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世女到访,白切黑察觉危机示……

    做这种事情, 倘若她不情愿的话,白切黑也拿她没办法,是她一时被色相迷惑了。

    结实紧致的身体, 一身薄衣轻纱被芝兰玉树的公子撑起幅度, 勾勒出若隐若现的伤痕。

    破碎的美感更容易勾起人的欲念, 一旦主动起来, 饶是再有怨言,也会被他慢慢折服。

    但姜眠觉得是时候节制起来。

    等许知久醒来,她带着对方看书算账,朝堂里的尔虞我诈看似都与她没了关系,可正因为她越远离朝廷,那些人就开始对她没有以往那样设防。

    传闻二皇女一枝独秀, 超凡脱俗, 与大皇女争斗得厉害。

    姜眠没有闲心去插一手,她如今消遣度日, 连君后都觉得她没有存那种心思, 所以也未曾将自己手里的底牌交给她。

    又是一轮新月挂上枝头。

    任由身旁的人如何衣着单薄,姜眠也视若无睹,握着算盘的手也无比的稳,让京城原先购置的几处商铺发挥了作用。

    许知久眼底阴鸷,压抑不住怒气和气恼一样, 春日的风在他身上撩拨情绪,隐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 “妻主现在厌倦和我做这样的事情了, 对吗?”

    “不对。”姜眠否认。

    她总觉得许知久指不定暗地里给她扣了多少黑锅。

    “要懂得节制,阿久,你的身体也吃不消, 这些药记得趁热喝了。”姜眠面不改色,将桌上浓稠的药推了过去。

    许知久沉默下来,端起碗一口气喝完,随后重重地放在桌上。

    一个人生闷气地跑回主屋里。

    姜眠没办法事事去哄人,她整理了下近些事的安排,只觉得有些浑浑噩噩,她思虑完利害关系,对于贺诗语的事情决定着重调查下。

    国师与远在平庆的贺大状元理应没有交集才对。

    “花修,你让张拓来见我,我有事情要问他。”

    花修是北镇抚司的人,但自从找到六皇女后,便被君后安排给了姜眠,等同于直接给她开了后门。

    等到花修走后,她才招手让远处房梁上的暗卫进来。

    是皇宫指派的为首暗卫,名号暗一,原先是贴身保护陛下的,其余皇女的选择名单里甚至没有她。

    姜眠吩咐:“让暗二继续暗中保护阿久。然后飞鸽传书给留在平庆的暗四,让她去查贺诗语的往来关系,以及贺诗语为什么要来京城。”

    “是,殿下。”暗一领了任务就了无踪迹地离开。

    因水患之事朝堂掀起波澜,再大的世家都受到不少损失,皇帝的心难揣测,官职小些的大臣们无法独善其身,只能择其一派党羽站队。

    哪怕知道是皇帝授意,但她们哪里能不恨罪魁祸首,可对方偏偏是皇女,还极可能成为有封地的亲王。

    “殿下,外面有人来寻。”原本才出去的暗一重新回来,她眉头一拧,“是侯府家性情乖戾的小姐,不好对付,不如称病避开。”

    侯府千金突然来找她做什么?

    “没事,我去会会她。”姜眠站起来,随手套上披肩,带起一阵微风,边走边道:“等再过半个钟头,把药给阿久送过去。”

    暗一:“好的殿下。”

    少女行色匆匆,临走前看了眼走廊另一头的主屋,这才去了前厅。

    早就在外翘首以盼的小侍看到少女离开,忙回去禀告:“主君,殿下往外走了,没有过来。”

    “哦。”

    许知久抬起眼帘,敞开的门外是一片暖色,对方为他栽种的梅花树已经吹落一地花瓣,鲜红粉嫩,却有颓败衰退的迹象。

    是刚刚装得太过了吗?

    他默默反思了一瞬。

    而在府邸里,姜眠已经迎着侯府千金进来了。

    侯府千金是典型的跳脱性格,杏眼圆脸,眉眼姿态带着几分肆意,她带着身后跟着进来的一排人,随后在院子里面对着姜眠站成一排。

    “这些是我为皇女特意选的门客谋君,都是数一数二的聪明绝顶,若是喜欢,不如都收下吧。”

    她娇奢惯了,就连带来的门客们都样貌一顶一的端正,没有一个歪瓜裂枣。

    “这是何意?”姜眠摸不清她的路数,“世女送我这些做什么?”

    “当然要送了,颜镜颜宁姐弟两不在京城,她们让我好好照顾你,再说了,早知道你去宴席,我也就跟着去了。”

    侯府千金看着她很是新鲜,语气也意外柔和,“你在京城里,如今虎视眈眈,自然要好好为自己谋算一番。”

    侯府千金貌似是把她当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肥肉。

    “世女与颜将军关系好?”

    侯府千金搂着她的肩膀,一脸得意,以及对她的同情:“那当然了,别担心,以后京城里,有我罩着你。你以前只能在寺庙,是不是伙食不太好?”

    姜眠:?

    “没有的事情?那就是十三皇女又在胡乱编排了。”侯府千金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姜眠的肩膀,继续宽慰,“放心,欺女霸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但把十三皇女打一顿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眠卡壳。

    这人设和外界的传闻完全就不相同。

    侯府千金的年纪明明比她还要小,却说什么要保护她。

    姜眠:“十三皇妹说什么了?”

    “不入流的腌臜话,还是不要污了皇女耳朵,你先收下我带来的这些谋士吧,她们肯定能帮上你的。”

    世女的话音刚落,就瞧见一排人齐刷刷道:“还望殿下收下我们。”

    姜眠无奈摊手:“跟我,没有未来。”

    只是此话一出,底下的谋士们纷纷四目相对,一脸不相信,继续跪着不起来。

    世女只好把姜眠拉远几步,压低声音道:“你真打算去那劳什子的亲王,将安危系于其他人手里?”

    她说着说着就越觉得不可能。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相信我吧?你不相信我,难不成还信不过颜家姐弟俩吗?”

    姜眠与颜家姐弟只是有过短暂接触,她不置可否,并未回答。

    “那你好好想想吧,这些人我先带回去,给你三天时间回复,总之水患的事情你干得很好,比起其他皇女,我更看好你。”

    肆意妄为谈论这样的话,也就世女敢如此大言不惭。

    “世女慎言。”

    “怕什么,反正这里只有你和我,这些谋士身世都清白,也是颜将军同我一起选出来的,放心,不会传出去。”

    世女说着便看了眼几个跪下的人。

    她们异口同声:“什么也没有听到,还请殿下放心。”

    “既然如此,你们先回去吧。”世女随手挥退谋士们,又朝着姜眠走近了些,“皇女的病可好了?上元灯会都未曾见到你。”

    世女留下来用了饭,似乎还舍不得走一样,一直等到深夜才肯罢休。

    临走前,还不忘四处张望了下,“听闻殿下府邸有位性格爽朗的佳人,那可不是在寺庙时便见过了?”

    姜眠敷衍点头:“嗯。”

    她和许小公子在寺庙见过,也不算撒谎,更别说她没有道理和世女说真话。

    世女对这个话题貌似很感兴趣。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你夫郎是出家人还尘吗?”

    “世女在说什么?”姜眠不太懂她,摇头,“并非出家人。”

    “好吧。”世女皱了皱眉,但还是继续八卦道:“那你们的婚事是怎么安排的?他是哪家的公子?陛下同意你们的婚事吗?”

    她像是准备了很多问题,就等着见面的时候一股脑倒出来似的。

    “世女殿下。”姜眠看她一眼。

    世女是直性子,姜眠不打算与对方交恶,但还是忍不住制止她的问题。

    “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是要刨根究底,只是对你的事情太好奇了,那我下次再来见你。”世女挠头起身。

    她很自来熟,又或者是她将颜将军当做顶好的朋友,因此才会对颜将军交代她照顾的自己不设防。

    只是谈论的都是些关于她的私事,姜眠不太喜欢被别人知晓。

    夜浸灯烛,溶溶月光。

    久在房中等待的少年半分傲气都没有,一直等到姜眠回来才慢吞吞挪动脚步,递出来花卷糕。

    “妻主尝尝看。”

    这出乎姜眠意料,她配合地咬下一口,吃了一嘴的花糕,甜而不腻,也没有其他的奇怪佐料。

    许知久抿唇笑了笑:“喜欢吗?”

    姜眠点头:“嗯,做得很好,辛苦你了,阿久。”

    “……那妻主喜欢我吗?”

    他的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一直在看对方的脸色,黏人且亲昵地拉住对方的衣角,安静等待回答。

    姜眠没搞懂他整得哪一出,不过还是选择再次纵容:“也喜欢你。”

    他的眸光瞬间亮了,几乎是一刹那发生的事情,继续说着话,“今天是我太意气用事,不应一直缠着妻主,我会改的,妻主别生我气。”

    顺梯子爬最快的第一人。

    姜眠只觉得汤圆表皮再怎么光滑圆润,里面的馅也是实打实的黑芝麻。

    白切黑又是在搞什么?

    姜眠打算静观其变,却在不经意的下一秒瞧见他被刀划伤的指尖,顿时握着了对方的手腕。

    “这是怎么了?”

    “没做过花卷糕,但听他们说,之前和妻主做过,所以想试试看,只是可能不太适合我。”他一脸没关系地说着让人心疼的话。

    他流露出脆弱破碎的一面,姜眠却不改其色,弹了弹他的额头,“你会做饭,也做过花卷的糕点,怎么会轻易切伤,对我用苦肉计?”

    “我什么时候做过花……”许知久下意识反驳,却在记忆里出现一段他满心欢喜给对方做糕点的情形。

    那是当初在荷花镇的时候。

    第72章 第72章(补更) 大婚

    他都快记不清了, 妻主居然还能分清楚那是他下厨做的?

    “忘记了。”他小声嘟囔一句,眼见自己被戳破了,于是默默自己包扎伤口, 但心情却莫名好转许多。

    至少妻主现在还是很关注他, 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他的伤口, 想起与他做过的事情。

    纱带被剪子剪成细小的条, 缠绕在指痕上,许知久系好绑带。

    姜眠捏住他的指尖,刚刚巧碰到的就是伤口,她没用力捏,回想着那不小的痕迹,忍不住又敲了敲他的脑子, “你是不是有病?”

    “算了, 不指望和你说清楚,你下次再这样做, 我不会再管你。”

    就是惯的。

    白切黑完全是被惯坏了。

    平常甩性子指使人她都能接受, 但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极端的事情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呢?

    “妻主今天一直没来找我,我担心妻主会喜欢别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好像再怎么安抚白切黑都没办法让他彻底放心下来。

    索性姜眠直白看向他:“我之前没有陪你吗?还不够喜欢你吗?”

    “妻主,你怎么了?”

    少年开始变得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但凡不是由他主导事情走向, 就会有各种念头和设想不断充斥在脑海里。

    他有些仓促地扯住姜眠,不让她有离开的可能性, 放低声音, “别生我气。”

    “我可以不生你的气。”姜眠突然弯眸对着他清浅地笑起来。

    人只有在忙起来的时候,才会无暇多愁善感。

    许知久莫名有种跳入圈套的感觉,他有些迟疑地问:“妻主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 你管着那几家铺子,还有府里大小事宜,什么时候你一个人可以接管,我就不生你的气。”

    姜眠的指尖凑过去蹭了蹭他的眉眼,继续劝说他,“主君都需要学会做这些事情,相信阿久一定会为了我去做好的吧?”

    “会的。”许知久点头。

    白切黑也会有单纯的一面。

    就比如现在。

    “不愧是阿久,做什么都厉害,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今天早些休息吧。”姜眠趁着他没回神,把人夸得晕晕乎乎。

    做主君,需要打理一切事宜,府邸上下的开支,银钱流动,如果未来妻主娶了侧夫小侍,月例份额都是需要主君去管的。

    只是许知久迟疑了一瞬,“那妻主我们何时要孩子?”

    “不急,这种事情只能看缘分,如果你在意这个,等过两天空下来,我就带你去庙里一起求一签。”

    一切走向正轨。

    白切黑不再执着于有一个孩子,反而是接过来管事的指导,从而将开支数额都计算一遍。

    姜眠不打算对世女殿下坦诚自己的想法,因此三天后也没有收下那些人,世女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一身正气,口口声声说要写信给颜将军告她的状。

    奇了怪了。

    世女为什么会觉得她怕颜将军?

    像姜眠这种没在朝堂感觉过颜将军威压的人,自然不懂得世女的想法。

    得益于白切黑的刻苦料理家事,姜眠终于能去上早朝不被人缠着闹腾。

    皇女府的流水开支不小,很多地方都是不需要的流水开支,更别说有些陈年堆积的旧账,还有一堆未拆开的贺礼要清。

    白切黑一忙起来,姜眠安生了。

    早朝上,众人见到她的到来都有些例外,姜眠原先的位置还空缺着留在那里,如今突然站了个人,谁都不太适应。

    尤其是其他皇女都纷纷侧目看她。

    官服玉牌,束带发髻,挑不出一丁点的错来,如若不是她刚好在陛下来之前到,现在已经开始攀谈起来了。

    “她怎么来了?”

    “不知道,先看看。”

    各党羽派别,即便是还未站队的大臣,也都纷纷思考她的用意。

    皇帝对姜眠的到来,除了一丝意外,并没有太多变化。

    “陛下,水患一事正要修建补填堤坝,不如交由二皇女。”

    “这可不妥,山高路远,东阳一带往下照例由开府仪同三司去即可。”

    “陛下,让四殿下去也未尝不可,她原先就处理过水患一事,刚好就此将功补过。”

    她们吵得不可开交,整个朝堂之上如街坊闹事,姜眠饶有兴趣看着不断发言的人。

    单是听其言论,其实并不能准备分辨党羽,但显而易见能看出来二皇女和四皇女不对付。

    皇帝按了按额头,底下瞬间安静,她轻咳一声,“依左丞看,应当派谁去?”

    左丞相一头白发,她看了眼前面的几个皇女,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只能答道:“依照以往安排三司并无问题,但若是让皇女们早些为陛下分忧,自然也是好的。”

    她的答案圆滑,挑不出错,但看出来她更希望皇帝去选皇女。

    皇帝听着,随手指着人,“那就将此事交给四皇女和二皇女一同去办,三司协同,可有异议?”

    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三者是不同的党派,互相牵制,巴不得找出对方的错处。

    她们不敢违背皇帝的吩咐,只能接下来口谕。

    “既如此,你们三日后就起程。”

    皇帝直接定下来时间。

    而这次水患明明就与六皇女有关,却没有一个人敢当这个出头鸟去提,果不其然皇帝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好像六皇女今日也没有上朝。

    姜眠听得很感心情,但她的存在还是给其余皇女都提醒了还有这一号人的存在。

    皇帝面前,姐妹情深。才下朝便有人团团将姜眠围了起来,问她的近况,又递了帖子,说是要走动拜访。

    “晚些时候再说,皇姐,陛下还在等我。”姜眠借此脱身,其他人也不会再说什么。

    只是大皇女是压不住性子,一走下台阶就变了脸色,“什么叫陛下在等她,很值得炫耀?谁没有被陛下召见过。”

    “皇姐别生气,这可见不得是好事,说不准是陛下要斥责她许久未上朝。”四皇女安抚她,一同上了马车。

    大皇女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陛下会对六皇女说什么,她压低眉眼,“可陛下不是说她可以一直不上朝吗?”

    “前几日陛下就问过几句,皇姐定是没有仔细听。”

    “四妹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以为她真得了陛下青眼,瞧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就算是了亲王,难不成我还治不了她吗?”

    “皇姐真觉得她只想做亲王?”

    大皇女挠头:“不然呢?四妹你就别和打谜语了,和我说说看。”

    ——

    在京城日子惬意,偶尔还能得到颜将军写的信,大概是当初替颜将军解决掉颜宁的事情,所以对方真把自己当做了朋友。

    和温柔系老婆赏花赏月,伤疤越来越小,直到肉眼都不能看到。

    许知久和喻栢星的关系恢复如初。

    就好像嫁人这件事情更加笼络了彼此的关系一般,他们的话题有了拓展,但更多的还是互相学习。

    姜眠暗中筹备的婚事布置起来。

    红纱垂落,帷幔挂满府邸,朦胧的夜色,那梅花枯枝上都被点缀,亮着微红的莹光,满窗红纸更是别具一格。

    亮堂的宛如白日。

    被喻栢星刻意带出去的许小公子,提前回来便是这样的光景。

    “走错了吗?”许知久困惑,但看着上面的牌匾还是确定了自己没有走错。

    拦不住归家心切的喻栢星已经叫下人去通知了,他磕巴几声:“大概是六殿下在准备什么。”

    许知久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已经高悬的灯笼喜庆的字眼,他垂眸:“你不用瞒着我,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的情绪冷静得可怕,甚至弯眸勾出来一抹笑,“这本来就是件喜庆的事情。”

    “原来你知道啊,吓我一跳。”喻栢星松了一口气,“那你快进去吧,早些准备也是好的。”

    许知久:“嗯。”

    他的面上毫无情绪变化,看了眼人群,正想要帮忙指挥一下,却发现这婚事半点错处都没有,每一个细节都仔细到位。

    看来妻主真的很喜欢对方。

    可为什么不和他说一下?其实他不介意的。

    这种事情已经在脑海里设想了几百遍,他早就麻木,且认定这样才能让妻主明白自己有多懂事。

    他不会如那些泼辣妒忌的夫郎一样独占妻主。

    他推门进了主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毕竟行房事时,妻主大概率会在主屋,他不能让自己的东西不适时出现,打搅到妻主。

    “知久,你在做什么?”

    少女自外往里进来,一身红衣,婚袍已经着身,清淡妆点的面上显得与寻常有些不同,可见她的在意不一般。

    “妻主,不过是收些衣裳。”他回答,便将新衣裳往里面的柜子塞了塞,然后清雅地弯眸,“妻主这身,很好看。”

    姜眠被老婆夸夸,很满意地展现自己的衣裳,“是吧,但你的更好看,走,我带你去穿。”

    她朝许知久摊开手心。

    原本笑着的人却有些错愕,姜眠握着他的手把人拉近,“好了,不发呆,我们去换衣服。”

    补偿一次婚事再正常不过,但看许知久这模样,好像误会了什么。

    姜眠握着他的手,状似不经意问:“不会有人以为自家妻主要娶别人了吧?”

    许知久抬眸看她一眼,极少见得撒谎:“没有。”

    “说谎的人会长鼻子。”

    “那是骗小孩的,妻主。”

    烟花爆竹未曾断过,单是姜眠备好的聘礼都足足装了十几车,而嫁妆也是同样的拉了十几车。

    路上撒落的不是花瓣,而是实打实的金子。

    阔绰奢靡。

    谁家娶亲如此高调,原本还要弹劾的官员一见主位坐的是陛下和君后,连史官都只匆匆记了两笔就不敢抬头了。

    第73章 第73章 三夫四侍,也没关系

    姜眠费了很大的功夫让皇帝同意许知久做主君, 条件就是需要听她的安排坐上皇位。

    这种事情也是可以说的吗?

    尤其是党派之争如此严峻,皇帝居然开口就是这么炸裂的话,让她都被冲击了好一会了。

    姜眠不懂, 但大为震撼。

    有皇帝和君后保驾护航, 她去做亲王, 那不是脑子坏掉了吗?

    但真的不是试探吗?

    姜眠有来有回几句, 一听皇帝不肯松口主君之位,还是袒露了自己的想法。

    不好意思了其他姐妹,她现在好像是被保送了。

    婚事准备得很充分。

    街道上都摆了百姓的宴席,做到了真正的与民同享,单是捡金豆子就已经让百姓们喜笑颜开。

    “还能加张凳子吗?”街道里有人怯生生地问。

    “这里有位置,小妹妹, 你过来坐。”那人拍了拍身上的位置, “真是件大喜事,真希望再来一次, 我可是第一次吃皇女的宴席。”

    “我也是第一次。”

    “好吃爱吃多吃。”

    堆起来的酒坛被拆封, 隔着老远便能闻到其中的醇香,酿造许久,红色的封纸被打开,斟满一整杯。

    姜眠被灌酒,喝了几口便入了洞房, 有皇帝坐镇,外面的人不敢造次, 走完流程就全坐了回去。

    党派相对的大臣们非分到了一个桌上, 也不知是不是六皇女故意的,一整场下来大臣们互相恭维,笑僵硬了脸。

    外面喧嚣, 主屋的院子里只能听见燃放的烟花声,坐在榻上的人被红盖头覆面,满头金钗,矜贵端正地坐直了身子。

    挑开红纱,合卺交杯。

    近在咫尺的面庞毫无瑕疵,清透立体,正是花开得最盛的年纪,不稚嫩,多了不少沉稳和安定。

    “喜欢吗?原本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被提前发现了。”

    姜眠握着他手腕,指腹随意蹭了蹭上面的玉镯,细长的裂纹很是显眼。

    许知久轻点头:“让妻主费心了。”

    “应该的。”姜眠又看了眼窗外,周围都已经被清空,只有暗卫守在出口,她附在许知久耳边低声道:“如果我要皇位,你会支持我吗?”

    “嗯?”许知久睫毛缓慢地颤了下,他下意识按住对方的手,“妻主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嗯,因为知久不是别人,你可是主君,自然要比其他人知道多些。”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将支开的窗户关上,回头弯眸:“现在先和知久入洞房,其余的明日再说吧。”

    姜眠向来喜欢逗弄许小公子,尤其是喜欢看对方脸红到极致颤抖的模样。

    “或者说,知久想知道什么,等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她把人抱在怀里,但少年早就因为之前过度的接触而脱敏,他之前那处还觉得疼,好不容易休养后,身体也还是蠢蠢欲动起来。

    已经完全失去掌控,被点满敏感依赖的身体变得无法渴求接触。

    许知久却是摇了摇头,忍下身体的不适,“妻主,不可。”

    屋子里高立的红烛灯火摇曳,朝墙上打下两人的身影,她们此时正面对面,那冠钗被一支支抽出来。

    “医师还未看过,近些日子时常有些反胃,妻主……”

    影子里有一人说着话,可他的衣裳却被一层层褪去,垂在床榻边上,旖旎地与地面亲切接触。

    他的身上只余下来一层轻纱。

    可影子里连那层纱都神似水雾,他的身形起伏完全被光影勾勒在墙面,黑漆漆的发丝完美映衬,连弧度都一比一的还原,单是看了就叫人浮想联翩。

    “不会的。”她的指尖覆在那轻纱上,与他的腹部轻贴,“你看这里还很瘦,所以不会有的。”

    许知久轻微闪了闪眸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如此笃定,但还是往后稍稍退了下,“妻主,也可能是还没有显怀,等看过医师再说,好吗?”

    “我会很小心的,不会有事。”姜眠一脸诚恳。

    毕竟她知道许知久不会怀上,概率小得可怜,找医师过来看又要穿衣裳,岂不是耽误好多时间。

    许知久架不住她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但还是不忘叮嘱一句:“妻主要小心一点。”

    “放心吧。”

    沉浮其中,如同溺在水里,轻纱没一会就已经破掉一个又一个大口子,许知久轻声喘息缓解。

    他并非抗拒接触,相反他很喜欢。

    只是他太担心引发另一位的妒忌之心,所以不会主动做什么。

    他的情绪清醒地沉沦,无声地阖眸,将对方圈在怀里,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用,整个人如同人形摆件般。

    “在想什么?”姜眠抚平他的眉,嗓音还夹杂些许不平静的呼吸,“知久应该没有什么在意的,好像再娶一个也不会管我,对吧?”

    底下垂眸的人轻掀开,漆黑的眸子带着几分安静的神色,他回应:“妻主想娶吗?”

    “三夫四侍,人之常情,妻主不必太过考虑我的想法,不让妻主纳夫侍,是妒夫所为。”

    明明还紧贴着,两人的气息却意外平稳下来,姜眠陷入深思,她捏了捏底下人的脸颊,眼底复杂。

    “如果妻主真的喜欢他,纳入府里我不会介意,只要妻主不要太冷落我就可以。”

    许知久握着她掐在自己腰间的手,随后带到脸颊处,视线如犬兽对待主人那般忠诚,“因为我也想妻主心里有我的位置,即使只有一点点。”

    他介意但会接受。

    介意是因为欢喜妻主,接受也是。

    “怎么会这样想?”姜眠顺势感受到了他在手心的呼吸,“放心,我冷落谁也不会冷落你的。”

    他的唇瓣含着一抹轻淡的笑,弯着眼眸:“妻主不保证,我也会相信,妻主已经足够纵容我了。”

    离魂的病症,没有当做妖怪烧干血液,反而让妻主精心照料,已经是很多人都奢求不得的事情。

    许知久别无所求,只希望如今这样的日子再长久一些,不需要永远那样虚无的承诺。

    “如果妻主有了主君,还会娶我吗?”

    他似乎有些失神,下意识问了这样的话,说出口才知道不妥,“抱歉,一时失言,妻主当作没听到就好。”

    姜眠也被他突然来的问题给问住。

    这不就是经典的女朋友死亡问题吗?之前对答案一笑而过,现在姜眠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内容。

    “知久想我娶吗?”姜眠俯下身,将他浸湿的发丝轻挑起来,唇瓣不断落在他的脸颊,“不过这个位置只会是你的,所以这样的问题,恐怕不成立。”

    她的话轻飘飘地落下,砸进许知久的水润的眸子里。

    无法言喻的情绪填满心口,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应什么,只能笨拙地主动,以此来获取对方的欢心。

    到了尾声,姜眠扶着衣衫不整的人踩入水池中,他的双腿满是痕迹,一入水便覆在姜眠的肩头,显然是累坏了。

    想起来什么,他原本的欢喜和沉沦都停了片刻,恢复了理智。

    “妻主,明日怎么与他……”

    许知久对离魂之事,莫名有几分难以启齿,通过医师的解释,他知道彼此都是一个人,但这种感受很奇怪。

    姜眠揉了揉他的发顶,“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知久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很好沟通的。”

    “给妻主添麻烦了。”

    “说这样的话?那现在就麻烦知久给我洗洗,刚好困了。”

    “这本就是分内之事,妻主先转过去,我为你梳洗。”

    姜眠默默享受,心想白切黑如今已经不是无理取闹的性格了。

    但事与愿违。

    一醒来就操劳主事的许知久翻阅账本,看着大笔的支出和礼盒,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面前坐着的少女,翻账本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许知久咬牙切齿:“妻主,你昨日做了什么?”

    “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购置花灯,红绸,昨日大婚所以……”

    啪嗒一声,记账的本子就跌落在地面,许知久的笔都握不住,他反复压下心口的情绪,露出一个牵强的笑:“什么大婚,你娶谁了?”

    “你不是知道吗?这些东西都是你亲自批准的,我上次也和你说了。”

    姜眠挠头,明明这件事情她一开始就没有瞒着白切黑。

    白切黑当时也没有反对。

    书页被吹动,记录的开销可谓是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程度,偌大的京城,像她这样奢靡无度的娶夫简直是闻所未闻。

    许知久指尖都掐进手心里,只觉得自己对姜眠还是抱有了太多希望,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这些东西是为别人准备的。

    “可下人们说,妻主是和我重新办婚事,怎么会选在昨日……”他边说边意识到什么,眸子几度翻涌出晦暗,“所以妻主不是重新和我,是和他?”

    姜眠默默挨骂。

    好了,这下不端水的问题更严重了。

    再娶一次,京城里的人骂她有病就算了,圣上和君后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

    姜眠露出八齿的笑容,“往好点想,我没有娶别人是不是?”

    “妻主。”美人彻底冷脸。

    一双瑞凤漆黑的眼眸这下更是浓稠,好似见到违背誓言的恋人一般。

    姜眠:已老实。

    “再办一次,别生气,阿久过来,我与你说。”

    一双瑞凤漆黑的眼眸这下更是浓稠,好似见到违背誓言的恋人一般,奇怪的情绪如涟漪般层层扩散在晦涩难懂的眼底。

    他紧咬住唇,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他眼底是狂风骤雨的前兆,面对朝自己招手的少女,僵持了两秒,还是选择相信,垂眸靠过去。

    第74章 第74章 蓄意挑衅,不,是分享才对……

    在期待什么?

    他收敛心神, 素净单一色调的衣袍垂落一地,发髻盘绾,唇红齿白, 与门梁上悬挂着的红灯笼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眠眉峰轻压, 道:“过不久会被陛下亲封, 到那时给阿久办一次, 保证不会比这次差,好不好?”

    许知久心口堵塞稍微疏通,但还是拉下脸,眼帘掀开,露出一双漆黑的墨瞳,“妻主,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个?”

    “早知道阿久会因为这个难过, 就应该提前与你商讨清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妻主一副好态度,即便颇有微词, 他也只能反复将那口委屈咽回肚子里。

    “特意给你留着下次再办, 阿久不恼,往后有什么安排都与你先说。”

    如甘霖骤降,原本沉寂的人一听特意二字就已经被哄住,那难以嚼咽的委屈也在无形中散去。

    许知久端详对方片刻,见她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这才矜持点了点头:“晚些告知我也没关系,妻主下次花销不必这么铺张浪费。”

    “给阿久花, 就要最好, 不算浪费。”

    她哄人的话信手拈来,糖衣炮弹的外壳砸向少年,却似乎恰好安抚住了对方。

    许知久:“嗯。”

    重拿轻放。

    出人意料, 他比起温柔系人格还要更好哄,也没再计较昨日大婚的事情,继续整理他主君该做的账簿。

    只是片刻不到,少年再度抬起眸子,唇角轻勾勒:“妻主,昨晚过得怎么样?”

    他明明是在笑的,可眼底却半点笑意都没有,难以察觉的冷淡深深刻进内里。

    姜眠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呛了几声,不自在翻着书。

    “是不是做得比我好?”他低声问,连唇角方才的笑意都已经消失,只剩下来眼底的考究和疑惑。

    他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姜眠:……

    “之前学过些床笫之事,只是现在模糊,也没接触过那些烟花柳巷的把戏,妻主与我,是不是会觉得很无趣?”

    眼底的灰暗不断堆积,许知久低垂着眼帘,所有糟糕的情绪都没有表露半分。

    视线下赫然满是他暧昧痕迹的脖颈。

    姜眠愧疚心更重了些。

    许知久继续开口:“今晚妻主再给我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好吗?”

    似乎在谈论茶点是否可口般,他毫无遮掩,也不知避讳。

    姜眠清了清嗓子,安抚地握着他的指尖:“等会先看医师,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有处理好,忽略了你的想法。”

    “嗯,等看过医师,我再准备会,不会让妻主失望的。”

    见姜眠没有反对,许知久直接定下来这件事,抬起对方的手,落下一吻。

    动作轻柔珍重。

    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颤动,墨色的瞳孔倒映出对方的容颜,许知久唇微张:“我已经想明白了,妻主从始至终都是在对我好,所以不应该如此介怀,对不起,之前让妻主为难了。”

    他的话不卑不亢,也没有之前那般拈酸吃醋的模样。

    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

    与前些日子仗着盲症颐指气使的人大不相同。

    姜眠都有些怀疑天变了。

    她摸不着头脑:“嗯?”

    “其实还会有些妒忌,所以希望妻主更在意我一些。妻主现在对我生疑也没关系,往后便会知道,我不会再跟以前一样无理取闹。”

    这跟黄鼠狼跟农户主保证不偷鸡鹅好像没有区别。

    可万一他真想通了呢?

    姜眠觉得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老婆之腹,所以还是点头,但也认真低下头道歉:“不算无理取闹,也怪我没有做好,既然现在说清楚了,也算圆满。”

    微风拂过,灯笼摇晃着尾穗,熹微的光扫过他的眉眼,透出几分平静。

    许知久微颔首,如弯月般露出浅淡的笑,“妻主再这样放任下去,恐怕又要闹妻主了。”

    他眉眼带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如同干枯的枝丫上开出一朵新艳的白梅,与众不同的惹眼。

    “没关系,闹一会更健康。”

    少女的话终究如一阵清风吹过,而许知久心口沉积的灰尘早已结成厚重的土块,撼动不了分毫。

    他本就是极端的产物,又怎么会突然变得善解人意。

    姜眠没察觉到不对劲。

    毕竟在她看来,老婆本来就是一个人,只不过性子有差异,所以相处起来也不一样。

    白切黑是给一个台阶就要爬到头顶的人,现在变得懂事起来,确实让她可以先去处理别的事情。

    “我给你去叫医师过来,先休息会,晚些看这些册子也没关系,自从阿久接管后,府里上下都有条不紊。”

    “之前也没有出过岔子,妻主。”

    “夸夸也不行了?你休息会,我说的,今天谁也不许看公务。”

    “好,那就听妻主的。”

    丝丝缕缕的春风混着摆弄的水仙花,从窗台慢慢溢了进来。

    狭长的外叶包着一层鹅黄的花瓣,沁人心脾的味道挥之不去,少年指尖轻触花蕊,血珠顺着根茎流入土壤之中。

    他随手擦拭掉伤口,将那难以宣泄于口的难受再次掩埋。

    案桌上那难登大雅的人物姿态就这样直白摊开,明晃晃地将所有的技艺都宣之于字里行间。

    而梳洗过后的少女正巧推开门,语气带着几分清洗完的舒畅,端着一碗黑不见底的汤水,她道:“阿久,喝这个。”

    是药三分毒。

    但许知久已经记得自己喝过一次药了,他不禁开口问:“妻主,这是什么治什么的?”

    姜眠停了一瞬,硬着头皮解释:“是补药,补身体的。”

    听到此话,少年也没有再问什么,接过来药喝下,随后拿出帕子擦掉手中不小心沾染的药渍。

    难喝的味道。

    许知久没有表露半分不适。

    姜眠把碗随后放在案桌上,却瞧见那摊开的纸页,辣眼刺激的画面让她大脑卡壳,她将书合上,当做什么也没有瞧见。

    但许知久明显没有这种顾虑,他叹气:“妻主,我没有经验,等会可以教教我吗?”

    他低垂着眸,指尖按在身体锁骨处,语气似乎有些惋惜,“痕迹好像有些淡了。”

    沐洗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检查了一遍,那欢喜的程度让他泡了几次冷水才没有变得歇斯底里。

    现在自己还有些维持不住平静。

    他衣着打扮并没有刻意挑选,反而用的还是最为常见的那套衣袍,素白简约,衣衫工整。

    没有一点引诱的意思,反而更像是端坐主位的正君姿态,就连钻研房事,也似乎是出于更多的考量。

    “不用看这些,平常那样就很好。”

    姜眠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尤其是白切黑。

    少年静静站在床榻边,他逼着自己褪去衣袍,露出那些叫他难以忍受的痕迹,眼底的晦暗更阴恻几分。

    这些痕迹与他半分关系都没有。

    单是想到这些就已经发狂。

    更别提那该死的大婚,好歹这个他还能瞧见,可那日的婚事他什么都不知道,连跪的天地喝的合欢酒都没有经历过。

    大喜之日,妻主一定很欢喜吧?

    那就不要怪他除掉异己。

    毕竟妻主口口声声都说了,不会再偏私,也欢喜于他,所以留下来谁都是一样的。

    希望到那时,妻主也能这样说。

    铜镜反射出他的身形,就连痕迹也能看得隐约,他面对搬过来的长镜,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仿佛是要将现在的感受深深刻进骨子里。

    姜眠喜欢玩新花样。

    但她觉得白切黑还是过于超前了,镜子这种把戏也是从那本书学来的吗?

    等明日就把这些书给烧干净。

    不留一丝痕迹。

    姜眠这样想着,面对少年哀求请示的眼眸,还是同意了镜子的保留。

    没有撤掉的镜子,少年身影绰约,模糊能看出来轮廓,里衣最终也被褪去。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变得断断续续起来,眉眼肆意地含着一抹水润。

    许知久分出来一抹心神,看向镜子里重叠的身影,以及一塌糊涂的自己,略微挑衅地抬了抬眼睫,勾唇笑了笑。

    仿佛镜子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别人一般。

    敌对的姿态暴露无遗。

    “妻主,你最喜欢我吗?”他的声音早就已经如落水般沙哑,扯着那仅剩的布料与人耳语说着话。

    “嗯,最喜欢你。”姜眠不疑有他,只当是床榻呢喃的情话,贴着他的唇瓣却被推拒,疑惑:“怎么了?”

    “方才喝了药,味苦。”

    “没关系。”姜眠不介意那点药材味道,继续贴着他的唇瓣深入。

    原先的痕迹变得暗淡,重新覆上新的,如同更换了新制的红纱覆体。

    他指尖有几处细小的伤口,如同针孔钻进一般,姜眠停下来问:“这里怎么了?”

    少年毫无芥蒂露出一个笑,轻声靠过来,“原本是想绣个帕子给妻主,只是没想到手艺太差。”

    “妻主如果喜欢的话,我晚些时候再去继续绣。”

    “没事,不喜欢,不用绣了。”

    姜眠只觉得他不喜欢就无需继续绣,故而直言不喜欢以此打消他的念头。

    只是话音刚落,少年便呼吸变得困难几分,指尖重重地掐住手心,反应激烈地让眼角落了两滴泪。

    他轻声咳嗽一声,唇瓣殷红,却还是似有若无带着些笑意,莫名有几分病态的美感。

    “这是怎么了?”姜眠很关心地询问。

    许知久摇头,眼瞳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不知,大概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心口处是钻心的疼痛,唇瓣的血被他含住,只溢出来零星几点血色。

    第75章 第75章 是故意给他看的

    唇含血珠, 少年眼睫再次覆下,将那苦楚一个人咽下,后颈处新添的红印彰显方才的遭遇, 让人垂怜。

    姜眠停下来, 将人扶了起来, 许知久就着她递过来的绣帕擦拭那鲜红的血色。

    “我去叫医师过来看。”

    许知久握住她的手, 轻摇头:“我现在没事,妻主不用太担心。”

    房内一塌涂地,许知久浑身乏力,刚说完这样的话他却又缓慢地喘息起来,明摆着状态还没有恢复。

    只是他的状态明显的差。

    “以你安危为准。”姜眠安抚地将被子按在他的肩上,自己穿好衣裳, 没有被打搅兴致, 反而十足关心他。

    “妻主,我先收拾这里……”他说得很缓慢, 指尖按着床榻就要起来, 又被姜眠按了回去。

    恍惚间让人觉得这是极为羞涩的温柔系人格,姜眠失神片刻。

    但大多数时候白切黑要转变成温柔系人格好像没有这样快。

    姜眠没做多想。

    她简单地将东西收拾好,便见床榻上的人侧坐着,镜子里的紧贴他唇瓣的帕子已经浸了不少血色。

    病痛缠身,面色也暗淡几分, 没有以往那般红润。

    姜眠:“我来收。”

    白切黑改邪归正后也摸揉起来都不会反抗,还不会推拒, 甚至主动地过来蹭人。

    好在才开始, 除开榻边的衣裳也没有杂乱的东西,姜眠刚收拾好,就见许知久握着帕子指了指那块镜子。

    意有所指, 眼眸里有姜眠看不懂的深沉和难捱,莫名有几分厌弃那铜镜的感觉。

    姜眠明白他的意思,把镜子重新移回去,临走前还给人套了件外袍。

    府邸上的医师没一会就到了,收回手,一脸愁容,眉头紧锁:“亏空之色,气急攻心,这才会出现呕血的症状,要少行些房事。”

    御用的医师专门为皇夫诊治,又是君后钦点,能做到他这地位也是顶尖,因此千医师眼底并无性别,向来不忌讳嘴里的话。

    床榻上的人往里缩了缩。

    好像对这种话格外不适应般,细微的声音从垂落的红纱钻出来,“殿下,我有话问医师,你可以出去一会吗?”

    千医师接触过六皇夫,知晓他一身的病症,府邸的医师更是扎堆,如若不是这样,他还真不敢把消息给递出去。

    “好。”姜眠轻飘飘看了眼千医师,随后关门出去。

    六皇女此种举动,饶是千医师都看出神,他实在想不到六皇女能把人惯到这种地步。

    小门户的公子,硬生生养成皇子规格,他平日里看的都是高阁闺中的公子。

    待只剩下他们二人。

    清雅温和的少年从纱里钻出来一个头,他有几分难以启齿的抿唇,好一会才开口问:“我腹中还没有动静吗?”

    单是一眼,便能将他与那性格乖戾的人分割开来。

    “郎君体弱,脉象暂无异常。”他答。

    榻上的人容貌一绝,也难怪会让人金屋藏娇守着人,就连婚事都嫌委屈人重新操办一次,也属实是刷新了众人的眼界。

    多病环绕的公子细细思考了下,眉眼带了几分认真郑重,他下定决心开口询问:“我身上的离魂症可以根治吗?”

    “这……”千医师迟疑。

    并非没有偏方,甚至他们还提过,但都被六皇女驳回,大约是觉得太过危险。

    许知久看出他眼里的顾虑,于是善解人意地开口:“没关系,医师同我说,就当是说书,不会让殿下知晓,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自己。”

    他的态度诚恳,并非咄咄逼人,甚至可以说是在央求一般,明明他可以直接仗着宠爱威迫。

    千医师思虑半晌,默然收拾东西。

    许知久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有强求人留下给自己解答。

    医师就这样轻松简单地离开,再不是以往那样一旦治疗不顺,就会遭到处罚担心身家性命。

    他终究是在推门时停住了步伐。

    ——

    “出来了?”等在外面的姜眠没想到谈论这么久。

    千医师轻点头:“郎君需要继续休养调理一个月。”

    “好,我知道了。”

    医师被人送了回去。

    气急攻心,与当初忽然出现的失明有几分相似,只是姜眠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暗一出现在身边。

    暗一压低嗓音,“殿下,之前安排查的事情都在这里,张拓那边,要继续与他说吗?”

    “不用。”

    张拓是块硬骨头,身为男子却能步步高升,走到如今,心思足够缜密,当然要用到最合适的地方。

    姜眠将那信纸展开,扫了一眼,上面写着贺诗语为什么来京城,居然是为了找她。

    当真离奇。

    当初解决水患一事,其实归根结底是在为自己和姜家人谋求一份正义,如今被平庆一带的人都传得这么神乎。

    有利有弊。

    “国师还在京城?”她问。

    “在,再过两月就是祈福大典,陛下会让钦天监的人都为国祈得风调雨顺,所以国师大人近期不会离开京城。”

    姜眠将纸张重新塞回去,扔给暗一,道:“嗯,看着她的动向,一旦出了京城或者是查没有踪迹都要立刻和我汇报。”

    “遵命,殿下。”

    国师身上有很多未知的秘密,但姜眠不打算全部拆开,她只希望能够探查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她吩咐完所有的事情后,继续踏入主屋里,湿漉漉的眼眸隔着一层红纱有些朦胧,神情低落得如同垂尾的丧家犬。

    “医师说你气急攻心,方才是怎么了?”姜眠不太理解,她回想刚刚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是因为我说不喜欢帕子?”

    床榻的人有一瞬间僵硬住身体,没有出声解释。

    大约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隔着红纱,许知久看着面前的六皇女,往日恩爱仿佛在此刻变得缥缈无依。

    原本妻主说过喜欢他绣的那些物件,可在镜中时妻主却说不需要,也不喜欢。

    是故意给他看的。

    许知久心底就清楚身体里另一个人自己的秉性,可他自己确实存在问题。

    他口口声声说着大度无私,同意妻主纳新侍,可真见到与妻主恩爱的人不是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心底难过。

    “妻主一点也不喜欢那些帕子吗?”他轻声问。

    往常他送过的香囊帕子数不胜数,如今得了一句不喜,自然是心情复杂。

    姜眠饶是再心大,也察觉到他语气里的破碎。

    “也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姜眠挠头。

    一抬头便见到许知久双眸尽数是水雾,突然想起来之前约定的暗号。

    她如今都有些分不清白切黑和温柔系老婆了。

    指尖探入红纱,她疑惑:“知久?”

    她的五指带着薄薄的茧,即便现在周围都是金贵的物件,原本的痕迹也依旧存在。

    熟悉的动作,许知久心安几分。

    他轻捏了下对方的食指,无声地确认身份,原本玩笑话的暗号却在此刻出现,却实打实地让他意识到些许危险气息。

    妻主如今对他已经不在意了吗?

    好像已经认不出他了。

    “知久怎么出来了?”姜眠被他握着指尖,瞬间就钻进红纱,“所以是因为我说不喜欢帕子,所以你难过了,对吗?”

    之前得了盲症时,许知久曾经就说过隐约听见了什么,难不成现在也是这样?

    可是双重人格的人不是不能共通记忆吗?

    姜眠没想明白。

    许知久也没有想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忽然瞧见这一幕,脸色有多复杂难看。

    他好像远没有自己所想那般大度。

    通常患了这种病症的人自然不能同知同感,但架不住有位人格毫不吝啬地选择分享,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分界线越发将两种性格交合黏稠在一块。

    这才叫主人格被迫窥见那视野里的画面和声音,却没有想到连带着自己的情绪受到大范围波及,成功将他的时间拱手交给了主人格。

    这种事情不好宣之于口,许知久不知道怎么描述,但还是诚实交代了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即便太难以启齿,但他不想对妻主有所隐瞒,所以将自己那份自私也毫不遮掩地坦露出来。

    “是我不争气,介怀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让妻主方才没有尽兴……”

    他还想说什么就被捂住了唇。

    姜眠不赞同看他一眼:“不怪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只是你这到底是病好还是恶化?医师也看不出来吗?”

    许知久摇头。

    这种病本来就罕见,治好的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潦草几笔,连佐证都不详细,也无法相信其真实性。

    里衣贴着脆弱的心口,每一次呼吸都能让他想到方才的抽痛感。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绕着一圈粉色的红晕,许是方才缠紧衣带的痕迹,沿着掌脉纹路望去,领口里的白皙细腻,叫人忍不住生出不恰当的心思。

    绕息不绝的暧昧还残留在空气里。

    难以自拔地沉浸在情感中,他无法抹去心底的私欲,弥漫的无措几乎将他整个人压得喘不过气。

    许知久默然安静了些,终是抛却掉心底那一份介意,“纵使病情好转,只余下来一人,我想这都是我自己,妻主不用为我感到难过。”

    或许会像书上记载的那般恢复正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妻主为难。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逐步转好。

    以往沉浮的记忆大多模糊,可自从跟着妻主来到京城,桩桩件件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出现在脑海里,甚至开始对过往的事情也愈发清晰。

    月色从雕花的木格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熏香炉中,轻拂过徐徐升起的熏香,卷着朦胧,姜眠将帘钩挂起。

    第76章 第76章 与国师确认身份

    姜眠坐在床榻边上。

    她道:“会好起来的。”

    无法给予准确的回答, 她心想要尽快去打听国师是否有办法。

    虽说国师并不是医师郎中,但对方始终是一副纵观全局的姿态,或许她对这件事情也能知晓一二。

    许知久体贴入微, 温柔懂事, 他笑了笑, 仿佛方才的痛楚从未发生, 指尖亲昵,“有妻主陪着,煎药调理,再过段日子就能好起来。”

    京城的医师已经是顶尖,但他们都束手无策,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想来这个病也无人能解。

    倒是有一位悬壶济世, 救死扶伤的神医,当年治病救人后便隐居山林, 再无踪迹, 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千医师。

    姜眠没有再停留,看着人睡下后便出了趟门。

    原本跟出去的护卫已经回来,“千医师已经回宫,殿下。”

    “你觉得他会和君后说知久的病吗?”

    护卫摇头:“殿下,他原先不说, 如今自然也不会说。”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姜眠低垂着眼帘,“对了, 把他妹妹先放出来, 让他安心几分。”

    “是,殿下。”

    在皇宫行医的太医师的族妹居然沦落到牢狱中,得罪了人, 被打了几十大板行罚还不肯认罚。

    如若不是这样,姜眠也不放心由皇宫里的医师来给许知久看病。

    众人只知道六皇夫身体不适,常与汤药作伴,却不知他具体的病情,只当身弱易折。

    屡次四处打点,六皇府的金库倒是没有少太多,听闻君后从她夭折起便刻意攒出银两到现在。

    “时辰不早了,你和其他姊妹也休息,花修也是。”

    姜眠吩咐完便觉得困倦,自从来了京城她其实并没有好好休息过,即便口头说着放松,但烦人的事情一个接一个。

    这不,思绪才到如此。

    半夜便被外面的三长两短的暗号唤醒,她披了件鹤氅,胡乱套好筒靴,与外面的接应。

    是黑衣金绣的北镇抚司。

    得君后的福,北镇抚司大半的势力都转交由她全权管理,现在正是抚司里的一等护卫。

    “殿下,事关颜公子。”

    她的语气急躁鲁莽,是之前调遣安排去保护颜公子安全的暗卫,怎么会突然回来?

    “稍安勿躁。”姜眠抬眸,在黑夜里出去了隔间,走进书房,随即拆开手里的信件。

    一看完就心知肚明是什么事情。

    边关之路蜿蜒崎岖,地势有高有低,就极易遭到埋伏,颜氏公子正是在军营里出现,其余将领可不愿意接受颜公子上阵杀敌,更有想拉颜将军一同下马的意思。

    “副将等人的信件已经快马加鞭到了京城,颜公子如今跟着大军,军中隐约有些传言,如今颜公子绝食,状况岌岌可危。”

    山高路远,信件也来得晚,等消息传回来人都已经在病榻好几日了。

    “没有人拦着你回来吗?”姜眠无奈看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太担心,所以来不及和其他姐妹提前说一声,她们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护卫低头认错,继续道:“颜公子并非花拳绣腿,他骑射跟边关的将士一样准……”

    嘴里都是在替颜公子说话,不知道这些天相处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原先安排她去的时候分明有几分不情愿。

    “小金,你第一次见颜公子就明褒暗讽,现在怎么一改常态了?”

    “之前将军去照例排查,遇到些贼人,多亏了颜公子突然出现……”

    他将一堆颜公子在军中的功绩说出来,上到杀敌擒贼,下到军营立威。

    “他现在过于施展自己的身手,已经引起了太多人的不满,这是计划之中的,你明日回去,好好听其余人的安排,现在做什么都要听颜公子的话。”

    能够让颜宁入军营,自然不是让他去挑战陛下的威严,也不是让他挑战沽凤的律法。

    他现在受了挫折,如若按照约定下来,他非要坚持继续,那么想必再过半月,就能传出他病逝的消息。

    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

    边关终于传来病逝的消息,原先的颜公子彻底没有踪迹。

    ——

    庆椿十三年,立六皇女为太女。

    一时之间,饶是京城大臣权贵一时都摸不准缘由,更是当朝对着皇帝问起,但却被君后所出嫡亲给阻塞全局。

    但凡是哪一位,底下人都能挑出早就准备好的刺来,可现在却告诉她们,原本的亲王一瞬间变成太女。

    沽凤历来立贤不立长,立亲不立疏,由皇帝心意决定。

    半个月后的祈福大典更是由六皇女,也就是新任太女操办。

    钦天监的人免不得和太女打交道。

    众人再不满,也不敢表露于面,就连其余皇女打碎了牙也只能贺喜。

    祈福大典前,六皇女的封典大礼也重重操办了一次,连带着小门小户的公子如今众人眼里羡慕不来的地位。

    听说那可是在悬空寺结识的公子,之前连京城都未曾踏入,可却偏偏行了两次婚事,还都挑不出毛病。

    婚事一如既往,甚至要更为隆重。

    毕竟现在可是明摆着的帝卿主夫。

    恩爱如常,六皇女府邸一直未有新人,原先在宴席里见过六皇女夫郎的人都忍不住变了心思。

    如今这侧室可非比寻常,更别说主君地位低微,将来极有可能坐在一宫之主的位置。

    炙手可热的位置惹人窥探,拜帖都快要塞满府邸。

    原先还要和六皇女交好的几位皇女心情糟糕透顶,她们恨自己心软,早知就应在对方入京之时就一击毙命的。

    这下之前的箭头都调转了方向,一同对准了六皇女。

    祈福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后知后觉的国师大人准备跑路,只是没想到才出来京城的门,就被一群人给拦住。

    国师掀开车帘,看了眼后面没有追兵这才没有动怒,“你们是做什么?敢拦朝廷命官,不要命了吗?”

    黑衣人面目全遮,除开袖口那一小块标志性的那金绣羽毛,便再无其他。

    书中这种标志不就是北镇抚司,君后的东西,现在剧情改变,一心爱护女儿的君后,想必是会将北镇抚司交由太女。

    花修便是北镇抚司的人,国师见过几面便明白其中的道理。

    白羽也懒得隐瞒,只觉得烦心,“拦着我作甚?我与太女那可是铁打的关系。”

    国师却能认出来她们的身份,北镇抚司的人只当是国师卜算出来的答案。

    黑衣人依旧阻挠她前进的步伐,没有被认出来的慌乱,“国师大人还是暂留京城,三日后的祈福大典离不开国师。”

    明明已经出了京城,却硬生生在山林被她们给拦了下来,白羽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下去。

    “祈你大爷的,让姜眠来见我!我要去哪里难道要跟你们说吗?”白羽被紧紧阻拦,脾气也变得不好起来,开始直呼其名。

    “抱歉大人,殿下有话与你要谈,所以需要暂且需要在此等候一会。”

    白羽:“你觉得我会乐意等吗?”

    黑衣护卫只好亮出手中的长剑,银白的微光在月下如辉。

    白羽:“等就等,又不是等不起。”

    两方人僵持着,国师只带了寻常与她关系亲密的一行人,眼下被团团包围,也只能硬着头皮等人。

    如果不是打算跑路,她哪里会被阻挠,仗着国师身份就能在沽凤横着走。

    太女姗姗来迟,她显然是被打搅了什么,浑身皂角气味遮掩不住,显然方才在沐浴。

    “国师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姜眠挑眉,抬手让僵持的黑衣护卫放下刀剑,“不如进马车说清楚。”

    国师点头,让前面阻拦的侍从让路,“皇女为何阻臣前行?”

    “过几日便是祈福大典,此事陛下又交给我办,国师大人缺席那怎么能行?”姜眠进了帘子便拉上,遮挡得严严实实,马车里还点着油灯。

    “臣出来透口气都不行?”

    “国师大人透气实在非同寻常,还从未听说有谁将身家所有贵重物件一同带走透气。”

    姜眠看向垫子下的东西,继续道:“不像是透气,倒像是要离京,盘缠带了不少。”

    白羽端着脸:“那怎么了?想离京有什么问题?到时称臣有病即可继续大典。”

    “国师大人不想为国祈福?”

    “不是不想,是不能。”白羽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她狠狠皱眉,“太女殿下,你该不会一直在盯着我吧?”

    “大典上下,国师是根本,离不开你,所以会额外关照些。”

    她的话说得轻松,但夜色朦胧,却还是要阻隔,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离开。

    国师想明白这一点,也不想再提心吊胆,她决定摊牌:“殿下,你知道臣为什么说不能吗?”

    虽然只是推测,但国师还是不想自砸招牌被皇帝发落,所以反应过来立马选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姜眠:“国师大人说说看。”

    国师却是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人,道:“都离马车十米远,你们也是。”

    后面那句是对马车侍从说的。

    黑衣护卫隔着掀开的帘子请示太女,见殿下点头才肯离远。

    “不如摊牌,殿下应该能觉察出我的不同之处。”

    姜眠:“说说看。”

    白羽咬牙:“奇变偶不变。”

    她说完这句话就等着六皇女的反应,可一身金丝钩织的贵人却抬起睫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毫无变化,也没有对暗号。

    白羽眉心跳了跳。

    “嗯,所以呢?”姜眠想听她后面的话,比起是老乡,她更好奇白羽是怎么纵观全局知道这么多的信息。

    是有系统,还是什么金手指?

    第77章 第77章 真会算卦吗?

    “你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白羽往后缩了缩, 目光也变得怀疑起来,朝对方的脖颈处看去。

    是易容?

    少女脖颈处红痕一现而过。

    白羽不禁怀疑,她眯起眼睛, 正要说出周旋的话。

    姜眠扯了扯衣裳盖着, 咳嗽一声, 无奈:“对暗号, 有点羞耻。”

    白羽不吃这一套,她握着藏于袖口的短刃,冷声道:“对不出来,我便不信你是六皇女。”

    国师的语句肯定,似乎早就认定了六皇女的真实身份。

    马车内瞬间气氛诡异起来。

    姜眠纵容:“符号看象限。”

    话音一落,白羽才松懈下来, 她连自保的刀都收了起来, “你方才吓坏我了,还以为谁伪装成你来诈我。”

    “不准我走, 你是怕大典继续不下去?”白羽在马车里打开羊皮纸, 上面的人物圈圈叉叉描了很多,“钦天监李思有真才实学,又仅次于我,让她来陛下不会怪罪下来。”

    姜眠扫了一眼她视若珍宝抱着怀里的羊皮纸,细细打量一会, 问:“为什么不想去大典?”

    “条件不允许。”白羽一身酸痛地揉肩,“国师要做的事情太繁琐, 我早就不想继续了, 更别说熬夜很消耗气色的,你看我的黑眼圈……”

    她变得絮絮叨叨起来,比原本在国师府的姿态要更放松。

    “要是因为这个, 你恐怕早跑了吧?”姜眠眨了眨眼睛,“难不成你觉得大典会出事情?”

    白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叹息一句:“不是,大典顶多针对你,跟我没关系,主要是担心后面的事情。”

    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派。

    姜眠点头,讶然:“你真会算卦?”

    白羽:“……”

    这家伙早就怀疑自己不会算卦了是吧。

    “简而言之,后面四皇女大概率会做一些不利于你的事情。”

    书中所言,虽然现在轨迹改变,但四皇女不会善罢甘休,当初的大典是由大皇女接过太女之位,从而归宁大发瘟疫。

    归宁便是大皇女父籍所在,百姓口中传出不少诋毁的流言。

    现在一切都有所变动,但四皇女大概率还是会重操旧业,这次发病地或许是在悬空寺所在的西州。

    白羽有所保留。

    “没关系,你不用都告诉我,我们现在是盟友,有些遮掩正常,我能理解。”姜眠挑明,“但刚刚说的四皇女,好像和你参不参加大典都没有联系。”

    白羽没想到她这么快想清楚,只好坦白:“我不想砸了自己的名声。”

    即便自己是假的国师,但白羽想真切为沽凤的百姓做些什么。

    她仍记得那些对她叩首道谢的百姓。

    明明自己只是将本就会发生的事情提前诉说出来,却被底下的百姓追捧成神圣的存在。

    名不副实,良心难安。

    她知道在大典后会出现那样不可挽回的意外,却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去大典上虚伪祈福,说是同谋也不为过。

    “四皇女应该已经安排人去西州了,如果不在五日内赶到,恐怕瘟疫会遍布西州,彻底沦为一座死城。”白羽眉眼严肃,握着她的手,“让我去吧,我能认出那东西,哪怕概率小,我也想去看看。”

    都怪她被长久的富贵迷了眼,一时忘记剧情变动后,那些人阴暗的心思仍然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

    姜眠:“好,不过我的人要跟着你,你带这点人不安全。”

    白羽扯了扯嘴角,抱胸看她,“那感情好,有你的人在,我何不干脆直接骑马前去,又快又安全。”

    “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这样的回答,白羽气笑了,但还是摆手,“其实你就是想派人监视我吧?其实我确实打算走,皇宫太闷了,做钦天监,居然不许用辛辣肉食。”

    姜眠耸肩:“有得必有失。”

    “不跟你计较,把张拓给我,让他跟我一起去。”白羽道。

    “你怎么知道他?”

    白羽摊手:“很稀奇吗?那自然是聪明绝顶的国师大人神机妙算,给算出来的。此次他出面,保管结束后,给你安稳带回来。”

    张拓才不是不会武的谋士,他文武双全,挑不出错处,唯一的错便是当初那不可言说的秘密。

    任务是将六皇女扼杀在摇篮里,却一时心软让人流落出了皇宫。

    可怜的临奉君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得逞正要处置了他,却发现人被君后讨要了去。

    这比当场报复还要舒畅。

    临奉君觉得有趣,便也没有安排人解决掉他,以家人胁迫,张拓不敢说真话,更别说当初执行任务的就是他自己。

    甚至可以当做安插在君后身边的探子来用。

    身侧伺候不打眼的侍从却是害死自己女儿的真凶,临奉君单是想想都觉得精彩绝伦。

    白羽:“怎么,舍不得给我?”

    姜眠沉默片刻,道:“可以。”

    “既然这样,骑马可以晚半日出发,你让张拓也出城,我不在大典的事情你帮忙解决一下。”

    姜眠:“好。”

    天灾人祸,比不过人心险恶,如果真让四皇女得逞,死伤不知又要多少。

    “放心,只要是在西州,你安心交给我办。”白羽将羊皮纸卷起来,“颜公子已经安排好了,等过些日子就会是全新的身份,你确定和陛下他们说清楚了?”

    “嗯,免死金牌已经拿到手,陛下对颜将军很宽容。”

    白羽不免嘟囔一句:“哪里是对颜将军宽容,之前可没见过这样。”

    姜眠没听见她的话,继续道:“我现在安排人去叫张拓,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我的人去做,她们在西州都只会听你的话。”

    白羽比了个明白的手势,“没问题。”

    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模样。

    马车外箭弩拔张的两方人见帘子拉开,赶忙去看,便见车上两人态度都趋于平和。

    “你过来,去请张拓,跟他说是我要见他,再让花修去拿红格子里的东西。”

    月黑风高,这时去请人,指定是急迫的事情,得了吩咐的护卫不敢耽搁,把已经入榻的人三下五除二带了出来。

    跟绑架没有太大区别。

    张拓:?

    “殿下?”

    他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也摸不准六皇女在做什么。

    “你陪国师大人去一趟西州,这期间听国师安排。”

    张拓隶属北镇抚司,又是不低的官职,按理来说,除了宫中那一位,就没有人能够安排他的来往,连陛下都吩咐不动他,但君后担忧太女无人照顾,便叫张拓改跟太女行事。

    张拓顺从:“是,殿下。”

    将张拓交给国师,姜眠又接过花修递上来的包裹。

    “这里面有火铳,也就是火门枪,还有些机关暗器,国师大人务必随身携带。”她对着国师道。

    看起来彼此的关系很不错,连这么珍稀打造的东西都愿意交由给国师。

    白羽却头疼:“……我不会用。”

    “没事,让张拓教你。”姜眠说着话,好自为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注意安全,尽力而为,有危险就传消息给我。”

    “喊救命,我擅长。”白羽重新把马车收拾了下,对着自己随身带来的侍从道:“你们两个把东西和马车都移回京城,等我十日后的信。”

    接下来是白羽的安排,姜眠没有多参与,随后与她告别。

    大典还需要她去操劳,如果这个时候贸然离开京城,不说打草惊蛇,恐怕四皇女不会让她有回京的可能。

    “花修,让人护送他们回去。”

    姜眠吩咐完,便骑马掉头回去,夜晚要冷一些,她匆忙出来,顾不上多加衣裳。

    这条路已经决定要走,就不会有所退缩,至于四皇女,得想个办法让她没办法翻起来。

    不然以后指不定还有招数。

    或许是老乡情谊,又或者是之前打过交道,姜眠对白羽的信任度不低。

    漆黑的夜里,路上无人,只有巡逻的官兵,便再无其他。

    姜眠一路紧赶慢赶回到府邸。

    人已经在等她了。

    “殿下这几日好忙,怎么夜里还要出去?”许知久拿着裘衣给她披上,语气里都是关心,“外面风大,下次多穿些再出去。”

    他极其温柔体贴,甚至看不出一丝病态恶意,与许小公子的性子相仿,分不出是不是温柔系还是白切黑。

    就好像是病症完全转好,他如今的脾气态度要稳定太多。

    “匆促出去,没有想太多。”

    姜眠披着裘衣,翻开纸笔,将今日一扫而过所见的羊皮纸内容慢慢记录下来。

    她的记忆力还算不错。

    羊皮纸上的内容无非是一个个交错的关系网,上面记载的名字让她莫名眼熟。

    岑修和贺诗语出现在上面就算了,怎么连张拓也在里面?

    不简单。

    国师藏着秘密。

    但姜眠觉得或许这就是金手指的威力,口不能言大概是其中的条件。

    她把自己说服,也没有再纠结,反而记下后把东西好好收了起来。

    许知久在边上陪着他,嗓音里含着些困倦,“妻主在写什么,我能看吗?”

    “能看。”

    姜眠不打算对许知久隐瞒,自己娶的老婆自己放心。

    “知久刚好给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熟悉的人?”姜眠展开纸张给他看。

    他指尖微动:“这个见过。”

    姜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上面赫然是喻绍二字。依照这一堆人所在羊皮纸的位置来看,大概也是可用之人。

    “他家夫郎递了很多次帖子,所以瞧着名字眼熟。”

    姜眠点头:“好,等下次见见,这张纸的存在不要同别人说。”

    “这是妻主和我的秘密,自然不会说。”他道。

    第78章 第78章 顶替主人格

    性子变软的结果就是他说话也变得黏黏糊糊, 没一会就扯着衣袍,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妻主不如明日再处理?”

    “你先休息, 不用陪着我。”

    许知久却是摇头:“独留妻主一人怎么能行, 而且我是自己想陪着妻主, 是心疼妻主日夜颠倒, 费心劳神。”

    玉兰般的人轻声吐息,眉眼里都是消退不去的关心和在意。

    姜眠朝他摊开手心。

    少年反应有些错愕和不解,但还是抬手轻轻握住,再抬眸看她的神色。

    “好,先休息。”

    案桌上幽幽跳动的烛光被吹灭,只余下袅袅青烟转瞬即逝。

    姜眠拉着他毫无阻碍地上了床榻。

    说是休息, 姜眠脑子里想的东西却越发的多了。

    在一片漆黑里, 她解不开心底的困惑,于是开口问道:“你的病是已经好了?”

    按照医师的话来看, 许知久的病情越来越稳定, 逐渐转好,但很可能只会保留一段记忆,一个性格。

    甚至连挑选的余地都没有,能留下哪个,都要听天意。

    “或许吧。”许知久在夜色里病态地弯起眸子, 他的指尖在漆黑的空气里慢慢描摹她的眉眼。

    再往下是她的鼻尖,以及温软的嘴唇, 他在脑海里构思, 没有停手的意思,指尖轻轻划过空气,仅仅是这样的做法便已经让自己愉快的眯起眼眸。

    仗着不会被发现, 他肆意放纵心底的晦涩阴暗。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稍稍抹除那位大义凛然,满口无私的存在而已。

    隔着距离,少女对他的动作毫无察觉,嘴里还在继续,“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许知久的语气轻声,与他眼眸里的神色可谓不是一个人,“没有不舒服,有妻主陪在身边,想必很快就能好起来。”

    许知久又没对上暗号。

    姜眠有点惆怅,一连好几天,老婆貌似都是白切黑,之前的条约被打破,可现在又是在好转的关键时刻。

    或许是现在的记忆有所缺失?

    姜眠存疑,她往前动了动,却碰到那微凉的指尖,“怎么把手放在外面,不冷吗?”

    她重新把人的手拉了回来。

    没有抵死缠绵,仅仅是保持着这样的接触,许知久的音色就已经变得餍足。

    他黏人地蹭在少女的颈窝,“冷。”

    像是在取暖,分明不是冬日,他却像是被冰雪迫害般地蜷缩起来,往她怀里轻蹭着,“妻主,有你真好。”

    姜眠按住他的动作:“好好休息,明日要早起。”

    被中止的恩爱,从离去便一直等着人回来,现在却告诉他不早了。

    许知久指骨微收力,但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口的不满。

    “嗯,听妻主的。”

    他心口不一地回答。

    硬生生将那躁动不安压在心口,任由那种焦虑的情绪腐蚀骨髓,钻进每一处,蔓延至全身。

    单是抱着人,哪怕心里再渴求再不舒服,他也能隐忍着当做什么都没有。

    如今京城里,无人不艳羡他与太女的关系,琴瑟和鸣,又不在意他的出身,独一份的恩宠放在哪里都是惹人注目。

    他应该知足。

    天色转换,与人分别。

    如今妻主在前朝操劳,并不能时时刻刻陪伴他。

    许知久很懂事,眉眼里没有半分不满,只给她添置着各种需要的东西备着,还一脸关心:“妻主,大典不如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之前阿久帮了很多,剩下来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

    眼睁睁看着人离去,他的姿态始终没有改变,直到那些黑衣裳的护卫纷纷褪去,眉眼才渐渐冷下来。

    许知久抿唇,含下那茶水,用手撑着头,看向那医师,轻声咳嗽一声,楚楚可怜地抬眸:“我身上的病可是好转了?”

    千医师点头:“再过半月,应当好转,郎君记得按时服药,出现任何反应都要吩咐人重新改药。”

    “我用偏方,妻主不会同意。”许知久弱不禁风地又咳嗽一声,一脸诚恳地担心,“但我不想日日让妻主为我担忧,千公子,对不起,让你瞒着,等病好我会一个人好好向妻主请罪。”

    “我应该做的。”千医师将药箱合起来,“只是不一定能根治,如若让他卷土重来,恐怕会发落不少人。”

    当初那爬床的小侍便已经让人瞧见另一位许公子有多不好惹。

    现在刻意抹除他,但凡被知道后,千医师大概就是第一个逃不脱的人。

    许知久轻摇头:“此事我会安排,不会叫千公子被发现。”

    “那就多谢郎君,我先行告退。”千医师提着药箱出去。

    原本他对六皇夫的态度转好,但还不至于到这地步,但许公子心善,一听他的家人被控制,便为他求得皇女松口放人。

    这份恩情不管如何,他都应该报答。

    但他可能不知道这所谓的恩情不过是白切黑的手段而已,他早就不是那位心善的许公子。

    小侍把门合上。

    屋子里只余下他们二人。

    原本端坐的公子已经随手将帕子扔开,将那药材看了几遍,对照着医书翻来覆去的检查,然后吩咐人,“雪松,去把这些药材给烧好。”

    他谨慎到一定地步,除开他自己,就连贴身小侍都以为留下的是那位温柔的许公子。

    面对他这样的变化,妻主从来没有说什么,或许从始至终,就没有人会喜欢他这样不堪的人。

    那些耻辱的过去,连带着衍生出的他也是个残次破败的存在。

    为人不喜,包括妻主。

    他对镜贴着花钿。

    镜中人唇红齿白,在日光下仿佛真成了沉稳端正的皇夫,一举一动都保持着气度,仿佛始终有人在监视一般,他维持着这份虚伪的假面。

    面对一模一样的容颜,他轻微勾了勾唇,大概是觉得始终是自己更胜一筹。

    即便妻主更喜欢那软弱可欺的模样又何妨,只要留下来的是他,终究都是他赢了。

    他的笑容并没有太多真心。

    毕竟心里的私欲和妒忌已经在逐步吞噬自己,仿佛一根刺一般地哽在喉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想起来。

    一封封的请帖堆在桌上,上面的“元良正卿启”字迹烫金,都是近些日子权贵公子间的邀约。

    他随手拆开一封,便能瞧见扑面而来的恭维和敬重。

    与当初截然不同。

    犹记得在荷花镇里,他想买些米面都会遭过零碎的挑剔声,大概是因为脸上总抹着难闻的湿泥巴。

    美色掩盖,便是那糟糕的味道。

    说他莫不是哪里跑出来的疯鳏夫,几度求人才能求出来一升粗粮,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坐上这样的位置。

    许知久将东西看过便重新塞了回去,即便妻主说过都可以去,让花昀陪着,但前朝的局面他也需要参考一遍。

    选来选去,却只有喻栢星能入眼。

    他的帖子能够和权贵公子们的金贴放在一块,全然是太女正夫对他不同寻常的关照。

    他的帖子没有那么出挑,但许知久还是选中了他。

    其实他的记忆朦胧,对之前的事情只记得大概,但一些名字还能清楚。

    接过正夫递下来的帖子,雪松开口问:“要现在去见喻郎君吗?”

    却见许公子眉眼弯弯:“我还病着,让栢星来府上见我,可以吗?”

    “主子吩咐,这就安排人去接喻郎君过来。”

    喻郎君的妻家在朝堂上那都是不打眼的存在,怎么会和六皇女的夫郎交好?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公子想不明白的。

    京城的公子小姐们交好,大多先要问问家中官阶几品,不会平白无故跨这么大的距离去同一个不起眼的人交好。

    喻栢星原先在府里不受宠,自从与六皇夫交好,便再度受宠起来,连妻主都要看他脸色,也没有再提抬平夫的事。

    但近些日子没有再联系,他的妻主已经有些怨言,帖子这才日日递了过来。

    原本喻栢星并不想打搅昔日交好的旧友,即便身边的人再怎么追问相识他也闭口不谈。

    在府里开始遭受白眼的喻栢星正偷闲栽种着花,便听闻六皇女府上的人要请他入府叙旧。

    孟家主见风使舵,也不管刚刚抬平夫的侧室,应下来,“我家夫郎在府上,这就让栢星去六皇府。”

    被冷落的侧夫一脸怨毒。

    喻栢星听到消息,匆忙擦拭掉手里的泥土,跟着六皇女的人一同出去,全程没有和孟家主说一句话。

    孟家主脸色有些僵硬,但还是殷勤地扶着他上马车,叫他好好与正卿相处。

    侧夫等着孟家主回来,埋怨道:“妻主与他说好话做什么,人不领情得很。”

    孟家主叹气:“那可是太女正卿,随便抬手就能压死孟家,喻栢星万一抱怨一句,正卿替他出头,有我们好受的。”

    “再怎么样,又不能代表太女,妻主,我可是听说那正卿不是京城人,是小门户。”

    “闭嘴。”孟家主只觉得眼前的侧夫是个蠢的,原本要扶正的心思也没了,“鱼目混珠,一个身份算得了什么,只要太女在乎他一日,便动不得。”

    她看得清局势,可目前也只能祈求喻栢星别在正卿面前说些叫她去死的话。

    原本以为正卿与栢星没有联系便是断了关系,谁知道现在又要见面,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当初那样冷落他。

    这夫郎,早些说他和正卿的关系,哪里还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马车将人带到了六皇女府邸。

    许知久等候多时,与人说话温和,才坐下来说了几句话,喻栢星就察觉到有几分怪异的陌生感。

    就好像,眼前的人是假扮的。

    第79章 第79章 苟延残喘——也不是多恶劣的……

    “今日来, 是我忘了些过往,你可还记得当初的细节?”许知久状似病魔缠身般虚弱地咳嗽几声,露出可怜的神情。

    可喻栢星却觉得突兀和不自在, 但毕竟现在隔着一层身份, 他也知道点头应下:“记得些。”

    “当初我和姜姑娘的事情, 栢星你知道多少?”

    此话一出, 喻栢星却谨慎无比,四处张望,压低声音:“是太女殿下发现你的过去了?”

    他还不知太女就是当初落魄在荷花镇的姜家姑娘。贵人一面,哪里好相见,因此喻栢星浑然不觉这两者的联系。

    他只觉得许知久的处境危险,如若被殿下发现藕断丝连的证据, 恐怕生死不定, 毕竟是有辱脸面之事。

    “你就同我说说,殿下不会怪罪, 只是我有些记不清了。”他道。

    无非就是当初怎么和姜眠相识相知的过程自己全然模糊, 不然为何要多此一举找来喻栢星。

    “是这样啊,那我与你说说,之前的事情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那时忙着婚事,一些没看住你。”

    喻栢星一说这话就不免惋惜, 当初如果有他在九安,也不至于叫许知久落到私奔的地方, 定会强扯着他回来。

    只可惜当时的他都自顾不暇了。

    许知久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全程停下来也面不改色,仿佛在听旁人的故事。

    大概是商贾家养出来的精细公子被无知草民一步步骗到手里的故事。

    简直不可思议。

    喻栢星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相信, 一直只钻研账本和商道的许小公子怎么会突然动心。

    尽管喻栢星对姜眠没有这么大的恶意,但现在许知久有了太女,他自然要尽力数落,断了许知久不该有的心思。

    一个草民,一个贵人。

    孰轻孰重,就算是傻子都能分清楚。

    “多谢栢星与我说这些。”许知久弯了眸子,“雪松,把那两盒上好的羊脂玉给郎君备上,你以前爱打扮,吩咐下人打几套给你。”

    一谈到后宅之事,喻栢星就难免有几分怪异之色,他摇头:“这怎么能收下,太贵重了,知久你在府上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我们是朋友,送些东西是应该的,总不能真让府里那些人压你下去,你现在也有人撑腰。”许知久说着话。

    他本就记得年少时与喻栢星的交情,又提前打探了对方的情况,因此三两句便拉拢起喻栢星。

    “对了栢星,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些,切莫不要透露出去。”

    喻栢星点头,如表达衷心一般拍了拍胸口,认真道:“放心,你的事情我绝不会含糊。”

    刚才的疑惑不解已经全部被许知久的三言两句压下,喻栢星没有再去考虑疑点,与许知久又聊了些京城的近况就打道回去了。

    是六皇女府的下人送他回来的,还带着价格不菲的礼盒,叫路过的孟家弟弟看直了眼。

    大典的安排因为国师的缺席停止流程,得了陛下恩典,原本的位置也由仅次于国师的那位钦天监顶替。

    这下事情终于可以有条不紊地完成,群龙无首的钦天监终于像是找到主心骨,原本还担忧陛下发作。

    “奇怪,我今日去国师府上,似是人走楼空般,原先在国师跟前伺候的小厮就只留了两个。”

    “是啊,国师大人这是去哪里了?”

    “必定是有什么秘辛,既然陛下都恩准了,我们操心什么,早些将仪式流程再多熟练熟练。”

    钦天监自己能够说服自己,尤其是仅此于国师之位的钦天监更是一脸毫不怀疑,完全不需要姜眠再去解释。

    她忙完最后的安排,对着跟在身边的花修,问道:“说说看,今日国师与金羽卫说了什么?”

    “禀报殿下,国师似乎知道你之前的身份,她称呼你为姜眠,而不是太女的名讳。”

    姜眠颔首:“嗯,国师神机妙算,知道这也不为奇。”

    “说了些顶撞的话,便没有其他,只是行事作风有些与寻常不同。”

    一路车帘都被拉下,只能听见街边一些交谈的零碎声音,姜眠回想起家里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去,不由吩咐:“往后我出去,多留些人守着他。”

    即便只是代称,花修也清楚知道姜眠在说什么,她低头应了下来。

    一入府,温香软玉便扑了过来。

    “妻主回来了。”

    他的嗓音温柔,似乎压不住骨子里的黏人,察觉到还有外人在,这才站稳了身子,“抱歉,让妻主受惊了。”

    明明是沐浴在光下,他的发丝轻轻随风飘动,只簪着简单的束发,与他平日那份素净如出一辙。

    姜眠安抚扶住他:“这哪里会受惊,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她猜得没错,等众人散去,在亭子里许知久这才扭捏开口:“说了,妻主不许笑话我。”

    “不会。”

    或许是姜眠的话给了他底气,少年的眉睫颤了颤,眼眶说红就红,“是栢星如今的遭遇让我怜惜,他府上的侧室要抬平夫,往后日子大概会更坎坷。”

    他说着说着头低得更深,就好像在女子面前提前后院之事有多难以启齿一般。

    “知久很担心他?”姜眠只当老婆遇到难题来找她倾诉,完全没有想太多,她坐过去扶住他。

    “说担心是自然,但这是栢星他自己选的路,贸然插手也不好,只是有些心疼他。”

    他不知不觉已经靠在了少女的颈侧,眼睫扫过她的脖颈,唇瓣的颜色压了压,“妻主,我一直没有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再填几房侧室,我也不介意的。”

    他嘴上这样说着,睫毛上豆大的泪珠却蹭在少女的颈窝,湿软一片。

    “实在不行,把正卿的位置给他们也无妨,毕竟我的出身低微,压着他们一头也不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并无半分私心,至于哭泣只是舍不得被分走太多在意。

    “知久,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姜眠用指腹一点一点蹭掉他眼尾的泪水,语气哄着他,“就算没有孩子,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虽然怀疑面前的是白切黑,但白切黑大概不会说出这么大方的言论来,只是为什么会哭得这样伤心?

    许知久在她眸子里轻轻摇头,一字一句道:“妻主,我的身子可能很难有孕。”

    像是受到某种屈辱一般,他眼底的泪在此刻得到解释。

    姜眠只能继续哄着他。

    问老婆太懂事怎么办?得知自己生不出来,该不会真要她纳侍进门吧?

    姜眠姑且没有这个打算。

    许知久埋在她怀里,头也不抬,眼眶的红更深几分,显然是受到了不少的打击。

    生不出孩子,那他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可许知久赌的就是妻主会心疼他,毕竟医师们都是妻主找来的人。

    妻主大概比他早知道这个事情了。

    眼见为实。

    真正面对这样的纵容,饶是阴郁病态的人发尾梢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如同被流水淌过,彻底地清洗到埋藏在缝隙里的污垢。

    妻主真是太好了。

    他快要忍不住坦白自己的罪行,但却无法面对妻主失望的眼神。

    正卿情绪失控,一时昏了过去,太女府邸里上下的人都匆忙奔波,姜眠来不及去查谁透露的消息,只能催促医师快些来。

    但医师还没到,床榻上的人便有了些动静,他抬手的瞬间,姜眠便握了上去。

    “妻主,我没事的。”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别去查是谁告诉我的,好不好?”

    姜眠没有回话。

    许知久便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唇瓣继续动了动,“妻主要怪就怪我,是我非要问出个答案。”

    他的声音都有几分微弱,就好像已经有了裂缝的瓷器一般,叫人不敢再有动作,生怕稍大点的声音就让他破碎开。

    姜眠:“嗯,不查。”

    “许是病快好了,所以身体会有些状况,妻主不必过于忧心。”

    “知久少说些话,多休息。”

    姜眠近些日子一直操办大典的事情,没空管许知久的状况,只知道白切黑出现的概率越来越少,似乎有了消失的迹象。

    难不成真只能留下来一个?

    还是说现在融合?但怎么半点腹黑阴暗面都没有表露出来?

    一肚子的疑问在姜眠体内。

    姜眠握着他愈发冰凉的指尖,给他暖了暖,提问:“你现在是知久?”

    许知久不置可否,他轻声咳嗽了下,“妻主,我现在也不清楚。”

    明明就不是,他却含糊给出答案,无非就是在误导妻主的判断。

    妻主现在,不也认不出了吗?

    所谓的偏爱,往后也是独属他一个人,即便是装一辈子,他也不介意。

    他本就是衍生出来的意识,却妄图鸠占鹊巢,要付出的远比想象之中的要多得多,也或许即便许知久清楚知道,他仍会这样做。

    唇瓣再次猝不及防溢出怄气的血,在许知久毫无察觉时便被少女擦拭干净。

    瞧见帕子上鲜红的血迹,许知久眼眸失神一刻,他指尖在榻上收力,清楚明白这是另一位在垂死挣扎。

    是想以这种形式吸引妻主的注意?

    在求救吗?

    恶劣的情绪在心口蔓延,许知久眉眼弯弯,把在榻上握着少女的另一只手放入榻里。

    像是担忧少女会冷一样,把手不介意塞入自己上衣里,在对方取暖一般。

    许知久不介意帮他一把。

    他道:“妻主,血好脏,我是不是要死了。”

    可不是吗?

    他现在是妻主心心念念的知久,离死也不远了,现如今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第80章 第80章 发现白切黑的伪装

    他的言外之意姜眠并未听懂, 只安抚道:“不会的,知久会好起来的。”

    这么多天的相处,许知久都快听习惯了这个称呼, 如果他真正消失, 恐怕也不会被谁想起。

    匆忙赶来的千医师先是把脉, 他重新看过近些抓的药方, 脸色凝重几分。

    正卿是在他手底情况逐渐转好的,每一次的用量都有严格把控,却还是出现了各种排异的不佳反应。

    “郎君体虚,近些日子被药材泡着,出现这种情况是正常的,要好好撑过这一个月就能好起来。”千医师汇报着。

    至于一些照顾的事项已经提前写了下来, 姜眠接过来纸张, 抬手让他下去。

    床榻上的人压不住喉间的咳嗽,听得姜眠眉头皱得更深, 少年还一副不愿被她看到丑态般地缩在被褥后。

    格外惹人怜爱。

    温润如玉的公子被所谓的病纠葛, 如患了哀思般眉目带着些许病气的愁容。

    他却还笑得出来:“妻主,我觉得自己好很多了。”

    如果他期间不咳嗽的话,可信度会比较高。

    “你想下来走走?”姜眠扶起来他,又将窗户支开些,露出那凋谢的枝头, 雪夜时便死去的梅花已经消散。

    两人停在窗口。

    光秃秃的枝丫,与春日时回光返照的一片花瓣漫天截然不同。

    许知久轻叹一声:“梅喜寒节, 凋零至此, 妻主不如侍弄些温顺的山茶?”

    他贸然开口对着那枝头感慨一句,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此话一出,姜眠就想起来白切黑, 这棵树便是白切黑指使她在院子里移栽的。

    现在这模样,似乎是记不起来。

    也对,现在面前的人是温柔系人格,没有白切黑的记忆也正常。

    只是他的迹象分明是在向温柔系人格逐步靠拢,丝毫未见半分融合,更像是抹除掉另一位的存在。

    当初白切黑说不想消失的委屈模样忽隐忽现。

    “妻主是想起这树里有什么渊源?对不起,我不应该提的。”许知久低头,眼底情绪变得复杂,他不知为何就是想在妻主面前找些自己的存在感。

    如今恩爱,不过是自己在顶替别人。

    许知久始终觉得这不是他。

    见姜眠没有明确表态,他知道妻主是想起来自己的存在,不由心尖溢出来少许难以自抑的欣喜。

    只是这种情绪还没有温存多久,就听见少女安静的音调响起:“花修,把这梅树移至后院,改种山茶。”

    心情瞬间跌落至谷底。

    许知久抬眼,瞧见少女眉眼弯弯与他对视,握住他的双手,“不用和我道歉,一棵树而已,换成你喜欢的,没什么关系。”

    花修听了安排,就喊来下人们搬运,之前不假手于人的姜眠也想起来什么似的,松开手:“我亲自去给知久挑一盆山茶。”

    许知久分辨的勉强,心悸难忍,只死死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

    可他不能功亏一篑。

    少年立在窗前,明明手心都要掐出血迹,唇瓣始终抿着,再不情愿,他也不能叫那些铲土的下人们住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树根裹着泥巴从土壤里出来。

    下人们感慨:“幸亏还没栽种多久,连根拔起也轻松,殿下与郎君感情真好……”

    众人口中都是些夸赞的词,在许知久耳中却多有刺耳和扎心。

    他几乎要再度晕厥,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无法忍受姜眠单凭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将为他亲手栽种的树给移走。

    怎么可以?

    怎么能这样对他。

    少年脸色苍白,正巧被外面一同指挥搬运的花昀瞧见,“正卿,你怎么了?”

    他从剧烈波动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恢复清醒,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有事。

    他此刻甚至露不出一个伪装的笑。

    许知久干脆拉下窗格,索性瞧不见那树翻倒的情形。

    外面的花昀以为是打搅了正卿休息,低声吩咐让底下动作的人动作轻些。

    屋内的人却是手脚冰凉,耳边回响着姜眠那轻浅的声音,就好像说出的话就如换了件颜色的衣裳那般容易。

    镜子里的自己,是如出一辙的相貌。

    里面的人被死死框定在里面,发不出半点声音求助,只能任由蜘蛛丝网将他牢牢束缚,一寸一寸束紧,只露出一双漂亮且难以模仿的干净眼眸。

    许知久用头轻轻抵住镜子,隐约中还能感受到对方用头狠狠撞击平面反抗的声音,但这跟丢进池里一块石子一样不起眼。

    他轻嗤一声,白皙纤长的指尖攀附在镜子上,“我又不会伤害她,说到底,你也自私,不是吗?”

    这副模样莫名有几分渗人,屋内只有他一个人,却不知道他在发疯与谁说着话,墨色的发都散落下来。

    如水相融,桌上的发丝隔镜交缠。

    镜子里的人眼眸始终微微下垂,对他一副失望,就好似他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许知久总觉得里面的人在不屑自己的所作所为,指骨也用力几分。

    如若旁人瞧见,也定是会觉得正卿年纪轻轻就得了失心疯不正常。

    许知久继续喃喃自语,音量并不歇斯底里,反而轻得可怕,“就算我生不出孩子,纳侍抬侧,也绝无可能,更别说让一个通房继续待在府里。”

    如果让姜眠听见许知久说的这些话,大概就会明白为什么在京城好好上着学堂的桓雨突然要死要活非回平庆不可的缘由了。

    但许知久瞒得太好,恒雨又不想给姜眠添麻烦,所以哪怕是亲口求证,也不会说出真正的原因。

    少年的声音轻易就可以吹散,没一会就彻底隐没在空气中,“总之,你无法左右我的决定。”

    可紧跟着是一声清脆的声音。

    他的脸被打得重重偏了过去,唇角流出来的血是单纯的外伤所致。

    无非就是刚才哪个字眼刺痛了对方,不惜冒着被他蚕食的危险,也要钻出来打他。

    大约是无可救药,许知久看着自己垂落的指尖险些被他气笑。

    沁出的血,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脸上红了一片,指印清晰,稍微比对就能知道是他自己打的。

    嫁祸给其他人的可能性为零。

    “垂死挣扎。”许知久轻轻吐出来四个字眼,疼痛让他愈发清醒。

    尽管嘴上这样说,在妻主回来前,他要尽快处理好脸上的伤口,不然心思细腻的妻主一眼就能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他拿住帕子擦掉那些血迹,隔着门叫贴身小侍去快些取来冰块和热水。

    冰块只有达官显贵才能用上,如今还不是夏至,但打理家中事务的许知久知道窖冰位置离主屋不远。

    来回一趟会比烧水要快,准备热水则是有备无患。

    ——

    说是挑选山茶品种,姜眠一出屋子便安排人去把千医师重新喊回来。

    平日里,许知久不会这般爱撒娇离不开人,虽然有所收敛,但姜眠还是觉得不正常。

    之前说是融合倒还能解释,可今日记忆一事才叫姜眠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独留温柔系人格,那当初对暗号的时候,许知久怎么会对不上呢?更别说病情转好,却一直吐血不止,这又不是淤血,反而是忧思心堵的状态。

    十分有九分不对劲。

    只是听完千医师的话,姜眠连选山茶的心思都没有了。

    千医师将偏方以及正卿的顾虑说了出来,甚至揽下此事是他没有考量,便冒险一试的过错。

    明摆着是白切黑搞事情。

    千医师分不清,但姜眠还是能分清楚大概。温柔系老婆做什么事情都会乖乖和她商量,怎么可能背着她用偏方。

    白切黑针对谁不好,非要针对自己,没有敌人就制造敌人是吧?

    他知不知道乱用药很可能撒手人寰?

    姜眠听完就坐不住,风风火火地往回赶,见路上花昀端着一盆热水往主屋走,她疑惑停下来,“怎么了?”

    花昀恭敬行礼回答:“禀殿下,是正卿吩咐的。”

    “给我吧。”

    一小盆的热水,还是新烧开的,上面的雾气不免有些烫人。

    姜眠进去,便见少年已经坐在案牍前,头也不抬,随口吩咐一句,“放下吧。”

    端着水进门的人没有停下来,继续往里面走了几步,许知久这才抬起头来。

    他的头发被束着,青丝全部倾泄在肩后,脸颊上还有一些绯红,但也只有浅浅的印子。

    姜眠问他:“脸是怎么了?”

    才出去没多久,这没瑕疵的脸上怎么会莫名多了痕迹?

    抬手轻轻一按,那红色更深了些,还带着些许寒凉,姜眠收回手,原本的怒气也消退了些。

    许知久显然是有些猝不及防,睫毛迅速颤动几下,随即乖巧摇头:“没什么,是方才翻册子不小心睡了过去,这才磕撞掉,让妻主见笑。”

    他话说得轻松,只是脸颊还隐隐作痛,方才的力度不小。

    姜眠亲自帮他用热水舒缓红肿,许知久眼睫垂着,指尖捏着她的袖子,一脸难为情,“妻主,我自己可以。”

    如若不是已经知道是白切黑,姜眠还真要被他这副模样给骗过去。

    “好,那你自己来。”姜眠把温热的巾帕递给他。

    她看着白切黑茫然地睁开眸子,吃了哑巴亏似地安静暖着伤口,宛如在舔舐伤口的小兽般自己处理。

    好在有千医师的保证,只有停下来药继续调养,许知久就不会出现生命危险,只是之前的所作所为等同于半途而废。

    许知久默默敷着热水,见少女真没有在意自己,阴暗质疑的想法不断蔓延。

    这种极度需要安抚和认可的人,失去关注无疑是致命的,他会在短暂的时间内冒出一百种不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