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占我便宜,你脸红什么……
童夏起了个大早,去巷子阿婆那里买了几盒胃药后乘公交去北平花园。
舒澈那边现在是下半夜,她发消息给童夏抱怨说国外吃的太单一,她想念国内的美食,想她。
童夏安慰她,给她加油,承诺回来继续带她吃好的,让她早点休息。
舒澈说好。
童夏放下手机,看向窗外,街头巷尾人群熙熙攘攘,刚出锅的热食升起的白烟模糊了摊主的面庞,烟火气息浓厚,她缓缓收回视线,莫名想到和这场景氛围截然相反的陈政泽。
他清冷,淡漠,身上没一丝烟火气,让人觉着遥不可及。
关于陈政泽的发色,童夏隐隐期待,又有些忐忑,万一要是很夸张的发色,陈政泽反悔了导游兼职,她又要重新找兼职,而且,肯定碰不到这么丰厚报酬的兼职。
半小时候,童夏站在陈政泽家门口,驻足片刻,才鼓起勇气按门铃。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个红毛,哈欠连天,发型乱的像鸡窝,如果不是贺淮新那张高颜值脸顶着,这发色简直是灾难。
“早。”他含糊不清。
“早。”童夏问:“你们刚起来吗?”
贺淮新直男发言,“不是,只有我被你吵醒了。”
童夏:“昨天颜辞说今天早上八点出发的。”
“你听她瞎胡扯。”
童夏跟着贺淮新进屋,贺淮新摊在沙发上迷蒙着眼,“妹妹啊,要不你找个卧室也睡吧,这谁能起得来。”
“没事,我等你们准备好了再去也可以。”童夏有些为难地问:“那个……陈政泽的发色是什么样的啊?”
贺淮新艰难开机,起身,猛吸一口美式冰咖,指指二楼的卧室,“自己去看呗。”
童夏哪敢,走过去把药放茶几上,又把很有重量的背包摘掉,去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童夏从洗手间出来,一眼看见客厅站着的陈政泽,顶着头……银发的陈政泽。
他皮肤本就白,加上银发的衬托,肤色接近惨白,五官又立体,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但这人,此刻没什么表情,唇线抿直。
“早。”童夏轻声打招呼。
他撩起眼皮,神情懒散地看过来。
童夏头皮发紧。
她带入想了想,如果朋友硬是给她染了一个自认为好看但她不喜欢的发色,那确实挺恼火的,而且,昨天游戏输到底,简直把他的面子扔到地上踩,他可是桀骜不驯的陈政泽啊。
陈政泽见童夏脑子短路似的站在那里,薄唇一碰,“失忆了?”
“没有,你这头发颜色还挺好看的。”
“是吗?”他似笑非笑,“给你也染?”
童夏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家里人不同意。”
陈政泽慢条斯理地拧着瓶口,瓶身的雾气印出他的指印,“你给我染发,你家里人同意了?”
“……”
童夏招架不住,为难地站在那里。
陈政泽仰头慢腾腾地喝着冰水,视线落在她身上,早上柔柔的阳光映着她,给她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光圈,眼底一小块垂影随着她颤动的睫毛跳跃着,浑然天成的温柔恬淡气质,任谁看了眉眼都会随之温和几分。
童夏看着他尖尖的喉结,以及瓶子里越来越少的矿泉水,和他商量,“可不可以等我上大学时再染?”
“你上哪个大学?”陈政泽问。
“应该去京市的大学。”
“又骗人?”
“没。”童夏嘴角漾起浅浅的梨涡,“一早就打算好的。”
陈正泽勾唇,这姑娘,也太好欺负了。
贺淮新和颜辞吵吵闹闹下楼,颜辞嘲讽贺淮新是炸天红毛,贺淮新嘲笑颜辞是太平公主。
颜辞冲过来抱住童夏,“看,是红毛吧。”
“是,不过挺好看的。”童夏认真道。
贺淮新往陈政泽旁边一站,揽着陈政泽,“童夏,再评价下。”
颜辞抢答:“陈政泽帅上天,你也像个人。”
“啧啧,母老虎啊母老虎。”贺淮新摇头感慨道,去洗手间洗漱。
颜辞注意力被手臂压着的浑圆吸走,她压低声音,“童夏,没看出来呀,这么大。”
童夏脸一红,下意识含胸,“没有。”
颜辞哈哈大笑,随后去和贺淮新争抢洗手间。
陈政泽扔给童夏一瓶牛奶,“要等一会儿。”
“好。”童夏说,“不急。”
陈政泽上楼换衣服时,童夏忍不住看他的背影,宽肩窄背,腿往上迈时,贲张的肌肉肌肉隐隐现现,有这个年纪的少年气,也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力量。
收拾完毕后,颜辞给大家开了个短会,她先是拍了下桌子,然后凶巴巴地说:“我告诉你俩啊,高中毕业季旅游从现在就开始了,你俩要是敢上车睡觉,下车尿尿,我绕不了你。”
她握着拳头,给自己提升威慑力。
贺淮新两根手指捏起颜辞细细的手腕,晃了晃,“哎哟,我好怕拍哦。”
童夏没忍住,失笑。
陈政泽看她一眼。
她又立即收了笑容。
陈政泽问:“童夏夏导游,你有什么安排?”
“大家带好身份证,尽量一块行动,其余没了。”
“会开车吗?”陈政泽问。
“不会。”童夏拿书身份证,让大家看,“我还没成年。”
陈政泽看一眼身份证,生日七月八日,照片上的女孩五官清隽,短齐发,微笑着,眼睛是亮的。
尽管也见过她笑,但那笑容过于礼貌,和照片上发自内心的笑完全不同。
贺淮新开的车,颜辞副驾,童夏和陈政泽坐在后面,颜辞和童夏随意聊着校园生活,陈政泽窝在一角浅浅睡去。
颜辞从后视镜看一眼陈政泽,和贺淮新说:“陈政泽最近的睡眠是不是好了点?”
“好像是。”
童夏问:“他以前睡眠不好吗?”
“很不好,成宿成宿的熬。”
“嗯。”
颜辞很喜欢童夏这种分寸感,无论给她聊什么,她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从不往下深究,既参与了聊天,也不让人感觉到聒噪,比如现在,童夏不会往下追问为什么睡眠不好,但她如果说的话,她也会认真倾听。
后来,陈政泽强势地打破了童夏对他的这种分寸感。
到山脚下,车流变多,车时不时地被猛刹一下。
一个急速右转,童夏不受控地倒在陈政泽身上。
颜辞差点被甩在玻璃上,她打贺淮新,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被怀里的动静吵醒,陈政泽缓缓睁眼,侧目看过来,眼神朦胧。
童夏的视线和他在空中交汇,她有些尴尬,低声说抱歉。
陈政泽坐直身体,懒散地看她一眼,“我睡着了?”
“嗯。”童夏理理头发,又坐正身体。
陈政泽回忆了两秒,眼神逐渐清明,看着童夏红红的耳廓,嗤笑,头偏向她,盯着她鼻尖上的浅痣,“占我便宜,你脸红什么?”
他声音故意放低,加上前面的两人在争吵,这话只有她和陈政泽听得到。
“我不是故意的。”童夏头发麻。
“谁知道呢。”陈政泽尾音上扬。
童夏不和他争论,低头,假装看手机。
寺庙人很多,从门口进,都要排队。
庙内,人流更多,20岁左右的年轻人较多。
多是求缘分和财富的。
整一个寺庙,最无欲无求的,当数陈政泽。
这人黑色体恤搭配黑色长裤,黑色鸭舌帽遮住他那头张扬的银发,因为身高长相优势,惹的旁人微仰头看他。
单手抄兜,低头划着手机,吊儿郎当地往前晃悠。
像个极其不忠诚的信徒。
童夏领了香,递给他三根。
他没接,淡声,“你多许个愿。”
“这寺庙很灵的,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你要不随便许个愿,万一实现了呢?”
他把手机滑进兜里,接走童夏递的香,过去火炉点燃,两旁的火炉人都很多,且多是男性,童夏挤不进去,在周围观望,等人散一点再去燃香。
但哪里等到空隙,人一波又一波。
忽然间,一直骨节分明好看的手闯进她视野,陈政泽拿走她的香,站在人群外,长臂一伸,轻松把香头插进火舌里。
别人都是双手握香,虔诚三拜后,仔细看看香炉空余的位置,找个风水宝地插进去。
他倒好,拜都没拜,随意地把香插进香炉。
童夏看着他欲言又止,十分想告诉他在寺庙还是要虔诚点。
他打个哈欠,问童夏,“去哪?”
童夏一口气报了一会儿要去转的庙宇,他有些不耐,“你别给我说,今儿一天就耗着了?”
“对的。”童夏点头。
陈政泽用烟尾敲她脑门,恶劣道:“扣钱。”
童夏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和他对视,“为什么?”
“规划不合理。”
“你也没说只是来烧香。”
“犟。”他又敲她,“你问我了?”
“我!”童夏理亏,她只问了颜辞的意见。
颜辞和贺淮新过来,颜辞拉着童夏去拜里面的各路菩萨。
陈政泽和贺淮新懒散地靠墙站着,没要跟着过去的意思,等她们进入对面的房间,贺淮新说:“撤吧?”
陈政泽没动。
“不是说好了把她俩送过来,咱俩就溜?”
“懒得动。”陈政泽垂着眉眼。
贺淮新急眼,“草,不带你这么出尔反尔的啊,这有啥好逛的,这些个神仙,还不如我手枪靠谱,烟也不能抽。”
寺庙内人头攒动,烟雾袅袅,两个调侃这些虔诚信徒的少年,或许不会料到,多年后的某天,他们会为了心尖上的人,在寺庙内长久驻留。
不是不信佛,是还未寻到求佛祖保佑的人。
“我就说这寺庙灵吧,看那俩帅哥,颜值逆天。”
“发色也好看,是不是哪家娱乐公司的新人啊?”
“低着头的那个银发,帅爆了。”
两个女生相互看一眼,过去找贺淮新和陈政泽要微信。
“帅哥,方便加个微信吗?”俩姑娘期待地看着陈政泽和贺淮新。
颜辞挽着童夏,瞥见这幕,生气道:“啊烦死了,怎么到哪都有人惦记啊。”
童夏看了看围在陈政泽身边的女生,穿着时尚,身材很好,是别人所传的陈政泽喜欢的类型。
“有很多人加他们微信吗?”
“嗯,尤其陈政泽,想泡他的人,男生女生加起来,比今儿来上香的人都多。”
童夏抿抿唇,不言声。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心在往下沉。
再次抬头看陈政泽时,他抬下巴点她,并抬手冲她做个过去的姿势。
与此同时,过来要微信的俩女生,还有周围一直偷瞄陈政泽的女生,同时看向童夏,有股子明目张胆看戏的感觉。
童夏不知道陈政泽喊她做什么,犹豫要不要过去。
颜辞拉着她过去。
等走近,陈政泽说:“童夏夏,人来要我微信的。”
第17章 第17章 “今天送了再说”
童夏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最后大胆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她上前,站在陈政泽和女孩之前,口吻认真的像个敬业的经纪人,“不好意思哈,我们导游团规定,团客不能随意加别人微信。”
哈?两位女孩一头雾水。
颜辞笑的乱颤。
陈政泽也笑。
半路,颜辞揽着童夏的肩膀,“你刚刚那样子,特别特别像陈政泽的正宫。”
“还好吧。”童夏脸红。
后头几米远跟着的贺淮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刚刚多好的机会啊,直接说你女朋友不就成了。”
“她说不出来。”陈政泽笃定。
贺淮新看着陈政泽只摇头,他这兄弟真动凡心了。
路过流通处,颜辞拽着童夏去里面挑小玩意儿,颜辞挑了一堆小玩意儿,童夏只看不买。
陈政泽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恶劣地用手机挑她马尾,说:“导游开支由我们承担的。”
童夏温吞道:“我没有喜欢的。”
陈政泽也不勉强她,捡了个眼皮底下的手链,两千多点,扔给颜辞,让她一块去结账。
队伍排的长,童夏去给大家买水,偶然看见一个暖手布偶,红色的很喜庆,她一眼相中,价格她能承担起,便买下来。
快下午四点,童夏问大家去哪吃饭。
贺淮新丝毫不忌讳周围的菩萨佛像,嚎着要吃肉。
陈政泽问:“最近的吃饭地在哪?”
童夏指指右后方排队的人群,“那里。”
寺庙斋饭。
贺淮新说:“童夏啊,你可能不了解,陈政泽,吃不了素斋,睡不了素觉。”
“什么意思?”童夏问。
“意思就是他俩今天都吃斋饭。”颜辞发话。
最后,四个人去负一楼吃斋饭,童夏觉着挺新奇的,安静地品味着。
颜辞忙着拍照。
吃到一半,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手机就在童夏手边,她滑动接听,礼貌地先喂了一声。
陈政泽放下筷子,偏头,淡淡地打量着童夏,嘴角勾起。
过两秒,童夏窘迫地把手机递给陈政泽,不说话,诚惶诚恐地看他。
陈政泽接走手机,看一眼上面的号码,径直挂断,然后慢慢往童夏身边凑,漆黑的眸子里点着挑逗的笑意,他抽纸时,故意贴着她耳边说,“庆市的导游权利这么大。”
童夏脸蹭一下红了,说声
抱歉,低头假装吃饭。
刚刚打电话的人是林意,不知是否听出她的声音,她喂了一声后,林意顿半秒,之后冷静问:“你谁啊?”
童夏把手机给陈政泽后,他就挂断了。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下,童夏划开看,微信好几条消息,最新进来的消息是林意的,问她在哪。
童夏回复两个字——兼职。
舒澈上午问她干什么呢,她说在吃斋饭呢,舒澈秒回:【怎么想到去吃斋饭了?好吃吗?】
童夏:【在兼职,好吃。】
舒澈发了张照片,童夏点开看,是她打气。枪的照片,特别帅,她看着屏幕傻笑。
陈政泽瞥一眼她屏幕,“男朋友啊?”
童夏眼神清明,眉目清澈,“不是。”
饭后,他们驱车离开,依旧是贺淮新开车,一上车,陈政泽手机就开始响。
贺淮新调侃,“泽哥业务繁忙啊,又是哪个女朋友啊?”
陈政泽踹驾驶座椅背,“开你的车。”
林意一连打了两个电话,陈政泽不耐烦地接起,听了两分钟,陈政泽淡声:“走公司流程,在忙。”
撂了这句话,他掐断电话,林意一大堆委屈和撒娇直接被他隔断。
贺淮新问:“公司事情啊?”
陈政泽:“嗯。”
颜辞:“谁这么大牌啊,直接找你。”
“老爷子的关系户呗。”陈政泽淡淡回。
“她资源已经太好了好吧,怎么着,还想睡你啊?”贺淮新说,“楚雪儿已经受够她了,估计马上撕起来。”
“冲老爷子喜欢她那个劲儿,进陈家门也不是不可能。”颜辞顿半秒,激动问:“陈政泽,她俩撕起来,你帮谁?”
“我找营销团队,炒作。”
颜辞给他竖大拇指,“高手。”
童夏坐在后座,透明人似的听他们聊天,眸子暗淡,脸色发白,低头出神地看毯子上的纹理,像霜打过的茄子,不似刚刚鲜活。
陈政泽伸腿碰她一下,“晕车?”
“没。”童夏说,“有点困了。”
陈政泽把毯子扔给她,“睡会儿。”
童夏扯开毯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自从上次陈政泽把她从李雨手里解救出来后,她就对这人很矛盾,她不讨厌他,但忘不了那些仇恨,因而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不避讳她聊林意和老爷子时,童夏心窝里那股恨意会往上涌,会失落。
晚上颜辞还要逛小吃街,童夏和他们一道回北平花园,颜辞和母亲视频炫耀今天淘到的好玩意儿。
开的免提,颜母说话很温柔,话里带着笑意,和安锦的性格很像,童夏回头看着,眼里的羡慕掩盖不住。
如果,妈妈还在,这会儿应该带着她旅游吧,刚刚小学那会儿,安锦让童夏在地图上画个圈,圈中的城市就是她们旅游的目的地,可是童夏圈的太多了呀,妈妈说没关系,先慢慢去,剩下的等她高考那个暑假去,妈妈说,高三的暑假很珍贵,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忙着去兼职,以后工作的时间多着呢。
可她现在,在做着两份兼职。
童夏眼角渐渐湿润。
倏地,一条手串飞过来,落在她腿上。
陈政泽扯着嘴角,“给你的。”
童夏有些为难,“这太贵了,兼职费已经很高了。”
“我放着也是浪费。”陈政泽说,“你就当做好事了。”
童夏纠结一会儿,拿出包包里那个暖手布偶,这布偶,在寺庙里看着还好,放在陈政泽这冷调高档的房子里一看,特别丑,但好歹是个寺庙里的,图个吉利,她递给陈政泽,“这个送你的。”
陈政泽眉心一跳。
这礼物,真特么……难以形容。
“听贺淮新说,你经常胃疼,这里面加个小热水袋,就可以抱着暖胃了。”
童夏看他不想接暖手布偶,便缓缓收回,等下次买个合适他的礼物。
陈政泽扯过来,“我要。”
后来,这只暖手布偶陪陈政泽漂洋过海,陪他度过很多个孤单落寞的日日夜夜。
“我没热水袋。”
“我送你。”童夏说。
陈政泽把玩偶抛出去,又接住,“这还差不多。”
天黑下来,陈政泽靠在阳台抽烟,浪花的撞击力没有那么大了,轻柔地滚向沙滩,又缓缓褪去。
童夏和他并肩站着,沉默一会儿问:“你们为什么来庆市旅游啊?”
陈政泽不吭声,长久地矗立在那里,童夏以为他在思考问题,或者不想回答她,也没重复问。
等烟燃到陈政泽指尖时,痛感传来,他把烟按灭,哑声说:“我妈的故乡。”
“阿姨现在还在庆市住吗?”
“不在。”陈政泽喉结上下滚动,“去世了。”
去世了。
三个字像惊雷一般给童夏当头一击,怪不得他们说他成宿成宿地熬夜,胃疼也不去看医生。
陈政泽捻着根没点燃的烟,随意问了句,“你呢,一直在庆市住?”
可能是这夜晚太静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太缓和了,让人放下盔甲,平生倾诉的愿望,童夏一改往常的回答,低声说:“小时候是,妈妈去世后,回县城和外婆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回来了。”
陈政泽看着她,扯了下嘴角,没吭声。
海风略过两人的面庞,吹起陈政泽额头的碎发,吹起童夏的长发。
“你现在跟谁住?”陈政泽打破沉默。
童夏扯谎,“大多时间和我外婆住。”
她又问:“你呢?”
“我们家老爷子。”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嗯,他把我带大的。”
童夏很突兀地问了句,“那如果有人伤害你爷爷,你会怎么做?”
“活剐了。“他一字一段,嗓音都跟着冷下来。
童夏垂在裤腿边的手慢慢攥紧。
陈政泽想到那天在便利店见到童夏时,她那狼狈样,下意识问:“有人为难你外婆?”
“之前在小县城有,现在没有。”
“以后再有,找我。”
“好。”
童夏忽然特别难过,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颜辞和母上大人聊完天,伸懒腰说累了,想改天逛小吃街,童夏说:“那我就先回去啦?”
颜辞看一晚外面黑漆漆的天,说:“那让陈政泽送你吧,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去,我不放心。”
童夏拒绝,“不用了,外面有公交站,直达。”
陈政泽也不勉强她,拎起她的书包,“送你去车站。”
“不用,我以后要经常来的,总不能一直要你送我吧?太麻烦了。”
童夏伸手拿书包,被陈政泽躲开。
他拿起桌上带线的充电宝,扔进她书包侧兜,“今天送了再说。”
颜辞推着童夏往外走,“快快快,你俩一起。”
童夏跟着陈政泽往里走,走着了一段,陈政泽忽地扯着她的胳膊,把两人的位置换了换,童夏回头看,才发现灌木丛在晃动。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交织在一起,童夏盯着地面看一会儿,又抬头,“陈政泽,你睡前喝点温牛奶,别喝冰饮,可能有助于入睡。”
他嗤笑一声。
童夏以为他是嫌自己啰嗦。
没想到他说:“我试试。”
童夏弯唇笑笑。
公交车来了,童夏给他道别,接过书包上车,车上人不多,她靠窗坐,拿充电宝时,又摸到兜底其他东西,她拿出来看,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
陈政泽装的。
是在安慰她妈妈去世这事吗?
童夏忽地红了眼眶,他本以为陈政泽是个十足的坏人,和林欣林意一样可恶,和陈老爷子一样罪不可赦。
但不是。
他甚至比她还要善良。
童夏眼睫一颤,两滴清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第18章 第18章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早上,童夏做完辅导兼职,已经快九点了,她背包出去,被林欣和童海川喊住。
林欣递给她几张照片,“挑一个,等对方有时间,去见见。”
童夏接过照片,一张一张看着,都是些事业有成的男性,最年轻的那个,当她爸也不违和。
“阿姨,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童夏试图把那些照片还回去,林欣没接。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外婆那个药罐子,这几年花费那么多,还要我们一直负担啊,想得倒美。”林欣说的尖酸刻薄。
童海川在一旁劝,“童夏,听你阿姨话。”
“外婆卖房子的钱,应该还有吧?”童夏问的小心翼翼。
“哟,感情还惦记着那笔钱呢,你学习成绩差,不至于差到连数都不会算吧,从你妈去世,到现在,你自己算算你和你外婆花了我们多少钱。”林欣嗓音变的尖锐。
童夏咬唇不吭声。
林意穿着真丝睡衣激动地跑过来,亲昵地搂住林欣的脖子,林欣瞬间变了张脸,童海川也溺爱地看着林意。
“看,政泽染了银发,超级超级帅。”
林欣盯着照片,笑的嘴不合拢,“嗯,是挺帅的,我宝贝女儿的眼光还能差吗,你可要盯紧喽,别被人撬走了。”
“放心,他迟早是我的。”林意信誓旦旦。
童夏安静地站在那里看她们互动聊天,得了准许后,出门去北平公园。
她到的时候,三人正在院里吃早餐。
颜辞冲她摆摆手,“早呀,吃早饭了吗?”
童夏扯谎,“早,吃过了。”
陈政泽看她一眼,拉开右侧的凳子,抬下巴指指摆着那份同样的早餐,“过来吃点。”
童夏有些不好意思,白吃白喝,这兼职做的也太轻松了。
陈政泽勾唇,“童夏夏,要我请你啊?”
童夏坐过去,享用那份丰盛的早餐,荤素搭配,颜色好看,营养丰富,牛奶还温热着。
颜辞吃一点去楼上换衣服化妆,贺淮新进屋接电话。
陈政泽手背抵着侧脸,偏头看着腮帮子鼓的松鼠一样的童夏。
童夏低头进食,没注意到陈政泽在看她,她当时想法简单,浪费可耻,努力光盘中。
半晌,听到一声轻笑,童夏侧过脸看陈政泽,嘴角还带着牛奶。
陈政泽被阳光照的眸子半眯,嘴角淡扯着,整个人被柔和的阳光切割成多面,说不上来是温和还是冷硬。
“童夏夏。”他语调极慢,“不是吃过早餐了吗?”
童夏夏招架不住他这股子痞劲儿,此刻显得笨嘴拙舌。
少年点着桌面的指尖忽地抬起,温热的指腹擦去她嘴角的牛奶。
童夏身体一僵。
陈政泽勾唇笑笑,拇指肚在她嘴角又蹭下,将牛奶全数擦去。
他懒散地坐着,嘴角勾着笑,手肘支着桌面,表情依旧漫不经心。
童夏心跳像被海风扇着的杂草,屏息看他,人似被他下了蛊。
他收手时,拖着音调懒洋洋地说:“看着不像啊。”
童夏抬手碰碰嘴角,那块,被他温热指腹蹭的痒痒的,让人难以忽略。
“我不想浪费食物。”
陈政泽挑眉,“童夏夏,你撒谎的时候有小动作。”
“什么?”童夏清凌凌的眸子看着她,心跳始终不能平稳,刚那动作,在她这儿可以用’大尺度‘来形容了,在陈政泽这儿,好像极其正常。
这人,太恶劣。
“自己琢磨吧。”陈政泽起身。
童夏僵硬的后背慢慢松下来,看着他隐约可见蝴蝶骨大喘气,他太清醒,太敏锐了,自己在他这里,简直是透明人。
童夏缓了片刻情绪,起身收拾餐桌,把没吃完的早餐倒进一旁的垃圾桶,盘子和碗碟摞在一块,抱客厅去洗。
过一会儿,这三人一块从楼上下来。
陈政泽食指勾着车钥匙,嘴里咬着跟烟,吊儿郎当地往下走,看着心情不错。
童夏加快洗碗的动作,“等我两分钟,马上洗好了。”
陈政泽关了水龙头,“不用做这些,一会儿阿姨会来打扫。”
颜辞俯身抱了抱童夏,“你自己先在这儿待一会儿哈,我们三个出去办点事,估计午饭时回来。”
“好。”童夏没多问。
陈政泽操作着手机,“大门密码发你手机上了,屋里的东西你随便用。”
“好。”
童夏跟着他们出大门,车子发动后,她又折回来刷碗,顺便又把客厅整理了下。
手机亮了一下,童夏划开看,颜辞在四凉群里,发了两条消息。
四凉群是他们旅游群群名。
颜:【夏夏宝贝,一会儿麻烦帮我拿下蛋糕。】
下面一条消息,是颜辞发的蛋糕图片。
童夏回:【好的。】
之后,她坐在客厅批改带的几个小朋友的作业和试卷。
约莫一个小时后,外面响起门铃声。
一个每根头发丝都写着精致的女人站在门外,手里拎着蛋糕,看到童夏先是一怔,随后又抬手温和地打招呼。
这个时候,童夏还不知道这女人叫钟林。
钟林把蛋糕拎起,给童夏展示,“今天定的蛋糕很漂亮哦。”
她手里拎着的蛋糕和颜辞在群里发的那张图片一模一样。
童夏淡笑,隔着铁门问她:“您是?”
“陈政泽的阿姨。”钟林挂着包的那只手抬起挡阳光,“今天好热哦。”
她平易近人的说辞,温和的音调,很难让人起戒备,童夏打开门,她跟着进来。
童夏还在想怎么招呼钟林,才不显得反客为主时,钟林直接拉开玄关处鞋柜,挑了最上面一双拖鞋穿换上。
那双拖鞋很精致,鞋面上有刺绣,看得出来拖鞋的主人品味很好。
童夏在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送蛋糕的阿姨来了。】
没人回应,应该在忙,童夏想。
钟林踩着拖鞋边打量装修边说,“我还以为阿泽一个人住不好,没想到还蛮不错的。”
童夏不知道怎么回应,倒了杯温水给她。
钟林喝了一口看着童夏说,“你是阿泽女朋友吧,长得真乖巧。”
童夏摇头,“阿姨,我不是,我是他……朋友。”
钟林笑笑,打开带过来的食材,“能给阿姨帮帮忙吗?阿姨怀孕了,宝宝调皮的很。”
“好,要做什么?”童夏看一眼她肚子,不显怀。
“给阿姨一起做糕点吧,都是阿泽爱吃的,阿姨手艺不错,一会儿你尝尝。”
“好。”
童夏按照钟林的指挥忙活,身上蹭上不少面粉,但想到是做陈政泽爱吃的糕点,她又动力十足,甚至下意识记下步骤。
曲奇放进烤箱没几分钟,外面又响起门铃声。
童夏围裙都来不及换,手上还沾着面粉,跑着去开门。
陈政泽拎着车钥匙,看到她的装扮,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这干什么呢?”
童夏边开门边说,“你阿姨来了,我俩一块给你做曲奇呢,还有其他点心,快好了。”
陈政泽颦眉,“什么阿姨?”
这时,一声含笑的女声从客厅处传过来,“阿泽回来了。”
一刹间,陈政泽漆黑的眸子里爬满戾气,看人的眼神没有温度,嗓音也凉凉的,“谁让你进来的?”
对于两人的关系,童夏心里大概有底了,她笑容凝固在嘴角,指尖紧紧攥着围裙的一点布料。
钟林依旧维持着温柔的笑容,抬手在肚子上转两圈,“我自己来的呀。”
陈政泽拳头握的咯吱响,额头青筋暴起,“滚。”
“阿泽,我是真心想给你好好相处的,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弟弟妹妹——”
陈政泽一个箭步冲过去,大手掐着钟林的脖子,硬生生堵住她下面的话。
童夏忽然觉着周身一片冰凉。
钟林的脸慢慢红起来,嗓子眼里滚出含糊不清的话。
陈政泽在慢慢收紧虎口,眼底泛红,一字一顿,“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在钟林眼底浮现出茫然时,童夏冲过去,掰陈政泽的手,“陈政泽,你放手,她快死了。”
陈政泽猛地一用力,钟林倒在地上,童夏连带着被甩在地上,胳膊被地上的小石子磨出血珠。
钟林慌张起来,按着墙起身,“陈政泽,我还怀着陈家的孩子!”
“所以就别来这上赶着找死。”
他大手一身,刺啦一声,钟林身上的围裙碎成两半。
童夏起身,跑进客厅里,把钟林的包拿出来,扔给她,“你赶紧走吧。”
扔包的动作很粗鲁,一向温和礼貌的童夏也没想自己会这么无礼,钟林受了屈辱,表情难看,愤愤地拎着包往外走。
“站住。”陈政泽吼一声。
钟林显然被陈政泽刚刚那股子凶狠劲儿吓到了,陈政泽声音一出,她立即停住脚。
“拖鞋留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童夏从陈政泽恶狠狠的语气中,听出了卑微。
钟林走后,院子里只剩陈政泽和童夏。
树叶耸拉着,太阳正毒。
少年看着手中的一片布料,眼尾也耸拉着。
童夏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她脱掉围裙,走过去,轻声说:“陈政泽,对不起。”
沉默片刻,他终于有了反应,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锁着童夏,“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他走过去,慢慢逼近童夏,眉眼冷硬,眼神狠戾,“让那女人,在我妈忌日这天,穿着我妈拖鞋,带着我妈的围裙,在我妈住的房子里——”
他伸手,猛地掐着童夏的下巴,低头看他,眼神像能穿透人的钉子,童夏被迫仰头看她,一动不敢动,后面是粗糙的墙壁,他继续说:“做着我妈喜欢的食物,来恶心我,是不是?”
童夏下巴痛极了,说不出来话。
陈政泽手往左用力,然后松手,童夏脸被迫扭向一侧,然后垂下。
“滚。”陈政泽又重复了这个字。
他不再看她,像是逃避恶心人的垃圾一样。
如果说,童夏之前凭借着一些行为进入了他生命的细枝末梢,那么这次,因为钟林的介入,他彻底将这些末梢斩断。
童夏回客厅匆忙收拾走自己的东西,狼狈逃离。
她从客厅出来时,陈政泽正在打电话。
她走到大门时,陈政泽怒吼的声音飘荡在院子里:“陈展荣,你那个贱人再来烦我一次,我就把她从楼上扔下去,和上次一样,一尸两命。”
啪地一声,手机落在石子路上,屏幕立刻出现龟裂纹。
第19章 第19章 “不乖乖女吗”
空,心里非常空,恶心,想吐,困,想睡,累,脚上像绑了铁球。
这是童夏全部的感受,路边垂着的柳树枝划过她的伤口,她连疼都没感觉到。
每往前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点。
她拼命往前跑,仿佛,这样可以逃避掉刚刚乱成一团的院子。
如果不是经历过相似的事情,她不会有痛到骨子里的感同身受。
当时,妈妈葬礼刚结束,童海川就带着林意住进庆市的房子里了,仅半天,妈妈的东西被清理的所剩无几,剩余几条出自老师傅手的裙子,穿在林欣身上,童海川美名其曰这是换风水。
林欣穿着那些裙子,陪童海川应酬,和童海川做。爱,故意发出大的声音,来宣示她对这个房子这房子里男人的占有。
那个时候,她太弱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着。
现在,她羽翼渐丰,却先成了同样事件对立面角色。
这条路的公交车没什么人乘坐,童夏坐过几次,已到了和司机面熟的程度。
司机以为童夏跑着要乘公交车,便在下一站站牌那里等了几分钟。
她上车,刷卡的时候司机师傅冲她笑笑,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童夏喘着粗气坐下,身心俱疲,她闭眼靠着座椅,慢慢平复心情。
不知到哪站,童夏实在忍不住,下车对着垃圾桶哇哇吐。
祸不单行,在童夏快要把苦胆吐出来时,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养老院保安爷爷的。
“童夏吗?你外婆出事了,摔得不省人事,快来。”
童夏一颗心终于跌坠谷底,她拦了辆车,去医院。
急救室门紧闭,保安爷爷焦急地坐在那里,见童夏过来,老人眼泪再也忍不住,颤着声音说:“孩子你来了,你外婆还在里面抢救呢。”
“怎么回事啊?”
保安爷爷着急地拍自己,“就你那姐姐,今天带了一帮人去拍摄,路滑,你外婆摔了一下,本来没摔那么严重,你外婆起不来,想借点林意的力,结果她一甩手,把人甩下去了,你外婆从楼梯上滚下来,撞到头了。”
“啊哟,这可怎么办啊。”保安爷爷一个劲儿地打自己。
童夏过去抓着他,强让自己冷静,“没事的,外婆一定没事的。”
她松开保安的手,缓缓蹲在墙边。
半晌,她问:“他们来了吗?”
“没有。”保安说。
童夏抱着手臂,安静地等着,走廊上很静,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走廊里也很冷,像妈妈去世那天吹过来的风。
身体蹲的麻木到没感觉时,急救室的灯忽然灭掉,外婆被推出来,还在昏迷着。
“暂时没生命危险,需要住院观察,来个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医生说。
童夏把外婆安置好,已经晚上了,她把保安爷爷送到楼下,又折回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童海川打电话。
童海川演技还是那么精湛,“什么?摔倒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严重不严重,有生命危险吗?我请个假赶过去……”
他用关怀的语气霹雳吧啦地说了一堆,童夏心凉了又凉,最后是在忍不住打断他,“爸,外婆需要交医药费,得两万元。”
童海川咳一声,“夏夏,你不是知道吗,钱都在你阿姨那里。”
童夏等童海川说完,又给林欣打电话。
林欣歇斯底里的指责:“你还有脸要钱,你外婆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扯你姐姐衣服,现在好几家媒体拿着照片来要钱!”
电话啪一声被挂断。
童夏彻底陷入绝望中。
晚上,外婆醒来,她握着童夏的手,看着童夏苍白的脸干枯的嘴唇,满脸歉意,虚弱地说:“又连累我乖乖了。”
从被陈政泽赶出来,到现在,童夏一滴眼泪没流,这会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滴接一滴的往下砸。
“没有。”她哽咽着说,“不怪你,是我没保护好你。”
老人拍拍童夏的手,“不哭,乖乖,不哭啊。”
童夏给外婆喂了点水和清粥,晚上八点,外婆再次睡着。
她看手机,上面几个未接来电,陈政泽的一个,颜辞的三个。
童夏给她打过去,颜辞几乎是秒接,“夏夏,你没事吧?”
“没事。”童夏顿了几秒,“陈政泽呢?”
“被贺淮新拽酒吧去了,你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颜辞问。
童夏咳一声,提高分贝,“刚睡醒。”
颜辞哦了声,“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了,也怪我,反正都是误会,陈政泽他不是故意发脾气的,他妈妈去世是人为,这事一直是他的心结,所以今天就凶了点,他因为这事都给我们翻过脸,你现在有空吗?我在酒吧等你,说开了就好了。”
“好,你把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立场,童夏都得去哄陈政泽,因为,她缺那一千块钱。
酒吧离医院不到三公里,童夏扫单车去的。
路上,她在一会所门口,遇到了童海川,他拥着一年轻女孩,手搭在女孩臀部。
童夏停下来,重重呼吸几下,又往前骑行。
前方灯火通明,人群聚了又散。
陈政泽他们在一楼舞池边,一张桌子围了许多人,陈政泽坐在角落里,弓着身子抽烟,旁边亮一点的位置,坐着林意。
一桌子的人相互劝酒,但没人敢叫陈政泽喝。
他清冷那劲儿,和这酒吧喧闹的氛围截然相反。
在家里拽上天的林意,现在也像个陪酒小姐一样,看着陈政泽的脸色。
她张口要给陈政泽说些什么,他偏头冷睨她一眼,她立马住口,尬笑着喝酒。
她原本距陈正泽在的地方有好几米,但这个点,正是上人的时候,她被人群推推挤挤,距陈政泽越来越近。
林意起身接了电话,一手捂着耳朵,声音很高。
“陈政泽摆平了。”
“……”
她推外婆那事,陈政泽给她摆平了。
童夏腿实在往前迈不动,转身往回走,有醉酒的人堵她,她抱着略显稚气的书包躲闪。
贺淮新先注意到童夏,他手肘撞陈政泽,示意她往门口看去。
陈政泽不耐地往贺淮新示意的方向看去,童夏小鸡仔似的,抱着书包横冲直撞,她运气好,碰到酒吧巡逻的,抓着醉酒闹事的,给她开了路。
她慌忙逃跑,浑然不知书包里掉了东西,巡逻的喊她,她也不回头。
陈政泽拎着手机过去,要走童夏掉的东西,眼睛被包装盒上的字体狠狠刺着,是曲奇饼,日期很新,今天中午的。
他瞬间明白了这姑娘是来干什么的,等跑出来后,这姑娘已上了公交车。
这时,恰巧颜辞赶到,她从车上下来,截住陈政泽,问:“童夏来了没,她刚给我打电话关系你,我给她说你在酒吧,今天是误会,让她来玩,把事情说开。”
“她刚走。”陈政泽喊住送颜辞来的车,说:“跟上前面那辆公交车。”
颜辞一脸懵逼。
贺淮新也从里面出来,叼着根烟,半眯着眸子,一副痞样儿。
颜辞扯走他嘴里烟,扔在地上踩灭,“陈政泽这么慌干什么去了?”
“追童夏去了呗。”
颜辞抱臂,看着逐渐远去的车,“贺淮新,你有没有觉着陈政泽对童夏有点上心。”
“我又不瞎。”
颜辞挑眉,直勾勾地看着贺淮新,“那你有没有感觉我对你也挺上心的。”
贺淮新摇摇头,又摸出根烟咬嘴里,“那倒没有,哎,趁着假期你找个男朋友吧,别霍霍我了行吗?”
颜辞又抢走他的烟,打他,“抽抽抽,抽死你算了。”
贺淮新贱兮兮的笑,笑着笑着眼神就暗淡了。
颜辞给童夏打电话时,童夏以为今天的混乱会因为她的低头而终止,去的时候,特意买了曲奇带上,没曾想,混乱才刚刚开始,林意的事,是陈政泽摆平的。
童夏胸口闷疼,堵得慌,喘不过来气。
她坐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迎着清冷冷的月光,抽了根烟,眼泪和月光一般,无声地往下撒。
为什么,她的青春要在苦厄里来回穿梭。
忽地,烟被人拽走。
童夏一怔,抬头,丝毫不漏地对上陈政泽的目光,瞳孔里还蓄着眼泪,她眼睫一颤,两滴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滑,陈政泽的面孔彻底清晰。
陈政泽把烟扔地上,踩灭,“不乖乖女吗?”
童夏低下头,迅速把眼泪抹干净,看向别处,“乖乖女也可以抽烟。”
陈政泽蹲在童夏面前,曲奇饼盒子被他撕的刺耳响,他拿出一块饼干,递给童夏。
童夏没接。
这人混的把饼干往她嘴里递。
童夏只好接住。
陈政泽微微抬头,借着月光看她,身上脏兮兮的,眼睛红肿,小脸儿上还有泪痕,他心隐隐痛着,扯了扯嘴角,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有几个好父辈,让他说话不用看人脸色,从出生到现在没求人办过事。
所以,现在连哄女生都不会。
童夏忙了一天,闻到曲奇饼的香味,才发觉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也没管什么,啃了那块饼干。
等她吃完,陈政泽手背碰碰她膝盖,“上午的事情,抱歉。”
收了往常的吊儿郎当,语气郑重认真。
童夏一惊,他能追到这儿已经算是奇迹了,没想到还能道歉。
“没事,我也有错。”童夏话落,鼻尖更酸了,眼泪又渗出来。
陈政泽抬手给她擦眼泪,动作温柔的他自己都没想到,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团成一团。
“来医院做什么?”陈政泽问。
“外婆生病了。”
陈政泽拧了下眉头,“严重吗?”
童夏沉默两秒,“不严重。”
第20章 第20章 “我在门口”
一顿饭吃的安静极了,一天发生这么多事,童夏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啃完那块饼干后,胃里有了点东西,又想吐,一小碗粥喝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即使吃不下,她也握着调羹安静地等陈政泽吃饭。
医院附近的餐馆,食客群体大多是患者家属,可能是染了病痛的苦楚,这餐馆里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和吃饭声,还有时不时地叹息声。
陈政泽也没吃多少,见童夏捏着调羹发呆,那双大眼睛恨不得看进碗里了,于是敲敲桌面,“走吗?”
“好。”童夏起身,“我得回医院了。”
“嗯。”陈政泽跟着她往医院门口,说:“我们不着急出去玩,你忙完了再来。”
“谢谢。”童夏缓缓道。
她现在真的缺钱,外婆这情况不知道要住院多久,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从某方面来说,陈政泽算是在救外婆的命。
陈政泽勾唇,“有事打电话。”
童夏在大厅里坐了会儿,确定陈政泽走远后,她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个瑜伽垫和一个便宜被褥,晚上在外婆床边打地铺用。
等再返回时候,原本冷清的病房,挤满了人,林意团队的人,病房里架着台相机,在拍摄林意照顾外婆的视频。
林意接过助理削好的苹果,切了一小块,硬塞进外婆嘴里,明明对病床上的老人厌恶的要死,却还硬挤出温柔的笑。
童夏看着恶心,她走过去,拿掉林意手里的苹果,“医生交代过,九点后不能再吃东西了。”
林意瞪童夏,“起开。”
童夏口吻平静,“是在直播吗?要我给大家说一下真实的情况吗?”
林意气的不行,咬牙切齿,“童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童夏无声地吐了口气,“姐,我外婆真不能再折腾了。”
这时,老人扯扯林意的衣角,“不用管她,拍完再说。”
一句话,喘了三口气才说完,说完后就一个劲儿地咳嗽。
林意见这状况,紧忙拉着凳子往后挪,生怕沾染上什么疾病,她伸手,助理将一片湿巾放她手上,林意用湿巾反复擦着手。
等团队的人收拾好相机支架,林意带着口罩鸭舌帽走了。
“拍就拍了,你给他们计较什么?”外婆摩擦着童夏的手背说。
“外婆,我不想回去了。”童夏平静地看着外婆满头的白发,“等你出院了,我们就走吧。”
她真的害怕,子欲养而亲不待。
外婆看着童夏沉思许久,最后说了个好字。
手机震动了两下,童夏点开看,陈政泽发了两条消息。
【306病房是吗?】
【我在门口,方便的话,出来下。】
童夏拿着手机出去,陈政泽拎着两个购物袋,单手抄兜贴门站着。
“你怎么来了?”童夏问。
陈政泽把购物袋递给她,“赔你的衣服,还有一些随便买的东西,用不着的直接扔了。”
长时间孤立无援的状态,这一刻,被陈政泽轻而易举地打破,童夏不得不承认,陈政泽并非外在看起来那样冷硬野蛮,他其实是个温暖且心思细腻的人,就像那一头桀骜不驯的银发,摸起来,是软软的。
“谢谢。”
陈政泽吊儿郎当地嗤笑一声,“这俩字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童夏疲惫的小脸挤出一丝笑容。
陈政泽勾唇,算作回应,扭头走了。
童夏拎着沉甸甸的两个大购物袋回病房,外婆还没睡着,问她买的什么。
童夏说一个朋友送的,她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桌子上放,两套衣服,一套她穿的,一套老人睡衣,布料的触感很好,logo绣在不显眼的位置上。
另一个购物袋,是洗漱用品,充电器充电宝,还有一个玩偶熊,长得有点呆呆的,模样有些搞笑。
童夏弯弯唇,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些。
外婆弯着眉眼说:“舒澈送的吗?”
童夏摇头:“不是。”
“那你这朋友还挺贴心的,丫头,人家对你好,你也要对人家好,知道吗?”
童夏捏着那软乎乎的玩偶熊,“知道,你从小就这样教育我。”
童夏躺在地铺上,抱着那个玩偶熊失眠,她看着窗外一栋灯火通明的大楼失神,她和陈政泽之间的关系,命运早就安排好了。
早上,童夏被外婆的咳嗽声吵醒,她睁眼反应了片刻,紧忙起来照顾外婆。
医生过来查房,外婆问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温和道:“你脑子里的淤血还没清干净呢,得住一段时间。”
外婆喃喃道:“那得花老多钱了。”
童夏安慰她,“没花多少钱,我现在能挣钱。”
早饭过后,养老院的保安爷爷拎着水果过来,他和外婆聊天时,童夏去翻看手机消息,手机从一早就震动个不停,此刻满屏的红气泡。
群里,朋友圈,好友聊天页面上到处都在说高考分数的事。
童夏一拍脑门,今天是高考出成绩的日子,给忙忘了。
舒澈也发来消息:【宝贝,查分数了没,我已经查完了,586,刚好够用,抽烟表情.jpg】
童夏回她:【我还没查。】
舒澈秒回:【赶紧查查。】
童夏:【好。】
论人生中重要的时刻,高考查分应算一个,
童夏吐了口气,带着手机往楼道走去,点开网页,输入相关信息,又吐一口气,屏息,点击提交,楼道信号不太好,网页上的圈圈一直在转,她安静又轰轰烈烈地等待着,五秒后,网页上的字,从上往下逐渐清晰。
她视野从上往下扫,却只能识别出那两行字。
童夏
736分
安静三秒,心猛地一颤,瞬间泪崩。
动荡不安的青春,终于迎来了独属于她的辉煌,无数个咬紧牙关孤立无助的日夜,随着高考这张试卷落幕。
医院住院部楼道的早晨,格外安静,没有家人激动的呐喊声,也没有相互对视的喜极而泣,更没有为她骄傲的承诺。
她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笑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
廉价的文具,洗到发白的校服,日复一日的坚持,为她迎来了高考的加冕日。
她一个人,活成了一支队伍。
童夏急匆匆地跑进病房,胸口起伏着,脸上挂着许久不见的雀跃,兴奋道:“外婆。”
外婆抬头看,她笑着说,“736,第一。”
外婆静止片刻,随后捂着嘴巴,眼底红了一片,激动地摆手,“给外婆看看。”
童夏再点开手机,才发现教育考试院早早发来的短信。
老人拿着手机,逐字逐句看那条简短的短信,“是,是第一,是第一,丫头,要苦尽甘来了,好好好,好事。”
外婆开心的语调中带了哽咽,整个人语无伦次。
“外婆,我是不是变强了?”童夏红着眼睛问。
“我丫头一直都很棒。”外婆伸手,“过来外婆抱抱。”
舒澈觉着等童夏分数快等一个世纪了,实在忍不了了直接弹个视频过来,接通,她激动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查了没有啊?急死我了。”
童夏笑,“查了,736,状元。”
一向野的没边的舒澈哇一声哭出来。
童夏也跟着哭,看着屏幕哽咽道:“舒澈,你别哭啊,你还要比赛,眼睛肿了怎么办?”
良久,舒澈断断续续道:“他妈的,童夏你给我记住了,你这状元当之无愧,妈的,永远不要放弃,永远向上,永远昂扬。”
童夏户籍还在县城高中,在庆市算是借读,庆市班主任是安锦旧友,问了童夏的分数后,欣慰的冒眼泪,也尊重童夏的意愿,不在班级群里公布童夏的分数。
童夏每次考试都控分在倒数第三名,所以这次名为童夏的理科状元,没几个人会想到她。
等激动完,舒澈凑近屏幕仔细瞅了瞅,随后立即察觉到不对劲儿,警惕道:“你们是不是在医院?”
“是,外婆生病了。”
“严重不严重?钱够不够,我上笔奖金刚发下来,给你转过去。”
“不用。”童夏说,“就小毛病,过两天就出院了,“学校应该会给我发奖金,到时候我把你的欠款一块还了。”
“管的还挺宽,你管好自己吧。”舒澈扭头看门口说了几句话,又看向屏幕对童夏说,“不说了,教练骂我呢,让我睡觉。”
“好,加油。”童夏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干他妈的!”舒澈气势十足。
只拿钱不工作,童夏良心受谴,于是以最快的速度给外婆找了个护工,不是专业护工,是保安爷爷的老乡,一直在庆市做保洁,最近失业了,保安给推荐过来了,阿姨人厚道,没多要钱,且她在附近的安置房住,能给外婆做一日三餐,童夏应下。
颜辞在四凉群里艾特所有人,问大家都考的怎么样,巧了,一堆700多分的。
童夏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分数,谎报了个分数——536。
群里瞬间安静了。
颜辞看着童夏发过来的分数腾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我靠我靠,完了,童夏这分数怎么给我想象的不一样,她身上那气质,一看就是就是学霸,怎么是这么个分数,不会伤她自尊心吧,哎呀,早知道不问了,我苦读寒窗十几年,就问了这么一次分数,貌似……还伤害到了夏夏……”
陈政泽手机页面已经切到京市536分数段大学上了。
片刻后,四凉群里又弹出条消息:【我还挺高兴的。】
颜辞这才放心地打开话匣子,说晚上聚餐,她这个导游必须去。
童夏回复好。
贺淮新滑动着手机幸灾乐祸,“于校长头顶上那几根毛,这一次估计要掉光了。”
颜辞:“为什么?”
“朝市的理科状元在咱学校,但。”贺淮新故弄玄虚地顿片刻,“没考过庆市的理科状元。”
陈政泽一嗤,“新鲜,头一次。”
贺淮新又卖关子,“哎,你们知道庆市的理科状元叫什么名吗?”
颜辞扔过了一个抱枕,“你再跟尿不尽似的,说说停停,我砸死你。”
贺淮新躲过抱枕,“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