    这些年,他以为已经平息的东西,似乎从未平息过。

    “——我不会干涉你的交友。”片刻后,喻舟夜道。

    喻时九轻轻笑了下,没有门板的走廊侧门外,就是郁郁葱葱的青翠植物。

    太青春了,充满生机。

    跟他截然不同。

    就像是眼前紧紧盯着他,越来越近,鲜活固执的小狗崽。

    “我以前,为了追一个天下无双的大美人,用叶望川的手机订了玫瑰花送给他。”

    喻时九的额头就快要抵在他的额头上,高挺的鼻尖触到他哥的鼻尖:“他今天说我追了这么久还没追上。哥,你说我还能不能追他啊?”

    这话,他明知道喻舟夜回答不了,却偏要说。

    他得让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爱慕羡慕的哥哥知道,他毕业了,他的人生又过了一个阶段,无论多少的闲言碎语,他哥和他去到哪里,见到什么人……

    他的同学也好,同事也好,他人生的任何经历痕迹都好,他眼里都只有喻舟夜。

    他哥可以不回应,但是他得告诉喻舟夜。

    清清楚楚地让他知道。

    他怎么会觉得喻舟夜因他的社交而不安呢?太奇怪了。

    喻时九不知道哪里来得一股劲,很久很久没说过的越界的话,都蹦了出来。

    在他的学校里,他就想要拉着他哥。

    “我有时候觉得,我哥是不是对我也有点占有欲的。一丁点也好。”

    喻时九在他的沉默里清楚道:“怎么我做什么他都知道?大学里也能监视我吗?他干涉我交友,我也心甘情愿。但是他只能说他不介意。”

    他拉着喻舟夜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把手心按在他T恤里面凸起那个天鹅吊坠上:“他送我的项链,都刻着我们的姓氏。”

    “太会做事了。”喻时九勾起唇:“他知道我想写谁的名字,但是不能写,又不想让他捧在手心里的弟弟失望,所以他会写上我们两个人一样的姓氏。这样,总能先哄一哄我。”

    喻舟夜垂下眼,把掌心底下按到的那个吊坠拿出来,放在喻时九的T恤面上,铂金的天鹅在阴影处,因为光滑流畅的线条打造,没有那些多面切割的闪光,十分低调。

    然而,一眼就能看见,不容忽视。

    “今天是什么日子,让长大的小狗突然一副要咬人的样子。”他说。

    “今天是我哥被第二个人叫‘哥哥’的日子。”喻时九顺理成章出口,气息逼近他的侧脸上,缓声道:“哥,你不知道,我听她叫你‘哥哥’,刺耳得很,我都想当着她的面牵你的手。”

    “可是我不会,因为我很乖。”他说:“我戴了我哥给我的项链,就不能给他丢人。”

    温热的吐息拂过嘴角,任何一个会从这所陈旧的教学楼外路过,而隐约发现他们的路人,都会从喻时九紧压的身体,误会到是一对正在缠绵接吻的情侣。

    而他只能轻轻垂下眼,靠逼近的呼吸多汲取一点他哥身上的味道。

    “看来今天是来晚了,让我弟弟在学校里不高兴了。”喻舟夜道:“想要什么补偿?”

    他们关系时远时近,又纷杂得很。

    喻舟夜不动如山,喻时九总能过来撩拨几下,把一池深潭搅浑。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好奇,是谁在和喻时九拍双人合影?只是没想到看到的是误会一场。

    还把小狗崽给激起来了。

    喻时九突然发作的点,喻舟夜愈发看不懂了。

    “我想要的哥不给我。”喻时九掀开眼睑,低垂着只盯着他哥漂亮的唇线,用目光把它赤.裸地流连数遍。

    他按在喻舟夜的腰身上,也仅仅止步于此,趁机道:“你最近好忙。你已经忙了很久了,我能帮你做事的,为什么不要我来?”

    “还没到需要你兼顾总部和洲际的时候。”喻舟夜对答如流:“况且,你不是已经在帮我了吗?”

    “我觉得我得去趟金砂州,跟几趟运货的流程。最近哥就是因为这事睡不好吧?”喻时九一手去拉他哥的手,垂着头捏一捏修长的指节。

    他要真去了金砂州,喻舟夜不会不知道,索性瞒着,不如直接挑明。

    “不用你去。”喻舟夜说:“那边对接的人我已经安排了,现在需要有两个项目需要我亲自来谈,等定下来,我会去处理的。”

    “——哥,我打听过,金砂州的人是个祸害,港口的利益在谁手里我知道,我去不行吗?”喻时九拉着他的手指,做了点最后的恳求。

    喻舟夜和他目光相视,这种功课做得理所应当,但他并不打算让喻时九卷进来。

    “我给你安排了别的事,刚好你毕业了,把时间安排好,每周去南郊那边去看看。”喻舟夜说。

    喻时九想明着跟喻舟夜一起处理要害的恳求失败了。

    他哥说不肯,就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好。”喻时九领命道:“我听我哥的。”

    喻舟夜用眼神放在他拉住的手指上:“不回家了?”

    “不回。我定了餐厅,等邵池把林阿姨接过来,他会通知我的。”

    喻时九说:“是一家新式私房菜,我们过去二十分钟就到了。是你应该会愿意尝试的味道。林阿姨也好久没出来走走了,他们家环境不错,是一所旧时代保留完好的府邸。人少,也清静,我陪林阿姨去喂喂鱼,看看花。”

    末了,他还提到:“我看林阿姨有在看建筑学的书,刚好能让她散散心。”

    “——她会喜欢的。”喻舟夜道。

    喻时九示好的意图太明显,他的心思也变得如此细腻。

    “哥,我是爱屋及乌,但谁对我好,我分得清。”喻时九道:“你的家人就是我的。林阿姨对我也很好。”

    “她为了准备了毕业的礼物,看来我也得准备一个。”喻舟夜说。

    “你说你今天下午都有时间,吃完饭带我去公司吧,我知道你还要加班,我想跟你一起。”喻时九说。

    喻舟夜很意外:“不和同学去庆祝一下?”

    喻时九坦然道: “哥跟我庆祝就行了。”

    第10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不碰我。我好寂寞……

    喻舟夜实在是惹眼, 走在什么地方,总有人第一眼就望过来。

    喻时九趁着约定的聚餐还有一个小时,带着他哥去学校的图书馆、网球场、还有他们已经人群散场的礼堂, 他上过课的教学楼……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他都带着他哥走了一遍。

    滨海大学的主校区里处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喻时九从上辈子的嚣张跋扈, 到这辈子一身肃杀气,早就习惯了被人或注视, 或打量的目光。

    但是那目光成倍地落在他哥身上,他既骄傲, 又得意, 还挨着他哥走得更近。

    白天鹅那么漂亮, 他毫不在意有多少人来注意他,倾慕他, 他只在意走在喻舟夜身边的是自己。

    小孟按时给他们打了电话过来, 林婉清已经快送到饭馆,喻时九带喻舟夜走出校门, 找到自己停好的车。

    一辆高底盘, 犹如猛禽的美式越野车, 就停在滨海大的校门口,比周围的SUV还要大上两圈,喻舟夜上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周围的停车位,没一个这么炸眼的。

    “怎么了?哥。”喻时九上前为他打开副驾驶的门。

    “你很喜欢这车?”喻舟夜说。

    “对啊。”喻时九提到这个就带着笑:“你给我挑的两个车我都喜欢, 邵池开那辆轿车多一些, 接送我, 见见客户什么的,都是他开,今天去接林阿姨去了。”

    他拍拍打开车门, 已然长高长大的小狗崽有粗壮的毛茸茸的尾巴,这会儿正聊到他心坎儿上,朝着他哥甩尾巴沾沾自喜:“这辆车,只有我开过。平时我私下出门都开这个。”

    “喜欢就好。”喻舟夜坐上车,喻时九就跟着上来先一步给他系上安全带。

    喻舟夜一眼就看到了车里放着一只透明盒子装起来的一对小人偶,造型就是喻时九曾经送给他那只棉花娃娃的样子,另外一只是他自己。

    就摆放在端正的车前窗底下。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招摇了。”喻时九熟练地上路。

    他有车之后一直都有自己开,但是太忙了,而且也总是克制自己跟他哥的距离,像这样特意空出来时间来单独相处,亲自开车带着副驾驶上的哥哥,寥寥无几。

    “你只是开了自己喜欢的车。”喻舟夜说:“我没有意见。”

    “那你就是意外吧。”喻时九道:“没想到你弟弟每次上课都招摇过市。”

    “是有点。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已经稳重起来了。”喻舟夜如实道:“没想到还会喜欢这种类型。”

    “我不就是喜欢找刺激吗。”喻时九趁红灯只需停下三秒的时候,朝他哥眨眨眼,话里有话。

    “哥最了解我了。”他说。

    “看路,别看我。”喻舟夜淡然别过脸,看向窗外。

    喻时九轻轻笑了下。

    “他们一看这车,肯定觉得霸气、真帅!”喻时九停顿一下,说:“——我一看见,就想到你了。”

    喻舟夜:“嗯?”

    “炫耀啊。你弟弟也有虚荣心。”喻时九坦诚道:“这是你送我的,这方向盘我摸过好多次了,就当炫耀我哥了。问我什么型号,我都说‘不知道,我哥送我的。’”

    喻舟夜也被他逗笑了:“喜欢再挑几个,选上了告诉我就好。”

    喻时九摇摇头:“我对车没那么讲究,一个喜欢的就够了。过几年它要换班了再说。”

    “你送我那几块表,我还没戴过呢。”他说:“每年过年都送一块,什么款都凑上了。”

    “配你的衣服,得体就好。”喻舟夜说。

    喻时九过了会儿,才道:“是因为成年礼那天的晚宴,我穿的浅色西装和你那会儿送给我的表不搭,所以后来才送了好几块不一样的。是吧?哥。”

    “着装也是礼节的一部分。”喻舟夜道。

    “我只是觉得,我哥真细心。我这辈子都学不会。”喻时九面色不变道:“后来你送我的,好像再没有那一块好了。”

    “不喜欢?”喻舟夜问。

    虽然有一块价格比不上其他的,但那是款式和做工的造成的,品质上来讲,他给喻时九的东西,从来都是精益求精的。

    “喜欢。”喻时九说:“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现在也习惯了穿衬衫,除了去学校不那么规整,其他时候都跟他哥一样,西装革履,也跟他哥一样,喜欢各种各样深色系。

    好像这样,就能更像他哥走过的路,离这个灯塔的光芒近一点。

    今天也是,他也穿了休闲西装和休闲裤,只是颜色不太一样,不像他哥穿得那么优雅正经,衣摆都散在外面,袖扣也有一只没扣。

    这会儿,开车的左手上,打开的袖口里正露出来一半的表带。

    喻舟夜的目光落上去的一瞬间,他就在打了个弯,调头往饭馆的停车场的开过去。

    “这只是你给我戴上去的。那个春节,还没想送给我。”喻时九说:“我后来想过很久,也想不明白,怎么你都定做好了,却不愿意送给我了。还是我要来的。”

    片刻,车已经开进了地下停车场,眼前整个暗下来几度,喻舟夜道:“可能是认为你会不喜欢。”

    “我也忘了。”他说。

    喻时九分神去看了一眼,喻舟夜的视线正看向窗外。

    他哥很少说谎,多数时候,会直接选择隐瞒,回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忘了,肯定是假的。

    担心他不喜欢,应该是真的。

    看吧。克制的下场,就是他哥也开始对他说谎了。

    “哥。”喻时九停车熄火,没有立刻下车。

    在安静下来的地下停车场里,突然道:“爸走的时候说,让你带我走正道。”

    喻舟夜身形几不可见地僵了僵,转过头道:“嗯。”

    喻时九抬眼对视,深棕色的瞳仁在昏暗里已经难以分辨。

    “如果我没能走正道呢?”

    他说:“万一我就是本性难移,劣性难改,小时候打架,谁的面子都要撕破,长大了就背刺喻家,搅黄你的生意,为难你的合作商,砸了你的会场……怎么办呢?”

    “万一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做兄弟,对林阿姨也处处欺压,没一句好话,把喻家的名声也败坏了……”他一句句地吐出来,到最后看向喻舟夜的神情,都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哥会怎么办?”他问。

    喻舟夜平静对视,喻时九的情绪总是来得迅猛,走得也干脆,他早已习惯。

    但是他弟弟还是第一次问他这种话。

    认真思索,也不是不会发生。

    放在喻时九身上,这反而才像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张牙舞爪,誓死要扒了他的皮的小野兽。

    就像是濒临绝境的嘶吼。

    “我应该会想办法,在你不可挽回的时候,补救一些。”喻舟夜道:“当初询问过你的意见,要不要搬出去住,或者妈妈搬出去,这样你们的矛盾会少很多。”

    “至于家族和喻氏……”喻舟夜移开眼,似乎真的陷入了慎重的思考中。

    喻时九过过这样的一辈子,他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来。

    而且是在局势动荡,他和他哥的关系也不像往日没有隔膜那样亲密的时候。

    “我想,以我的能力,和喻家的局面,要保全我弟弟,可能要费些心思,不过并不是问题。”

    喻舟夜看着越野车前方冰冷的墙壁说:“既然你是我弟弟,那我就有这个能力照顾你。”

    “至于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走了歪路,那是我的错。”他的语气里仿佛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忏悔:“所以不管我弟弟是什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他。”

    “没做到父亲期望的样子,把你带好,那是我愧对了他。”喻舟夜的话音落下,车里的气氛都冷了几度。

    这是他们无法绕开的高墙。

    他只是问了他像上辈子那样,他哥究竟会怎么想,怎么会他都快三十了,还在作孽,也肯数年如一日地维护他,纵容他,试图教好他。

    是他把善意的管教当做了针锋相对的恶意罢了。

    原来原因这么简单,只是因为他是弟弟,没有别的。

    只是纯粹的因为喻舟夜很好。

    他特别好,所以能那么宠爱我。

    然而喻舟夜一定会想到,这个“走歪路”,是他这个弟弟有朝一日对哥哥图谋不轨。

    喻时九打开车门下车。

    接着就听见喻舟夜那头也走下车。

    七月份已经热起来了,夏季来临。

    地下停车场里还是冷冷的。

    这是从他十八岁那晚之后,他们再一次提到父亲的遗言。

    他没想牵扯到这段他不应该萌生的感情里面,但是根本避不掉。

    他不想,他哥会。

    他哥没有教好他,都会日日夜夜的反省,认为自己愧对了父亲。

    更何况,是曾经跟他那样亲密过。

    喻时九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是命里的一股潜意识,让他追问到了这个他明知道答案,也不肯罢休的结果。

    一阵凉风从远处的入口吹了进来,他浑身一凛,仿若整个人都被穿透。

    这里不应该有这么明显的风。

    夏季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的、阴冷的风。

    好像能把他这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给揪出来。

    莫名涌上来的不安,和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察觉到的动荡浮现心头。

    喻时九猛然停下脚步,转身喊道:“哥。”

    喻舟夜跟着他停下来,望过来。

    “我对你有企图,不是你的错。我不走正道,也不是你的错。”喻时九像是隔着时空看到了上辈子的喻舟夜。

    跟如今一模一样,带他从未改变过的喻舟夜。

    “对不起”三个字都因为太廉价而说不出来。

    “如果我哪天,长歪了,那一定是我太愚蠢了。”喻时九定定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悲怆,和着无风而起的一股寒意,让喻舟夜的神情也郑重起来。

    他不知道喻时九如此复杂的情绪从何而来,但是他能看到他弟弟现在不快乐。

    “想爸爸了吗?”他抬手按在跟他一样高的喻时九脑袋上,然后轻轻揉了揉发丝。

    喻时九没脸去想老爷子,这是喻舟夜的深渊,也是他没有资格面对的。

    所以他只是摇摇头。

    “哥,”他喊,“你很久没摸我的头了。”

    “你都能成家了,不是小猫小狗了。”喻舟夜说。

    喻时九的双眼只是看着他,多了千端万绪,里面唯有一根格外固执的弦从未断过。

    跟几年前,那只喝醉了跟他发酒疯,趴在他腿上仰头渴求的小狗崽一样。

    那晚,他把学了混账东西的小狗崽一个人留在了床上。

    伤心的小狗眼泪都快掉下来。

    “你不碰我。我好寂寞。”喻时九的话,和那晚的回忆重叠在一起。

    “我用不着成家,我有家。”长大的狗崽垂着眼说:“哥在哪,哪就是我的家。”

    喻舟夜迟疑须臾,手指碰在他的眼睛上,往下蹭了蹭面颊:“还寂寞吗。”

    喻时九摇摇头。

    “哥,我有出息。”他突然说。

    喻时九一怔,浅浅笑了下:“怎么说这个。”

    “我就是突然有点心情不好,不是没出息。”他说:“我干活很利索,我也很好用。有什么活,我都能干。”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用我。”喻时九看向他。

    “嗯。”喻舟夜说:“我知道。”

    “怎么用都可以。”喻时九飘摇过后,依然明亮的眼神盯着他。

    “……嗯。”喻舟夜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几年你都没有摸我的头,小狗的毛都不亮了。”喻时九说完就转身往前走,去到电梯口。

    喻舟夜走在他身边,打量了一下跟他身高一样,着装也相仿的青年。

    然后拿手指点在他的后颈上,正好按在小狗崽刻上姓氏的吊坠链条上。

    “你随时都可以回家。”他说:“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