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合作共赢
凌王皱眉:“你说什么?”
“长公主有了身孕。”顾云琰忍着腿上的疼痛,轻声重复一遍,“叔父一家被处置那天,我去了一趟长公主府,亲耳听到大夫给她号脉之后,说胎象平稳,只要注意休息,不要剧烈运动。”
“一个穿黑色袍服的男子跟长公主很亲密,他长得很好看,初时我怀疑他是长公主的面首,可他气度不凡,身上有股掌权者的威压,那天我觉得他似曾相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顾云琰冷笑一记:“今天那个人又出现了,他跟晏九黎共乘一骑,亲密得像夫妻。”
凌王皱眉:“他在哪儿?”
顾云琰缓缓摇头:“这会儿人在哪儿,我不知道,但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之所以觉得他似曾相识,是因为我见过他。”
“他是元国师,就是那个给皇上解毒的西陵国师。他是易容过的,我可以确定。”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哪张脸才是他真容,但我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说着,顾云琰抬眸看向凌王:“元国师来自西陵,长公主怀着西陵国师的孩子,王爷觉得这算不算通敌?”
凌王面色微变,双手不由握紧。
元国师来自西陵,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此前皇上对外宣称,国师已被西陵摄政王罢官,且逐出了皇城。
凌王私底下派人查探,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如果晏九黎跟他有着亲密的关系,是否意味着元国师来齐国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不管皇上有没有派人寻找他,他都会出现在齐国。
无非是来的原因不同罢了。
顾云琰轻轻闭眼:“如果我猜得没错,西陵国师的身份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准他还有其他更神秘的身份。”
凌王缓缓点头,神色沉冷。
如果易容是真的,那身份自然也可以作假。
晏九黎不管怎么放肆都是齐国皇族的事情,她架空皇帝权力,独揽大权,但朝中政务没有耽搁,且三位王爷都有意放任她对付皇上。
可若是通敌……
那么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将来都有可能变成西陵的嫁衣裳。
想到这里,凌王忽然转身走出大帐。
站在帐外,他看着远处巡逻的士兵,眸心划过一抹深沉的光泽。
须臾,他转头往晏玄景所在的主帐而去。
“皇兄,呜呜呜……”
刚走到帐外,凌王就听到晏宝瑜的哭声,眉头皱了皱,掀帐而入。
晏玄景和晏宝瑜同时转头看来。
晏宝瑜脸上还挂着委屈的泪水,看起来分外可怜,却还是站起身,朝凌王行礼:“六皇兄。”
可惜眼下她再怎么可怜,也没人能替她撑腰做主。
凌王淡道:“宝瑜,你先出去一下。”
晏宝瑜咬着唇瓣,擦了擦眼泪,不发一语地转身走了出去。
凌王看着跟来猎场继续当傀儡的晏玄景,淡道:“待秋猎结束,我打算安排猎场上这批士兵护驾进城。”
晏玄景心头微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要跟晏九黎抗衡?”
“不是。”凌王神色淡淡,“为了以防万一。”
晏玄景细不可查地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朕管不着,也不想管,只要晏九黎不反对就行。”
他现在一点权力都没有,还身不由己。
晏九黎做的所有安排他都插不上手,凌王跟他商议也是白费力气。
晏玄景靠在椅子上,不只是自嘲还是嘲讽他们所有人:“当年朕与你们争这个位子,无所不用其极,这么多年看着你们三人站在朝堂上,眼里像是长了刺一眼难受,可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赢家会是七年前被送去西陵的晏九黎。”
一个公主,弱质女流。
注定被牺牲的弃子。
怎么轮也轮不到她来掌江山大权。
可是偏偏……
凌王瞥他一眼:“没到最后,皇上不必太早太结论。”
晏玄景沉默一瞬,忽然哂笑:“朕倒是期待你跟她一较高下。”
……
晚上众人在帐外点燃篝火,把白天猎得的动物处理干净,烤熟了当晚饭。
白天还是对手,晚上就成了伙伴。
彼此分享着猎来的食物,在篝火前打成一片。
晏九黎过来时,陈一言抬手打招呼:“长公主殿下。”
烤肉之人纷纷站起身,朝晏九黎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晏九黎走到篝火前,闻着烤肉的香味,微微挑眉:“相处得这么愉快?”
陈一言笑道:“殿下,我们商量好了,一个人作战危险,若遇到大型凶猛的动物,单人体力有限,反而容易被野兽攻击。若我们彼此合作,人多力量大,不但能制定合适的计划,在面对凶猛的野兽时,也回拥有更大的底气和反击之力,这样一来——”
晏九黎平静地打断他的话:“如果有人从背后捅刀子怎么办?”
陈一言看了一眼其他人,认真说道:“谁也不敢保证我们都是值得相信的那个人,不管是打猎还是打仗,同僚从背后捅刀子都是防不胜防的一件事,我们只能尽可能地选择相信,同时也要有防备之心。”
“在对付大型猛兽这件事上,我相信背后捅刀子的人除非自己不想活了,否则不会做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举动,除非涉及到利益瓜分。”
“陈公子说得对!不管是朋友还是同僚,共患难的多,共享乐的少,有利益的时候才有冲突,有伤害,有背叛,在需要彼此合作的时候,只有蠢货才会朝同伴捅刀子,这种人我们得离他远点。”
陈一言点头:“是。我们要自己学会分辨是非,对伙伴们信任的同时,还要存着谨慎的态度,不能盲目相信任何人。”
“反正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朋友,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敌人。”
晏九黎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嘴角微扬,声音平静:“行,明天看你们的表现。”
第182章 阴霾会过去?
第二天的狩猎比第一天少了三成人数。
昨日猎得成果太差的,有中途放弃的,还有受了伤无法继续参加的,三十多人退出。
当然顾云琰也没能再参加。
他一整天都在大帐里休息,晏宝瑜照顾在侧,给他端茶递水,照顾他用膳,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
只是顾云琰对她的态度却不似从前,不知是受了伤心情不佳,还是有其他原因,他对晏宝瑜总是冷冷淡淡,没什么热情。
晏宝瑜见状,有些不安地开口:“云琰,你怎么了?”
顾云琰摇头:“没什么。”
“我们下个月就成亲了,你高不高兴?”
顾云琰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当然高兴。”
晏宝瑜面色微白,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阴霾总会过去的。”
顾云琰阖上眼。
阴霾总会过去?
如何过去?
顾家如今大不如从前,叔父一家被赶出京城,他除了爵位之外一无所有,满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他何时被清算。
这次秋猎,晏九黎故意让他上场,当着那么多武者的面,他一只猎物没打到,还受了伤,差点葬身狼腹,若不是陈一言……
若不是陈一言,他是不是真的就要死在那头黑狼的嘴下?
他在想,他遇到那头狼袭击的时候,晏九黎是不是就在不远处看着?
如果没有陈一言,她会出手救自己吗?
顾云琰心里半是后怕,半是期待,同时又恼怒于陈一言多事。
如果不是他,或许出手的就是晏九黎了。
他惊异于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却又克制不住地抱有侥幸心理,他竟希望晏九黎对他余情未了,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惩罚他。
连续三日的秋猎很快结束。
表现最佳的是十七岁的陈一言,其次是二十六岁的何宇鸣,第三名是三十二岁的焦志远。
其他人也都按照各自的表现,获得了相应的名次。
但原本众人以为会成为猎物,死在这种狩猎之中的现象,倒是没怎么出现。
除了第一天陈一言的马匹被人动了手脚,顾云琰腿部中箭之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受了点伤的人,第二天和第三天,所有人都把精力放在了真正的猎物上,甚至还有人主动寻求信任的伙伴互相合作,猎得大型凶猛动物。
狼,老虎,豹子都有。
晏九黎对第二天和第三天的表现很满意,承诺回去之后论功行赏。
从头到尾都被人忽略的晏玄景,来的时候没什么存在感,回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存在感,坐实了傀儡的身份。
回到皇城,陈一言和何宇鸣被安排进长公主府,其他人都被安排进了金吾卫。
待历练三个月之后,他们还会有其他安排。
晏九黎正在一步步培养安插心腹,待时机成熟,这朝堂上不但武将是她的人,属于她的文臣心腹也会越来越多。
凌王自从听了顾云琰说的话之后,就重新着手调查元国师的身份来历,还有长公主府的那六位面首。
可一番调查之后,他发现那六个人的名字极有可能都是假的,因为根本查不到他们的底细。
顾云琰在家养了十多天,顾家开始筹备大婚。
转眼到了大婚这日。
晏宝珍一早就开始盛装打扮:“我今天去顾家吃喜酒,顺便给七妹出出气。”
晏九黎挑眉:“给我出气?”
“给我自己出气也行。”晏宝珍冷哼一声,“顾云琰和晏宝瑜成亲可以,但别想这么顺顺利利,称心如意。”
晏九黎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也没阻止,只道:“顾云琰如今处境大不如从前,晏宝瑜嫁过去之后,日子能不能过好,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你也不必过于不平。”
晏宝珍点头:“过了今天之后,我保证从此再也不会拿正眼瞧他们一眼。”
但今天这口气必须出。
两人乘车抵达顾家,远远就看到顾家大门外高挂的红灯笼和张贴的大红囍字。
虽然顾家失势,但作为皇帝跟前多年的宠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来的宾客倒也不算少。
顾夫人带着人恭敬地参见长公主,神色间除了忌惮还有尴尬。
想当初他们顾家嫌弃长公主是个不洁之身,可如今地位颠倒,别说还有没有资格嫌弃,只要长公主不再来找顾家麻烦,他们都感恩戴德,谢菩萨保佑了。
晏九黎和晏宝珍被带到了内院女客厅里。
今时不同往日。
在场的女子不管是官家夫人还是未出阁的女子,都对晏九黎和晏宝珍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行礼之后,连交谈的声音都压低了很多。
以往这种时候是说闲话的时候。
哪怕晏宝珍贵为公主,可因为她不受宠,没人撑腰,这次因为跟顾家和离一事,难免要被拿出来非议几句。
但因为有晏九黎在,竟是连询问的人都没有,一个个安分得很。
傍晚时分,新娘子的车驾抵达顾家大门外,礼官在外面唱喝着吉时到,新人拜堂。
晏宝珍站起身,扬声说道:“听说六公主当初被皇上送给元国师,在国师府待了不短的日子,不知这清白还在不在。顾侯爷娶了六公主,不担心被人戳脊梁骨议论?”
席间众人闻言,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神色皆有些尴尬。
“本公主出去问问他。”晏宝珍环顾一圈,“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席间有人小声开口:“这……这不太好吧?”
晏宝珍冷哼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长公主。”一位夫人看向晏九黎,斟酌着开口,“三公主刚和离,若是闹翻了今天顾侯的大婚,是不是不太好?”
晏九黎淡道:“有什么不好?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夫人:“……”
顾家前院,喜厅里。
顾夫人脸色难看:“三公主,你……你说什么呢?”
正要拜堂的晏宝瑜猛地转身,铁青着脸,愤怒地盯着晏宝珍:“三姐自己刚被休,就要让我也过不好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晏宝珍不疾不徐一笑:“第一,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确实被皇上送给了元国师,没名没分,谁知道元国师对你做了什么?第二,我跟顾云安之间是和离,和离书你要看吗?他以下犯上,栽赃陷害,我没让他们满门抄斩,已经是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对了,如果顾家真被满门抄斩,顾侯爷这一门只怕也躲不掉吧?”
门外凑热闹的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晏宝瑜气得几乎失控:“晏宝珍,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故意来捣乱吗?”
顾云琰腿伤尚未痊愈,站久了有些不适。
他嘴角抿紧,不发一语地看着晏宝珍:“三公主还请慎言。”
第183章 洞房花烛夜
“我说的都是实话。”晏宝珍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转头冲着宾客说道,“原本跟顾云琰有婚约的是七公主,也就是如今的长公主,可七公主为国牺牲,去西陵为质期间,顾云琰却跟六公主勾搭到了一起,回来之后还嫌弃长公主,浑然忘了是因为他无能,才造成七公主遭受七年苦楚。”
“七妹宽宏大量,原本是打算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然而顾侯爷心虚倒打一耙,竟迫不及待去七妹面前叫嚣指责,说七妹不洁,没资格嫁给他!诸位说一说,这是不是狼心狗肺,薄情寡义,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在场宾客闻言,面上流露出几分鄙夷不屑之色,纷纷点头。
顾云琰和长公主的事无人不知。
只是以前顾家势大,再加上女子名节有损,本就占据弱势,所以非议长公主之人众多。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顾家失势,长公主得势。
谁还敢非议长公主?
无能且忘恩负义的顾云琰,才应该被人看不起。
晏宝珍嗤笑:“我就是觉得奇怪,当初顾侯爷打了败仗,导致七妹被迫前往西陵,才换来齐国七年的安稳,七年之后,顾侯爷是怎么有脸嫌弃七妹没了清白的?”
她转头看着顾云琰:“既然你如此看重清白,怎么不问问晏宝瑜清白是否还在?”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你顾家风光不在,不敢再嫌弃了吗?”
“顾云琰,这算不算是现世报?”
门外宾客唏嘘点头:“是啊,长公主当初去西陵为质是被迫,顾侯爷打了败仗才是主因,有什么资格嫌弃七公主?
“长公主是为国付出,而六公主趁虚而入,实在不该。”
“顾侯爷自私凉薄,六公主品行不端,两人天生一对。”
“祝愿顾侯爷和六公主天长地久,恩爱白头。”
晏宝珍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附和她的话,心里已明白,顾云琰从此在京城里再也挺不直脊背。
他跟晏宝瑜的婚事会背上一辈子的污点。
且不说他们如今还剩几分感情,就算真的感情深厚,成婚之后日复一日被人诟病,只要出门就会被人投以异样的眼神,她就不信,顾云琰和晏宝瑜会丝毫不受影响。
顾云琰无处发泄怨气,只会把一切责任都推给晏宝瑜,而晏宝瑜高低是个公主,真心甘情愿受他的责备?
两人成为怨偶不过是早晚的事。
晏宝珍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她转过头,看着脸色青白的顾云琰:“祝愿顾侯爷和六妹妹一辈子恩恩爱爱,子孙满堂。”
顾夫人脸色刷白:“这些都是根本没有的事!三公主胡言乱语——”
宴宝珍打断她的话:“我是个和离过的女子,对你们不好,就不在这里打扰两位大婚了,告辞。”
顾夫人脸色僵住,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开。
晏宝瑜脸色苍白,眼眶发红,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僵立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礼官继续高喊:“礼成,送入洞房!”
晏宝瑜木然看向顾云琰,眼神有种破碎的绝望感,随即低下头,僵硬地转身离开。
一滴眼泪滴落在手背上,像是在预示着她婚后的生活不会如她所愿般幸福。
可嫁都嫁了,她还能怎么办?
当场悔婚吗?
顾云琰不会同意,晏九黎更不会同意。
其他人……谁又能给她做主呢?
不管怎么说,这场大婚顺顺利利完成了,从此她是顾家媳妇,只能跟顾云琰安安心心过日子。
不管外面人怎么议论,只要不到他们面前说,她就当听不到。
等顾家以后翻了身……
晏宝瑜捏紧手里的红帕子,心里忐忑,顾家以后还能翻身吗?
被侍女扶着进了新房,她安静地坐在床沿,等着顾云琰进来。
头上的凤冠很重,压得脖子生疼。
新房里到处张贴着大红囍字,周遭却安静无声,没有一点热闹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
顾云琰一直没有过来,像是把她遗忘了似的。
“公主。”贴身侍女走过来,轻声询问,“要先把凤冠拿下来吗?凤冠太重了,拿下来可以让脖子休息一下。”
晏宝瑜挺直脊背坐在床沿,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明明脖子很痛很酸,她却强迫自己抬起头,将眼泪逼回去:“不用,我要等侯爷过来。”
“是。”贴身侍女低着头,不再言语。
半个时辰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墨色完全笼罩下来,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前厅的热闹渐渐散去。
近子时,房门外终于响起一阵脚步声。
顾云琰醉醺醺地推门而入,踉跄着走进来。
“侯爷。”侍女小心翼翼地上前伺候着,“侯爷小心。”
晏宝瑜僵硬地抬起酸痛的脖子,看着摇摇晃晃进门来的顾云琰。
新房里红烛高照,灯火摇曳。
视线里光晕是红的,顾云琰身上穿着的红色喜服映入眼帘,却跟想象中那般意气风发完全不同。
颓废,疲惫,苍凉,狼狈。
这不该是一个新郎官该有的样子。
晏宝瑜怔怔看着他,从心底生出一股悲凉和寒意。
“滚,滚开!”顾云琰甩开侍女的手,低声怒吼,“都滚!滚出去。”
侍女和喜娘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看向晏宝瑜。
晏宝瑜压下涌到眼眶的委屈,抿着唇,冷声道:“都出去吧。”
“是。”
晏宝瑜坐直身体,冷冷看向顾云琰:“不管外人怎么说,今天都是我们的新婚之日,顾云琰,你是后悔了吗?”
顾云琰眼眶通红,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脚步不稳,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如果我后悔了呢?宝瑜,你会跟我和离吗?”
晏宝瑜脸色刷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啊!”顾云琰抓着她的肩膀,“宝瑜,你告诉我,如果我后悔了,你会跟我和离吗?”
晏宝瑜沉默片刻,平静地开口:“顾云安和三公主和离之后,你叔父一家被赶出了京城,云琰,你也想要这个结果吗?”
话音落地,顾云琰表情瞬间僵住。
因酒醉而迷蒙发红的眼睛有了片刻清醒,随即他痴痴一笑,趔趄着倒在床上,嘴里发出模糊的喃喃自语声:“报应,报应啊……”
第184章 西陵摄政王?
顾云琰大婚就这么过去了。
表面上看起来对晏九黎没有什么影响,可从参加婚宴的宾客们表现来看,长公主这些日子在朝中大权独揽,早已有了让人不敢冒犯的铁血威名。
如不出意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朝堂就将是长公主摄政的朝堂。
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掩不住私底下暗潮汹涌。
秋猎回来之后,凌王就开始全面调查元国师的身份,并且为了调查的效率更高,他主动请来贤王和武王商议,直言自己怀疑元国师的目的,希望两人协助他查清楚对方真实的身份来历。
贤王和武王没说什么,沉默应下。
三座王府的探子第一次密切合作,悄然离开京城,从各个方向搜集情报。
十月底深秋过去,进入寒冬。
天气越来越冷。
凌王将探子们陆续送回来的密报经过一番细心整理,缜密提取有用信息之后,得出一个让他震惊的结论。
他迅速命人请来贤王、武王和裴丞相,把调查结论公布出来:“元国师和西陵关系密切,远远不止被逐出皇城的国师那么简单,他的身份地位还在国师之上,甚至极有可能就是西陵那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什么?
凌王这句话一出,贤王、武王和裴丞相皆大吃一惊,脸色变了又变。
“这……这不可能吧?”裴丞相神色惊疑,“他如果真是西陵摄政王,跑来齐国做什么?”
“裴丞相这话问得过于天真了。”贤王转头瞥他一眼,“西陵跟齐国是敌对国,他们的摄政王不但掌朝政大权,还掌握着兵权,连皇帝都是他的傀儡。他若潜入殷朝,目的自然是为了兵不血刃……”
贤王说着,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空气中的温度一瞬间有骤然下降的趋势。
贤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在武王和凌王脸上流转:“你们不觉得晏九黎的行事作风,跟西陵这位摄政王很像吗?”
都是年纪轻轻就掌握大权,都是行事冷酷无情,不择手段,都想把兵权和朝政双双掌控在手,都让皇帝成了傀儡。
唯一的区别是这两人男女不同。
并且晏九黎早就知道元国师的身份,这足以说明他们是合作关系,他甚至不敢去想,他们在密谋多大的一盘棋局。
此言一出,便是素来沉稳淡定的武王,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裴丞相面露惊色:“贤王的意思是,长公主想做第二个摄政王?”
“若只是如此,反而不那么让人无法接受。”凌王走到一旁椅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据我所知,七妹怀了那个元国师的孩子。”
这句话更如一记晴天霹雳,震得在场之人外焦里嫩。
贤王、武王和裴丞相三双眼睛齐齐落在凌王脸上,表情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西陵摄政王潜入齐国,长公主怀了他的孩子。
如果元墨确定就是西陵的摄政王,那么眼下这些证据说明什么?
晏九黎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背后有西陵摄政王撑腰?
她在西陵遭受折磨是真是假?
有没有可能她早就跟西陵有所勾结,此次回来除了给自己讨公道,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篡位齐国江山,让西陵兵不血刃吞并齐国?
周遭沉默无声,气氛紧绷得让人不安。
贤王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难看至极:“我们早该有所怀疑。她一个女子就算真有通天本事和胆量,也不可能突然性情大变,在男人的朝堂上如此放肆,完全不顾祖制教条,不顾伦理纲常,给皇上下毒,幽禁太后,查抄官员府邸,弄得满朝人心惶惶……可倘若他们早就密谋篡国,她的所作所为就完全合理了。”
晏九黎自然不会在乎纲常伦理,因为齐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西陵附属,甚至是他们疆土的一部分。
到时齐国都亡国了,谁还敢骂她?
真是歹毒啊。
去了西陵七年,她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齐国人?
“眼下元国师的身份还只是猜测判断,无法确定他真的就是摄政王本人。”凌王定了定神,“明日一早,若晏九黎上朝议事,我们可以当面问问她。若她不进宫,我就调兵包围长公主府,请她务必给一个解释,并如实告知元国师的真实身份。”
贤王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向凌王:“秋猎之后,六弟以护驾为名,把五千黑甲军调进皇城,就是因为知道了晏九黎的底细?”
凌王点头。
“进宫问她不太合适。”武王站在窗前,平静地否定了凌王第一个建议,“金吾卫在晏九黎接二连三的调整之下,几乎所有人都成了她的人,她新安排进去的武者身手都不错,职务也不错,可以替她压制住一小部分不太听话的人,所以若是在朝堂上撕破脸,我们不占一点优势。”
因为凌王不可能把黑甲军调入皇宫,否则就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发动宫变了。
“可以调兵包围国师府和长公主府,把国师困在府里出不来,然后我们去长公主府,当面质问她跟那位国师之间的关系。”武王说着,转头看向裴丞相,“丞相大人负责通知朝中几位重臣,各部尚书,明日一早抵达长公主府。”
裴丞相怔了怔,随即缓缓点头:“好。”
虽然这么做就是跟长公主撕破脸,但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旦国破家亡,他们所有人的谋算都会顷刻间化为乌有,什么家族,什么立场,什么皇后嫡子,三王辅政,统统都会成为泡影。
因为亡国奴是没有资格谋算任何事情的。
他们只有一致对外,使局势安稳,江山稳定,才有余力去想以后谁坐江山,谁权倾朝野。
“既然诸位都同意,那暂时就听武王的建议。”凌王眉眼划过一抹冷色,“明日一早,长公主府大门外见。”
第185章 包围长公主府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
以凌王为首的三位王爷,裴丞相,六部尚书,朝中御史和皇城禁军统领齐齐抵达长公主府大门外。
晏九黎还在床上没起。
身边躺着一个霸道强势的男人,整晚将她禁锢在怀里,生怕她跑了一样。
每当晏九黎生出杀机时,他就笑着抚摸她的腹部:“孩子在看着呢,你总是动刀子,不担心孩子出生之后有学有样?”
晏九黎倒不是真顾及这个。
她只是有点恹恹的,尤其是最近降了温,她不知是受怀孕影响还是因为畏冷,明显有点嗜睡,尤其是在夜间,睡着了就不愿醒来。
身边有个人型烤炉,倒是让她夜晚睡得舒坦了一些。
说起来,畏冷这个毛病也是去了西陵之后染上的,因为一些不太美好的经历,她每到秋冬就四肢冰冷,像是待在冰窖里一样,总是彻夜难眠。
晏九黎曾一度怀疑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根本没办法孕育子嗣。
所以意外来了这个孩子,不管他的父亲是谁,晏九黎心里都是珍惜的,所以即便没有轩辕墨的威胁,她也不会愿意拿孩子冒险。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这个世上唯一能让她惦念的人,是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们将拥有最亲密的骨血亲情,在他成年之前,她会耐心地、细心地、尽可能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教给他更多的本事,让他不必受制于人——不管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余生唯一值得她在乎的人。
“长公主殿下!”外面突然响起一声略带急切的通报,“贤王、武王和凌王三位王爷带兵包围了长公主府,裴丞相和朝中几位重臣也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当面询问长公主殿下。”
晏九黎听到这句话,似乎并不在乎,只是因为被吵了清梦而皱眉:“他们包围长公主府做什么?”
“他们说请长公主一定露面。”
晏九黎冷笑:“告诉他们,本宫要睡到午时才醒,没空理会他们。”
轩辕墨从背后圈着她的腰,声音低沉:“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处理个屁。”晏九黎冷声道,“滚下去。”
轩辕墨眉梢微挑:“既不想让我去处理,又呵斥我滚下去,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口是心非?”
晏九黎眉眼一冷,从床上坐起身,冷冷地盯着他。
轩辕墨抿着唇,把她重新拽回被窝里:“是我错了,当心着凉。”
晏九黎不想睡了。
她欲命人进来更衣,却被轩辕墨阻拦:“为夫伺候你就行。”
晏九黎没说话,算是默许。
他堂堂摄政王,喜欢留在她这里当奴才,是他的自由。
在轩辕墨贴心又细致的服侍下,晏九黎一件件穿上冬衣,外面披了件白狐裘披风,大氅的面料是红色织锦,只有领口那一圈毛领白色无瑕,如雪后纯净的色泽,衬得晏九黎眉眼清丽绝尘,美艳无双。
大氅是半个月前轩辕墨命人送来的。
这些日子除了操心晏九黎的身体,轩辕墨还给她置办了几十件衣服,款式新颖漂亮,颜色亮丽,面料更是上等极品,一看就费了心思的,光大氅就做了六件,确保她这个冬季有足够的御寒衣物。
晏九黎一度怀疑他是开衣服铺子的。
虽然不觉得感动,但她全部照单全收。
长公主府里不缺银子,只是她的银子大有用处,能省一点是一点,至于轩辕墨,他要弥补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要表现自己的诚意,她没道理阻止。
洗漱更衣,打扮妥当之后,晏九黎才不疾不徐地跨出房门,往前院走去。
凌王、武王和贤王站在院子里,而裴丞相和其他官员站在大门外。
吏部尚书低声询问裴丞相:“丞相大人,今日这般是为了什么?我们这样围堵长公主府,会不会激怒长公主?”
裴丞相眉心微蹙:“等会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声通报响起:“长公主到!”
贤王几人齐齐抬头朝她看去。
晏九黎一袭狐裘大氅穿过中院,眉眼冷艳疏离,似萦绕着深秋初冬的寒气。
她的身后只跟着两名贴身侍女。
走到近前,看着大门外乌压压的阵仗,晏九黎明显不耐:“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来围堵本宫府邸,诸位是查到了本宫通敌叛国的证据,还是打算以谋反之罪将本宫绳之以法?”
凌王沉默地盯着她看了须臾,淡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七妹。”
晏九黎冷笑:“问。”
“元国师是西陵权贵吗?”
晏九黎神色冷嘲:“国师算不算权贵之流,凌王自己分辨不出?”
凌王表情跟他一样冷然强硬:“本王的意思是,他除了是被逐出皇城的国师,还有没有其他更神秘尊贵的身份?比如西陵真正的掌权者,摄政王轩辕墨?”
此言一出,外面几位重臣个个面露惊愕之色。
什么?
那位为皇帝解毒而来的元国师,竟然是西陵摄政王?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贤王朝前走了一步,眼神咄咄逼人:“七妹,据本王所知,西陵摄政王名为轩辕墨,而西陵国师叫元墨,虽说天下巧合之事不胜枚举,但巧合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无法不让人生出怀疑,还望七妹能给个解释。”
晏九黎皱眉:“解释什么?你们怀疑他的身份,尽管找他去,跑来问我做什么?”
“因为七妹怀了他的孩子。”贤王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这足以证明你们关系匪浅,难道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什么?”吏部尚书惊道,“长公主有了身孕?”
贤王一瞬不瞬地盯着晏九黎的双眼,试图捕捉一点不正常的情绪波动:“七妹,不知西陵摄政王来齐国的目的是什么?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否在密谋着篡夺齐国江山?”
晏九黎负手看着眼前几人,眼神睥睨不屑:“诸位若真有本事,就自己去查,查到本宫通敌叛国的证据,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当然,前提是你们有本事处置我。”
她转身欲走:“若无确凿的证据,本宫恕不奉陪。”
第186章 六百里加急
“七妹。”凌王声音冷冷,“如果你不配合,本王只能动粗了。”
晏九黎偏头看他一眼,嗤笑:“你动个试试?”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往府里走去。
凌王见状,脸色当场冷了下来。
他冷冷抬手,身后的黑甲军齐齐涌了进来,将长公主府前院堵了个水泄不通:“长公主府前院后院,所有出口全部围起来,不许一只苍蝇飞出去。”
“是!”
见状,长公主府侍卫统领冷冷道:“来人!”
一阵脚步声响起,阖府侍卫几乎倾巢出动,转眼跟黑甲军对峙起来。
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贤王怒道:“你们都放肆!晏九黎跟西陵皇族勾结,通敌叛国,意图谋反,你们身为齐国儿郎,应该想着自己的国家和亲人,与我们一起清除奸佞,肃清朝堂,而不是同流合污,将你们全家置于死地。”
众侍卫握着刀剑,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们,对贤王的话无动于衷。
府外重臣见状,都有些紧张不安,生怕惹急了长公主,她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若真到了兵刃相向的地步,只怕要血流成河吧?
“杨统领。”远处传来晏九黎冷冷的命令,“让侍卫都退下,本宫倒要看看,今天谁敢踏进中院一步。”
侍卫统领得令,抬手一挥,侍卫们如同潮水般退去。
贤王命令:“黑甲军进府,把长公主拿下!”
黑甲军没动,齐齐看向凌王。
凌王皱眉沉默片刻,心知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若今日撤兵,就是功亏一篑。
而且国师府那边也围了起来。
他不能让晏九黎有机会跟元国师见面。
沉吟良久,他转头吩咐:“一队去东院,尽量在不伤到长公主的情况下把她制住,若必须动兵器,伤了也无妨。”
“是!”一队队长领命,带着三十人急速往东院方向而去。
“二队去西院,若有面首反抗,齐齐捉拿,不得有误。”
“是!”二队队长领着手下人急速离开。
武王站在宽阔的庭院里,不发一语地打量着长公主府的前院布局,屋檐,大树,高墙……一双眼安静地扫过去之后,他神经忽然一凛:“六弟。”
凌王转头看着他。
“有古怪。”武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棵大树下,抬头仰望着这刻参天大树,“我总觉得这棵树的位置不对。”
凌王还没反应,贤王忽然朝前疾步而去:“怎么没声音了?四弟,六弟,你们能听到动静吗?”
凌王和武王同时一凛,脸色变了。
是啊。
为什么没有一点声音?
两队人马足足六十人,不可能刚离开前院就一点声音都没了。
凌王心头微沉,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
“急报!”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如凭空惊雷砸下,惊得在场之人齐齐回头,朝大门外看去。
一个侍卫急急翻身下马,走到院子里单膝跪下:“王府六百里加急驿兵前来报信,南昭增兵十万,毫无预警地对齐国再次发起攻击,齐国兵马已损失超两万,请王爷急速回府!”
话音落下,庭院里骤然安静下来。
凌王脸色难看,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侍卫:“损失两万人?”
“是!驿兵原话如此,他一个昼夜赶路一千多里回来报信,军情紧急,请王爷速回府。”
晏九黎站在中院楼阁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脸色难看的凌王:“边关情况紧急,凌王是否要即刻整兵前往边关?”
凌王抿唇,下颚线崩得紧紧的,缓缓转头看向晏九黎所在的方向:“七妹觉得本王应该立刻回去?”
“南昭一直是凌王镇守,此次损失两万兵马,难道不是你的责任?”晏九黎漠然反问,“麾下将士镇守边关,你这个主将逗留京城大半年不归,不知道的还以为齐国跟南昭也签了停战协议。”
凌王沉默着,表情冷沉。
他回京是奉诏而来,晏九黎回来之前,皇帝未曾下旨让他回边关,暗搓搓存着想削弱他兵权的想法。
晏九黎回京之后,他还是没能回去,但皇帝的权力却一天天被架空。
凌王索性一直不回。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也存着侥幸,希望南昭能安分一段时间,等朝中局势稍稍安定下来,他再回边关去。
可如今已然是身不由己。
凌王甚至怀疑南昭出兵有晏九黎的手笔,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她的手应该没伸那么长。
沉默良久,他终是没有第二个选择:“本王明日就整兵返回边关,但是七妹——”
“六弟。”贤王一急,“你就这么走了,那元国师的底细……”
凌王表情沉了沉,面无表情地看着晏九黎,语气郑重而严肃:“七妹,齐国是你的国家,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这里都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可以弄权,可以肆无忌惮报复你想报复的人,可以把持朝政,但希望你不要引狼入室。”
晏九黎气势比他还强硬:“本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若有本事阻止,大可以出手,若没本事阻止,就别在本宫面前说那么多废话。”
凌王面色沉冷,眉眼泛起慑人的武将威压。
可惜晏九黎早就不是那个轻易被吓唬住的人了,这些年她练就了刀枪不入、水火不容的功力,连轩辕墨在跟前,她都能面不改色一刀刺进去,何况其他人?
凌王心里不甘,可眼下南昭战事紧急,容不得他多加耽搁。
他转头朝武王递了个眼色,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六弟!”贤王着急,“你走了,这里怎么办?”
今天包围长公主府的主要人力都是凌王麾下
凌王脚步微顿,转头看了眼武王和裴丞相,最后朝贤王道:“大皇兄可以先守在这里,等本王回府好好了解情况再说。”
晏九黎站在阁楼上,远远望着凌王离开,目光微转,讥诮地看着贤王:“大皇兄整日上蹿下跳,像是迫不及待想把本宫拉下去,你就能坐上那个位子似的。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了,否则本宫看不起你。”
贤王脸色涨红,“明明是七妹行事悖逆,此时却倒打一耙——”
“但凡大皇兄有凌王这般担当,本宫还能高看你一眼。”晏九黎嗤笑,“若齐国边关再有战事,大皇兄不如也领兵去抗敌如何?只要你能立下赫赫战功,到时又有兵权在手,想借机谋夺皇位不是轻而易举?”
第187章 奇门遁甲?
贤王心思被当众戳破,脸色变了变,随即说道:“七妹信口雌黄,栽赃诬陷!本王只是看不惯七妹把持朝政,祸乱朝纲,根本没有其他心思!”
晏九黎斜倚栏杆旁,冷眼瞅着他心虚嘴硬的表情,漫不经心地一嗤,转身下了阁楼。
大臣们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裴丞相走到武王跟前,迟疑地开口:“王爷,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守着?”
武王也拿不定主意。
因为他不确定边关六百里加急是真的是假,毕竟事情太过巧合,他们刚包围长公主府,边关就送来了加急信报,不由让人怀疑其中真实性。
但他也知道,边关加急信报不是随意可以伪造的。
如果那个传信报的人带回来的是假消息,凌王会当场杀了他,甚至可以诛杀他全族。
武王眉心拧了拧,平静说道:“先等等看吧。”
裴丞相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能让凌王主动带兵包围长公主府,这个决定本就难得,因为谁都知道皇族内战一旦动了刀兵,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长公主若真的通敌,凌王就算不为自己,只为齐国,他也会跟晏九黎磕到底。
可这个时候,偏偏南昭传来加急信报,也不知道是老天都站在晏九黎那边,还是事情真就这么巧合。
贤王和武王就这么安静地等在前院,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凌王吩咐进去拿人的两队人马一直没有出来,大臣们脸上不由浮现几分焦躁之色。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大臣们站得又累又饿,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侍卫翻身下马,匆匆进府,恭敬禀报:“武王爷,贤王爷,凌王确认过边关战事属实,今晚会连夜点兵,明日一早天不亮就出发前往边关,属下特来告知两位王爷。”
贤王和武王听完这句话,心头同时一沉。
凌王明日一早离开,京中唯一能跟晏九黎抗衡的人就不在了,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难道真要任由晏九黎把持朝政,为所欲为?
“兵都调来了,若是此时撤回,从此将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贤王语气沉沉,声音不高,却能确保所有大臣都能听到,“一旦长公主有机会脱身,必然会对今晚包围长公主府的人展开报复,我们应该坚持,势必利用这次机会,除掉这个佞臣。”
武王却不这么想。
他抬头望着院子里的参天大树,觉得长公主府的一切都有古怪。
凌王派进去的士兵六十人,抓不住晏九黎虽然不意外,但至少应该有人出来报信,哪怕遭了埋伏,也不该一个都逃不出来。
偏偏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武王望着中院敞厅,前后门都大开着,显然并不打算阻拦任何人进去。
只是进去之后会遇到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武王想进去见识见识,他也真的往前走了几步。
贤王抓着他的胳膊:“四弟,你干什么去?”
武王道:“我进去看看。”
“我觉得里面有古怪。”贤王望着敞开的厅门,从厅门进去,沿着左右回廊可以走到主院凤凰居两旁的侧门,进入侧门就是长公主府的东西两院。
方才那两队人马进去之后,至今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
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武王犹豫片刻,还是想进去一探究竟。
他跟晏九黎嫌隙不多,素来没有多少冲突,几乎可以笃定晏九黎不会杀他。
所以他想进去看看,长公主府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贤王稍稍阻拦之后,便放开他的手臂:“若四弟坚持要去,我不阻拦,但一定小心,不要跟七妹硬来。”
顿了顿,“另外再带上几名护卫——”
“不用,我自己进去。”武王说着,举步往敞厅方向走去。
贤王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离开。
穿过敞厅大门,进入空无一人的主院,武王脚下稍微停顿片刻,转头沿着左边的檐廊往东院侧门走去。
侧门也是敞开的,甚至没有守卫。
武王越发觉得不对劲。
就算晏九黎不在乎有人闯入,可长公主府护卫还是该尽忠职守,照常当值,照常巡逻,而不是如此防守松懈,故意等着人进来一样。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穿过东院的侧门,进入到奢华静谧的庭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亭台楼阁和假山花园。
花园里各种花卉开得绚烂,尤其是各种颜色的牡丹和芍药,像是进入了一座世外桃源。
武王心头一怔。
这个季节连宫中御花园里的牡丹都凋谢了,长公主府如何培养的牡丹花,竟能在初冬季节还盛开不败?
他目光落在假山花园之中,沿着回廊走了很长一段,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似的,眼前的景还是之前的景,假山还是之前的假山,就是看不到一座院落。
武王仿佛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停下脚步,走到花园之中,伸手摘下一朵红色牡丹花,并将摘下的那枝花径对折,留下一个记号。
然后他沿着花园往前走,走到花园出口处,心头微微一松。
原以为从出口走出去,就到了东院面首们的住处,可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又走到了花园出口……不,或许说是入口也行。
他迷路了。
武王确定了这一点,也终于明白那六十名士兵突然没有动静的原因。
长公主府里被高人设下了阵法。
奇门遁甲之术。
晏九黎府里,居然有人擅长这等高深的本事。
武王陷入阵法之中,此时的晏九黎就站在凤凰居主卧后窗前,看着武王在廊上如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
牡丹花园?
不存在的,都是他的幻境。
“晚膳备好了。”轩辕墨走过来,挽着她的手转身去吃饭,“无关紧要的人不必理会,他们能在这里坚持三天,都是他们勇气可嘉。”
晏九黎确实不太关心。
她关心的是:“你的奇门遁甲术我还没学会。”
轩辕墨表情一顿,随即笑了笑:“当年要不是你恨我入骨,本来是打算交给你的。不过你要是想学,我以后也可以抽空教你。”
晏九黎语气漠然:“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188章 没有退路
轩辕墨一怔,随即薄唇抿紧。
想到她以前每学一样本事,都要经历惨痛的经历,心脏微微一抽。
“不用。”他温声说道,绷紧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愧疚,“以后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教,心甘情愿,不求回报。”
说着,又加了一条:“只恨我不能生孩子,否则连生子之痛都可以替你承受。”
晏九黎嗤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无所不能呢。”
“我是人,不是神。”轩辕墨给她夹了菜,心情转好了一些,“多吃些,你现在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他察觉到晏九黎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
不知是不是有孕的缘故。
或许是因为母性使然,让她对孩子的父亲转变了态度,也或许是他这些日子的表现感化了她——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很小。
总之这是个不错的征兆。
轩辕墨敛眸浅笑:“本来打算带你回一趟西陵,让你好好出一口恶气,把想报复的人都报复了,只是担心你舟车劳顿,身体吃不消,所以我已经派人到齐国来访,此次该来的人都会来。”
晏九黎吃了口鲜香嫩滑的鱼片,抬起头,微微眯眼:“你是要跟西陵权贵为敌?”
轩辕墨眉梢微挑:“西陵权贵不止那几家,每家死上一两个,没什么影响。”
西陵传承百年的世家也怕死。
家里人犯了错,该付出代价总要付出代价,总比全家覆灭来得好。
轩辕墨神色淡淡:“我若只是嘴上说着喜欢你,你必然不会相信,何况口头承诺总是太过廉价。”
唯有实际行动才能证明他对她的感情。
晏九黎沉默。
她想开口嘲讽,想嗤笑他的感情本就廉价。
就算他把心掏出来,她也无法忘记曾经遭受的一切,那种刻骨铭心的经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尊严和骄傲被碾碎的屈辱。
有一度她觉得自己早就死在了西陵。
破败不堪的身体和灵魂,让她无法接受一个恶魔的示爱。
但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她确实变得软弱了。
好像不再那么排斥他的靠近,没兴趣动不动对他动刀子,连冷嘲热讽都没了力气。
晏九黎垂眸吃饭,不想费心去思索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她只想好好安胎,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好好把齐国朝政大权掌握在手里,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
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这顿饭吃得各有心事。
膳后轩辕墨半强迫地陪着晏九黎出去消食,没理会还在原地打转的武王。
今晚月亮挺亮,洒落一地银辉。
庭院里静谧雅致,有种让人心静的气息。
空气中桂花香暗浮。
轩辕墨握着她的手,漫步在庭院里:“本王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无心无情的冷血男人,玩弄权术,掌控天下,不会对任何女子产生兴趣,连成家的想法都从来没有过。”
“初次遇见你时,也觉得你不过是个娇贵的公主,齐国送来的牺牲品,皇族弃子,以及可供西陵权贵们消遣的战利品。”
“可是后来本王发现你跟别的女子不一样,跟西陵的公主都不一样,有点傲骨,骨子里桀骜不逊,倒是有点让本王感兴趣了。”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好听,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只是西陵权贵眼中的摄政王太冷,嗜血无情,生性凉薄,别说他的声音,就连他的容貌都不敢过多评价。
此时夜晚宁静,晏九黎难得心平气和地听他说话,倒是觉得他的音色真不错,清冷冷的,对耳朵是种享受。
轩辕墨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径自说道:“若本王是个正常人,对你感兴趣之后,或许会选择将你护在身边,不让别人欺负你,可本王是个冷血男人,当时的想法竟然是,若亲手折断你的傲骨,看你露出绝望的眼神,是不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晏九黎眼神微冷,嘴角掠过一抹讽刺的弧度。
“就这么一个念头,让我在后来无数个夜晚,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轩辕墨说着,不由握紧她的手,“黎儿,我不奢求你能解开心结,也不求你的原谅,甚至不苛求你能回应我的感情,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曾经带给你的伤害。”
“哪怕这些弥补都为时已晚,但至少可以让你往后的路走得不那么难。”
轩辕墨轻叹:“你是个理智而冷静的女子,知道什么样的决定对你最好,也知道意气用事除了维持骄傲,其他毫无意义。”
晏九黎没说话。
轩辕墨也没有再逼她。
感情上谁先爱上先认输,这句话他亲生体会,但除此之外,他城府深,有心计,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能用最理智冷静的方式解决。
投其所好,是最简单也最让人无法拒绝的手段。
因为两国实力上的差距,两人身份上的差距,以及各种本事和手段上的差距,让轩辕墨拥有绝对的把握……只要晏九黎不傻,不维持着无谓的骄傲,她就不会拒绝他的帮助。
在经历过狂风暴雨之后,晏九黎已经不是那个空有尊严而不懂权衡利弊的女子,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这条路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因为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晏九黎沉默良久,平静地问了他一句:“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轩辕墨道,“伤害你的事情做得够多了,威胁强制你的手段也用了不少,从今往后,所有事情都尊重你的决定,我不会强硬干涉。”
晏九黎淡哂:“我还以为你会说,齐国永远在西陵掌控之下,我逃不出你的掌心。”
轩辕墨嘴角轻扬:“我说了,以后不会再用任何手段威逼你。”
晏九黎转头看向东侧门方向,淡淡开口:“阿影,去把武王带过来。”
“是。”
轩辕墨略微不满:“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武王是几位王爷之中唯一还有点良心的人。”晏九黎走到廊下,靠着廊柱说道,“当年我被选中做质子时,只有他在父皇面前替我说过话,他说质子应该由皇子去,公主不合适。”
因为皇子就算受欺负,最多也就是言语羞辱和皮肉伤。
可公主所遭受的会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屈辱。
但西陵点名要晏九黎去,武王一人之力决定不了这个结果。
第189章 齐国未曾出过女帝
武王被带到凤凰居时,表情是凝重而不解的。
他对奇门遁甲很陌生,以前从未接触过,仅有的认知是在书里。今日亲身体会,才知其中玄妙和诡异。
明明他在院子里转了半天也找不到出口,可阿影带着他却只走了一段路,而且是他走过无数遍的那段路,就如此轻易就到了凤凰居。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远处传来晏九黎的声音:“四皇兄觉得,我府里的牡丹花开得怎么样?”
武王一怔,转头看向站在廊下的晏九黎,不知想到了什么,再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摘下的牡丹……哪里还有牡丹?分明是一片枯黄的叶子。
“本宫不在乎你们的兵留在这里多久,若你们愿意,就算留在长公主府过年,我都没什么意见。”晏九黎睥睨一笑,“只是你们注定拿本宫无可奈何,继续留在这里委实没什么意思。”
武王沉默片刻,走到栏杆前坐了下来:“七妹,我能不能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此时这般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没有王爷和兄长的架子,听起来像是只想跟她好好谈一谈。
“我眼下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我的目的。”晏九黎望向漆黑的天际,并不避讳谈及自己的野心,“我想要权倾天下,想要齐国江山由我做主,想要以前对不起的人都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那个位子,想君临天下,随心所欲,想要齐国万民匍匐在脚下……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武王觉得这一点都不简单,简直难上加难。
他眉头皱起,实话实说:“齐国从未出过女帝。”
晏九黎淡道:“我可以成为第一个。”
武王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反驳毫无意义。
他心知肚明晏九黎不会听从劝说,他现在最关心的也不是晏九黎的野心,而是她到底有没有跟西陵摄政王勾结。
武王定了定神,语重心长地开口:“七妹,先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不容易,到皇上这一代才历经三代天子,你的野心是齐国皇族自家的事情,但若是牵扯到西陵,弄不好就是生灵涂炭,江山覆灭,齐国君臣沦为亡国奴……”
“没那么夸张。”晏九黎嗓音淡漠,“只要有我在一天,齐国就绝不会亡国。”
她看向武王:“四皇兄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跟西陵勾结?”
武王默了默,缓缓点头:“嗯。”
晏九黎淡淡一笑:“如果我说没有,你是不是就心甘情愿支持我夺位?”
武王又默了默,还是摇头:“不会。”
“四皇兄还真是诚实,连敷衍都不屑。”晏九黎啧了一声,“不过今天我话放在这里,最终若是由我坐上那个位子,至少可保齐国五十年和平,若是换做别人……不定哪天就国破家亡了。”
武王没说话,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话。
齐国史上未曾出现过女帝,若晏九黎要争,一定阻碍重重。
但武王心里清楚,晏九黎若真的铁了心去争,并非没有可能做到,因为她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手段和魄力,以及她身上还隐藏的不为人知的底气,都是其他皇子无法相比的。
他如果是个男子,一定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女子这个身份本就是最大的阻碍。
但阻碍不一定无法攻破。
“四皇兄先回去吧。”晏九黎没兴趣跟他继续多谈,平静地下了逐客令,“让大臣们都回去,今天这件事本宫不跟他们计较,但没有下次。”
武王有些意外,沉默片刻:“西陵对齐国有没有野心?”
晏九黎皱眉,已有些不耐:“没有。”
武王再三确认:“七妹可以确定?”
晏九黎转身回房:“爱信不信。”
武王追问:“可你怀着西陵摄政王的孩子。”
晏九黎声音冷淡而无情:“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其他人无关。”
武王目光微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背影,在她即将跨进房门之时,认真说道:“七妹,你在西陵七年,真的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晏九黎听而未闻,不愿意再做回应。
武王走了。
带走了包围在长公主府外的所有兵马,也带走了贤王和朝中几位重臣。
当然,那两队人马也完好无损地被放了出去。
纵然贤王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也已经由不得他。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晏九黎安静地靠在床上,安静地翻着书,轩辕墨从一旁轻轻揽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晏九黎声音清冷:“你的国师府也被包围了一天,你不回去看看?”
轩辕墨声音淡淡:“他们若有胆子,一把火把国师府烧了都行。”
反正国师府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且他已经不打算回去住,他们爱包围几天就包围几天。
晏九黎翻书的手指微顿:“我希望明日一早,你能从本宫视线里消失。”
轩辕墨低笑:“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有了进展,黎儿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晏九黎垂眸翻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离开西陵这么久,不担心西陵小皇帝趁机夺权?”
“他若有这个本事,为夫反而替他高兴。”轩辕墨趴在她肩头,显然不担心这个问题,“他夺了权,处理朝政,为夫就可以一直留在齐国,媳妇孩子热炕头,何乐而不为?”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他的权力大抵是旁人夺不走的。
所以才能如此云淡风轻。
晏九黎目光落在书上,脑子里却不由片刻晃神。
有生之年她若夺得那个位子,能把齐国壮大得跟西陵一样吗?
第190章 西陵使臣来访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凌王点兵出发前往边关。
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开之后,驻扎在京城的兵力威胁骤减。
凌王的离开仿佛带走了贤王所有的希望,他不敢再明目张胆找晏九黎的茬,也不敢暗中与她为难。
金吾卫中又多了晏九黎亲手提拔的人,他们对长公主的忠心已远远超过对皇上,哪怕还有一小部分态度不明,至少明面上来说,这些人的立场已经改变不了朝中的局势。
御史台有明御史在,很久没人弹劾长公主了。
户部提拔了萧清河做尚书,裴丞相暂时没有跟晏九黎作对,晏九黎也没打算立即换了他。
但朝中各部年轻能干的官员,晏九黎提拔了不少,只是暂时还没有坐上中枢位子,但来日方长。
除此之外,晏九黎还暗中派人收拢了顾云琰旧部,把那支战斗力不太强的十万兵马掌控在手,与此同时,开始光明正大招兵买马,并日夜操练,只为了储备更强大的军队,以备敌国兴兵来战。
顾家旧部真正忠心的是上一任武阳侯。
顾云琰七年前打了败仗,致使兵力损失严重,城池连丢三座,以至于把七公主送去为质才挽回一些损失并得以停战,他在军中的威信早就大打折扣。
所以他麾下的兵马收拢起来并不难。
招兵买马之后,原有的军队全部打乱重组,杜绝了军中抱团的现象发生。
招兵之初,所有军饷按时到位,兵马粮草供应充裕,军中训练一段时间之后,隔三差五举办各种对决,表现良好的会另发奖赏。
本领特别突出的,军中职务提拔绝不吝啬。
晏九黎把这支兵马改为飞鹰军。
凌王离开之后,朝中气氛明显又开始不安起来。
裴丞相尚且镇定,但跟着他一起包围长公主府的几位尚书开始提心吊胆,担心晏九黎秋后算账。
以至于晏九黎出现在各部巡察时,官员们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像是在迎接一个女罗刹。
晏九黎并未秋后算账,反而大方地邀请:“诸位大人得空之时,可以随时去长公主府做客,本宫定设宴隆重招待。”
诸位官员尴尬陪笑。
三位王爷带官员包围长公主府,意图治长公主通敌叛国之罪的计划就此落空,并在往后数十年间,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朝中大权完全掌握在晏九黎手里。
摄政长公主的时代刚刚开始。
腊月初,西面边关传来消息,西陵也开始往边关增兵。
这个消息一出,朝中顿时人心惶惶。
他们不由猜测,西陵和南昭这是商议好的吗?两国同时出兵,这……齐国怎么也不是对手吧?
齐国七年前就败在西陵之手,这些年晏玄景虽然一心器重顾云琰,但其中原因无非是他掌管的那支兵马。
顾云琰打仗的实力,朝中大臣已不再信任。
如此关键时刻,谁能承担起跟西陵对抗的重大责任?
“都慌什么?”晏九黎看着大臣们明显不安的表情,冷冷说道,“西陵跟齐国的仗打不起来,不用担心。”
“长公主如何确定?”
“西陵确实已增兵,有兴兵来犯的趋势啊。”
“是啊,西陵兵力强大,如果他们真的要侵犯齐国,我们如今两面受敌,局势怕是不容乐观,应尽早想办法求和。”
仗还没打呢,就开始想着求和了?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向说话的大臣:“求和?如何求和?把你的妻女送过去做质子?”
说话的大臣脸色一白,顿时不敢再多言。
正在大臣们都心急如焚之际,礼部接到消息说,西陵使臣要来访齐国,不日即将抵达。
这个消息让人松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忐忑。
他们无法猜透西陵使臣这个时候来访的目的。
毕竟齐国相比西陵实力稍弱,西陵肯定不会有求于齐国,那么他们特地千里迢迢跑来这一趟,怕是来者不善啊。
一片紧张不安的等待之中,时间来到腊月十五。
西陵使臣浩浩荡荡抵达齐国皇城。
此次来的人除了西陵两位王爷,一位公主和一位将军之外,还有一位长平侯。
裴丞相领着大臣们出宫迎接贵客,各部大臣低声交谈:“西陵皇帝没有实权,朝政大权和兵权都握在摄政王手里,不知道此次来的这几位都是什么底细。”
礼部尚书回答:“两位王爷一个是皇帝的哥哥,封号晋王;一个是皇帝的叔叔,封号淮南王。”
“淮南王有封地,雄踞一方,十年前是西陵势力最大的两位王爷之一,这几年因为跟摄政王不和,兵权屡屡被削,势力早已大不如从前。”
“晋王比当今皇帝大两岁,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生性残暴,据说当初长公主一到西陵时,这位晋王曾是欺压长公主的权贵之中,最大的元凶。”
“跟着来的这位公主是皇帝的姐姐,封号静襄公主,长平侯是她的夫婿,夫妻二人感情不错,但因为长平侯的妹妹喜欢摄政王,而那几年里摄政王一直把心思都放在长公主身上,以至于公主夫妇看我们长公主不顺眼,所以屡屡找茬,跟我们长公主算是结怨已深。”
大臣们听完礼部尚书说的话,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他,眼神里纷纷流露出震惊和诧异的色泽。
“看来这次真是有备而来啊。”
“说是使臣,这哪一个身份都贵重得让人不敢小觑。”
“尚书大人对他们的关系,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礼部尚书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胡须:“昨晚有人给我送了一封密函,密函上记录的就是此次来访使臣的身份和关系介绍,以及他们曾经跟长公主的恩怨。”
站在裴丞相身边的贤王,若有所思地看着礼部尚书:“这么说来,他们此次极有可能是为了长公主而来?”
礼部尚书摇头:“这下官就不知道了,虽然他们确实是来者不善,但是不是冲着长公主来,暂时还不好说。”
裴丞相沉吟:“尚书大人方才说,西陵摄政王把心思都放在长公主身上,这意思是,长公主在西陵那几年里,跟西陵摄政王牵扯颇深?”
“那自然是极深的。”贤王淡淡一笑,“不然长公主怎么会怀了那位摄政王的孩子呢?”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大臣齐齐一凛。
武王蹙眉:“大皇兄,七妹到底是否有孕,暂时还不敢确定。就算有孕,孩子到底是谁的也未可知,你不必太早下定论。”
第191章 来者不善
贤王默了默,终于没再说话。
不管晏九黎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已没有追究的意义,上次包围长公主府是唯一可以治罪她的机会,却硬是无功而返。
凌王还被六百里加急信报调走了。
事情巧合得让人不得不怀疑,晏九黎是不是早就有了周密的安排?
总不可能是老天显灵,非要庇护晏九黎吧?
他暂时还不知道晏九黎到底藏了多少后手,自然不会再明目张胆跟她作对,但此次来的几位西陵使臣,如果都是跟晏九黎有旧怨之人,那么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想到这里,贤王眸光微暗。
车马声缓缓靠近,拉回了贤王的思绪。
裴丞相向前走了几步,热情地招呼:“使臣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宫中已设下宴席,请诸位进宫落座。”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深蓝色蟒袍,年纪四十有余,面容英挺端正,古铜色的肌肤,身形健壮微胖,周身流泻出领兵武将才有的杀伐之气。
他是西陵淮南王,是西陵皇帝的亲叔叔,西陵摄政王轩辕墨的皇兄轩辕德。
走到宫门前,他像是皇帝巡查领地似的,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视着在场的文武大臣,最后把目光落在裴丞相脸上:“阁下就是齐国丞相?”
裴丞相点头:“正是本官。”
“听闻齐国皇上失势,如今长公主掌权。”轩辕德眉梢微挑,嘴角掠过一抹鄙夷不屑的笑意,“不知这位长公主何在?她是否有三头六臂?是否拥有飞天遁地之术,才能让诸位七尺男儿甘心俯首,任由一个弱质女流踩在你们头上撒野?你们齐国男儿的骨头一直都是软的吗?”
还真是来者不善。
这位淮南王开口第一句话,就把在场所有官员的脸面撕下来,放在脚底踩了个稀巴烂。
裴丞相面色僵了僵。
贤王和武王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其他官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有能之人不在男女。”一个沉稳温和的声音响起,“长公主能力压朝中一干男子,掌握朝中大权,只足以证明她比我们这些男子都厉害,但并不能代表我们是软骨头。”
“相反,认可并敬佩有能之人,才是开阔男儿该有的气量,是一个国家能强大的根本,若只因为长公主是女子,就一个劲地打压,反而让齐国失去了一个强者。”
萧清河抬眸看着西陵淮南王:“长公主心性强大,是荆棘中长出来的花,冲破逆境,逆流而上,终会带着齐国走上繁荣昌盛。”
此言一出,裴丞相和贤王几人齐齐转头,诧异地看着萧清河。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下男儿千千万,非要靠一个女子出头,才能让国家强大,走上繁荣昌盛?”淮南王嗤笑,“这不恰恰证明齐国男儿无能?”
“皇叔说得对。”淮南王身后的锦袍男子点头,面上恶意满满,“而且我听说这位长公主就是在西陵为质回来的那个晏九黎,诸位是不是不知道她在西陵的经历?一个被踩进淤泥里,肉体和灵魂都早已肮脏不堪的女人,居然还能成为齐国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你们齐国真是没人了。”
“齐国有人没人,只怕不是晋王说了算。”晏九黎从宫门里走出来,声音冷冷,“刚踏进齐国皇城就大放厥词,晋王就不怕进来容易出去难?”
身着一袭红色大氅的晏九黎策马而来,缓缓走到群臣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不善的西陵使臣。
“齐国不如西陵强大,但仇恨可以逼出人的潜力,这一点晋王应该深有体会才是。”晏九黎冷冷看着她,“本宫在西陵遭遇过什么,本宫自己心里清楚,就算被踩进烂泥,跌入深渊,本宫还可以站起来,不知道晋王若遇到同样的事情,还有没有站起来的本事。”
“晏九黎,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卑贱?”静襄公主怒道,“只有打了败仗的弱国,才会像一个公主沦落为质,我皇兄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是吗?”晏九黎嘴角微扬,“来人。”
陈一言带着侍卫齐刷刷站出来。
“陈一言。”晏九黎冷冷命令,“贵客远道而来,我们不能失了礼数,先留晋王一条腿,然后再进宫吃宴。”
“是。”
陈一言抬手示意,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前,毫不迟疑地把晋王从使臣之列拖出来。
“你们干什么?”晋王脸色大变,“你们敢对本王无礼,本王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放开我!放开我!”
淮南王下意识地想阻止:“放肆!你们敢——”
陈一言朝前走了两步,面对面看着淮南王。
少年年纪不大,气势却强硬无比,眼神坚定冷硬:“西陵欺人在先,齐国若是不表态,未免让人看轻了去。”
砰!
晋王被拖了出来,一脚踹倒在地,随即几个侍卫直接把他按倒,坚硬的剑鞘狠狠砸在他腿上。
晋王发出痛苦的惨叫:“啊!”
“你们放肆!”静襄公主脸色一白,走出来厉声斥责,“我们是西陵使臣,你们齐国真是胆大包天,不怕西陵军队一怒之下,踏破你们的皇城,让你们全部成为亡国奴?”
淮南王身后的护卫一窝蜂向前涌。
晏九黎冷冷抬眼,看向气势汹汹的西陵护卫,嗓音如冰:“金吾卫听令!谁敢在我齐国宫外动手,一律格杀勿论!”
“是!”
双方气势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像是濒临大战,一触即发。
齐国大臣们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生怕长公主的行为真的激怒西陵,导致他们怒而出兵,两国开战。
第192章 不共戴天之仇
西陵使臣在进入皇城时,随行而来的护卫就被留下了大半在城外安顿,只带了一些贴身的侍从随身保护主子安危。
此时的西陵使臣队伍除了淮南王、晋王、静襄公主夫妇和几位西陵文臣之外,只有百余名护卫跟随在侧。
如果齐国以贵客规格招待,两国大臣交谈甚欢,彼此友好切磋,自然无所谓护卫多少。
可西陵一来就给了齐国下马威,且理所当然地以为齐国会忍气吞声,不料惹怒了晏九黎,致使此时的晋王被按在地上挨打,以至于兵力悬殊的重要性立刻就体现出来了。
晋王被打得嗷嗷叫。
静襄公主气得脸色铁青,只把晏九黎骂得狗血淋头:“晏九黎!你在西陵七年,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最后得以活着回到齐国,乃是西陵皇恩浩荡!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东西,竟敢恩将仇报,当众虐打羞辱我西陵亲王,你们齐国想灭国了是不是?还不让他们住手?”
静襄公主的夫君长平侯跟着开口:“远来是客。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我们此番来到齐国是为了两国交好,晏九黎,你们齐国就是如此待客之道?”
晏九黎端坐在马背上,声音冷淡:“你们知道自己是客,还敢一上来就对着主人叫嚣辱骂?挨打受虐本就是你们自找的,怨不得人。”
晋王被按在地上,沉重的剑鞘狠狠抽在他腿上,疼得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晏九黎,你若真敢伤了本王,我……我一定让西陵铁骑踏破齐国疆土,让你们齐国寸草不生!你们齐国所有人都会沦为亡国奴……你,你给本王等着……”
“本宫可以等着。”晏九黎声音冷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是在齐国成为亡国奴之前,本宫很不幸地告诉你,你已经没机会离开这里了。”
说罢,声音骤冷:“都没吃饭吗?把他的腿打断。”
话音落下,侍卫顿时更加使力。
晋王疼得惨叫哀嚎,不停地挣扎。
淮南王脸色铁青,想阻止,可一排排护卫挡在他面前,就算当场交起手来,他们也显然不是对手。
静襄公主怒道:“晏九黎,你别太过分!”
贤王面色惊疑,忍不住劝道:“七妹,出出气就算了,还真打算把人打残了不成?西陵使臣此次若是为了两国交好而来,我们——”
“交好?”晏九黎冷酷无情地打断他的话,“谁要跟他们交好?”
贤王一怔:“七妹?”
“西陵跟齐国有国仇家恨,本宫和西陵仇恨更是不共戴天。”晏九黎目光微转,像是扫视着自投罗网的俘虏,“淮南王和静襄公主既然来了,本宫就与你们好好算一算往日旧账。”
静襄公主对上她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不敢相信,在西陵被折辱七年的晏九黎竟有这般胆量。
她不是应该畏畏缩缩,形容阴沟里的老鼠吗?
她不是应该对西陵畏惧胆寒吗?
任谁经历了那样的七年,都会从骨子里形成一种恐惧,况且齐国始终都不可能是西陵的对手。
她到底哪来的胆量和底气敢跟他们撕破脸,甚至当众报复晋王?
晋王被几位侍卫压在地上,一条腿鲜血淋漓,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他蓦然发出一声濒死的惨叫,然后软软地晕了过去。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
腊月寒冬,北风凛冽。
西陵使臣和齐国大臣都凛然心惊,一个个心惊肉跳。
几位齐国大臣看着晋王惨状,心里忍不住嘀咕,长公主真是太大胆了,如此公然和西陵撕破脸,是做好了跟西陵兴兵决一死战的准备?
可眼下齐国的兵力远远不是西陵的对手啊。
“把晋王送去太医院。”晏九黎握着缰绳,调头进宫,从始至终没有下马迎客的姿态,“请淮南王和静襄公主夫妇进宫,本宫已设下重宴招待贵客,不许怠慢了客人。”
话落,率先策马离去。
淮南王僵立原地,脸色铁青沉怒,一瞬不瞬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晋王,周身萦绕着被惹怒的杀伐无情气息,仿佛下一瞬就要点兵突袭,将惹怒他的人斩杀殆尽。
虽然明知道此时他什么也不能做,但如此气势还是叫人不由自主地心悸,尤其是裴丞相等人都是文臣,在这种镇守一方的武将面前,气势几乎是被碾压的。
武王往前走了一步,淡定抬手:“淮南王请,静襄公主请。”
侍卫把晋王抬去了太医院。
淮南王眼神冰冷阴沉,沉默地盯着地上那摊血迹,良久,嘴角扬起一个阴鸷的弧度:“好,真是好得很。”
齐国竟然给了他们这么特别的一个见面礼。
他若不好好回报他们,都对不起他们的这份隆重。
裴丞相和几位大臣悄悄对视着,心里既有对两国冲突的不安,又有一丝细不可查地,对长公主给西陵使臣一个下马威的暗爽之感。
虽然他们确实比不上西陵强大。
但使臣来到他们国家,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他们都是软骨头,任是多好脾气的人,心里都不会不舒服。
只是那点暗爽之后,他们不由自主开始担心接下来的局势。
淮南王阴沉着脸进宫,静襄公主夫妇紧跟其后,面上像是裹着一层寒霜,一路上没再言语。
如果条件允许,只怕他们现在就想调兵攻打齐国,把齐国这些混账一个个射死在箭下,或者再把晏九黎那个质子公主抓去西陵,将他们能想到的所有酷刑加诸在她身上,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眼下条件不允许。
宫廷里金吾卫守卫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像是在告诉西陵使臣安分一些,就算重兵驻扎在边关,他们也别想在齐国皇宫里为所欲为。
淮南王一行人很快抵达大殿。
殿上设下厚宴,晏九黎坐在次主位上,冷眼看着表情阴沉的淮南王领着阴沉的静襄公主上殿。
大殿上气氛格外诡异。
“诸位落座吧。”晏九黎声音淡淡,“西陵使臣远道而来,齐国作为东道主,本该热情招待贵客,今日失礼之处实乃贵国态度恶劣所致,并非本宫招待不周——”
“晏九黎,别以为你做了齐国长公主,就以为天下人都怕你。”静襄公主面上露出一丝冷笑,鄙夷意味十足,“就算你今日如何风光,也掩不住往日落魄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处境。”
第193章 剑拔弩张的对峙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点头:“所以你是想一遍遍提醒本宫,本宫在西陵时,你们是如何折磨羞辱本宫,以此来激起本宫的仇恨?”
静襄公主脸色一变:“我——”
“不用你一次次提醒。”晏九黎声音漠然,“诸位此次来齐国,本就是为了让本宫有一个报复发泄的机会,就算你不说,一直沉默当个哑巴,本宫也绝不会忘记自己在西陵承受过什么。”
长平侯心头一沉,不自觉地转头看向淮南王。
此次他们出访齐国,是摄政王下的谕令,连使臣的人选安排都是由摄政王一手决定,因为淮南王也在名册上,他们以为此次来齐国,是为了给他们传达一个开战的信号。
他们判断摄政王是有吞并齐国的计划。
或者说,如果摄政王觉得西陵单独出兵,吞并齐国需要的时间会拉长,完全有可能选择跟南昭合作。
而此次南昭突然出兵,恰巧也能印证他们的判断。
齐国眼下两面受敌,局势不容乐观,以他们原本的预料,齐国对西陵使臣来访应该是惶惶不安、诚惶诚恐的态度,绝不应该是晏九黎这般狂妄自大,天不怕地不怕,还一副强烈的复仇架势。
她到底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根本不理会齐国死活,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手?
淮南王老谋深算,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对。
齐国大臣的反应看起来才正常。
晏九黎这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到底倚仗谁?
“真是笑话。”静襄公主不知哪来的恨意,看着晏九黎的眼神始终都是阴沉嫉恨的,“你们齐国弱得不堪一击,还真敢跟西陵抗衡不成?”
“静襄。”淮南王沉声开口,“你先冷静一下。”
比起静襄公主的嚣张跋扈,淮南王城府自然深得多。
他既然听出了晏九黎那番话意有所指,自然不会当作不在意,更不会觉得对方是在装腔作势。
他眯了眯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晏九黎的眼睛:“不知长公主方才那番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次来齐国,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报复的机会?
还真是大言不惭。
晏九黎冷道:“你理解的是什么意思,本宫说的就是什么意思。”
淮南王觉得有必要提醒她:“据本王所知,南昭已经对齐国兴兵,你们齐国唯一一个能领兵作战的那位凌王,已经出发前往边关,如今朝中并无真正有经验的武将……哦,还剩一个武阳侯,早已是我西陵的手下败将,不知长公主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把我们留在这里?”
晏九黎敛眸,声音淡漠:“本宫不需要理由。就算两国开战,西陵的兵马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就打到皇城,而本宫无需一个月,今日之内,就能把你们这些自投罗网的鼠辈斩杀在皇城之中。”
最后的“斩杀”两个字,听着明明云淡风轻,却像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让人不寒而栗。
淮南王一僵,眼底温度降至冰点,“晏九黎,我不相信你敢这么做。”
“本宫已经证明过。”晏九黎眉眼狠戾,“晋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静襄公主觉得她疯了。
她转过头,看着对面坐着的齐国大臣,面上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朝中本该是男儿的朝堂,你们这些顶天立地的男儿,竟一句话都不说,把家国社稷和两国邦交大事交给一个充满着仇恨的长公主负责?”
武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晏九黎,随即朝静襄公主说道:“吾皇龙体违和,精神不济,主持朝政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封长公主为摄政长公主,全权处理朝中一切大小事务。两国邦交很重要,我们无比重视,所以非常尊重长公主的决定——”
“放屁!”静襄公主爆粗口,“她就是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
砰!
眼前黑影一闪。
坐在席间大放厥词的静襄公主声音一卡,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喉咙似的,随即纤细的身体从座位上凌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度,“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大殿上,摔得她脸上惨白,眼前发黑。
大殿上陷入短暂的死寂。
随即大臣们像是大梦初醒似的,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到静襄公主面前,蹲下身,“公主!公主殿下!”
静襄公主吐出一口血,已然人事不省。
“你们放肆!”长平侯站起身,愤怒地看着出手的男子,“先是打伤晋王,后又对付静襄公主,你们真是不把西陵放在眼里了吗?”
一身黑衣的阿影如死神般站在殿上,眼神里一片死寂,冰冷没有情绪。
只是此时他看着长平侯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让人脊背发凉。
殿上气氛凛冽生寒,像是随时爆发一场厮杀似的,让人紧张不安。
淮南王还坐在席间,右手一点点攥紧手里的酒盏,就这么平静的,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的晏九黎。
晏九黎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近乎死寂,只是一双眼就这么看着淮南王。
仿佛寒冬腊月季节,在寒风凛冽之中,进行着一场森冷紧绷的对峙。
如果说淮南王一开始以为晏九黎是在虚张声势。
那么在此时的眼神对视里,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晏九黎眼底翻涌的恨意,那是强烈到足以毁灭一切的仇恨,势要将他们撕成碎片的狠戾和冷酷,以及决绝的,宁愿同归于尽也绝不再退缩一步的刚烈。
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淮南王细不可察地打了个冷颤。
他缓缓松开攥着酒盏的手,声音沉稳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长公主果然气势慑人,本王佩服。”
第194章 人善被人欺
随着他这句话落音,殿上紧绷的气氛像是骤然松懈。
晏九黎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神色淡漠如雪:“若淮南王感受到了本宫的决心,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淮南王站起身,朝晏九黎拱手施礼,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本王原就无意跟齐国为敌,只是曾经旧怨难解,才生了一些口角,还望长公主多多海涵。”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表达了谈和的诚意。
长平侯走到殿上,将静襄公主扶起来,并让随行的女医上前为她诊治。
医女跪在地上,执着静襄公主的手把脉,须臾,恭敬开口:“公主摔得重了些,肺腑有些震荡移位。”
淮南王淡道:“把公主扶到席上坐下。”
几个侍女听令上前,低眉垂眼扶着静襄公主回到席间坐下,对方脸色惨白,面无血色,只是嘴角一缕鲜血显得触目惊心。
静襄公主不再说话,一双眼却依旧愤恨地看着晏九黎,像是跟她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静襄公主跟舍妹感情最好,而舍妹当初因为长公主而死,静襄公主恨你也是人之常情。”长平侯站在殿上,一双眼略显阴沉地看着晏九黎,“她今日所作所为并非无理取闹,长公主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齐国大臣们闻言,心头微惊,随即心下了然。
原来静襄公主跟他们长公主有深仇旧恨,怪不得一来就喊打喊杀的,活像是长公主杀了她全家似的……不过杀了她夫君的妹妹,隔着一层关系,至于这么按耐不住?
而且说到底,他们长公主当初在西陵只是个质子,哪来的本事招惹长平侯妹妹?想来一定是那个女子主动找茬,不知怎么惹到了长公主底线,才招致杀身之祸。
当然,也有可能另有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长公主作为质子,在西陵主动欺负西陵贵女的可能性极小。
想到这里,裴丞相开口说道:“虽然我等不知当年细情,但长公主曾经以质子身份在西陵生活七年,寄人篱下,处境艰难,在任何人正常的认知下,都不会觉得长公主会主动欺辱他人,想来这里面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寄人篱下,处境艰难?”静襄公主咬牙冷笑,“你们长公主处境是艰难,所以勾引摄政王,让摄政王庇护她——”
“多年不见,静襄公主的嘴巴怎么还是这么脏?”大殿外忽然响起一个男子不驯的声音,“明明是纪念云想嫁给摄政王不成,处处找茬对付长公主,结果被摄政王下令处死,你们不敢去找摄政王,只敢把仇恨转移到长公主身上,这难道不是欺善怕恶的表现?”
众人转头看去。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从殿外走进来,容貌俊美桀骜,眉眼飞扬耀眼,一身红色长袍勾勒修长劲瘦的身姿,腰背挺拔而笔直,手里握着根长鞭,看着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殿上有人认出他的身份,长公主的面首之一,好像叫秦红衣……
“秦观书。”静襄公主瞳眸一缩,霍然起身,“你居然没死?”
来人正是秦红衣,真名秦观书。
西陵世家公子。
他挑眉看着静襄公主,懒洋洋开口:“静襄公主还没死,我怎么舍得先死?”
“放肆!”静襄公主大怒,“你敢咒我?”
秦红衣没理会她的怒火,走到殿上,先朝晏九黎行礼,然后上前递上一封情报:“这是我刚从半道劫下来的文书,淮南王和南昭皇帝秘密通信,欲两面夹击对付齐国,请长公主殿下过目。”
话音落下,殿上气氛顿时一凝。
齐国大臣们表情齐齐一变,不约而同地朝淮南王看去。
他们之前还怀疑南昭发兵太巧合,极有可能是长公主跟南昭暗中来往,为了调走凌王,让她在朝中再无对手,好伺机谋夺皇位。
没想到竟是西陵和南昭合谋,欲吞并齐国。
“秦观书。”淮南王面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底惊怒交加,“本王何曾与南昭皇帝通信?你莫要信口雌黄,在此挑拨本王和齐国的关系!”
静襄公主愤怒地看着秦观书:“你身为西陵世家子弟,却公然认齐国长公主为主,秦观书,你想干什么?吃里扒外,还是通敌叛国?”
“原来南昭突然发兵,竟是西陵唆使?”武王眯眼,表情沉了下来,“本王一直以为和平是天下人共同的向往,没有战争,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各国才能繁荣稳定,没想到本王错了,西陵和南昭竟一直虎视眈眈,想着吞并齐国。”
裴丞相点头:“人善被人欺,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兵部尚书冷冷开口:“齐国本不是弱国,只因为七年前打了一场败仗,武阳侯用兵不当,导致损失惨重,就让人以为齐国真的软弱可欺。我们长公主为了平息战火,在西陵受了七年磨难不说,现如今西陵更是欺负到门上来了,你们西陵真是欺人太甚!”
“尚书大人说的没错,西陵欺人太甚!”
或许只有到了濒临绝境时,才能真正激发人的反抗欲和团结对敌之心。
齐国大臣一个个义愤填膺,看着西陵淮南王和长平侯的眼神,已不再是起初的热情和小心翼翼,而是愤怒和敌意。
如果齐国注定要有一劫。
那么就像长公主所言,兵马打到皇城至少几个月,而他们想杀几个使臣,却能在一天之内做到。
无非是需要一点魄力,拼着鱼死网破罢了。
“请长公主不要听信谗言。”长平侯冷冷看了一眼秦红衣,眼神阴鸷,“秦观书本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因对西陵皇族存有怨恨,所以伪造文书挑拨两国关系,意在挑起齐国大臣对我们的敌意,如果长公主真的相信他所言,才是中了他的计谋。”
秦红衣笑意冰冷:“既然如此,不如请长平侯说一说,你们此次来齐国的目的是什么?”
长平侯噎了噎,“我……”
武王面无表情地开口:“西陵晋王一来就口出恶言,静襄公主屡屡对我们长公主羞辱泄愤,明显不是抱着善意而来,本王也想知道,诸位此次来访齐国的目的是什么。”
长平侯张了张嘴,转头朝淮南王看去。
“我们是为了两国结盟而来。”淮南王镇定开口,“请诸位相信我们的诚意,西陵愿和齐国永世交好。”
第195章 恃强凌弱,非强国风骨
为了两国邦交而来?
齐国大臣并不相信他的说法。
毕竟若真是为了两国邦交,他们不可能一来就敌意满满,不但冷嘲热讽,甚至直言羞辱谩骂,根本没把齐国长公主放在眼里。
两国邦交应该是态度友好。
甚至在见到长公主的时候,他们应该先感到愧疚,以大国胸怀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真心诚意说一声抱歉——这才是君子风度。
恃强凌弱绝非真正的强国风骨。
“从诸位使臣来到齐国开始,你们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西陵的态度,我相信在场之人都有所判断。”萧清河抬头看着淮南王,声音沉稳,不卑不亢,“萧某不知淮南王能否代表西陵皇族,也不知道诸位此次来西陵能否全权做主,但如果说诸位的意见就是西陵皇族的意见,那么我们很遗憾地表示,两国邦交怕是不太可能。”
贤王听到萧清河的话,不悦地皱眉:“萧大人,邦交事关两国关系缓和,事关天下百姓安稳,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贤王说得对。”萧清河点头,“但齐国虽打过败仗,却不意味着真的就该任由西陵欺压,西陵还没强大到可以随意践踏他国长公主的尊严,并且连一点歉意都没有。”
贤王沉默片刻,想说强国本就有为所欲为的底气。
可眼下是在齐国,他是齐国亲王,着实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沉默片刻,他道:“不管怎么说,结盟一事对齐国和西陵都是好事——”
“贤王说得没错。”淮南王真心实意地拱手,“本王此次就是抱着结盟的态度而来,绝没有跟南昭联手对付齐国的意思。其中有误会之处,本王在此承诺,定查明真相,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顿了顿,“往日有得罪长公主之处,本王在此跟长公主赔罪,还望长公主摒弃往日恩怨,为了天下百姓,愿意跟西陵化干戈为玉帛,本王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对齐国有任何偏见和不敬,并承诺对齐国百姓如同西陵百姓,一视同仁,共谋盛世。”
齐国大臣们面色好转,开始低声交谈。
对大部分朝臣来说,能跟西陵达成结盟无疑是件好事,这意味着至少数年之内,他们不用担心西陵兵马卷土重来。
齐国能争取更多的时间稳固江山社稷,稳定民心,发展经济,强大兵力。
前提是西陵的承诺可靠。
裴丞相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武王:“武王觉得两国结盟可信吗?”
武王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淮南王:“本王想知道,西陵皇族为何突然要跟齐国结盟?这是谁的决定?我们如何相信你们的承诺?”
晏九黎敛眸喝了口茶,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淮南王见商谈有了效果,表情越发轻松许多:“结盟一事是西陵皇族的决定,皇上和摄政王都同意。”
“可惜要让淮南王失望了。”晏九黎抬眼,不疾不徐地开口,“本宫从未打算跟西陵结盟。”
殿上一静。
淮南王表情僵住:“长公主?”
两国大臣齐齐转头看向晏九黎。
“诸位都知道本宫在西陵的凄惨经历,而那些跟在座都脱不了关系。”晏九黎目光从淮南王脸上掠过,看向平阳侯和静襄公主,声音漠然,“想要本宫摒弃前嫌,答应结盟,诸位只怕得付出一点代价。”
贤王坐在殿上,恍惚有种做梦的感觉。
按照两国的实力差距,以及眼下齐国跟南昭开战的处境,不该是齐国求着西陵结盟吗?
西陵主动提出友好邦交,晏九黎反倒拿起了架子?
真让人觉得倒翻天罡。
淮南王面色微沉,神色已见不悦,不过他还是极力隐忍:“请长公主开出条件。”
齐国大臣们回过神来,喝酒的喝酒,沉思的沉思。
虽然他们还不确定,淮南王这般态度到底是被长公主威胁到了,还是真的有其他顾忌。
但此次齐国稳占上风,这种感觉还是让人觉得无比舒爽。
算了。
他们没有长公主的底气,也没有她的魄力,又何必质疑她的决定?
总之她不可能真的让齐国成为亡国奴。
一切交给长公主全权作主就好。
晏九黎很快开口:“静襄公主之前在西陵针对过本宫多少次,本宫没兴趣再去回忆,但诸位心知肚明,所以第一个条件是,静襄公主跪下来给本宫磕三个头,说一百句我错了,请齐国长公主宽恕我的行为。”
“放屁!”静襄公主大怒,近乎失控地厉喝,“晏九黎,你别太过分!”
一个西陵的阶下囚,竟敢跟她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真是白日做梦。
晏九黎眼神如剑,寒光森森:“本宫不强求。但静襄公主不答应,结盟之事免谈。”
淮南王脸色黑沉铁青。
他死死盯着晏九黎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心里无比恼恨。
当初就不该让她活着回到西陵来。
能熬过七年逆境的人,不管男女,都会铸就强大的意志。
他们一旦有机会翻盘,一定会把曾经的仇人撕得粉碎。
“七妹。”贤王眉头微皱,“结盟是两国最重要的事情,七妹应该把私怨暂放一边——”
“大皇兄。”武王声音一沉,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赞同,“长公主对西陵了解甚深,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交给她做主便是。”
贤王表情变了变,没再说话。
淮南王眼底划过一抹愠怒,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秦红衣站在殿上不发一语,看着静襄公主的眼神却透着几分怨恨冷戾,连冷笑都带着几分嗜血意味:“静襄公主欺负别人的时候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今日轮到自己,就觉得不公平了?”
静襄公主脸色苍白,嘴角一缕血迹已干涸。
她冷冷盯着秦红衣,须臾,转头看向正前方的晏九黎:“想让本公主跪下跟你赔罪?晏九黎,你做梦。”
晏九黎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就不必谈了。”
“可惜这件事由不得静襄公主。”秦红衣从袖子里抽出一份黑色圣旨,“这是摄政王刚传来的旨意,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若两国结盟无法达成,淮南王一行人不必再回西陵。”
第196章 你闹够了没有?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毫无疑问增加了齐国的底气,灭了西陵的威风。
淮南王脸色难看得很。
他忍不住想知道,摄政王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为何非要完成结盟不可?
齐国是有什么值得西陵巴结的吗?
还是说为了讨好一个女人,他可以置西陵江山社稷于不顾?
殿上气氛一时僵滞下来。
静襄公主面色青白愤恨,眼神冰冷充满着仇视,只是若仔细看,眼底分明还藏着几分惶恐不安。
摄政王竟下令不达成结盟,不回西陵。
如果晏九黎态度不变,一直这么强硬,他们难道要一直留在西陵?
果然是个擅长勾引人的贱人。
她一定是知道摄政王在暗中帮她,所以才如此无所畏惧。
静襄公主攥紧双手,嫉妒晏九黎能得到摄政王的庇护,嫉妒她在摄政王心里占据特殊的分量,恼恨她的地位可以凌驾于西陵其他权贵之上。
更恨摄政王不分敌我,一味地纵容晏九黎。
如果他真那么喜欢晏九黎,大可以把这个贱女人囚禁在西陵,做他一个人的禁脔,为何要拿家国社稷儿戏?
只要让晏九黎一直待在西陵,他想对晏九黎做什么,晏九黎都无法反抗,非得把她放过来,闹得齐国鸡犬不宁,还要让西陵权贵也要为之低头不可?
“今日宫宴到此为止吧。”晏九黎语调淡漠,“时辰不早了。礼部负责把使臣安排至驿馆住下,好好招待,别怠慢了贵客。”
礼部尚书点头应下:“是。”
“本宫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晏九黎站起身,宣布今日谈话结束,“诸位可以散了。”
淮南王站起身:“长公主请留步。”
晏九黎态度冷硬:“在西陵答应本宫的条件之前,我们没什么可谈的。想结盟,让静襄公主先跪下来赔罪,本宫可以给你们充裕的时间考虑。”
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显然并不在意会不会在西陵使臣面前失礼。
静襄公主死死盯着她的身影,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走了。
晏九黎真就这么走了?
该死的贱女人,还想让她磕头赔罪?
她做梦。
大殿上两国大臣面面相觑,气氛微妙而尴尬。
须臾,武王端起酒盏,朝淮南王示意:“长公主这几天情绪不佳,请诸位多多见谅,本王替长公主罚酒一杯。”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情绪不佳?”静襄公主咬牙冷笑,“就因为本公主没跟她赔罪,她就使性子拿两国结盟之事做威胁,如此毫无大局观念的长公主也配掌权?你们齐国当真是没人了。”
“静襄。”长平侯蹙眉阻止,“别再说了。”
“纪云风,你为何不让我说?”静襄公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突然把矛头对准长平侯,语气尖锐而刻薄,“你也被晏九黎勾去了魂是不是?你们男人都是一路货色,见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走不动路,跟被勾了魂似的——”
“静襄。”淮南王冷冷看着她,“你闹够了没有?”
静襄公主表情一僵,面色青白,咬着唇,愤恨地看了长平侯一眼,终于不甘心地闭了嘴。
长平侯表情阴沉,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齐国以武王和裴丞相为首的大臣们,从静襄公主动辄尖锐刻薄的言语中,大概能猜到晏九黎在西陵那几年里,应该被不少男子惦记过。
虽说惦记的过程和细节他们不太清楚。
但长公主容貌绝艳,堪称齐国皇族第一美人,并且是以质子身份去的西陵,说是战利品也不为过。
而西陵权贵都是一群正常男人,高高在上,哪怕态度上存着几居高临下的轻视,但难掩男人爱美的劣根性。
他们面对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质子公主,会不会生出征服欲和占有欲?
男人的劣根性可以激起女人的嫉妒心。
所以静襄公主的态度,他们不是完全不理解,只是……
还是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
谁让她不满,她可以去找谁。
她的丈夫若是对不起她,她关起门来想怎么报复怎么报复,迁怒于一个无力反抗之人,分明就是软弱,欺善怕恶。
这种感觉,萧清河最能明白。
“静襄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淮南王压下心头情绪,举杯回应武王,然后朝贤王和裴丞相示意,“本王回去会好好约束她的行为,希望不要因为她的言行,影响到两国邦交。”
说罢,主动起身告辞。
裴丞相跟着站起身:“诸位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眼下先去驿馆安顿下来,其他事情改日再谈。”
礼部尚书面上堆起笑意,连忙点头附和,像是方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一样。
淮南王沉默片刻,声音淡淡:“我们此次来齐国虽是为了两国邦交,但贵国若实在不愿意跟西陵结盟,我们也不勉强。”
秦红衣尚未离开,闻言挑眉:“这件事怕是由不得淮南王做主。”
淮南王脸色冷了下来:“秦观书,你到底是哪国人?”
秦红衣道:“我自然是西陵子民,但此次结盟是摄政王的意思,我把命令如实传达给淮南王,若淮南王和长平侯觉得摄政王的意思可以违背,我不介意修书一封送往边关,让摄政王亲自来给你谈。”
贤王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你们的摄政王在边关?”
“怎么?”秦红衣挑眉,“贤王不相信?”
贤王沉默。
他当然不相信。
如果元国师就是西陵摄政王,他此时应该在西陵皇城才是,怎么会跑到边关去?
“不信就算。”秦红衣冷笑一声,递给淮南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去。
“秦公子明明是西陵人,怎么看起来好像跟静襄公主有深仇大恨似的?”贤王起身走向淮南王,状似无意地询问,“难不成因为做了齐国长公主的面首,就真的以为自己成了齐国人?”
淮南王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秦红衣离去的背影,眸光深沉,看起来阴郁而不悦。
第197章 不合理的身份
今日宫宴出乎所有人意料。
原本以为西陵来者不善,尚未进宫就态度糟糕,一副高高在上俯视蝼蚁的姿态,是因为胸有成竹,要威逼齐国答应什么不平等条约。
没想到长公主一出现,他们就泄了气。
不但态度软了,还要转过头来跟齐国达成两国结盟。
这样的反转是他们没想到的。
当然,一来一往的交谈之间,他们已明白谁占据真正的上风——虽然这个上风明显是来自那位神秘摄政王的庇护。
但这个不重要。
只要长公主能拿捏住那位摄政王,就能拿捏西陵权贵,让他们在齐国疆土上投鼠忌器。
裴丞相等人想到这里,心下安了一半。
礼部派人护送淮南王一行人前往驿馆,淮南王提出去看看晋王。
“晋王受了伤,正在太医院治伤。”礼部尚书笑着说道,“太医院各位太医都在,更方便照顾晋王,等他伤势处理好了,我们一定派人护送他回驿馆静养。”
淮南王想了想,没再勉强。
贤王和礼部官员簇拥着淮南王往宫外走去,身后浩浩荡荡两排金吾卫护送。
静襄公主冷冷开口:“我绝不会给晏九黎那个贱人下跪,大不了我们早点回西陵去,谁愿意待在这里受气?”
淮南王不悦地看她一眼,“静襄。”
静襄公主咬牙冷哼。
长平侯蹙眉:“王爷可知摄政王什么时候到的边关军营?”
淮南王缓缓摇头,神色不辨喜怒。
最近半年摄政王一直神出鬼没。
皇帝过了亲政之龄,但一直没有拿到亲政之权,朝中大权都在摄政王手里,朝中几位中枢重臣都是摄政王心腹。
就算摄政王不在朝,他们也能把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西陵兵强马壮,几位年轻亦是摄政王一手提拔,西陵大半兵力都在摄政王掌控之中。
除此之外,摄政王还掌握着朝堂之外的势力。
他常年不在朝,朝中却无处不是他的身影。
淮南王压根无法得到他确切的行踪。
此次来齐国,如果只是因为摄政王的一纸谕令,他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拒绝,但摄政王手里握着他的一些把柄,如果他不来,或许下一步,他的家人和淮南心腹都会被一锅端。
他只能配合着走着一趟。
原本以为来齐国是为了战事,没想到到底被摆了一道。
从秦红衣出现在大殿上传达旨意开口,他就知道,摄政王是为了给那位长公主撑腰,而此次来齐国的人选,都是曾经得罪晏九黎最狠的。
摄政王是要他们千里迢迢来齐国赔罪,让晏九黎报复发泄,好好出一口恶气。
贤王把淮南王和长平侯的表情尽收眼底,适时开口:“齐国几个月前来了位国师,淮南王可知道?”
“国师?”淮南王神色微凛,皱眉看着他,“贤王说的是谁?”
“他姓元,来齐国之初,给皇上解了蛊毒。”贤王语气里透着几分深意,“听说他曾是西陵国师,被摄政王罢了官职逐出京城,还被追杀过,后来辗转来了齐国,给皇上解了毒……但后续发展着实出乎所有人意料。”
淮南王听出他话里有话,眯眼道:“他怎么了?”
“按理说他救了皇上,皇上封他为国师,他想在齐国安然待下去,应该忠于皇上才是。”贤王淡淡一笑,“可他却跟长公主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并且近日已可以确定,长公主怀了他的孩子。”
此言一出,淮南王和长平侯同时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静襄公主诧异地看着他,明显对这个消息感到震惊,“晏九黎怀了国师的孩子?”
贤王淡定点头,一双眼暗暗打量着淮南王和长平侯,试图从他们脸上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
但很显然,淮南王并不知道元国师跟摄政王的关系。
他沉眉思索:“如果长公主真的怀了元国师的孩子,摄政王不可能坐视不管……这个消息属实吗?”
贤王点头:“属实。”
静襄公主表情惊疑不定。
晏九黎怀了国师的孩子?
真是笑话。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摄政王不可能再管她的死活,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大度到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染。
虽然晏九黎在西陵时,就跟元国师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但……
贤王见他们沉默,不疾不徐地又丢了个消息:“本王怀疑,元国师和西陵摄政王是同一个人。”
静襄公主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开口:“这不可能!”
贤王不解:“为何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静襄公主脸色难看,“晏九黎在西陵七年,辗转在国师和摄政王之间,皇族权贵都知道,摄政王甚至下旨把国师罢官逐出京城,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再说——”
“没什么不可能的。”长平侯忽然打断她的话,眉眼泛起深思,“西陵国师本就深居简出,除了皇上和摄政王,甚少有人见过他真容。如果他真是摄政王,那么他如此神秘的原因……似乎完全能解释得通了。”
静襄公主脸色变了变,还是不愿相信:“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拥有两个身份?这根本不合理。”
摄政王本就权倾朝野,是皇帝都忌惮的存在。
她着实想不通他假扮国师的原因。
贤王听静襄公主和长平侯说话,心里已然明白,西陵摄政王的身份看来连西陵皇族自己人都不太清楚。
听起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强大的西陵皇族,被一个摄政王控制得死死的,却连摄政王还有哪些真面目都不知道,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合乎常理。
贤王看了淮南王一眼,见淮南王面色凝重,良久没有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198章 大言不惭
贤王送西陵使臣抵达驿馆。
静襄公主对眼下的处境感到不安,看起来有些焦躁,一再强调绝不会跟晏九黎赔罪,被长平侯再三安抚劝说,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贤王见状并未多言,只是约淮南王单独去了内厅谈话。
“虽然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元国师一定是摄政王,但王爷出身西陵皇族,西陵江山有你的一份责任,王爷应该不喜欢看到摄政王这种,为了儿女私情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行为。”
淮南王走到椅子前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贤王。
虽心里早就猜到了贤王的心思,还是明知故问一句:“贤王对长公主似乎很是不满。”
贤王笑了笑,并不隐瞒:“我相信此事若是放在西陵,淮南王应该会有跟本王相同的反应。”
皇权之下男尊女卑。
没有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接受一个女子掌控大权,凌驾于他们之上。
贤王是先帝长子,曾是帝位继承人之一。
哪怕在争储过程之中败给晏玄景,他也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认知。
皇位是属于皇子们的事情,跟公主无关。
淮南王看穿了贤王的心思,直言问道:“贤王想跟我们合作?”
贤王缓缓点头:“本王有诚意,所以不想跟淮南王卖关子,我们合作,西陵助本王对付晏九黎,本王助你们对付摄政王。”
淮南王沉默片刻,意味不明地一笑。
他帮他们对付摄政王?
真是大言不惭。
一个没有兵权被长公主压制的王爷,在自己的国家尚且如此无能,他还妄想帮着对付西陵摄政王?
淮南王真想问问他哪来的自信。
“淮南王觉得我做不到?”贤王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本王确实能力有限,但在齐国好歹也是个亲王,这些年并非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力。”
淮南王淡道:“对付晏九黎容易,对付摄政王难,贤王想得太简单了。”
或者说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就算他们现在被困在齐国,以贤王的能力,淮南王也不认为他能办法帮到自己。
毕竟眼下这种局势,唯一有用的手段就是兵权。
摄政王只要在边关布置好兵力,齐国不管是谁,贤王和武王也好,西陵使臣也好,都毫无反抗之力。
贤王起身走到窗前,沉默片刻:“此次你们来的这些人,是否都跟七妹有仇?静襄公主对七妹的恨意不同寻常,我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淮南王表情漠然:“本王那些年待在封地,对皇城发生的事情只是略偶耳闻,并未亲眼所见,所以不太清楚内情。”
顿了顿,“不过听说长平侯的妹妹疯狂喜欢过摄政王,但摄政王把晏九黎弄进了摄政王府,引起纪家嫡女的嫉妒,纪家嫡女三番两次找晏九黎麻烦,静襄公主是纪家嫡女的靠山。她们俩欺负晏九黎有点狠,都被摄政王教训过,纪家嫡女后来也算是死在了摄政王的手里。”
贤王淡哂:“看来摄政王是真的喜欢七妹。”
他这句话说的有点讽刺。
大抵是觉得以他们这样的身份,爱情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们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娶妻娶的是温柔贤惠会持家的女子,考虑的是对方的门第和品行,是家族能不能提供帮助,而不是所谓的喜欢和儿女私情。
感情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只有不知人间险恶的富家公子才会因为喜欢而娶妻,因为他们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不用处处算计。
甚至这种富家公子还要划定一个身份——不用继承家业的公子哥,才适合谈儿女私情。
而对任何一个渴望权力的人来说,爱情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调剂品,需要的时候拿来浪漫一下,不需要的时候随手丢弃。
贤王无法想象,那个神秘莫测的西陵摄政王,竟会把感情看得这么重。
不过贤王很快想到,一个人若有了爱,是否就有了弱点?
晏九黎如今怀有身孕,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摄政王唯二的软肋了。
贤王眸色深了深。
这个孩子是否可以拿来做利器?
外面响起一阵叩门声。
“皇叔。”静襄公主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有话想跟你说。”
“贤王先回去吧。”淮南王起身去开门,表情略显阴郁,“这件事本王还需要好好想清楚。”
贤王缓缓点头:“若有需要本王帮忙之处,尽管派人去贤王府找我。”
淮南王不置可否。
贤王告辞离开,静襄公主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了,才转头看向淮南王:“皇叔,如果你直接写信给淮南将士,让他们派兵来接应我们回去——”
淮南王皱眉:“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静襄公主一窒:“不妥吗?”
“静襄。”淮南王拧了拧眉,“下次见面,你诚心诚意跟晏九黎赔个罪。”
“皇叔?”静襄公主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晏九黎就是个低贱的质子,他们齐国先把她放弃了,她才沦落到成为西陵战利品,我凭什么——”
“阿宁。”淮南王眉头微皱,耐着性子告诉她残酷的事实真相,“晏九黎当初去西陵时确实是质子,西陵权贵对所做的一切没什么错,不管哪个国家对待战利品都是这样的态度,但是眼下有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静襄公主一怔:“什么事实?”
淮南王平静说道:“摄政王喜欢上了晏九黎,这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静襄公主怒道:“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证明摄政王也通敌叛国,我们应该联合西陵皇族宗亲,齐心协力废了摄政王,换政于皇上。”
她的弟弟才是西陵天子,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
轩辕墨只是个权臣,凭什么掌着西陵大权?
“可现在的西陵就是摄政王当家做主。”淮南王淡道,“如果他一心为晏九黎出气,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静襄公主神色阴沉,不发一语。
她确实没想到摄政王可以为了晏九黎做到这般地步,那个贱人除了有一张好看的脸,还有什么?
战败国的公主,值得西陵摄政王如此费心思?
真是可笑。
“如果摄政王坚持要跟齐国结盟,而晏九黎态度依旧强硬,我们只怕没有第二个选择。”淮南王看着她,声音淡淡,“除非我们打算一辈子留在齐国。”
静襄公主咬了咬牙,语气冰冷:“要我给那个贱人下跪,除非我死。”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拂袖而去。
第199章 不堪的回忆
书房里安静无声,被一片死寂压抑笼罩。
晏九黎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
整个人像是沉浸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一幕幕。
大雪天里,以晋王为首的皇族权贵们,锦衣玉袍坐在楼阁上,叫嚣着,起着哄,打赌谁能让她心甘情愿跪下,就赏银一千两。
疯狂而又嗜血的子弟们一哄而上,眼睛充血,像是欺负一只无力反抗的蝼蚁,可那种兴奋得像是吃了药似的状态,偏偏又让人怀疑,区区一只蝼蚁,当真值得他们如此?
晋王站在楼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被人踹,被人踢,被人死死压在雪地里,甚至兴奋于那些衣冠禽兽们当众扒她的衣服。
直到她被激怒,失去理智,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疯狂反击之后,让那些禽兽一个接着一个躺在血泊之中,让纯白的雪染成了红色,晋王那双眼才从兴奋转为惊恐。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不敢相信,她敢在西陵皇城杀死西陵权贵。
可事实是她确实杀了他们。
晏九黎抬手扶额,眉眼萦绕着寒冰极地才有的冰冷色泽。
还真是记忆犹新。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
她依然清楚地记得西陵权贵们充血的眼,他们叫嚣着要杀了她,把她千刀万剐,把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把她的骨头送给齐国,然后调集千军万马,踏破齐国疆土,让齐国所有百姓都知道,他们的七公主在西陵杀了人,他们要为晏九黎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
西陵权贵的愤怒像是被逼反的贱民。
呵。
真是可笑。
明明先欺辱人的是他们,草菅人命的是他们,把人不当人的是他们,可当他们付出一点代价,转瞬就换上一副愤怒的受害者嘴脸,朝一个身不由己的质子讨要公道。
晏九黎睁开眼,木然望向雕窗外。
她忽然想到,她被送入国师府做“药人”就是那次之后,摄政王面对满朝抗议不满的声音,云淡风轻地做下了这个决定。
因为她杀了人,杀了高贵的西陵贵族子弟,所以被送入国师府接受惩罚。
晏九黎重新闭上眼,脑子里画面一转。
人声鼎沸的宴会上,静襄公主带着贵女们逼她跪下,要她自称贱奴,说她是齐国送来的礼物,合该任人践踏。
晏九黎至今都忘不了,那些高雅端庄的贵女们鄙夷的嘴脸。
她不会跪。
静襄公主就命人打断她的腿。
晏九黎露出了獠牙,无视身体上的疼痛,无视围堵过来的粗壮嬷嬷,抓着静襄公主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树上撞,撞得鲜血淋漓,撞得头破血流,撞得她惨叫连连。
周遭所有人都吓呆了。
那一瞬间她听不清周遭的声音,只知道乱哄哄一团,她们大喊着让她住手,她们抓她的手臂,薅她的头发,打她的脸,她们用尖锐的簪子扎进她的掌心,只为了逼她放手。
可她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死死抓着静襄公主不放手,听她尖叫,看她恐惧,心里就有一股嗜血的快感涌上心头。
晏九黎深深吸了一口气。
类似的画面太多太多,若一一回忆,只怕一天一夜都回忆不过来。
晏九黎抬手捂着眼,突然有点想笑。
她得承认,在后来那几年里,她得罪了太多人,如果不是轩辕墨护着,她早就死了一百次。
每次想到被逼到绝境反杀他们的画面,她就越清晰地意识到,她能活到现在,能在西陵毫不手软地报复那些人,确实少不了轩辕墨的功劳。
哪怕她知道轩辕墨并不无辜。
但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大的功臣非轩辕墨莫属。
此时书房里安静无声,无人打扰。
晏九黎难得冷静而理智地思索着,她是该恨轩辕墨曾经对她所做的一切,为此即便是得以活着,她也毫不感激?
还是应该为了最终得以活着,而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叩门声突然响起。
晏九黎回神,抬眸看了过去:“进来。”
房门被推开。
秦红衣和靳蓝衣跨进门槛,朝晏九黎行礼:“殿下。”
晏九黎没说话,安静地等着两人开口。
靳蓝衣很快说道:“主子坐镇边关军营,命属下递消息回来,说静襄公主和晋王一行人就是来给长公主出气的,长公主想怎么对付他们就怎么对付他们,不用有任何顾忌。”
晏九黎眉头微皱,她想说她本来就没有任何顾忌。
静襄公主在西陵都讨不得好,来到齐国,她只有挨打的份。
秦红衣点头:“长公主若不忍心,属下可以助长公主一臂之力。”
“不忍心?”晏九黎冷冷一哂,“这三个字对本宫就是个笑话。”
靳蓝衣目光落在晏九黎脸上,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是不是很难过?主子说,殿下若是想起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可以把静襄公主带来长公主府,一日三餐打着玩,淮南王绝不敢多言一句。”
晏九黎默了默:“他还真是体贴。”
靳蓝衣连连点头:“主子对殿下确实是体贴的。”
晏九黎:“……”
难过是有的。
虽然七年经历让她变得强大,但她到底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会恨,会痛,会有难堪和绝望。
那些噩梦般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原本她可以试着去遗忘,她可以告诉自己,那些不堪的事情已经过去,她应该向前看,待她登临至尊之位,那些悲惨过往只是铸就她强大意志的风霜雨雪。
可随着静襄公主和晋王一行人的到来,所有刻意被忽略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让她仿佛又回到了西陵,回到了那个肮脏不堪的地方。
晏九黎发现自己根本忘不掉。
第200章 她就是个疯子
忘不掉的记忆就让它一直存在着,时刻提醒着她,弱者没有尊严,只有被人践踏的份。
想要不被人欺辱践踏,就只能让自己不断强大。
强大到无坚不摧,强大到可以随意主宰他人的命运,强大到让敌人俯首求饶。
曾经的那些伤害才可以云淡风轻地揭过,再次提起时,才不会成为被撕开的伤疤,疼得鲜血淋漓。
腊月寒冬,临近除夕。
朝中各部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西陵使臣被安置在驿馆之后,晏九黎连续数日忙于朝中各项事务,六部官员亦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理会西陵使臣。
腊月十七晚,驿馆里出现刺客。
睡梦中的静襄公主被人下了软筋散,从暖和的被窝里拖出来扔到外面,神志清醒,但身体动弹不得,硬生生冻了半夜。
而彼时长平侯不知何故,竟完全睡死了过去,对静襄公主的遭遇一无所知。
待到翌日早醒来之后,发现躺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静襄公主时,对方已经面容僵硬,四肢麻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长平侯大惊失色,连忙把静襄公主抱进屋,在屋子里烧上炭火,命侍女去烧热水,又把静襄公主放在被子里暖了好一阵子。
四个侍女焐热双手之后,一起给她搓揉着身体。
好一番折腾,又泡了个热水浴,才把她冻掉半条命的静襄公主救了回来。
但受了一夜冻,又惊吓过度的静襄公主直接焉了,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开始风寒发热,长平侯命人紧急请了大夫过来,一碗碗汤药灌下去,静襄公主缩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淮南王脸色阴沉得厉害,来看了她两次,两次不发一语。
大夫开了药方子之后就离开了,当晚静襄公主迷迷糊糊开始说梦话,一个劲地说她知道错了,别杀她,她还不想死。
失魂落魄的状态,让长平侯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
腊月十八日早,长平侯进宫求见长公主。
晏九黎不见他。
长平侯转而去了太医院,名义上是请太医给静襄公主看病,实则也是想看看晋王的情况。
陈一言奉命给他带路。
刚抵达太医院门外,两人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嚎:“啊!”
长平侯心头一跳,加快脚步跨进太医院大门,转身进入内室,就见晋王躺在一张狭窄的榻上,四个太医围着他治疗伤腿。
“你们这是干什么?”长平侯怒声质问,“到底是治伤还是虐待?”
太医们转过头来,看向这个面生的男子。
为首的太医不悦道:“你这个人在太医院叫嚣什么?这位公子是齐国贵客,腿受了伤,我们正在给他接骨——”
长平侯打断他的话:“他前天就被送了过来,为何今天才接骨?”
太医哦了一声,像是在说一间极为平常的事情:“昨天没接好,方才我们把他的腿打断了,重新接上。”
长平侯闻言,脸色骤变。
接好了骨头之后,再打断重接?
他们这是谋财害命!
为首的太医不悦地看着他:“你是来干什么的?”
“太医息怒。”陈一言开口解释,“这位是长平侯,也是从西陵来的贵客。”
长平侯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晋王冷汗涔涔的脸上,想到静襄公主的遭遇,缓缓攥紧双手,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寒意。
他们到了齐国的地盘上,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如果不对晏九黎妥协,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晏九黎就是个疯子。
在西陵的时候就疯得可怕,最可怕的是她背后有摄政王撑腰,就算她做出多疯狂的事情,也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长平侯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坐马车回到驿馆,他径自进了静襄公主的屋子,走到床沿坐下:“阿宁。”
静襄公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迷蒙而虚弱地看着他,一张脸惨白无色,连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整个人颓靡得很。
“等你身体好一些,就去跟晏九黎认个错吧。”长平侯声音平静,带着一种认命的无奈,“我们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静襄公主眼神转冷:“她害我至此,我还要跟她认错?”
长平侯握着她的手:“方才我去太医院看了晋王,晋王一条腿断了,他们昨天把骨头接上,今天又打断重接,说是没接好,我远远听到晋王的惨叫声,就觉得……”
顿了顿,他咬牙恨道:“晏九黎真是个恶魔。”
静襄公主面色变了变:“你……你说什么?”
“阿宁。”长平侯苦笑,“我们来齐国总共就带了两千护卫,其中大半护卫都被安置在城外,如果晏九黎真要对付我们,我们没有丝毫跟她抗衡的余地。”
静襄公主打了个寒战。
她后悔了。
她不该来齐国的。
晏九黎她根本就是个疯子。
早在三年前她就该知道,晏九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如果早知道晏九黎回到齐国之后还能掌权,她一定不会来齐国走这一趟。
一个弃子公主,名节已失,原以为就算活着回来,也就是草草嫁人的命运。
如果她的母后和皇兄觉得有愧于她,最多会给她一些补偿。
可西陵的国力是齐国无法抗衡的,就算是齐国君王也不敢对西陵使臣不敬。
她以为她只是来齐国见识见识,若有机会,再好好落井下石一番,帮齐国皇族权贵好好回忆一下晏九黎在西陵的遭遇,以及她在西陵杀人的行径,兴师问罪,索取一点补偿。
可来到齐国之后她才发现,一切都跟她想象中不一样。
想到这里,静襄公主忽然感到绝望。
她裹紧被子,眼眶发红:“云风,我想回家。”
长平侯一怔,随即黯然垂眸:“来齐国容易,回去只怕难了。”
“我想回家。”静襄公主忽然反握着长平侯的手,一双眼祈求地看着他,“云风,你想想办法!我们偷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想留在齐国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阿宁。”淮南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双眼沉沉看着她,“本王明天递帖子进宫,就说你答应给晏九黎赔罪,等我们签了结盟协议,就可以回去了。”
静襄公主从床上坐起身,激动而痛苦地摇头:“皇叔,晏九黎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的,就算我跟她赔罪,她也不会放过我,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留在这里,我不想——”
淮南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静襄公主似乎看出了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渐渐安静下来,脸色苍白哀绝,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
回去?
哪那么容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