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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谈尊重 棠妹儿没有说不的权利

    “这一季的文心兰, 不知道是浇水太多,还是温度不够,开得无精打采, 要不得了。”靳老爷子站在温室的泥地刨出几颗开败的兰花。

    “看看, 还不如这片野草一样的莺尾花。”扔到一边。

    莺尾花。

    棠妹儿晃神, 她记得家中摆得那幅画, 就是梵高的《莺尾花》,湛蓝的花瓣, 纤长的枝叶……还有站在那副画前,靳斯年对她的折磨。

    将她逼到战栗。

    “嘿!”靳佑之突然拿胳膊肘顶她。

    棠妹儿猛地反应过来, “怎么了?”

    “爷爷问你要不要拿一盆文心兰回去养。”靳佑之抱臂歪着头, 似笑非笑看着她。

    棠妹儿赶紧应了一声, “好啊!”

    老爷子穿着雨靴, 在园圃里除草, 根本没注意她的走神,过了一会儿, 他拎一捧带花苞的文心兰,交给身旁佣人。

    “找个轻便的盆,给Mia打包回去。”

    他脱掉泥手套,对棠妹儿笑着:“养花也分人,看你八字属相了, 如果跟它合呢, 花就开得旺,不合的话,照顾得再精心也没用。”

    “我和文心兰就不投缘,看你了,Mia, 看你能不能把她养起来。”

    棠妹儿微笑着,说,好。

    “我试试,之前没养过花,怕养不好。”

    “怕什么,养好了,就拿回来给爷爷看看,养死了,就偷偷扔掉,谁还会查你业绩。”

    靳佑之没心没肺的话,逗得老爷子一阵轻笑,“你呀,早晚把Mia带坏。”

    管家叫人端来热毛巾和普洱茶,老爷子洗过手,招呼他们两个来茶桌上坐。

    宽大的黄花梨桌,透着古朴,连上面的自然裂纹也不加掩盖。

    靳宗建执茶盏饮了一口,“那天的订婚宴我没到场,钟家和你大哥说了什么没有?”

    这话是对靳佑之说的,他瞥了棠妹儿一眼,笑着说:“您不去,明面上谁敢说什么。”

    “小姑姑的追思会之后,谣言就出来了,说您要弹劾大哥,大哥转头就和钟家搞在一起,摆明了要和您打擂台,您还顾及他们感受做什么,大家拉开拳脚,干就完了。”

    靳宗建煞有其事地一声叹息,“大家毕竟是一家人嘛,我老了,并不想和一个孩子斗,何况他也是我孙子,在我心里,斯年和你是一样的。”

    靳佑之笑笑地,“这里没外人,您偏心都偏到家了,还不承认啊。”

    棠妹儿有点坐不住,端着茶盏,低头饮了一口。

    靳宗建问棠妹儿,“Mia,你觉得我偏心吗?”

    站队,也是有讲究的。

    站得快,显得没立场。

    站得慢,又无法体现忠诚。

    犹豫与果断只在片刻间,棠妹儿想了下,“我……我觉得您有您的道理。”

    靳宗建和靳佑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爷孙俩同时莞尔。

    中午,朱议员来拜访靳宗建,靳佑之和棠妹儿没有留饭。

    两人一起走出浅水湾大宅。

    棠妹儿捧着花盆,靳佑之则单手抄兜,有一下没一下的地挑弄她的花叶,“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

    “刚刚,你不肯轻易说大哥坏话,证明你骨头硬,爷爷很欣赏你。”靳佑之盯着她的脸,“我的意思是,你有退路,离开我哥,应该不难吧。”

    “我还在考虑。”棠妹儿的态度躲闪。

    靳佑之的脸一下就冷了,“刚才你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脑袋里在想什么,是不是你已经原谅他了?”

    “不关你事。”棠妹儿单手去摸车钥匙。

    “什么叫不关我事?!”

    靳佑之抽走她怀里的花盆。一把拉下她的衣领,黑色高领针织衫下,雪白的颈子露出来,是触目惊心的颜色。

    那一晚,皮带不止作用在棠妹儿的屁股上,还有脖子。

    维多利亚四柱大床,给靳斯年提供了新玩法——他将棠妹儿绑在床柱,窒息的尝试,让一场普通的男欢女爱披上了死亡的薄纱。

    分外迷人。

    但此刻,靳佑之眼里的怒火,分分钟吃人。

    棠妹儿夺回衣领,匆忙翻上去。“我有事,先回去了。”

    她快速拉开车门,忘记花盆,又返身从靳佑之手里抢回来。

    靳佑之没和她争,松开手,他哼笑一声,“棠妹儿,你还真是贱,被我哥干一顿就能原谅,跟母狗有什么区别。”

    “靳佑之你又发什么疯?!”棠妹儿也恼了,“我以为我们不是朋友,至少陌生人之间的尊重总可以有吧?!”

    “我尊重你,事事为你考虑,你尊重我了吗?!”

    棠妹儿:“我不听从你的安排,就是不尊重吗,你确定这是尊重,不是操控欲吗?!”

    “说得好像我在逼你一样!”靳佑之觉得荒谬,“你搞搞清楚,倒底是谁在陷害你,他都要娶别人了,你他妈还做什么梦呢,真以为跟着他能进门做少奶奶呢!”

    棠妹儿脸色越来越白。

    靳佑之却还在继续,“对我大哥来说,你不过就一个工具,帮他过瘾而已。”

    “醒醒吧,他玩你的!”

    棠妹儿冷笑:“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阴暗?你,靳佑之才是最阴暗的那个,靳生说得没错,姓靳的没有好人。“

    “这话是他说的?难道他不姓靳?”靳佑之嗤笑,“大家流一样的血,要脏一起脏!”

    棠妹儿:“你们不一样,他是没办法。”

    “你说什么??!”

    棠妹儿重复一遍。“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你的出身。”

    靳佑之死死盯着她。

    棠妹儿:“你背后有庄家,不用你争夺什么,他们自会把一切送到你面前,靳生没你命好,他想要什么都要自己争取。说到逼,他才是被你们逼的那个。”

    靳佑之诧异混着不可置信的嘲意。“他花言巧语骗你就算了,连你自己也骗自己?”

    不知道从哪件事说起,靳佑之随便抓出一两件。

    “收买蔡国千,联络钟家,哪一件事他不是处心积虑。你说我们逼他,可他已经身价不菲一手遮天,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棠妹儿不答,他主动点破,“是靳斯年野心太大,欲壑难填。”

    “哦,对,不怪你向着他,我忘了,你们才是一类人。”

    靳佑之大步离开。

    他的车子就停在旁边,开门、启动,黑武士般的贴地跑车,呼啸着冲了出去。

    金黄色的落叶,扬起又落下。

    棠妹儿站在这深秋山林间,忽感一阵无力。

    ——

    周五快下班时,棠妹儿去找Ms齐拿一份文件。

    Ms齐很少有不忙的时候。

    “稍等,棠大状,我先跟工人去搬一趟东西,马上回来拿给你。”说罢,Ms齐匆匆离开。

    棠妹儿坐着等,Ms的助理过来给她倒了杯水。

    “靳生订婚,收了好多礼物,都堆在公司,Ms齐怕弄丢了,专门叫人腾出一间办公室来存放。”

    棠妹儿笑着接过玻璃杯,随口一问,“都有什么礼物啊?”

    “玩器、洋酒、雪茄,都是男人喜欢的东西。”

    也对,女士喜欢的礼物,大概已经送到钟家了。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靳钟是联姻、是生意,可这股嫉妒突然冒出来,棠妹儿还是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

    她不太自在,起身道:“既然Ms齐这么忙,我一会儿再过来找她吧。”

    “好,我跟她说。”

    小助理坐到Ms齐的工位旁边,继续整理礼单,她一边整理,一边还在自言自语。“这只是订婚,人情往来已经这么多,靳斯生结婚的时候,大概要忙死人哦……”

    棠妹儿回到办公室。

    刚才做到一半的文件,摊在桌上,她提起钢笔,没写几个字,不知怎地笔尖漏水了,墨黑的一团,洇湿雪白的纸面。

    她呀了一声,一抬笔,墨点又甩到身上。

    新款香奈儿,黑白素色的麻花毛呢面料,挺括有型,今天是第一次上身。

    就这么弄上墨水,简直让人恼火。

    她将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棠妹儿开车回家,车子一到楼下,就看到靳斯年的司机,站在大门口。

    棠妹儿泊好车,走过去,黄伯含笑打招呼。“你下班了,棠小姐。”

    “黄伯找我什么事吗?”

    “是这样,靳生叫我来送东西。”黄伯怕棠妹儿不理解,还专门请她到商务车旁。

    打开一看,是整齐码放的西装袋和皮箱。

    黄伯:“这些是靳生日常穿戴的衣物和鞋子,一会儿我叫人把东西搬上去,麻烦棠小姐帮我指路。”

    靳斯年进出她的生活,不需要和她商量,也不需要她的同意,棠妹儿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帮黄伯打开门禁。

    商务车上下来两个女佣,他们三人将物品一趟一趟搬上楼。

    棠妹儿看着他们忙进忙出,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只有在收纳时,他们会请示她物品放在哪里。

    靳斯年手下没有吃白饭的人,棠妹儿再次感慨,连他的管家佣人都这么能干,一场小型安家,迅速又安静地处置完毕。

    女佣们离开时,甚至还把整间屋重新擦了一遍。

    最后黄伯站在门口,交代棠妹儿,“靳生偶尔会过来住一下,他来的那天,我会把当日行程发给你。”

    如果他不来,棠妹儿不能问东问西。

    “我明白。”

    黄伯:“比如今天靳生有应酬,可能会晚点过来,棠小姐不用等靳生吃晚饭。”

    “好,我知道了。”

    黄伯离开后,棠妹儿给自己煮了碗泡面。

    出前一丁包装上明明写的是猪骨浓汤,不知怎么吃出一嘴麻油味。

    她不喜欢麻油。

    随便吃了几口,节约如她,还是果断倒掉了。

    洗好碗筷,棠妹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已经十一点,靳斯年还没来。

    不知道他是被应酬拖到这个时候,还是今天就不来了,棠妹儿想等又不确定,想睡又不敢,正在纠结时,门钟响了。

    靳斯年有这里的钥匙,棠妹儿是知道的,但今天,他选择敲门进来。

    难得一点尊重。

    在打开门的瞬间,棠妹儿扬起笑容,“回来了。”她把拖鞋递到靳斯年脚边,等她起身,腰间马上缠紧一双手臂。

    靳斯年抱着她,低头去看,“今天谁又惹我们Mia不开心了?”

    “没有不开心,真的。”

    第32章 抱抱他 比□□还要迷 人

    靳斯年太洞察。

    其实在打开门的一瞬间, 棠妹儿已经建立好了做人情妇的自洽——他能在这里存放自己的物品,至少说明了他愿意和她同床共枕。

    更何况靳斯年还说了,她是他唯一的床伴, 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宠爱, 怎么不算赢?

    女人的好胜心, 多少有点盲目。

    但在这一刻, 棠妹儿就是觉得自己赢了,赢过全世界的女人, 包括那位钟小姐。

    她双手环住靳斯年肩膀,男人喝过酒, 眼中尚且清明, 但身上酒精味混着古龙水的皮革香, 充满浓烈欲感。

    她鸾念乱动, 忍不住蹭了蹭靳斯年的西裤。

    “刚才黄伯来过, 靳生的东西都收纳好了,我把你的睡衣单独拿出来了, 靳生要不要先洗个澡?”

    靳斯年垂眸侧头,他向下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拱圆,轻笑一声。“看来是不疼了。”

    他抱着她,一边吻一边往浴室里去,中间碰倒音响, 发出巨大一声动静, 棠妹儿想去扶,靳斯年扣住她的手,别在身后。

    她含糊不清地说,“好贵的……”

    靳斯年只是轻笑,“再买一个赔给你。”随后却吻得更凶了。

    棠妹儿一边招架, 一边急促发笑,两人相拥着,终于跋涉来到浴室。

    过程中,男人身上只剩西裤,棠妹儿本来就穿得少,肩膀上勾细细的真丝吊带,外面的罩袍被扔出淋浴间。

    热水浇下来,雾气逐渐弥散,直到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迷糊片刻,棠妹儿反应过来,“我刚才洗过了。”

    “……那就再洗一次。”靳斯年声音发冷,眼神戏谑,唯独落下来的吻,极富占有欲。

    棠妹儿后背贴冰凉的玻璃墙上,可空气却在升温,她一时分不清是冷是热,随后一条腿被捞起,身体无端打了个激灵。

    棠妹儿仰头,闭着眼仍旧能感受到强烈的灯光,还有磅礴的水声,好像落在鼓膜里,噼里啪啦的,像淋了一场盛夏太阳雨。

    真情实感的求饶,和装模作样的推拒,棠妹儿已经可以熟练切换。所以,这场欢爱她收获了靳斯年更多的耐心。

    洗到浴室水淹金山,靳斯年将人裹着毛巾抱出来。

    床上温存的这一刻,几乎掩盖了刚才全部的激烈,男人的手指穿插在她头发里,慢慢地梳理,另一手慢慢抬起,烟灰掸在水晶缸中。

    “抽烟是什么感觉?”棠妹儿问。

    靳斯年拿烟去喂棠妹儿,她摇头。

    他笑着掐她下巴,将滤嘴塞到她唇间,棠妹儿被迫吸了一口,呛苦的味道,直冲头顶。

    棠妹儿拱背,一阵咳嗽。

    靳斯年抚她,“真的不会抽?”

    “嗯。”棠妹儿喘平呼吸,“陈寡嫂就是抽烟搞出的癌,我不想和她一样。”

    好像听小孩子讲故事,靳斯年笑一声,径自含了一口,然后启唇,任由烟雾散开。

    男人过于优越的眉眼被遮住,单看他的轮廓才发现,靳斯年其实是冷淡挂的,并不像看上去的温和,尤其今晚,棠妹儿刚刚太关注性的过程,却忽略了靳斯年的状态。

    此刻,她直觉感受到他身上透出的寂寥,寒山冷松,是触不到的暖意。

    似乎……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黄伯说……今晚你有应酬?”棠妹儿试探着开启话题。

    靳斯年倒也不避讳,“合众集团做东,大家去红酒会喝了一点。”

    “合众集团……那就是高生也在了?”

    “嗯。”

    高茂翔是个爽快人,和靳斯年的关系也不错,棠妹儿想不出这场应酬会有什么不愉快,问不出来,也没有头绪,棠妹儿索性往靳斯年怀里窝了窝。

    “明天周六。”靳生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周末的话,都到嘴边了,棠妹儿又把话咽了回去,“靳生明天什么安排?”

    “我上午有事。”

    “哦。”

    熄掉灯,棠妹儿和靳斯年各自躺下,清冷的夜色降临。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困意慢慢上卷。

    归结于一场完美的睡前运动,棠妹儿一夜睡得很好,早上醒来已经是八点多,这对她来说已经算晚。

    以前在陈家,晚上出摊,白天学习,一天下来最多睡5个小时,能睡整夜是近两年的事,后来到了靳斯年身边,工作压力大,与许冠华勾心斗角,棠妹儿又开始失眠。

    昨晚,是她这个月睡得最好的一夜。

    敛起床下的浴袍,棠妹儿裹好自己。衣帽间里,靳斯年早已穿戴整齐。

    “你起好早,怎么不叫我。”棠妹儿走过去。

    靳斯年对镜翻出衬衣领,“看你睡得香,没叫你。”

    棠妹儿走过去,从抽屉里取了条领带,准备服侍他系上。

    靳斯年淡道:“换一条领带,那条纯黑的。”

    深灰带暗花,不是正好配他黑衬衣黑西服?

    棠妹儿不解,但也依照他的要求,换了一条帮他戴好。

    收拾妥当,靳斯年没吃早饭,直接走了。

    棠妹儿无事可做,又煮了一碗面。

    另一个口味的泡面,比昨天强点有限,慢慢吹着热气,她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了整碗。

    接下来的时间,棠妹儿对着广告单上的电话,咨询了一家英语补习班,大家沟通得不错,她决定下午过去亲自看看。

    在红港,大家普遍接受英式教育,十几年读书读下来,英文大都讲得很好,至少比棠妹儿强很多。她自知有短板,所以,准备好好补习英文。

    补习班的事,暂时搞定了,差不多就到中午。

    棠妹儿还在犹豫吃不吃午饭,靳斯年回来了。

    才过去三个小时而已,这么快。

    棠妹儿开门的时候,忍不住笑,“靳生好猛,生意谈得这样快,赛过关羽温酒斩华雄。”

    靳斯年没什么笑意,伸手捏捏她的脸,换鞋径直往里走。

    一股不易察觉的檀香味,从面前飘过。

    靳斯年手里的味道更浓一点,棠妹儿闻到了,笑容跟着收敛。

    上次办追思会,同样的味道出现在靳小姐的墓碑前,那这次……靳斯年去祭拜的是谁呢?

    她记得靳争的忌日是夏天,茶水间八卦局,小秘书们说过,靳斯年的父亲过世时,红磡体育场在办夏日演唱会,靳争去世当天,演唱会中途叫停,靳宗建恨不得全港人为儿子披麻戴孝。

    棠妹儿跟在靳斯年身后,小心翼翼不敢出声。

    靳斯年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没收拾的碗筷,问她:“中午就吃泡面?”

    “嗯……懒得做饭,吃这个方便。”棠妹儿赶紧去收拾,不想靳斯年开口,“帮我煮一份。”

    靳斯年也会吃泡面?

    今日他有太多反常,棠妹儿不敢耽误,捧着碗筷,她到厨房开火烧水。

    这套房子有两个厨房,中式封闭,西式开放,中间用岛台与客厅隔开,她在西式灶台前忙着,靳斯年直接在岛台旁坐下来。

    他看到那盆文心兰,“这花是老爷子给你的?”

    棠妹儿没回头,“嗯”了一声。

    “前几天去老爷子的花圃,他送了我一株,叫我试着养,不过好像不太行,你看它都要枯了……”

    靳斯年:“老爷子把它从自己的园子里拔出来,就说明它已经被判了死刑,你觉得你能养活它?”

    “为什么不能,我也给它浇水施肥了啊。”棠妹儿举着筷子,指了指花盆旁边,“你看我还专门买了养兰花的书,就为了好好照顾它。”

    靳斯年随手翻了两下,放在一边。“兰花娇气,稍微遇到点事,就活不成了。不像你,野草一样,放在哪里都能长得漂漂亮亮。”

    棠妹儿筷下一顿,煮沸的水汽熏得眼睛有些辣。

    眨了眨,一个念头忽然闯进来——靳斯年今天去祭拜的,应该是他的生母。

    兰花的比喻,也不是随便说说。

    棠妹儿把面腾到碗里,小心端到靳斯年面前。

    “有点烫。”她提醒。

    靳斯年挑一筷头,吃了口,再抬头,看见棠妹儿紧张兮兮的表情,他失笑。“你汇报计划书的时候,都没这么严肃。”

    棠妹儿:“计划书每天都做,饭却是第一次做给靳生吃,怎么样,味道可以吗。”

    怎么样,味道可以吗。

    恍惚间,靳斯年想起小时候,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梁美玉不善厨艺,每次靳争来看他们母子,母亲都要把招待他的菜,提前先做一遍。

    靳斯年就是试菜的人。

    第一次端上来的菜,大多不好吃,可面对母亲战战兢兢地期待,靳斯年每次都会吃光,然后说美味。

    在靳家人面前,虽然他们母子活得卑微,但他至少曾经拥有过亲人。

    穿衣镜的光,轻轻晃过。

    靳斯年回神。

    是棠妹儿刚洗完吃空的面碗。她走进来,看到靳斯年面对镜子,衬衣扣只解了一半。

    她抬手帮他。

    靳斯年由她。

    换了一身灰色短袖长裤,是靳斯年少见的慵懒模样,棠妹儿问他,“要午睡一会儿吗?”

    靳斯年没有午睡习惯,但不睡觉似乎也没什么事可做,他问她,“刚才在看什么电视节目?”

    “随便看的,播到哪看到哪,刚才是部电视剧,叫《X档案》讲超自然现象,有点恐怖。”

    电视上又播新的一集,靳斯年陪棠妹儿接着看。

    气象台预告,今日有雨,午后,天渐渐阴了下来。

    大雨很快敲打玻璃。

    客厅没开灯,只有电视里一点微弱的光,看了一会儿,眼睛发干发涩,有点犯困。

    不想挪地方。

    两人直接躺下,棠妹儿缩在靳斯年怀里,太过窄小的面积,如果不想掉地上,棠妹儿需要把自己贴在靳斯年身上。

    “会不会挤到你?”她问。

    靳斯年闭着眼,“不会。”

    棠妹儿放心用双臂去圈靳斯年的腰,“你会不会热?”

    “不会。”

    “我会不会有点啰嗦?”

    靳斯年轻吻她头顶,“不会。”

    棠妹儿弯唇终于去睡。

    迷糊间,她有点后悔,昨晚入睡前,她就应该像现在这样抱抱靳斯年的,祭母前夜,不知他度过了怎样的黑暗。

    之前,她和靳佑之吵架,为靳斯年开脱的话,大多出自脑补,多少有维护自己尊严的意思,但过了今天,留在靳斯年身边的决定,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的“野心勃勃”,他的“欲壑难填”,是世人眼里的缺点。

    但在她眼里,靳斯年有足够的理由去争去夺。

    甚至,跟钟小姐暗自比较这种事,也让棠妹儿忽然失去兴趣。

    靳斯年此刻是真的、真的、只有她。

    落地窗外,大雨滂沱。

    这一方小世界里,棠妹儿身陷在靳斯年怀中,微妙的甜蜜,比□□还要迷人。

    第33章 皮囊下 “你把什么放进去了?!”……

    傍晚时, 棠妹儿被手提铃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还有些发沉,忽然意识到靳斯年还在睡, 她想按掉头顶电话, 哪知错按成接通。

    “喂, 你好, 请问是棠小姐吗?”

    棠妹儿赶紧起身,抓起听筒, “你是?”

    “棠小姐,咱们上午联系过, 我是英文补习班的Amy, 你说下午会过来报名, 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 请问你今天还过来吗?”

    棠妹儿扶额,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 可能先不过去了。”

    “好的,那棠小姐你有时间,再打电话给我,我们可以另外约时间。”

    棠妹儿再次致谢。

    座机挂断,棠妹儿去看靳斯年, 果然, 他已经醒了。

    手背搭在眼睛上,人一时没说话。

    “吵到你了?”棠妹儿问。

    “你想补习英文?”靳斯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刚醒来的沙哑。

    棠妹儿有些不好意思,“嗯……我的英文不太好,所以报名补习班,想稍微提高一下。”

    靳斯年没多说什么。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 窗外一片昏暗,天色已经变得深沉。

    靳斯年安静地躺着,棠妹儿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伸手轻轻触摸他的额头,发现体温有点高。

    “你好像发烧了。”

    靳斯年没出声,棠妹儿起身去厨房,橱柜里有医疗包,她拿来体温计帮靳斯年夹在腋下。

    “你要不要挪到床上去睡?”

    靳斯年“嗯”了声,没有马上动,又躺了一会儿,他坐起来。

    棠妹儿推测时间差不多,拿过体温计一看,38.6°C。

    真的发烧了。

    棠妹儿陪着靳斯年进卧房,看着他躺下,又返回厨房去找退烧药和温水。

    “先把药吃了吧。”棠妹儿说。

    靳斯年接过水杯,抬眸看了她一眼,安静地喝下了药。

    棠妹儿:“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我可以做。”

    “别麻烦了,你打电话叫黄伯把我那里的厨师送过来,让他来弄吧。”

    “大雨天叫人上门更麻烦吧?”棠妹儿看着靳斯年疲惫模样,“煮白粥吧,想做复杂的,家里也没有食材,我现在去煮,很快就好。”

    靳斯年躺回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棠妹儿端着粥放在床头。

    靳斯年躺在床上,背对着她。

    棠妹儿不确定人睡没睡着,蹑手蹑脚地,她帮靳斯年搭好被角,自己退到沙发椅中。

    下午睡过头,晚上毫无困意。

    棠妹儿坐在小灯下,翻看一本专业书。

    她是个没有爱好的人,不逛街、不看电影、也不懂什么流行时尚,棠妹儿生活的全部目标,都是为了柴米油盐。

    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劲儿。

    靳斯年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心无旁骛读书的棠妹儿身上。

    清清淡淡的灯光下,她蜷缩着,一张小脸几乎埋到书里。

    介于女人和女孩间的青春感,让棠妹儿大眼高鼻的侧颜,显得格外优越,但如果就只是这样,未免平庸,是眉眼间的倔强,点活了整张脸。

    不输男人的坚毅,像雨中盛开的野花,纤细却顽强,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不同于把女人拉至□□的冲动,靳斯年此刻就只想看着她。

    棠妹儿看书看到深夜,直接在沙发椅上睡着,后来是靳斯年把她挪了个地方。

    早起醒来,棠妹儿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

    但靳斯年却不在。

    床头那碗粥,靳斯年一口没吃。

    棠妹儿以为金主走了,便索性赖在床上,归结于昨晚睡得不舒服,她闭着眼睛不想起,是听到脚步声靠近,她心里平添一点点惊喜。

    下一秒,薄被揭开,空气里传来两声响亮的巴掌声,棠妹儿护住身后,挺身坐起来,“你怎么总打我!”

    “因为你手感好。”靳斯年笑得意味深长。

    彼时,经过一夜的搓弄,棠妹儿的睡裙早已卷到腰,一双腿露在外,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点布料,裹不住的肥嘟嘟两瓣臀。

    棠妹儿心知肚明,跳下床,赶紧抻平裙摆,岔开话题,问他,“你还烧吗?”

    说着,她抬手要去摸,靳斯年拦住她的手,一攥,往她身后一别,然后他屈身送来额头。

    头贴头,皮肤贴着皮肤。

    “你觉得呢?”靳斯年轻声问她。

    答案当然是不烧了。

    但棠妹儿却感觉自己在出汗,他们靠得太近,呼吸互渡,男人的目光,专注地几乎将她点燃。

    “嗯……一夜就退烧了,真好,不耽误明天周一工作。”棠妹儿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了。

    “这么爱工作,不如靳氏总裁送你当好了,省得我和靳佑之斗来斗去。”

    棠妹儿在心里吐吐舌头。

    靳斯年又打一下她屁股,打完揉着她,“去洗漱,然后出来吃饭。”

    “哦 。”

    简单洗漱一番,她走进餐厅,发现靳斯年家的厨师正在忙碌。

    大佬不想吃她煮的食物,已经摆明态度。

    除了早饭,厨师还准备了别的食材,比如,熟成的牛排,切配好的青翠时蔬,家中刚烤好的吐司面包……“不需要额外调味,棠小姐只要做熟,这些就可以吃了。”

    棠妹儿好学地点头,同时身体往后,时不时去瞄靳斯年。

    吃过早饭后,靳斯年立窗边一直在打电话,大概他今天不打算出门吧,所以,工作远程交代别人,饮食派专人交代棠妹儿。

    她把大厨的话牢牢记住,然后把人送到走。

    棠妹儿返回客厅,靳斯年的电话还没打完,忽然生出一股促狭,她绕到他身后,水蛇一样,转到他身前,然后踮脚亲了一口靳斯年的喉结。

    刚要跑,一把被靳斯年抓回来,他一手拿着电话腾不出来,只有单手掐着棠妹儿的腰,狠狠吻她唇。

    电话里的汇报还在继续,战略、资金等词,偶尔飘进棠妹儿耳朵里,而她的嘴,正被靳斯年强势塞住。

    炙热、缠痛,一股脑报复过来。

    棠妹儿嘤了一声,这时靳斯年电话里的人,忽然住口,然后犹豫着问:“靳生,你……还好吧?”

    棠妹儿吓得一窒,急忙推他,然后捂嘴。

    靳斯年装模作样问人家,“我怎么了?”

    “好像……那个,我听见靳生你那边……”对方词穷。

    靳斯年自然接上,“我养了只鸟,她刚才啄了我一口,我打了她。”然后,他深深地看一眼棠妹儿。

    棠妹儿掩口,遮挡笑容。

    电话那头:“是吧,靳生的鸟还挺有趣……”

    也不管对方信不信,靳斯年直接交代,“刚才说的亚太地区商务政策,你要联络欧洲和北美代理商一块协调,下周的会议,要有个结果……”

    “是,靳生,我会马上联络他们做一次跨国电话会议,到时候……”

    对话重回正轨,棠妹儿不敢再闹,从靳斯年怀里挣脱出来,她指指卧室,进去收拾房间意思。

    靳斯年点头,一脸的斯文清冷。

    昨天那个疲惫孤寂的靳斯年,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仿佛棠妹儿做了一个梦,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为高贵的靳斯年提供一次庇护。

    棠妹儿和靳斯年在一起度过整个周末。

    说来也挺奇妙,他们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是非上床不可,两人看看书,讲两句没营养的话,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周一早起,棠妹儿在梳妆镜前化妆。

    靳斯年穿着一新,从外面走进来,“你的英文老师,我叫Ms齐帮你选了一个,港大的助教,她可以每周跟你三天,一对一生活化教学。”

    口红涂到一半,棠妹儿微启唇,惊喜的全写在脸上。

    “一对一啊……”

    “做事要讲效率,你隔三差五往补习班跑,路上耽误的时间,不算成本吗?”

    棠妹儿像小狗一样点头,然后又像猫一样贴过去,“靳生这么上心我的事,有点受宠若惊呢。”

    靳斯年:“那就好好谢谢我。”

    棠妹儿还没来得及问怎么谢,靳斯年早有准备,他的手从她裙摆进入,往上,然后遇到阻碍,往旁边一扯。

    棠妹儿打了冷战,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冰凉物体侵入了。

    她手撑洗手台,不敢置信地看着靳斯年,“你把什么放进去?!”

    “这个。”红色橡胶材质,像一颗大花生,被随手放在水池边。

    靳斯年原本拿了两个,最后一刻心软了,没舍得都放进去,只推了一个。

    就算是一个,棠妹儿脑袋已经炸了。

    “你叫我感谢你,就是把这个东西塞给我?这算什么感谢?!”

    “靳生根本是早有预谋,找英文老师只是借口!”

    “是啊,都是借口。”

    靳斯年对自身邪恶,完全不加遮掩的态度,叫棠妹儿又愤怒,又无力……

    而靳斯年,他嫌指尖有点粘,置于水龙头之下,慢条斯理地洗手,同时,他顺带欣赏棠妹儿镜中的表情。

    “不行的,我今天还要上庭呢!”她一脸惶色。

    靳斯年笑着问:“哦,上庭辩什么?”

    “是调解庭……那间资不抵债的子公司,他没钱赔给人家,要么总公司帮他赔,要么就破产,今天要和对方调解的,如果因为这个,我分心搞砸了,靳氏要损失很多钱……”

    “没关系,搞砸了就赔钱给人家,反正是我们侵权在先。”

    棠妹儿要疯了。

    “求求你了,帮我拿出来,这样我根本没办法做事……”

    她抱着靳斯年的胳膊,甚至连站都别扭,她的腿挨着靳斯年的腿,强制自己不去贴。

    靳斯年低头,女人的小脸蛋微微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像透着酒精味的过熟的果实,他伸手摩挲了一下,语气温柔。

    “不行,夹着,敢拿出来,我会不高兴的。”

    他往外走,棠妹儿追出去,刚迈第一步,身体的异样叫人发抖,她差点摔出去,将将扶住门边。

    棠妹儿真的有点生气了。

    “靳斯年,你是坏人。”骂人也不敢骂太狠。

    靳斯年想笑,走回来,“你不会才知道吧。”

    棠妹儿不说话。

    她弯着身,从裙子里褪下一块窄小布料,三两下折成方形,直接塞到靳斯年西装口袋里。

    月白色的真丝露出一角。

    行云流水一套操作下来,棠妹儿昂着脸,“我知道靳生一会儿要做演讲,请靳生戴着我送你的口袋巾,不许摘下来!”

    “不然我也会不高兴!”

    胸腔共振,源自一起作恶的快乐。

    靳斯年扣住棠妹儿的后颈,将人扭到镜前,两人皆是人中龙凤的好样貌,就是皮|肉之下——

    他轻笑着:“看,Mia,我们多般配。”

    ——

    棠妹儿今日坐合议庭。

    不需要穿黑袍戴假发,也没有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面对一摞文件而已,棠妹儿还是忍不住手心冒汗。

    “被告方的这一行为,明显已经构成了合同违约,这样的违约,不止为我方当事人造成了既有的经济损失,也导致我方当事人的预期违约……”

    “我反对。”棠妹儿不自觉地并了并膝盖。

    “法官阁下,我方认为对方的指控并不成立,事实上,我方一直在履行合同中的各项义务……”

    她忽然一顿。

    在场十多人诧异看着她。

    肉眼可见的,棠妹儿的脸晕上一抹不自然的红。

    助手低声问,“棠大状,你还好吧?”

    棠妹儿抿唇,不得不强行压下内心的慌乱,继续说道,“原告方的经济损失,与我方行为是否构成因果关系……还需要原告方提供更多证据,至于,预期违约这个说法,更加荒谬,请看这份文件的第45页……”

    庭上随之响起一阵纸页翻动声。

    棠妹儿交代助手,“你带他们先看文件,我出去一下。”

    “大状,你真的没事吧,你看起来像在发烧。”

    “没事,我只是去下卫生间。”棠妹儿勉强一笑,起身与法官示意后,她快速推门出去。

    法庭里的卫生间十分空旷,棠妹儿挑了最里面一个隔间,转身关门落锁。

    其实,一个小时前,她已经试着取过,可法庭的上班时间,卫生间里人来人往,因为紧张,那颗球,棠妹儿连摸都摸不到。

    这一次,不知道是方法的问题,还是角度的问题,棠妹儿还是失败了,不止拿不出来,好像还越推越远……

    棠妹儿有点崩溃,但,法庭上一屋子的人,还在等着她。

    “……赔偿金额的认定,应当根据客观损失,以及当时的大宗商品定价,原告方提出的赔偿额度,明显高于……”

    棠妹儿咬紧牙关,进行最后陈词。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合议庭这边一结束,棠妹儿冲出去,直奔港大。

    靳斯年在那里做演讲,台下坐了一片慕名而来的人。

    台上男人,声音沉稳有力,思考清晰,一身铁灰色西服之下,是他光风霁月的伪装,谁会知道,破绽就在他的胸口,一丝月白色的布料,如果伸手去拽,抽丝剥茧露出来的,不止是一条底|裤,而是靳斯年滚烫而危险欲望。

    棠妹儿站在台下人群里,已然做不到冷眼旁观,她心头一阵阵燥热,只盼他赶紧结束。

    因为,她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她自己,靳斯年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棠妹儿迫不及待需要主人的解救。

    终于,靳斯年走下台,在各界人士围上来的同时,棠妹儿步伐艰难地挤到他身边,“靳生,我有事找你。”

    靳斯年正跟人说话,对话被打断,他扬眉看过来,“什么事?”

    棠妹儿:“我从法庭过来,案子的调解结果已经出来了。”

    “回公司再说。”靳斯年扭头再次要开口,棠妹儿急切道:”法官判我们输了,靳生,这次的案子损失比较大。“

    周围人神色一凛。

    身边陪同的是港大校长,他很有眼色,急忙道:“靳生有事的话,不如先去休息室处理,接下来的活动,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呢。”

    休息室由保镖守住。

    侍者递过的热毛巾,靳斯年慢慢擦过手,饮了一口茶,他问:“案子损失比较大是什么意思?”

    棠妹儿看着侍者走出去,再三确认门已关好。

    忍了一上午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棠妹儿靠到靳斯年腿边,“靳生,帮我拿出去!”

    “它好像钻到里面去了,用手都够不到了,如果最后闹到进医院去取……”

    棠妹儿不想丢人丢到上报纸。

    靳斯年坐,棠妹儿跪,他弯下身子时,视线与她平齐,片刻后,靳斯年淡淡一笑,“自己把裙子拉高。”

    棠妹儿鼻头在瞬间酸涩,可没办法,她咬了咬牙,如他所说,一点点露出笔直的腿。

    靳斯年伸手,食指与拇指相叠,动作很轻,但不适的感受还在加剧,几乎让棠妹儿脚下失去平衡。

    棠妹儿扶了一下靳斯年的膝盖,嶙峋的手感,叫人回味坐上去的感觉。

    “别动。不然我以为你还想要点别的。”靳斯年说。

    棠妹儿根本不敢去看靳斯年的眼睛,因为她知道,男人深黑色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色,那才是最致命的诱惑力。

    棠妹儿因呼吸不畅,而微微张开嘴,在花生脱出的那一瞬间,她极力忍耐才没有叫出来。

    靳斯年抽出“口袋巾”一边擦手,一边问她:“巴普洛夫实验,你听过吗?”

    巴普洛夫实验,主人摇铃铛,狗就要流口水。

    “靳生拿这个球,想训练我什么呢?”棠妹儿伏在靳斯年膝头,仰头看着他,“以后我看到靳生,也需要流口水吗?”

    “Mia看到我……”靳斯年声音很低,“要,湿。”

    ——

    从港大出来,棠妹儿的车交给保镖,她坐靳斯年的车回公司。

    路上,她汇报了合议庭的结果。

    “如果再多磨几个回合,我认为赔偿金额至少还可以减少5%,靳生,这件事我已经尽力,真的不能怪我。”

    靳斯年:“所以,你在怪我?”他的语气有种天威不可测的意味。

    正在开车的黄伯下意识扫了一眼后视镜。

    而让人惊讶的是,那位棠大状不止不怕靳生,反而她先生气了,“怎么不怪你,你影响了我的专业性,没能在法庭上据理力争、造成损失,不止是公司的遗憾,我也搭上了职业口碑,本来我可以做百分百胜率的大律师……”

    “好了,我知道了。”靳斯年把人拉进怀里,“逗逗你,看你认真的。”

    “Mia在我这里,永远战无不胜,输了那5%,叫你赢我好不好。”

    他轻拍着棠妹儿,有一下没一下。

    棠妹儿委屈,不再理人。

    此刻,黄伯内心已经一片骇然。

    他别开眼,继续目视前方,不敢再看后面。

    第34章 圣诞结 是她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圣诞愿……

    一连几日, 靳斯年在棠妹儿家留宿。

    冬日渐渐浓郁,每天早起,床褥间好像有什么魔力, 拉住棠妹儿不让她起。

    这个时候, 她都要窝在靳斯年怀里蹭一蹭, 真的不是勾引, 就是想汲取点温暖,但往往男人会错意。

    前一晚的绑带、手|铐什么的, 散落在地上,靳斯年随意捞起, 再次加之棠妹儿的身体上。

    可能是时间比较赶的缘故, 早起情事, 相较夜晚, 过程更直接, 动作更粗暴。

    无优劣之分,只是爽点不同。

    棠妹儿领教了几次, 于是连续迟到好几天。

    这一次迟到,她坐靳斯年的车到公司,为了避人耳目,棠妹儿刻意和靳斯年分开。

    老板坐专梯,她从从员工电梯上楼。

    刚在办公室落座, 露西探着小脑袋, 扒着玻璃门冲她笑。

    “棠大状,你今天来得好晚哦!”

    棠妹儿吓一跳,“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我吃午饭吗?”

    “这才十一点,吃午饭也太早了吧。我找你,是来报道的。”

    露西很兴奋, “许总把我从十二楼调上来了,他说你在招秘书,好久都没招到,所以干脆把我提上来了!”

    “是不是心想事成了!”露西跑过来,从后面抱住棠妹儿,“糖糖,我们以后又可以在一起了!”

    棠妹儿一阵愕然。

    她非常确定这次又是许冠华在给她捅刀子,但看着露西开心的脸,把人退回去的念头,慢慢打消了。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露西问。

    棠妹儿微笑着:“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你手续都办好了吗,工位在哪?”

    “沾你的光,手续办得超快,一个早上就弄好了,至于我的工位嘛……当然是坐你门口了,那里。”露西一指。

    那个位置,正好将总裁办公室门前一眼望到底。

    这时,桌上座机响起来,棠妹儿看了一眼分机号码,示意露西先出去。

    露西比了个ok的手势,重新扒回门边。

    电话接通,靳斯年的声音传过来,“你的手表忘在车上了。”

    棠妹儿:“哦,那我一会儿下去拿。”

    “黄伯开车去养护,手表在我这,你有空过来拿。”

    棠妹儿看了一眼正冲自己微笑的露西,轻轻叹口气,同时压低声音。

    “……我先不去了。”

    “你不会想让我给送你去吧。”为这么一点小事推来拉去,靳斯年明显不耐烦了。

    棠妹儿心里叫苦,实际想说的话,一句都不敢说出口。

    “不用送,我现在真的有事,一会儿去找你……”

    “随你。”

    电话挂断,棠妹儿又去望露西,她完全是随时待命的样子。

    “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吗?”

    棠妹儿:“合议庭的调解书下来了,你中午帮我去法庭取一趟,然后交给——”

    “交给靳生吗?”露西目露恳切。

    棠妹儿没多想,“这是分公司的案子,调解完还要返回分公司,我给你一个分公司的地址,你给他们送过去。”

    “OK!”

    中午,露西吃过饭去法庭取文件。

    终于把人支开,棠妹儿为此内疚了一分钟,然后她去找靳斯年,取回手表是幌子,她准备好好告许冠华一状。

    这个人处处给她使绊子,棠妹儿要试试吹一次枕边风。

    敲门走进去总裁室,哪知道靳生有客人。

    “钟氏集团,钟齐,你好,棠大状。”

    对方起身递过手,棠妹儿与他轻握一下便松开。

    “我是棠妹儿,钟生叫我Mia就可以。”

    “其实上次订婚宴,Mia,咱们是见过的。”

    钟齐笑着转头对靳斯年说:“上次Mia跟靳佑之在一起,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在一起,没想到,她是你的人,还真是一步好棋,直接下到你们老爷子身边。”

    靳斯年坐在沙发上,态度平淡,他问棠妹儿:“找我什么事?”

    棠妹儿:“我来是和靳生说一声,合议庭的事已经处理完了,赔偿金额低于预期,分公司那边不用破产避债了。”

    “嗯,我知道了。”靳斯年沉吟片刻,“你去心理医生那里,要一份佑之的诊疗记录,他报备了半年的日程,我要看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棠妹儿刚转身要走,就听到钟齐问靳斯年。

    “你身边的律师都这么漂亮能干,难怪我妹妹有危机感,你不知道,今天出门她还跟我说,圣诞节她想去北海道滑雪,叫我一定要说动你陪她去。”

    靳斯年:“距离圣诞还有半个月,这么早就定行程。”

    “不早了,Ann出门一次带几十个皮箱,跟搬家一样,半个月刚好够她收拾……”

    棠妹儿走出靳斯年办公室。

    靳佑之的心理医生是靳斯年亲自安排的,姓刘,是个女医生,棠妹儿找到Dr刘办公室的电话。想和她约时间碰面。

    比较不巧,Dr刘出诊了,人不在,棠妹儿和她的秘书约了周末上午见面。

    这件事办完,露西送文件回来,顺路给棠妹儿买了一份咖喱鱼丸。

    温度适口,香料味飘满办公室。

    “这个辣椒汁很多,上面都红了,我猜你一定喜欢,就带回来给你了。”露西催棠妹儿尝一尝。

    竹签插一颗放在嘴里,棠妹儿慢慢嚼着,没有感冒,却好像失去味觉,完全吃不出什么味道,真是奇怪。

    她问露西,“让你去办事,怎么好像购物一样,拿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

    露西有点不好意思,“圣诞打折季到了嘛,我路过商店看得心痒,所以就买下来了,说真的,圣诞是很重要的节日,你也该计划一下,要不然咱们一块出去玩。”

    棠妹儿:“再说吧,还要看工作忙不忙。”

    露西见惯工作狂,对棠妹儿清心寡欲的样子表示理解。

    下了班,露西还想购物,她问棠妹儿要不要一块逛街,棠妹儿婉拒,逛街可以,但今天她只想一个人。

    还不到圣诞季,街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冬青花环,装点霓虹斑斓。

    棠妹儿没开车,独自走在人群中。

    早已不是刚来红港看什么都新鲜的小女孩了,橱窗里的华服首饰,只要目光所及,棠妹儿想买就能买,这都是她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本该心满意足的一刻,她立在玻璃窗前,眼中只剩一片寂静海。

    厚厚的玻璃幕墙,倒映浅淡的身影,仿佛将她与喧闹隔绝开来。

    ——

    那天逛街,棠妹儿唯一斩获,是一颗圣诞树。

    在棠妹儿印象里,春节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每到这天,哑巴爷爷都会在火堆里烧一小筐的洋芋,她可以从早吃到晚,赶走一年的饥饿。

    至于圣诞节是什么,棠妹儿来了红港才知道,那是洋人的新年。

    等了三天,订购的圣诞树,由商家护送上门。

    靳斯年应酬回来,正好看见棠妹儿人站在椅子上,往树冠最上面摆一颗星。

    靳斯年出声:“小心,如果摔下来,圣诞节你就要在医院里过了。”

    棠妹儿踮脚把星星挂好,将手递给靳斯年,轻快地跳下椅子。

    “好看吗?我买了商场里最大的一颗。”

    塞尔维亚云杉,松塔的形状,高大而翠绿,在幽黄的灯光下散发淡淡的树脂味,像家里长出了森林。

    一个星期没亲近,靳斯年把头埋在棠妹儿颈肩,“好像是有点香。”

    棠妹儿笑起来,“你在说我,还是在说这棵树。”

    “在说你。”

    靳斯年吻她,棠妹儿仰头回应,好像越来越难以控制那份热情,靳斯年只要稍稍勾惹,她就心悸发喘。

    好不容易从他怀抱里争出一个空隙,棠妹儿大口吞氧,“平安夜的时候,我要买一大盒套子放在树下,算送你的礼物。”

    “这礼物很实用……”靳斯年轻笑着:“看来你跟着英文外教,没少学东西,连礼物要什么时候摆出来都知道。”

    “对呀,庄森老师说的,平安夜许愿,第二天一早,圣诞老人就会把礼物送到树下了。”

    靳斯年:“那你想许什么愿?”

    “嗯……”棠妹儿还真想了一下,“算了,不告诉你。这个跟生日愿望一样,说出来就不灵了。”

    靳斯年也不追问,他微仰头,扯松领带,“去放水,我想先洗个澡。”

    “帮你放沐浴海盐好不好?”

    “不用了,清水就可以。”

    靳斯年的繁忙程度,通常决定了他生活里的细节,比如淋浴更省时间,他就不会选择泡澡,今天是个例外。

    他心情不错,有时间享用这个夜晚。

    棠妹儿而坐在浴缸边缘,一下一下地往男人肩头撩水,暖流顺着男人肩背肌理,水流蜿蜒而下,在清澈的水面荡出一层一层纹。

    她看得出神。

    靳斯年:“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

    本来以为圣诞节这个话题已经翻过去了,没想到靳斯年忽然又提起来。

    棠妹儿:“车子房子靳生都已经送过,我也不知道该要点什么。”

    她又想了一下,“不如,你把妹妹仔那匹马送给我吧。她逢跑必赢,算我在新年讨个好彩头。”

    靳斯年头靠浴缸边,一时没说话。

    棠妹儿看他,“靳斯生为什么发笑?”

    “我很高兴,你想要的不是‘陪你看场电影’或者‘去吃一顿路边摊’,这一类的要求。”

    而最令人满意的,是棠妹儿也没有和他一起过圣诞的非分想法。

    棠妹儿在恪守情人的界限,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靳斯年抬眸,伸手拍拍棠妹儿的小脸,湿漉漉的大手,一转腕把人拽下来。

    哗啦一声。

    浴缸水位爆满,棠妹儿全身湿透,一条胳膊搭着缸边,身后,是滚热的温度,她分不清是男人的胸膛,还是一遍一遍加温的洗澡水。

    棠妹儿:“靳生最近心情不错,是因为和钟齐联手,一连拿下好几单大生意吗。”

    “看来你已经见过今年的财报了。”心情不错的靳斯年,总是很温柔,他从后面抱着她,亲亲她潮湿的额角。

    “嗯,下午Ms齐找我签字……我看到了,和钟家合作……这么快见到成果。”

    靳斯年的吻,从额角一路向下,来到肩头,然后亲吻她颈间泛红的皮肤。“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我叫靳生不要和钟小姐去北海道呢,你还会不会去?

    这也是她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圣诞愿望。

    “我不想说,我想做。”

    棠妹儿微微扬起纤细的颈子,闭着眼睛,睫毛轻颤,在理智全盘覆灭之际,她用最后一点清醒把话再次吞回去。

    她反手在水中摸索。

    靳斯年笑问她找什么。

    棠妹儿一字一顿,“我想、靳生、操、我。”

    第35章 像极他 “钟小姐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周末上午, 棠妹儿按约定来找Dr.刘。

    心理诊所的前台,小秘书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

    两分钟过去, 她眉头渐渐拧紧, 最后抬起头, 小声说道:“抱歉, 棠小姐,我这里好像没有看到您的预约记录。”

    “我确实预约过了。”棠妹儿语气平静。

    “这……”小秘书的眼神明显怯了一下。

    棠妹儿是谁, 又是代表着谁,诊所上下无人不知, 最后没办法, 小秘书只能说稍等, 然后硬着头皮给Dr.刘打内线。

    放下电话。

    “久等了, 棠小姐, Dr.刘请您进去。”

    终于放行。

    棠妹儿点了点头,沿着走廊往里走。

    这间私人诊所面积很大, 明亮的灯光下,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有种洁净的秩序感。

    在红港,大街小巷都是私人诊所,但能做到Dr.刘这个规模的, 并不多, 她背后必然有资金托举。

    棠妹儿在诊室门口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稍等!”里面传来女人声音,略显急促。

    棠妹儿等了一会儿,Dr.刘来开门。

    是个妆容时髦的女人,最多三十岁, 看成就,她的年纪就显得十分年轻了。

    Dr.刘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棠大状,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的秘书弄丢了预约,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约了佑少问诊,你们的时间碰到一起,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只是来拿文件,马上就走,希望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不会,我这就把文件整理出来。”Dr.刘把人让进来,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宽敞的沙发上,靳佑之斜靠着,一个人占了全部位置,他穿着一件深色西装,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随意过了头。

    上次两人在老爷子那大吵了一架,快一个月没见过面,棠妹儿不理她,他也不理棠妹儿。

    就像不认识一样。

    棠妹儿捡桌前的椅子坐下来,“靳生叫我把这半年的记录都带回去,所以,Dr.刘请不要有遗漏。”

    “我明白,”

    Dr.刘捋了一下头发。

    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拨弄头发了。

    棠妹儿心里默数了一下,扭头去看靳佑之.

    二少爷神态散漫,还是平时那副样,可当她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靳佑之裤子时,却发现了诡异——鼓鼓囊囊一团,男性指征格外明显。

    棠妹儿微微一愣,靳佑之似乎也有所察觉。

    下流坯子永远改不好,他炫耀式地分腿,隔着裤子还故意立了立。

    流氓叫嚣。

    棠妹儿冷笑一声,把头转回来。

    “听说,Dr.刘和靳生是朋友?”她问,好像不经意在闲聊。

    “我们是爱丁堡医学院的同学,严格来说,靳生是我的学长,我刚入学,他就转念商科了,”Dr.刘语气流露遗憾,“我是怕辛苦没读下来,靳生退学时只差一张毕业证,实在可惜。”

    棠妹儿点点头,内心却很震动。

    她第一次知道,靳斯年原来读的是医科,想想他不穿西服,改拿手术刀站在无影灯下的模样,有点陌生,又有点色|情。

    棠妹儿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像无意动作,却是她提醒自己回归当下。

    “棠大状,文档都在这里了。”Dr.刘将文件袋递过来。

    棠妹儿点齐,“谢谢,那不打扰,我先回去了。”

    棠妹儿离开诊所时,靳佑之仍旧懒洋洋地靠在那,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外面天空阴沉,没下雨,只是阴。

    不见阳光的红港,冬季仍然很冷,棠妹儿将围巾缠好,快速坐进车里,文件放在副驾座椅上,她再次扫了一眼。

    褐色牛皮纸,一根白色细线牵拉着塑料扣,安静无言。

    文件不会自己讲话,但它上面每一个字都阐明了态度。

    过去半年,靳佑之整日花天酒地,白纸黑字,记录在案,其中一晚他睡了四个模特,竟然还有脸记下人家的名字和三围。

    钟齐把文件卷成筒,在手里敲了敲,“要不是看到这份记录,Simon,我实在不敢相信,有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睁开眼睛就是玩女人。”

    “靳二少体力也太好了吧。”

    “佑之干的荒唐事还少吗。”靳斯年没什么表情,他越过棠妹儿,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

    “荒唐好,他越荒唐越好,看住靳佑之,就是看住庄家,省得他们碍事。”钟齐笑着又问棠妹儿,“你去取文件时,确定是Dr.刘亲自给你的?”

    “确定,Dr.刘给我的都是原始文件。”棠妹儿回答完下意识去看靳斯年。

    靳斯年立在落地窗边,正在饮一杯波本。

    一千平方公里的红港做背景,男人隔着杯子望向棠妹儿的眼神很冷,明亮光线勾勒出的身影,叫人心生畏惧。

    棠妹儿情不自禁地抿唇,回收视线,她很怕靳斯年那种目光,像猎人看猎物,惋惜中透着残酷。

    每一次他哄她做游戏,前一秒还温柔引诱着,转过头,靳斯年拿着绳子和锁链出来时,他的眼神就变了。

    就如此刻,他看着她。

    好在钟齐走过来,冲淡了这份注视。“我记得Dr.刘的诊所,是Simon你给她投资的?”

    “她是我读书时的同学,虽然后来大家专业不同,但她在社团为我做了两年秘书,大家比较熟。”

    钟齐点头,“她也算是自己人了,知根知底,用起来才放心。”

    棠妹儿不想立在一旁当摆设,她出声,“两位,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靳斯年盯着她,淡淡的目光,无所谓的态度。

    既然他没阻拦,棠妹儿快步往外走,刚要推门,大门从外面先一步拉开。

    是钟芸。

    不敲门不通报,也只有她,能堂而皇之走进来。

    “Simon,哥。”

    “棠大状也在!”

    棠妹儿颔首:“钟小姐。”

    “哥你们聊完没有,再等一会儿,百货公司都要关门了。”钟芸过来抱住哥哥手臂。

    龙凤胎兄妹,六七分相似,是豪门之内难得的手足之情,两人亲密程度令人羡慕。

    钟齐:“你说你要逛哪家百货公司,让Simon打电话给他们老板,叫他们24小时开门等我妹妹。”

    “哥!”少女般含羞娇喝,最后,还是忍不住偷看心上人。“Simon,你别听我哥怂恿啊,我怎么好意思做那么跋扈的事。”

    靳斯年淡笑,“我们还有事情要商量,阿Ann自己逛街可以吗?”

    被人叫到小名。钟芸瞬间脸就红了,“逛街我当然可以自己去,你们忙正事要紧,不用管我了。”

    她知情识趣往外走,钟齐喊她,等一下。

    “你这么粘人,一个人逛街行不行啊,我给你找个伴。”

    他冲棠妹儿投去目光,语气可怜又无奈,“棠大状,你就当帮帮我和Simon了。”

    ——

    钟齐没说错,莎兰商贸背后大老板,确实是靳斯年,只不过这一处地产不归靳氏集团,是靳斯年个人私产。

    棠妹儿帮他处理文件时,见过这栋楼的营业牌照,每年九位数收益,当时她数零都数了好久。

    中环附近的商场,物价与地价匹配。

    在这里,如果客人身份不够,连挑选商品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钟小姐生得好,只懂挑人,哪懂被挑的道理。

    钟芸正在试一双乐福鞋,黑色漆面方头,有种书卷气质。

    她抬高双脚问棠妹儿,“好看吗?”

    棠妹儿:“很好看,很适合钟小姐。”

    钟芸:“那,帮我拿同款的另一个颜色来试试,我想把它们买齐。”

    旁边店员小姐一脸喜色,赶紧又打开另一盒,她跪地刚要伸手。

    钟芸脚尖一撇,“让她来。”

    为了方便贵客挑选,店内关门谢客,六七名销售小姐围着钟芸一个人,不过是想争一份业绩,可没想到,贵客只中意棠妹儿服侍。

    面对抢她们饭碗的人,销售小姐们谁都不羡慕,亦不嫉妒,她们齐齐看向棠妹儿,目光尽是尴尬和怜悯。

    反观棠妹儿,最该难堪的人,神色始终淡然。

    她蹲下来,体贴地问:“钟小姐想试的,是这双深咖色吗?”

    钟芸满意地笑,视线下移。

    换鞋没意思,她直接伸脚踩在棠妹儿右手背上。

    棠妹儿一顿,随即仰头,面色不改。“钟小姐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钟芸:“你到底是靳佑之的人,还是Simon的人?”

    棠妹儿:“钟生没有和你说吗?”

    钟芸:“我哥当然告诉过我,不止说你能干,他还夸你靓绝香江,这样一张脸,要不是看在你已婚的身份,我一定不会让你呆在Simon身边。”

    棠妹儿莞尔,“钟小姐真的不用这么早敲打我,你注定坐稳靳太的位置,到时候自然说一不二。”

    钟芸当然也这么认为。

    她自信地笑着:“棠大状,你还记得Simon的前女友吗,她叫……什么来着?”

    “宋艺珍,宋小姐。”

    “对,那位宋小姐。”钟芸狡黠一笑,“你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吧?她去东南亚当歌舞伎,Simon还不知道,你说,如果Simon知道了,会不会让我把她弄回来?”

    棠妹儿歪头:“如果靳生一定要把人弄回来,钟小姐你难道还会跟靳生翻脸吗?”

    钟芸脸色突然一凝,原本还洋洋得意的眉眼,渐渐向下。

    她只知道自己出身名门,却忘记名门之间的博弈,更复杂。

    经过棠妹儿提醒过后,钟芸才感到阵阵后怕——为一个小演员和靳斯年撕破脸,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棠妹儿:“如果靳生还不知道,我劝钟小姐自己把人弄回来。”

    “你在教我做事?”

    “我是靳生幕僚,提建议是我的职业习惯,当然了,建议就是建议,听不听在你。”棠妹儿抽出被踩住的手,站起身。

    人不能永远伏低做小。

    “这些鞋一双一双试下来太辛苦,靳生一定不舍得叫钟小姐吃苦。”棠妹儿将信用卡按在柜台上,罕见的黑色卡面,象征主人身份。

    “当季所有新款,按照钟小姐的脚码,每样一双,全部打包送到钟府。”

    话音落地,主与仆的身份忽然对调,销售小姐们听命棠妹儿,立刻忙乱起来。

    似后知后觉,钟芸缓缓站起来,大权旁落的慌乱感,使她看向棠妹儿的目光闪过一丝怯意。

    这时,销售小姐体贴奉上的热毛巾,棠妹儿平静接过,细细擦拭右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动作像极了靳斯年。

    第36章 身体好 ”玩两王一后,我赢那小子三十……

    买完鞋, 快到晚饭时间,靳斯年来接钟芸,

    商场正门口, 赫然停了一排黑色车, 为首的, 正是靳斯年那辆劳斯, 不同于往常,靳斯年没有坐在车里等, 而是立在车子旁。

    他微微张开手臂,钟芸小跑着扑到他怀里。

    “Simon……”婉转低声, 不知受尽多少委屈。

    靳斯年抬头, 视线与落在后面的棠妹儿交汇, 很短暂的停留, 随即, 他低头问钟芸,“没买到喜欢的东西?”

    “也不是, 棠大状给我买了好多好多鞋……”钟芸一天班没上过,纵使浑身不舒服,却说不出来。

    因为那种感受叫失权。让人连告状都找不到头绪。

    靳斯年看一眼已经心里有数,却还是问:“阿Ann和Mia相处得不愉快吗?”

    钟芸迟疑了一下,转头去看棠妹儿。

    她踩着高跟鞋慢慢走过来, 乌蓬的长发一边别在耳后, 远远看上去,有种箭在弦上的美感。

    棠妹儿先一步回答:“我和钟小姐很投缘,大家整个下午都过得很开心。”

    “是啊。”钟芸意味深长地附和。

    棠妹儿一笑,“人已经交给靳生,既然靳生和钟小姐还要继续约会, 我就不打扰了。”

    棠妹儿看靳斯年一眼,也不管他什么态度,自己转身先走了。

    人家大抵是要共进烛光晚餐的,棠妹儿觉得自己的退出,很得体,很贴心。

    棠妹儿来时坐钟芸的车,自己的宾士还停在靳氏大厦,隔着一条街,棠妹儿选择走回去,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她随人流,站在街口等待。

    棠妹儿发誓,绝不是留恋,只是无意向身后瞥一眼,正好看见以劳斯打头的黑色车队,缓缓驶过来。

    紧闭的黑色车窗,棠妹儿不敢去望。

    不怕看到靳斯年,她怕的是亲眼看见自己狼狈的倒映,而不能漂亮离场。

    必经的街口,无法阻止的错过,她站岸边,他经过她的面前,时间仅用一秒,谁也没想到他们会疼痛后来数年。

    绿灯再次亮起。

    人潮汹涌穿过马路,棠妹儿被裹挟着,脚步虚浮往前走。回公司最近的路是一条窄路,她走人行道,却没发现,手边车道已经开始拥堵。

    走到一家冰室门口,巨大的招牌反着光,她这才看见靳佑之,他开着敞篷车,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搭在车门外,正悠闲地跟着她。

    是跟踪还只是跟着,荒谬地谁也说不清。

    棠妹儿靠到路边,靳佑之正好停下,“怎么样,棠大状要搭车吗,招手即停,一块半包你过海。”

    “佑少这次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开跑车出来跟小巴抢生意?”

    “你说哪根筋,当然是龙筋咯。”

    “视|奸人家龙筋,害我难受一整天,棠大状你犯故意伤人罪。”

    靳佑之长臂一伸,过来牵住棠妹儿的手,甚至还摇了摇,“棠妹儿,你被捕了!”

    棠妹儿想甩他,却甩不掉,她看看后面堵成长龙的马路,“又是扮司机,又是扮警察,谁同你闹,松手啊。”

    “不松,你不上来,我就不松。”

    棠妹儿:“你是小孩子吗?!上午还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下午又撒娇耍赖,样样不落。你倒底要干什么?”

    “想你嘛,当然是想请你上车聊聊天啊!”

    “我没话和你讲。”棠妹儿用力把手抽出来,继续往前走,靳佑之也不急,发动车子,慢慢跟着。

    一看这种状况,后面排队的车,疯狂鸣笛,此起彼伏的声音,是这个世界尖锐的愤怒。

    棠妹儿脑袋跟着一嗡,“靳佑之你……你有点公德心好不好,不要跟着我,不要堵住马路!”

    靳佑之耸耸肩,一边继续龟速跟随,一边他还扭身朝后喊,“不好意思!我在哄老婆,她生气偏要走这条路,我也没办法!”

    “请全港市民谅解我太太!”

    嘁!

    路人嘘声四起,夹杂在一片汽笛声里。

    有人摇下车窗大骂靳佑之,“扑街佬!哄老婆把路全占了,开豪车了不起啊!”

    “痴线!要哄老婆回家上床哄,别在这丢脸!”

    靳佑之得逞般扬眉看向棠妹儿。

    当下心情,又是一次终身难忘。

    如果视线可以杀人,棠妹儿感觉自己已经被刺杀一百次。

    她咬着牙,绕过车头,终于还是上了靳佑之的贼船。

    棠妹儿甩上车门,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靳佑之好心提醒,“系安全带呀,宝贝。”

    兰博基尼名不虚传,一脚油门下去,谁还敢笑它是怕老婆的窝囊废。

    黑色闪电冲出斑马线,沸反盈天的骂声,顷刻间甩到身后,路口红绿灯都不是对手,直接闯过,驭风搏击,一路向上。

    太平山顶远离喧嚣,只有两条公路供观光客游览,靳佑之上山这一侧,不知是谁家私设,可以把车开上来。

    晚上七点,月悬地平线,风刚停,茂绿包裹霓虹,正是看华灯的好视野。

    靳佑之好笑地看着棠妹儿,见她棠妹儿抚着胸口,脸色不大好,他问,“没有开很快吧,真的想吐吗?”

    棠妹儿已经被折腾够呛。

    刚才盘山路,一个90度大折角,靳佑之硬是油门踩到底,朝着山崖冲过去,还以为这个神经病要寻死,哪知道他踩死刹车,猛打方向盘,硬是漂移过弯,在坠山的最后一秒,把车子扳回公路上。

    烧焦的轮胎味,混着冷冽的风,是她今晚的噩梦素材。

    棠妹儿将手肘搭在车门上,下巴又搭在臂弯里,半死不活看着脚下夜景。

    “你和Dr.刘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佑少满意了吧。”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哥。”

    “你知道,还来整我?”棠妹儿没好气。

    靳佑之推门下车,走到棠妹儿这一侧,他靠坐车身点了根烟,猩红点点,在昏暗的旷野里,显得虚无而飘渺。

    他懒懒张嘴,吐出一片烟雾:“诊疗记录你看了吧,里面有一段,我和程家少爷玩两王一后,我赢那小子三十分钟,是不是很棒。”

    “靳佑之,你无不无聊!”

    “怎么不无聊,人人都想看我花天酒地,我就要花天酒地,女人都要捅烂了,你说我无不无聊。”

    棠妹儿唇线一紧,眼里覆的冰,渐渐松动,“你睡Dr.刘,就是为了拉拢她?”

    “无聊嘛,大家你情我愿,她能给我解闷,又能帮到我,干嘛不睡。”

    私心谁都有。

    棠妹儿吁出长长一口气:“我不去靳生那里告发你和Dr.刘,只是纯粹看钟家的人不顺眼。”

    “我可以给靳生做狗,但不想连钟家的狗一并做了。”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靳佑之随意笑笑,“钟家兄妹就是一对蠢货,你的狗脾气,能服他们谁啊。”

    棠妹儿没做声,她趴在车沿上,和靳佑之并排看夜景。

    城市的灯火像被揉碎的星辰,散落在脚下的山坡,忽明忽暗。

    风轻轻拂过,冬天的温度将人冻到发僵,两人沉默着,像两棵孤独的树,在这片夜色中找到了一丝陪伴的默契。

    靳佑之的烟火忽闪,棠妹儿的目光追逐着那些飘散的烟雾,视线虚焦在远方。

    今天经历了太多,纵使滋味很多,千言万语最终凝成了一片静默。

    可能实在太冷了,车子不保暖,棠妹儿推门下来,她在石砖地上跺跺脚,想活动活动取点暖。

    “要不要抱你?”靳佑之扬声。

    棠妹儿瞥他一眼,“你自己也很冷吧,穿一件衬衣逛山顶,身体抗不住了?”

    她观察过了,这款车敞篷就是敞篷,没有罩子可以打开,这也意味着靳佑之回去的时候,可能会冻成一坨。

    想想那画面,想想哆里哆嗦的靳佑之,棠妹儿就觉得好笑。

    棠妹儿抱臂,站到靳佑之对面,“你刚才说玩两王一后,你身体比人家好,真的假的,那部分内容不会是你让Dr.刘杜撰的吧?”

    靳佑之扬起唇角哼了一声,“怎么,你想试试吗?”

    棠妹儿警告他:“你别乱开玩笑,靳佑之。”

    “我没开玩笑。”靳佑之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下次叫上我哥,咱们三个玩一次,谁的身体好,比比就知道——”

    啪!

    一个耳光打过去,手心立刻发热发痒。

    四下万籁俱静,靳佑之侧着脸,定格的下颌线,凌厉地可以斩人。

    甩出一个耳光的棠妹儿,恼怒快速冷却。

    靳佑之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本能往后一退,“我……是你说话太过分……”她还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正义。

    “是吗,是我过分?”靳佑之转过脸,烟往地上一扔,一碾。

    棠妹儿想跑,转瞬就被靳佑之抓到身前,男人的目光像头顶天幕里最悱恻的星子,铺天盖地落下来。

    棠妹儿心脏猛地一紧。

    靳佑之手扣住她后腰,吻得凶狠极了,容不得人半点反抗。

    强势的吻,混着辛辣的烟味,冲撞着棠妹儿的感官,她不明白两人怎会发展到这一步,靳佑之仿佛黑夜紧紧拥裹着、掠夺着她,太过于意外和震惊,还未来得及反抗,情潮轻而易举将她淹没。

    棠妹儿大脑空白了数秒,终于开始拳打脚踢。

    靳佑之丝毫不肯放松,甚至还在被打疼时,发狠咬了她一口。

    霎时,血甜弥散口中。

    棠妹儿痛到想哭,最后真的嘤出声。

    靳佑之松开口,头稍微往后,就为了看清棠妹儿表情,发现她眼中全是惊骇,并无一丝情迷意乱。

    他把她按进胸口,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下次不要再胡作非为。”棠妹儿又尴尬又狼狈,不知还能说什么。

    她急急地想脱出靳佑之的怀抱,可他不肯放手,棠妹儿挣扎无果,只有怒瞪他。

    “你还要干什么?!”

    “我想阐明一件事。”

    “什么?!”

    靳佑之横在她腰后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禁锢着她,容不得棠妹儿半点退缩。

    “刚才的‘对不起’,是为我说错话道歉。”

    而非那个吻。

    第37章 一句话 无论是他家还是薄扶林道,都无……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在有钱人这里,常年二十摄氏度。

    棠妹儿似乎也习惯了,丝袜配裙装, 每天这么穿都不觉得冷, 但此刻, 坐在太平山顶, 夜深风重,单靠一件外套就有点抗不住了。

    她坐在敞篷车里, 暖风打到最大,还是觉得没什么用, 手脚已经冻得冰凉。

    跑车灯射出一道明黄色光束, 靳佑之坐在车头, 白色衬衣下, 男人肩背的肌肉线条透出来, 人看着已经被风吹透。

    但他靠在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只有窄腰微弯。

    亲吻过后, 有些东西便藏匿在黑暗里,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棠妹儿其实可以叫他上来一块吹空调,但只要舌尖触到唇上的伤口, 她就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等了二十分钟, 靳佑之的司机终于送来另一辆车,靳斯年拿过钥匙,敲了敲棠妹儿这一侧的门,“走吧,车来了, 我送你回去。”

    棠妹儿闻声,拿着皮包下来。

    这一辆是台黑色越野车,庞然大物一般,座位很高,棠妹儿需要提着窄裙摆,才能迈开腿。

    靳佑之拐过手臂让她扶,棠妹儿却跟没看见一样,全程自己爬上去。

    等她坐稳,靳佑之把门一摔,嗤笑一声,转头绕去驾驶位。

    车子在夜色霓虹中下山,两人一路沉默。

    红港街头很少见到这么粗犷的车款,一路并线超车,无人敢与它争路。

    短短十五分钟,靳佑之把棠妹儿送回薄扶林道。

    车子在楼下停稳。

    棠妹儿下车,没想到靳佑之也跟着下来。

    她想起上次,也是靳佑之送她回来,靳斯年抓个正着,那一晚她吃尽苦头……这次怎么可能不长记性。

    棠妹儿不得已打破沉默,“我自己上去就行,你不用送我!”

    她过于激烈的反应,让靳佑之神色阴了下来,但很快,他又恢复不正经模样。

    “棠妹儿,打也被你打过了,我为说错的话,也道过歉了……亲一下而已,又不是剥夺了你苦守十八年的贞节牌坊,你一张臭脸,到底要摆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要摆臭脸。”

    “那你想我怎么样?要不然我让你咬回来?”靳佑之手臂撑车门,低下头,作势又要亲。

    棠妹儿退一步,人贴在玻璃上,拿手抵住男人肩膀,“靳佑之,你能不能不要闹。”

    靳佑之有些冒火:“到底是我们两个谁在闹脾气?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

    “我是你大哥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靳佑之目光锋利,非要逼她把话说干净。

    棠妹儿闭了闭眼,“为你隐瞒Dr刘的事,已经是我最大的反抗了,我不可能再忤逆靳生。”

    靳佑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失笑,“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哥吧?”

    棠妹儿看着她,目光清亮,堪比今晚中天圆月。

    靳佑之抿唇,点点头:“我以为,只要是有钱人你就肯卖呢,看来是我冒犯了。”

    他还在笑,笑着笑着松开手。

    “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该怎么样还怎样,这应该是你想要的效果吧。”

    靳佑之抬手,棠妹儿下意识要躲,但这一次他既没动粗,也没强吻,靳佑之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上车,发动,引擎的鼓噪声,在这片夜色里,逐渐远去。

    用尽力气的棠妹儿,直接坐在花坛边,发呆好一会儿。

    夜风,冷得像刀,割过树梢,光影稀疏的冬夜,寂寥在无声中蔓延。

    羊毛大衣其实很挡风,但棠妹儿还是冻到身体发僵,最后实在坐不住,才起身上楼。

    客厅的灯,抬手而亮。

    高大琳琅的圣诞树、阔朗豪奢的家具摆设,一样一样点缀这座金屋,唯独缺少人气。

    可以确定,今晚靳斯年没来。

    多种情绪糅杂,最后是失望占据了高点,棠妹儿将自己抛进沙发,控制不住的思绪,像脱缰野马,到处踩踏。

    终于,自尊与自信在无声呼啸间,碎烂不堪。

    ——

    城市另一头。

    依山而建的钟家庭院,种满芭蕉树,宽大叶片遮住月色。

    拼花的小径,连通宅邸与花园,靳斯年站在葡萄架下打电话。

    许冠华汇报的内容无非那些事——

    资金链断在哪里,需要疏通;

    公司里谁是异己,需要铲除;

    别人在背后管许冠华叫“靳氏血滴子”不是没有道理。

    对内镇压,对外侦查,他在靳斯年手下,一向最得力。

    但今天,他说的那些事,靳斯年一件都不在意,他随意应付两句,结束了通话。

    钟家在四大家族里发迹最晚,虽然也在浅水湾置业,但位置逊色太多。

    靳家老宅坐落街口,上风上水;

    钟家在街尾,风水师说了,要依靠贵人提携,钟家子孙才能永葆富贵。

    靳斯年返回客厅时,钟九宏一家四口正在饮茶,气氛融融,他一露面,立刻成为四人的焦点。

    钟九宏问靳斯年,“Simon,有事啊?”

    “是,伯父,公司有些事要处理,我需要回去一趟。”

    钟芸一脸沮丧,还想出言挽留,被父亲以眼神制止,“男人当然要以事业为重,Simon你有事,就先回去吧,咱们有空再聚。”

    钟齐送靳斯年出去。

    清寒的天空下,黄伯早已等在车子旁,见靳斯年走出来,他急忙拉开后座车门。

    “Simon啊,”钟齐笑着,“阿Ann小孩子脾气,一口气买六十双鞋,是有点荒唐了,别介意啊。”

    靳斯年:“鞋而已,她高兴最重要。”

    她是谁。

    买鞋的人,还是收鞋的人?

    钟齐眼里只有妹妹,没空深想。

    他说:“你说的对,Simon,鞋而已。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就是公主,当然要捧在手心里。”

    靳斯年笑笑,弯身上车。

    等车子拐出钟府,灯火远去,车内彻底陷入黑暗,男人脸上笑意逐渐收敛。

    黄伯小心地扫了眼后视镜,“靳生,是回家,还是去薄扶林道?”

    黑色的皮质扶手,衬托靳斯年一双手格外白皙修长,他一下一下轻点着,心里把两个地方掂了掂。

    “去红酒会。”

    无论是他家还是薄扶林道,都无聊透了。

    他哪个都不想去。

    今日有红酒到岸,法国AOC产区直供,正适合开趴体。

    知客见到靳斯年的车,小跑着跟到大门口,一拉开车门,他就说道:“靳生来得巧,郑宏基、郑生也在,他帮女朋友过生日,您要不要过去?”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坐会。”

    郑宏基每个月都要换女朋友,确实没必要。

    “是。”

    靳斯年在这里有一间专属品酒室,不管他来不来,这里总插一束新鲜的白百合,配合红丝绒包裹的家具,屋子里透着浓郁的南法风情。

    从二楼露台望出去,正好可以俯瞰庭院里的派对盛况。

    靳斯年命侍者将门关上,萨克斯风演奏的声音,就被隔绝在外。

    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饮酒,一杯酒没喝完,郑宏基就找来了。

    “一个人喝酒多闷,我带个朋友过来,叫她陪你喝。”郑宏基招招手,旁边的女孩子心领神会。

    她甜甜一笑,“靳生你喝的是什么呀。”

    靳斯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郑宏基,一时没有出声。

    女孩知道这里的客人身份贵重,不是外面小开能比,所以,人不理她,她反而更卖力。

    她凹了凹胸前,俯下去,“靳生,我帮你再倒一点好不好。”说着,女孩伸手去够醒酒器。

    “你叫什么名字?”靳斯年问。

    女孩欣喜:“我叫July。”

    “July你已经赚到今晚的酬劳了,出门叫我的司机结账给你。”

    女孩动作一滞,笑容来不及收凝固在脸上。她傻傻看向郑宏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你呀,真没用!”郑宏基本来对July也没抱什么希望,她就是送来解闷取乐的玩意。

    打开局面用的。

    “没听见靳生说什么,还站那做什么,赶紧走啊。”郑宏基把人往外赶。

    这次换July依依不舍。

    早就听闻靳生温润如玉,没想到见到本人,竟然如此绅士。

    高大、英俊、富有,再加上绅士品格,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千万里挑一。

    July来时,完全是抱着做生意的想法,现在钱赚到了,可为什么还会觉得很遗憾。

    想留下,是不可能的。

    July临走放下一张名片,“靳生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等人出去,房间里只剩两个大男人,郑宏基坐沙发另一头,自顾自倒了杯酒。

    靳斯年没说话,他也没开口。

    郑宏基和靳斯年认识很多年了,他们念同一间中学,还是同班,但熟悉起来,也是这十年的事。

    当年,因为靳斯年成绩太耀眼,个性又比现在冷漠得多,所以,郑宏基一直不太敢靠近他。

    后来靳斯年跳级,提前上了大学,两年后,郑宏基也去英国留学,他们再次遇到。

    两间大学门对门,方圆几公里,华人一共没几个,靳斯年身上的刺好像也不见了,他们这才逐渐玩起来。

    靳斯年弃医改商那年,郑宏基正好在准备毕业论文,两人坐在爱丁堡林间的小木屋里,他奋笔疾书写个不停,靳斯年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壁炉前,一直沉默。

    大概今晚他又有什么举棋不定的事吧。

    论耐心,郑宏基比不过靳斯年,他熬不住,先开口。

    “心情不好吗,不应该啊,你和钟家正在蜜月期,钟家小姐应该不敢惹你的。”

    靳斯年转头,很浅地扫他一眼。

    郑宏基知道自己猜对了,靳斯年确实被人惹了,但能惹他的,除了那个不识相的钟芸,还能有谁呢。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Simon你现在大权在握,连你家老爷子都不能轻易撼动,不如,你告诉告诉我,是谁,能按你在这喝闷酒,我也好膜拜一二。”

    “怎么,你要拜一条狗么。”靳斯年开口。

    郑宏基一愕:“惹你的……是狗?”

    “我好吃好喝养了条狗,今天才发现,它竟然吃里爬外,护着外人冲我叫。”

    郑宏基并不完全理解靳斯年在说什么,但身为上位者,有些感受是共通的。

    “这样的狗,养大也是祸害,不如赶出去,如果不想成全别人,或者干脆弄死,反正都是Simon你一句话的事。”

    “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靳斯年重复了一遍,酒杯在手中空转,“希望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第38章 三件事 “靳生过去找她,还是叫棠小姐……

    嘴唇被咬坏, 和别处受伤不一样,这本身就透着暧昧,幸好伤口在里面, 不容易被人看见。

    棠妹儿抹了几天药膏, 伤口很快愈合。

    这些天, 靳斯年一直没有找过她, 自然也没机会发现这件事,算是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

    但侥幸的感觉, 并没有持续太久。

    还有三天就是圣诞节,靳斯年仍然没露面。

    今天是最后一个工作日, 接下来会有长达7天的公共假期, 棠妹儿把手头工作整理完, 财务报表一并送往Ms齐那里。

    Ms齐在打电话, 电话绳拉得很长, 听筒夹在肩膀上,她用口型说, 放在那。

    然后她继续跟对面的人说:“还差雪靴和雪镜,对呀,快点送过来,不要耽误明天的航班,误了靳生的事, 我也保不住你呀……”

    棠妹儿冲Ms齐颔首, 文件放下就走了。

    办公室里,过节的气氛已经很浓了。仗着年关,不知道是谁在吃零食,空气里飘着麦芽糖的香甜味,这在平时的总裁办, 简直就是死罪。

    棠妹儿刚坐下,露西舔着手指跟进来,“糖糖,你过节什么安排啊,要不要回来和我们一起过?”

    “你在吃什么?”棠妹儿忽然问她。

    露西一愣:“果酱酸奶,我把酸奶和果酱放在一起搅拌了一下,没想到还挺好味——”

    “这里是办公室,不远处就是靳生的房间,上次是咖喱鱼丸,这次是果酱酸奶,味道飘过去,你还想不想干了!”

    露西委屈:“可是上次咖喱鱼丸,你也说好吃了啊……”

    “我说好吃有什么用,这里的老板又不是我,我们是拿别人薪水来上班的,让人家满意才有饭碗端,这个道理你倒底懂不懂!”

    露西又惊慌又诧异地看着棠妹儿,本来是一桩小事,露西不知道棠妹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连棠妹儿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情绪从哪儿来。

    “抱歉,我语气有点重。”她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露西小心站在棠妹儿身后,“上次买咖喱鱼丸,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哄哄你的……你刚才去给Ms齐送文件,是不是被靳生骂了……”

    “我知道,你工作压力大,做事又样样要强,我肯定不会拖你后腿的,下次,我不吃就好了嘛,你消消气……”

    在见惯名利场的尔虞我诈之后,棠妹儿好像已经形成习惯,张三一个眼神就是别有深意,李四微微哂笑,就是要致人死地。

    可她却忘了,这个世界上,“笨”的人才是大多数。

    他们和露西一样,玩不来察言观色,也听不懂话外之音。

    他们的关怀,其实很简单,就是迁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他们在意的人。

    所以,这个世界上,能义无反顾迁就自己的人,除了露西,还有第二个吗。

    烦躁被内疚取代。

    棠妹儿转过身,换一副面孔,“你刚才问我圣诞计划,其实我没有安排,不如,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棠妹儿情绪变化之大,搞得露西有点懵,她张着嘴反应了一下。到底是没什么心眼的人,很快,她又像无事人,高兴地说,好啊。

    “今晚让我哥早点撤摊,咱们提前庆祝圣诞!”

    ——

    如今,大家都知道靳氏分两派,旧派以老爷子和庄家为代表,新派以靳斯年和钟家为首,到了年底,圈子里的饭局格外的多,请靳氏做客,请谁不请谁,就变得很微妙了。

    靳斯年不想争风头,所以,推掉了PMDUJIA一大半。

    但今晚,朱议员做东,既请靳宗建,又请靳斯年,这就显得很讨巧了,看似谁都不想得罪,其实是想让两边比着讨好自己。

    靳宗建老辣,自然不肯做这种事,靳斯年亦全程温漠,态度不远不近,一顿饭吃下来,朱议员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有些悻悻。

    饭局散场,靳斯年送老爷子登车,周围保镖跨步而立。

    靳宗建站在车子旁,褒奖他,“不错。我们斗我们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外人捡便宜,你说呢。”

    靳斯年:“您是长辈,我听您的。”

    “你要是真的听我的,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靳斯年,你联络钟家对抗我,又安插Mia在我身边,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吧。”

    靳斯年语气平淡:“输的人才总想着退路,赢的人只要往前走就够了。”

    “那也要你能赢才行。”靳宗建冷笑一声,登车离去。

    靳斯年坐上自己的车,叫司机打电话给棠妹儿,问她在哪。

    一条会咬主人的狗;

    一招被对手识破的棋;

    一个不驯服的床伴;

    三件加在一起,棠妹儿已经没有再留下的必要,靳斯年准备飞北海道之前,把事情解决掉。

    司机打完电话,回禀说,“棠小姐在南京街,她没问我做什么,只说她在吃饭……我听背景声音很嘈杂,好像是大排档一类的地方。”

    “靳生是想过去找她,还是叫棠小姐回来?”

    靳斯年沉吟片刻,“我过去。”

    “是。”

    车子往南京街开,连同保镖乘坐的,一共三辆车,犹如黑色游龙,缓缓划入市井小街,熙攘的人流纷纷让路。

    靳斯年坐在车里,很快看到陈记粉档。

    热火朝天的烈焰,从灶眼里钻出来,冲天一舔,便是一道菜出锅了 。

    一道熟悉的身影都站在锅边,她默契地从男人手里接过盘子,利落准确地送到食客桌上。

    袅袅烟尘里,这样的棠妹儿,是靳斯年没见过的模样。

    她穿球鞋,套一件粗花毛衣裙,头发扎在脑后,清爽得像个学生妹。

    什么棠大状,那个能在谈判桌上定乾坤的女人,正在被街坊食客调侃,不知道说了什么,棠妹儿腼腆地笑了笑,那笑容不掺假,也不设防,和靳斯年跟前的她截然不同。

    靳斯年淡漠地看了一会儿,扬声叫司机停车。

    不容忽视地存在,就那么停在路旁,不需要打招呼,棠妹儿下一秒就看向车子这边。

    手上开啤酒的动作忽然定格。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地太快,就像凌晨海上的雾,太阳一出来,烟消云散不见痕迹。

    靳斯年没下车,只是落下车窗。

    棠妹儿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她弯身道:“靳生。”

    “不是说和朋友吃饭吗,怎么当起侍应了?”

    棠妹儿下意识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刚吃完饭……今天生意比较好,他们忙不过来,我搭把手。”

    靳斯年淡淡地说:“我看你做得很熟练很开心,以后不如就做这个好了。”

    棠妹儿大骇,脸色瞬间就变了。

    靳斯年撇开眼,“上车,我有话跟你说。”大人物没空和她在这种地方耗着。

    车窗升起,男人的脸一寸一寸没入黑暗。

    棠妹儿转身,就看见陈芝俊和露西满脸怯意看着她。

    棠妹儿走到储物间拿走外包,陈家兄妹跟过来,“刚才是靳生吧,这么晚找你,是公司有急事吗?”

    “嗯,有点事需要处理,我先回去了。”棠妹儿解围裙。

    露西很不放心,“真的没事?现在是私人时间,就这么找你回去上班,你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棠妹儿挤出一缕笑,“真的没有,拿老板那么多薪水,人家哪会管那么多,有事做,就是半夜也要做啊。”

    陈芝俊点头,“说得对,你赶紧去吧,别让靳生久等,咱们下一次再聚。”

    棠妹儿从粉档出来,直奔靳斯年的车,她伸手拉开后排车门,刚踏进一只脚。

    靳斯年扬声,“什么味道,坐到前面去。”

    棠妹儿有些难堪。

    她收腿回去,灰溜溜转移到副驾驶上。

    车门一关,窄小的空间里,烟熏火燎的味道一下就上来了,靳斯年没说错,她身上的味道又油又腻,确实很难闻。

    棠妹儿偷偷看了黄伯一眼,他在专心开车,然后她又用余光扫过靳斯年。

    除了冷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棠妹儿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靳生,你找我有事吗?”

    “去你那说。”

    一前一后的角度,确实不能好好对话。

    棠妹儿保持缄默,不再出声,至于靳斯年为什么来找她,棠妹儿不是没想过。

    深情款款的掌权者,和未婚妻度假前,午夜来访,只为哄另一个情人?

    棠妹儿还没那么天真。

    二十分钟后,回到薄扶林道的家中。

    棠妹儿把大衣搭在进门玄关处,她忍自己也忍了一路,“靳生要是不着急的话,我想先洗一下。”

    靳斯年看她一眼,不有反对。

    棠妹儿快步去往主卫,路过衣帽间时,顺手取下浴袍和一套里衣。

    热水冲淋下来,白色泡沫铺满地,棠妹儿好好清洗了自己,尤其是头发,她平时对脸都没那么认真,就唯独钟情自己一头长发。

    不需要染烫,吹干后,乌发自然暴涨如云雾,就是此时此刻。

    棠妹儿将半干的头发用丝带一绑,走出来。

    靳斯年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手边在翻一本财经杂志,“你最近在看这个?”

    他掀开眼,扫过棠妹儿。

    “我随便买来看看。”

    “学英文,看财经,你向上爬的心思,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放松。”

    棠妹儿喉咙紧了紧,“也要靳生给我机会才行。”

    靳斯年忽然笑了,他抬头打量她,从上到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说过这句话,还记得吗。”

    棠妹儿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下大雨,她追上去自荐,连尊严都豁出了,就为挣一个好前程,而靳斯年当时仅仅出于涵养随便应酬了她两句,那是他们关系的起点。

    所以,他们现在回到起点了吗。

    第39章 靳斯年 她连装都懒得装

    落地窗前, 白纱翻飞,外面起风了,今天出门又忘记关窗, 寒冷而湿润的新鲜空气, 混在浓烈的风里, 荡过圣诞树梢。

    死寂的客厅, 发出一阵轻微簌簌声。

    棠妹儿去把窗子关上。

    靳斯年没叫她坐,但也不是不能坐。

    如果不谈身外物, 人生来平等,今晚如果他们注定回到原点, 那为什么不能平等一回呢。

    棠妹儿觉得自己在作死, 但还是想作。

    关窗走回来, 她捡了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来, 双膝抱在怀里, 一只抱枕挡在身前。

    是防备的状态。

    “靳生今晚来找我,应该不是同我回忆过去的吧。”

    靳斯年看着她, 温漠道:“我对你的要求,一直是忠诚两个字,你做的每一件事应该全部心里有数,如果换你是我,你要怎么处理一条不忠诚的狗?”

    棠妹儿看了一眼靳斯年手上, 银色光芒来自他的中指, 那是他的订婚戒指,从一开始他就戴着,象征坚贞不渝的婚约。

    可,也是这枚戒指,每次随他手指一起掼入她身体里时, 金属冰凉,会突然激出她一身冷战……

    现在他竟然质问自己,什么是忠诚?

    莫名好笑。

    棠妹儿低头,不自知地露了一抹笑意,极浅、极淡。

    “靳生最不缺就是狗,这条不喜欢,换另一条就好了,何必还要经过狗的同意呢。”

    靳斯年眉头扬起,目光冷了几分。

    “我换条狗很简单。那条被换掉的狗,想没想过自己的下场?我会让她带着我的秘密,轻而易举找到下一任主人?”

    棠妹儿猛地抬头:“靳生在威胁我?”

    靳斯年语气轻柔:“Mia,我是在给你机会。”给你自救的机会。

    棠妹儿失笑:“是啊,连给靳生做狗的机会,都好珍贵。”

    不能说不怕,但如果大家真的撕破脸,在靳斯年落刀的刹那,她选择有尊严的站,总好过低着头跪。

    “靳生口口声声管我叫狗,可你想过没有,我愿不愿意做条狗?”

    靳斯年看着她。

    棠妹儿:“我知道,即便我是金子,但红港金碧辉煌,不差我一个。可我努力读书,我拼全力去辩护,我做到大律师,是否掺过半点水分?”

    “能堂堂正正做人,谁会想做狗。”

    她的语气逐渐变得艰涩:“但,让我最不齿的,还不是做你的狗。”她的眼神再次落在男人的戒指上。

    靳斯年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片刻后抬头,他分明看到棠妹儿泛红的眼尾,那双眼睛很干净,也很脆弱。

    每一次他压向她,棠妹儿总会暴露的一种本能,不甘心沉迷,又在战战兢兢中臣服。

    把人看得太透,反而叫他失去了兴趣。

    靳斯年一针见血,“你嫉妒钟芸。”

    女人的嫉妒,全都一个样。

    他起身。是准备离开的姿态,最终将棠妹儿惹恼。

    “你说过的,你只有我,你只要我!”

    棠妹儿跟着站起来,“第一次,我肯帮你做那种事,是因为宋小姐发了分手的传真,你说你是单身的。”

    “我就是自轻自贱也有底线,如果你不是单身,我不可能跪在你腿间做那种事。”

    靳斯年哂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棠妹儿追到他身后,“后来,我成为你的情人,那个时候你和钟家联姻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中,可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再后来,你和钟小姐真的订婚了,你说那只是生意,我也骗自己说那是生意……可亲眼看到门当户对的你们,牵手、拥抱,我又动摇了……到底我算什么呢。”

    “白天是你的属下,晚上是你的工具?”

    “只要我稍微不从,你就拿前途和性来要挟我,靳生对我好不公平。”

    靳斯年走一步,她便跟一步,以至于,男人突然转身,棠妹儿躲闪不及被人抓住下巴。

    靳斯年饶有兴致地逡巡她的脸,“是我对你不公平,还是你不识好歹,全港几百万人,就你爬上了我的床,你已经呼风唤雨,现在又同我讲唯一、讲忠贞?!”

    手腕一转,他冷淡地抽回手。

    棠妹儿头撇向一边,抿唇。

    负气达到最盛。

    她不肯屈服:“对,所以,我现在就要同你靳斯年讲唯一,讲忠贞,怎么样呢?!”

    “那结果只能让你失望了。”

    靳斯年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行动有明确的指向,他走向岛台,背影果断,不留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刚进门的时候,他的外套没有挂在玄关,而是随手搭在了岛台的高脚凳上。

    他去取外套。

    棠妹儿像被人抽干了力气,勉强站着,双腿需要依靠在沙发,才能亲眼见证靳斯年准备离开的全过程。

    男人来到岛台边,捞起外套,暖黄的吊灯,将这片区域照得温柔,通铺的白色大理石案台上,那盆文心兰轻轻摇曳。

    靳斯年动作顿了一下。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这株兰花竟然没有死。不止没有死,还被棠妹儿好好地养得起来了,郁郁葱葱一簇,旧的枝条整齐修剪掉,在它旁边重新抽出新枝芽,已经开花。

    黄色花瓣,红色的蕊,一描一摹,都是美人姿态。

    谁养的花像谁,棠妹儿养的兰花和她一样,倔强桀骜,为生存能俯身,也能挺身。

    如果当年他的母亲能有一点这样的坚韧,又怎么会死。

    靳斯年默了数秒,脑海里闪过兰花濒死模样,再对比此刻它的茁壮,神使鬼差地,他把外套放回原处。

    棠妹儿忽有所觉,她疑惑地去看靳斯年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到。

    男人的脸陷在阴影中,陡峭的五官线条紧绷着,整个人透着森冷。

    “去放洗澡水。”靳斯年终于开口。

    可棠妹儿还是不懂,她愣了一下。

    靳斯年:“听不见我说什么,叫你去放洗澡水。”

    棠妹儿神经一紧,然后快速往浴室走。

    在她包庇靳佑之、挑衅钟小姐的时候,后果是什么,棠妹儿其实已经有预感了。

    再加上,刚才她和靳斯年近乎撕破脸的吵闹一回,被金主炒鱿鱼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靳斯年最后竟然高举轻放。

    他肯放过她?

    为什么呢?

    只是穿外套的功夫,是什么让他改变的主意呢?

    棠妹儿心里乱糟糟一团,想不出来,也来不及深想。

    她刚把浴缸放满水,靳斯年拢着浴袍走进来了。眼神没有交集,靳斯年仍旧冷冰冰的,他越过棠妹儿准备好的浴缸,直接进了淋浴间。

    热水兜头而下,是足以淹没理智的瓢泼,靳斯年手撑在墙壁上,安静地感受耳间的白噪音。

    大概太专注,全然没注意,磨砂玻璃门外,人影一晃,棠妹儿赤脚推门进来。

    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发生的。她跪在他脚边仰着头,一张委屈的小脸,一头缠乱的黑发,连目光都被水淋湿。

    靳斯年低头:“你刚才说过什么,自轻自贱也有底线,那现在做的是什么?”

    棠妹儿张着嘴,一时不能言语,她费力吞咽了几个来回,才空出语言功能。

    “世俗道德是约束,可我喜欢为靳生做这种事,如果没有其他女人,我心甘情愿做靳生的狗,靳生不要换掉我好不好。”

    靳斯年看着她,眼神尚未失去清明,反而在迷雾一样的窄小空间里,那样一双眼,洞若观火。

    他伸手扣棠妹儿脑后,一按,她的脸被迫向前,唇角甚至直接贴上他。

    “棠妹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为了稳住身体,棠妹儿不得已扶住靳斯年的膝盖,同时,她伸出小小舌尖,走过锋芒刀刃一般。

    “靳生明天不要去北海道,好不好?”

    靳斯年轻笑出声。

    不完全是快|感,能让靳斯年失笑的,来自于一个有趣的发现——棠妹儿竟然试图驯服他,方法老套,但时机切入太毒辣,差点真的被她蛊惑到。

    他笑得胸腔微颤,條然松开手的同时,靳斯年的声音在噪杂声中清楚落地。

    “不想被换掉,就记住你情人的身份,别提非分的要求。”

    好像和预料中差不多,不算太失望。

    棠妹儿借力,起身。

    她的身高只到靳斯年肩膀,平时靠这么近说话,她需要仰起超过45度,但今天,她起身后只是清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扯块浴巾将自己围住,转身出去。

    看看,看看他惯坏的女人,色|诱失手,连装都懒得装。

    靳斯年冷冷一笑,继续洗完。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吹干头发,他拢着浴袍回到卧室。

    彼时,房间里大部分灯光已经熄灭了,只留靳斯年那一侧的小灯。

    昏黄一束,照亮床边米白色的羊毛地毯。

    棠妹儿闭着眼,一动不动,但身后的动静,好像开了扩音器。

    趿拉拖鞋的脚步,发出踢踢踏踏响;

    被子掀开一角,布料摩擦,窸窸窣窣;

    男人的脚划过她的小腿,凉意伴着潮湿,呼吸一起一落;

    最后,啪的一声。

    世界陷入黑暗,棠妹儿还没适应暴盲的这一刻,腰与肩膀已经被男人给扳了过去。

    “靳生,我不想做——”棠妹儿第一时间反抗。

    “嘘。”靳斯年覆上,食指挨到棠妹儿唇边。

    “你今天说了太多话,现在听我说。”

    棠妹儿安静地“看”他,其实能看清的,只有男人卓越的轮廓。

    靳斯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管我是订婚,还是结婚,都跟你没有关系,喜欢呷醋,就自己躲在房间里,别让我看到。你和我的这段关系,既然已经捅破,我也不妨告诉你,继续,还是结束,都要我来决定,你只能配合。”

    棠妹儿没说话。

    靳斯年:“听动没有?”

    棠妹儿轻笑一声,“听懂了,简直不能再懂。只是我想请问一下——”

    她的手勾上靳斯年的脖子,“那现在,靳生和我,是继续呢,还是结束?”

    今晚的火药味,已经足够浓烈,顺风燎原三十里,寸土不剩,可偏偏她还要再点一把火,怎么,非要从他嘴里听到“继续”两个字才算她赢了么?

    靳斯年有几分恼火,但也不是全无对策。

    不等棠妹儿反应,一刹那,男人便夺取主动。

    突然开始的恶意,让毫无准备的棠妹儿忍不住皱眉。

    “靳生,你这是报复……”她去推,可双手被缴获,按于头顶。

    靳斯年俯瞰她,“现在知道叫靳生,刚才是谁,直接叫我名字。”

    连叫名字都不行?

    在思绪游离的边缘,棠妹儿忽然产生莫名其妙的联想:一团又大又圆的蒲公英、无人经过的雪地,云海上的山崖……

    棠妹儿拧紧靳斯年的腰,碾碎、践踏、纵身一跃,那疯狂的念头,一经想起,就再也止不住地飞奔。

    “我就要叫你靳斯年!在这张床上,你就是靳斯年!”

    是我一个人的靳斯年。

    第40章 凡人夜 非要在太平洋兜一圈才明白……

    旷了许久的性, 再次复苏,势头大、劲力足,两个人不死不休, 大有桌上谈不拢就到床上谈的意思。

    一路折腾到凌晨四五点, 窗外霓虹与日光, 共同点亮红港, 窗外灰蓝色的天幕,一点点褪色, 直到天光大亮。

    光线侵蚀卧室中最后一点黑暗。

    棠妹儿枕着自己的手臂醒过来,睁眼的瞬间, 又再次闭上, 太晃了, 她用手背挡了一会儿, 适应片刻, 双臂支撑着起身。

    旁边床铺是空的,凌乱的衾被, 证明昨晚发生过的事。

    但靳斯年也用行动证明了,她不重要。此刻,靳生应该已经坐上了飞机,和未婚妻开始度假了吧。

    棠妹儿起床,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

    她食欲差, 面包牛奶可以吃三十天不换牌子, 从冰箱里拿出一片吐司,棠妹儿叼着返回卧室去换被褥。

    昨天战况狼狈,床褥湿得一片一片的,已经不能看了,她把整个床上用品换了一遍, 累到气喘。

    是中间老爷子亲自打来电话,她才恍然,今晚是平安夜。

    “今天你有什么安排没有啊,Mia?”

    棠妹儿当然说没有。

    老爷子似乎也知道靳斯年不在,直接邀请她,“晚上一起来玩吧,家里办了个小型聚会,没有外人,你一个人过节也没意思,不如来热闹热闹。”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夜幕降临,棠妹儿准时出现在靳府,她给老爷子准备的伴手礼,是两盒刚出炉的蛋挞和那盆文心兰。

    老爷子荣华富贵什么没见过,棠妹儿的礼物另辟蹊径,恰好送到靳宗建的心坎上。

    一来,蛋挞正合他的口味,二来,那株文心兰有点完璧归赵的美意。

    老爷子叫人端着花,给庄家一众人展示,“看看,怎么样,兆坤,你说我地里长不出娇弱的兰花,现在怎么样,你要不要把话收回去。”

    庄兆坤,靳佑之的外公,传说中的股市狙击手坤爷,已经退居幕后十几年,棠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那位老爷子头发已经花白,但立起眼睛说话时,声如洪钟。

    “这花明明是人家细妹拿来的,怎么说是你地里长的?”庄兆坤长眉一挑,偏要跟靳宗建唱反调。

    靳宗建也不甘示弱,“她拿来之前,这盆花就是长在我的花圃里的,怎么不算我的?!”

    “那也不算,你在耍赖!”

    “是你嘴硬,不想承认!”

    两位年过八十的老人家,争执起来跟小孩子一样,众人笑笑地看着,没人掺和。

    恰好,靳佑之从楼上下来,他穿一件深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人格外高大深沉,他过来,一左一右把靳、庄两人圈到肘弯里。

    “不许吵啊,不然今晚叫圣诞老人把你们的礼物没收!”

    又是一阵轻笑。

    靳宗建和庄兆坤纵使见过大风大浪,也要栽在靳佑之这条阴沟里,一代枭雄们被孙子逗得合不拢嘴,两人联合起来,把他一顿捶打。

    靳佑之假装抱头,脱身出来。

    逃过了老人家那一关,他又去跟打招呼舅舅舅母打招呼。

    传闻,庄廷安只有一个女儿,以后家业都要转给这个外甥,以前棠妹儿还觉得是谣传,现在看来,庄廷安夫妇都有点仰靠靳佑之的意思。

    也是第一次,棠妹儿发现,靳佑之原来人缘这么好,老辣的长辈,年纪相当的平辈,无不对他热情友爱。

    跟所有人打完招呼,靳佑之过来跟棠妹儿说了声,Hi。

    他的胳膊上还挂着表妹庄家晴。

    棠妹儿礼貌微笑:“佑少,庄小姐。”

    两人视线交错,又马上避开。

    上一次亲吻,太突兀太激烈,后遗症还在她和靳佑之间延续。

    还要有庄家晴,她瞪着眼睛打量棠妹儿,然后用不可思议的声音问,“你就是替二哥脱罪的大律师啊!”

    “长辈们都夸你好厉害的,靳爷爷知道你是大哥的人,还叫你来参加聚会,可见他是真的很欣赏你。”

    棠妹儿笑了笑。

    靳佑之嘁一声,“你这个间谍早就是明牌了,连庄家晴这种傻子都知道,棠妹儿你还扮什么高深。”

    棠妹儿剜了靳佑之一眼。

    庄家晴立刻找到同盟一般,“二哥就是很讨厌,不止是我,棠大状忍他很久了,对不对!这人,一张嘴太刻毒,诅咒他找不到女朋友啊!”

    棠妹儿轻笑。

    庄家晴的诅咒对靳佑之来说简直就是挠痒痒,他本身无所谓的,但见棠妹儿在笑,他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转过身,靳佑之叫佣人帮他拿杯酒。

    庄家晴:“别喝啦,长辈们都在,一会儿又要说你呢。”

    “那我不喝做什么?”

    “玩点什么嘛。”

    庄家晴叫佣人把酒换成柳丁汁,然后组织三人下跳棋,连棠妹儿都没想到,庄家大小姐的娱乐生活这么单纯。

    像哄小孩子玩,棠妹儿和靳佑之作陪,和庄家晴在方寸纸盘上争来争去。

    有时候,为了顾忌庄小姐的心情,棠妹儿会故意挡靳佑之的道,然后为庄家晴放行,但无奈庄家晴下得太烂,就算有棠妹儿帮助,她还是垫底。

    最后一把,靳佑之将末子归位,庄家晴彻底恼了。

    “不跟你们玩了!Mia和二哥每次都赢,只有我输,好没意思!”

    庄家晴起身去父母那边,靳佑之懒洋洋把脚翘起,“这丫头真够笨的,让着她,她都赢不了,这样的脑子,早晚叫男人骗,我都替舅舅发愁。”

    棠妹儿:“我觉得庄小姐很可爱。”

    靳佑之笑了一声,对庄家晴不置评价。

    可不谈庄家晴,似乎也没什么可聊的,气氛骤然遇冷,两人都在忙着找事做。

    棠妹儿低头抠指甲,刚涂成酒红的蔻丹甲,圆润晶亮,像一颗一颗的小小瓢虫。

    靳佑之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部GameBoy,双手举高,他干脆靠在沙发上玩起来。

    噼里啪啦的消除声,很热闹,也很勾人,棠妹儿忍不住侧头去看,黑白机里屏幕闪烁,一条黑色方块绕来绕去的,她问,“你玩的是什么。”

    “贪食蛇。”靳佑之结束了第五关,按下暂停,游戏机递过去,“你要不要试试?”

    棠妹儿接过。

    靳佑之侧身,胳膊搭在棠妹儿身后沙发上,指导着:“这个是开始,再按一下是暂停,上下左右……金币,吃得越多,长得越长,记得不要自己绊倒自己,不然就死了。”

    棠妹儿点点头。

    她以前只是听人说打电动,南京街有好多游戏机厅,各种社会人士进进出出,刻板印象是不良少年才玩的东西,她体验了一把,发现还挺好玩的。

    “这边,这边,向上……转一圈再回来吃啊……”

    “我知道,你别吵……”

    “我不说,你就要撞山了。”

    “不会啊……你看这不是过来了……”

    玩得投入,两人渐渐忘形,声音传到餐厅,靳宗建和庄兆坤一齐望过来,微微惊讶之余,两位当家人交换一个神色,各有意味。

    玩得浑然不觉的另外两人,左闪右躲,终于挨不过十三关,大尾蛇撞死了。

    棠妹儿和靳佑之面面相觑。

    靳佑之:“你也够笨,不是头咬到尾,就是尾甩到头。”

    棠妹儿:“还不是你罗里吧嗦。”她一抬头,这才发现他们坐姿太暧昧,肩膀贴肩膀,她几乎被靳佑之抱进怀里。

    避嫌,是下意识动作。

    棠妹儿把游戏机还回去,准备起身时,靳佑之叫住她,“等下。”

    “干什么?”

    “今天是平安夜,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棠妹儿反应了一瞬,摇摇头,反问他:“那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靳佑之嘴一歪,“当然没有了。”

    那你问什么,神经!

    棠妹儿白他一眼,走到餐厅汇合其他人。

    总体来说,这个平安夜过得很惬意,靳家虽然办的是家宴,但气氛像朋友聚会,大家说话聊天,氛围很随意,因为最小一辈就靳斯年和庄家晴两人,人丁太单薄,棠妹儿作为凑数的一员,也被当成孩子。

    她拿到靳宗建和庄兆坤两份红包。

    另外,庄廷安的太太开了家美容公司,是红港知名品牌,她送了棠妹儿一张美容卡。

    棠妹儿礼貌道谢。

    庄太拉着她的手直说,“Mia你又漂亮又能干,我就是没有儿子,不然一定叫你做我家新抱。”

    能做庄家新抱的女孩子,光漂亮能干是不够的。

    棠妹儿弯唇,她心里明白,表面上还是要出含羞姿态,只是她没注意,吧台角落里,靳佑之抱臂似笑非笑的,正望着她的装腔作势。

    玩到晚间十点多,棠妹儿要回去了,她和靳、庄两家人告辞出来,婉拒了管家送人的热情。

    她的车停在宅邸外围的停车坪上,穿过花园,她去取车,万籁俱静的私人道路上,忽然亮一道光。

    棠妹儿回头去看,手背挡在眼前。

    浓郁树木阴影里,停着辆黑色豁亮的车,像静待猎物的黑豹。

    棠妹儿脚步稍顿,朝着它走过去,她的第一反应是黄伯要带话给自己,等她靠近,后座车窗落下来,棠妹儿的脸慢慢亮起来。

    “靳生?”

    “上车。”靳斯年平淡开口。

    惊喜与礼物,这才是平安夜存在意义。

    棠妹儿拉开车门钻进去,一直钻到靳斯年怀里,他的大衣里除了淡淡的冷香,还有风霜味。

    “你不是早晨才走的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棠妹儿仰着小脑袋去看靳斯年。

    男人表情很淡。

    不然呢,他总不能说,飞机落地机场的一刻,他就后悔了吧。

    拿行李时,每搬一个箱子上车,对方工作人就会鞠躬,鞠躬四十几次,车队终于离开机场;

    去酒店的路上,钟芸换了双红色运动鞋,那颜色极端碍眼;

    后来入住酒店,经理说下午茶里有黑森林蛋糕时,靳斯年终于忍无可忍。

    所有安排单独拿出来,好像都没什么,但今天凑在一起,靳斯年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忌讳。

    最后,他随便找个借口,说公司有急事,当即返回札幌机场。

    只为了,在平安夜结束前,买最近的航班赶回来。

    靳斯年:“看你买了那么大一颗圣诞树就知道了,Mia贪心,愿望有一间屋那么大。”

    棠妹儿声音发粘:“可靳生还不是帮我实现了。”

    “现在知道叫靳生了?”

    棠妹儿只是笑。

    非要在太平洋兜一圈才明白,她的圣诞愿望是留下他,而靳斯年也想被留下。

    他终于把手搭在她腰间,收紧。

    源源不断的温暖,从男人身上渡过来,棠妹儿眷恋汲取,像跋涉了千万里路的人,终于遇到一片绿洲,要将这份快乐捧过头顶。

    棠妹儿双手夹住靳斯年的脸,小心翼翼轻吻在他下唇,怕是梦,只敢浅尝。

    靳斯年并未回吻,他目光看着她,“怎么样,老爷子请你一起过节,帮你体验家庭温暖,有没有很感动?”

    棠妹儿摇摇头,“可能我天生就是白眼狼,纵使靳老有十分真情,想拿温暖感化我,可我却没办法入戏。”

    借别人的家庭,获取一丝温暖,终归是暂时的,不是不想沉沦,而是清醒的人无法说服自己。

    棠妹儿看着他眼睛:“孤独就是孤独,一万个人从身边经过,都没有意义,只有对的那个人,才能稀释掉那份寂寞……”

    寂寞正在被稀释,以高浓度的温柔。

    眼神已无法克制,靳斯年闭上眼,如海般汹涌的感受几乎将他淹没。

    他将人按入怀中,呼吸渐渐浓重。

    遥远的教堂,钟楼荡起赞歌,圣人要永生,凡人只求嵌合。

    在这个鲜红浓绿的夜晚,终于等来这一刻,跨山跨海,也要将对方拥入怀里,不然,千疮百孔的灵魂,要如何升入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