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你最好没有”

    下午,童夏回去收拾换洗衣物,试了几次门锁指纹密码,均提示错误,或许是林意因外婆摔倒而形象受损,或许是因昨晚她对林意展现了怒气,总之,她进不去家门了,可笑的是,这房子,还是妈妈安锦的。

    换做别人,现在可能一脚拽门上了,但童夏永远对报复这事冷静的可怕,她站在小区楼下,抬头无波无澜地看着那扇窗户,在想,以后她杀回来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儿的。

    童夏乘公交车去便利店,收了之前放在那里的两套衣服,这便利店是一个奶奶的,童夏之前在这兼职,她暑假去国外帮女儿带孩子去了,走之前委托童夏帮忙看店,让她有空就帮她开张开张,这奶奶是看着安锦长大的,说是让帮忙看点,实则是让童夏有个去处,不必时刻忍受林欣那副虚伪嘴脸。

    她在小店上完今天的家教课,带着换洗衣服去医院,陪外婆吃完饭后,童夏骑单车去附近的酒吧。

    陈政泽他们定的是包厢。

    童夏拉开门的刹那间,敲人耳膜的电子音从屋内泄出来,里面一堆人,有坐着聊天的,有站着摆弄酒的,中间站着三个穿黑衣服的男生,拿着话筒,摇晃着身体,唱那首比他们年龄还大的歌,刀郎的《情人》。

    有一个银发的男生,童夏视线一下子被吸引,往他身上多看了几眼,莫名想陈政泽唱歌是什么样儿的。

    他嗓音好听,唱歌也应该会好听。

    忽地,后背被人撞了下,童夏扭头看去,陈政泽双手抄兜站在她身后,懒懒散散地睨着她,“看什么呢?”

    颜辞看一眼尽情唱歌的岳朋,哈哈笑两声,“夏夏,你不会把唱歌那人认成陈政泽了吧?”

    “没有。”童夏说。

    陈政泽胸膛又撞她一下,俯身,凑近她,一字一顿,“你最好没有。”

    童夏咽了下嗓子,不明他这是什么态度,都是银发,就算认错了能怎么样呢,关键是他也不会认错啊,陈政泽身高比唱歌那人高,肩旁比那人宽点,腰……好像也比那人窄一点。

    颜辞挽着童夏去沙发那边坐,贺淮新关了音乐,调侃道:“哟,练业务呢?”

    “泽哥,新歌。”包厢里的人纷纷打招呼。

    同时也看站在陈政泽身边的童夏。

    颜辞给包厢里的人介绍童夏。

    服务员来送酒和水果,陈政泽抬抬手,一服务员过来,他偏头给服务员说两句,服务员出去又拿了一筐别的饮料进来。

    “第一杯酒,紧扣主题,敬我们的最高分,泽哥!”

    众人过来给陈政泽碰杯,有人说:“泽哥,你说你高考要是没提交交卷,咱朝市状元非你莫属。”

    童夏一怔,提早交卷?

    “就是,泽哥可是凭借自身实力拉高学校平均分的人。”

    “你说咱泽哥这张脸,配上吊炸天的成绩,得迷死多少妹子。”

    陈政泽酒瓶碰碰桌面,啧一声,“别废话了。”

    “喝喝喝。”

    童夏端起酒杯凑近鼻尖闻了闻,味道清新,不像是酒,正要往嘴里送,陈政泽毫无征兆地给她碰了下杯,碰杯时,他杯子矮与她的酒杯。

    童夏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他勾唇,“恭喜。”

    “恭喜什么?”

    “高考结束了。”他仰头,一口闷了杯内的酒,随后把酒杯往茶几上一撂。

    模样又痞又帅。

    童夏慢慢品尝着酒杯里的液体,不像是酒,更像是冰果茶,挺好喝的。

    喝了一圈酒后,这帮人彻底嗨起来,颜辞拿着话筒给岳朋battle,眼神动作都指向童夏,童夏像个迷妹似的给她加油,她坐在那里,颜辞看她的时候她回她微笑,和众人一起给她鼓掌。

    贺淮新拎着酒杯在和其他的人聊天。

    陈政泽站在吧台中间调酒,几个男孩子围着他谈笑,他偏头听着,偶尔勾唇回应一下。

    颜辞唱完歌去陈政泽那里拿了两杯酒,端过来给童夏一杯,很好喝,有果香也有薄荷凉,沁人心脾,让人当下时刻只想沉浸在手中的液体里,这杯酒,打破了童夏对酒都是辣的烧心的这一刻板印象。

    “挺好喝的。”童夏说。

    “陈政泽调酒一绝,一般人喝不上。”

    确实一绝,像他这个人一样,勾人心魂,想不断续杯。

    童夏低头又喝一口酒后,问颜辞:“刚刚听他们说,陈政泽提前交卷了,为什么啊?”

    “陈爷爷生病了。”颜辞说。

    童夏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觉着,陈老爷子在陈政泽那里非常重要。

    后来不知谁组了个游戏,唱歌,随意歌曲,谁唱到塌房明星谁就喝,不能喝的,可以找人帮喝。

    听到’帮喝‘俩字,童夏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抬头幽幽地看了眼陈政泽那头张扬的银发。

    陈政泽撩起眼皮往这边瞥一眼,恰好撞上童夏视线,他就保持看她的姿势,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童夏觉着这游戏比玩骰子输的几率还要高,就没玩。

    包厢里大多数人都参与游戏了,童夏坐在那处不太合适,她过去吧台坐。

    陈政泽把烟扔进酒杯里,猩红的烟头刺啦一声灭掉,他说:“这次学乖了?”

    童夏抿唇笑笑,认真嗯了声。

    陈政泽扔他一个筛蛊,“教你几招。”

    在陈政泽的指点下,童夏确实掌握了点关于掷骰子的技巧和阴招儿。

    他指尖点着玻璃杯身,下巴一抬,“玩一局。”

    童夏人聪明啊,升级了下陈政泽教给她的阴招儿,第一局就打压了陈政泽。

    陈政泽挑眉,睨着她,慢条斯理道:“童夏夏,你确实聪明。”

    童夏也看他,他扬着的眉眼,勾着的嘴角,圈酒杯的姿势,无一不表明着这个人的坏和嚣张,放在校园里,很难把他和’好成绩‘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但,他高考成绩无疑又让她解锁了他的另一面,她淡笑,“你也挺聪明的。”

    “不像好学生是吧?”

    童夏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喝了口酒,指尖按着骰子把骰子拨到1那面,“喝酒抽烟打架,和我学不学习,是两回事。”

    “没必要荒废生命来装逼。”

    这句话,几乎震耳欲聋。

    童夏沉默着,品尝着杯里叫不上名来的酒,陈政泽这人,他拎得清,且内核远比她想象的丰富,像他调的酒一样,每入一口,便尝一层感觉。

    沉默了会儿,陈政泽问:“你外婆这么样了?”

    “好点了。”

    “有人照顾吗?”

    “有。”

    “有想报的学校吗?”

    “没想好。”

    颜辞不知输了多少局,一身酒劲儿跑过来,抱着童夏撒娇,“我唱的全是塌房的,妈的,有的塌的连地基都没了。”

    童夏揽着她,“难受吗?要不要我去给你要点解酒的东西?”

    “还好。”颜辞看着童夏笑,“抱你一会儿就好了。”

    陈政泽问:“贺淮新呢,没帮你挡挡?”

    “他就是一傻逼。”颜辞怒骂。

    陈政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泽哥,过来给我们搅搅风水呗,马上输的裤衩子都没了。”

    陈政泽咬着根烟过去,踢一脚贺淮新,“给颜辞整点解酒的。”

    贺淮新又拍拍旁边的岳朋,“去。”

    岳朋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屁颠屁颠地出去要解酒药和解酒茶去了。

    陈政泽拿走贺淮新手里的筛蛊,“你他妈就作吧。”

    贺淮新沉默喝酒。

    童夏喂颜辞喝解酒茶,耐心地和颜辞聊天,颜辞给她说了很多学校的事情,说她要报新闻专业,辅修外语专业,但这两个专业她都不喜欢,童夏问她不喜欢为什么要报,颜辞说是秘密,童夏没多问,只说大学专业还是挺重要的,劝她慎重选择。

    童夏看着人群里勾肩搭背的陈政泽和贺淮新,问颜辞:“你和陈政泽贺淮新,是从小就认识吗?”

    颜辞点头,“嗯,他们是男孩子,野的没边,我小时候不给他们玩,后来我父亲去世,一些男孩子总欺负我,我妈妈就让他俩在学校照顾着我点,他俩就一路罩着我到现在。”

    颜辞说话的语气,以及眼里的光,明显地暗下去了,童夏觉着自己说错话了,低声道歉。

    “没什么,很早的事情了。”颜辞用力,抱童夏的力道更紧,仿佛在找安全感。

    岳朋来这边好几次,一会儿给颜辞送水果的,一会儿给送蜂蜜水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想追颜辞。

    包厢里,就数贺淮新玩的最嗨,他从头到尾都没来关心过颜辞,但童夏看着他那样儿,总觉着他在故意调动自己,让自己兴奋起来,不是真高兴。

    陈政泽好像喝了许多酒,这会儿人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一只腿曲着,垂着眼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童夏觉着他此刻特别孤独颓败,整个人是失落的,像打了败仗。

    颜辞醒酒醒的差不多后,童夏拿手机给陈政泽发了条消息:【醉了吗?胃疼吗?】

    三秒后,陈政泽看过来,眸色温柔了些,对口型说’没有‘。

    但依旧不是那么开心。

    童夏忽然想到,他也没了妈妈,今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要分享的那个人,也不在他身边。

    陈政泽把头靠在沙发上,睁眼看着上面一缕白色的光,有灰尘浮在那里,随着光线缓缓流淌,他重重地吐了口气,胸口依旧闷。

    蓦地,一张乖巧地脸闯进他视线,隔断刺眼的光线,以及光线里的灰尘,童夏站在沙发后,轻声细雨道:“要喝解酒茶吗?”

    陈政泽喉结重重滚动了下。

    第22章 第22章 他说管着他

    陈政泽保持手肘撑沙发,抬头往上看的姿势,他没立即接那杯解酒茶,思绪还被某个问题困住,胃里的东西忽然往上涌,胸腔起伏了下,他身子立即往前探,拿起手边的垃圾桶抱着吐。

    周遭的电子音和喧闹声恨不得把房顶掀翻,加之陈政泽也不是那种哇哇大吐,因而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上身抽动了两下没吐出什么东西,眼角泛起泪花。

    “童夏夏,帮我拍一下。”陈政泽拧眉头道。

    童夏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陈政泽莫名提出了这个要求,只是觉着他脸色难看,明显的在忍着不适,便顺从他的要求,避开人群,绕道去颜辞那边拿手机。

    然后,打开相机,半跪在陈政泽面前,咔嚓,拍了张照片。

    这一声咔嚓,引来了数道目光,一群男生的脸色都是’泽哥什么时候换的调情方式‘般的懵逼。

    陈政泽眉头皱的更深了。

    童夏把拍的照片递给他,“拍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陈政泽失笑,扶额无奈,这姑娘刚刚玩筛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聪明劲儿哪去了,他说拍一下,是拍一下他的后背,让他好歹吐出点什么东西,不那么难受,她倒好,拿相机,给他拍了一张。

    他端起桌上的解酒茶喝了点,胃里好受了些,视线落在她手机屏幕上两秒,然后就看见了他从小到大最丑的一张照片。

    “不行。”陈政泽语气冰冷。

    童夏低头端详那照片,不丑啊,挺帅的,侧颜堪称完美,尤其配上银发,简直像个妖孽。

    她下意识看向包厢里另一个银发男生,那男生正好侧对着她,他侧颜就不如陈政泽立体,童夏又漫扫包厢内的人,只有贺淮新颜值能和陈政泽pk下,其余的,背景墙作用。

    陈政泽见童夏正心不在焉地看别的男生,抬脚碰她脚腕,“说了不行没听见?”

    童夏看他,“我不太会拍照。”

    陈政泽一嗤,“会拍背吗?”

    哈?

    哦。

    童夏脸唰一下红了,原来刚刚说的是拍背,她还傻傻的跑过去拿手机拍他……

    她起身,站在陈政泽一侧,给他拍背,拍了几下见这人没动静,便主动问道:“这力度可以吗?”

    童夏温热柔软的手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那股温热,从后背往里绵延,一直到心脏最深处。

    “可以。”陈政泽端杯子把剩余的解酒茶喝完。

    童夏见他没要继续吐的意思,便问他,“还想吐吗?”

    他勾唇一笑,“不想,被你拍好了,谢了。”

    童夏抿抿唇,收回手,轻声提醒他,“你看着快醉了,一会儿别喝酒了。”

    “童夏夏,我管不住自己。”陈政泽架在沙发上的手拎着玻璃杯,吊儿郎当的。

    “那我提醒你?”童夏试探性地说。

    陈政泽微点头,“成啊。”

    颜辞缓过来后,过来找童夏玩,她胳膊肘撞撞童夏,挤眉弄眼地调戏她,“和陈政泽腻歪完了?童夏夏导游。”

    “没有,他刚刚喝醉了,让我给拍一下,是拍后背,我以为是拍照……”童夏低头抿了口杯里的东西,才发觉喝错了,是烈酒,火辣辣的,没陈政泽调的酒好喝。

    颜辞捏童夏的小脸,“童夏夏导游啊,无论是拍照还是拍背,换做其他女生,早被他轰出去了,还有,他千杯不醉,要是醉,也只能是他想醉了,给酒精无关。”

    “什么意思?”童夏有些不理解。

    “你慢慢就懂了。”

    后来,氛围也不知道怎么变煽情的了,大家以茶几为中心,懒散地坐着躺着,乱七八糟地聊着,什么话题都聊,聊高中老师的外号,聊高中的窘事,聊喜欢的人,聊大学专业,聊未来,聊梦想。

    有豪情壮志,也有丝丝遗憾,但都挡不住这群少年举杯狂欢。

    这个时候,大家满眼都是未来,是希望。

    连童夏都被感染地花了点时间去幻想未来。

    谁也没察觉曲折的命运悄无声息地向他们伸手了。

    酒下去的很快,这会儿聊的话题太具有吸引力,引的人情不自禁地想举杯敬一敬,童夏喝了半杯,颜辞喝好几杯,那喝酒架势,明显是奔着把自己灌醉去的,贺淮新喝的也挺猛,童夏怕一下都醉了她一个人招架不住,毕竟晚点还要回去照顾外婆。

    她拦颜辞酒,颜辞紧紧攥着酒杯不丢,委屈道:“干嘛不让我喝,我都成年了。”

    童夏不擅哄人,只干巴巴地说,“再喝就醉了。”

    颜辞怔怔地看着童夏,最后妥协,随童夏拿走酒杯,她窝在童夏怀里,困倦地说着心底的悲伤。

    “我只给你说我爸爸去世了,但没给你说他是怎么去世的。”颜辞指尖缠绕着童夏的发梢。

    “怎么去世的?”童夏温和的语气中掺杂着几丝难过,对颜辞而言,她是很合格的听众和诉说对象。

    “维和行动,牺牲了。”

    童夏呼吸停住。

    颜辞看一眼死命拼酒的贺淮新和陈政泽,眼泪从眼角滑下来,落在童夏怀里,她声音有些哽意,“贺淮新的。”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咽下阻止呼吸的难过,过好几秒后又继续说,“贺淮新的爸爸妈妈也是。”

    “童夏,贺淮新和陈政泽他们一早就打算好了去军队,大学去国防大,我知道。”她哽咽加重,“我知道不让他们去很自私,但我真的怕了,我爸爸还有贺叔贺母牺牲的时候,都很年轻。”

    颜辞头埋在童夏怀里,身体起伏着。

    童夏抽纸给她擦泪,无声沉默着,过好久,她后知后觉想到上次司机说陈政泽家庭不和睦的事儿,便问颜辞:“陈政泽的妈妈也是这样走的吗?”

    “不是,黄阿姨是被人从楼上扔下去了。”

    陈政泽的妈妈姓黄。

    被人从楼上扔下去了。

    扔下去了。

    童夏全身僵硬,良久,她像机器似的,机械地转头,看向被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簇拥着的陈政泽,他面向她,眼睛里有黑曜石般的光,以及别人不能沾染分毫的骄傲,整个人耀眼到刺目,正如她对他幻想的成长轨迹一般。

    颜辞断断续续呢喃了很多东西,她说陈政泽偶尔会非常恶心,因为以前的烂事,她还替陈政泽给自己道歉,说那天陈政泽和她发生争执不是故意的,要是陈政泽讨厌她,她不可能出现在她视野内的。

    所以千杯不醉的陈政泽,刚刚恶心是因为以前的破事?

    而她送的解酒茶,缓解了他的落寞孤单?

    但陈政泽,你知道不知道,我才是那个来刀你的侩子手?

    颜辞醉酒后的话语,无疑给童夏炸了条深渊,那是他们三人走过的路,她不敢多看,也不敢深想,只是胡乱地端起酒杯,喝了一整杯淡黄色液体。

    胃里立刻烧起来,这股子烧意不断往上蔓延,烧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陈政泽抬眼往这边看时,最后一口酒顺着透明玻璃杯滑进她嘴巴里,她嗓子滚了滚,液体流进身体里,他来不及阻止,走过来,看了眼空了的玻璃杯,啧一声,“知道这是什么酒?”

    “烈酒。”童夏仰着头看她,酒劲儿开始往她脸上浮现,但她意识是清醒的,无比清醒。

    “知道还喝?”陈政泽语气有些恼。

    童夏眼角一红,“喝了才知道的。”

    这模样,委屈极了。

    陈政泽嗓子眼里责怪的话又灰溜溜的消失,他蹲下,不再居高临下地看她,“难受吗?”

    童夏摇头,嘴硬,“不难受。”

    颜辞有了些动静,小脑袋动动,露出眼睛看陈政泽,“我难受,我他妈的贼难受,我想我爸了,我从小就被他凶成绩不好,高考我考好了,他为什么不给我签试卷了?”

    陈政泽敛着眉眼,大手揉着颜辞的后脑勺,一眼不发,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童夏抱着怀里的柔软的姑娘,心软的一塌糊涂。

    如果这个夜晚包厢门不曾被拉开,外面光不曾泄进来,林意不曾带上门进来隔断外面的光。

    她和陈政泽贺淮新还有林意的关系,或许会因为颜辞醉酒后喃喃自语坦露的秘密而改变。

    林意进来时,童夏和她的目光撞在一起,眼睛里的温柔逐渐坚硬,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冷。

    而林意看童夏的眼神,从错愕变为愤怒,最后一直愤怒地看着她,因为陈政泽的存在,她不得不微笑着恼怒她,童夏觉着,她这表情丑极了,所以看着很爽。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这一刻眼神的对视开始。

    陈政泽注意力都在童夏和颜辞身上,丝毫没注意到包厢进人了,林意第二遍喊她时,他才抬头往声源处看,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过来找你玩啊。”林意语气俏皮。

    陈政泽没吭声,只是淡淡地扫了童夏一眼。

    有人喊林意过去玩,她媚笑,冲那人摆摆手,说一会儿过去。

    “这么离不开泽哥,你干脆长泽哥身上得了。”那人调侃。

    众人笑。

    陈政泽回头看,打算喊贺淮新把颜辞送楼上套房去,不料贺淮新早喝趴下了,陈政泽拧眉头,找几个还算清醒的人把贺淮新给扛进楼上房间了。

    今天来的姑娘本来就没几个,这几个中,童夏还算清醒,陈政泽让她去收拾颜辞的东西,童夏去收颜辞东西的时候,林意也跟了过去,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什么时候认识的陈政泽?”

    第23章 第23章 爱破碎的你

    颜辞性格大大咧咧的,但挺精致一姑娘,吧台一角散落着她的口红粉饼还有几对耳钉等一些小玩意儿,童夏仔细地收拾着,对林意恼怒的发问充耳不闻。

    陈政泽离他们不远,林意不敢对童夏做些什么,耐着性子又问了句。

    童夏收拾完颜辞的东西,缓缓抬头看林意,目光平静且淡定,很轻的语气,“有几天了。”

    林意看着童夏这幅淡定样儿,瞳孔猛地紧缩下,一直以来,她都视童夏为对她言听计从的狗,如今有些东西脱离控制,她又怒又慌,咬牙切齿:“贱人,你是想死吗?”

    童夏没再搭理林意,拎着颜辞的包包和外套过去,蹲在颜辞旁边,温柔地给她穿上外套,之后抬头看陈政泽,“走吧?”

    “好。”陈政泽自然地接走童夏手里的包。

    这一幕,自然的像是处了很久的小情侣,陈政泽什么时候给别的女人拿过包?

    林意恨得手指尖攥进手掌心里。

    童夏搀扶着颜辞去楼上,陈政泽在另一边虚扶着颜辞,快出包厢门时,林意强维持着笑去帮忙,她身上的香水味太重,颜辞不习惯,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抬头看林意,愣两秒后甩开林意的胳膊,“你别碰我,我要夏夏扶。”

    陈政泽这才抬头看一眼林意,“工作的事找粱秘。”

    林意截住陈政泽,眼睛红了一片,“陈政泽,我只有工作上有问题了才能找你是吗?”

    颜辞身体滚烫,童夏也不想跟林意多说些什么,搀着颜辞往前走没停留,电梯离得近,她和颜辞进了电梯后,没等陈政泽,直接关了电梯上去了。

    陈政泽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愿意给林意三分面子,前提是在他能容忍的范围内,现在林意拎着包没眼色地截住他,戳到他怒点了,他说:“不然呢?和你调情?”

    “陈政泽,陈爷爷是想让我们在一起的。”

    陈政泽冷嗤一声,看了眼关上的电梯门,嘲讽:“你成年了吧?”

    童夏把颜辞扶进房间里,满头大汗,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走了好几分钟,童夏被晃的恶心,人也逐渐恍惚,她坐在地毯边大喘气。

    颜辞抱着她的胳膊撒娇,看的出来,是想爸爸了。

    陈政泽进来,随手把包包扔进沙发里,“颜辞挺喜欢你的。”

    “她喝多了。”童夏说,“要喂点解酒药吗?”

    “不用,她睡会儿就好了。”

    童夏点点头,动作有些机械,眼底逐渐迷茫起来,胃里烧烧的,意识朦朦胧胧的,眼角脸蛋儿比平常红一些,像颗成熟的水蜜桃。

    颜辞睡熟后,抱童夏没那么紧了。

    陈政泽走过去,拽着童夏的胳膊,不费劲儿地把人拎起来,“醉了?”

    “没有。”童夏呼了口气,慢慢道:“就是有点蒙蒙的。”

    陈政泽睨着她,嗤笑,“话挺醉的。”

    童夏仰头看他,眸子里疑惑重重,似乎在理解他说的话。

    陈政泽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一眼,颜辞妈妈的电话,他接通,语气比往日正经。

    童夏身体越来越轻,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地往下坠,她下意识想抓陈政泽的胳膊支撑自己,但身体坠的快,没抓住,人整个跌坐在他脚边。

    太累了,哪哪都累,童夏索性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休息。

    陈政泽听着电话,一直嗯嗯嗯的,很催眠,童夏眼皮愈发沉重,她想睡,但她不敢睡,外婆还在医院。

    陈政泽挂断电话,腿碰碰她肩旁,勾唇嘲讽,“威士忌喝一杯,你也是个人才。”

    童夏淡淡地嗯了声,神情蔫蔫的。

    陈政泽长手一身,把桌上的购物袋勾走一个,然后蹲在童夏面前,扭头命令她,“上来。”

    “你要背我吗?”童夏揉揉困倦的眼睛。

    “不然让你自己爬出去?”陈政泽语气含笑,话说的很恶劣。

    童夏问:“你背我去哪?”

    “开房。”

    “我还没成年。”

    “那你喝酒?”

    童夏意识还算清醒,慢半拍地理解陈政泽的话,“我都说了没看清。”

    陈政泽扬眉,“哟,给我发脾气呢?”

    童夏低声说:“没有,我已经喝过解酒药了,马上就清醒了,你去忙吧,等会儿我自己走。”

    陈政泽没站起来,耐心不似刚才,“吵醒颜辞你哄?”

    原来是不让自己吵醒颜辞啊?童夏心忽然往下沉了点,她两手抬起圈着陈政泽的脖子,陈政泽单手抓着她纤细的手腕,把人背起来往楼上走。

    纸质的购物袋随着他们走动的动作哗哗作响,童夏觉着很吵,问他:“你拎的是什么?”

    “洗漱用品。”

    “拿这干什么?”

    “给醉鬼用。”

    童夏意识比刚刚清醒,她问:“给我用的吗?”

    陈政泽淡淡地嗯了声。

    童夏呼吸着他的味道,眼睫湿漉漉的,沉默良久,忽然叫了声陈政泽。

    陈政泽听出她嗓音里的哽意,定住脚步。

    童夏原本梗着脖子,尽量让自己和他少接触,坚持了一会儿,脖子酸痛的像落枕,她自暴自弃地趴在陈政泽肩上,人软的一塌糊涂,喋喋不休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政泽扯了下嘴角,眉头轻轻皱了下,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顺着她的话想了两秒,确实没必要背着她上来烦自己,酒店工作人员多的是。

    “不知道。”他如实回答。

    “陈政泽,你知道吗,很多人都说我长的乖,听话,是个善良的人。”童夏吸了下鼻子,低声继续说:“但其实不是,我是一个特别烂的人,我一无所有,报复心还特别特别重。”

    她把特别两个字咬的很重,仿佛这样,就能做实她说的话。

    陈政泽以为她是说醉话,没吭声。

    童夏又补了句:“所以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被我的外表迷惑。”

    陈政泽轻嗤,“你想报复我啊?”

    童夏眨了下眼睛,两滴泪水砸在陈政泽肩上,她抬手去擦拭,泪水却浸在他衣服里,晕染出一个云朵图案。

    陈政泽揽着她的小腿,把快掉下的她往上放了放。

    童夏稳稳地趴在他坚硬踏实的脊背上,暖暖的。

    过了好久,快到房间时,童夏忽地说:“我不知道。”

    陈政泽也不知道她说的哪门子话,只是觉着这姑娘今晚情绪一路下滑,这会人难过极了,淡声安慰她,“人都是多面的。”

    童夏垂着眼,语气失落,“是啊,人都是多面的,怎么非得给你阴暗面呢?”

    本来,她可给他的东西就不多。

    “嘟囔什么呢?”陈政泽把她扔在沙发上,纸质购物袋扔她旁边,随后拽了颗桌上的提子,仍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

    童夏看着他漆黑眸子,觉着心被钝刀磨着一样疼,眼里的泪水越蓄越多。

    陈政泽皱眉,弯腰拿一颗提子扔给她,语气恶劣,“再哭,把你扔大街上。”

    童夏手背用力地抹了下眼睛,捡起腿上的那颗提子,握在手心里,垂着眼静静地看地面。

    “有事打前台电话。”陈政泽说完转身往门外走。

    童夏才发觉他专门给自己开了间房间,这样规格的房间,价格肯定贵得离谱,她下意识拒绝,陈政泽定在门前,把门完全拉开,“那你自己走回去?”

    童夏站都站不稳,当然不可能走回去,她央求:“你能不能把我扶到楼下,我打个车走。”

    “我给医院打过招呼了,你外婆今晚有人照顾。”

    童夏茫茫然的,身体却完全僵硬,呆呆地望着门板,那道门合上好久后,她才收回视线,双手捂着眼睛,泪水从她的指尖划过,她颤抖着身体说:“陈政泽,对不起。”

    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童夏叹了口,艰难起身去包里掏手机,林意的电话。

    童夏没接,把手机调了静音,又点开浮着红色数字26的微信,舒澈发了三条消息,两张图片,一行消息。

    照片是舒澈布满茧子的手掌。

    她问:【茧子又厚了,是不是特别丑?】

    童夏弯弯唇,回她:【是勋章,不丑。】

    舒澈秒回:【摸头,回来给你带金牌,乖乖等我。】

    童夏回:【好滴,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熬夜。】

    舒澈发了个的’嗯嗯‘的表情包。

    另外23条消息,林意的信息,最上面几条消息是她没接到的语音电话提示,后面是林意的各种谩骂诋毁,童夏一条一条过着,林意骂她是婊子,不要脸,贱人,赔钱货,说她妈妈是小三,生的女儿也是三。

    这些话童夏日复一日的听着,她再次回到庆市时,每天都小心翼翼地活着,努力干家务,努力学习,努力讨好家里每一个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林欣林意,可她们一开始就视她为眼中钉,多次置她于死地,童夏要走,她们又用外婆牵制她。

    她的讨好,换来了伤痕累累。

    甚至,她们开始造谣安锦是插足者,说如果不是安锦,她早和童海川结婚了,压根儿不会带着林意漂泊在外。

    童夏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一个不缺爱活泼开朗的女孩,变成满身污泥的私生女。

    安锦从大家闺秀,变成了插足童海川感情的小三,她的房子、车子、存款、股票、珠宝等财产被林欣和童海川挥霍尽。

    手机屏幕已经熄灭,童夏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眸色平静,她还是觉着,他们应该受到报复,他们的肮脏事应该放到太阳下,他们,应该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

    毕竟,母亲的墓碑是那么冰凉,凉的刺骨。

    屏幕又亮起来,这次是林欣的电话。

    林意一条接一条的过来,最新一条是:【你是想我找人弄死你外婆是吗?】

    童夏指尖一动,编辑了条消息,发给林意,【我想想。】

    这给了林意童夏在线的信号,她疯了似的开始电话轰炸童夏。

    童夏放下手机,又重新握着那颗提子,感受提子一点一点的变暖,她抬头看着对面的大屏幕电视机,屏幕是漆黑的,很像她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她静静地看着,仿佛要把那处看出个洞,然后等待阳光从洞里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安静下来。

    童夏开始给林意发消息。

    【想起来了。】

    【你砸碎我妈妈留给我的玉坠项链那天,我遇见了陈政泽,他问我脖颈上的划痕怎么弄的。】

    【我去修吊坠,他和你在在商场门口等车,他抽烟,我也抽,他冲我笑了下。】

    【你让李雨去巷子里堵我,他帮我解围,他受了伤,不愿上药。】

    【我在医院看到你给李雨钱,交代他搞我,我决定去他家给他上药。】

    【他坐在院子里,我给他涂药,他问我是不是想泡他。】

    【你喜欢他的银发是吗?那是我染的,他头发很软。】

    【我给他当导游,我们去了寺庙,他送给我昂贵的手链。】

    【外婆生病,他过来看,还给我买了玩偶。】

    【今晚,我们一块喝酒,他把我带酒店了。】

    【我在想,先给他说你哪件事,杀人?虐小动物?】

    她发消息时,不断有电话消息进来,她统统没理会,发完这些消息,童夏把手机按灭,重新放回茶几上,上床睡觉。

    她原以为报复了林意,会特别痛快,会特别轻松,可事情和她预想的相反,她怎么也睡不着,胸闷疼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身子随着哽咽声起伏着,泪水把床单浸湿一片。

    这些消息,像回旋镖似的,冲出屏幕,穿透她的心脏。

    第24章 第24章 指尖被冰了一下

    童夏蜷缩着,占用一小块床面,俯瞰下面的车水马龙,看车流变少又变多,目睹黑夜无尽稀薄,一直到天光大亮。

    门外有人敲门,很轻的两声。

    童夏过去开门,颜辞带着早晨的清爽站在门口,一见童夏,就热情地给她个熊抱,

    童夏抱她两秒,又放开她,“看你这样,是彻底清醒了?”

    “对,听陈政泽说,昨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太爱你了宝。”

    “小事儿,陈政泽他们已经醒了吗?”这会儿才七点过一点,昨天又玩那么晚,这未免起的太早了。

    “陈政泽没睡,打夜球去了,贺狗不清楚,估计还没醒。”

    童夏点点头,嗓子干的不行,她倒两杯温水,给颜辞一杯,过几秒,壮似若无其事地说:“陈政泽经常打夜球吗?”

    童夏想到那天早上她去一中拿资料,碰见陈政泽的事儿。

    她还以为是早起过来打球,原来是打夜球。

    “嗯,他睡眠不好,睡不着就出来打球。”

    童夏抿口水,“但这样好像很伤身体。”

    颜辞凑近童夏,低声:“他今年状态好多了,之前黄阿姨刚去世时候,他要吃很多安眠药才能睡,有一次,他吃完安眠药后喝酒了,幸亏发现的及时。”

    颜辞抱着水杯陷入回忆,好几秒后,不知是在和童夏说话还是喃喃自语,“他说他忘记吃过药了才喝的酒,但他醒来后,特别失落地说他怎么还活着,那个语气,一点不像陈政泽,所以我总怀疑,这事不是他说的那样。”

    童夏心像是被人掐住,她眉头皱成一个弧度,不敢置信,“你是说,他是自杀?”

    颜辞叹了口气,“说不好,那次抢救过来后,他也很配合地输液吃药,出院后依旧是嚣张到死的态度。”

    “是不是,心里压的事太多了?”童夏垂下眼,“有时候,心里压太多事情,行为会失控,也容易想不开走极端。”

    “哎,你怎么知道的?陈爷爷和你说的差不多,所以让我们一块出来旅游散心。”

    “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过。”童夏扯谎。

    颜辞在童夏房间里玩,童夏快速地洗了个澡,她裹着浴巾出来,随意地往脸上涂了点酒店的乳液,购物袋里的那套衣服,好几千块,童夏用手机拍了吊牌,她以后要还的。

    童夏和颜辞一块出房间,迎面撞上陈政泽,他穿着球衣,头上竖着发带,额头几缕湿了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眼底有些乌青。

    很干净的少年感。

    童夏低头,鼻尖莫名一酸。

    宿命指引着她的脚步,直逼眼前的少年,生生地在他干净漆黑的眼底,放上一片废墟。

    “你这是刚打完?”颜辞开口问。

    陈政泽懒散地嗯了声,似有若无地睨了眼垂着头的童夏。

    “我们先去吃早餐了,你一会儿下去叫着贺淮新,我们在餐厅等你们。”颜辞挽着童夏往餐厅走。

    到餐厅后,童夏拿了些清淡类的早餐,颜辞要了一碗虾仁馄饨,她发一张图片给童夏,问她知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她想过去打卡。

    童夏划开手机,才发现一堆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

    林欣林意母女俩几乎气炸了,从来电记录和消息发送时间来看,这母女俩一夜没睡。

    童夏只匆匆看了几秒,便切换了页面,看颜辞发的图片。

    陈政泽和贺淮新下来很快,一个红发,一个银发,又是高颜值大长腿,格外吸睛。

    不免有视线往这边落。

    几分钟后,一个女孩拿着手机过来问陈政泽要微信。

    童夏抬头看那女孩一眼,混血,高个,肤白貌美,是陈政泽喜欢的类型,她握着调羹的手一顿。

    女孩带有外国人的松弛感,见陈政泽没拒绝的意思,直接拉开陈政泽一旁的椅子坐下来。

    可能是整夜没睡,又大量消耗体力的缘故,陈政泽手肘抵在桌面上手背撑着脸,先是懒洋洋地扫一眼童夏,又漫不经心地看向混血女孩儿。

    童夏视线和他对上那两秒,有从她眼睛里寻找’帮我拒掉‘的信号,但没找到,她就不敢自作主张像上次一样以导游的名义赶走他的桃花运。

    而且,陈政泽在看混血女孩,应该是对她有意思吧。

    童夏心底划过一丝丝隐痛。

    “美女,冒昧问一下年龄。”陈政泽声音里也带着困倦。

    女孩直接把护照放在陈政泽眼皮底下,“刚满十八。”

    陈政泽仔细看了她几眼,从上到下,而后点点头,勾起一抹笑,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个二维码,抬下巴示意她扫。

    女孩扫完后,扬扬手机,眼睛里带着赤裸裸地暗示,“对面酒店服务挺好的,有空一块去,等你哦。”

    陈政泽勾勾唇。

    童夏用调羹压着盘子里的小块红薯,整个人心不在焉的,眼角垂着。

    陈政泽看她一眼,小姑娘身上这条白裙子挺衬她的。

    贺淮新端着两杯冰美式过来,“怎么给人微信了?”

    “长的挺有特色的,让老吴跟一跟。”

    贺淮新摇头,啧一声,“就不愿给你们这种商人玩,分分钟被算计的骨头都不剩。”

    陈政泽嗤一声。

    童夏暗舒一口气,原来是在为自家娱乐公司纳新。

    陈政泽喝了口冰咖,低头操作着手机,百无聊赖地模样。

    童夏看了眼那杯带着冰雾的玻璃杯,里面半杯冰,一早就喝凉的,饭也不按时吃,又喝酒,这不变相让自己失眠吗?

    她起身去放餐区,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红豆粥,放在陈政泽面前,语气真诚,“陈政泽,你要不要尝一下这个粥,挺好喝的。”

    陈政泽睨了眼冒着白烟的粥,光是看着都觉着热,他扯了下嘴角,“谢了,不过我早上不喜欢喝热的。”

    童夏犹豫了两秒,道出真实目的,“早上就喝凉的,湿气重,晚上容易失眠。”

    她把那碗粥捧过来,捏着调羹扬粥,给粥降温,哄小孩似的。

    陈政泽握着玻璃杯的手一顿,指尖被冰了一下。

    童夏扬了一会儿粥,白皙的手又捧着碗试温度,确定不那么烫后,又起身把粥放在陈政泽面前,清脆的声音中带笑,“好了,可以喝了。”

    颜辞不由自主地弯弯嘴角,她不得不承认,童夏对陈政泽很有耐心,她这种润物细无声的爱意,是滋润没安全感的人良药。

    贺淮新哟一声,端着冰咖啡砰砰桌面,“童夏你偏心啊,你新歌喝的也是冰咖啡。”

    童夏窘迫,她原本只是想试着帮陈政泽改善下睡眠,先从饮食开始,颜辞说,贺淮新两分钟内没睡着就是失眠,所以她就没帮他拿粥。

    她笑笑,温和道:“那我去帮你拿一杯。”

    颜辞拽住童夏,白了贺淮新一眼,“不用搭理他。”

    贺淮新笑笑,“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的。”

    陈政泽从小叛逆到大,只要他不想干的事儿,谁来劝都不好使,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捏起调羹,鬼使神差地喝了口粥,没他想象中的难喝。

    很惬意的早晨,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途,陈政泽接了个电话,言语中很多专业术语,化学方面的,童夏听不懂,只看到,他讲电话的过程中,把碗里的粥给喝干净了。

    童夏整个人终于轻松了点。

    早饭过后,童夏跟着他们上了一辆商务车,颜辞叫的车,童夏上车后,问他们要去哪,颜辞说今天凉快,去爬山。

    童夏给他们推荐了庆市的名山,颜辞说就去那个。

    陈政泽一上车就睡觉,车里凉气开的足,童夏起了一层薄鸡皮疙瘩,她伸手拿起一旁放着的毯子,展开毯子后,她忽地想到人在睡着时体温比较低,于是偏头看向陈政泽,他闭着眼,眉头几秒皱一下,慢慢展开,过几秒,又皱起来,眼皮也跟着眉头动,像是被困在梦魇中,睡的很不踏实。

    童夏侧身,轻轻地把毯子盖在他身上。

    陈政泽掀开一点眼皮,朦胧地看了眼一旁少女的侧脸,又平稳睡去。

    童夏靠着窗,静静地看林欣林意的消息,数条消息数通电话,见证了林欣林意态度转变的过程,最后消息,她们说找她谈谈,让她有空回消息。

    童夏微仰头,对着手机看脖颈上面的疤痕,那是林意摔碎她玉坠项链那天给她划的,现在血痂已经掉了,还有一道浅浅的印痕。

    她肩胛骨往下一点,有两个烟头印儿,是林意喝醉酒给她烫的。

    那块肌肤就没脖颈这块儿幸运了,疤痕狰狞,且长久在刻在那里。

    哦,大腿根那里也有一道疤痕,是李雨弄的。

    膝盖处也有,林意把她推倒在石子路上摔的。

    童夏看向窗外,林意这些年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疤痕还真不少。

    其实她刚开始是不在乎的,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和外婆身上了,人成长过程中难免磕磕碰碰,没人给她撑伞,她就自己护着自己,总会长大的,总会出人头地的。

    但林意对外婆下手了。

    所以现在,她在意了,她在意死身上那些伤了。

    童夏牙齿叼着嘴里的下唇的软肉,陷入沉思,眼底逐渐冰冷。

    司机把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看着后视镜说到了。

    陈政泽睁开眼,身子一动,身上的毯子顺着衣服往下滑落在他脚边,他怔了怔,睡前好像没盖毯子。

    童夏下车,才发觉周围的环境这么熟悉,是外婆所住的医院。

    颜辞挽着童夏,“夏夏,我们来看看你外婆,你领我们上去吧。”

    贺淮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礼盒,都是些营养品。

    童夏内心复杂,领着他们去外婆住的病房。

    颜辞说了很多哄老人开心的话,贺淮新在一旁拆台,俩人一唱一和,跟讲相声似的,外婆被他们逗的直乐,这一笑,精神气也跟着上来了。

    陈政泽站在童夏旁边,视线内是床底下卷起来的瑜伽垫,他那天买的玩偶也被卷在里面。

    良久,外婆朝着陈政泽伸手,笑着说:“这帅小伙子怎么这么内向?”

    童夏头皮一紧,陈政泽这样高傲冷淡的人,不喜这么自来熟接触方式。

    “外婆——”童夏刚要开口随便扯个话题。

    不曾想,陈政泽直接略过她走到外婆身边,任由外婆握着他的手唠叨。

    外婆说:“光顾着聊天了,忘了问你们童夏这丫头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陈政泽看一眼童夏,笑着开口,“没有,她很优秀。”

    外婆点点头,另一只手拍拍陈政泽手背,“那就好,我这丫头,倔强,有时候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要是做错什么事情,你多包涵着点,她心眼不坏的。”

    “会的,外婆。”陈政泽笑的满面春风。

    丝毫没有不见平日里那副高傲懒散劲儿,语气眼神里都是尊敬。

    她又看向颜辞和贺淮新,都是一副乖巧晚辈的样儿。

    他们那样的家庭,他这样的家庭,简直云泥之别,如果不是她因为兼职给他们搭上点关系,挤进他们的圈子,怕是要奋斗数年,更别提他们来看外婆了。

    童夏垂眸看着鞋上的污泥,她觉着自己内心的一处,和那污泥一样肮脏。

    第25章 第25章 我缺个女朋友

    陈政泽他们在医院待了会儿后就走了,童夏没跟他们一起下楼,去科室找了外婆的主治医生,问外婆恢复情况。

    等她从科室出来,在医院门口迎面撞上林欣和林意母女俩。

    童夏看她们一眼,平静地收回视线,避开她们往一侧走。

    和她们擦肩而过时,童夏被拽了回来,林欣到底是个中年女性,力气比她大的多。

    童夏定住脚,站在那里,任由林欣扯着她的胳膊。

    林欣冷眼看她两秒,随后又勉强地温和起来。

    林欣:“我今天找你做什么,你心知肚明。”

    童夏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某个方位,陈政泽站在那里抽烟,指尖的烟雾顺着他的手臂缓缓上升,他低着头,在逗路边的流浪狗,另一只手拿着根香肠,看那架势,狗要是想吃上那根香肠,估计得说两句人话。

    一人一狗站在树荫下,阳光斜射到他脚边,他笑着,比平时鲜活,身上没有很重的戾气和孤寂。

    和童夏身后这幢死气沉沉地大楼,形成鲜明对比。

    林意穿着高跟鞋,抬脚往童夏小腿上一踹,“说话啊。”

    又是那副高中霸凌的作风。

    高跟鞋跟正对童夏小腿骨头,童夏疼的闷哼一声。

    林欣看了看走廊上的摄像头,眼神制止林意的行为。

    她歉笑着说,“童夏,你也知道,娱乐圈洗牌很快,你姐姐在娱乐圈一直很不容易,压力很大,脾气难免暴躁了点,但她挣的钱,也花在了你身上。”

    童夏甩开林欣的手,语气淡淡,“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欣上前一步拦住童夏,开门见山,“多少钱你肯离开陈政泽?”

    童夏看了看鞋头上的污渍,狠咬了下嘴唇,好一会儿才抬头看林欣那张保养得体的脸,说:“一百五十万。”

    “多少?”林欣的声音变的尖锐起来,“你知不知道一百五十万是多大一笔钱?”

    “知道,我外婆的那套房子。”

    林欣语气着急起来,试图用不耐引起童夏骨子里的讨好,“卖你外婆房子这事,要给你解释多少遍?你上学要用钱,你外婆生病住院要用钱,你爸爸就那一点工资,还不够自己用,我拿什么养活一大家子人?”

    童夏想到童海川昨天在会所门口那事,自嘲地轻笑一声,“阿姨,我爸爸一直都那点工资,不是您自己愿意被他出轨的吗?”

    被戳中痛点,林欣嘴角抽动了下,怒火几乎要将她点燃,她食指指尖恨不得戳进童夏脸颊里,“你个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真相什么样,您最清楚。”

    童夏故作轻松地笑笑,“其实不招惹陈政泽也行,因为——”

    她故意停顿两秒,往前一步,用更低的语气撕破乖乖女的伪装,“等姐姐火起来,她那些事,校园暴力,强。奸,虐猫等等,应该挺受娱记欢迎的。”

    林欣的表情难看到极点。

    童夏的神情,带着近乎疯狂的恨意,“截止日期,这个月最后一天。”

    林意扬扬手机,语气得意又怒,“童夏,如果我报警的话,你这就是勒索,要坐牢的。”

    童夏看着玻璃门外,单手抄兜往这边走的陈政泽,“可以啊,你最好快点报警。”-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童夏忍着小腿处的痛,小跑到陈政泽面前。

    “声音怎么这么哑?”陈政泽偏头看她。

    童夏咽了咽干枯又冰凉的嗓子,浑然不知嘴唇已经起皮,扯谎:“天气太干了。”

    陈政泽从兜里掏出一小瓶泉水瓶,吊儿郎当地扔给童夏。

    童夏稳稳接住,心不在焉地拧开喝了几口后,才发现他扔过来的是半瓶水,狐疑道:“这水是喝过了啊?”

    陈政泽挑眉默认。

    在童夏的认知中,亲人,闺蜜,兄弟,情侣才能共喝一瓶水,她和陈政泽喝一瓶水,着实太诡异了,也太暧昧了。

    尽管知道陈政泽这样散漫不羁的人,不会在意这个,童夏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下意识地通过一些小事来确认她在他那的位置。

    “嗯,狗喝了半瓶。”

    童夏正纠结呢,听见这人恶劣地说道。

    “咳咳——”

    童夏被呛的直咳嗽,脸憋的通红。

    陈政泽双手抄兜,带着几分兴致看她,那表情,给刚刚逗狗时没什么区别。

    童夏以最快的速度止住咳意。

    陈政泽上下抛了下打火机,银色打火机比抛向空中时,折射出耀眼的光,陈政泽那双染着坏意的眸子,比那束刺眼的光还亮,他嘴角一勾,说:“狗没对瓶喝。”

    童夏又忍着窘迫把剩下的水喝完,她今天穿的这身衣服简约,没有兜,她已经喝过了,也不好再把水还给人家。

    陈政泽眉眼上扬,心情似乎不错,他睨着吞水的童夏,散漫道:“这么好骗?”

    童夏喝水的动作一顿,神经被骗字磨了下,过几秒,她温吞道:“没有,你眼神不太好。”

    陈政泽嗤一声,手背面向童夏,展示上面的几道鲜红的抓痕,“确实。”

    童夏心脏莫名一紧,上前查看陈政泽手背的伤势,看了几秒,颦眉问道:“刚刚那只流浪狗抓的吗?”

    “嗯。”陈政泽满不在乎。

    “都破皮出血了,得打针。”

    陈政泽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下,前面车灯亮了下,他拉开车门,“死不了,走吧。”

    童夏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反手抓住陈政泽的大手,执拗道:“陈政泽,你不打针会的狂犬病的。”

    她眼底带着真真实实的关切,真实到陈政泽懒得关心她和姓林的什么关系,毕竟,少女清澈的眼神和那对贪婪的母女,迥然不同。

    “这会儿时间还早,医院人不多,一会儿就好了。”童夏语气软的像是在哄小朋友。

    陈政泽看着她,视野里的小人儿脸红红的,眉头轻轻皱着,满眼是她,柔软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背,他忽然疑惑,如果他没有听从她的要求,她会不会哭。

    “去了有什么奖励?”陈政泽侧身关了车门,单手抄兜,懒散地靠着车看她。

    “嗯?还要奖励啊?”童夏懵懵的,去医院这事受益人不是他吗?

    “不能吗?”陈政泽得寸进尺。

    “你想要什么奖励?”童夏丝毫没注意到,她牵他手多长时间了。

    陈政泽逗狗没用完的精力,这会人全都发泄在童夏身上,他俯身,凑到童夏耳边,勾勾唇,低声道:“我缺个女朋友。”

    童夏浑身一僵,大脑逐渐空白,她分不清自己的意图,只知道,内心的有个声音拼命提醒自自己,要抓住这个机会。

    陈政泽大拇指在童夏手背上蹭了蹭,狭长的眼尾慢慢眯起来,带着几丝玩味儿。

    童夏手背麻麻的,她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触电似的放开陈政泽的手,脸颊发红。

    陈政泽轻嗤一声,大手拎着她的衣领,把人往医院里领,行为强势的看着像硬逼迫人姑娘陪他来医院似的。

    陈政泽这不上心人态度,让童夏十分怀疑他会挂错科室拿错药,于是她全程操办相关事项,陈政泽老神在在地坐在注射室门前等着。

    药房门外,童夏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意外地看到了钟林,她长的漂亮人又有气质,在人群中很显眼,旁边的男人也不俗,自带气场,陈政泽的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童夏瞬间明白了这两人是谁,在钟林望过来前,她挪开视线,往人群里扎,排队给陈政泽拿药。

    钟林一早就发现了童夏,她挺着孕肚过来给童夏打招呼,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似乎那天不愉快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或者在她那里压根不算事儿。

    “好巧啊,童夏,又见面了。”

    “这是?”陈展荣问。

    钟林介绍:“那天在政泽房子里的姑娘。”

    她又把视线放在童夏身上,语气含着关怀,“那天政泽发了那么大火,我走后,他没为难你吧?”

    还没等童夏开口说话,陈展荣开口和钟林说:“给你说了多少次,他就是一混蛋,你关心他干吗?”

    钟林撒娇,“消消气,再怎么着,政泽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哥哥。”

    陈展荣冷哼一声,“他那混蛋样儿,怎么做一个好哥哥?”

    “……”

    短短几句,让童夏窥见了陈政泽以往水深火热的日子。

    她拎着药袋走楼梯往五楼跑,陈政泽坐在那里,偏头看着她进来的方向,以至于,她从楼梯里一出来,就对了上陈政泽的视线。

    她站在那里缓了两秒,扬了扬手里的药袋,声音清脆,“陈政泽,药拿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政泽此刻的表情,比她取药之前阴沉。

    她回头看一眼,刚陈政泽看的方位,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可陈政泽分明在望着那处发呆,

    她后知后觉地问:“你刚看什么呢?”

    “没什么。”他淡淡地回。

    过两秒,陈政泽看着她问:“那天,我是不是对你太凶了?”

    童夏呼吸停顿两秒,随后反应过来他为何说这话,低低地问:“你看到他们了?”

    “嗯。”他语气寡淡,给人极其不情愿聊那两人的感觉。

    “对,我拿药的时候碰到了,她给我打招呼,我没搭理,跑过来找你了,你别生气。”童夏观察着陈政泽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可以吗?”

    第26章 第26章 “谈恋爱吗”

    童夏想到陈政泽那天发火的场景,至今都觉着瘆得慌,不知为何,她一点不想打破现在好陈政泽之间的平衡,也不想陈政泽不开心。

    从遇见陈政泽那一刻,她就陷入了矛盾的沼泽中,他的温柔细腻同她的阴暗自私来回撕咬着她那经久干枯的灵魂。

    陈政泽看着童夏眼底渐浓的委屈和担忧,胸口闷堵的厉害。

    那天,他不该畜生似的对她发脾气的。

    她下去拿药好几分钟都没上来,陈政泽下去看什么情况,一出电梯就看到童夏站在那两人面前,钟林挽着陈展荣撒娇的模样,令他恶心,他正要把童夏拽回来,谁知这姑娘直接对那两人泾渭分明,理都不理他们,拎着药袋直接跑楼梯上来了。

    他上次的暴脾气,对童夏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陈政泽动了动嘴角,要说些什么,前面的大屏幕呼他的名字,提醒他去注射,他敛了敛眼尾,抬手抓了抓童夏的头发,极不情愿地说:“我进去了。”

    “嗯,今天要打两针。”童夏提醒他。

    “嗯。”

    一口气跑了五楼,童夏嗓子干的不行,她用纸杯接了杯水,坐在走廊上安静地喝着。

    这层楼几乎没人,所以当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起时,童夏下意识地看过去,钟林挽着陈展荣正往这边走,她笑的俏皮,带着钻戒的手拖着已经明显的孕肚,陈展荣俨然换了副面容,体贴丈夫的模样。

    还真是阴魂不散。

    童夏扭头往左看了眼,最里面的房间是抽血室,钟林大概率是来做检查的,那这样,陈政泽碰到他们的概率就大了。

    她不知道陈政泽对这两人的恨意到底有多深,单凭那天陈政泽对钟林的行为,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

    他们互动的模样过于恩爱,也昭示着,陈政泽会因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钟林高跟鞋声音像上了弦的鼓声一样,一下一下敲在童夏的心脏上,当陈政泽散漫不羁地逗流浪狗的模样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时,童夏起身往注射室走去。

    陈政泽已经打完一针了,医生正在准备第二针注射液,见进来了姑娘,医生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提醒她:“姑娘,这小伙子还没打好,你出去等会儿。”

    “我来找他?”童夏指指陈政泽。

    陈政泽勾唇,吊儿郎当地,“对,家属。”

    医生笑笑,调侃道:“家属让进。”

    “怎么进来了?”等童夏走进,陈政泽微仰头看着她问。

    门外的高跟鞋声音越来越清晰,童夏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和陈政泽体型有差,压根遮不住他全部的视线,且钟林和陈展荣说笑的声音,在这层是那么清晰……

    她今天着了魔似的,一点不想陈政泽的心情被这两人影响。

    医生晃晃手里的注射管,和陈政泽说,“衣服撸上去吧,可以打了。”

    陈政泽偏头卷衣服,那道高跟鞋声音在注射室门口戛然而止。

    “是政泽吗?”钟林看着注射室门口问陈展荣。

    陈政泽一怔。

    与此同时,一直柔软温热的手覆隔断了他的视线,他视野内,只剩一片黑暗,眼皮被童夏手掌的温度暖的舒服,他呼吸停了两秒。

    童夏大着胆子,抬手捂住了陈政泽的眼睛。

    “我怕你害怕。”童夏温吞道。

    医生眉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小情侣感情挺好啊,来我这打针的,都是男生给女生捂眼睛,女生给男生捂眼睛的,还是头一次见,哎哟,甜啊。”

    童夏这突兀的行为,确实吸引了陈政泽的注意力,他没听到钟林的话。

    只感受到了眼皮上她渡过来的温度,暖烘烘的,像五月的风,掠过冰封的湖面。

    “我胆子比较小。”陈政泽淡笑着说。

    医生注射完,拿个酒精棉签贴在针眼处,没好气地说,“给给给,按着赶紧走,别在这虐我这个单身狗。”

    童夏耳根一红,拿开手,指尖轻轻按了下刚被陈政泽睫毛蹭过的地方,那处,像是有蚂蚁啃咬一样,麻麻的。

    她先过去门口看了看,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尽头抽血室也没患者,护士正在消毒玻璃器皿,没有那两人的谈笑声,也没有磨人的高跟鞋声。

    童夏内心动了口气,幸好,陈政泽没撞见那俩人如胶似漆的模样。

    她正暗自庆幸时,后背忽地被人撞了下。

    陈政泽走出来了,定在她身后,因为垂着眼,眼底更加漆黑,像抹不开的墨。

    “童夏夏,打了两针,胳膊疼?”

    童夏弯唇笑笑,转过身面向他,“一会儿就不疼了。”

    “哦。”他拖着尾音。

    骄阳炽烤着大地,两人出了医院,默契地直奔停车处。

    上车后,陈政泽开了凉风后,慢悠悠地发动车子。

    “不去爬山,还能去哪?”陈政泽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他眼底的乌青渐浓,像是睡眠阴阳颠倒的人,这个点,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童夏看她一眼,轻声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我不喜欢旅游。”陈政泽直截了当。

    “庆市有山有海,北面有个大型游乐园,几个公园景色也不错,还有一些历史悠久的巷子,里面卖特色小吃,除此之外,就是大型商超了。”童夏粗略地介绍着,“这些有想去的吗?”

    “不想。”

    童夏抿抿唇,深入地去想庆市其余好玩的地方。

    按照自己在庆市居住的情况看,顶多算半个庆市人,只好求助舒澈这个军师。

    舒澈秒回,噼里啪啦给童夏说了一堆好玩的地方。

    童夏不厌其烦地陈政泽介绍,陈政泽打断她,“先回去睡会儿。”

    “好。”

    这个话题结束后,车内一阵寂静,童夏偏头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内心纷乱。

    她在自己道德领域里挣扎着,浑然不知车子已经到了陈政泽家门口。

    陈政泽从烟盒里敲了根烟,没点烟,慢悠悠地捻着烟屁股,一瞬不瞬地睨着副驾驶座瘦瘦的人儿,她细长的眉头轻轻蹙着。

    “怎么了?”陈政泽问。

    童夏看向她,眉头又重新舒展开,笑着回,“啊?没什么事啊。”

    陈政泽勾了勾唇。

    童夏低头解安全带,推开车门,聒噪的蝉鸣声立即清晰起来。

    经过门牌的时候,陈政泽忽地定住脚步,用烟头点点门牌那几个字符,重现那天恶劣的模样,“来,念一念。”

    “不要。”童夏直接进了院子。

    陈政泽啧一声,坏笑,“长大了。”

    客厅照旧,被厚厚的窗帘阻挡了所有的光线,饶是闷热的六月,也会让人心生冰窟的错觉。

    这天,多云,38摄氏度。

    童夏在陈政泽这栋房子里,看不到一丝阳光,像他这个人一样。

    她换了第一次来时穿的那双拖鞋,到阳台拉开厚重的窗帘,眼光毫不留情地透过落地窗泄进来,陈政泽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出来,扔给童夏一瓶,他漫不经心地灌了几口水后,说:“我睡觉去了,楼下这两间卧室,你随意用。”

    “好。”童夏点头,“颜辞和贺淮新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陈政泽说,“他们回来了也不住这儿,18号颜辞家的,20号贺淮新家的。”-

    童夏在一楼的洗手间洗了洗脸,提起精神后,童夏坐在阳台的圆桌前给小朋友上课。

    许是临近期末的缘故,带的小朋友中,有两个最近学习不太用功,上课老走神,童夏耐着性子一边哄一边教,下午三点,终于结束四个小朋友的家教课程,童夏关掉手机,捏捏眉心,瘫在椅子上看潮起潮落。

    美景易催眠,没一会儿,童夏意识开始朦朦胧胧的,很快进入梦乡。

    陈政泽从噩梦中醒来,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妥协地躺在床上,等这股子疼痛自动消散。

    一旁的手机亮了下,他顺势看了一眼屏幕,刚好是下午五点。

    孤单的人最孤单的时候。

    他凭感觉摸了根烟,拢火点燃,靠着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视线虚焦。

    一根烟后,他无端地叹了口气,抬手按亮卧室的灯,套上衣服下床往楼下走。

    有点饿,下去找点吃的。

    当他百无聊赖地走到楼梯中间时,阳台的少女听到动静,揉揉还迷糊的眼睛,抬头寻他,“你醒了?”

    这句再寻常不过的提问,打破了陈政泽满身的孤独。

    这天,他再也不是下午五点孤独地醒来,百无聊赖地从二楼晃荡到一楼的流浪者了。

    “嗯,怎么没去房间睡?”陈政泽继续下台阶。

    “没打算睡觉,不小心睡着了。”童夏解释。

    距离拉近后,少男少女的面庞对彼此清晰了起来。

    陈政泽眼窝睡前深,像许久未眠的瘾君子。

    童夏面色绯红,人呆呆软软的,很恬静的气质。

    童夏忽地有些失落,他的睡眠真的很差。

    陈政泽看着童夏按在圆桌上的手,莫名想到今天在医院她捂自己眼睛那事。

    其实,他听到了钟林的声音,也明白,陈展荣也认出来自己了,陈展荣之所以没进去施暴,是因为他要脸,不想在公共场合暴露他自己的真实面目。

    但童夏,今天用她笨拙天真的行为,为自己挡了钟林欲施加给他的难堪。

    从没有一个女生能为他勇敢成这样。

    这也昭示着,童夏在某些方面是强势的。

    “你饿吗?”童夏边收拾桌上的笔记本边问。

    陈政泽眼底那片墨一般的漆黑,慢慢延展成温柔,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薄唇一动,“童夏,谈恋爱吗?”

    第27章 第27章 勇敢地去吻他

    童夏顿一下,抬头看他,眸子里挂着三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

    陈政泽听了三下心跳声,耐心重复,“我说,要不要做我——”

    不知是不是天意,出现了俩搅局者。

    贺淮新先颜辞一步闯进客厅,兴奋道:“我回来了,操,外面真热,皮肤都给我晒红了。”

    察觉到陈政泽那冷的冻人的目光,贺淮新倏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往后退两步,“怎么了?”

    后进来的颜辞也感觉到客厅不诡异的氛围,跟着问了句:“怎么这么安静?”

    陈政泽闭闭眼,下颌线紧绷了下,刚刚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悉数退下,他从兜里掏根烟,咬着点烟,又是那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地模样。

    身体站的也没刚刚直,半靠着沙发扶手,吐出的白烟模糊了他的五官,刚刚那两句话,仿佛不是从他嘴里出来的一般。

    谈恋爱吗?

    我说,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童夏垂着眼,一字一字重复他的话。

    客厅的白炽灯亮的刺眼,她有些恍惚,陈政泽这样的天子骄子,怎么可能主动表白女生。

    所以她在听清楚了他话的前提下,依旧问他什么。

    五脏肺腑里像是灌满了烈酒,让人疯狂,也让人清醒地痛着。

    “夏夏。”颜辞喊她。

    “哦,我们俩白天没出去,睡了会儿,刚睡醒。”

    “睡了会儿……啊。”颜辞故意拖着音调说。

    “怎么现在回来了?”陈政泽不悦的眼神扫向贺淮新。

    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贺淮新一眼瞧出陈政泽不对劲儿,他进门前,这俩人一定发生了点什么,他贱兮兮地说:“事情都办完了就提前回来了,怎么?打扰你俩休息啦?”

    陈政泽睨他一眼。

    贺淮新走过去,继续犯贱,压着声音往下看了一眼说:“刚刚和人姑娘干嘛呢?”

    陈政泽呼出口烟雾,夹烟的手慢慢抬起,抓了抓贺淮新那头土了吧唧的红毛,烟灰扑簌簌地往他头顶落,空气里瞬间弥漫着淡淡的烧焦味,他勾唇笑笑,神情不似刚刚那样阴沉,“干什么你管得着。”

    贺淮新头皮一热,明白陈政泽又在他头上使坏了,他乱吼,“陈政泽你大爷,老子刚洗的头。”

    陈政泽夹着烟的手顺着他的头发往下,烟头挨着他的刘海,几根红色碎发被烫落在地板上。

    “刘海太长了,都挡视线了。”陈政泽幸灾乐祸。

    颜辞拿着鸡毛掸子扑上来,“陈政泽你敢烧贺淮新的头发,我给你拼了!”

    陈政泽按着颜辞的头顶,把她定在距自己一米远的地方,鸡毛毯子随着她的手臂乱挥,他慢悠悠地抽着烟,“火气还挺大,你平时不是挺讨厌他?”

    鸡毛掸子不小心怼到陈政泽手臂处,那块上午打完针就肿了,他微皱眉头,“下死手啊?”

    童夏过去,拿掉颜辞手里的鸡毛掸子,“他被小狗抓了,打了狂犬疫苗,胳膊有点肿。”

    颜辞甩开陈政泽的手,气的脸鼓鼓的,小河豚似的,“夏夏,也就你能忍受陈政泽这狗脾气,实在不行,你收了他吧。”

    童夏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我有点饿,要一块去吃完饭吗?”

    颜辞:“咱开车去山上吃烤肉吧,你们这儿的纸溪山庄是我一个叔叔开的,他们那儿今天有篝火晚会,我想去玩。”

    “可以啊。”童夏答应。

    颜辞兴奋地跳起来,“那你等我,我上去换套衣服。”

    童夏点头,“好。”

    一直注视着童夏的陈政泽敛了敛眼尾,这姑娘,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看着挺安静,但和颜辞一对比,就显得缺少活力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总时不时地爬出些淡淡的忧愁和失落。

    晚上六点,四人一块驱车去纸溪山庄,夕阳如奔流而下的金色瀑布,垂挂在天边。

    童夏目睹绚丽晃眼的夕阳从天边一点点消失,之后是逐渐浓的黑夜,车窗落下来,山里的凉风吹过来,让人心旷神怡,她依靠一点车玻璃,看着外面,不由自主地想到陈政泽下午说的那句话。

    余光偷看他一眼,这人正横着手机懒懒地打游戏,身上没半分下午表白时的正经样儿,童夏低低叹口气,心中隐现一丝丝后悔。

    车子再往里走些,零星几盏烟花飞向天空,噼里啪啦响了几下。

    陈政泽有了些动静,偏头往外车窗外看去,直到烟花全部落下,他才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

    随后按灭提示游戏输掉的屏幕,身体往下滑了些,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童夏能感觉到,他心情不似那几盏烟花出现前。

    山庄很大,寂静也喧闹,游客住着的那一带热闹非凡,往四周走,又清冷寂静。

    颜辞拽着童夏在人少的大草地上撒野,陈政泽咬着根狗尾草,盘腿坐着,融在黑夜里,远处又在放烟花了。

    贺淮新和颜辞打闹,童夏不好意思在那里当电灯泡,于是过去找陈政泽,他正拿手机记录天边的烟花,见她过去,他镜头一转,对准她。

    童夏茫然两秒,随机弯唇笑笑,对着视频挥挥手。

    “你喜欢烟花吗?”童夏问。

    陈政泽低头翻看拍摄成果,“我妈喜欢。”

    他嘴角噙着抹玩世不恭地笑,但没掩盖住语气里的失落,以及眼底里的哀伤。

    童夏总是能窥见陈政泽那鲜为人知的那面,这和众人眼里放荡不羁骄傲冷淡的陈政泽截然相反。

    他就这样赤裸裸地把弱点展示给她。

    默了几秒。

    陈政泽说:“我妹妹应该也喜欢看烟花。”

    许是山庄的夜晚足够寂静,足够黑暗,让人生出几丝安全感,少年才有勇气扯开衣衫晾一晾从未愈合的伤口。

    “你妹妹……什么时候去世的啊?”童夏小心地问着。

    陈政泽搓了搓脸,看着远处嬉闹的人群,愣神好久后,才开口回:“和我妈妈一块走的。”

    深爱的两个人,在同一天离世,得有多疼啊。

    童夏不再开口问什么。

    陈政泽捡了颗石子,用力扔出去,嗓音刹那间变的嘶哑,像是喝了许多烈酒,“都走了。”

    童夏指尖用力按着小腿处的淤青,早上林意用高跟鞋踹的,可这入骨的疼痛,丝毫没拦住嗓音里自动滚出的话:“陈政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眼神诚恳,语气带着十二分的郑重。

    意志似乎脱离了童夏的控制。

    陈政泽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话,只是,以往这样的话总是搭配着撒娇的语气和轻佻的眼神。

    他用力想了下,竟没想出之前是谁说了这句话。

    沉默三秒。

    他抬手忽地捏住童夏的下巴,眸子里重新聚起光芒,两人的距离逐渐被他拉进,他唇距她三厘米的位置停住,“亲我一下。”

    童夏有些猝不及防,“什么?”

    “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会一直陪着我。”

    童夏看不懂他眼里翻滚的情绪,但他这验证的方式确实特别,他知道她不擅与人缠绵的,如若她真亲他一下,那真算是为他打破了原则。

    原则在被偏爱的人面前,确实不值一提。

    “靠,他俩干嘛呢?”贺淮新再次莫名发问。

    颜辞摇摇头,一脸惊讶,分贝却不低,“在亲亲吗?”

    童夏脸一红,用力挣开陈政泽的手。

    陈政泽呵笑一声,坦荡道:“骗子。”

    晚上八点,篝火晚会如期举行,几人围着一堆篝火谈笑,唱歌,跳舞,有人诉说过去的悲哀,有人言未来的豪情壮志,有人在喝酒,有人在吃烤肉。

    陈政泽被人簇拥着玩游戏。

    童夏隔着火焰,静静地直视心底那尖锐的、无法宁静的欲望。

    她觉着自己像那无声的、随风摆动的宽厚火舌,在陈政泽要靠着火取光取暖时,她伸出双手,毫不留情地把他融入那灰白的废墟中。

    “童夏,游戏缺一个人,要不你也来玩一玩?”男生红着脸问童夏。

    “玩几局呗,一个人坐着多没意思。”另一个男生说。

    贺淮新咬着烟,“童夏玩一局玩一局,陈政泽这头发还等你换颜色呢。”

    “哈哈哈哈。”

    陈政泽被一软妹换了发色,整天顶着头惹眼的银发进进出出的,这话题,在各个群里早就炸开了。

    甚至,童夏还成为了一众女生的假想敌。

    童夏看了眼陈政泽的银发,低头,窘迫地去摸牌。

    运气太烂,三分钟后,她输了第一把游戏。

    一旁的陈政泽勾唇揶揄她,“撒谎的人,运气都不太好。”

    这话,似乎也有佐证,毕竟这人不碰上猪队友能一路赢到底,且他平日确实足够坦荡。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有人问。

    陈政泽继续激她,“真心话可不能撒谎。”

    童夏被他平白直入的三言两语说的抬不起头,好胜心忽地暴涨,她看着问话那人毫不犹豫地说:“大冒险。”

    “哇哦,优秀。”陈政泽厚颜无耻地用牌点点童夏的手腕。

    “来了,大冒险是亲一下你右边的人。”

    氛围先是安静三秒,然后猛地炸开,大家都兴奋地看后续进展。

    颜辞八卦兮兮地看着童夏,不主动给她解围,都是女孩儿,她看得出童夏对陈政泽的爱意。

    在一群兴奋的人群中,单手撑地,一只腿曲着,伸手拿柚子味气泡水喝的陈政泽,就显得松弛极了。

    这人,对任何场合都那么游刃有余,和她如擂鼓的心跳声所带动的紧张迥然不同。

    “友情提示,一分钟内必须要完成大冒险哦~”

    不知谁往火堆里加了木棒,火势变猛,火舌气势汹汹地往上窜。

    在火舌高于童夏头顶的下一秒,她直起身,凑近陈政泽,勇敢地去吻他。

    第28章 第28章 “在山庄过夜你会陪我吗……

    陈政泽勾唇平静地看着慢慢靠近的小脸儿,余光注视着少女紧张到颤抖的手臂,在即将吻上的上一秒,他别开脸,贴近童夏的耳朵,轻轻松松地控制了局势,声音低沉的似是带了蛊惑:“接近我的目的?”

    童夏心跳如擂鼓,按在陈政泽大腿上的手逐渐灼热。

    距离太近,熊熊燃烧着的篝火堆,让眼前整个画面的饱和度都加深。

    陈政泽眸色暗沉,幽幽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底痒了一块。

    下午他问要不要谈恋爱,这会儿她又得了去亲吻他的机会,如果这两次都没把握住,那么,接下来两人应该不会有过深的交集了。

    那些淬着恨意的日夜又逐渐深刻,童夏简直要被这种矛盾挣扎撕碎了。

    她眼睫一颤,故作淡定,低声回:“喜欢。”

    氛围僵持了两秒,陈政泽手抬起覆在童夏的细腰上,吊儿郎当地说道:“那你得玩得起。”

    下一秒,他搭在她细腰上的手忽地往上,按着她软软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唇相碰的刹那间,童夏大脑全部空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滚着诧异和慌乱。

    吻的很短,不到五秒,但对童夏来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直到,她嘴巴里的糖果被他勾走,他把她扯入怀里,抬手指着那一圈人说:“别瞎几把乱起哄啊。”

    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脸红的堪比篝火的颜色,头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不敢面对后面沸腾的人群。

    有吹低哨的,有学猴叫的,有乱喊“长长久久一辈子”类似的话。

    颜辞看着她们傻笑,眼睛带泪花。

    两分钟后,陈政泽咬碎嘴巴里的糖,低头,把人拖起来,“这么害羞?”

    童夏慢吞吞地抬起头,视线和他交汇一秒,又低下头,轻声嗯了声。

    陈政泽勾着嘴角笑了笑,看她的眼神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我们先撤?”

    “嗯。”

    陈政泽抬手指了指前方,唬他们,“老于怎么来了?”

    话中的老于是陈政泽高中的教导主任,长相独特,宽容又严厉,经常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某个班级,然后带着搜刮的几袋战利品,顶着同学们哀怨的眼神,满意地离去,但也会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的学生。

    这帮人一听到老于来了,扭头看时还不忘先把手机藏好。

    陈政泽找准时机,扯着童夏往后面疯跑,有风吹过,前面的路极其宽阔,但黑暗,童夏大口地呼吸着,随着他的步伐往前冲。

    她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拥抱她。

    跑了一小段路程,陈政泽停下来,偏头看她,眸色幽深,嘴角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这点运动对他来说相当于无,他呼吸脸色都没什么变化。

    倒是童夏,跑的胸口都是疼的,她弯腰,手抵着膝盖,大口呼吸,想到旁边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了她男朋友,又想到她招惹他背后的目的,童夏眼睛湿意更浓。

    像是回不了头的箭,要直抵他心脏,才肯作罢。

    倏地,一只大手贴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陈政泽嗓音含着笑,“没事吧?”

    童夏吸了下冰凉的鼻子,忍住泪水,摇摇头,“没事。”

    等她调整好情绪,抬头看他,忽地觉着尴尬至极,关系转变的太快了,她有点适应不过来,也不相信自己真能钓到陈政泽这个天子骄子。

    陈政泽看穿她的矛盾,混不吝地打趣她,“童夏夏,费尽心思地招惹我,得到了又在这矫情?”

    “没有。”童夏梗着脖子回他。

    “那你在这别扭什么呢?”陈政泽眯眼扫视她,大有看透她每个小心思的架势。

    童夏招架不住他那散漫却又灼热的眼神,低头看脚边随风吹动的小草,温吞道:“我又没谈过恋爱。”

    陈政泽舌尖扫了下脸颊,啧,小姑娘撒娇的功夫挺厉害,他心情极好。

    不曾想,下一秒,这姑娘当头泼了他一盆凉水,“不像你,那么有经验。”

    “……”

    陈政泽嘴角的笑容僵住,抬脚替她鞋尖,下巴一扬,“来,说个我前女友的名字我听听。”

    他倒是看看,这姑娘是怎么给他坐实这莫须有的罪名的。

    童夏抿抿唇,鼓起勇气看他,语气磕磕巴巴的,“那天,和你一块站酒吧门口的,穿红裙的那个。”

    陈政泽扬眉,故意拖着音调哦了声,一副她不提醒他早忘了的痞样儿,“那是公司员工,说到这,我想起来个事。”

    “什么?”

    “那天为什么当我面把伞扔了?”

    说着,他慢慢朝她走过来,眼睛里带着势不可挡的侵略意图。

    童夏头皮忽地一紧,完蛋了,摸到老虎屁股了,他这人,天生聪明,又蔫坏儿,毫不费劲儿地给她下套。

    童夏还是那个答案:“风太大了,不好打伞。”

    陈政泽轻嗤一声,食指敲她脑门,“记性还挺好。”

    童夏弯唇浅笑一下,人仍旧有些放不开,脑子里总有根弦时刻提醒着她,眼前的少年是她男朋友,而她,还没有从故意接近她的进程中解脱出来。

    四周无人,陈政泽更混了。

    他忽地弯腰,和她平时,直勾勾地看她那双好看的眼睛,“童夏夏,你这么害羞,我以后对你干坏事,你不得哭?”

    坏事?

    童夏看着他,茫然地问:“什么坏事啊?”

    陈政泽一怔,随后笑的肩旁乱颤,照这姑娘乖巧劲儿,应该也没接触过几个男生,不理解某些’术语‘也就情有可原了。

    “没事。”陈政泽前头带路,“饿吗?带你吃烤肉去。”

    烤肉店的服务员见陈政泽进来,笑着喊了声泽哥,“好久没来了啊。”

    陈政泽拍拍那人的肩旁,“嗯,老爷子今年身体不太好。”

    “最近怎么样?”服务员问。

    “还行。”

    陈政泽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童夏很满意这个位置,她坐最里面。

    陈政泽把菜单递给她,“点些喜欢吃的。”

    童夏端坐在那里,右手握着笔,低头看菜单,乖巧的不像个现代人。

    陈政泽无声地勾勾唇,喝水看她,若有所思,他以前喜欢犬马声色的场合,纯属是打发那孤单的让人想死的黑夜,摇滚音乐、疯狂尖叫的男女声,把他包裹在另一个虚幻世界,像麻药似的暂时压下身上的痛。

    可现在,他突然觉着,对面这姑娘比那些东西都管用。

    她,是他的解药,命中注定。

    童夏看了一圈菜单,都挺贵的,她点了两个招牌菜,把菜单递给陈政泽,“我点好了。”

    陈政泽瞥一眼她勾的菜,“没喜欢吃的?”

    “不是,我吃不了多少。”童夏轻声细语,“你点吧。”

    陈政泽薄唇挑起一点弧度,叫了服务员过来,“今儿什么新鲜?”

    “都新鲜啊。”

    “我抽你信不信?”

    服务员一笑,怂起来,压低声音:“泽哥,还有别的客人呢。”

    陈政泽把菜单扔给他,“行了,菜单上的两个,还有今儿比较新鲜的。”

    “得嘞。”

    童夏低头安静地喝着水,她又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惆怅看不见的未来,这段感情的开头,比想象中的顺利、美好,可越是这样,她越不安,她不敢深想,两人关系进入死胡同那天,陈政泽会做出什么样儿的疯狂举动。

    她隐隐希望,陈政泽能快点玩腻她。

    但又莫名奢想,他们的关系不会进入死胡同。

    少女眼波飘荡,兀自走神。

    和在便利店见面那天一样的表情。

    陈政泽修长的指尖点点桌面,引起她的注意力,“愣什么呢?”

    “没,在想颜辞贺淮新他们吃饭了吗?”童夏扯谎。

    陈政泽摇头啧一声,漆黑的眸子里有几分无奈,“童夏夏,你男朋友还没吃上饭。”

    男朋友三个字落在她心房,激起阵阵涟漪。

    他语气慢悠悠的,一字一顿,有点撒娇的意味,童夏失笑,心情突然明朗起来,拿起夹子,把上好的牛肉放在烤炉上,认真地翻着,觉着熟的差不多时,她把肉放进他盘子里,眼睛亮亮的,“吃吧。”

    陈政泽挑眉,“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他把刚烤好的牛肉夹给她,又拿走她手里的夹子,动手烤肉。

    童夏饭量小,没怎么吃就饱了,她又承担起烤肉的工作,她烤,陈政泽吃。

    他好像不挑食,童夏往他盘子里放什么,他就吃什么。

    大口吃肉时,脖颈上的青灰血管会随他咀嚼的动作弅张,独属于男人的性感。

    这一顿饭没吃多久,付钱的时候,童夏瞥了眼账单,四位数。

    外面的夜更深更凉了,风里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味。

    童夏问他:“你们要在山庄过夜吗?”

    陈政泽又犯浑,他俯身靠近,身上凛冽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砸在童夏身上。

    童夏下意识后退,瞳孔睁大,眼底浮现一丝茫然。

    随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划过:“在山庄过夜,你会陪我吗?”

    第29章 第29章 “想要我,但又没种的样……

    他眼神里闪着稀碎的光芒,语气戏虐,专注地睨着她。

    童夏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垂着头,怯生生地,“不行,外婆晚上得有人照顾。”

    刚才还胆大的像个到处留情的色鬼,这会儿又乖的像个家养的小白兔。

    童夏身上,确实有他捉摸不透的部分,他轻轻地摩擦着打火机,看着她若有所思。

    童夏对他的情绪追摸不透,但她又万万不能失了这次接近他的机会,于是哄骗他:“改、改天行吗?”

    陈政泽扬眉,面露无奈,自己也没怎么在小姑娘面前犯浑,怎么这丫头回他的话都往’色‘这个字上靠?

    他扬眉,继续挑逗她,“改天干什么?”

    “陪你。”

    “怎么陪?”

    童夏捏着衣角的手莫名加重力气,又红脸,“都、都行。”

    都行。

    陈政泽舌尖扫了下脸颊,审视地看着眼前紧张兮兮的少女,她好像自带矛盾感,比如大胆招惹他,惹完了后又没后续动作,明明不敢在这陪他,嘴上又说着都行的承诺。

    陈政泽抬手,粗粝的指腹蹭蹭少女软滑的似剥壳的鸡蛋的脸蛋,“童夏夏,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儿吗?”

    “什么?”童夏有些迷茫他为何问这样的问题。

    他俯身凑近,故意用恶劣的语气说,“想要我,但又没种的样儿。”

    童夏抿抿嘴,脸燥热的说不出话,她确实怂,如果不是有别的目的,她断然不敢来招惹陈政泽的。

    仇恨给人勇气,她暗暗想。

    但她忘了,爱赋予给人更多的勇气。

    沉默几秒,童夏和他商量,“陈政泽,我今天可以下班了吗?

    她指的是导游兼职。

    “导游可以,女朋友恐怕不行。”他混不吝地回。

    童夏头皮发麻,这人,今晚怎么这么难缠,她梗着脖子,据理力争,但一开口,语气又成商量的了,“那你想让你女朋友干什么?”

    很奇怪,和他聊天一说到女朋友或男朋友,心尖都会莫名荡漾下。

    陈政泽不慌不忙地嚼着从烤肉店顺来的薄荷糖,流畅的下颌线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紧绷着,他看了她好几秒后,勾唇道:“牵手?”?

    好几秒的光景,童夏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她印象中的陈政泽,冷的要命,身上满是棱角,耐心不佳,不是个想牵女孩手还这样绕一大圈的人。

    不像他。

    车子被烤肉店服务员大林开南山去接女朋友了,他喝了酒,不能开车,这山上又没人给当司机,只能等大林回来送他们。

    陈政泽不想和她大眼瞪小眼地在这干巴巴等车,于是好心情地逗她。

    “你、你说的……是那个牵手吗?”童夏睁大眼看他。

    陈政泽皱眉,一愣,还有别的牵手方式?

    童夏屏着呼吸等他回答,她余光满扫四周,心理的防线崩了又崩。

    “不然呢?”陈政泽说,“你男朋友想牵你手,不行?”

    童夏暗呼一口气,原来只是单纯的牵手,是她想多了,她浑身轻松了起来。

    说要牵手,但这人,双手揣兜,傲娇地站在那里,活一个被人招领的小朋友。

    童夏上前,手小心翼翼地往他上衣兜里钻,她指尖没探进去多少,就被兜里的那只大手捉住,掌心紧紧地包围着那只柔软有点冰的手,暖了几秒后,他松开她,五指贴着她的手背往下滑,和她十指相扣,紧紧抓牢她。

    这样撩人的动作,加上他漫不经心的痞样儿,格外撩人。

    童夏屏息感受着他每一个动作,心底酥麻。

    他兜里很暖,他的手很暖。

    几十米远的那条路,有辆车子亮了大灯,两秒后,陈政泽接到大林的电话。

    陈政泽牵着童夏往前走,他高大,童夏到他肩旁上一点。

    从第三视角看过去,他们像许许多多热恋期的情侣那样,牵手往前走,风从四面吹来,她手热的一塌糊涂。

    大林下车,呲着大牙冲两人挥手,兴奋道:“哥,你这车也太牛掰了,好开,我女朋友也喜欢。”

    陈政泽伸手拉开后车座门,松开童夏的手,看她,抬下巴示意她坐进去。

    他没立即坐进去,靠着窗,吊儿郎当地和大林插诨打科,“喜欢,买呗?”

    大林脸上没流露出任何关于经济不如陈政泽的羞愧感,真诚道:“买,努力奋斗,买车哄女朋友开心!”

    陈政泽轻嗤一声,“赶明儿结婚送你一辆。”

    童夏静看车外意气风发的少年,轻狂,桀骜,却也酣畅。

    不像她,近十年,都像一个蜗牛似的,背着重重的壳,寄人篱下的生活。

    兜兜转转,轮她去扮演拿着刀的刽子手。

    她闭上眼,靠着舒适的椅背,强行让自己放空。

    陈政泽上了车,见少女已经睡了,关车门的动作下意识轻了几分,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童夏睫毛轻颤,对于身份的转换,他比她适应的快。

    可她并不知道的是,这是她的蓄谋已久,也是他的费尽思量。

    陈政泽视线一直埋在手机屏幕上,处理工作,陈老爷子军人出身,不喜欢文绉绉那套,喜欢实战炼人,于是把名下的娱乐公司扔给了陈政泽,要他在纸醉迷人眼的圈子中,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人际关系,并强势地打下市场。

    工作微信上满屏的红气泡,多是工作群的消息,他慢条斯理地挨个点开看,有两个棘手问题,他按灭手机,身体靠着椅背,两根手指捏着手机一角上下转着,思考怎么处理这事。

    耳边少女轻轻的呼吸声。

    她睡觉的样子很乖,小小的一团,长发搭在胸间,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陈政泽喉结滚动了下,那股关于异性最原始的冲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红灯,大林停了车,扭头要和陈政泽说话。

    陈政泽食指指他,一副你敢说话吵醒他姑娘他就弄他的蔫坏表情。

    大林撇撇嘴,哀怨地看一眼童夏,随后在群里甩了一条消息:【泽哥变了。】

    贺淮新秒回:【变态了?】

    大林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情,他不敢在群里说陈政泽变成恋爱脑了。

    医院开到车子门口,大林下车小心翼翼地关了驾驶座车门。

    陈政泽给他转了个大红包,微信通知他打车回去。

    童夏醒来的时候,车里只剩陈政泽和她了,陈政泽不知从哪弄的笔记本电脑,正低头操作键盘处理工作。

    他打键盘的动作不重,但童夏睡觉轻,即使轻敲键盘声,也会成为影响她睡眠的噪音,但她刚刚竟然睡的很熟,令人费解。

    她眨眨眼,视线聚焦后,看了两秒认真工作的陈政泽,喊他:“陈政泽。”

    “嗯。”他没看他,声音低低的。

    这场景,太过温馨,童夏心底有丝丝触动。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她一动,身上搭着的外套往下落,她弯腰捡起来,外套上沾着他的气息,像被暴晒后的鼠尾草,很好闻。

    “自己看时间。”

    童夏摸出手机看时间,她睡了整整两个小时,从南山到这儿,不堵车,一个小时足够,也就是说,她在他车上多睡了一个小时。

    陈政泽打开灯,视线不经意间的一瞥,看见她小腿上那一块淤青,她皮肤白皙,那一块淤青显得触目惊心,他拧了下眉头,有些粗暴地抓起她的脚腕,打量那伤势,“怎么弄的?”

    童夏下意识拽裙子去挡,陈政泽握着他的手不让,语气不耐,“我问你怎么弄的?”

    “不小心磕了。”童夏扯谎。

    陈政泽看她的脖颈,上面的划痕已经掉痂了,那天,她也说不小心摔了。

    “童夏夏,你这么容易磕?”

    “嗯,走路走神了。”

    陈政泽定定地看她几秒,见她实在不想说,语气松了些,叮嘱她,“以后有人欺负你,找我,我弄死他。”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吹牛。

    但在陈政泽这里,堪比承诺,那天李雨被揍的不轻,若不是她拦着,李雨估计长待在重症监护室。

    而且那个时候她并不认识陈政泽,他就可以那样义无反顾地教训李雨,更别提,他们现在的关系了。

    童夏弯弯唇,点头,“好。”

    陈政泽跟着童夏往医院里走,童夏定住脚步疑惑问他,“你要跟我一块进去吗?”

    他语气淡淡,“嗯,看看你外婆。”

    “今天早上你已经看过了。”她提醒他。

    他勾唇,“身份不一样。”

    说完,他强势地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出了电梯才放开。

    房间内,外婆半坐着正看相册呢,听到动静,她摘了老花镜,抬头望过来。

    原以为外婆见到陈政泽过来会惊讶,或者会有什么旁的情绪,但通通没有,她看陈政泽的眼神像看认识很久的熟人一样,甚至,还对陈政泽笑了笑。

    “外婆,我回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童夏扭头看一眼陈政泽后,走到外婆身边。

    “好多了,天天烧那么多钱,能不好吗。”

    外婆心疼钱,她的宝贝女儿把她的宝贝女儿托付给她,她没照顾好,还成了累赘,那么瘦的姑娘,肩上扛着那么重的担子,她于心不忍。

    “陈政……泽吧?”老人看着陈政泽问。

    “是我,外婆,陈政泽。”

    外婆思量着点点头,又看童夏一眼,陈政泽会意,偏头和童夏说:“去拿点活血化瘀的药。”

    童夏看出来外婆想要和陈政泽说些什么,她有些紧张,不敢走来,“不用,自己就好了。”

    陈政泽温热的大手贴着童夏后脑勺上,语气温柔,“乖。”

    外婆点头肯定,“去吧。”

    童夏走后,老人疲惫地喘了口气,硬撑的精神气瞬间下去了。

    陈政泽内心一紧,说了自己刚刚的安排,“我给您调了病房,环境比这好些,一会儿等童夏回来了您搬过去,明天会有更权威的医生来给您看病。”

    老人欣慰地笑笑,看着凳子示意她坐下。

    一个塑料凳,破破旧旧的,陈政泽坐着显得局促。

    外婆说:“对我们夏夏是真心的吗?”

    陈政泽郑重地点头,“是。”

    外婆仔细地看陈政泽的表情,好一会儿她笑笑,“那感情好啊,我走了,她在这世上还有依靠。”

    外婆把那相册递给陈政泽,“看看,这丫头以前多爱笑,每张照片都在笑,她妈妈走后,她就不爱笑了,这些年,她活的太苦了,太苦太苦了,要照顾自己,还要拉着我这个累赘,真苦了这孩子了。”

    “外婆,您别这么说,人都会变老的,生病也是常事。”

    陈政泽垂眸,一张一张地看童夏小时候的照片,很可爱,笑的灿烂,每一套衣服都很漂亮,看得出来,是被爱着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只不过,这样灿烂有感染力的笑容,在落笔为13岁的那张照片中,戛然而止。

    外婆继续说:“成长的过程中都会犯错,或大或小,难免的,这丫头从小乖巧善良,就是倔强,认准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你多包荣她。”

    “外婆,这话您上午说过了。”陈政泽笑着说。

    外婆满意地点点头,她没看走眼,眼前的少年是有担当和责任心的,值得人托付,她抬手拍拍陈政泽的肩旁,“记得就好,病房我不转了,不一定能住多久,就不折腾了。”

    陈政泽尊重老人意见,他合上相册,把相册还给外婆。

    外婆没接,笑呵呵地说:“孩子,初次见夏夏男朋友,我也没什么送的,就送你本相册吧。”

    “好,谢谢外婆。”陈政泽起身给外婆倒了杯水。

    外婆看着温水,犹豫半晌,又嘱咐陈政泽,“这丫头太瘦了,每次月经都疼的不行,如果可以,那几天尽量别让她碰凉水。”

    “好。”陈政泽郑重点头。

    童夏匆忙拿了药赶上来,病房里一片祥和,外婆和陈政泽说着话,陈政泽低头削苹果,不过少爷应该没伺候过人,苹果被他削的少了一大圈,等他去掉另一半皮,这苹果也不剩多少果肉了。

    她总觉着这氛围很诡异,过于和谐了。

    于是问:“外婆,你们说什么了?”

    “说你第一天上学就尿床那事。”外婆打趣她。

    陈政泽看她一眼,笑的格外欠揍。

    童夏脸一红,嗔怪:“外婆。”

    “好了。”外婆摆摆手,“赶紧把你带来的人送楼下去吧,太晚了,影响人休息了。”

    陈政泽看着手里的小苹果,丝毫不羞愧地笑笑,坦荡道:“外婆,我回去就学削苹果。”

    这样坦荡真诚的人,是招人喜欢的。

    “嗯,也要记得,晚上不要给老人削苹果。”

    童夏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出了病房,陈政泽睨着童夏问:“嘲笑我?”

    童夏忍住笑意,“没。”

    “老子又没伺候过人,吃苹果也从不削皮。”他神使鬼差地解释了句。

    童夏见这人竟然往回收面子,忽地觉着他挺可爱的,仰着干净的小脸问他:“我外婆到底给你说什么了?”

    “好奇?”他挑眉看她。

    “嗯。”

    “贿赂我,就告诉你。”

    第30章 第30章 “亲一下”

    “怎么贿赂啊?”童夏仰脸看着他好看的眉眼问,稍微走神了那么一瞬间,她在想,眼前的少年以后会是个多么帅气的男人。

    陈政泽眉梢轻佻,“贿赂你男朋友都不会?”

    “不会。”她坦诚道。

    陈政泽按了电梯关门键,嘴角勾着抹笑,“亲一下?”

    童夏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谈恋爱的进度条拉的也太快了吧,表白,牵手,接吻,一晚上全做了,那明天是不是该……上床了?

    她难以接受。

    陈政泽看着童夏粉嫩的唇不自主地吞咽了下喉结,他身边不缺漂亮姑娘,但让她产生欲望的,她是头一个。

    童夏抿抿唇,狐疑道:“陈政泽,你谈恋爱进度都这么快吗?”

    “分人。”他大言不惭道。

    童夏脸红了几分,心跳加速,电梯空间太小,她有些喘不过气,嘴唇微微分开,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些。

    陈政泽嗓子一痒,他轻咳一声。

    “我有点慢热。”童夏眨眨眼,“我觉着太快了,要不,慢慢来?”

    他轻笑,这姑娘确实给那些一门心思想睡他的人不同。

    陈政泽一字一顿,语调慢悠悠的,但出口的话咄咄逼人,“慢热?你大晚上按着老子大腿,给老子涂药怎么不说你慢热?”

    童夏哑然,经他这么一说,自己像个把人勾搭回来又表演坐怀不乱的……轻浮之人。

    叮一声后,电梯门开了,陈政泽偏偏头,示意她先出去。

    童夏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本老相册,有些不好意思道:“这相册也没什么看的,我外婆可能是觉着我第一次谈恋爱,比较新鲜,她也没什么东西送你,顺手把这相册给你了,这相册没什么可看的,还我吧,你要了也没什么用。”

    她决定日后经济宽裕点后,送他一份贵重的礼品。

    他扯着嘴角,食指轻抚她鼻尖,“你成长经历,怎么不重要?”

    童夏神色微愣,心脏猛地跳动了下,他这话说的过于宠溺了。

    陈政泽没让他多送,抬手捏捏她小脸儿,“行了,回去吧。”

    童夏轻嗯一声,看看后面停着的那辆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顶配迈巴赫,叮嘱他:“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懒散地嗯了声,吊儿郎当地说:“你男朋友明天会准时出现在你面前的。”

    童夏害羞地笑笑,扭头往医院里走,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童夏夏,不抱你男朋友一下啊?”

    童夏往前没走两步,陈政泽的声音从后面砸过来,分贝比平常高,他外形条件又极为出众,引的旁边的人都看他。

    是少年旁若无人坦坦荡荡地示爱。

    童夏特别害羞,提速往里跑。

    陈政泽看着她的背影笑,肩旁微微颤着,直到她消失在他视野内,他才懒洋洋地收回视线。

    童夏上来后,小心脏还扑通扑通地乱跳,脸颊绯红,头皮麻麻的。

    陈政泽像个顶尖的猎人,撩人本领了得,让人不知不觉间沉浸在他营造的温柔乡中,他一举一动,哪怕是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如同毒药一般,让人心甘情愿沉溺。

    飞蛾扑火前并不知道自己在走向死亡,它只是无法抗拒那束光。

    手机震动了下,童夏点开看,陈政泽给她发了条消息——

    【小狗要是爱你,就会永远爱你,不论你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多少时光。】

    【晚安。】

    童夏无声地念着上面那行字,鼻尖一酸,她不得不承认,陈政泽是个很好的恋人。

    书上说,白头偕老的感情,是从新鲜感向安全感再到归属感的过度,她此刻,在他那里找到了些许的归属感。

    这种感觉,和她接近他的目的歧路。

    “谈个恋爱谈傻了?”外婆打趣她。

    “你怎么还没睡?”童夏抬眼看过去,才发现外婆床位旁边多了张简易单人床,医院出租的床,她之前觉着打地铺也一样睡,没必要浪费这钱,就没租,不用猜,也知道是陈政泽租的。

    “睡不着。”外婆问:“那小伙子走了?”

    童夏点点头,弯腰把床底下的瑜伽垫被褥抱上床,整理时,往窗边不经意间的一瞥,看到了陈政泽。

    他靠着驾驶座车窗,黑色衣服几乎和车身融为一体,不远处的路灯落下来的光砸在他脸上,将他的五官照亮,浓密的银发随风飘动,手里夹着的烟忽明忽暗,他正接电话,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儿,像掌控这个世界的王,摄人心魂。

    童夏心底猛地跳动了下。

    她迟迟不肯挪开视线,铺床的动作也定格住。

    过两秒,一穿黑短裙的女生凑近他,似是跟他要微信。

    童夏紧张了下。

    倏地,陈政泽夹着烟的手抬起,吊儿郎当地指了指童夏面前的这扇窗户。

    两人的视线对上,童夏那股紧张劲儿泄了几分。

    黑短裙女孩也顺着陈政泽的视线看过来,陈政泽嘴角动动说了什么后,那女孩便走了。

    他说的话,不难猜测。

    陈政泽把烟送进口中,看着童夏慢悠悠地吐了口烟雾,那团白烟没来得及往上升就被风撕碎在空中。

    又野又痞的劲儿,他举手投足间展示的淋漓尽致。

    陈政泽挂断电话,童夏拿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一会儿,那些冲动的话又被她全部删掉,最后只剩下两个字——晚安。

    按灭手机前,她又看了几秒屏幕,那句话,看的人心暖乎乎的。

    等那辆车离开,童夏继续整理床铺,简易的床比地铺舒适的多,童夏抱着那红色小熊玩偶,面向外婆,和她说话。

    外婆揉着童夏小腿处的淤青,力道很轻,老人的手有些干,“又被欺负啦?”

    “不碍事。”童夏说,“已经抹了药,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外婆长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给童夏揉着腿。

    没几分钟,困意席卷全身,童夏挣扎着起来,给外婆盖好被子,又把外婆床头旁边的保温杯装满水后,才放心睡去。

    即将睡沉时,她听到外婆说:“夏夏啊,有机会带我会老家一趟,外婆想去看看,我和你外公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

    童夏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眼皮都睁不开,她用残存的意识回:“嗯,我会把房子买回来的。”

    世界安静了-

    翌日清晨,童夏早早醒来,像往常一样继续迎接这世界的喧闹。

    而外婆,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一天,她的世界从此安静。

    她侧躺在床上,手搭在童夏头顶上,一个保护的姿势。

    神态安详,像是还要再睡一会儿,亦或是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

    窗户没关严,风隔着纱窗飘进来,带走外婆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医生!”童夏疯了似的往值班医生办公室跑,一路跑一路喊,“救救我外婆!求求你们了。”

    明明是灯火通明的医院,童夏前面一片昏暗,落脚地时轻一下重一下的,像是走在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

    闻声而来的医生把童夏搀起来,“没事吧?”

    他看看童夏的眼底,说:“情绪激动,又低血糖。”

    童夏声音嘶哑,短短几分钟,像是被风霜摧残了几世纪,眼底布满血丝,嘴唇起皮,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医生,“我没事,救救我外婆,求求你们了。”

    “医生已经过去了,会尽全力的。”

    “好,谢谢。”童夏抬手,用力地抹去眼泪,平静地,摇摇晃晃地往病房走去。

    几个医生见童夏进去,沉着脸同情地对童夏摇摇头,一位医生叹了口气,开口:“准备后事吧。”

    童夏僵硬在原地,试了好几次,嗓子眼都不出声音,甚至连眨眼皮这样的动作都成了奢侈。

    在走廊里扶童夏的王医生走过来,按了童夏后勃颈上的几个穴位,童夏才有了些反应,她低声说谢谢,然后走到外婆病床前坐下,平静地和医生们说:“辛苦你们了,我们等一会儿走。”

    “不急。”王医生说,“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好,谢谢。”

    一瘦瘦的小姑娘,坐在病床前守着唯一的但已离她而去的亲人,表情平静,和刚刚在走廊上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的女孩判若两人,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压下那些情绪的。

    王医生欲言又止了片刻,“家属,你外婆送来医院时,各项体征都不太好,这几天,算是回光返照,那次摔的太厉害了。”

    又是林意。

    安锦也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是林欣从中作祟。

    童夏盯着外婆看了许久,起身,亲了下外婆的额头。

    而后,她给养老院的保安爷爷打电话,给便利店对面的阿婆打电话。

    她给童海川打电话,听到林欣说:“花点钱,雇佣几个人,给火化了埋了算了。”

    童海川附和说他们现在在巴黎陪林意看秀,陈老爷子好不容易给他们的机会,不敢随意耽搁。

    挂断电话后,童夏给陈政泽发了条消息:【我请两天假,有点私事。】

    他电话立马进来。

    童夏挂断。

    陈政泽:【?】

    童夏:【我外婆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