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为人
黛玉心中更多的是后怕,若没有安平公主帮助,她就得入宫了,而入宫后的生活,今日她也见识到了,她是不可能做到的,自己的命运也可想而知了。
而另一方面,虽然黛玉丝毫没有过要入宫的念头,但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被一个身份较高的人求娶,还是让她有些许窃喜的。如今她是彻底清醒了,司徒渊求娶她不过是有利可图,如果她和前世一样是孤女,怕司徒渊连个眼神都不会多给她。
黛玉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了,和安平公主说了范渺渺的事,她感慨道:“我还以为范姑娘会成为皇子妃呢。”
“如她成了皇子妃,岂不是意味着皇后提前下注了?”安平公主轻笑一声,“无论哪位皇子继位,皇后都是妥妥的太后,所以范皇后易静不易动,放弃了范渺渺。”
“可范皇后之前分明想让范姑娘入宫。”黛玉疑惑发问。
“就是因为之前范皇后因此动作太多,惹了陛下不悦。所以范皇后才学聪明了,而范渺渺嫁入宗室,也是陛下对范皇后知情识趣的补偿。”安平公主很是耐心和黛玉说道,“只要范皇后是太后,日后范家姑娘入宫也不是难事。保住范皇后才是重中之重。”
“范姑娘是被范皇后和范家抛弃了吗?”黛玉情绪有些低沉,她不喜欢范渺渺,但是见她成为弃子,还是有些消极的。
安平公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现在只看另外一位范姑娘能不能在宫里站稳脚跟。”
现在那位范侧妃和甄英莲是竞争关系,若范侧妃站稳脚跟,英莲的日子怕是不那么如意了。“仅凭她是皇后的族侄女,她日子就不会难过。”黛玉有些担忧说道,“而英莲又被传为甄贵太妃的族人,太后和皇后都不会喜欢她,她的处境才是艰难。”
安平公主摇了摇头说道,“皇后不喜甄英莲正常,但太后未必。你忘了,是太后让阿渊纳的,太后不可能不查清楚背后。”
“我若是没弄错,现在就是太后拉拢四皇子,皇后也拉拢四皇子,但这种拉拢一戳就破。”黛玉说道。
安平公主微微颔首,想着依黛玉的聪慧,未必不能过好宫里的日子。她有些惋惜,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天下是司徒家的,是她家的,她想看到一位真正能母仪天下的皇后,想看到帝后携手共创盛世。可惜到目前,没一位皇后能做到,黛玉是最有可能的。
“所以,你也别觉得阿渊算计多,也别怨他,他也是有难处的。”安平公主叹口气,“太后和皇后不合,他要同时和两宫保持好关系,又不能让两宫拿捏住。若是能用阳谋堂堂正正,又何须用这些手段?阿渊在政事上从不用这些手段,这也是我能体谅他的原因。”
安平公主只所以支持司徒渊,也是他于朝政上无私心,从不因个人喜好拉帮结派、排除异己。
“公主,我能不能再求您一件事。”黛玉想了想还是说道,“能不能请您照拂一下英莲?她在宫里犹如浮萍一样。”
安平公主心里叹口气,她知道黛玉肯定知道她在宫里还有势力,但是一直装作不知道,哪怕是她自己要入宫了,也未曾求过她动用宫里的人脉。但如今为了一个相处没多长时间的姑娘,破戒了。
她不知道该夸黛玉心善,还是该骂黛玉傻。明明被人辜负过,明明被人欺骗过,明明被人背叛过,明明被人算计过,可还想着帮助她人。
但这就是黛玉,做事全凭当时本心,不计较日后如何。
安平公主微微颔首,“我会安排人,但要立身还得自强才是。”
黛玉点了点头,谢了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又说道:“至于永平找你的事,你大大方方接下来就是了。”
“永惠是个摆设,能干活的也就是永平和谢岚,但谢岚小心谨慎,不求出彩只求无过,但永平是铆足劲要干好,她能用的只有你了。”安平公主笑着说道。
黛玉摆出苦脸。
“你以为永平挣什么,不就是挣陛下的印象吗?同理,若陛下记住你一个小姑娘,记住了你的好,日后会有回报的。”安平公主安慰黛玉一句,又说了一句,“反正姜怀光也不在京城,你也不用分心思。”
黛玉脸颊微微泛红嗔道:“即便他在,我也不会顾此失彼的。”安平公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还得给你提个醒,别的事你都可以跟着做,但是涉及到宫里的事,千万别沾手,尤其是放宫女出宫这件事,你千万别管。”
黛玉连连点头,不用安平公主提醒,她也知道什么可以沾,什么不可以沾。
黛玉用了午饭,便急着回去了。
安平公主打趣她:“平时你都是留下住几日,怎么现在我失宠了?给你解决完事,你就要走?”
黛玉忙解释,是因为章凝在家里住着。
“不过是退亲,有什么好躲的。”安平公主说道,但她也知道别人不是她。
“要不要我帮着做媒?”安平笑着问一句。
黛玉连连摆手,“我娘亲看好了一门亲事。”便说起了林丛默。
“娶章姑娘倒也不亏,章家如今青黄不接,章家扶不起自己的子孙,扶持一个女婿也是可行的。”安平公主想了想说道。
“默哥儿不是靠裙带关系的人。”黛玉小小反驳一句。安平公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而不语。
“正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有可能娶章姑娘,若是蝇营狗苟的人,会有更好的选择。”安平公主说道,“你忘了还有宗室呢。”
若是遇上贤淑的人还好,若是遇上永平郡主那样的人,黛玉想了想永平郡主的脾气,还是摇了摇头,“门第悬殊,并非良配。”
黛玉回到家里的时候,准备换身衣裳的时候,青鸟迎上前说道:“贾府二奶奶过来了,如今还在夫人房里。”
“阿凝呢?”
“章姑娘去婷姑娘那里了。”青鸟说道,“二奶奶红肿着一双眼睛来的,章姑娘便避出去了。”
“是出什么事了?”黛玉一边往贾敏那边过去,一边问道。
“似乎因为子嗣的事。”青鸟也只知道这些。
黛玉抿了下嘴,前世直到王熙凤死,她都没有生下第二个孩子。前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今世,若是王熙凤迟迟没有诞下嫡子,对王熙凤而言是个很大的麻烦。
黛玉过去的时候,王熙凤已经被贾敏劝住了。说来也好笑,王熙凤此前还埋怨贾敏插手娘家的事,如今她遇到麻烦,先来找的就是贾敏。因为王熙凤也知道,如今只有贾敏能劝住贾母。
王熙凤见贾敏肯帮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见到黛玉,满脸都是笑容,不停夸赞黛玉。
黛玉谢过之后,又问了王熙凤迎春她们如何,“之前因为您家有喜事,我也不敢叨扰,如今,可有空了,我改日想请二姐姐等人来做客。”
“有空有空。”王熙凤有些惊讶,黛玉对贾府一向是避之不及的态度,如今怎么肯邀请迎春她们,但是仍满面春风回道。
等王熙凤走了之后,贾敏就拿眼去看黛玉,黛玉喝了口茶才说道:“外祖家的事和几位表姐妹又没什么关系。”前世姐妹情虽然不深,但如今她也明白,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也愿意今生拉一把。
“琏二嫂子来是为何事?”黛玉问道。
“还是那些事。”贾敏有些疲惫说道,“赵家说琏儿一直无嫡子,便提出给琏儿正式纳一位妾,琏儿同意了,和你外祖母说了,你外祖母还在斟酌。凤姐儿知道消息,便来求我。”
“我也没什么法子,琏儿的性子,不提也罢,只是拖延些时间。”贾敏说道,“若怀光敢这样,咱们就和离回家。”
黛玉正听贾敏说贾琏和王熙凤的事,忽听到贾敏提到姜璟,愣一下才转过弯,她又不好在贾敏面前说姜璟不是那样的人,只能回道:“您和爹爹这样疼我,我才不会委曲求全。”
贾敏这才点头。
“娘亲不担心姜家欺负我?”黛玉故意问道。
贾敏白了她一眼,“若怀光敢让姜家欺负你,就别娶你了。”虽然语气很是嫌弃,但黛玉听出贾敏对姜璟的认同,心里松一口气。
母女俩正说着话,姚黄忽然急匆匆跑进来说道,“门房来报,说是四皇子把老爷送回来了,说是老爷额头破了一块,在宫里包扎了。”
贾敏一下子站起身来,还没开口,便觉得眼前一黑,有些摇晃,黛玉忙扶住贾敏,着急问道:“父亲是走着进来的,还是……”
“走着,走着。”姚黄忙回道,贾敏这才抚下心口。
“娘亲,咱们去迎一迎,另外,姚黄姐姐你带人收拾下屋里,魏紫姐姐,你派人去请白大夫过来。”黛玉有条不紊吩咐着。
贾敏拽着黛玉的手,走了出去,刚出了院子门,便见着司徒渊虚扶着林海走进来了,林海脸色苍白,额头缠了一圈布条,前襟上滴了大片的血迹,如今已经凝固了。
“我没事。”见妻女一脸担心,林海忙说道,“不过是额头破了皮,看着有些吓人。”
贾敏也顾不上司徒渊上前去查看林海伤口,还是林海轻咳一声,说道:“多谢四皇子。”
贾敏这才回过神,和黛玉行礼谢了司徒渊。
司徒渊抬了抬手,“林大人安然到家,父皇交代我的事,我也完成了,林大人这几日现在家里安心养伤。”说完便准备离开。
贾敏和林海对视一眼,有些为难,按理说该送一送司徒渊的,但家里只有黛玉一个晚辈,偏黛玉是姑娘。
还是司徒渊开口温和说道:“林夫人和林姑娘快扶林大人进去吧,外面风大。”说完便大步往外走。
即便贾敏知道司徒渊的事,心里存了偏见,但今日见司徒渊彬彬有礼、细致体贴,心里也难免生出些好感来,但她也只是感慨一瞬。
还是林海说道,“玉儿送一送吧。”
黛玉忙提着裙角小跑过去,许是听到脚步声,司徒渊停下脚步回首,见着是黛玉。他停下脚步,等黛玉赶上了来的时候,轻笑一下:“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你放心,你父亲无事。”司徒渊先开口说道。
就在黛玉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听到司徒渊带着冷意的一句话,“不过是被太上皇砸了一下而已。”
黛玉这口气又吊上去了,她抬头看去,能敏锐察觉司徒渊的怒气,他的下颌角因为嘴唇紧抿线条更为清晰。
黛玉知道这怒气怕是冲太上皇去的,又结合刚才司徒渊说是皇上派他送父亲回来,便知道自己父亲是得罪了太上皇,但皇上却很满意。
“不过,你父亲怕是要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司徒渊临上车的时候,又丢下一句。
第82章 受伤
林海没有瞒着妻女,直接说道:“太上皇今年要出宫避暑,要户部拨银子修缮行宫。”
“皇上原本是答允了,说全部按照太上皇的喜好来。”林海接着说道,太上皇喜好奢华。
“皇上说怕是今年修缮不好,毕竟慢工出细活。太上皇就说多招募些人手。”林海语气很是平静继续描述,“皇上有些难色,四皇子见状说今年的预算已经做出来了,得需要挪银子,必须要经过户部算一算,看能不能从哪里挪出一部分来。”
“太上皇便把我喊我过去,我直接说了国库空虚,怕是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林海叹口气说道。太上皇早年是为励精图治的帝王,但是晚年耽于享乐,早年攒下的银子已经消耗许多了,如今国库空虚。
“皇上便说从他的私库出银子。”林海顿了一下说道,“但太上皇不许。”
“这是为何?”贾敏疑惑问道。
“一则皇上的私库也不充裕,二则太上皇也不想落下一个逼儿子开私库给他修缮行宫的骂名,三则大概不想让皇上得一个自己受苦让太上皇享福的孝顺名头。”林海说话极为不客气,语气里满是怨气。
“太上皇就逼我。”林海接着说道,“我坚持不让,太上皇就恼了,拿起茶杯就砸我,好在四皇子拉我一把,茶杯擦着额头过去的。”林海想起太上皇有些癫狂的样子,心有余悸,感慨一句,“当年太上皇也是位明君。”潜台词现在不是了。
说话的时候,白大夫就过来了,拆开了白布条露出里面的伤口,大概有个一指长的伤口,擦着眼睛上方划到鬓角处。
“没什么大碍,别沾水,别吃辛辣之物,一天换三回药。”白大夫看了一眼,“这药也是太医院的好药,等晚上的时候,再用我的药包扎。”
“过了几天伤口就好了。”白大夫手按在林海的脉搏上,“脉象也很平和。”
“白大夫可否开些补药,我正好在家休养几天。”林海轻声咳嗽一声说道。
“你好端端的又没病,吃什么药。”白大夫凶了一句,“我从不乱开药,你也别乱吃。”果断拒绝了林海。
林海面露踌躇之色。
白大夫轻哼一声,“是宫里的意思吧?我给你写个方子就是了,但别傻乎乎的真喝下去,做个样子就是了。”
白大夫刷刷几下,把写得龙飞凤舞的药方递给了黛玉,“即便宫里的人来看,也看不出什么。”
白大夫来得快走得也快。
贾敏又问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林海说道:“太上皇打伤我之后,皇上便让我在家里休养几日,避一避锋芒。”
“朝中是有大事要发生吗?”黛玉很是敏锐问了出来,林海定是说了旁的话,否则皇上不会让林海直接回家,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是惩罚。
林海有些头疼自家姑娘的聪慧,吞吞吐吐说道,“是有大事。”
“我和太上皇说,倒是有一笔银子可以挪过来,就是勋贵之家从国库里借的银子,只要他们还回来,便可以用在行宫修缮上。”
怪不得太上皇如此生气,也怪不得皇上让林海回家待几天。当年是太上皇做主将银子借给了勋贵之家,说是借,其实也没有要必须他们还的意思,这些人家都是跟着他的老臣,都默认这笔银子一直欠着,一直糊涂着。如今让他们还,太上皇面上肯定过不去。
而且这事一旦提出来,就不能装糊涂应付过去。是还是不还,总得有一个说法。太上皇还是要点脸面,面对因他而空虚的国库,说不出不还的话,但同时也说不出要还的话。
“太上皇因此打伤了我,这个事也就借此搁置了。”林海有些心虚说到,但皇上不会搁置的。之前皇上就暗示过他可以找机会提这件事,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了。即便是皇上不暗示,他也不愿意将国库中的银子浪费在太上皇奢靡的行径上。
“这几日,我就在家里陪陪你们。”林海拍了拍贾敏的手,有些歉意说道,“就是怕有些风言风语,让你听了不舒服。”
“正好,玉儿说要去温泉庄子上,不如咱们一家一起去。”贾敏丝毫没被这件事影响,笑着说道,“本来是让玉儿和阿凝一起去,但我一直不放心。”
林海是知道章凝在林家住着的事,微微颔首,“阿凝是个好孩子。”
贾敏看了眼黛玉,黛玉很是识趣起身离开。相比贾敏的开明,林海这个父亲显得有些“老古板”,贾敏可以和黛玉说起章凝的婚事,但林海显然不愿意。
等黛玉走了之后,贾敏这才把章凝的事说了,“这些日子你一直忙,我就没告诉你。正好你有时间了,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我想去提一提。”
“若是能做成,对他们二人而言都是美事。”林海想了一下说道,“只是咱们毕竟对从默有恩,若是我们去提,若丛默为了报恩或者为了我们面子,便答应就不好了。”
“我也担心这事,怕默哥以为我们挟恩图报。”贾敏也是有这个担忧。
“我改日去见一见他的山长吧。”林丛默所在书院的山长和林海私交不错,有个中人在,若是林丛默不愿,林家和林丛默还可以佯装没发生。
林海第二日就去了书院,和山长说了这事,又说了自己的难处。山长一口答应下来了,说道:“如海看好的人家自然是不错的,只是丛默如今正奋力备考,不能被耽搁了。”
“又不是现在成亲,不过是定亲。”林海笑道,“我是他的长辈,也是为他的好。”
林海又看了林丛默,问问学业,一同用了午饭,才回家里。林海来这一趟让林丛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山长说了自己要做媒,林丛默下意识就要拒绝。
山长抬手制止他,“你先听说是哪家的姑娘,再说要不要拒绝。”
听了山长说是章凝后,林丛默想起花灯下,他看到章凝时的那惊鸿一面,脸庞刷得一下红了。
山长看到林丛默的模样,抚着胡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块木头疙瘩呢,想不到也有老树开花的一天。”
“章姑娘和学生小姑姑交好,想来也是淑女。”林丛默忙说道,他是了解章家家世的,但从没想过这门亲事。
“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我就好交差了。”山长笑道。
“山长,章家高门贵户,他们家的姑娘自然是矜贵,若是这门亲事不成,还请山长保密。”林丛默忙说道,怕山长把这事告知他人。
“放心,你以为这事是谁请我办的?是如海。”山长笑呵呵说道,“他请我摸一摸你的意向,若是你同意了,他那边才好和章家说。”
林丛默是个聪明人,自然马上明白了林海为何不直接和他说。他心中一股暖流涌过,说道,“明日就是休息了,学生想当面和叔祖父说。”
“行。”
林海如此体谅他,他也该堂堂正正向林海说明自己的心意。
次日,林丛默便上门拜访林海,林海一家人正在吃饭,听了林丛默来了,林海正准备让林丛默进来,还是贾敏用筷子敲了一下林海的手,下巴朝章凝扬了一下。
林海这才说道,“你们先吃,我去书房。”
贾敏直接吩咐姚黄,“你送些早点去书房,老爷正好可以和默哥儿一起用早饭。”
姚黄立马去安排了。
等林海走了之后,黛玉好奇问道:“今日是默哥儿休息吧,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一大早就过来,也不知道要紧不要紧。”
黛玉边说边偷偷打量章凝,见她一顿,心中偷笑一下。
贾敏轻咳一声,“估计又是向你父亲请教学问,他家里一向小心谨慎,能有什么事。”
林海过去的时候,林丛默正捧着一本书在门口看着,听到脚步声才抬头放下书本。
林海笑着说道:“一大早来请教学问?”
林丛默迟疑一下才说道,“有件事情想和叔祖父说,只是心里有些乱,才坐在这里看书。”
“哦,那现在心里平静下来了?”林海让林丛默进了书房,招呼他坐下。
“我想了一天一夜,今早才想清楚。”林丛默沉声说道,林海这才发现他眼睛下方的乌青。
“是什么事?”林海已经猜到是什么事。
“是我的亲事,多谢叔祖父为我操心。”林丛默抱拳躬身行礼。
林海没有制止他,反而问道:“你这是想清楚了。”
“是,烦请叔祖父做个媒人。”林丛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也知道我如今家世不显,是配不上章姑娘的,但我信我自己来日可以中榜。”说到后面,之前的迟疑已经不见,语气十分坚定。
林海没有答应,只是说道:“吃早饭了吗?要一起吃早饭吗?”
林丛默愣一下,才摇头说道,“还没有。”
“先吃饭。”林海让人摆上早饭,“我至今都有一件憾事。”
林丛默侧耳倾听状。
“就是因形势所迫,仓促定下了玉儿的亲事。”林海语气有些酸涩说道,“即便知道她是乐意这门亲事,怀光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性和才干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还是觉得没有把最好的给她。我想做父母的大概都是这样的心态吧。”
林海至今还是觉得有些缺憾,他只有黛玉一个女儿,但却不曾多挑选一下黛玉的夫婿。
“章家也只有章姑娘一个女儿,对她的爱护和爱惜也不会少的,不是你能随随便便就能求娶到的。”林海说道。
“我知道,但是我想试一试。”林丛默不慌不忙说道,“我知道求娶不易,但我若是不试一试,我定会后悔今日的迟疑。即便是章家不同意,我也无憾。”
“除此之外,你求娶了章姑娘,少不得会被旁人说你攀附富贵。”林海又说道,他见惯了负心薄幸之人。
“我从无攀附之心,自然不怕旁人说。再者,”林丛默轻笑一下,“依照我家里的条件,能娶到章姑娘这样的名门闺秀,是我的福气,旁人说我,我只认为他们是嫉妒我。”
“你真得没有权衡过和章家联姻带来的好处吗?”林海语气有些犀利。
林丛默看着林海,不躲不闪说道,“我考虑过。只是,”这次连耳朵都红了,“当着叔祖父的面,我便说实话了,这些话,我连我娘亲都不曾告知过。其实,我此前见过章姑娘一面,虽是惊鸿一瞥,却记忆尤深。我想若不是章姑娘,我怕是不会答应的。”
“我记得你曾救过章姑娘?”林海问道,语气有些不好,怕林丛默因为冲昏头,放出风声要挟章家。
“这话,除了叔祖父我谁都不曾告知过,我也发誓也不会有旁人知道。”林丛默想起什么赶忙说道,“而且我若是有旁的心思,我只需要传出去我救过章姑娘就行了。”
林海神色才和煦起来,“我知道你的品行,但也怕少年人为情爱犯糊涂,章家底蕴仍在,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知道。”林丛默有些哭笑不得,但随即正色说道,“叔祖父可愿意做这个媒人?”
“这事你还得去求你叔祖母,她得先和章家通过气,若是章家同意,你这边再请媒人提亲。”林海说道。
林丛默这就想去后院,被林海制止,“你叔祖母还在用早饭,不着急过去,我还有些事问问你。”
林丛默这才抑制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听到林海问道,“怀光可曾给你写过信?”
林丛默有些奇怪说道,“怀光还没到宣府,自然是没有信的。”
林海眉头微皱,“驿站不是能寄信吗?怎么一封信都没有。”
林丛默一下子想明白林海为何这么问,许是见着黛玉着急了。
“怀光此前和我说要一路急行,怕是没时间写信。”林丛默替姜璟解释一句,“青黄不接的时候,是鞑靼等族最易来犯的时候,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到宣府,熟悉情况。”
林海叹口气说道,“我既想怀光能出人头地,挣得一份功业,也想他留守京城,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叔祖父似乎丝毫不担心姜家。”林丛默面带一丝忧色,“我听说姜家似乎不太平。”
“无非是争名夺利那些事。”林海有些不屑说道,“不过是一个爵位,一家子闹不停。”姜璟刚走后,不知传出什么风声来,说姜迢要换世子,姜迢的岳家就闹了一场,接着传出来姜太夫人病倒的消息。
“怀光提出离开京城,未必没有和姜家划清界限的打算。”即便翁婿天然对立,林海还是为姜璟说句公道话。
“靠他人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自身实力强悍,才有话语权。”林海一锤定音。
吃过早饭,林丛默就去求了贾敏,贾敏自然答应,满脸笑容说道:“你俩都是我的晚辈,我自然都希望你们日后平安喜乐,之前一直担忧她,可若是你们定亲了,我就不用担心了。”
贾敏立即派人请了赵氏过来,赵氏以为贾敏是和她说赵家让贾琏纳妾一事,还有些忐忑不安。
但没想到贾敏是为章凝说亲,赵氏听了人选之后,还有些懵。
贾敏说道:“我知道默哥儿是寒门出身,但他的才干和人品都是百里挑一的。”
“若是旁人听了,怕是要埋怨我怎么着了一户根底这么差的人家。但我知道你是个实诚人,我就厚着脸皮提了,我相中了默哥儿这个人。”贾敏继续说道,“你若是不愿意,就直接和我说,不要有什么顾虑。”
“婶子这事太突然了,您让我回去想想,和我家老爷商议一下。”
第83章 谈话
赵氏回去的时候,还捎带上了章凝。她还得问问章凝一些事情,听一听章凝的想法。
赵氏带着章凝走了之后,黛玉便问道:“娘亲,默哥儿来可是因为亲事?”
贾敏嗔怪看了她一眼,无奈说道:“当着你爹的面,可不能这么大大咧咧说这些事。”
“我知道。”黛玉坐在贾敏身边,抱住贾敏的胳膊,“默哥儿是请您做媒吗?”
贾敏点点头,有些担忧说道:“我怕章家不答应。”
“咱们是自家人知道默哥儿的好,旁人不知道因为拒了也是有情可原的。”黛玉宽慰贾敏,“但万事都讲一个缘字。”
“就像婷姐儿和小白,谁能想到他们能定亲。”黛玉继续说道,“说不定默哥儿和阿凝能有良缘呢。”
“要不然上元节那么多人,偏偏就是默哥儿救了阿凝。”黛玉又补充一句。
“而且,您当年能想到我会被许给阿璟这样的人吗?”黛玉灿然一笑。
“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自己的亲事也敢拿来说笑。”贾敏嗔道。
黛玉将头靠在贾敏的身上,“我只是觉得很好,能遇到阿璟这样的人。”姜璟在京城的时候,即便见不着他,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姜璟离开京城之后,她却有点思念他了。
“我知道您和爹爹对阿璟顾虑重重,原来觉得他出身低微,后来觉得姜家太复杂,而他自个又是从武的。但我心里很欢喜,娘亲。”黛玉呢喃着,“见着他我就很欢喜。”
贾敏爱怜着摸了摸黛玉的头发,“当年,我和你爹爹定亲后,每每想起这件事,我也很欢喜。”
“那后来,您一直都如当初那样吗?”黛玉问道。
贾敏沉默一下才回答:“还是有难过的时候,但想起当时欢喜的心情,就不再消沉难过,觉得只有现在高高兴兴的,才能不辜负当时的我。而且都过去了,过好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和林海是少年夫妻,曾如胶似漆,但也因为子嗣而生龃龉,后来林海纳妾,她如何不难过,如何不伤心。即便现在她和林海恩爱如昔,林海也在加倍补偿她,但那些伤痕还是存在的。
“但我有些害怕,害怕人心易变。”黛玉语气很是消沉,“就比如他去宣府这事,我怕他到了新的地方,见到了新人,就觉得我不好了。”黛玉也不是怕姜璟移情别恋,而是怕她和姜璟会遇到,林海和贾敏当年遇到的事情,她是做不到贾敏那样大度。她似乎开始“妒忌”。
“我的玉儿可不是这么自卑的人。”贾敏捧起黛玉的脸颊,“我的玉儿从来都是神采飞扬、洒脱自信的,你快招了,你是谁?”
黛玉见贾敏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逗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
贾敏这才说道:“你要记着,你是林家的女儿,你是娘亲见过的最出众的女孩子,有骄傲的资本和底气。所以,即便你再喜欢怀光,都不要在他面前卑微。我和你爹爹养大你,是想看着你高高扬起头颅,而不是在一个人面前俯下身子。”
“林家永远是你的底气,若是过得不开心了,回来就是了。”贾敏含含糊糊一句,但里面的意思却很清楚。“我和你爹爹之所以选择了默哥儿,也是看中他是个纯善的孩子。即便我和你爹爹不在了,他也能照拂你。”
“是不是怀光的信还没到,你就胡思乱想了?”贾敏柔声问道。
黛玉摇了摇头,“也不是因为这一件事。”她被人辜负过,这一世她一直小心翼翼不敢交付真心,害怕再次被辜负。但她的一颗心却偏偏偏向了姜璟,而且因为司徒渊纳英莲的一事给她的冲击,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姜璟,她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若是心里乱,就找些事做。”贾敏安慰黛玉,“永平郡主之前不是说让你帮着办学堂吗?你怎么没过去?”
“爹爹受伤之后,她便让人传信,让我在家里照料爹爹。”黛玉轻描淡写说道,但贾敏明白永平郡主这是怕被牵连。
“那咱们就出去玩。”贾敏提议。
“先把默哥儿的事定下吧。”黛玉笑着说道。
赵氏回到家里,自己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才小心翼翼向章凝问林丛默家里的事。
章凝还以为赵氏是担心林家的家风,怕自己和林丛婷往来有不好的地方。
便和赵氏说起黄氏和林丛婷,“他们家虽然不富裕,但都堂堂正正的,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打拼。在扬州的时候,先是做绣活攒了些钱,后来参股林姑姑的声音,家里生活才宽绰起来,但也没有旁人那样因富裕就失了分寸,忘了本心,一直本本分分的。”
“那他们家过得很艰苦?”赵氏问道。
“比起咱家,比起林姑姑家,自然是简朴的,但家里毕竟也不是真穷,黄伯母和阿婷也是有丫头伺候的,家里也是有仆妇的”章凝笑着说道,“现在也不用她们养家了。”
赵氏这才放心,又问道:“她们母女俩供奉了林家哥儿读书,一定对他抱有很大期盼吧。”
“阿婷很少在我面前说起这些,只是说她哥哥善于读书,不能让她哥哥抱憾,但她哥哥也很细心,也很爱护她。”章凝想了想才说道,“她说之前家里不好的时候,想要根簪子,但家里的钱要给她哥哥读书用,她哥哥偷偷去抄书攒钱,给她买了那根簪子。”
“黄伯母也是很和善。”章凝说道,“比起我见过的夫人,略显软弱一些,但善良体贴。我不过是去过她家里一次,她就记着我的喜好。”
赵氏听完之后,心里已经有数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和章凝的父亲章遇提起了这事。
章遇一顿,“林丛默,我似是听人说起过,似是才学不错。”他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遇到友人,友人说在书院遇到一个极为聪慧的学生,是林海的族人,还问他认不认识,那个学生就是林丛默。
“只是一点不好,他家里根基浅薄,有一个寡母和一个妹妹。”赵氏说道。
章遇眉头皱起来,“那阿凝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苦,还是算了吧,门不当户不对的。”
“但祖父和父亲都想让家里的姑娘找个读书人。”赵氏抬出了章巡抚和章许,“咱们交好的人家里,可没有这么出息的,在读书上都平平。”
“而且阿凝被咱们宠坏了,嫁入高门怕是要受气,倒不如低嫁,这样还能早早当家做主。”
章遇依旧不同意。
“我知道你担心阿凝嫁过去受苦,但是林丛默才学出众,再说了有林表叔在,他还能不拉扯林丛默?”赵氏小声说道,“林表叔没有儿子,女婿又是从武,他的资源只能给林丛默一人用。林表叔如今是户部尚书,入阁也是早晚的事,有这样一位阁老的叔祖父,不比旁人都强。”
章遇已经心动了,但还没下定决心,说道:“你改日写信问一问母亲吧。”
赵氏叹口气说道:“因着上回退亲的事,母亲还难受着呢,我给她写信怕是不合适。”
“那我给父亲写信问一问。”章遇说道。
赵氏次日就和贾敏说了,“我是愿意的,但我家爷说得告知父母知晓,所以暂且先等一等。”
贾敏虽然和章遇接触不多,但知道他不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便笑着说道,“那我就等着了。”
这边事了,林海就带着贾敏和黛玉去了京郊的庄子住着。他们前脚刚到庄子,后脚贾母的信就到了。
贾敏打开看了几眼,便丢在桌子上。
林海朝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微微点头,走过去问道:“娘亲,厨房问午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些山间野味尝一尝,您看您还有想吃的吗?”
贾敏让姚黄收起信,说道:“就按照你说那些来吧。”
因为贾母的心,贾敏心情有些郁郁,午饭都提不起精神来。吃了几口便说吃饱了,要去午休。
黛玉想跟上去劝解一下,被林海拦住,林海说道:“事关你外祖家的事,你别插手,让你娘亲去处理吧。”
“爹爹似乎从来不管娘亲和外祖家的事。”黛玉疑惑问道。
“至亲至疏夫妻,总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你娘亲想要遮掩的就是你外祖家的事,所以我佯装不知道。”林海回道。
“其实您知道?”黛玉听出话外之音。
“嗯。”他知道很多贾敏都不知道的事,暗中警告一番,希望贾家的人收敛一些。
黛玉想了一下若自己是贾敏,会接受这样的隐瞒吗?她想了想她不像贾敏,若姜璟有事瞒着她,她是接受不了,她想所有的事都在她知晓的范围内,这样她才有踏实的感觉。
而此时的姜璟正在驿站休息,他回到房间之后,便让驿站的人拿来纸笔,细细写了自己一路的见闻。好似和黛玉在说话一般,挥挥洒洒写了几页纸。写完之后,他并没有让人送出去,而是小心翼翼叠好,放在随身的匣子里。他想着等到了地方,便让人一块送过去。
第84章 无题
章许收到自己儿子的家书,便去找了杨氏。
杨氏对林丛默还有印象:“他是如海的族人,听弟妹说是个聪慧肯上进的,只是家境一般。”
“家境门第反而是其次,主要是看这个人如何。”章许说道。
“能被如海看重的人一定差不了,别忘了他可只有一个女儿,提携这位族人,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靠山。”杨氏说道。
章许微微颔首:“家里子孙不显,否则何必如此委屈阿凝。”
“老爷这话就不对了。”杨氏嗔道,“前途无量的举人,怎么也不算委屈阿凝。再说了,咱们家的孩子不都年纪小吗,日后如何还不一定呢。”
这也是章许和杨氏看重章凝婚事的原因,因为儿子才干平平,第三代中,章凝是他们嫡长孙女,其余的孙子孙女年纪都小。
章许和杨氏商定之后,就回信给章遇。杨氏和身边人叹道:“这么大的人连自己的主意都没有,还要写信问我们,还不如赵氏一个妇道人家有魄力。”
章遇收到信之后,心里安定许多,也觉得是一门好亲事,便让赵氏去见贾敏。
赵氏听后也很是高兴,立马套车去林家,但是扑了个空。
林海带着贾敏、黛玉去郊外住着了。
赵氏算了算日子,林海在家休养的日子可不算短了。但这话她并不敢与旁人说,心里想着林海和贾敏都是经历风雨的,从小官做到二品大员,心里应该是有主意的。
林海也觉得奇怪,按照之前皇上透露的消息,只是让他在家里休息几日,但如今快一个月了,难道太上皇和皇上还在僵持之中。
林海猜得不错,太上皇始终不吐口让皇上追回勋贵之家的欠款,若说到国库空虚,便说江山如今是皇上的,让皇上做主,不要来烦他。
昭宁帝每每从太上皇那里出来,都觉得头疼,还没走到大殿里,便开始发火:“人都去哪里了,连个上茶的都没有。”殿内的太监被吓得战战兢兢。
司徒渊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茶,放到了昭宁帝的书案上,说道:“父皇消消气。”
昭宁帝也不是随意发脾气的人,接了茶喝了一口,才把心中的火气压制住了,他看向司徒渊问道:“你觉得这事怎么办?”
司徒渊没有绕弯子说道:“甄应嘉在江南待的时间挺长了,可以调他来京城了。”这是要用甄家来要挟太上皇的意思。
昭宁帝神色有些晦暗,冷冷说道:“是该来了,要不然都成金陵的土霸王了。”
昭宁帝并没有直接下旨说调动甄应嘉的官职,只是说甄贵太妃近日身子不爽利,想见一见娘家人,让甄应嘉这个做哥哥带着家里的晚辈入京探望甄贵太妃。
这个事传出去,只有夸昭宁帝对长辈恭敬。甄应嘉必须得来京城,他身边还有人提议让甄应嘉装病,被甄太夫人用拐杖敲了一下,甄太夫人冷声说道:“你今日敢装病,明日就能暴毙。”
甄应嘉忙问甄太夫人如何做,甄太夫人说道:“其实我跟着入京是最好的,可偏偏皇上点名说我年事高,不易远行。”也就是这一句话,她便明白了当今圣上对甄家不坏好意。
“什么都不用做,老老实实听太上皇的话。”甄太夫人淡淡说道,“咱家是太上皇一手提携起来了,荣辱全系太上皇一人。别吝啬银子,该花的就要花。一些老亲,该走动走动。宗室那里也让太妃多引荐引荐,看有没有适合做儿女亲家的。”
甄太夫人说道:“几位皇子尚未娶亲,身边侧妃的位子都还空着呢。”
甄应嘉下意识说道:“那可是妾。”
“皇家的妾是妾么?”甄太夫人看了他一眼,“咱家的姑娘还够不到正妃。”
甄应嘉便带着妻子、长子一家及侄女、女儿去了京城,留下了最为年幼的女儿和二儿子留在金陵侍奉甄太夫人。
甄家来京城的消息并没有瞒着人,林海也很快知道了,他便明白了昭宁帝的意思。
林海猜想这一局,太上皇怕是要让一步,但也有风险,万一甄家不在昭宁帝的掌控中,就坏了。
若黛玉知道林海的心思,一定会反驳的。因为,从司徒渊纳英莲那一天开始,他便开始分化甄家。甄家没有利用价值那一刻,也就是司徒渊开始收网那一瞬。
林海去了内院,和贾敏说了甄家的事。贾敏一脸厌恶,她最为恶心的就是甄家,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三番两次下狠手。
贾敏想起甄家入京后,定会去贾家拜访,贾母一定要喊她过去了,忍不住说道:“幸好躲出来了。”
林海和黛玉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没有问下去。林海说道:“这是什么单子?”
黛玉忙说道:“几位皇子要迎侧妃入府,另外还有宗室娶妻嫁女的,我和娘亲商量着拟礼单呢。”
林海笑道:“这是要狠狠破费一次了。”
“若是能花钱买平安,我宁可破财。”贾敏没好气说道,很多事闹起来无非都是因为一个钱字。
“不仅要破财,还要连着去喝喜酒。”黛玉扬了扬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日吉日比较多,都赶在这段时间了。”
林海原本还在轻笑的脸庞在听到黛玉的话之后冷了几分。
黛玉忙问怎么了。
林海顿了一下,才说道:“皇上怕是要有大动作了。”否则,昭宁帝不会让自己几个孩子婚嫁之事那么急切赶在一起办了。
林海有预感自己清闲不了多长时间了。
果真第二日,他便见到了司徒渊,司徒渊是骑马来的,还带了几个大箱子,见着林海便说道:“这是一箱子是勋贵之家的账,剩下的是甄家的账。林大人如今正好不用上朝,就麻烦林大人理一理。”
林海苦笑一下便答应了,司徒渊又交代了几件事,才起身说道:“许久不曾出宫了,林大人陪我走一走吧。”
林海只能小心翼翼陪着司徒渊,司徒渊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走漏风声。”
“其次一定要有真凭实据,万不可弄虚作假。”司徒渊又嘱咐几句,“到时候,朝上的人都会盯着这事呢。”
林海连连答应,司徒渊便闲适的在田间地头溜达起来,碰到了干活的农人,还要问几句。
林海发现,司徒渊对农事也很了解,说起农事头头是道。
“京城还好未,风调雨顺的,听说河南有些地方又出现旱灾了,福建出现涝灾。”司徒渊用手捻了一下地里的土,对林海说道,“真是处处都要用银子。”
林海也知道虽然没有大灾大难,但是各地小灾小难没有断过,国库的里的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还有北地。”司徒渊叹口气,语气很是疲惫,“怀光怕是一到宣府,就得上战场了。”
林海有些惊讶,他没有听说北地起战事,司徒渊也没瞒着林海,“消息昨天半夜才送到父皇手里,说是鞑靼又南下开始掠夺,”
司徒渊又轻笑一下:“但也未必,说不定看他姓姜,就让他在内城老老实实待着呢。”
林海却说道:“旁人或许会,但怀光却不会。”
司徒渊有些诧异看了林海一眼,微微收敛笑意:“林大人如今是认可怀光了?”
“臣并从没不认可他,若是不认可他,也不会让他做女婿。”林海低头说道。
司徒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淡淡说道:“且看他能不能担得起林家女婿这个身份。”
“一旦打起来,又是耗银子的事,所以等不起。”司徒渊又谈论起政事,“林夫人娘家也没少从国库里借银子。”
林海忙说道:“内子离京多年,对娘家事并不清楚。若真有此事,内子一定尽力劝说贾府还清欠款。”
“是一定要做到。”司徒渊强调一下,“我需要一个领头羊,告知他们该还钱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动用手段。林大人,你能做到吗?”
司徒渊这是把底牌露给林海,也是让林海给个承诺,林海额头渗出汗来。
司徒渊也没逼林海,语气有些冰冷,“我不介意养着废物,但前提是这些废物能听话。”
林海抱拳说道:“臣定与陛下同舟共济、同进退。”
司徒渊微微颔首,负手而立,目光看向远处的田野,不远处的村落升起了袅袅炊烟。
“林大人喜欢这归园田居?”司徒渊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话里透出一股嫌弃。
还没定林海回答,司徒渊又说道“过几日,我要纳侧,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特意回京去喝喜酒。”林海自己原本就没打算去,只是贾敏要带着黛玉去。
“舟车劳顿的。”司徒渊随口说道。林海瞬间明白司徒渊的意思,压住心中的恐惧,谢了司徒渊。
司徒渊站了一会便离开了,林海满肚子心事回了家里。
别的都还好说,唯一是怎么和黛玉说北地战事要起的事呢。
黛玉刚收到姜璟的信,厚厚一叠,黛玉看着书信,仿佛姜璟在她身边耳语一般。
姜璟说路上交通不便,所以才没法及时送书信,也说日后可能要经常出现这种书信不通的情况,让黛玉不要担心。他定会是一有机会就寄出书信的。
姜璟故意拖着不及时寄信,也是给黛玉打个预防针。等日后真起战事,寄不出书信的时候,让黛玉有个缓冲。
黛玉有些失落,但是明白姜璟说的是事实。
姜璟书信不仅描述一路的风土人情,还说自己刚到宣府,便被上司以为他是来镀金的公子哥,给他一个下马威,故意分给他一套破破烂烂的四合院。
他到的时候天气还冷着呢,院子里没人收拾,连火炕都是坏的。他又找人重新垒炕,收拾屋子。
黛玉忽然想起什么,问迦陵:“董大娘可认识前往北地的商队?”
迦陵有些为难说道:“这得问董大娘,姑娘是有什么事?”
“哦,我是想直接派人给阿璟送东西太过于招摇,也费事,不如找个商队捎过去。”黛玉解释一句,才开始抱怨,“阿璟一定缺不少东西。”
“算了,改日我问问表嫂吧。”黛玉想起董大娘已经回江南了,询问也不方便,不如直接问一问赵氏。
黛玉刚把书信收起来的时候,便见林海心事重重回来了。
她关切问道:“是四皇子又提什么难事了吗?”
林海忙笑道:“送来一大堆账本,为父本来想偷懒,但这下子不成了,还得查账。”
“很多吗?要不要我帮您一起查?”黛玉说道,黛玉这辈子才接触算学,觉得很有意思,她也很擅长。
“事涉朝政。”林海婉拒了,林海想起刚进来见到黛玉的笑脸,知道她是因为姜璟的书信才如此雀跃,便将北地战事将起这件事瞒下来,想着等战事了了,再告诉黛玉。
姜璟在京城的时候已是千户,来到了宣府镇也是千户,只是他没想到刚到宣府镇没几天便被打发去了龙门所,这里战事频繁,且人手不足。姜璟无奈也只能接手了龙门所。
第85章 告知
次日,林海便窝在屋里看账册,这事极其隐秘,所以他并不敢让其他人参与。贾敏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是看林海有些紧张的模样,便知道是要紧事,暗中加派了人手,防止有人闯入书房中。
黛玉每日见林海不得闲,又提出来要帮林海一同看账册。林海想了想没有拒绝,带着黛玉来了书房。
林海整理的很工整,分得很细致,和黛玉说了要如何做,无非是查清某家何时借过银两,何时还过,到目前为止利银有多少。虽然不难,但很麻烦,必须梳理的清清楚楚。
林海已经整理出一部分了,黛玉看了林海整理的册子,问道:“外祖家也借了不少银子。”
林海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得让你娘亲出面,劝说你外祖家主动去还银两。”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外祖家刚修完贾妃省亲的院子,怕是没有银子。”上一世黛玉可是知道贾府一直入不敷出的。
林海也知道自己岳家一日不如一日,但这笔钱,贾府躲不过去的。
“与其让娘亲左右为难,倒不如爹爹您直接和外祖母说清楚这件事,省得来回掰扯。”黛玉提议一句,“您老是怕有损娘亲的颜面,不插手外祖家的事,但娘亲未必将这些放在心中,而且外祖家毕竟是娘亲的娘家,有些事,她并不好张口说。”
林海想了一下,才说道:“我回去思量一下。”
黛玉翻了翻册子说道:“涉及这么多的人家,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不过。”黛玉莞尔一笑,“若是都能收回来,国库也充盈了,爹爹也不必为银钱发愁了。”
“只是解一时,解决不了一世。”林海叹口气,对黛玉说道:“快点弄吧,要不然今日又得熬夜了。”
黛玉点了点头,到一边去整理账册。
黛玉陪着林海做事,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而且她也没有功夫乱想了。
等弄完的时候,司徒渊已经纳了那位范侧妃。
黛玉还是有些担忧英莲的处境的,回了一趟城里去见了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有什么事找我?”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就不许我来看看您吗?”
安平公主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这些日子陪着你双亲在庄子上住着,都乐不思蜀了吧。”
黛玉娇嗔一句:“才没有,我是给公主您送些野味。”
金嬷嬷笑道:“我刚才过去看了,那些野菜上面还带着露水呢,小鱼也活蹦乱跳的。”
“那小鱼被庄上的人成为桃花鱼,有一指宽。”黛玉站在一边向安平公主叽叽喳喳说着在田庄上的见闻。
微风袭来,吹动黛玉了裙摆,裙子上的黄花纷纷绽放出来,而黛玉就像这春日的花朵一样,鲜活而生动、清新又动人。
说了一阵子话之后,黛玉才说起了范侧妃的事。
安平公主说道:“我没见过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人,但听太后说是个稳重大方的。”
“你也不必焦急,阿渊后院的事还是他身边的那个太监打理,不曾交给范氏。”安平公主说道。若是由范侧妃打理内宅之事,日后的正妃容易被掣肘。所以司徒渊并不曾将这些事交给范侧妃。当然,范侧妃为难甄英莲的几率也会减少许多。
“范氏也好,甄氏也好,都是皇上让她们照料阿渊生活起居的。”安平公主神情有些严肃。黛玉明白安平公主的意思,是她们在正妃入门之前都不会有子嗣。宫内长夜漫漫,若是没有子嗣傍身,该何等寂寞。
安平公主这时候也知道宣府起了战事,她以为黛玉知道了,但看黛玉的神色,心里一咯噔,黛玉目前还不知道这事。
安平公主想了想还是先把这事瞒住了。
安平公主又问道:“永平可曾找过你?”
黛玉摇了摇头,安平公主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果真如此。”
“倒也不是说她势力,只是小心谨慎,生怕沾上身。”安平公主说道,“所以,她即便面上得了太后的宠爱,但实际上太后也不见得有口里说的那样疼爱她。”
安平公主不是无的放矢,“我不信太后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偏等事情闹出来才出手管一管。再者,永平年纪也大了,但她父王是个糊涂蛋,母妃又软弱,根本没人为她亲事考量,太后若是疼爱她,该为她找门亲事。”
“估计她心里门清,所以才想法讨好帝后。”
黛玉轻叹一口气:“她也不易。”
“比她不易的人多了去了,就比如你,难道比她就容易。”安平公主有些恨铁不成钢,用力点了点黛玉的额头,“别老是傻乎乎的。”
黛玉笑了笑。
安平公主说道:“你先回去歇一会,下午的时候,我让妙华阁的人过来,给你打几件首饰。”
黛玉面露为难之色,“下午要去章家那边。”
“你是有事?”安平公主问道。
黛玉没有瞒着安平公主说道:“章家表嫂有不少铺子,我想问问她认不认得往北边去的商队,我想给阿璟捎些东西。”
安平公主佯装生气说道:“还没嫁过去呢,就惦记着给他东西了?”
黛玉有些羞赧说道:“他在那边缺衣少粮的。”
“这事,你也不用找别人,我帮你送就是了。”安平公主爽快说道。
“阿璟此次北上,不曾透露自己的身份。”黛玉吞吞吐吐说道。
安平公主觉得好笑:“你是我让人大摇大摆送过去?放心,我也有商队。”
黛玉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事。
“原本是为了得知北边的消息才建的商队,没曾想后面生意做得还行。”安平公主有些炫耀说着。
黛玉忙夸赞了几句,夸得安平公主笑靥如花,“等我过世了,我就把这些留给你。”
黛玉笑意立马收敛,说道:“您别说这些。”安平公主年纪不小了,近些年身子也不太好,经常生病,黛玉想起便有些害怕。
安平公主失笑:“谁都躲不过生老病死,难道我不谈了,我就不会死吗?”
黛玉眼睛一酸说道:“我只盼您长命百岁。”
“那都是骗人的。”安平公主又说道,但见黛玉的眼眶都红了,便不敢往下说。
“好了,替你解决了事,林姑娘可赏脸陪陪我?”安平公主故意逗黛玉。
黛玉噗嗤笑出来,“那是自然,我向来知恩图报。”
黛玉便去休息了,她有段时日没在安平公主这里留宿了,但是房间的布置不曾有任何变化,房间里的花都是早上刚摘的,鲜艳欲滴。
黛玉想着既然来了,就索性陪安平公主多住几日。
只是才过了一日,林海和贾敏便回京城了。林海是向司徒渊复命,而贾敏是劝说贾母。
正好贾府下帖子请她们母女俩去看戏,贾敏就带上了黛玉去了贾家。
在路上,黛玉问贾敏:“外祖母没说为什么要请咱们过去?”
贾敏说道:“帖子上不说了吗,甭管什么事,咱们只管看戏。”
黛玉笑了笑说道:“父亲不喜这些,所以咱家也不常请戏班子,倒是借光儿听场戏。”
王熙凤早早就等在二门外,见着林府的马车入府了,忙上车搀扶贾敏下来,黛玉打量了一下王熙凤,见她气色不错,想来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戏台子搭在贾母的院子中,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外客中除了贾敏母女、薛王氏母女、史湘云之外,其余都是贾府的人。
贾敏朝着薛王氏微微颔首,便带着黛玉入座了。说来也奇怪,无论黛玉怎么冷脸对贾宝玉,贾宝玉总不气馁,非要往黛玉身边凑。
见黛玉有不悦的迹象,王熙凤赶忙过来领着贾宝玉在贾母另一边坐下,黛玉和三春坐在贾母另一边。
贾母喜欢热闹,点了的都是热闹戏,其余人等也跟着,轮到黛玉的时候,黛玉想推辞一下,贾母笑道:“今日是我摆酒请你们,咱们只管乐咱们的,不必管他们的。他们已经跟着沾光白吃白喝白听,已经便宜了,还让她们点呢。”众人笑起来。
黛玉只能随手一点,好巧不巧,点到了《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另一边的贾宝玉和史湘云抱怨一句:“没想到林妹妹那样出尘的人也喜欢这些戏。”史湘云想开口附和几句,但薛宝钗笑着说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哪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话说完,便引来贾宝玉的好奇。
史湘云见贾宝玉注意力放在薛宝钗说道:“宝姐姐博闻强识,不如和我们说说好在何处?”
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得极妙,你何曾知道。”俩人说道热络的时候,喜得宝玉连连称赞宝钗无书不知。
史湘云轻嗤一声说道:“你倒开始《妆疯》了。”宝玉有些讪讪的,薛宝钗轻笑一下,不以为意。
黛玉的注意力都放在戏台上,平心而论,唱得确实不错。
贾母见贾敏和黛玉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很是高兴,让人带了小旦和小丑的,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
贾敏见她们年纪不大问道:“多大年纪了?哪里人?”
小旦说道:“今年九岁,是姑苏人。”
“怎么来京城了?”贾敏好奇问道。
王熙凤忙解释着,“因着娘娘省亲的事,特意安排人去南边买了些小戏子,便是她们了。”
贾敏微微颔首,让人又多给一串钱,小旦和小丑连声谢了贾敏。
正准备打发人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史湘云和贾宝玉说道:“这小旦有些像林妹妹的模样。”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
贾敏端茶的手一顿,没有吭声,贾母嘴角也耷拉下去了,邢夫人佯装没听到,王夫人倒是幸灾乐祸看了贾敏一眼。
黛玉轻笑:“是嘛,让我瞧瞧。”说完便细细打量了那个小戏子,之后褪下手上的镯子递给了青鸟,说道:“这镯子赏你了,拿去玩吧。”
王熙凤忙说道:“怪不得我瞧着有些面善呢,林妹妹玉姿雪态,要我说能有一分像林妹妹,便是她的福气。”
王夫人想说几句,开才张口,便见着贾敏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刺耳的声音。
贾敏笑着说道:“今日的戏倒是不错。现在戏也散了,我陪母亲去屋里坐会儿。”
说完,贾敏便去搀扶贾母,贾母朝王熙凤使了一个眼色,才和贾敏去了起居室。
王熙凤立马挽住黛玉的胳膊说道:“妹妹累不累?要不然先去我哪里休息一会?”
黛玉笑道:“上回和二表姐下棋不曾分出胜负,我想着今日续上。”迎春忙起身。
王熙凤便笑道:“那妹妹先去二妹妹那里,我让人送些好茶果子。”她又看向史湘云说道:“史姑娘您自便,我就不陪着了。”
说完便和迎春、黛玉等人离开了,留下了面色通红的史湘云,束手无措的贾宝玉,以及坦然自若的薛宝钗。
薛宝钗问道:“云妹妹可去我那里玩一会?”
史湘云并没回她,扭身便走了,薛宝钗笑了笑也离开了。贾宝玉左看看右看看,便去追史湘云了。
史湘云正让翠缕收拾东西,“现在就走,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宝玉听了这话,忙赶近前拉她说道:“好妹妹,林妹妹是贵客,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她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了出来,她岂不恼你。我是怕你得罪了她,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我,不但辜负了我,而且反倒委屈了我。若是别人,那哪怕他得罪了十个人,与我何干呢!”
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她是贵客,你们怕得罪她,所以不敢打趣她,我是奴才丫头,所以不配说她。”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湘云道:“你故意信嘴胡说,说些恶誓、散话、歪话,是故意怄我呢。”
俩人吵架的事立马传到了王熙凤的耳朵里,王熙凤看了一眼正和迎春下棋的黛玉,对平儿说道:“你和史姑娘说,她若是想走,我立马让人套车送她回去。”
平儿便过去了,说了王熙凤的话,史湘云的眼泪立马掉下来,说道:“这是嫌我烦,赶我走呢。”但也不敢大声吵闹,只敢小声吵嚷。
贾宝玉忙去宽慰她,说王熙凤没这个意思,史湘云也不再吭声,只小声啜泣。
平儿传完话便准备走了,贾宝玉忙去送平儿,又请平儿从中说和说和。
平儿叹口气:“我可是知道什么是贼喊捉贼了,林姑娘是尚书之女,是贵客,她受了委屈,还没发火呢,史姑娘这位始作俑者便吵吵嚷嚷,任谁知道了,都得说史姑娘做事不妥当。”
贾宝玉面红呵斥,为史湘云辩解。平儿摆了摆手说道:“我不会多言的,我劝二爷一句,若是为史姑娘好,还是劝她给林姑娘赔个不是吧。”
“你不是说林妹妹并不曾生气吗?她一向善解人意,定不会怪云妹妹的吧。”贾宝玉看向平儿说道。
平儿没再说什么,行了礼便走了。王熙凤安置好黛玉,便去贾母那里,但贾母说要和贾敏说私房话,让人都回去,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想了想便让人抱了自己的女儿去迎春那里。
大姐儿已经两周岁了,正是雨雪可爱的时候。黛玉想起上一世她的结局,心中升起了怜爱,让乳母把大姐儿抱过来。
王熙凤笑着说道:“我是不识字的,就想着我家大姐儿不能像我一样,得像她的姑姑们才好,所以就带她过来,让她沾一沾几位姑娘身上的文气儿。”
黛玉拿了个绣球,去逗大姐儿。王熙凤将大姐儿教的很好,不哭也不闹,还很爱笑。
几位姑娘心软得跟什么似的,都争先恐后去逗她。大姐儿似是被黛玉的步摇吸引了,伸出手去够黛玉的步摇。
王熙凤神色一变,想去阻拦,谁知道黛玉摘下了步摇,递到了大姐儿手里:“喏,你拿去玩吧,小心别扎着了。”
黛玉今日不曾多戴首饰,最为显眼的就是这支步摇,王熙凤看一眼便知道价值不菲,如今就这么给了大姐儿。
王熙凤忙拒绝,黛玉笑着说道:“她喜欢就给她了,还不许我这个做姑姑的满足侄女?”
王熙凤忙谢了黛玉。
此时,贾敏和贾母说起了欠银的事,贾母眯眼想了想说道:“不止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从开国的时候,便有勋贵从国库里借钱,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那么久的事。”
贾敏说道:“国库的账册上可记得清清楚楚。”
贾母看向贾敏,目光极为锐利:“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
“自然是要紧,我才先透露出来。”贾敏含糊一句。
贾母沉默良久,才说道:“若是早些年,凑一凑便凑出来了,可如今,家里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了。太上皇也体谅我们这些人家日子艰难,才不曾说欠银的事。”
贾敏懂贾母的言外之意,无非是不相信皇上会违背太上皇的意思。
“可时过境迁,如今国库空虚。”贾敏缓缓说道,“国库空虚势必会让民生艰难,太上皇和皇上都一心为民,不会坐视不管的。”
贾母听懂贾敏的暗示,但心里还是不愿,说道:“出头的椽子先烂。”
“可也只有头一个人能摘到果子。”贾敏反驳一句。
“事关重大,你让我想想。”贾母含含糊糊说道。
贾敏并不失望,她来之前,林海说了,劝说成功自然是好的,劝说不成功也将这消息传播出去了,说不定有旁的勋贵之家听到风声主动还欠银。
“母亲,我虽然是林氏妇,但我也姓贾。”贾敏起身说了一句。
贾母神色晦涩不明。
贾敏见说完这事,便准备离开,贾母忙道:“云丫头那事……”
贾敏笑道:“我难道会和一个孩子置气?那孩子不易,无父无母的,母亲您也不易,还得照料那孩子。”
贾母听了贾敏的话有些讪讪的,贾敏的话里意思无非是说史湘云缺少教养,她这个长辈也教导不力。
贾敏笑了笑便带着黛玉回去了,路上贾敏安慰黛玉:“别生糊涂人的气。”
黛玉懒洋洋靠在引枕上:“气伤肝,我才不会轻易生气呢。”
贾敏注意到黛玉头上光秃秃说道:“你的步摇呢?”
黛玉摸了摸发髻说道:“琏二嫂子的女儿大姐儿喜欢,我就给她了。”
贾敏吸一口气说道:“你倒是大方,那步摇是公主给你的吧。”
“娘亲放心,公主给了我许多首饰,也说了让我随意送人。”黛玉忙说道。
安平公主确实是个大方的人,贾敏便没在意。
黛玉说道:“娘亲今日无功而返?”
贾敏说道:“也不算是,你外祖母定会喊着旁人一同商议,消息也便能流传出去,说不定有勋贵之家听到消息主动还钱呢,你父亲说四皇子还是希望勋贵之家主动还银子。”
事与愿违,消息虽然流传出去了,但勋贵之家静悄悄的,没有一家有所动作,都在观望之中。
就在观望之中时,甄家到京城了,一石激起千波浪。
甄应嘉到京城后,上书求见,夫人胡氏上书拜见太后和皇后。
太上皇很快答应了,太后心里膈应甄家人,直接让胡氏去见甄贵太妃。
太上皇索性和甄贵太妃一同召见甄应嘉一家人,甄太夫人曾是太上皇的乳母,太上皇很是关心甄太夫人,细细问了甄太夫人近况后,才说起旁的事。
甄贵太妃很喜欢娘家的侄孙女,拉着手看个不停。
太上皇笑着说道:“让她们陪你在宫里住些日子。”
甄贵太妃和甄家众人忙谢了太上皇,这事倒是把太后怄着了。好在甄贵太妃还算懂事,让侄孙女去拜见太后和皇后。
太后没见,但赏了东西。范皇后倒是让人进来了,见到甄氏女那一刻,范皇后有一瞬间晃神,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甄贵太妃得宠多年,若甄贵太妃年轻时候和她的侄孙女一样明艳动人,得宠便不奇怪了。
范皇后说了几句话,便让人离开了,晚间的时候和昭宁帝说起这事。
昭宁帝好奇问道:“能有多美?难道比林海的女儿还要好看吗?”
范皇后笑着说道:“春花秋月各有所美。”
昭宁帝说道:“妇德在首,但愿她们品行和林氏女一样高洁。”
范皇后心里一沉,倒不是别的,只是没想到黛玉在昭宁帝心里评价那么高,究竟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她父亲?
甄氏女并没有在宫里住久了,三日后便出宫了,胡氏便带着她们拜访各家。
贾府是一定要去的。
第86章 亲事
贾敏早已听闻甄应嘉的夫人带着自己的姑娘四处交际的事,只是她一直没碰上,也不知道是主人家故意为之,还是胡氏特意避开。
直到胡氏下了帖子给贾母,还给贾母写了一封信。说是在江南的时候,和林家有些龃龉,出现一些摩擦。她愿意端茶给贾敏赔罪,请贾母看在老亲的面子上,请贾敏来贾府一见。
贾母有些为难,她是知道贾敏的脾气的,断不会来的,和贾敏说无非是得罪了贾敏,她现在并不愿和贾敏起冲突,但甄家和贾家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密,她又不能不给胡氏的面子。
贾母想了想喊来了王熙凤说道:“甄夫人想要见你姑母,若是下帖子,怕是不够重视你姑母,我思来想去,你去见一见你姑母,和她说这事。”
王熙凤心里很是为难,但又不能拒绝贾母的要求。苦着一张脸回了房里,平儿关切问发生什么了。
王熙凤把贾母安排的事说了。
平儿很是敏锐抓住一点:“往日,老太太都说让您必须把姑太太请来,但这一次老太太并没有说这句话,是不是?”
王熙凤也反应过来了,看向平儿说道:“老太太也不想姑太太来,但是甄夫人又点名说要见姑太太,老太太抹不开这个面。”
平儿点了点头。
王熙凤坐着想了一下,说道:“若是姑太太来不了,在甄夫人面前,老太太还可以事推到我身上。”
“若是姑太太能说个由头不来就好了。”平儿小声说道。
王熙凤苦笑一声:“姑太太就是直接说声不来,谁又敢说她的不是,她何必多此一举。”但王熙凤还是希望贾敏能给她个理由。
“我瞧着林姑娘很喜欢大姐儿,奶奶要不然带着大姐儿一起过去?”平儿提议着。
王熙凤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大姐儿年纪小吧。”
“大姐儿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喜欢吵闹,天也不冷了,也吹不到。”平儿继续说道,“说不定姑太太看着大姐儿的份上,可怜奶奶呢。”
王熙凤听了这话笑起来:“若是姑太太能可怜可怜我,别说带着大姐儿过去,就是让大姐儿留在林府我也愿意。”
王熙凤便让乳母将大姐儿抱出来,提前喂饱大姐儿。
贾母知道王熙凤带着大姐儿去了林府,微微皱眉,“大姐儿才多大,就带出去,凤丫头这个当娘的也不知道心疼。”
鸳鸯笑着说道:“二奶奶毕竟年轻,还得需要您指点呢。”
王熙凤直接去了林府,她来过林府多次,贾敏此时也不觉得唐突了。
见着王熙凤抱着大姐儿来了,贾敏有些意外,让王熙凤赶忙做了。
王熙凤笑着说道:“林妹妹给大姐儿一份厚礼,一则让大姐儿谢一谢您和林妹妹,二则来还礼。”说着便抱着大姐儿,握住了她的双手,让她抱拳拜了拜。
贾敏笑了起来,伸手要抱大姐儿,王熙凤赶忙将孩子放在贾敏腿上,贾敏颠了几下,逗得大姐儿笑起来后,才说道:“不必多礼,还特意来送东西。”
王熙凤笑道:“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我婶子给了我一些鱼鲞,我想着林妹妹自小在南边长大,定然喜好这物。”
贾敏让人接来笑着说道:“你倒是有心了。”又让人喊来了黛玉。
王熙凤忙说道:“我今日来还有旁的事,要叨扰姑母。”
贾敏问何事,王熙凤才有些为难说道:“甄大人的夫人要来拜访老太太,说想请老太太做中人,请您过去叙叙旧。”
贾敏将大姐儿递给乳母,才冷笑一声:“我和甄家可没什么旧可叙。”
“老太太原本也不想让我过来,只是她老人家想着甄夫人特意写了信。”王熙凤和贾敏解释着。
贾敏只是轻抿了一口茶,没有吭声,屋里气氛有些冷凝。王熙凤也不敢说话。
而大姐儿在乳母怀里,原本乖乖的,但看见了珠帘上的珠串不停动,下意识伸出手去够,口里嘟囔着:“珠珠……”
贾敏听到后看过去,笑着说道:“可不能给她玩珠子。”乳母忙应了。
有大姐儿这一打岔,贾敏心里的气也消散了许多,知道自己是迁怒王熙凤,见王熙凤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才说道:“你姑父的表侄孙女和族孙要定亲,我得忙活这件事,怕是没时间去贾府了。”
王熙凤心里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道:“可是林哥儿和章姑娘?那可真是天作之合。”林家的亲戚也就那几家,王熙凤很快就对上号了。
贾敏点了点头说道:“默哥儿只有寡母幼妹,我得多帮衬一些。”
王熙凤忙道:“姑母想来心善,可需要我帮忙?我也能帮姑母打打下手。”
“俩家都不想声张,所以并不大办。”贾敏婉拒了王熙凤。
王熙凤又说道:“章姑娘的娘亲还是婆婆的族亲呢,可是太巧了,等下聘成亲的时候,我再送份大礼。”她其实最想攀上关系的是林丛默,因为林丛默是林海到目前为止最为提携的族亲,前途无量,但林丛默对贾府避而远之,且贾敏也暗示过贾府的人不要去招惹林丛默。所以,王熙凤只能曲线救国,希望能通过章凝,结交林丛默。
贾敏没戳破王熙凤的算盘,反正赵氏是个明白人。林丛默和章凝的事能定下来,多亏了赵氏雷厉风行。
原来那日赵氏想找贾敏却扑了空之后,便有章家其他人说要给章凝说亲,无论各方面看着都比林丛默都要强一些,还有章家人明里暗里诋毁林丛默,章遇便犹豫起来了,想再挑一挑。
赵氏却不心动,知道是走漏了消息,章家有人眼红,所以才想法阻拦这门亲事,她怕夜长梦多,直接写信给贾敏,请贾敏从中说和。
贾敏也很快,请了黄氏说了这么亲事,黄氏自然很是高兴,但还是说要林丛默的意见。
贾敏也没说这事林丛默早就知道了,便让黄氏先问林丛默。黄氏问过了林丛默的意见之后,才欣然答应。
贾敏得了消息,让黄氏请媒人提亲,一边告诉赵氏。
赵氏之前为了暗中稳住了章遇,知道章遇喜好书画之类的,便托人买了几幅字画让章遇在家里赏玩。但千防万防,章遇还是被章家人勾着出去了,去见章家人要说亲那位人。
章遇出门的时候,赵氏刚巧得到了贾敏的信,得知章遇出门了,赵氏心中暗道不好,立马派人去找章遇,下人找到章遇的时候,章遇已经有些醉了,正准备答应亲事。下人忙劝回了章遇。
赵氏直接说道:“表婶已经亲自出马告知了林丛默家里,那边也答应了,且这门亲事父亲和母亲已经同意了,若是反悔,不仅让双亲不悦,还会得罪表叔表婶。”
章遇是个胆小了,咕哝了几句,便让赵氏做主,赵氏心里这才踏实了。
黄氏也是个利索了,请了媒人去提亲。赵氏其实并不期望林家,但黄氏还是精心准备了礼物。
赵氏看到时还有些意外,若林家没有打肿脸充胖子,那林家家底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薄。
等到双方交换完名帖那天,正好是胡氏前去拜访贾府的时候。
胡氏见贾敏没来的时候,满是遗憾说道:“林夫人没来吗?”
贾母笑呵呵说道:“她有事来不来?”
胡氏打趣一句:“没想到林夫人这么忙,连回娘家的时间都没有。”贾母神色不变说道:“毕竟都是当家主母,我就不信您就没有忙的时候。”
王熙凤接着说道:“姑父族亲要结亲,姑母要去帮衬一下。”
胡氏听了后说道:“林大人族亲,莫非是名唤丛默的那位?”王熙凤有些意外胡氏对林家的情况如此清楚,笑着说道:“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姑母也没说到底是哪一位。”
“若是京城里的,定是这位哥儿了。”胡氏很肯定说道,“那可是个会读书的好苗子。”
“我瞧着你家的孩子也不差。”贾母笑呵呵说道,拉着甄家几位姑娘,打量一番:“比我家的强太多了。”
胡氏笑起来:“我们是江南小地方来的,可不敢和您家土生土长京城姑娘比。”
“说的好像我家祖上是京城的一样,不都是金陵人吗?只不过我家老爷留在京城做官,你家去了金陵做官而已。”贾母说道,又让人去把宝玉等人都喊来了。
除了贾府的人,还有薛宝钗。
胡氏见着她忙说道:“自从你来了京城后,就没人陪我说话了。”
薛宝钗屈膝行礼,“现在如之前那样可以常去陪您了。”
胡氏说道:“薛家在金陵的时候,常来我家里,宝钗在我跟前,就和亲女儿一样,所以见着她有些失态。”
胡氏说完又见了三春,给了表礼,最后才见贾宝玉。饶是她城府深,但见着贾宝玉还是很诧异,忍不住说道:“你家哥儿和我家哥儿好似一个模子出来的。”
胡氏又拉着宝玉的手问他叫什么,听到宝玉后。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和贾母说道:“可是瞧了,不仅模样相似,这名字还一样。”
“早知道,我就让他一起跟着来了。”胡氏有些遗憾说道,又问了贾宝玉许多事情,贾宝玉于外客前还算懂礼。胡氏思子之情到有几分移到了贾宝玉身上。
贾母开玩笑说一句:“若是你喜欢他,就带回你家里去。”
胡氏叹口气才说道:“我现在才知道母子分离之苦,将心比心,怎么忍心让王妹妹再体验我的吃的苦呢。”
贾母也不见失望之情,问起了甄太夫人。
胡氏说道:“我母亲也想来京里,见一见老姊妹,但皇上说了不许劳动她老人家。”
贾母似是没听出了炫耀之意,随口说道:“娘娘也说过皇上一向敬老慈幼。”
“说起贾妃娘娘,我还是她刚出生的时候见过,不知如今风姿如何。虽然听太妃说贾妃安好,但没亲眼见着还是不踏实,毕竟是宫里,无依无靠的。”胡氏一副担心的模样。
“谁说无依无靠的,不是有皇上皇后?再说了还有太妃呢,咱们是老亲,太妃就能看着我家姑娘受委屈不成?”贾母笑着说道。
俩人打机锋的时候,贾敏正在章府。
见赵氏很满意,贾敏笑着说道:“你现在放心了吧,林家不会委屈你家姑娘的。”
“早就放心了,今日是意外之喜,做娘的都想女儿过得好一些。”
贾敏点头称是,“可不是这个道理,阿凝还好,下头还有个弟弟,我只玉儿一个,就怕给她挑错了人家,她日后受气,都没人给她做主。”
“不是有默哥儿吗?”赵氏笑意盈盈,“婶子且放心,默哥儿和阿凝不是让玉妹妹吃亏的。”
“我瞧你现在是越来越满意默哥儿了?”贾敏笑着说道。
“可不是?这岳父才会看女婿不顺眼,岳母是越看越喜欢女婿,我就不信婶子不是这样。”
贾敏用帕子盖了嘴角笑起来,她对姜璟确实比林海对姜璟要更宽容、喜爱一些。
而另一边,黛玉见完章凝的姐姐妹妹之后,才明白为何贾敏明明见过章家其他人,后来却和章遇一家往来亲密了,因为其他章家人委实有些算计在里头。
“说是恭喜我,其实背地里嘲笑我嫁入寒门。”章凝送走她们和黛玉说道,“此前,她们就嫉妒我和你交好,如今见我的亲事不如她们,可算是心里舒坦了。”
黛玉并不关心这些,反而担心旁的问题,她有些担忧说道:“你也觉得你亲事不好吗?”
“怎么会?”章凝反问一句,才说道:“一则长辈不会害我定会精挑细选的,二则他曾救过我,可见人品信得过,三则我也见过他娘,和他妹妹常往来,都是好相处的,四则听说他读书不错。”
黛玉故意问道:“他,他是谁?我怎么有些糊涂呢。”
章凝也顾不上害羞,伸手去拧黛玉的脸颊,还说道:“你只顾说我,我且问你,你的他可给有书信往来?”
章凝便见着黛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吓了一跳问道:“出事了吗?”
黛玉摇头说道:“书信往来很不方便,我只是想起这事心情就有些郁闷。”
“且耐心等一等,日子还长着呢。”章凝劝黛玉。
黛玉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说道:“我原先喜散不喜聚,还喜欢读一些离别诗,可如今那些诗词是读不了了。”
章凝只能握住黛玉的手,听到黛玉小声呢喃一声,“悔教夫婿觅封侯。”
章凝问道:“依姜公子的家世,留在京里也不是难事。”
“是不难,只是我不忍心他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心愿。”黛玉柔声说道,“两人就是相互体谅相互让步相互妥协。”
“默哥儿日后少不得也要如此,你且做好准备。”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章凝笑着说道。
俩人闹作一团。
第87章 龙门所
姜璟所在的龙门所虽然距离鞑靼很近,但前面还有开平卫挡着,所以一时半会还攻不到龙门所。但姜璟不敢懈怠,一面日日带领士兵操练,一面招募人手稳固城池。
但城池修建得需要银两,龙门所隶属于宣府镇中路,他先向驻扎在葛峪堡的参将上奏文书,毫不意外的是参将说银两短缺,让姜璟自己想办法。
姜璟只能自己筹备银两,幸好此时赵氏的商队到了龙门所,商队的掌柜的名唤赵千里,前去见了姜璟。姜璟很是诧异,因为龙门所距离塞外很近,很少有商队前来的。
赵千里笑道:“即便没有主家所托,我也要走一趟的。”
姜璟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垂眸说道:“再往北走可就是鞑靼的地界了,还能做成生意不成?”
赵千里见姜璟并不诧异,笑了笑说道:“人都要吃饭穿衣就医的。”
姜璟之前也了解过,朝廷之前开过榷场,但战事起便关闭了,自此之后,民间便开始走私贸易,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这些商队要想生存,大都依附驻扎的武官。
赵家的商队数年来都走这条线,自然是不缺靠山的。只是不知道和他示好,又是几个意思。
赵千里自然不想再找靠山,只是他现在的靠山抽成越来越狠了,他不得不另寻他路,赵家是文官,很少和武官打交道,另寻靠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正当赵氏犯愁的时候,黛玉提出让赵氏的商队帮忙捎东西给姜璟。
赵氏瞌睡遇到枕头,求之不得,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但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黛玉当时并不曾答应下来,回头去问了晏先生。
晏先生说道:“军费有限,边关苦寒,自然是许他们做些生意的,这些事上面的人都是知道的。”
黛玉却说道:“民间私下贸易频繁,若是混入奸细,又该如何?倒不如重开榷场。”
晏先生哑然失笑:“朝廷当然想重开榷场,毕竟里面的利润不少,只是困难重重。首先,边关的将士就不愿意,他们的钱少了,其次,朝中的文官也嫌隙商贾之事。最后,我朝需要外族东西并不多,反而是他们需要我们更多些,开了榷场,他们的日子要好过很多,反而会养肥了他们。”
黛玉想了想觉得是自己想浅了,她笑着问晏先生:“先生当年也干过这些事?”
“那是自然,要不然,你以为我现在的宅子、吃的、用的从哪里来的?靠朝廷的俸禄可要穷死喽。”晏先生有些夸张说道,逗乐了黛玉。
晏先生又说道:“你答应赵氏就是了。”但黛玉却摇摇头说道:“这是阿璟的事,我才不替他做主呢,最多搭个线。”黛玉从来不干涉姜璟的选择和决定。
晏先生见黛玉恬静的脸庞,提起姜璟时候眼中露出的笑意,心里有些感慨,姜璟和黛玉都是有主见的人,但只做主自己的事,不插手对方的事,尊重彼此的选择,所以俩人感情越来越好。而他和安平公主都是喜欢替别人做主的人,所以他和安平公主才成了这种关系。
黛玉从晏先生那里回来之后,便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在赵千里走了之后,姜璟才打开看。除了日常琐事之外,黛玉把自己从晏先生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和姜璟说了,包括从林海那里得到的关于赵家商队的事,赵家商队规模并不大,但也不算小。
姜璟并没有考虑太久,便答应了赵千里合作,他也表示了自己的诚意,派出一小队人马护送赵千里北上。之后,姜璟都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且不说日后,只说眼前,领队的人是姜璟在京城挑的亲随,名唤鸣鸿。
鸣鸿心思缜密,除了护送商队,还勘察地形和探听敌情,回来的途中,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开平卫,只是他从开平卫出来的时候,神色极其难看。
见到了姜璟,他便说道:“千户您还是提前准备应战吧。”姜璟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忙问怎么回事。
鸣鸿神色凝重,说道:“我去了一趟开平卫,那里守卫有很多疏漏,官兵也很惫懒。”
“开平卫孤悬塞外,是北边的前哨,与东胜、大宁诸卫声势联络,成为一对臂膀,若是开平卫失守,宣府北路危。”姜璟明白开平卫的重要之处,觉得很是棘手。
开平卫属于宣府北路,与龙门所并不属一路,且开平卫级别更高,这意味着姜璟很难插手开平卫的事。
姜璟无奈说道:“咱们抓紧时间吧。”有心之人便发现龙门所的官兵越发绷紧了。
当鞑靼朝着开平卫挥来砍刀的时候,京城之中,司徒渊也终于开始朝旧勋贵出手了。
在林海暗示了贾家之后,贾母召集了史家和王家,史家这两年内囊中空,委实不愿意还银子。贾母心里也不愿,只是她又想着贾敏的提醒和暗示,有些犹豫不决。
王子腾反而很是详细问了贾母,贾敏说了些什么。听完之后,眉头微蹙,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示什么。
但他回到家里之后,便让李氏筹备银子,李氏很是吃惊,粗略算了算,说道:“家里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银两,少不得要变卖东西。”
“那就悄悄变卖,别在京里,运到京城外卖。”王子腾又嘱咐一句,“这事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若是有人问,就说接济族里。”
王子腾是做两手准备,打算先观望形势,若是形势不对头,他便可以立马还上欠银。
但贾家和史家却毫无动静。
消息都传出去了,但看太上皇对甄家的优待,都持观望的态度。
司徒渊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在他肯定这些勋贵不会主动还欠银的时候,他挥起了自己的刀。
动手之前,他找了林海,这件事于朝廷有益,但确实个脏差事,少不得要背负骂名。
林海是文官,官声在他心里到底占什么分量,这件事连司徒渊也不能肯定。
但林海却答应了,态度之爽快让司徒渊有些惊讶,“林大人不再考虑考虑?”
林海摇了摇头说道:“于国于民有利,下官自竭尽全力为之。”司徒渊没来之前,林海便考虑了这件事,他没有纠结,便决定要做。一来如他所说于家国有益,二来也是为黛玉增加筹码。他只有黛玉一个孩子,而黛玉亲事已定,自己的名声不好听,也不会影响黛玉太多,反而会增加自己在皇上和司徒渊心中的分量,进而可以更好保护黛玉。
林海把这事和贾敏说了,贾敏笑着说道:“玉儿整日说这家请她那家请她的,让她烦不胜烦,日后她怕没这个烦恼了。”林海心中一酸,正想开口说什么,贾敏怕了拍林海的手说道,“趁着这些时候,我得带着玉儿多去几家做客。”话里满是支持的意思。
黛玉知道家里要有大动作,但是林海和贾敏不说,她便佯装不知道,跟着贾敏外出做客。
理国公太夫人七十大寿,宴请宾客,她的孙女是宫里的柳妃,女婿是吏部侍郎,所以京里人家都给他家面子,前去贺寿。
贾敏自然带着黛玉前去,先去了理国公太夫人那里贺寿,太夫人那里围满了女眷,贾敏黛玉随大流说了几句常用吉祥话,便跟着侍女去了宴客厅,与相熟的人家说话。黛玉发现许是因为这日的宴席因不是沐休日,所以来的大都是女眷。
正要开席的时候,便见理国公的管事娘子匆匆而来,不顾女眷还在内,一脸焦急之色,理国公太夫人脸色立马难看起来理国公夫人忙斥责:“当着客人的面,急急匆匆的像什么样子。”
旁边有人劝道:“柳大娘一向稳重,许是有什么急事。”
理国公夫人瞪了管事娘子一脸,示意管事娘子跟着她去一边,管事娘子才说一句话,便见理国公夫人脸色煞白,止不住惊呼一声。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便有丫头跑进来喊着:“太夫人,夫人,锦衣卫的人进来了。”宴客厅的瞬间骚动起来了,黛玉忙握住贾敏的手,贾敏端坐不动,目光看向外面。黛玉心中一惊,难道贾敏已经提前知道了?
片刻,便见着司徒渊带着锦衣卫一队人马阔步走来,黛玉还是头一遭见到面色如此冷峻的司徒渊,她低下头,不敢言语。
将领念了圣旨,大概是理国公干了什么什么事,四皇子奉旨查抄。末了,又请理国公之外的女眷的离开。
宴客厅里众人都站起来,慌忙往外走去,虽然顾着体面,没有挤来挤去,但厅内人不少,场面又有些混乱。场面一开始规规矩矩的,但是又沉不住气的、找不到家人的、被吓到的姑娘、奶奶们开始小声哭泣。
司徒渊回首看着混乱的花厅,招手喊了之前念圣旨的将领,将领立马大声说道:“都别动,外面已经清场。我按外头礼单叫人,叫到的人家主母带着自己家人下仆回去上车自便。”司徒渊等将领说完,见宴客厅瞬间井然有序起来了,才离开。
将领很是客气,照着单子念起来,很快便到了贾敏和黛玉,贾敏端庄平和,气度大方,走到将领那边道了谢,才牵着黛玉准备离开,那将领也很客气,甚至安排一个人送贾敏和黛玉离开。
林家的马车刚出门,黛玉从帘子缝隙看去,正巧看到一队锦衣卫迎面而来。
“好了,别看了。”贾敏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对黛玉说道,黛玉很是乖巧坐正身子。
黛玉眼珠子转了转,靠着贾敏身边问道:“娘亲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贾敏没好气说道:“竟然没吓到你。”
黛玉耍无赖似得扯了扯贾敏的衣袖,贾敏才吐出一句:“大概是因为欠银的事。”黛玉便明白,是司徒渊要杀鸡儆猴了。
“好好喜事要变丧事了。”黛玉感慨一句。
“那也是他们行事不正,否则四皇子怎么能直接上门抄家呢。”贾敏说道。
贾敏和黛玉不知道是,等女眷都走完,林海便带着户部的人到了理国公府,清点财物。理国公祖上战功赫赫,没少得赏赐,而且主母也经营有道,理国公财物不少。林海带着人忙活了两三天,才清点完成,逐一登记入册。
事后林海和贾敏说起当时的事,很是唏嘘:“理国公太夫人一开始还仗着身份阻拦,但四皇子直接让人擒拿了理国公等人,若太夫人让人阻拦一下,他便让人掰断理国公一根手指,太夫人后来带着府里的人,跪在四皇子面前,磕得头破血流,但四皇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太夫人好歹是柳妃的祖母,又有诰命,何必如此呢?”贾敏感慨一句。
“杀鸡儆猴,若轻描淡写,又如何能震慑到呢?”林海说道。
“但愿其余人家都乖乖还回欠银。”
虽然没说是因为欠银才查抄理国公,但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四处打探消息。
理国公府被抄之后,剩下的人家并没有主动交上欠银,反而依旧观望。
安平公主笑着对黛玉说道:“这些人破罐子破摔,总不能一口气都抄家了。”
“我猜下一步,阿渊便捏着他们的小辫子上门谈心了。玉儿,你猜会先去谁家?”
“听说宫里的柳妃降了位份又病了。”黛玉想了想,有些无奈说道,“难道是后妃的人家?为了宫里的妃嫔,这些人家咬牙也得掏银子。”
安平公主却摇头说道:“我猜不是,那是皇上的妃子,又不是阿渊的妃子。”
司徒渊去了宗室家里,对于宗室,司徒渊放低了身子,称自己是奉旨办差,拒不还款就是违抗圣旨,违抗皇命。有喊穷的、有仗着得太上皇宠信不还的,甚至还有闭门不开的。司徒渊也不气恼,直接搬东西,闭门不开的,便砸门。宗室哭哭啼啼便去找太上皇。
司徒渊也很硬气,直接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又不是圣人,自己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还是假大方,看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对于勋贵,司徒渊交给了林海,林海直接带着锦衣卫上门,锦衣卫捏着不少人家的把柄,有忌惮的,也有大胆的,林海也不恼,日日带着锦衣卫上门,一句重话都不说,被骂了也不闹。
有人家撑不住又到宫里找太上皇,这些人不同宗室,都是为太上皇立下汗马功劳的,太上皇无论如何都得管的。
但皇上只拿来了一份邸报,上面写着,鞑靼攻破了开平卫,围住了龙门所等卫所。
“前线吃紧,国库空虚,还请父皇教儿臣事该如何?”皇上跪在地上问太上皇。
太上皇掩面不语,默许皇上的行为。
先礼后兵,林海“礼”之后,有人家便开始还欠银,最积极的就是王子腾,不等林海开口,便主动还了银子。贾府的人去求了贾敏,吃了闭门羹。还是贾母当机立断,让家里当东西。
王夫人还想阻拦,贾母却沉着脸说道:“就要当,还要大张旗鼓的当。”
事情传到贾敏耳朵的时候,贾敏被气哭了,和心腹说道:“母亲这是逼老爷和我呢。”岳母被女婿讨债,只能当东西,这是让人觉得林海和贾敏刻薄。
但事已至此,贾母越是如此,贾敏越硬挺着,不肯松口,也不肯帮衬一下。王熙凤私下去求了黛玉,黛玉想了想和王熙凤说道:“嫂子,您家坏了我家名声,又想让我家借银子给你们,世上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王熙凤被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贾琏机灵,立马说道:“林表妹放心,我们自然放出风声,就说姑父是因国事才追讨债款,大公无私,而姑母心疼老太太,因家事借银子给我们渡过难关,孝顺体贴。”
黛玉轻笑一下,让人取了银票,又让人拿了纸币,问道:“这欠条谁来签字画押?”
贾琏正欲上前,黛玉反而抽回欠条,问道:“表哥能做得了贾府的主吗?”
贾琏一愣,咬了一下后槽牙,说道:“能。”
黛玉这才将欠条递过去。
王熙凤和贾琏回到贾府第一件事,就是和贾母摊牌,他们大房借到了钱,也愿意承担这笔债务,但二房必须交出公中的钥匙,且吐出贪墨的钱财。
贾母还想阻拦,但有贾赦一个混不吝的,且贾琏又说道:“原本就该我们大房管家,叔叔和婶子交出钥匙后,我们又不敢走他们,也不分家,老太太为何不同意?”
贾母不得不同意。
这段日子黛玉将精力都放在了林海和贾敏身上,她每日都盯着给林海和贾敏补身子,开解林海和贾敏,怕俩人怄气,便顾不上其他。等她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很久没收到姜璟的信了。
而姜璟已经守了龙门所一个月了,无论鞑靼如何挑衅,姜璟都下令闭门不出,鞑靼要强攻,但一来城墙才修缮好,且因地势的原因,攀爬并不容易。想要洗劫百姓,但姜璟早让附近的村民躲进城里。
城里粮食充足,但一直被围,有些人开始泄气,有些人开始焦躁不安。
但姜璟一直在等,连他身边的亲随都问他有和打算,姜璟看了看地图,说道:“在等几日。”他的手指落在了龙门川上。
鞑靼一直攻不破龙门所,便打算绕道而行,准备南下,亲随漏影探听到消息,劝姜璟:“千户,是不是要派人追击,若是让他们到了永宁卫,便遭了。”
姜璟依旧不肯发兵,漏影还想再劝,但被鸣鸿制止了。若是鞑靼攻到永宁卫,他们都要受罚,有军士不肯,非要出兵。但这些日子下来,姜璟在龙门所一言九鼎,威严更胜,他不肯发话,没人敢开城门。
夏日第一场雨落下来的时候,姜璟终于松口点了军士,趁着夜色出城追击鞑靼。
姜璟之前有意识锻炼军士夜间作战能力,因此晚间行军并不比白日差太多,鞑靼行事一向肆无忌惮,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姜璟顺着踪迹一路跟着南下。
快到追到鞑靼的时候,姜璟让军士驻扎在山坡之上,传令让军士修整,等待天黑。
入了夜,漏影看着趴在山坡上的姜璟,心里很是疑惑,但姜璟一声不吭,冷冷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漏影才想开口,便听到轰隆的声音,有些吃惊。
“不用怕,是山洪。”姜璟的声音如同寒冰一样,让漏影不寒而栗,“他们既然来了,就不别想走了。”
龙门川是地势最为平缓的地方,鞑靼骑马南下,自然选择了沿着龙门川,平日龙门川的水都清澈见底,缓缓流淌,而此时,犹如怒龙一般,浑浊的洪水裹挟着石头泥沙汹涌而来,无情冲到鞑靼的帐篷里,很多人还在睡梦里就被冲走了。
姜璟挥了挥旗子,还在匍匐的军士一跃而起,朝着鞑靼的营地冲去。
姜璟一战成名。
虽然林海等人瞒着黛玉北边战事,但黛玉还是知道了龙门所被围之事,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去庙里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姜璟度过这一关。
就在她打算去求安平公主的时候,龙门所大捷的事传到了京城里。
昭宁帝很是高兴,把邸报递给了司徒渊,很是兴奋说道:“姜怀光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果真是可塑之才。”
“沉得住气,能静待时机,一击必中。”司徒渊扫了几眼邸报,夸赞了一句,“他还不到弱冠之年吧,竟有如此天赋,恭喜父皇将来要得一员大将。”
昭宁帝也忍不住笑起来,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可惜姓姜。”
司徒渊却笑着说道,“姜家又没养他,他在林家长大,又要娶林氏女,日后姓林姓姜还说不定呢。”
“也是,若不是姜迢认回他,他就成了林家的上门女婿了。”昭宁帝说道。
“眼下该如何赏他。”
“这个不急,战事才刚开始,他还有得磨呢。”昭宁帝继续说道,“先攒着。另外,那些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该清理的就清理。”
很快,姜璟便知道了昭宁帝的意思,让他统领开平卫和龙门所,但不曾给他升官,而且开平卫在鞑靼手里呢。
姜璟知道,这是让他去攻打开平卫,若那些开平卫,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开平卫指挥。
其实开平卫并不难攻打,因为那边地势平缓,无险可持,但难在开平卫距离宣府镇的其他卫所太远了,粮草难以运到,援军难以及时救援。
姜璟不仅要考虑如何攻打开平卫,还要考虑如何守住开平卫。
第88章 开平卫内迁
姜璟带兵没有费太大功夫就将开平卫夺回了,虽然参将特意来信夸赞了他年少有为,但姜璟知道这次攻打开平卫,主要是鞑靼没有想要守住开平卫的心思,他们并不喜欢守卫在城池里,更喜欢骑马游走。
而且此时姜璟最大的烦恼在于如何守住开平卫,开平卫城垣并不坚固,需要修缮,且来往道路荒凉遥远,物资运输极为不便。
开平卫事关北地的防线,姜璟便上书给宣府总兵。太上皇在位的时候,早先还加强防守,单独拨了银两。但晚年,军费短缺,各处卫所开支不足,开平卫自然也不例外,成了谁都不愿意去的苦地方。
宣府总兵一面拨了银子,让姜璟组织人手自种自食,一面上奏给昭宁帝。
昭宁帝把折子递给了司徒渊,司徒渊接过一看,宣府总兵是在要人要银子。司徒渊问道:“父皇要驳回去吗?”
昭宁帝说道:“是兵部不愿意,他们说让开平卫内迁。”
兵部的理由也很充分,一来开平卫附近的卫所在太上皇当政的后期要么内迁,要么被废,开平卫在军事上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二来开平卫不仅有军士还有军士的家眷同住,上万人的口粮主要依靠内地运输,但道路艰险,运输极其困难,三来如今兵力不足,难以支撑该卫的存在。
“开平卫若是内迁,整个防线都要内缩。”司徒渊语气里有些不赞同。
“但兵部提出的难题也不易解决。”昭宁帝说道,司徒渊不语。
昭宁帝让人请来了户部和兵部,兵部尚书曾任宣府总兵,对开平卫的情况很是了解,他说道:“若臣是宣府总兵,臣一定恳请陛下划拨军费,但臣是兵部尚书,统筹所有的军务,臣只能请陛下内迁开平卫。”他便罗列出,近些年军士的数量,军费的开支等情况。
如他所说,军士数量没有增加,但是军费开支却逐年递增。军费的情况,林海也是清楚的,又补充了些细节。
昭宁帝又问林海能挪出银两吗?林海道军费的预算是年初便定下的,都拨给了都司和九镇。但开平卫此次所需的军费数额也不算大,要是想挪也可以挪出来,只是一怕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是开平卫军费虽然不算大,可也不算小,之后是不是每年都单独给开平卫拨出一份军费来。
昭宁帝虽然没说同意或者不同意,但他让兵部尚书写了内迁的折子,其意向已经不言而喻了。
司徒渊是不大赞同的,等户部和兵部走了之后,他神色有些凝重。
昭宁帝说道:“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如果一味强硬的支撑开平卫,只会拖累其他卫所。”
“可放弃了开平卫,就是意味着对鞑靼拱手相让我朝的疆土。”司徒渊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朕知道。”昭宁帝语气里很是疲倦,“但是你也看出来了,军队中已然出现了问题,这才是重中之重,解决了这些,才可以安心开疆扩土。”
“是。”司徒渊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也明白昭宁帝的心思,只能无奈答应。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替朕去宣府走一趟吧。”昭宁帝见司徒渊神色恢复了平静,立马将开平卫内迁的事交给了司徒渊。
司徒渊有些吃惊说道:“可还有些欠银没有追缴回来。”
“朕知道,欠银追缴了大部分,剩下的事就交给老三。”
司徒渊对昭宁帝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对昭宁帝说道:“那儿臣回去整理下,和三哥交接下。”
直到回到自己的书房,司徒渊的脸色才沉下脸,一连两件事都不如他的意。尤其是追讨欠银的事,司徒渊明白昭宁帝是想草草结束,因为这段日子他的强硬,已经让朝中大臣和宗室叫苦不安,昭宁帝调离他也有安抚臣子和宗室的意思。
但司徒渊的骨子里向来是强硬的,做事务必要做实做到底的,追讨欠银的事将要虎头蛇尾,让他心里憋了一口气。司徒渊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才平复了心情。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按照昭宁帝的要求做好每件事。想通了之后,他便让太监和宫女进来。
焦碌见他神色平静下来,才说道:“今日下午,皇后娘娘让范侧妃过去,范侧妃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哦。”司徒渊从书本里抬起来,似笑非笑的看向焦碌:“你倒是什么事都清楚。”
焦碌忙跪下磕头说道:“奴才只想着事无巨细向您禀告所有事。”范侧妃之前一直拉拢他,但并没让他做事。今日见范侧妃在皇后那里受了委屈,范侧妃身边的宫女抱怨了几句,他觉得自己老是不干事也不好意思,就想透露给司徒渊,让司徒渊怜惜几分范侧妃。
司徒渊背靠椅背,用书本敲了敲手手掌心,焦碌只觉得敲在自己的脑门上一样,黄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知道谁是你的主子就好。”听到这句话,焦碌身子软下去,忙说道:“范……”
司徒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摆了摆手。焦碌好似被人捂住嘴一样,立马把话咽下去了,从地上爬起来,趔趄着出去了。
第二日司徒渊便去见了皇后,请皇后赐下嬷嬷。范皇后有些不愿意说道:“本宫瞧着范氏很是稳重。”
司徒渊却说道:“母后不知,范氏毕竟年轻,还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您身边的人都是最规矩的,还请您赐下位嬷嬷,好好教导她。”
范皇后只能答应,选了人后,和身边亲信说道:“找个机会告诉薇薇,只要本宫在一日,她安稳不生事,她的位子就稳当一日。所以不要耍小聪明,她的小动作糊弄不了老四。”
司徒渊不愿意将精力放在内院里,只有请皇后出手,皇后于公于私都会让他的内院平稳的。
解决了这件事,司徒渊便将精力放在了开平卫内迁之事,兵部的动作很迅速,隔一日上了折子,昭宁帝立刻就允了,同时下旨让司徒渊负责这事,追缴欠银的事交给三皇子。
三皇子脾气不错,司徒渊和他交接很是顺利。不知是昭宁帝故意还是无意,原本司徒渊办差的时候,让锦衣卫和户部辅佐,但交给三皇子的时候,对锦衣卫和户部只字不提。这就意味着三皇子要独自办理追缴欠银的事。
昭宁帝丢出这两件事,让不少人都懵了,一时之间京中人心各异。
三皇子和司徒渊作风迥然不同,能拖到现在还不还欠银的人家要么是混不吝的,要么是滑不留手,要么是仗着祖上功劳厚的。若是司徒渊,定会软硬兼施。但三皇子是个温和性子,去求了昭宁帝,让这些人家延期还欠银。
昭宁帝答应了。那些还了欠银的人家有的便不满起来了,其中包括贾府。
贾赦抱怨着:“若不是妹妹催促,咱们家拖到现在,就不用还银子了。”
贾琏解释着:“陛下只是让延期,又没说不还。”
“你懂什么一拖二拖便拖没了。”
和贾赦有同样的心思的人不是少数,不敢怨恨昭宁帝,便抱怨起司徒渊,京里便有流言传出,说三皇子大度和善,四皇子刻薄寡恩。
之前司徒渊带着锦衣卫和户部办差的时候,三家收到的火力差不多,如今都集中到司徒渊身上了,甚至还有人替林海打抱不平,说林海跟着司徒渊这么个人办差不容易,弄得林海哭笑不得。
林海将心思放在了开平卫内迁上,这次内迁要迁到独石这个地方,在独石修建城堡,这件事是立马要做的,而且要花费不少银子的,幸好有此前追讨回来的欠银可以用。除此之外,工部和兵部也一样忙碌。
天最热的时候,司徒渊便出发了。
临走前,安平公主请他过去一趟,安平公主说道:“我的商队正好要运送一批石料木材粮食等物,正好跟着你过去。”
司徒渊眉头微蹙。
安平公主说道:“放心,都是工部和户部已采买的,我的这些东西可比别家便宜着呢,我才不赚朝廷的银子,你这个貔貅放心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诧异姑母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木材石料的。”司徒渊忙笑着说道。
“还不是玉儿年前为了学堂买的,后因为道路不畅压在手里的。”安平公主和司徒渊解释着,“索性就运到北地去。”
“林姑娘误打误撞。”听到安平公主提到黛玉,司徒渊神色不变,又问道,“林姑娘可有东西让我捎给怀光?”
“他俩之间的事,玉儿连我都不让插手,你是皇子,而且要办好开平卫内迁之事,哪里会劳动到你。”安平公主笑呵呵怼了回去。
司徒渊便不多言。
黛玉要捎东西当然告诉了安平公主,因为要让商队捎带。安平公主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暗示下司徒渊,她觉得近些日子,司徒渊有些浮躁了,许是因为之前的事顺风顺水的,现在一遇到不合他心意的事,他心里便有些不满。
姜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昭宁帝要让开平卫内迁。他看着高兴的军士,将心里的念头埋在心里。他是不愿意出让一丝一毫的国土,但是皇帝有皇帝的考量,如今确实无法维系开平卫,内迁是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
姜璟得到消息没多久,司徒渊便来到了开平卫。昭宁帝虽然让开平卫内迁,但让派人轮流值守原开平卫。
司徒渊到开平卫第一件事,就是请姜璟一同跑马,姜璟不得不。跑了一阵,司徒渊才将心里的怨气发泄完了,告诉了昭宁帝的打算。
姜璟沉思一下才说道:“开平卫原就孤苦,之后更是艰难,我怕军士不愿意前往。”
“军士不该无条件听从上峰的要求么?”司徒渊反问道,“难道你还指挥不动。”
“他们自然是听从的,只是我得考虑下他们。若他们心中不愿,去了开平卫也不过是虚度时光,甚至还会出现其他不法事,比如贿赂上峰,以便躲避。”
“你都想到这些了,我不信你没应对的法子,你是父皇定下的指挥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司徒渊扭头看向姜璟,他指了指北边,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尽全力守住开平卫。这片土地是你从鞑靼手里夺回来的,我不信你甘心放弃。”
“臣自然不愿。”姜璟斟酌着说道,“只是……”
“总有一日,我会重建开平卫。”司徒渊看向远方,语气很是坚定,夕阳洒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虚幻起来了。
“怀光,你要不要帮我实现这个目标。”司徒渊带着笑意,可是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不止开平卫,北边,东南、边陲,我朝四方都要安安稳稳,百姓安居乐业。”
每说一个方位,司徒渊便用手指一下,他的眼眸深邃,目光威严,初现君临天下的气势。
姜璟明知道司徒渊在拉拢他,也知道司徒渊是画大饼,可偏偏他拒绝不了。他在锦衣卫的时候,了解了几位皇子。司徒渊是他认识最早的,也是最有野心的。他不能否认,司徒渊也是目前最适合做皇帝的。只是,姜璟无意掺和夺嫡之事。
姜璟垂下眼眸说道:“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臣不求别的,只愿能平平安安。”
司徒渊笑了笑说道:“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你心里有牵挂之人,自然不敢冒险。”
姜璟猛地抬头,直视司徒渊,原本波澜不兴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波光。
司徒渊不躲不避,眨了眨眼睛,反问:“我说错了吗?”
“您说的正是臣的心事。”姜璟淡淡回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且你若是真想平安度日,又何必来北边呢,在京城里,有姜家和林家护着,你一样能升官发财。”司徒渊继续说道。
“因为那不是你的,你想要亲手获得想要的名声、权势、地位、财富。”司徒渊的话一针见血。
“正好,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也欣赏这样的人,不会让这样的人白干一场。”司徒渊问姜璟,“现在你愿意帮我吗?”
姜璟沉默不语,依旧不愿答应司徒渊的拉拢。司徒渊没再继续逼问他。反而扬起了马鞭,又快马奔驰起来。
司徒渊对姜璟的抗拒并不意外,若是姜璟可以随便被拉拢过去,姜家也不会放任他来这里了。
虽然拒绝了司徒渊的拉拢,但有些事还是得向司徒渊上报的。
姜璟在和司徒渊会住处的路上,说道:“臣想建一支骑兵。”
“不是有骑兵吗?”司徒渊问道。
“是,但远不如鞑靼。”姜璟摇头。
“这可需要很多银子。”司徒渊立马明白姜璟想建一支装备精良的铁骑。
“所以这是第二件事,我想私下开边市。”姜璟说道。
“你不知道朝中明令禁止开边市吗?”司徒渊没有生气很是平静问道。
“我知道,但边市的收益用来养骑兵。只指望朝廷的银子,是不够的。”姜璟毫不掩饰说道。
“我记得就在刚才,你拒绝和我上一条船,现在又要我为你背书?”司徒渊故意问道。
“臣想请您代为告知陛下。”姜璟正色说道,“其他的途径,臣不放心。”
司徒渊很是敏锐,问道:“你发现了什么了?”
姜璟没有遮掩说道,“臣发现臣走驿站的书信被拆开过。”他曾通过驿站给黛玉寄过书信,后来,黛玉派了稳妥的人亲口和他说了信封上的字迹不对,俩人又试了一次,发现他的书信果真会被拆开。
姜璟知道要么是有人盯着他,要么是有人盯着边关,因为不止书信、折子、邸报等都通过驿站传送,他不敢保证其他的东西没被拆开过。
“驿站是归兵部管辖的,你可有证据。”司徒渊心里默默记下这件事。
“臣等下给您。”得到允许后的姜璟从房间里拿出一封信,司徒渊对信封上的字迹不陌生,“这是林姑娘寄给臣的书信。”
信件还没开封,司徒渊疑惑看着姜璟,“这上面不是有火漆吗?”
“是因为有人换了信封。”姜璟说道,“这其中必然有擅长临摹字迹的之人,信封上的字迹几乎要以假乱真。”
姜璟拆开了信,把信纸抖开,在灯上烤了一下,一朵花慢慢显现出来。但信封在火上烤了一下,却毫无变化,“您请看。”
司徒渊接过信纸快速扫了一遍,才递给姜璟。
“这是什么法子?”司徒渊问道。
“是用蜜桔汁画的。”姜璟一五一十说了。
“我知道了。”司徒渊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这件事兵部有没有掺和进来。
司徒渊给昭宁帝的书信都是亲信送过去的,因此,司徒渊一并禀告了昭宁帝,但他只说姜璟发现字迹不对,才觉得信件被拆开过。
对于泄密的事,昭宁帝并没有说如何办,只是答应了让姜璟私下开边市,同时组建铁骑,必要时可以求助司徒渊。
姜璟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因为姜璟的边市有可能成为姜璟谋利的工具,而铁骑有可能会让姜家拥兵自重。但昭宁帝还是同意了,丝毫不怕这些事,全权交给了姜璟,而不是如姜璟之前想的那样安排一个人盯着他。
姜璟的铁骑也自此开始组建、壮大。
第89章 隔山打牛
黛玉是在秋末收到了姜璟的信,信上说司徒渊在独石监工,独石的城墙和房屋已经开始修缮,打算先迁移一部分人去开平卫,剩下的人再分批过去。姜璟是要留在开平卫,一则操练士兵,二则抵御鞑靼。
虽然姜璟没细说,但黛玉也想象到这件事的难度,他作为指挥要协调好各方面的关系,让军士心服口服,必须身先士卒,留在开平卫,但开平卫又偏远又凶险。且马上要入冬了,冬日北地的干旱寒冷,日子可不好过。
姜璟提到了从鞑靼那边换来了羊皮等物可以御寒,但黛玉还是准备了一些东西,让赵家商队带过去,其中最多的就是黛玉的作坊里产出的棉布,这些棉布厚实又软和,无论是做成棉衣还是中衣都是极好的。
赵千里见到这些棉布的时候,有些可惜说道:“林姑娘的作坊要是再大些,产出更多些,我可以帮您卖的天南海北去。”
黛玉笑着说道:“这布可不好织,且我也没有精力也没有人手再扩大作坊。”
赵千里心中一动,提议一句:“林姑娘若是愿意,定会商户乐意参股的。”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这作坊看着生意兴隆,但钱都被我花了,赚不来多少钱,还是不要坑他们了。”黛玉从来没想过让被人插手作坊的事,一则是因为她赚的银子要维持学堂,还要资助孤女等,二则是因为毕竟林海是户部尚书,若是有商户人家参与作坊的事,御史定会弹劾林海的。
但黛玉作坊产出的飞花布已经很受京城里的人追捧,不少人都眼红,旁敲侧击向贾敏和黛玉打探。
黛玉不由得和安平公主感慨一句:“若不是传出风声说这作坊是您出了大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盯着这块肥肉呢。”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宗室外戚。
安平公主笑道:“看样子作坊生意很红火呀,都开始称为肥肉了。”
黛玉抿嘴笑了:“这段日子确实卖了不少。”
“你就没想着再扩大作坊规模,比如加上扎染,或者多弄些花样?”安平公主问道。
黛玉说道:“我想过这件事,但自从来了京里后,大事小事不断,我就没心思做了,而且我怕树大招风,给家里惹麻烦。”
“而且我想着有些技艺可以传授给他人。”黛玉似是思索,语速有些慢,“若是越来越多的人都学会织棉布的技术,那么棉布的价格也会随之下降,可以有更多人可以穿得起了。同时,学会的人也有了谋生的法子。”
“你若真这么做,怕是有很多人都要记恨你了。”安平公主轻笑一下,“就怕有大商户收拢起这些小商户,到时候挤兑你的作坊。”
“我也想过,不过是传授一些入门的技术而已,就如这飞花布如何纺织的,是不会传出去的。”
“既然你想好了,就去做吧。”安平公主没有阻拦黛玉。
“我想让学堂的女子都先学会,之后再传给其他愿意的女子,当然斗米恩升米丑,也不会白白交给她们的。”黛玉笑着说道,“之前不是说作坊棉布产出有限,我就与这些人立个约,我们可以提供织机,但她们用棉布来兑,且日后一段时间内,她们的棉布要拿出一部分优先卖给我的作坊。”
“这些棉布的用途我也想好了,就做成厚的棉衣,卖给北边的军士。”黛玉没瞒着安平公主。
谁知道安平公主听了之后神色大变,语气有些严厉,“你怎么想起要给北边的军士?”
黛玉被吓一跳,缓了下才说道:“阿璟上次来信,说发的军衣单薄,让我给他备一些厚的棉衣御寒。”
“你私下补贴姜怀光和他的人没有问题,但你千万别插手军衣一事,军衣的制作历来都是由兵部把持,里面的水深得不得了,我怕你才卖到北地,第二日你就被人灭口了。”
黛玉听安平公主如形容,摸了摸心口,才说道:“但那些军衣……”
“可军中上下从没人说过军衣不妥当。”安平公主打断了黛玉的话,很是郑重说道,“这本身就意味着这个事很复杂。”
“公主您放心,我记下了。”黛玉这时候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若姜怀光心疼他手下的人,私下和你买一些,别人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最多说他假公济私。”
“但他也不能动用军费,花得也是他的私房钱。”黛玉叹口气。
安平闻言笑起来,打趣一句,“也对,日后你们成亲了,这银子就相当从左手到右手而已。”
黛玉听明白安平公主话里的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但是。”安平公主故意拖长了声音,“他的私房钱却变成了你的私房钱。”
“我才瞧不上他的仨瓜俩枣呢。”黛玉嗔一句。
安平公主却摇头说道:“男子就长了一副贱骨头,你越是无条件对他好,他越不懂得珍惜你,反而你是不是拿乔作怪,他反而稀罕的不得了。”
黛玉反驳,“阿璟不是这样的人。”
“你别急。”安平公主瞪了黛玉一眼,说道,“姜怀光如今位卑无人在意,若是日后他升官了,你这时候补贴他、他吃软饭的事若被有心人宣扬出去,定会成给你俩造成隔阂。”
黛玉知道安平公主说的是大多数人的心理,但她相信姜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这话不能和安平公主说,安平公主一定说她被姜璟“迷住了”,太过于相信姜璟。
“东西送过去了,就看姜怀光如何做了。”安平公主没有过多纠缠这个事。
黛玉从安平公主那里回来的时候,便向贾敏请安,却遇到了让黛玉有些惊讶的人。
“外祖母一向离不开鸳鸯姐姐,今日竟放鸳鸯姐姐过来了。”黛玉笑着说道,平日贾母有什么事,都是差派王熙凤来的。
鸳鸯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说道:“二奶奶事多抽不出身来,老太太便让我过来了。”
黛玉看了眼贾敏,贾敏朝门口微微抬了抬下巴,黛玉了然,找了个借口出去了。等鸳鸯走了之后,才问贾敏她来的缘由。
贾敏轻哼一声:“来讨要人参的。”
“外祖家连人参都没有了吗?”黛玉觉得有些好笑。
“那里会没有,不过是你外祖母看不过你大舅舅家当家而已。”贾敏一五一十和黛玉说清这里的事。
自从大房管事之后,二房的用度严格比照惯例,若是想像之前那样吃穿用度皆要上等的,就得自己掏银子贴补。
而王夫人也赌一口气,咬牙吃苦,不肯用自己的嫁妆钱。才过了几日,贾政和贾宝玉就受不了了,贾母见状就自己补贴银子给他们父子。
前两日,贾宝玉被贾政打得起不来身。贾母心疼贾宝玉,说拿出些补品给贾宝玉补身子,邢夫人说库房里没有贾母说的名贵药材。贾母又让王夫人出,王夫人便当东西买补品给贾宝玉,被贾政知道了,贾政就说王夫人慈母多败儿。王夫人便在贾母面前哭诉,日子过得艰难。
贾母便让鸳鸯找贾敏要补品,借此宣扬大房苛刻。
黛玉听了轻笑一声:“看样子二表哥被打的并不严重,否则也不会借此生出那么多事。”贾敏嗔怪的看了黛玉一眼,黛玉忙抬手在嘴巴前做了捏的小动作。
“这就是一笔糊涂账,你外祖母喜好排场,你二舅舅一家人耳濡目染也学会了。这事原本就是你外祖母和你二舅一家的不对,但你大舅母这个人又太过于小气,旁人看来觉得她太苛刻了。”贾敏对着黛玉揭娘家的短,“若是凤姐儿当家,便不会闹出这出事,又能让你二舅舅一家有苦说不出,但你大舅母是婆母,她要当家也名正言顺。”
贾赦虽然不满贾母的偏心,但也不愿意让贾珍和贾敏知道他一毛不拔,逼得贾母找外嫁的女儿要东西,呵斥了邢夫人,就把管家权交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知道这事的时候,和贾琏说道:“我就就说不用去争这些,太太是个富贵人,哪能一直操心这些事。”又和平儿说道:“我若是一开始就管家,若是按着规矩来,别说二房不满我,就是老太太也对我不满。若是按着之前的惯例来,老爷和太太定会不满的。”而现在,邢夫人替王熙凤承担了怒火,王熙凤再插手,贾母和二太太只会觉得她好。
王熙凤也确实如此,上门拜访了贾敏。
她笑着说道:“我娘家妹子要成亲,家里从南边弄了好多精致东西,我给表妹送一些。”黛玉看了,是西洋过来的掐丝珐琅手炉。
黛玉知道价格不菲,王熙凤特意过来是抵了之前贾敏给的药材。
而对于贾宝玉的补药,王熙凤拿出自己的嫁妆当了银子买了药材,给贾宝玉用。王子腾的夫人李氏知道了,特意过来一趟,和贾母说,娘舅亲,贾宝玉大伯一家都自己掏钱给贾宝玉补身子,她这个舅家也不能袖手旁观,留下很多药材。
贾母脸上挂不住,最后还是让王夫人出银子给贾宝玉补身子。
黛玉虽然不知道后面怎么了,但见王熙凤春风满面的样子,便知道事情定如王熙凤想要的那样。
王熙凤说自己的娘家妹子要嫁人了也不是随口说的,她的一族妹成了三皇子的侧妃。
三皇子和王家对这件事都很低调,但并没有瞒过有心人。
司徒渊更是很快就知道消息了,嘲讽了一句:“王子腾这个人真是左右逢源。”先是带头还欠银讨好他,后是联姻三皇子。
湛卢没说话,司徒渊又说道:“我让你找的东西,你弄来了吗?”
湛卢点了点头,将一个包袱放到了桌子上。司徒渊打开了,正是黛玉送给姜璟的那一批棉衣,包袱里还有一件差不多的。
司徒渊问湛卢:“你觉得这两件衣服,那件更好些?”
湛卢摸了摸,指了那件差不多的,这件摸起来厚实,且做工更精致。
司徒渊轻笑一下,拿出小刀各隔开一个口子,黛玉送的那件里面是洁白的棉布,而那件看着不错里面是木棉混着柳絮等物。
司徒渊冷笑一下:“这就是咱们将士们穿的衣服。”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敲了敲扶手说道,“你还给姜怀光吧。”
湛卢露出个为难的神色:“破了这个口子,若是还回去,他定会发现的。”
“你以为他不知道,能让你轻而易举拿到?”司徒渊反问一句,“姜怀光早就发现了不妥当,否则他也不会让林姑娘私下给他弄一批衣服,只是他知道这里水深,所以不说,但露出个痕,让我去查。”
“他是故意让您知道的?”
“是啊,故意安排人穿着衣裳在我面前晃悠,想不知道都不行。”
姜璟来了北地之后,才知道这里面很多门道,也存在很多问题。但他解决不了,只能找个有实力的人,正好司徒渊在这边,而司徒渊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任不管。
所以他让人穿了簇新的棉衣特意在司徒渊面前经过,司徒渊是心细的性子,又平易近人,见到了就多问几句,一问便知道这衣服是姜璟私下补贴的。司徒渊便顺着这线往下查,查到了军衣有问题。
湛卢拎起棉衣看了看自言自语一句:“也不知道这衣服哪里买来的,我也想买一件。”
司徒渊看了湛卢:“难道这衣服很好?”
“袖子要窄一些,行动更方便,而且这袖口可以护住手。”司徒渊凑过去看了一眼,袖口多了舌头形状的一块,正好可以护住手背,好似在袖口缝了一个手衣。
确实很巧妙,司徒渊知道这衣服是黛玉送来的,微垂了眼眸。
姜璟收下了黛玉送的衣服,但也让人捎回了银两,他并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着不能让黛玉吃亏而已。至于司徒渊那边,就等着后面司徒渊如何行动了,但他心里也清楚,兵部之前是庄王管着,如今庄王只是被拘禁,他的势力不知道有没有被清理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司徒渊现在也没有法子,只能等,等自己势力壮大那一天。
第90章 心思
司徒渊是没有赶上太上皇的生辰,但虽然他没到场,但送的贺礼极得太上皇的喜爱,当着朝臣勋贵宗室等人的面夸赞了司徒渊深得他心。昭宁帝听了这话也笑着微微颔首,俩人的态度几乎明示了他们对司徒渊的喜爱。
能参加太上皇寿宴的人都是人精,不约而同跟着夸赞起司徒渊,夸赞他为了政事以皇子之身去边境吃苦。
但这话刚说出口,便有人说边关将士更苦,四皇子是与民共苦而已,这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说到了边关的将士如何过冬。
昭宁帝看着话题扯远了,开口阻止了。但寿宴结束之后,太上皇还是上心了,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御驾亲征过,对边关很有感情。
太上皇喊来了昭宁帝说是从他私库里出银子,给边关的将士多做一件御寒的衣物。
昭宁帝自然是吹捧了一番太上皇,又问太上皇将这件事交给谁来办。
太上皇想也没想便说道:“甄应嘉来京里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正经差事,就把这事交给他吧。”
昭宁帝忙起身说道:“是儿臣疏忽了,一开始想着甄卿才来京城,除了要入宫拜见您,还要见亲朋好友怕是没时间当差,后来儿臣忙着北地的战事,就忘记了。”
太上皇摆了摆手说道:“等过了年,便让他回去,也不必给他安排什么事了。”
昭宁帝笑着说道:“儿臣觉得甄卿来了后,父皇您心情大好,精神头更足了,儿臣都想把他一直留在京城陪您。”
太上皇说道:“他在南边还一大摊子事呢,而且朕的乳母在金陵,他为人子心里一直挂念。”
昭宁帝试探一句:“儿臣听说甄太夫人身子骨不错,不若将她接来京城。”
太上皇摇了摇头说道:“朕何尝不想见她,只是朕担心路途遥远,她撑不住。”
“父皇不是将甄卿的侄女指给了忠靖侯史鼎之子,听说婚期定在了明年,太夫人总得亲眼看着孙女出门子吧。”昭宁帝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太上皇已经有些意动了。
昭宁帝又和太上皇说起了其他的朝政,说起了北地的战事。
太上皇制止了昭宁帝说道:“你是皇帝了,又快要当祖父了,不必事事都请示朕。”
“君主一言一行事关天下社稷,儿臣刚登临地位,战战兢兢,若没有父皇的指点,儿臣心里惶恐不安。而且这事是关于北地战事的,儿臣没去过北地,但父皇再熟悉不过了,所以才更要请示您。”昭宁帝很是恭敬说道。
太上皇露出满意的笑容,心情都好了几分,语气也有些轻快,“是什么事?”
“是开平卫内迁的事。”昭宁帝把司徒渊的信中的内容一五一十和太上皇说了,又夸赞起了姜璟,“是个能吃苦的孩子,而且有勇有谋。”
太上皇原本还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但后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说道:“可惜他姓姜。”姜家在军中势力深厚,姜家也不少出色的子弟,姜家用起来很顺手,可是也不得不防备。
昭宁帝淡淡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且姜璟自小不在姜家长大,对姜家有多少情谊就不好说了。”
太上皇有些可惜说道:“早知道就将永平或者永惠许给他了。”
“这也是天意,璞玉总会被人看出来,他自小在林家长大,如海这么精干的人一定会看出他的优秀来,既然看出来了,又如何舍得错过,定要招为东床快婿的。”昭宁帝笑着说道。
太上皇依旧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说着话的时候,甄应嘉便到了,很是恭敬的向太上皇和皇上请安。
太上皇把事和他说了,甄应嘉很是惊喜,再三保证一定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辜负太上皇的厚爱。
昭宁帝又不轻不重敲打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甄应嘉这些日子在京里,虽然有不少宴请,但是手里没差事总是不大事,如今太上皇将这么一件容易出彩的事交给他,说明太上皇还是记挂着他的,他如何能不高兴。
只是军衣的事一向由兵部的人把持着,听说做军衣的铺子是齐国公陈家。现任齐国公是陈翼,他的父亲是因救太上皇而死,他的姐姐是庄王妃。因太上皇一直记挂着救命之恩,所以在庄王被拘禁后,并没有难为陈家,让陈家继续和兵部做生意。
甄应嘉要想做军衣自然是绕不开陈家,好在他和陈家也很熟悉,找了个时间便去了陈家一趟。陈冀原本怕甄应嘉会丢开他自己做这事,没想到甄应嘉依旧让陈家来做军衣。欣喜之下,宴请了甄应嘉
甄应嘉佯装醉酒说道:“这事是为了给太上皇贺寿,是件善事。太上皇和皇上都盯着这件事,我不管你之前弄什么手脚,但这件事必须稳稳当当的,军衣务必不能出任何问题。”
而此时在宣府镇,姜璟看着司徒渊身边的侍卫抬走那些不残次的军衣,有些疑惑问道:“用这些衣服就能把军衣之事揭露出来吗?”
“十之七八吧,就看太原总兵愿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了。”司徒渊又说道,“再看看陈家的胆子有多大。”
甄应嘉从陈家离开之后,陈冀就将这件事交给了他的弟弟陈兴,和陈兴说道:“听说林如海家里有个作坊,专门出产棉布,你就去买他家的布。”
陈兴自然是答应了,派人找到了董大娘,董大娘之前得过黛玉的叮嘱,在京里做生意务必要小心谨慎,因此没有答应,陈家的管家嚣张惯了,非要买,不知怎么的,和董大娘发生了争执。
这事便到了黛玉的耳中,黛玉安抚了一番董大娘,说道:“总是有仗势欺人的人,你就当被狗咬了。你且等着,我去和娘亲说道,打发个管家娘子去陈家。”
董大娘怕给黛玉添麻烦忙说道:“这倒不用,就如姑娘说的被狗咬了,还能再咬回去不成。而且这事我也有疏忽,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董大娘对京里不熟悉,因为一开始把陈家管事当成普通客人,让小二接待,陈家管事觉得自己被慢待了,才很生气。
黛玉冷笑一声:“打不了狗难道还敲打不了狗主人,我定会替你出这口气的。”
董大娘谢了黛玉,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事不妥当,咱们与陈家素无往来,他们家做军衣都是有固定的作坊给他们提供棉布,怎么平白无故突然选咱们家呢。”
黛玉之前被安平公主教导过遇到军衣的事要小心谨慎,便说道:“咱们也不缺他们家的生意,不要理。”
董大娘点了点头,正说着话,便见姚黄过来了,说道:“姑娘,陈家大奶奶过来了,说是给姑娘赔罪。夫人请您过去。”
黛玉有些惊讶说道:“他们动作倒是快,还没等我这个恶人告状呢,就先过来了。”
陈家大奶奶是个和王熙凤差不多的人,很是热络,见着黛玉,就上前去拉黛玉的手,被黛玉躲过了,也不觉得尴尬,满是歉意和黛玉说道:“是我们没管教好下人,他仗着自己老子娘是府里的老人,平日就很张狂,这才和妹妹的人起了争执。”
黛玉轻笑一声:“原来,他是家生子。”家生子一般世代为奴,比起外头买来的更能代表主人家的规矩如何,黛玉轻飘飘一句话是暗嘲陈家的规矩。
陈家大奶奶很久没被人打脸过了,而且还是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暗中嘲讽,她的笑容消失了几分,说话也客气了几分。
一番赔罪之后,陈大奶奶说道:“怪不得妹妹这样兰心蕙质的人的作坊能产出飞花布这样的布,不满妹妹,我今日的中衣就是飞花布做的。”
黛玉只是笑了笑。
陈大奶奶继续说道:“太上皇仁慈记挂着边关的将士,让甄大人采买一批军衣给边关将士,甄大人让我家来做军衣。陈家上下深怕辜负了圣恩,因此四处打探好的布料和棉花等物,知道妹妹的作坊的布是一等一的,所以才想从妹妹作坊里买布。”
黛玉有些遗憾说道:“我也愿为圣意出分力的,只可惜天气冷了,南边作坊里产的布少了很多。”
陈大奶奶故意说道:“难道妹妹还没消气,故意推辞吗?妹妹放心,我不会亏欠你的。”
黛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贾敏重重放下了茶杯,开口说道:“你这么说,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
陈大奶奶见过不少人,但是还是头一次见因为一句话就发火赶人的命妇,她赶忙起身要解释,但贾敏根本不给她机会,挥了挥手。姚黄等人向前伸手:“陈大奶奶,您请回吧。”
等人被赶走之后,黛玉抚摸着贾敏的胳膊说道:“为这么个人,娘亲生气不值得。”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能如此揣测你。”贾敏还有些愤愤不平。黛玉心中似暖流涌过,也只有亲生父母才会因为一句诋毁她的话大动肝火,不惜得罪人。
“多谢娘亲,我原本还在想怎么拒绝,如今倒是省事了,直接赶出去,我顾忌他们也不会再来了。”黛玉柔声说道。
贾敏不曾插手过黛玉的生意上的事,但是听陈家大奶奶的话,里面不仅牵扯到太上皇还牵扯上甄家,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也不愿意和陈家有瓜葛,因为七八分的怒意成了十分,直接赶走了陈家的人。
“这事是解决了,只是你如何安置董氏呢?”贾敏又问道。
黛玉也思索过,“董大娘对姑苏一带更为熟悉,也熟悉作坊和学堂里的事,在京中管铺子反而拘束了她,大材小用。”
“只是我没想好让谁来接手京里的铺子。”黛玉有些苦恼。
“要不要我给你找个人?”贾敏见黛玉作难的模样,心里发笑,故意问道。
黛玉摇了摇头:“我先找找吧。”
她以为要费些功夫,但晚间就找到人了。
“你说你要去铺子里?”黛玉正在写字,听了迦陵的话,惊讶之下忘了手里的笔。
“姑娘,小心墨滴到纸上。”迦陵出言提醒。
黛玉把笔随意往笔架上一放,问道:“怎么有这个想法。”
“我和夫人房里的姚黄差不多年纪,夫人给她定了一门亲事。我想过不了多久,夫人定会和姑娘说起我的事,但是我不想成亲,为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怪累的。”迦陵笑着说道。
“你若是不想嫁人,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当个管事娘子。”
迦陵却笑着摇了摇头,很是坚定说道:“姑娘是知道我的来历的,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就被关在庄子上,学规矩学针线等,后来到了公主身边,公主足不出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有出去的机会。”
迦陵笑了一下,“我头次逛姑苏城,就是到姑娘身边后。后来又随着姑娘到了扬州,又回到了京城。姑娘您喜欢游记,我也喜欢看游记,觉得外面的风景真好,我想去看看。”
黛玉听了后沉默良久,才问道:“那你要说服我让我放心让你去铺子里。”
“姑娘建作坊和董大娘商量事的时候,我都在一旁,耳濡目染,我私下也没少和董大娘请教,她算我的半个师父。而且我对京里各种关系都熟悉。”她笑起来,很是自信,“我可是皇上潜邸出来的,京里的门道各种各关系,我们这些被培养出来的下人比谁都熟悉,而且我对公主府和皇上和四皇子身边的老人都熟悉,我也有门路知道京里的风吹草动。”
“我好好想想。”
次日,黛玉见了贾敏,说让迦陵去铺子里,贾敏有些惊讶问道:“她一个年轻姑娘,能做好吗?”
黛玉从匣子里挑了一支并蒂莲发簪,一边给贾敏簪上,一边轻描淡写说道:“谁都有年轻的时候,磕几个跟头就学会了。”
贾敏忙按住她的手,“我今日要去你外祖家里,戴这支太轻浮了。”
黛玉忙摘下来,却弄乱了贾敏的发髻,贾敏赶忙让她站一边,“你是不是心里还是慌。”贾敏还是了解自家女儿的,黛玉平日对梳妆打扮最为讲究,选出的配饰都很合贾敏的心意,今日竟然选错了,可见黛玉心里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贾敏安慰黛玉:“没事咱家家大业大,不怕你折腾。”听了贾敏的话,黛玉才恍然明白自己原本就是为了挣银子,迦陵去铺子里,即便真的亏本了,又能如何呢,她又不在乎这些银子。
而陈家那边,陈大奶奶办砸了事,和陈家大爷说了,陈家大爷满不在乎说道:“咱们出力受罪,好处都被三叔和老五得了,这事不用管了。”陈家老五是陈冀的庶子,被过继给了陈兴,虽然过继了,但爱屋及乌,陈冀很喜爱这个被过继的孩子,这也是他照拂陈兴的原因的。殊不知,这事引起了他其他儿子的不满。
陈兴是个糊涂的,靠着陈冀才吃穿不愁的,但并没有多少才干,被人哄着就把陈冀的嘱咐丢在了脑后,脑子一热就和平日的那样以次充好。
这批军衣很快运到了九边,太原总兵是太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太上皇忠心耿耿,陈冀知道他在太上皇心中的分量,因此给太原的军衣都是好的,这次也不例外,但在驿站的时候,却被悄无声息混入了差的军衣。
太原总兵常说将士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将士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所以在将士拿着划破口子漏着黑棉絮等物的军衣来找他的时候,他才那么生气,向太上皇告了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