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啪”地一声, 头顶传来?一阵营火般的?电流声,灯泡如被狂风席卷而过,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猛地熄灭了。

    室内一片黑暗,女人下意识尖叫起来?,蒋白止将?帘子“唰啦”一声用力拉上, 声音压得很低,宛若是?一只被冒犯的?野狼,从喉咙间滚出阵阵雷声, 低低吼道:“没看?到有人吗!”

    “对、对不起……”

    女人意识到什么,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

    刚刚一闪而过, 隐约只能看?见一个后背宽大的?男人压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占有欲极强似地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留一点罅隙。

    两个人姿势暧昧至极,男人耳鬓厮磨般地将?头颅压在少?年的?颈窝处,有力的?手指铁箍似地牢牢扣住少?年纤细的?腰。

    从身后看?来?, 那?是?一个吮吻的?姿势,而少?年也被迫被他拉起, 无力地歪着头, 颤颤巍巍地暴露出喉结, 一副任人采拮的?孱弱模样。

    她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打扰了二人的?“好?事”。

    门帘内, 少?年含混地发出断断续续的?闷哼, 似乎非常不舒服。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夏天堆积高空之上绵软的?云,女人听着忍不住恍惚了片刻, 接着,就听见里面的?少?年很低很低地对她说:“姐姐, 可以麻烦你走开吗。”

    与方才那?声被踩了尾巴似的?低吼不同,少?年礼貌而乖巧,门帘内,隐约可以闻见淡淡的?雪松林香味,很淡,令人想起冬天雪地里蜿蜒至丛林深处的?脚印。

    “啊,当、当然。”女人下意识地点头答应,莫名泛起一股心软的?感觉。

    黑灯瞎火,她想起方才少?年脆弱不堪的?模样,竟是?为一个陌生人担心起来?,破天荒地开口问?道:“你……你需要帮忙吗?”

    少?年隔着帘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一声闷哼,虚弱道:“不用……谢谢姐姐。”

    他叫起“姐姐”时?又乖又软,像是?一只软弱的?小白兔,女人有些担忧,她想起方才惊鸿一瞥时?,少?年踮着脚尖,颤颤巍巍地被男人压在墙上的?模样,忍不住压低声音又补充一句:“如果,如果你不是?自愿的?,可以叫我。我会帮你。”

    更衣室里没有声音,然而身后的?蒋父却听见声音,摸黑走来?,“怎么了?”

    眼看?他离这间更衣室越来?越近,女人连忙拦住了他,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刚刚没有注意到,里面有人……”

    她阻止了蒋父的?逼近。

    店员似乎也有些惊慌,“抱歉先生女士,电线好?像熔断了,非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

    “什么鬼地方?你们这还算是?会员店么?”蒋父不满,忍不住训斥,旁边的?女人拦住他,“电闸事故也是?没有办法的?,走吧……”

    两个人的?声音逐渐淡化远去,朦朦胧胧的?,高跟鞋的?声音重新响起,“哒哒”地匆忙远离。

    半晌,确认二人已经走开后,蒋白止一下子仿佛脱了力,无力地顺着墙壁缓慢滑落。

    祝青辞被他困在身下,本?来?试图搀住他,却发现这人重得惊人,牛一般压在他身上,他只能被迫一起顺着墙壁滑落,坐在地上,被压得倒吸一口凉气。

    “蒋少?,可以起来?了么?你快压死我了。”

    黑暗中,祝青辞没再掩饰自己的?表情。

    少?年那?双银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透露出一丝丝不耐烦以及困倦,方才的?电流让他的?大脑有些疼,视野也模模糊糊的?。

    戚家一直对戚珣有着惊人的?控制欲,可是?他们又不能在戚珣身上安装监视器。那?怎么办呢?好?说,祝青辞不就是?一个人形监视器么?因此每隔一段时?间,祝青辞都?要向戚家汇报戚珣的?日程。同时?还要面临时?不时?地抽查。

    最开始他们是?想在祝青辞脖颈上戴一个监控项圈的?,但是?他们又怕做得太?明显,让戚珣发现,因此最后又放弃了,换了一种折磨祝青辞的?方法,给他佩戴了一个手环。

    如果祝青辞回复晚了哪怕一点,等待着他的?就是?细微的?人体电流,如果再久,便是?能让人痛到昏厥的?高压电了。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拱在他脖颈,祝青辞觉得有些热,推了推,没推动,忍了忍,“你……您。上一次您就这样,现在您又来??”

    亏他上一次还好?心抱了他一下,结果居然是?个蒋家的?少?爷。要不是?他,他今天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对于这些豪门贵族,祝青辞一概不想接触,只想离他们离得远远的?,有一个戚珣就够他头疼了。

    蒋白止把?祝青辞罩得很严实,往左往右,都被alpha有力的手臂捆住,往上,挣脱不得,往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拱在他锁骨处,热烘烘的?,像是?一只大狗。

    祝青辞偷偷翻了个白眼,手掌撑住alpha的?胸膛,要将?他推开,蒋白止却忽然道:“别动。”

    他声音有些不自然,仔细听,仿佛还在细细地颤抖。祝青辞蹙了蹙眉,接着,慢慢反应过来?:“你怕黑?”

    蒋白止不吭声了,但是?祝青辞却明显地感觉到alpha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瞬间明白过来?。

    不过,虽然如此,蒋白止怕黑与他何干?他想起方才蒋白止故意为难他的?模样,心中一片烦闷,只想赶紧摆脱他,冷冷清清地道:“蒋少?,可以麻烦放开我吗。如果你怕黑,我可以帮你出去,去看?看?他们电源修理得如何。”

    蒋白止听出他想要离开,“不、不行……”

    他居然一下子将?祝青辞箍得更紧,慌乱的?鼻息打在omega的?颈窝处,激起一小片疙瘩。

    他死死地感受近在咫尺的?体温,幽闭空间恐惧症让他用力地抓住omega,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块浮木,怎么也不愿意放手,祝青辞被他抱得呼吸困难。蒋白止却忽然很低很低地,有些委屈似地,很小声地问?:“你怎么不像上一次一样抱我了?”

    “……”他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还有脸问?他这种问?题。祝青辞冷淡道:“不敢。怕脏了您的?贵体。”

    蒋白止呼吸一下子乱了,祝青辞道:“请松手。”

    蒋白止像是?一个怕被父母丢掉的?小孩,然而外观上看?,却绝对不是?这样。他宽厚的?肩膀完全将?祝青辞笼罩在身下,仿佛一头极其有攻击性的?猛兽,死死地咬着牙,愣是?不放手。

    他一下子又褪去了那?层冷酷的?精英皮,露出皮囊下的?稚嫩青年。祝青辞这才想起这位少?爷或许比他还小一点,最终无奈地靠住墙壁,放弃似地叹了口气。

    他与蒋白止一共只仓促见过这么几次。第一次的?时?候,蒋白止易感期发作,直接扑在他身上,两个人都?十分狼狈。

    第二次的?时?候,蒋白止又刻意为难他,最后也是?因为他,害得自己被戚珣踢了一脚,现在膝盖还隐隐作痛。

    两次都?不是?什么美妙的?经历,祝青辞很难对眼前?人生出好?感,况且,他并不是?很喜欢与别?人肢体接触,因此是?真的?很想甩脱蒋白止。

    然而他每动一下,蒋白止就要抱他抱得更紧,像是?一个水泥逐渐凝固的?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如山峦一般不可推。

    他们缩在角落里,黑暗中,体温、呼吸在相互触碰中。龙涎香与雪松林香慢慢纠缠在一起,混杂成了一种更奇特、更缥缈的?香气。

    帘子外是?工作人员慌忙的?声音,他们忙着修理忽然出问?题的?电源,然而一闻到这股飘散出的?香,纷纷呆滞了片刻。

    什么味道?好?香……

    他们神智混沌漂浮起来?,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海,因此祝青辞和蒋白止就这么被他们忽略地丢在更衣室。

    “啪”

    忽然两声脆响,蒋白止又抖了一下,接着,他愣了愣。

    眼前?,缓慢漂浮起两抹悠悠的?光芒。

    祝青辞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根荧光棒,甩了甩,啪嗒一声,塑料棒子亮出两道浅黄色的?光芒。

    祝青辞举着两根荧光棒,“怎么样?这样好?一点了吗?”

    狭小的?空间内,烛火似地亮起两道光芒。

    少?年的?表情充满着无奈,仿佛在看?待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清秀苍白的?眉宇间有些厌烦,但是?又很快垂下眼睛,浮光掠影似的?,看?不清他的?真实表情。

    蒋白止第一次在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人,两个人挨得很近,呼吸打在彼此的?颈侧,荧光棒的?光芒在两个人的?侧脸晕开,他可以看?见omega低垂的?纤长的?眼睫,挺秀的?鼻梁,微微嘟起、有点肉感的?唇,以及尖尖的?下巴,以及泛红的?眼尾。

    光线给他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眼尾的?红仿佛水族馆中的?掠过的?金鱼尾巴,他们像是?泡在水族馆里的?两条金鱼,朦胧游动的?光线下,星火似的?光芒在他们中静静地悬停,恍若一个磨砂质地的?老照片。

    因为方才与戚珣争执的?事情,omega的?脸色很苍白,仿佛刚上釉的?瓷,光线在他脸上都?模糊地晕开,令人想到挂在夜空的?白月。

    怎么会有人被踢一脚就要不行?蒋白止忍不住狠狠皱眉,是?因为omega都?这么脆弱吗?

    他莫名听见心脏咚咚了两声,一低头,就能看?见光芒微弱地在omega脸颊两侧闪烁着,像是?两只萤火虫,蒋白止这才注意到,祝青辞眼皮上方居然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两个人挨得很近,祝青辞整个人像是?猫一样,几乎要贴在墙脚了,他们坐在地上,是?一个仿佛被关在箱子里、几乎拥抱的?姿势。

    他能闻到omega呼吸的?气息,淡淡的?冷香。脆弱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一下又一下地搏动着,只要一低头,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omega的?血管咬开,去舔舐里面芳香腥美的?血液。

    蒋白止愣愣地看?着祝青辞,方才因为恐惧黑暗而嗡鸣不止的?心脏缓慢地冷静下来?,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钉在omega的?身上。

    “……可以放开我了吗?少?爷。”

    萤火似的?微光下,他听见omega疲惫般地叹了口气,内心一瞬间像是?被手大力揪了一下猛地回神,这才缓慢地松开手,喉咙发紧,死死地盯着那?两抹微弱的?光:“你从哪里来?的?荧光棒?”

    祝青辞:“戚珣跟你一样,也怕黑,小时?候打雷闪电时?,都?会又哭又闹,所以后面我习惯了随身带着。”

    所以其实是?为了他才带的?对吗?

    蒋白止后知后觉,方才近乎快跳至喉咙间的?心脏“轰隆”一声,沉重地砸回胸膛,重新变得安分守己起来?。

    “修好?了!”

    灯光重新亮起,一刹那?,天光大亮,祝青辞下意识地抬起手,遮盖住了他的?眼睛。

    alpha长长的?睫毛在他手心“唰”地掠过,祝青辞却被忽如其来?的?灯光刺得眼睛眯了一下。

    “这也是?因为戚珣……?”

    蒋白止被捂住眼睛时?,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少?年干干净净、带着香气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眼皮上,他忍不住微微抬头,用鼻尖去蹭少?年的?掌心。

    温热的?、柔韧的?,仿佛猫咪粉嫩的?爪子,让人想要将?脸埋进去。祝青辞猛地收回了手,蒋白止甚至下意识地向前?靠了靠,无意识地眷恋那?抹温度,一声轻飘飘的?“嗯”,却在他耳畔炸响。

    又是?戚珣。

    方才居然有那?么一刹那?,蒋白止的?内心涌现一股蓬勃的?怒火,熊熊烈烈地在他胸膛中滚烫而灼热地燃烧,就像是?本?属于他的?东西被觊觎了,被他人抢走。

    可随着电源重新被打开,视线聚焦,脑海中的?恐惧潮水一般褪去,眼前?一切又恢复如初,仿佛短暂脱轨后重新接驳的?命运,理智回笼,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东西本?就不属于他。

    他才是?那?个鸠占鹊巢、占了他人便宜的?人。

    说来?真是?好?笑,蒋白止想,分明是?他替祝青辞解围,将?他带到这里来?,才免得他受戚珣的?折磨,可这人脑海里居然还是?戚珣,根本?没有他的?一点影子。

    ——其实这话说得也不对,祝青辞其实只是?实话实说,毕竟他和戚珣也曾有过一段还算温馨的?时?光,不过,如今说出来?,大部分人应该不信。

    可两人到底相处了六年之久,怎么可能是?他们短暂的?三?两次相遇就能对比的??

    然而蒋白止却因为这声“嗯”彻底冷静下来?,沉默不语,最后自嘲地在内心笑了笑,彻底如淋兜头冷水,彻底清醒过来?。

    一个二手的?东西,他怕是?疯了才会想要。

    祝青辞去抬眼看?他,方才蒋白止抱着他如同疯狗一般死不松手的?劲已经消失无踪,他重新戴回了那?副金丝眼镜,整理好?衬衫。

    一时?间,他又变回了一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天之骄子,表情冷淡下来?,站起来?,看?都?没再看?祝青辞一眼,便推开门帘走了出去。

    方才蒋父与情妇到来?之前?,他已经挑选了几套西装,其中一件黑曜石纽扣如牙齿般整齐地排列在胸前?,穿上身,将?他勾勒得肩宽腿长,显得他分外俊美,倜傥风流。

    他重新戴上那?冷漠的?面具,没什么表情地回头看?了眼omega,施舍般地道:“我有这家的?会员,你可以在这家店随意挑选衣服。”

    “就当是?今天你帮忙的?赔礼,我不想欠你人情。”

    不想欠人情,还要以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祝青辞脑海中某根弦跳得愈加剧烈,一瞬间,内心居然涌现冲动,想要站起来?,直接甩蒋白止一个巴掌。

    可是?他才踏出一步,蔷薇花园中,那?个如铁笼般的?天花板密不透风地压住了他,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个声音,在他试图挣扎,冲破黑暗时?,伸出苍白的?手,将?他往深渊中拉。

    [祝青辞很喜欢戚珣,所以会让戚珣不开心的?事情,他都?绝对不会做。]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这般低声下气的?,他不需要有自己的?人格,只需要像是?依附物一般,去爱着他……]

    简直像是?诅咒一般的?声音,密密麻麻地成为他这个人偶的?发条,控制着他的?一句一行、一举一动。

    “……”

    祝青辞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客气而疏离地笑笑,“不用,谢谢蒋少?,我先走了。”

    他又变回那?个温顺乖巧的?小仆从,因为戚珣而人人喊打的?得体的?男友。

    身份上不得台面,因此行为举止便更加重要。

    他先行一步推开了门,礼貌道别?后拔腿就走,走得那?样匆快,好?似再与蒋白止多相处一瞬,一秒,都?是?一种折磨。

    蒋白止皱着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有些沉闷,食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自己的?大腿侧边,焦躁的?情绪发酵,最后,他转过头去。

    他精准地报出了三?个数字,分别?是?腰围,胸围,臀围。前?台望向他的?目光已经完全惊了,“您……您居然知道他的?三?围么?”

    蒋白止皱了皱眉,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那?眼神如刀光般锋芒毕露,前?台忙不迭地低头,意识到自己多嘴。

    眼前?的?青年语气冷淡:“按照这个尺寸,送他几件衣服。”

    “我要看?到他穿着这些衣服,出现在迎新晚会上,既然是?高定,应该可以做出令他满意的?衣服吧?”

    前?台背后冷汗直冒,拼命点头。

    *

    祝青辞心情罕见地差,而回到宿舍后,发现自己少?了一件衬衫时?,心情更加糟糕。

    他“扑通”一声,将?自己砸进床里,宿舍并不宽大,昏暗的?灯光怎么也照不亮室内,像是?煤油灯只能照亮一隅,再多,就无能为力了。

    门外,加德王立学院白塔上的?晚钟轰鸣着,悠扬的?钟声在校园内飘荡,他想起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因此艰难地拍了拍脸,又坐回书桌面前?。

    加德王立学院主修九门学科,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选修课。

    祝青辞在学习数学上,莫名比其他学科更加轻松,因此很容易便能轻松拿高分,只是?他有小心地控制分数,不让戚家起疑,再次将?他好?不容易与戚珣交易求来?的?机会丢失。

    可是?他欠缺了几年的?基础课程,因此光是?要跟上其余几门,就已经吃力不已,何况军部考试,更是?地狱般的?难度,每年有数不清的?学生挤破脑袋想进军部,因此分数自然也水涨船高。

    但无论如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祝青辞仔细而冷静地在一张便签上写上计划,银蓝色的?眼眸静静倒映着昏暗的?灯光,最后,在“射击”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圈。

    军部考试分为笔试以及专项考试。专项考试中,又分为射击、体能、信息搜集能力、侦查能力以及反侦查能力等等。

    其中,军部并不要求考生在专项考试中全得高分或者满分,只要求总分合格,便能加入。

    然而祝青辞判断了一下,信息搜集能力以及侦查能力对应的?考题每年变动太?多,分数无法预估。

    而体能,则是?他最为头疼的?。他做好?了体能为0的?打算,相当于弃考这一科目——没办法,他这具身体“外忧内患”,根本?无法指望。

    因此,可以成绩稳定的?,只有“射击”这一项目了。其中,恐怕是?“狙击”这一职位最为适合他。

    祝青辞轻轻呼出一口气,学院内部有一个射击场,只是?,必须是?红级身份的?学员才可进入。

    他垂下眼睛,肤色在灯光下显得冷而白,他从口袋中掏出那?张戚珣给的?黑金色VIP通行磁卡,沉默地注视了很久,最后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年前?,有关于他和戚珣的?事情。

    十二岁那?年他被戚家捡到后,身体就一直很差。

    他并不是?一个讨喜的?孩子,戚家父母曾经评价他像是?水一样无色无味。有谁会喜欢像水一样的?人呢,更何况比起吵吵闹闹的?戚珣,他更像是?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

    因此他被捡回家后,倒像是?一个透明人,戚家父母根本?将?他当做了戚珣捡回来?的?玩具,即使?给他贴上了养子的?标签,也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那?时?候还小,并不是?没有试图讨好?过戚家父母,可是?大概从那?时?起,就注定他茕茕孑立,无人可依,无人可靠。

    小戚珣那?时?才十岁,由于戚家父母的?忙碌,便逐渐地黏上了祝青辞。

    只是?祝青辞慢慢地发现,戚家父母总是?对戚珣有着奇怪的?要求,比如,戚珣明明不是?左撇子,他的?父母却硬是?要矫正他,成为左撇子,比如戚珣的?耳垂不小心与脑袋之间有一点联结,可他们非要带着他做手术,去切割那?一点点的?缝隙。

    耳朵确实是?切割出缝隙了,但是?小戚珣与父母之间的?缝隙大抵也是?被这一场手术彻底切割开来?——他终于在一个夜晚发现,原来?他父母一直想要他成为的?,是?他曾经意外去世的?哥哥。

    他是?一个过期的?祭奠品,比不上他哥哥优秀,去世的?哥哥什么都?会,无论是?外貌、成绩、礼仪,以及待人接物,因此戚家父母一直想再要一个同样优秀的?孩子,几乎走火入魔,只可惜,与他相比,戚珣是?一个永远攀比不上的?劣等品。

    只是?人是?不能成为植物,被这样随意地修剪的?,所以戚珣性格慢慢地越来?越偏执扭曲,为此,也更加变本?加厉地纠缠祝青辞。

    “哥哥、哥哥,”病床上,小戚珣死死地抱着半昏迷的?祝青辞,他的?鼻尖抵着少?年的?颈窝,像是?雏鸟依恋归巢,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我讨厌他们,讨厌死他们了。相信我,等等我,等我长大,我总有一天会离开戚家的?,到那?时?,我带你走。”

    少?年神智被高烧烧得浑浑噩噩,浑身无力,孱弱得仿佛一个任人摆|弄的?娃娃。男孩一双漂亮如星辰的?眼里满是?蛛网般黏稠的?迷恋,黏稠地附着在少?年苍白的?皮肤上,黏糊糊地凑到半昏迷的?少?年耳畔,轻言细语道:

    “所以你一定不要背叛我,一定不能因为他们而对我做出不好?的?事情,一定要跟在我身边,一定不能离开我。”

    “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就……”

    祝青辞睡梦中,仿佛被菟丝子缠绕一般,胸口沉甸甸地仿若压了一块大石,他背脊后浮现一层冷汗,蹙着眉,苍白的?唇瓣微微分开,艰难地呼吸着,仿佛搁浅的?鱼。

    然而那?股的?窒息感却逡巡不散,将?他愈缠愈紧,他在梦里面坠进了一片冰冷刺骨的?深海,海中寂静无声,令人想起了那?天落水的?泳池。很安静,仿佛与世界隔绝。

    他低头望去,水底下居然模糊地“伸”出几张脸来?,看?不太?清,但他们却阴森森地伸出了手,拽住了祝青辞的?脚踝。

    那?指甲比匕首还要硬,还锋利,水底下的?水鬼咧开黑洞洞的?几张嘴,睁着空洞的?眼睛钉在祝青辞身上,手猛地用力,要将?他一同拉下!

    祝青辞没有反抗。

    “……青辞……”

    “祝青辞?”

    “祝青辞!祝青辞!你在吗!”

    有人站在祝青辞宿舍门外,“砰砰砰”地用力拍他的?门,门板簌簌地落下一层灰,门外的?人似乎被吓一大跳,在门外发出一声花容失色的?吼叫:“我操什么玩意???怎么还落灰!!!什么破门!劣质货!!!我要投诉!!!”

    他愤懑不已,在门外等了很久,结果里面的?人像是?死了一般毫无动静,“祝青辞?你再不开门我就破门而入了啊!”

    死寂。他皱起眉,思考片刻,往后退了几步,预备一二三?冲刺,接着长腿一扬,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就要一脚踹烂这苟延残喘的?门!

    眼看?这门就要遭受无妄之灾,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于是?这门外的?少?年一时?间没刹住,冲了进来?,而里面的?omega也默默地侧开身子,看?见他摔了好?大一个狗啃屎,一路擦出火花地滚了出去。

    “???”丁宴与冰冷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吻,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地跳起来?,转头指着祝青辞,就差没喷火了,“你你你……你刚刚明明在为什么不开门!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丁宴站在祝青辞面前?,愤怒地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仔细一看?,才发现丁宴的?脸色不是?很好?。原本?看?上去很有活力的?卷毛耷拉下来?,眼睛下方有一圈淡淡的?乌青色,手上紧紧地抓着个皱巴巴的?东西,远远一看?,像是?块不怎么值钱的?抹布。

    丁宴这几天一直没睡好?,泳池事件后,两个人就没有交集了。

    他一开始不以为然,祝青辞以为他是?谁?丁家独子,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只是?想和祝青辞开个玩笑,就莫名其妙被他扇了一巴掌,直到晚上回宿舍时?红痕都?还没有消下去。

    真是?岂有此理,他不要脸的?吗?

    反正关于戚珣的?情报已经撬得差不多了,丁宴算盘打得啪啪响,发誓他再找祝青辞就是?狗。

    然而每天晚上,丁宴睡前?做梦,都?会想起泳池中漂浮的?黑发少?年。

    波光粼粼的?湖水照在少?年的?脸上,他看?上去苍白柔弱得仿佛一张纸,很孤独地漂浮在水中,像是?有人抓住他似的?,无力地向更深的?水底下坠落。

    泳池里很安静,只有透明的?晶串似的?泡泡咕噜咕噜地往上冒,像是?一个扑朔的?雾蓝色梦境。

    隔着泡泡相互对视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望着那?双银蓝色的?眼睛,丁宴觉得祝青辞好?像与他在不同的?世界。

    即使?是?把?他救上来?后,少?年看?上去十分抽离,看?向他的?目光,也总是?轻飘飘地无处着落,就那?么轻言轻语几句话,就与他划分了界限,似乎也并不打算追究他的?过错。

    可凭什么不追究?不应该骂他,打他,让他道歉,让他赔礼,然后两个人重归于好?吗?

    可祝青辞那?副态度好?似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因此哪怕多说一句话,都?嫌纠葛太?深,抽身离去的?意图昭然若揭。

    不能认真地看?着我吗?我就这么让你觉得不开心吗?你究竟在想什么?

    ……

    祝青辞看?着面前?比他稍微高一点的?少?年,往后退了一步,“有什么事吗?”

    他垂下眼睛,是?很明显的?防御姿态,一副不想与丁宴产生纠葛的?模样。

    丁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后退的?一步,委屈与愤怒在胸膛中横冲直撞,然而脑海中全是?禁闭室那?晚,少?年温热的?体温以及柔软的?触感,还有身上传来?充满安抚意味的?雪松林香。

    他像是?一个见过光就再也无法忍受黑暗的?瞎子,可是?即使?认错,他也很难纡尊降贵地向一个地位比他低得多的?仆从开口。

    他转过头去,别?别?扭扭的?,不知道在遮掩些什么,目光胡乱飘着,祝青辞莫名想起小时?候的?戚珣,每次要送他什么时?,也是?这副扭捏至极的?模样。

    丁宴吭哧吭哧半晌,最后眼一闭牙一咬,视死如归地递过去手中的?“抹布”。

    祝青辞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抹布,分明是?他丢失的?衬衫!

    “你偷我的?衬衫做什么?”祝青辞有些无语,气笑了。丁宴看?他的?表情,一瞬间惶恐无助,“不是?,我……”

    他嘴笨得打结,死命地把?衬衫往祝青辞面前?塞,祝青辞才发现,衬衫的?领口处,居然有一枚刺绣。

    ——那?是?一朵小红花。

    “我……我知道上次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我真只是?……有点生气,我也不知道我气什么,我就是?看?见你和那?两个alpha玩得那?么好?,都?不理我,我,我就不开心,他们明明是?alpha,怎么可以和你一个Omega走得那?么近!一看?就是?别?有居心,你、你居然还接了他们的?巧克力……”

    丁宴语无伦次,“你对我都?不笑,但是?对他们笑,我一时?气愤上头,才,才……”

    那?朵小红花绣得挺丑的?,丑到有种别?样的?萌感,针脚都?撇在外面。祝青辞默了半晌,“……这是?什么?”

    “我们家族的?族徽!”

    说到这个,丁宴就骄傲地挺起胸脯来?,像是?一只羽毛丰盛,炫耀自己的?小鸟,“我们家族的?族徽是?荆棘玫瑰,有了这个,就说明你是?我们丁家的?人,你走在学校里,就没有人敢动你了!”

    “这是?玫瑰?”

    祝青辞惊了。小红花看?上去圆圆滚滚的?,针脚走得山路十八弯,荆棘刺仿佛两条毛毛虫,扭曲地在小红花两边露出邪恶的?微笑——比幼稚园小孩画的?画还要拙劣,乍一眼看?过去可止小儿夜啼。

    他忍不住发出疑问?,丁宴却以为他嫌弃了,一时?间脸都?白了。

    他握紧拳,“我、我知道我绣得丑,我真的?尽力了……”

    丁宴低下头,像是?一只即将?被抛弃,因此心急如焚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然而他太?笨,怎么也不得其法,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只知道围着主人团团转,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他向他们家的?绣娘学了很久,才勉勉强强出来?这么个半成品,中间好?几次暴躁得都?快把?自己手都?穿上去了。

    “我真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我没想到你会死,他们说你还发高烧,我听说你被送到了军部直属的?医院抢救了,我不知道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胡话。

    祝青辞沉默半晌,轻轻道:“你想向我道歉,对吗?”

    丁宴猛地抬头,瞠目结舌,可他的?自尊心一杆子将?他的?脊椎撑得笔直,怎么也低不下那?个头。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眼前?的?omega静静地说:“我不接受,丁小少?爷还请走吧,不要打扰我了。”

    “逐客令”掷地有声地砸在丁宴耳里,丁宴大脑一片空白,表情定格,呼吸停滞。

    等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被推至门边,眼前?的?木板差一点在他眼前?关上时?,他猛地将?手卡在了门缝中!

    “砰”地一声,两个人的?耳朵一时?间都?麻了一下,祝青辞猛地打开门,“你做什么?”

    那?只手上缠满了创口贴,此时?被砸得通红,丁宴弯着腰,疼得猛吸了好?几口凉气,仿佛肺都?要被他吸出来?似的?,颤颤巍巍道:

    “行、行了吧?你砸我一下,这下能扯平了吗?我操,疼死我了,祝青辞我告诉你,我爸都?没有打过我,你是?第一个打我的?人……”

    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祝青辞没动,丁宴委屈死了,抬起头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他,“祝青辞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你的?手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丁宴气鼓鼓地嘟囔,“还不是?为了给你绣家族族徽,妈的?,疼死我了……”

    祝青辞默了半晌,最后道:“我不想与你们扯上关系。”

    或许从别?人看?来?,这简直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事情,背靠大树好?乘凉,能得到这么一个豪门子弟的?青睐,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祝青辞一点也不想借他们上位,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只要他们始终没有将?你与他们放在平等的?位置上,那?么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猫猫狗狗。

    而他只想安心准备考试,这样才有机会离开戚家。

    “为什么!”

    丁宴愤愤不满地叫出声来?,随后又警惕起来?,“等会,你们?谁?还有谁???”

    “说啊说啊。”丁宴蹭过来?,逼近,盯着他。祝青辞却含糊地搪塞过去,“没什么。”

    “那?你是?不是?还能继续和我说戚珣的?事?”丁宴眉开眼笑,“你看?嘛,反正戚珣也不喜欢你,不如你和他早点分手,我成你嫂子后我们还能很开心地在一起……”

    他又开始说胡话了。祝青辞过了好?一会,才说:“可是?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丁宴脸色瞬间垮了,又要生气,可是?他想起这几天没见到祝青辞后,自己连觉都?睡不好?,“那?,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因为你始终没有把?我跟你放在同一个位置上。”

    祝青辞抬起眼睛,蓝方石般深邃的?眼瞳静静的?:“我不需要施舍似的?道歉。”

    那?张看?上去总是?温顺,没有攻击性的?脸上闪现一抹厌倦,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丁宴终于慌了,抓住他的?手腕,嗷嗷大叫:“别?,别?走!我跟你道歉就是?了!”

    祝青辞转过头来?。

    他那?双眼睛剔透如水,丁宴与他对视的?一刹那?,脑袋便“轰”地一声,方才那?股撑着他头颅的?傲气如漏气的?轮胎,一口气地泄了个一干二净。

    他艰难地捋直了自己的?舌头,低下了头,吭哧吭哧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一说完,他的?脸便红了,眼眶委屈地红了。

    从小到大他可从来?没有跟别?人道过歉!要、要不是?为了再多打听一点戚珣的?情报……他这简直是?在忍辱负重了!

    他以为自己做到如此境地还是?为了追alpha,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关于祝青辞真正的?念想,满是?创口贴的?指头紧张局促地搓着裤腿。

    祝青辞垂着眼,看?着他手指上的?创口贴,半晌,叹了口气。

    最后抬起手,摸了摸丁宴的?头。

    丁宴浑身过电似地一愣,泪眼婆娑地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明明年龄与他相仿,却总是?有一种成熟的?气息,温和平静,仿佛一坛月夜下寂静的?池水,倒有种少?年老成的?味道,像是?一个随时?可以依靠的?哥哥。

    他周边人来?人往,可是?祝青辞与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每个人与他接触,都?是?充满着算计与讨好?的?,恨不得与他交好?后,就从他身上压榨出价值。

    可祝青辞却像是?海岸边的?礁石,静静地在那?里,即使?处在狂浪风暴中心,也巍然不动。

    ——好?像这世上没什么能打动他似的?。

    他懵懵懂懂,隔着一层朦胧的?泪眼呆呆地望着祝青辞,还没有摸出这到底是?什么感觉,祝青辞就拍了拍他的?狗头,“进来?。”

    丁宴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服从地跟着进来?。

    宿舍被收拾得很干净,床铺柔软带着太?阳烘烤的?味道,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笔记本?和一些丁宴看?不懂的?书。

    暖黄色的?灯光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柔光,Omega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温和,他坐在床上,咬着丝线,把?那?块被丁宴攥得皱巴巴的?衬衫拿过来?,拆开了一些撇脚的?针线,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又抽出了几根针线,补了上去。

    “开线开得太?厉害,一洗就会掉的?。”

    他指了几个走线的?地方,解释道:“这样交错起来?,才更加稳定。”

    他往那?小红花上补了几笔,总算没那?么丑了,下面也绣上了几簇荆棘。

    “你还会刺绣呢?”

    丁宴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时?候,我缝过戚珣的?衣服。”祝青辞说话轻轻的?。

    “你是?为了他学的??”丁宴莫名有些不开心。

    祝青辞:“我本?来?就算是?戚家的?仆从。”

    他弹了下丁宴的?额头,丁宴勃然大怒,刚想炸毛,祝青辞就道:“坐好?。”

    丁宴“喔”了一声,瞬间一屁股坐在床上了。

    “?”坐完后,丁宴才反应过来?,表情有些茫然:“??”

    “????”

    他干嘛这么听祝青辞的??!

    “乖。”

    丁宴刚炸起的?毛又刺啦刺啦地服帖起来?,像是?一只鼓起刺后又连忙收回的?河豚,规规矩矩地并着膝盖坐在祝青辞的?床头。

    房间内只有一把?椅子,因此两个人都?坐在床上。同为Omega,也不用太?在意性别?问?题。

    丁宴被那?股熟悉的?雪松林味道包围,舒服得皮都?展开了。他简直想要把?自己埋进祝青辞的?被子里,里面肯定是?香香暖暖的?……

    “祝青辞,我今晚可以在你房间里睡觉吗?”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祝青辞秒回:“不可以。”

    “为什么!”

    祝青辞摁住他的?脑门,免得这不安分的?海盐冰淇淋小河豚张牙舞爪,“你有自己的?宿舍,回去睡觉。”

    “那?你上次还睡了我的?禁闭室呢!”丁宴不甘心地吼道,“一报还一报!”

    “一码归一码。”祝青辞被他吼得耳朵疼,却依然不为所动。丁宴这才低下头,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又想出别?的?点子,来?闹腾祝青辞,“那?你试试那?件衬衫!试完我就走。”

    他一脸不看?祝青辞穿上便誓不罢休的?模样,祝青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开了扣子。

    丁宴两眼一瞪,又要起飞了,“你做什么?!”

    干干干干……干嘛要当他面脱衣服!这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吼道:“祝青辞,我是?直男!我是?绝对不会跟你oo恋的?!”

    他梗着脖子,像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母鸡,倒是?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祝青辞“……“了一会,“想什么呢。”

    他并不见外地将?衬衫解开,露出冷白透光的?上半身,黑色的?校裤将?他薄而窄的?腰束缚住,松松垮垮地被皮带拴着。

    从后面望去,犹如一件纤薄的?玉器,薄薄的?一层肌肉覆盖在他的?骨骼上,在灯光下显得柔韧而莹润,乌黑的?头发柔软地垂至后颈。

    他更衣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丁宴带来?的?衬衫就遮盖住了那?艺术品般的?身材。

    天气还有些炎热,他并没有将?扣子扣至最上面那?一颗,大片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皮肤雪白,却因为领口的?小红花,给他那?层如白釉般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映照着,往他病恹恹的?眉宇间增添了几分活人似的?色彩。

    他低下头,看?了看?领口的?小红花,又看?向丁宴。

    丁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通红了,他呆呆地看?着祝青辞,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像是?一只失了智的?河豚。祝青辞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领口的?绣花,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谢谢,我会珍惜它,帮它当我的?平安符的?。”

    丁宴恍若未觉地点了的?头。

    他两眼发直,一脸呆滞,祝青辞蹙眉,伸手就要摸丁宴的?额头:“你怎么了……”

    话音未完,他就看?到男生傻傻地看?着他,接着,缓慢地流下了两行鼻血,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他的?床上。

    “你……”

    祝青辞连忙拉住他,此时?,门忽然敲响,一道怒吼在门外响起:“祝青辞,滚出来?!”

    第18章 第 18 章

    门外, 一个红发alpha面无表情地站着?,见到祝青辞开门,他瞬间扬起头, “祝青辞,是不是你干的?”

    他眼?神阴沉,像是一只怒火中烧的斗鸡, 雄赳赳气昂昂地,祝青辞不动声色地将门关上,就听见林烨气势汹汹地质问?, “是不是你开的锁?”

    祝青辞垂着?眼?睛,“什么?”

    “装什么?”林烨直接提起他的衣领, 将他摁在门板上, “砰”地一声, 祝青辞后脊被撞了一下,不适地闭了闭眼?。林烨语气阴森道:“教?室的门本来被反锁,钥匙在我这里, 是不是你撬的锁,把那两兄妹放出来的?”

    omega眼?睫轻轻颤抖, 似乎有些疑惑:“教?室的门上锁了么?”

    林烨提着?他的衣领, 将他抵在冰冷的门板上, 闻言, 眯起眼?睛。

    祝青辞轻轻道:“我没有钥匙, 怎么可能打得开门呢?可能是年久失修,坏了。”

    “是吗?”林烨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门年久失修, 难道监控也年久失修,一起报废了?”

    监控器?祝青辞眼?神微动。门内, 却忽然传出来一声叫喊,“祝青辞?”

    隔着?一扇门扉,祝青辞被林烨压在门上,门后,丁宴听见声音,便猛地从床上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祝青辞张了张嘴,身后的门却打开,一只手忽然从门内探出,熟稔地勾住祝青辞的脖子,“祝青辞你干什么和外面的人说那么久……我鼻血好……”

    一颗脑袋从祝青辞肩膀处冒出,话音戛然而止,一双灯笼大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与林烨面面相觑。

    丁宴鼻子里还?插大葱似地堵着?一根长长的纸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祝青辞一巴掌拍回门内,晕头转向地又摔回了床上。

    林烨脸色凝固了,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眼?花,看到了丁宴:“那是谁?我眼?花了?你房间里藏着?谁?不对,你敢在房间藏人?”

    祝青辞朝他微微一笑,“夜深了,林少还?是请回吧。”

    “回什么?”林烨朝他一扬下巴,冷冷一笑,忽然说道:“明晚的仲夏夜舞会,我可以给你一份邀请函。”

    仲夏夜舞会就是迎新晚会,每年举办一次。无论是谁,能来这一场晚会,便相当于豪门贵族递给了他们一块敲门砖,是青睐有加的象征。

    如果在这样?的仲夏夜跳上一场舞,更是有成为更亲密的关系——无论是情侣或是床伴,都能从其中捞到不少好处。

    为此每年仲夏夜舞会的邀请函供不应求,无论是世家的仆从亦或是特优生?都趋之若鹜,恨不得在这舞会中引起少爷小姐的注意力,鱼跃龙门。

    “不过,”林烨朝他露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前提是你穿上这件衣服的话。”

    祝青辞浅色的眼?珠微微一动,他手上赫然是一件女式旗袍。

    林烨一开始只是想报复侮辱一下,然而,眼?下他将这件旗袍扔至祝青辞面前时,看着?omega纤细的腰身,眼?神忽然深邃了几分。

    omega并?不矮,只是可能因为常年病弱,看上去?清瘦苍白,仿佛一个易碎的青花瓷瓶,瓶身曲线令人浮想联翩,腰肢细得只手可握,乍一看不起眼?,可当omega正?眼?瞧人时,才?能发现?他的骨骼和皮相都很精致。

    只是他总是穿着?长衬衫与长裤,看不见别的地方的皮肤,让他整个人显得死?板而无趣,可如果换上他手上这件衣服,身材曲线便能一览无遗,高开叉的旗袍便能顺着?大腿延展到白皙的腿根,露出一片朦胧的春光。

    林烨等待着?眼?前的omega露出震惊,然后欣喜,接着?向他低头恳求的神色,然而祝青辞神色淡淡的,客气而疏离:“多谢林少,您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你……”林烨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眼?珠却一轮,瞥到了他衬衫上那朵小红花,脸上浮现?一个怪异的微笑,“这又是什么?哪里来的丑花。”

    你要不再?喊大声一点,里面那个恐怕能立即跳起来把你抽成龙卷风小陀螺。

    林烨还?待说什么,然而走廊远处,一个大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辞哥!”

    他手上抱着?六七个礼袋礼盒,小山似地往祝青辞的方向跑,他头发有些潮湿,像是刚打完球,额头上还?束着?一个黑色发带,笑起来有三分傻气,右耳的耳钉闪闪发光,“辞哥,蒋哥说让我给你送几件衣服,你看合适不合适?”

    他跑到祝青辞身前,才?发现?这里居然还?站了个红毛,瞬间不服气地喊:“你谁呀?让开,别挡路。”

    林烨额角青筋蹦起,然而听见“蒋少”两个字,却顿了顿,“蒋白止?”

    “没错。”孟飞鹄一把将他挤走,理都不理他,热情似火地手中的礼袋礼盒拱到烛青辞面前,“蒋少怕你去舞会没有得体的衣服,特地叫我送来呢。”

    蒋白止?那个恪守规矩的冷面少爷?他怎么和祝青辞扯上关系了?

    林烨脸色宛如被打翻的调色盘,五颜六色,精彩极了,偏偏孟飞鹄还将他无视得理所当然。

    祝青辞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嗐,东家的意思,谁敢不来。”孟飞鹄和孟边水都是蒋白止的仆从,对祝青辞同?情极了,“你别说,反正?都是伺候大少爷,我们有私底下偷偷聊过,都觉得你应该是最辛苦的那个。”

    孟飞鹄很小声地蛐蛐道:“戚少又抠又小气,脾气还?阴晴不定,他肯定是占了你便宜,又不愿意承认,这才?让辞哥你的身份不上不下。我和哥可理解你了呢!”

    他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热情似火,等祝青辞回神时,林烨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向孟飞鹄推拒蒋白止给他送的衣服,然而孟飞鹄却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说如果他不接受,回去?蒋白止就要让他屁股开花。

    万般无奈下他只能接受,却只打算放在宿舍角落里,推开门,又扑来一只刺豚,对他手上的礼袋礼盒大呼小叫,最后眼?珠一转,“等等,蒋白止送你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想追你?”

    祝青辞想起蒋白止看他的嫌弃与厌恶的眼?神,心想他没让我过头七就不错了。丁宴却猛地一拍手,表情极为认真地道:“那刚好啊,你和戚哥分手,和蒋白止在一起,我就能和戚哥在一起了,这样?我就不用做小三了,多好!”

    祝青辞匪夷所思,忍不住道:“你到底……到底喜欢戚珣哪里?”

    “脸啊。”丁宴盘着?腿,坐在他床上,竖着?一根指头,两眼?发光,“而且他还?是alpha呢,我们家是很传统的家庭,必须要我传宗接代,又要门当户对,我和戚哥在一起最适合啦,他和我信息素匹配度应该也很高呢!”

    祝青辞默了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用和alpha在一起的话,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么?”

    丁宴“哈”了一声,挥了挥手,“不可能的。omega发情期没有alpha安抚,简直就是地狱。我从前有个omega朋友,和alpha结婚前一夜逃婚了,结果当晚就是发|情期爆发……你猜怎么着??”

    “他像狗一样?跪在那个alpha的脚下给他道歉,求他释放信息素,然而alpha却记恨上他的逃婚让自己丢了面子,没有理他,甚至故意不让别人给他打抑制剂,最后他就因为发|情期过热,得不到纾解,活生?生?地被折磨死?了。”

    他说起这些来轻飘飘的,内容却毛骨悚然,听上去?匪夷所思至极,但是丁宴看上去?却接受十分良好。

    他从小就是被这样?灌输着?长大的,没有alpha的omega连自保都堪忧,他又怎么敢去?奢想?

    “可如果真可以不受alpha控制,可以不跟他们在一起呢?”

    祝青辞轻声道。

    他声音轻飘飘的,倒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天?上月似的。丁宴看着?祝青辞的神色,想了想,最后慢慢道:“我们家呢,我是独子。但是,这只是明面上的。”

    “我还?有一个alpha弟弟,是我父亲的私生?子,半途杀出来,天?天?觊觎我的王座和我父亲的财产,妄图分分一杯羹。”

    若是丁宴也是alpha,那自然没有这位私生?子弟弟的事情,偏偏他是omega,受alpha影响,发|情期非alpha安抚不可,否则抑制剂经年累月下来,也会压垮身体。

    因此他的父亲这些年表面上宠他,实际上,却开始对这位私生?子悄悄倾泻资源。

    丁宴开玩笑似地,对着?祝青辞说:“如果我可以不受alpha控制,那我就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牢牢抓住,把我家那个私生?子alpha弟弟杀了,自己上位。”

    *

    丁宴又开始恢复缠在祝青辞身边的日常,中午他出现?在黑级学生?的食堂时,惊呆了一众人,不少人的勺子“哐当”一声砸进?饭碗,如遭雷劈。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前段时间还?欺凌祝青辞的少爷,眼?下正?坐在祝青辞旁边,筷子熟稔地在两人盘子里飞舞着?,又给祝青辞夹肉,又给他夹青椒,眉眼?间一片关切之态,椅子更是“刺啦”一声往祝青辞旁边靠,仿佛恨不得贴着?祝青辞吃饭。

    校园论坛直接炸了,论坛管理员天?降大任,服务器都差点被这群小崽子冲浪冲垮,连夜赶修,才?够这群少爷小姐肆意霍霍。

    #扒一扒那位黑级转学生?

    1L:今天?我看见转学生?和F4中的一位走得很近。

    2L:我也看到了,是不是唯一的那个omega?转学生?和7掰了?(呆滞jpg.)

    3L:那个omega少爷不是一直明目张胆地在追求7吗?这是什么混乱的关系,要追到对象,先讨好对象的现?男友?

    4L:好混乱的关系,好扭曲的感情,好带感的八卦。仲夏夜舞会上三个人肯定会碰到,我们前排围观吃瓜就好

    5L:前排。转学生?能去?仲夏夜舞会么?

    6L:仲夏夜晚会是什么?

    7L:迎新晚会的别称,因为办在仲夏夜,所以有此别名。楼上萌新别歪楼了,开盘,我赌他去?不了

    8L:+1,他凭什么能去??黑级身份如果不是有红级邀请,根本没有资格,听说他最近与7闹掰了,路上他碰见7,试图与7打招呼,7狠狠地撞了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9L:7神干得好,7神什么身份,本来就是转学生?胡诌传言的,他们之间哪有一点像情侣?我上周又看见有人跟7神表白了,笑死?,根本没有人把转学生?当回事。

    10L:真的是和7神表白吗?可我那天?怎么看见7神脸色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11L:你才?茅坑里的石头!

    12L:总之,转学生?要是能去?仲夏夜晚会我倒立洗头。

    13L:跟,转学生?要是能去?仲夏夜晚会我连夜裸奔。

    14L:转学生?要是能去?仲夏夜晚会我倒追他。

    15L:?

    16L:我们暂且称那位唯一的omega少爷为F3。F3不会是异想天?开,想OO恋吧?不然他为什么那么黏着?转学生??

    17L:不可能。F3崆峒。他长相是偏英气的O嘛,不是小甜饼,所以经常有人以为他是A,有一个O就误认过,不小心摸过他屁股,被他打折送医院了,从那以后F3就对OO恋敬谢不敏,是坚定不移的AO主义?拥护者。

    ……

    丁宴坐在祝青辞旁边,小声问?:“你真的不去?晚会吗?”

    “不想去?。”祝青辞蹙眉。

    “好嘛好嘛,我不逼你,你别嫌我烦……”丁宴看少年蹙起好看的眉,唯恐他生?气,连忙哄道:“那邀请函怎么办?我都送你了。”

    说到这个,祝青辞简直晴天?霹雳。他根本不想去?什么仲夏夜舞会这种与他毫无关系的地方,他去?了,要么就是沦为陪衬,要么就又会面临各种针对。

    他本就对数不胜数的针对感到厌烦无比。可偏偏,他居然收到了三封邀请信。

    眼?前,就是其中一位。

    “可是仲夏夜舞会上的东西都很好吃……你吃过木糠布甸吗?校长特意请一位葡萄牙厨师做的,听说是她以前走丢过的儿子很喜欢吃。”

    祝青辞顿了顿,“木糠布甸……?”

    他神色露出明显的动摇,丁宴眼?睛一亮,“你也喜欢吃?”

    祝青辞摇了摇头,“我没吃过。”

    “骗人,你一脸很想吃的表情……”

    如果不是收到戚珣的消息,祝青辞是不会去?这个仲夏夜舞会的。

    两个人的关系如今处于一种僵局,自从上次祝青辞拒绝了戚珣“一起私奔逃离戚家”,戚珣只要看见他,就阴沉着?脸,即使早上,他去?帮戚珣更衣时,alpha也高高在上地冷淡看着?他,甚至故意为难,买了一大堆衣服,愣是让他手洗。

    可是祝青辞无法拒绝戚珣的任何一个指令,就像是被卡上发条的玩偶,脑海中早有为他设置好的行为轨迹,而每一条轨迹都是以“戚珣”为枕木。

    仿佛只有与“戚珣”有关的事情,才?是他人生?的康庄大道。

    只不过意外的是,仲夏夜舞会当晚,祝青辞发现?蒋白止送他的礼服居然被人剪烂了。

    晴天?霹雳。虽然他本来就不打算去?,就算去?了,也不会穿蒋白止送的衣服,可他还?想着?归还?,如今礼服却被人撕成一条条破布,寒碜地在礼盒中叫冤。

    时间不等人,他只能先匆匆赶到现?场,不出所料地被保安挡在了门口。

    迎新晚会在学院的大礼堂中举办,礼堂装潢精致,一边是好多拱向墙外的灯笼窗;另一边是蓝色的湖泊,河灯在湖泊上明明灭灭地闪烁着?。窗户内云香鬓影,众生?百态。从一个窗户里飘来悠扬的琴声,流水似地流淌出门,一位鬈发垂肩的女孩弹奏着?,祝青辞隔着?窗户,仓促一瞥,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

    白塔的钟声响彻山野,装扮精致的仆从们推搡欢笑着?进?门,不少特优生?也拿到了邀请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走入,然而快速的步伐暴露了他们压抑的激动的心情。

    他们渴望着?成为被选中,从小土鸡摇身一变,成为一只只名贵的金丝雀。这是每一个人翘首以盼的命运转折点,学生?们潮水似地雀跃涌入,唯独祝青辞一人被拦在门外,因此惊讶地频频回顾,并?且震惊地发现?,祝青辞居然只穿了最普通的校服!

    穿着?校服来参加晚宴,简直是啼笑皆非。难道连一件礼服都拿不出手么?

    保安也是这般想的,有些为难道:“小同?学,虽然你的邀请信是真的,可是你……你就不能穿得正?式些么?”

    他看着?omega巴掌大的小脸,少年一双蓝方石似的眼?睛清澈透亮,有些心软,很小声道:“这种晚会对你们omega不是特别重要么?要不哥哥这里借你一点钱,你去?租借一件得体的礼服,也可以?”

    他看见眼?前的omega蹙了蹙眉,面色却依然如常,“是吗?”

    他仰起头,朝警卫露出一个笑脸,确认似的,“那我可以走了,对吗?”

    他语气轻快,满含期待,像是脱离枷锁的笼中鸟,下一刻就要振翅而飞,眼?睛笑得弯起来,仿佛求之不得。

    如果是礼服毁坏,即使是戚珣也不能指责他什么,祝青辞撬动着?内心的一颗小螺丝,只想远离这名利的漩涡。

    保安颇有些瞠目结舌,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他却这么弃掷逦迤。他本想再?多嘴,劝说一下,可看着?眼?前少年的笑容,莫名其妙红了脸,最后讷讷道:“可、可以……”

    然而,好事大抵总是事与愿违。下一刻,一道清亮的声音却如刀锋一般,切入了二?人之中。

    “没有衣服么?找我啊。”

    祝青辞猛地转头。

    一个金发青年站在他们身后,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背后的一辆布加迪威龙在夜色下流光溢彩,他轻飘飘地吹了声口哨,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来。

    他一身雪白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燕尾服在身后拖曳着?,显得他一双长腿笔直修长。浅金色的头发配上这一身漂亮的西装,让他看上去?仿佛是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公子,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晃眼?愣神。

    沈有铮扭头,朝祝青辞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尖尖的犬牙,“小男友,我为你准备了最适合你的衣服。”

    “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来试一试呢?”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一伸,微微鞠躬,对祝青辞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然而他抬起眼?时,那双祖母绿的瞳孔却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

    第19章 第 19 章

    礼堂的圆形拱门前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装扮精致的学生们有序地涌入会?场, 礼堂门口,红毯铺了?很远,路两?旁的玉兰花弥漫着暗香, 礼堂中燃起了?一簇簇的灯,衬得此间灯壁辉煌,充斥着纸醉金迷的香气。

    仲夏夜舞会?也是一场送给学生们的成人礼, 不远处,能看见铺着白布的礼桌上立起一个又一个的香槟塔。

    无论?是哪个等?级的学生,在这样的夜晚, 都恨不得将自己装扮至发?丝,像是一只只亟待开屏的小孔雀, 争先恐后地炫耀自己耀眼的羽毛。因此, 被拦在门口, 穿着普通校服的祝青辞在其中显得格外惹眼。

    omega看上去与平时?一般无二,素白着一张脸,穿着平平无奇的校服, 周围的人群光鲜亮丽,唯独他一个人看上去与平时?一般无二, 一点打扮自己的意思也没有, 与这恨不得燃烧金钱似的学院格格不入极了?。

    偏偏他害站在门前, 轻声细语似地与保安交谈着什么, 像是一个奢望进?入上流社会?的可?悲的流浪汉, 透过昂贵的彩绘玻璃,觊觎不属于自己的命运。

    “那位就是转学生?”

    “黑发?蓝眼,应该没错。不过, 怎么穿着校服就来了??太寒碜了?吧?一件礼服都买不起?”

    “哈……我都说了?他和戚珣根本没什么关系,是他自己不要脸攀上的。”

    “看吧, 现在被拦在门口进?不来了?,是不是还在求保安让他进??丢死人了?,天呢,我都不敢想象,他脸皮是有多厚?”

    窃窃私语如同不和谐地呈现在乐谱中的噪音,流水似地浸没每一个人脚踝,流淌在学生们之间,在本该安宁的月色之下,显得刺耳极了?。

    他们低头交耳,与祝青辞离得很远,谁也不愿意上前,好似他是一株长?满了?有毒触角的玫瑰,稍稍靠近,便?要沾染上“穷苦而悲哀的气息”,成为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乞丐。

    然?而一双双眼睛却如同探照灯似的,不断地上下打量他,仿佛要透过他的肉、骨、皮囊与灵魂,去称量他的价值。

    沈有铮一下车时?,耳边便?被这些低语声淹没。比蝉鸣还要聒噪,比蛐蛐还要令人生厌。他挑了?挑眉,一转头,便?看见omega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与保安交谈着什么,神色认真。

    他穿着校服,在这样一群衣香鬓影、五颜六色的学生中,本该像是一碗白开水一样,无色无味得近乎寡淡,可?沈有铮即使站得很远,依然?在回头的第?一眼中,就看见了?他。

    仲夏夜,萤火虫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星星点点的,仿佛一簇簇小火苗升腾而起。纷纷扬扬的落花如雨一般坠落,有一小瓣飘飞到了?omega的身上,像是玉兰花忍不住轻轻低吻了?他的肩膀。

    沈有铮伸手摘下那片玉兰花瓣,一抬头,就看见omega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出现,接着,警惕的神色从他的眉宇间一闪而过,又很快地垂下了?眼睛,遮盖住那双漂亮的银蓝色眼眸,不动?声色起来。

    周围的学生们看见沈有铮时?,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而看见沈有铮走到祝青辞面前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似的,面如土色,仿佛刚吃了?一口趁热的屎。

    没有人不认识沈有铮,可?他们也都知道沈有铮是什么性格的人,传闻中他性格阴晴不定,冷酷无情,极度自我中心。

    而沈有铮似乎是注意到他们对祝青辞的非议以及难听的评价,站在祝青辞身旁时?,侧了?侧身,宽大?的肩膀刚好挡住了?那些藏着暗处窥探打量,带着轻微敌意的目光。

    他微微侧过头,往日里那双总是含笑的幽绿色眼眸却冷下来,一瞬间仿佛刚出鞘的刀刃,冷光乍现,锋芒毕露,警告似地扫了?他们一眼。

    窃窃私语便?一下子?如信号中断的机器人,潮水般消失,一时?间,只能听见夜晚丛林中的蝉鸣声。

    雨季的风依然?潮湿,带着阵阵若有似无的玉兰花香气,白塔在夜色中显得朦胧,纷纷扬扬的落花如雨一般在二人之间坠落,油画似地令人挪不开眼。

    保安见了?沈有铮,一瞬间如蒙大?赦,而周围的学生们也都纷纷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不敢再议论?是非,生怕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这位传闻中凶残异常的F4就能冲上来将自己的眼珠子?扣下。

    祝青辞被沈有铮遮的影子遮挡住时?,也是微微一愣。

    过了?好一会?,等?到沈有铮对他说什么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有铮居然是在帮他解围。

    “小男友,”沈有铮看他走神得厉害,忍不住提醒道,“我手可?是要酸了?。”

    他方才伸出来的手还停在半空,耐心十足地在等?待一个回答,仿佛童话中等?待公主牵手的王子?。

    沈有铮没有穿往常那身军服,反倒一身白色西?装,衬得他剑眉星目,祖母绿色的眼弯弯的,白金色的头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惹眼。

    他似乎是混血儿,因此五官轮廓都极深,专心致志看着人时?,很难不让人动?摇。

    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只是换了?件衣服,他好似一下子?从军痞变成了?优雅端庄的贵族公子?,谁看了?都不忍心说“no”。

    只是他这一身精致的装扮恐怕是扮给瞎子?看——因为祝青辞完全没有因为他惹眼的外貌展现出一丝动?摇,摇了?摇头,“谢谢,不……”

    然?而,他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沈有铮额角轻轻一抽,意识到美色攻击对祝青辞的威慑力恐怕不足百分之十,因此十分从善如流地切换了?另一种问法:

    “小男友,你别忘记你还欠我两?个愿望以及一万八千的人民币。”

    他笑起来时?,尖尖的犬牙在薄唇中一闪而过,像是一只逡巡在猎物周围的黄金狮,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的话,一万八千就一笔勾销,不知意下如何?”

    他靠的很近,祝青辞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很难辩驳是什么味道,但是意外地高级。

    祝青辞想起自己的“欠款”,只是,沈有铮这人倒是有些太过于奇怪,旁人的要挟都是为自己牟利,可?沈有铮的威胁,看上去却是在为祝青辞“好”。

    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祝青辞忍不住问道:“沈小军爷到底为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排斥我。”

    沈有铮颇为委屈似地一低眉,轻声道:“分明我与你相见这几次,都有在帮你。初见时?,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谁知道易感期的蒋白止会?对你做什么。”

    “后来在仓库里,我也只是想同你开一个玩笑,可?谁知你居然?抢走了?抑制弹,最后还是我连夜把你送进?医院,彻夜不离地照顾你。”

    此话说得不假。祝青辞确实模模糊糊地记得高烧那晚,有人彻夜不眠地照顾自己,给自己更换额头上的湿毛巾,不停地用酒精擦拭他的颈窝,帮他物理降温。

    在他梦魇之中更是抓到了?一只手,居然?也没有将他挣开。

    “丁宴开学时?甚至泼了?你一身水,你现在都能与他玩得好。可?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你就对我一副疏离的态度,真是令我伤透了?心。”

    沈有铮语气低落,仿佛祝青辞是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指责得振振有词。

    “那照片呢?”祝青辞可?还没忘记。

    “都删了?。”沈有铮将手机打开看,相册里一片空白,“我只是想同你交好,怕你不理我,我也没有用它?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语气诚恳,夹杂着一丝委屈,陈述得有理有据,即使再冷心铁肺的人,此刻也要软上一二分。方才更是帮祝青辞解了?围。

    话说到这个份上,怎么也无法拒绝了?。更别说祝青辞确确实实还欠着“巨额”的债务。

    祝青辞沉默半晌,“真的一笔勾销么?”

    沈有铮闷闷地笑了?一声,似乎真的觉得祝青辞有趣极了?,“当然?,童叟无欺。”

    祝青辞只能点了?点头。

    沈有铮在礼堂中居然?还有一个更衣室,从侧门进?去,一推门,就是一个两?百平方米的更衣室,两?侧挂满了?衣服,一男一女两?个仆从侍立在两?侧,见到他们,恭敬地鞠躬:“沈少。”

    沈有铮一点头,接着,他从衣架上挑了?一件衣服,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试试这件。”

    祝青辞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衣服,就被女仆推进?了?更衣室,等?他换好出来后,沈有铮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两?个表情各异的仆从。

    男仆从他进?门后就一直沉默寡言,可?等?祝青辞换好衣服后,他只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扭过头去,怎么也不愿意再看他了?。

    而女仆则完全呆住了?,连眼睛一时?间都忘记眨。

    祝青辞低头看着这件衣服,微微蹙眉,“晚宴上穿这件衣服……会?不会?不太正式?”

    “不,不会?的,先生。”女仆反应过来,她脸色涨红,结结巴巴道:“您,您绝对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祝青辞,祝青辞摸了?摸脸,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没有。”女仆舌头打结似的。祝青辞看她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干什么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女仆不好意思,祝青辞道:“听闻沈小军爷性情阴晴不定,你们在他手下干活,受累了?。”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女仆却摇了?摇头,“没有,沈少是我见过最好的雇主了?。我之前找过好几户人家,但是都因为我脸上有雀斑,觉得丑拒绝了?我,只有沈少没有在意……”

    她五官端正,只可?惜鹅蛋大?的脸颊上有着星星点点的雀斑,仿佛蒙尘的宝玉。祝青辞认真地看了?几眼,“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啊。”

    他弯起眼睛,“我觉得像小雀,很可?爱。你以前的雇主一定是品味太糟糕了?,不要怀疑自己,你做事?特别认真细致,刚刚也是你给我的衣服上了?别针的。”

    他语气真诚,不带一丝虚情假意,而是诚恳地说出内心所想。

    omega平时?总是垂着眼睛,看不太分明神色,可?一旦正眼看人时?,那双漂亮的银蓝色瞳孔便?彻彻底底地暴露出来。

    女仆被他认真地注视着。omega银蓝色的瞳孔清澈,仿佛一面剔透的琉璃镜,一旦他认真看着什么人时?,那双如宝石般的眼睛便?满满当当,都是被他注视着的那个人。

    好像只要被他认真注视着,在那一刻,便?能占据他的全世?界,让他满心满眼都唯独你一人,见到自己被倒映在那双蓝方石似的眼睛中,更是千金不换的心动?。

    女仆一瞬间觉得浑身血液倒流,下意识脱口而出:“怪、怪不得沈少喜欢先生你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少爷那么喜欢一个人。”

    祝青辞愣了?一下,觉得怪异极了?,“喜欢我?”

    “是呀,”女仆拼命点头,“如果不是喜欢你,怎么会?让我们准备这么多衣服?只可?惜尺码是按照您开学的尺寸做的,没想到现在还是偏大?了?一点。”

    她语气认真,“您别看少爷平时?一副轻浮的模样,但是他实际上比谁都还要重情重义,小时?候他的狗狗死了?,他哭得比谁都还要大?声。”

    “只是老爷对他太过严苛了?。沈家不像是其他世?家只有少数的几个子?嗣,相反,数量通常有十几个。

    然?而沈家的家训却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因此沈少从小就像是小狮子?一样,过着刀口舔血的厮杀生活,到现在,他的所有兄弟姊妹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轻飘飘地一句话,便?揭露出沈家黑暗的冰山一角,不过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匆匆道:“所以如果他有什么举动?冒犯到您,我替他为您说一声道歉。还希望您别讨厌他。”

    祝青辞沉默了?。

    他并不相信沈有铮喜欢自己这样的荒谬言论?。

    这些豪门贵族,他一个都不想接触,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自视甚高是他们共有的通病,好似跟他这种身份低微的人,只要多说一句话,就算是给他施舍。

    可?他并不需要这样的施舍,对他来说,这些人所看重的昂贵精致的礼服,香槟与威士忌,以及可?以随意践踏他人的权利与地位,他都不在乎。

    只是在这所学院中,沈有铮是唯一一个不同的。

    比起身份,他恐怕比这所学院中的所有人都要高,比起天赋,无论?是格斗亦或是总是满分的试卷便?能说明很多,可?他却是祝青辞唯一一个看不穿到底在想什么的人。

    他像是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用一种猫抓老鼠似的态度对待他——无关利益,单纯觉得好玩罢了?。

    然?而,他脑海中又忍不住回想起沈有铮对他的控诉,最终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沈有铮说得也没错,直到现在,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伤害祝青辞的事?情。

    而相反的是,只要祝青辞一对上沈有铮,就总是很难掩饰自己的敌意,像是一只应激反应的猫,一见到沈有铮就要炸毛。

    但是沈有铮确确实实地帮了?他这么多,到底应该说一声谢谢的。

    另一边,杨真一下车就匆匆地走进?礼堂,七歪八扭地在一个偏僻的会?客室中找到了?沈有铮,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沈哥,你认真的?你说你要追祝青辞?”

    他一情绪激动?,声音都劈叉,高了?个八度。沈有铮靠在窗边,窗外月明星稀,朦胧的月光在他白金色的头发?上罩了?一层薄纱。

    他扭过头,嘴里滚着一根棒棒糖,含糊地笑了?一下,“对。”

    杨真是沈有铮的死党。两?个人一同进?入军部,在里面摸爬滚打,是共患难的战友,认识多年。

    他家世?经商,混过军部,成绩优异,同时?还是一个极为优秀的S级alpha。曾经校园论?坛还为杨真和丁宴到底谁才算是F3而大?打出手过——甚至盖了?十几层楼,最终以丁宴更为高调而决胜。

    杨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祝青辞不是戚珣的男朋友吗?你疯了?,你要撬戚珣墙角?”

    沈有铮欣赏着他如调色盘一般五彩缤纷的表情,不一会?便?笑出声来,“那又如何?”

    杨真了?解沈有铮的性格,他可?不信沈有铮真的喜欢上祝青辞,他一拍桌子?,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怎么也想不明白沈有铮居然?会?沦落到有一天撬别人家男朋友的地步,便?问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第20章 第 20 章

    沈有铮站在窗边, 窗棂上雕刻着铜枝玫瑰,月光透过玫瑰,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洁白的影子, 他?抬起眼睛,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却答非所问:“如?果你曾经被人?害得一无?所有, 你会怎么做?”

    杨真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祝青辞……不对啊, 你们不是?才见面吗?”

    沈有铮嗤笑?一声?,眼底却浮现一片阴翳, 轻声?道:“谁知道呢。”

    杨真搞不明白了;“那这事和戚珣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关系……还挺好的吗?你和他?又是?什么过节?”

    杨真也知道两人?交好只是?世家子弟之间的人?情世故, 属于表面关系。可是?如?果抢了戚珣的男朋友, 两人?无?疑会决裂,百害而无?一利。

    抢别?人?男朋友,这会遭天谴吧???

    沈有铮抱着双臂, 微微一笑?,只是?道:“你觉得戚珣重视祝青辞吗?”

    “这?不好说吧?”杨真回想起这段时间学院内的风言风语, 戚珣却完全坐视不理, 任由祝青辞被排挤被言语霸凌, 如?果他?真的重视, 这个学院根本没?有人?敢招惹祝青辞。

    “不, 他?很?重视。”沈有铮懒洋洋地辩驳,他?调整了一下手腕上的白手套,“非常重视, 但是?戚珣是?一个扭曲的人?,他?必须要?绝对的、毫无?保留的爱, 而他?和祝青辞之间曾经横亘过什么,戚珣跨不过那道坎,所以才变成这样。”

    “至于祝青辞,其实我本来是?想直接让他?同样感受一下,被打?断双腿是?什么滋味,”沈有铮一双祖母绿的眼睛弯起来,眼瞳中闪烁着兴致盎然?的光,仿佛看见了一个新奇的玩具,轻声?笑?道:

    “不过我改主意?了,他?变了好多。”

    “你说,如?果把祝青辞抢过来,让他?爱上我,又把他?狠狠抛弃,有什么比这好的报复方式吗?”

    既能让戚珣体验一把心爱之物被抢走的痛苦,又能让祝青辞这个害他?双腿残疾的白眼狼体验被抛弃的滋味,一箭双雕,还有什么比这更天才的想法呢?

    只可惜不能见血,否则他?也不至于这么迂回。

    杨真看着沈有铮的眼睛,那双翡翠般的眼睛倒映着月色,好似黑夜中匍匐千里的杉林,隐秘而无?法窥探。

    二人?认识多年,可即使如?此,他?有时也无?法摸清楚沈有铮到底在想什么。

    沈有铮从那样尸山血海的家庭中艰难争斗出来,他?骨子里的血性早就与常人?不同。

    此人?高傲又恶劣,仿佛一只生有利爪的狮王,常人?的三观无?法束缚他?,而一旦遇到感兴趣的事情,便不计后果地去做,即使要?从自己身上掉下一块肉,也毫不在意?。

    杨真脑子里转了一圈,却不觉得这件事,真如?沈有铮预料的那么简单:“不过我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是?那么简单,你要?介入其中,恐怕付出的可不少,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显得忧心忡忡:“何况,当局者迷,你要?以身入局,要?去戏弄他?,再抛弃他?——你就不怕把自己的真心也玩弄进去了,日后会后悔?”

    沈有铮:“只是?逢场作?戏,如?何论得上真心实意?了?”

    杨真一愣。

    沈有铮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漠与厌烦,“我若是?动了真心,那才真叫走火入魔。你也并?非不认识我,你觉得我真心在我胸膛里占据几斤几两?何况,我活了这么多年,向来都不知道,我居然?还有真心这种东西。你既然?如?此不相信我,不如?我们打?一个赌?”

    杨真总觉得哪里不妥。然?而,一听见赌约,内心不免也一振,来了兴趣,道:“可以。如?果你能追到祝青辞,而且心甘情愿地和他?分手,我就送你我家在城西的马场,如?何?”

    “反之,如?果你输了,你家在地下城的管辖权限可要?给我一份。”

    两人?点头拍手,一言为定。

    *

    祝青辞回去时,女仆见了他?,发出一声?惊叫,“先生,您方才是?去哪里了?”

    “厕所。”祝青辞笑?笑?,而下一刻,他?就被女仆红着脸推到沙发面前,“沈少,安排好了,您觉得如?何?”

    祝青辞抬眼,他?注意?到沈有铮不知何时回来了,正陷在沙发中毫无?动静。

    昏暗房间中,黑暗像是?帷幕一般披在他?身后,他?看上去仿佛夜色下的潮水,既遥远,又安静,只有手上端着香槟折射出麦芽般的金黄色。

    祝青辞:“满意了么?”

    沈有铮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地吐了口气,站起来,缓慢踱步到祝青辞面前。

    他?走起路来,军靴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闷响,顺手一伸,便从桌上抄起了什么,祝青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闪不及,就被捏着下巴抬起来。

    “我眼光果然?没?错。”沈有铮赞叹一般,“小男友,你真的很?适合穿这种衣服。”

    少年脖颈修长的曲线暴露在光线下,祝青辞猝不及防地被捏祝下巴,脸上一闪而过冷淡的厌恶,接着,就感觉唇上一凉,豆沙的香气在半空中升腾起来。

    一抹很?淡的口红化在少年苍白的唇上,沈有铮指腹抵在祝青辞唇上,温热的感觉传递过来。

    他?轻轻地摸到了少年排列整齐的贝齿,湿乎乎的柔软气息轻轻地打在沈有铮手指上,像是?小猫的鼻息。

    祝青辞张了张口,恨不得一口将沈有铮不安分的手指给咬断,然?而沈有铮看着他?开合的唇缝,眼神莫名更加幽深,沉甸甸地看着他?。

    omega唇肉嘟嘟的,咬起来想必是?果冻般的触感,他?将那抹红色在少年唇上用?指腹打?圈晕染开来,肆无?忌惮地揉捏着少年柔软的唇,让口红渐变似地在少年唇上化开。

    ——居然?还是?个咬唇妆!

    沈有铮不说话,祝青辞却觉得沈有铮的目光莫名其妙,几乎要?将自己钉穿了。

    方才巧舌如?簧,嘴上不正经的是?沈有铮,他?轻飘飘地一句甜言蜜语,似乎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卷进无?可覆灭的漩涡中。

    可眼下沉默不语起来,那轻浮的外壳褪下,露出里面军人?似的冷冽,刀锋出鞘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祝青辞后颈鼓鼓涨涨地疼了一下,某种危险的直觉升腾而起。

    下一刻,眼尾羽毛似地掠过什么,沈有铮指腹口红往他?眼尾处轻轻一摁,瞬间omega眼尾处便染上一抹嫣红。

    乍一看,他?仿佛才哭过,脸蛋素白,眼尾却妖艳地染着一点红,配合上他?这身衣服,像是?刚成精化形,懵懂无?知的九尾狐妖,跌跌撞撞地就往心思不纯的人?类身边跑,随时都能被吃干抹净。

    沈有铮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垂眼看着祝青辞,轻轻地笑?了一下:“分明对其他?人?轻言细语,温和耐心,可怎么一见我,就变成臭脸小猫了?”

    “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祝青辞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他?不吭声?,一把推开沈有铮,头也不回地往外匆匆走去。

    女仆在旁边战战兢兢,“沈少,需要?追……么?”

    “追什么,”沈有铮无?所谓,他?低下头,用?不甚敏感的鼻尖轻轻嗅了嗅沾染到omega唇瓣的手指,什么也闻不到,他?叹了口气,接着,将指腹往自己唇上摁了摁。

    乍一看,他?仿佛要?将这胭脂吃下似的,隐约还能从中感受到一点属于omega的体温及香味。

    他?笑?了笑?,“真是?小白眼狼,这场游戏想必会很?漫长。”

    *

    林烨想起祝青辞被拦在门外的尴尬处境,不免开怀地笑?了笑?。他?走到角落里,走到沙发上,不久后,就有一个omega来找他?玩接葡萄游戏。

    今夜星光灿烂,钢琴曲悠扬,远处的沙发上,林烨坐在其上,一个omega正躺在他?大腿上,玩无?聊的接葡萄游戏。

    林烨心不在焉,他?一边衔着葡萄,低头喂给娇笑?着的omega,一双眼睛却抬起来,不断地扫视着四周。

    舞会尚未开始,衣着华贵的学生们却开始低声?交谈,空中的香薰氤氲着,头顶上的铜枝吊灯燃烧着,将整个宴厅照得彻夜通明。

    他?方才就听见警卫在门外拦住了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想必就是?祝青辞了,一时间,忍不住心里有些恶劣又得意?地想,瞧,这下他?进不来了。

    他?前不久得知祝青辞收到请柬时,一时间大为震撼,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土包子,真的有资格进入这里。

    可他?还记得他?对祝青辞放出的“厥词”,因此思来想去,最?后把祝青辞的礼服偷偷剪烂了。

    但他?可不觉得自己卑鄙,正所谓兵不厌诈,加德王立学院就是?一个隐形的名利场,祝青辞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才迟早有一天被人?吃干抹净,他?这是?在帮他?成长。

    林烨嘴上叼着一个葡萄,迟迟没?有低头,omega在讨好着对他?说着什么,可是?他?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omega忍不住嘟起嘴唇,撒娇道:“林少,我嘴巴都张干了,你还不喂我葡萄吗?”

    他?故意?似地,伸出一点点红色的舌尖,仿佛一只柔软的蛇。

    omega长得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林烨回过神,垂下眼睛看着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嘴唇应该更多肉一点,唇色应该更白一点,看上去像是?精致易碎的琉璃盏,目光更冷漠,仿佛一个旁观者,声?音会更冷淡一点,更不会用?这种黏腻的语气对他?说话……

    他?眼前不断闪现那日少年穿着一身校服,干干净净地站在蓝天之下,背后白鸽呼啦啦地飞过,与他?擦身而过时,似乎都能闻到淡淡的香气从他?那身馥郁的皮肉中透出来。

    一闻就像是?被人?艹烂了。

    林烨一想到这个,大骂一声?,莫名一股鬼火从胸膛中胡乱蹿起来。

    他?猛地把omega推开。omega一时不察,直接被推得摔倒地上,眼睛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跳起来破口大骂,“林烨你几个意?思?!”

    林烨被他?喷了一脸口水,却阴沉着一双眼睛,神色阴晴不定。

    角落里,一个女孩正挺直着脊梁,弹着钢琴,她手指如?蝴蝶般在琴键上纷飞,眼光却不自觉地逡巡着,似乎和林烨一般,也在寻找着什么。

    她身旁,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大男孩蹲守着,轻声?道:“你们说,他?会来吗?”

    “应该会的吧。”女孩悄悄说,“哥,你确定他?的名字是?祝青辞吗?”

    “我去论坛翻阅了记录,黑发蓝眼,脸色苍白,气质有种疏离感的,似乎只有‘祝青辞’。”

    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偷偷地交谈着,女孩说:“哥,上次他?帮了你,你可要?好好跟他?道谢。”

    “我知道。”为首的大男孩正是?上次被欺负的那个beta,他?攥紧口袋里的手帕,脸颊有些绯红,一时间心如?擂鼓,紧张不已。

    同一时间,校园论坛也毫不意?外地为今晚的仲夏夜舞会而爆满,一个又一个“new”接连不断地弹出来。

    #求助,仲夏夜舞会来了,挑哪件裙子好?

    #F4今夜会来几个?

    #开盘下注,赌一赌转学生会来吗?

    #本人?社恐,在线求一个舞伴搭子,纯革|命友谊发展,abo性别?不限!

    ……

    各种帖子应接不暇。其中,关于F4的话题依然?不计其数,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们,试图能在这场舞会中与他?们搭上话。

    毕竟他?们个个家世赫然?,如?果能牵上线,无?疑是?草鸡变凤凰,嫁个好alpha比什么都重要?,因此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唯恐下手慢了。

    仲夏夜舞会在最?后快要?结束时,会有一场世纪舞蹈,在场的参与者都需要?成双成对地在星空与萤火虫下跳舞,许多情侣便是?在这一场舞会上奠定下来的。

    女孩和他?的兄弟们窃窃私语地交谈着,然?而,她眸光一瞥,一瞬间愣在原地,而她的两位兄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如?遭雷击似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原本如?溪水般涓涓流淌的钢琴伴奏曲戛然?而止。

    仿佛一瞬间的胶片闪烁,所有人?都定格了一刹那。

    不知道是?因为谁先转过去,一瞬间仿佛有某种磁场,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捕获进网,在场原本欢笑?的学生们神情微微凝固,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不远处的旋转楼梯。

    他?们无?意?识地屏息敛神,楼梯上,一个人?正缓缓从暗处走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要?么西装革履,要?么一身宫廷长裙,髪发都打?着卷,仿佛上个世纪中的王子或公主。

    这是?加德王立学院的传统,每个豪门贵族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染了不少外国的血,而他?们也因此而感到自豪而喜爱。

    然?而眼前这人?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长裙,居然?是?一副中式的打?扮。

    少年从黑暗中缓慢踱步而出,他?一身格格不入的月白长衫和黑色长裤,盘扣在腰间微微束了一下,勾勒出清隽的腰线。

    长衫上绣着宝蓝色的丝线,勾勒出青花瓷似的花纹,夜风穿过窗外像一群白鸽子一眼钻进他?的长褂中,微微掀起。

    他?站在那,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好似从烟云中走出来的一颗东方明珠,乌黑的发柔顺地垂落在他?苍白的颈侧,银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仿佛一弯清冷的弧月,总是?下垂着眼尾却染上一抹胭脂红,一瞬间打?破先前的圣洁,仿佛一只月下的妖狐。

    铁幕似的苍穹,几点疏星,模糊的残月,一切都像是?石印的图画,少年站在长梯上,模糊得像是?信笺上落了一滴泪。

    可在场的人?却都呆呆地凝望着那滴泪,一时间,似乎风都不吹了,在场一片寂静。

    林烨猛地站起来,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