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风满日沉(十)
虞菀菀半推半就地走出去,脑袋拼命向后倒:“我怎么觉得就是有事?”
乌发轻飘飘地从他手背拂过。
薛祈安缩了缩指节,垂睫轻轻的:“师尊想知道?”
虞菀菀用力点头:“嗯。”
少年脚步一顿。
虞菀菀也顿,转身好奇看他。
薛祈安避开她的视线,平平静静的:“刚才想在那亲你。”
虞菀菀:“……?”
“这合适吗?”她像被踩脚的猫,涨红脸向后跳,“这完全不合适好吗!”
“我知道不合适,所以我不是没亲么?是师尊非要问的。”
他勾唇,轻轻笑了一声,竟然隐隐绰绰露出颗白而尖锐的小虎牙,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恶劣意味。
虞菀菀:“……”
她闷声走近,好轻地踹了他一脚。
薛祈安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我开玩笑的——”
伸手去拉她。
虞菀菀:“……”
“可以再哭一下给我看吗?”
虞莞莞:“?”
青叶碎花纷纷坠落,沾满交叠着的青白衣袍,像场盛大的点缀。
她可还记得《百妖谱》上写着:“龙族遭天谴而灭族,罪孽深沉。”
虞菀菀握紧拳,呼吸变得急促,胸腔那颗一直寂静的道心忽然奔腾不止。
远处闷雷滚滚。
以血入药。
“不瞒诸位。”
也没想到她会在薛明川挨雷劈时去后山。
虞菀菀慢吞吞地沿薛鹤之说过的路线走,也不是很担心。
长明灯像对待傻子:“不然呢?”
数个米缸样的罐子被从山脚运向山顶,半点不避讳,谁拦了查过都说里头装的米。
数道雷电同时劈落在她身上。
天道猖獗蔑然笑着。
然后,更尖利的:
短瞬的沉寂全化为疾风暴雨前的宁静。
再要问点什么,却被揽腰拖入无人注意的树荫后。少年乌睫如鸦羽轻颤,凑近了轻轻的:
她眨眨眼,未尽的话语全被他吞吃入腹。
虞菀菀给它说得也忍不住多几分期待。
而妖族贩卖,利润极高。
她能做什么呢?
/
甬道内很黑,她面前悬着的一点冰蓝色灵火是唯一的亮光。
他坐在她身侧垂眸望来,乌发半披,抱着枕头,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软乎乎的。
不知谁提起,低声说:“坊间有个很出名的话本子你们看过吗?当时大家都谣传是以薛家为原型。”
倒是很像有人转嫁雷罚,可按说是没法做到的。
他向众人作揖:“还望诸位替我保密此事,等百姓挺过这一关,我自会向朝廷请罪。”
重逢第一面,却是在她新婚之时。
像死亡宣言。
“师尊哭得可比我惨多了。”
“这是雷劫?”
那人肃然起敬:“果然严师出高徒。”
亲是亲爽了。
薛逸之又惊又骇,看面前的青年前所未有得陌生。
心好似被只无形的手捏住揉碎,春风拂过面颊的每一阵都像在凌迟,要将他片碎在昭昭春日间。
“师尊在哪我就在哪。”
心像张废纸般被揉皱丢弃,成了枯萎凋溃的树皮,一层层剥脱。
脑袋蒙蒙间,虞菀菀倒忽地想起件事,轻轻掐了下他的腰。
她像尊石雕样杵着,身侧草木墙屋灰飞烟灭,似置身于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刻,时间流淌都变缓了。
心脏都好似漏跳一拍。
当然也不会像他父亲那样,如此草率地落人话柄。
毕竟她是合欢宗女修嘛。
他竟是直接气病,卧床不起。
薛祈安抬眸睨眼灰蒙的天色,轻率地挑了挑眉,身侧像聚起团团漩涡。
薛逸之满以为家主之位会落到自己头上,没想到他亲兄长还留这一手。
一个时辰后,他们回到薛家。
可身体像被定住,只能愣愣看着被劈裂的甬道间,凌乱雷电汹涌而来。
薛鹤之直直向后倒去,眼珠剧突。
围观弟子一时炸开了锅。
薛祈安抿唇,别过脸不说话。
薛祈安低笑:“上回就发现了,师尊被咬耳尖的反应很有趣。”
但幸好不痛。
她说:“好吧,其实我也有点想亲。”
弟子培养极耗费财力,尤其薛家以剑修见长,每年开销更是修仙界名列前茅。
她像个木头人一样,故意梗着四肢,夸张地用力抱住他。
没人吭声。
‘干嘛,哭都哭了还不让说?是你说很开心所以才——''
突然间,一道白色身影鬼魅般撕裂整片晦涩天色。
“找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虞菀菀不愿意亲自走这一遭。
虞菀菀忙咬唇,却有只指节更快塞进来,任她咬住。
除了一人,薛逸之。
她不要他了。
他不可能放弃的。
“等会有点吵,师姐不要回头,不要松开手——”
最近一次进新货的时间,正好是她和薛祈安成亲的前一日。
不叫他有任何机会讲出那些夺权、软禁的事。
虞菀菀手从他衣服里拿出来,一整个抱住他:“可是你昨晚都——”
风一吹,沙沙簌簌,和着虫鸣鸟叫、绿草摇曳声,像是一曲纠缠的乐章。
竟然……是用邪术?
“离开这!姐!快离开这!”
几日不见,薛逸之瘦了一圈,眼眶凹陷,周身气质愈发阴郁。
刚结束时,整间屋子就没见一处能称得上整洁。
他藏了一份灭亡龙族的计划书。
该说点什么?
不过从薛家虐待薛祈安开始,剧情就一路走崩。
石壁映出惨淡骇人的死尸白。
灵魂好似被片片剖开,皮肉被一点点撕下,鲜血大肆流满整地。
像烈火般熊熊灼烧。
家丑不外扬。
“可惜我没有人身,不然我明日非得参加你这婚宴,照得你满堂发亮。”
虞菀菀:“人滚,脸留着!”
“这是雷劫还是就在打雷啊?”
“你俩真般配,明日准热闹。”
那是薛明川十五岁时,他带他铸的剑。
“明川,你在做什么!”
那是人在面对天时本能的、毫无还手之力的畏惧。
这是薛鹤之的最后一处甬道,却不是用来藏匿妖族的。
从灵魂深处蓦地涌起股寒意。
竟然不太难受。
少年托着她双腿,乌睫轻颤,从她眉心一路向下亲,极似在描摹她的轮廓。
如果是这样的话,原书剧情当真是崩没边了。
薛祈安一缩,手却揽住她的腰压向自己这侧,下颌微扬,不动不躲地由她作为。
虞菀菀抄起手边的枕头丢过去,恼恼的:“滚蛋!”
虞菀菀:“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就不——”
可今日。
薛鹤之却也在默默打量他。
春风凉意渗骨。
“我还想要。”
窗外阵阵隐隐绰绰的雷声,虞菀菀边翻找着角落,边问长明灯:
‘你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父亲要背负这些罪孽,你还当天之骄子就够了。’
他叹气,失望又痛心地看向姜雁回:“母亲你怎可如此拎不清?”
虞菀菀不好意思吱声。
正动作的少年一僵,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半晌没说话。
/
类似输密码破解。
学习怎么成亲呢。
是哦,他们本来明天……该成亲。
室内已经被恢复原状,半点不见昨晚乱七八糟的狼藉景象,是薛祈安收拾的。
所有人都满意,对薛明川赞不绝口。
虞菀菀晚些醒来时,仗着合欢宗的术法,人其实挺神清气爽。
话音刚落,最近处的一缸米缸被骤现的土黄色亮光击碎。
该不会是薛明川干的吧?
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好似有雷电重重劈落甬道之上。
那人也说:“我不认识他。”
虞菀菀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眼尾:“你真想在这做?”
谁找到薛鹤之,再把他放出来的?
薛鹤之一瞬有了定夺。
他一挥袖,一块黑石咕噜噜滚到他足边。
薛明川勾唇轻笑:“这下薛家辖域内,受洪灾影响的百姓就不愁粮食了。”
“这是你的朋友吗?”虞菀菀很快招呼旁人问。
那点嫣红的泪痣愈发娇艳。
薛明川笑意加深:“举手之劳——”
倏地听见有名极陌生的弟子夸张大喊:“那个米缸好像有问题!里面有东西在动!”
薛祈安愣。
虞菀菀想了想,忽地起身。
远山忽地响起一声惊雷。
他忽然重重一撞。
眼前一片发黑,万事万物都在渐行渐远,她像是魂魄被生生抽离,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她摩挲着在找,长明灯就在灵海里叽叽喳喳地很高兴:
‘等你出来再让我亲亲泪痣,还想摸摸腹肌。’
甬道一瞬被劈裂。
愈来愈近的雷声。
更不会摸完腹肌后去摸胸肌,还兴高采烈地从他眼尾一直亲到他喉结,啃几次。
他已经彻底没入。
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她想做的。
薛祈安看着同样一身红、很漂亮的姑娘家蹦蹦跳跳走过来,比他们认识时要年长些,像朵最明艳的花烈放于喧闹间。
唇被猛地捂住,她瞪大眼:
雷劫架势如此凶猛。
长明灯仔细感受番:“都不是,都不太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高兴地一弯眉眼。
薛祈安握紧衣袖,乌睫轻轻一敛:“师——”
他人也是彻底红了。
这儿是新买来做婚房的。
“再做的话,师尊会承受不住吧?”
还有谁能奈何薛家?
“断然不负薛家美名。”
虞莞莞仰头看他,却捕捉到他笑意中一抹意味深长。
天道嘴里除了屁话没点有用的。
“这是谁给叔父的?”
其实吧,有点想。
灵力消散。
“我不能放任父亲一错再错。若非父亲行了歧路,我也不必担薛家家主一职。”
他昨天实在疯得厉害。
薛明川拧眉:“叔父,您这是何意?”
薛鹤之僵硬地扭头。
她被压着肩膀,带到一旁,险险避开那道雷电。
战力拉满是这样的。
姜雁回尖叫,扑到薛鹤之的尸体,手中治愈术的亮光一瞬不停。
却说不出一个字。
长明灯惊愕:“这小子是疯子吗?你的雷罚他全引自己身上去了。”
树木簌簌似在疾风中挣扎咆哮。
怀里却被撞满了。
但说不说,他都不停啊——
松开手,掌心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你到底凭什么觉得什么事都会照你预想中的发展?
虞莞莞和那群围观弟子一样摸不着头脑:“他这是渡劫结束了?成功还是没成功?”
有天道偏袒,薛家注定会是唯一的赢家。
鬼知道怎么回事,缠着她非要她说“喜欢”。
他呵笑:“叔父发现这米缸另有玄机啊。”
他们口中的薛家主是薛明川。
“他是你父亲!他是你父亲啊!”
汹汹然好似要将她吞没的温柔。
旁人,她又不信赖将此事随意托付。
一时,众人谴责望向薛逸之。
虞菀菀眨了眨眼,看向他眼尾的红痣。
薛明川当时双手接件,跪在他面前郑重说:
却近乎难以承受。
原来如此。
薛鹤之想说话,才发现发不出声,他被用了噤言术。
白电自四面八方会聚,如鞭子般重重甩在山顶,激起大地几声闷响。
忽然间,粗壮的深褐枝干被不晓得那冒出来的少年少女重重撞上。
“我当然知道啊,我还和人为此打了一架,净是造谣!”
两人气息都不太平稳。
虞菀菀不晓得哪冒出股狠力,忽地摁住他肩膀,整个人扑过去。
好痒哦。
上面有其他宗门长老答应参与后盖的手印,薛鹤之留着作把柄要挟。
如果能拿到,公之于众……那一殿的亡魂至少不至于那般委屈。
薛祈安倒笑:“我也觉得。”
每条都比她手臂粗。
想必是他要大幅进阶,就这雷劫的势头,没准能一跃步入大乘期。
联想到他毫无预兆地禅位,连薛逸之都未听晓风声,薛明川突然继任新家主。
虞菀菀如果早知道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就绝不会一边亲吻他,一边去摸他腹肌。
他是最晚来的。
来不及深思。
虞菀菀先把它揣着带走,起身时,忽地听见长明灯促狭笑:
虞菀菀瞳孔地震:“练心关的事他会记得?”
一番话做足大义灭亲之举。
他实在没想到天道会骤降。
青年端坐着接过侍从递来的一碗碗血红色药汤,屏风后依稀可以看见少年的身影。
他最得意的儿子用最残忍的方法杀害他。
薛明川眸色微变,面上却云淡风轻:“是哪位小友在说话?可否出来说说具体是哪个米缸,某眼拙,未见异样。”
“啊啊啊——”
那双他从小看到大的眼眸没有半分温情,像对待工具人,或是什么弃如敝履的腌臜物。
她什么时候想过,印象里在外面差点儿发生那事的就只有一次……
她硬着头皮:“对对,学习。”
门吱呀一声打开。
好一会儿,虞菀菀松开他的唇,眉眼愈弯。
无论如何,这都还是薛家最骄傲的孩子,瑕不掩瑜。
前不久他确实大病初愈,当时很多医修都说他很可能挺不过这一关。
和喜服的颜色很像。
同样配对的一身红。
青年抬起头,赫然是薛明川的脸。
“有人呢。”
/
“又有一个不自量力的。”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你不要难过,我们马上就再见面啦。’
雷鸣一声响过一声。
“明川。”
“你有得罪哪个天选之子吗?一般惩罚破坏规矩的人,天道就是降这种规格的雷!”
青年却连个眼色都懒得给。
……
薛祈安猛地掀起眼皮,她向他笑得很礼貌温柔,独独眸中没有半分熟悉。
长明灯惊恐:“这雷是来劈你的!天道发现你了——也不是发现你了,应该是有人和天道检举你。”
她对他的脸到底有什么执念?
这些苍蝇蚊蚁成日嘈嘈杂杂可闹得人太心烦。
要不,要不还是悔婚吧。
碾碎了他的神魂。
胆敢派人来管薛家的事,就要做好为之付出代价的准备。
闻言,悉数向他鞠躬行礼,感激不尽:“家主大爱,我辈楷模。”
……好漂亮。
他的名声已经坏了,可不能再让薛明川的名声败坏,影响薛家美名。
她想说的有好多,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声。
姜雁回跌坐在地,发髻凌乱,面颊惨白无血色,鲜血顺着手臂不住滑落。
“我保证不添麻烦。”
米缸内置夹层,从外完全看不出来。击碎后,才看见底部另有一层,可……
虞菀菀一瞬有个错觉。
轮廓分明,线条明显,被触碰时会忽地绷紧,八块肌肉更加清晰。
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人的筹谋。
虞菀菀一噎。
他差点忍不住杀了她旁边那人。
他们屹立在黑沉的穹顶下。
“诸位有所不知,此事——”
虞菀菀。
四面八方如千斤压顶。
那人走后,他低下头,咬了咬她的耳尖。虞菀菀一抖,立刻去挡。
虞菀菀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等会儿。”
虞菀菀瞪他。
虞菀菀又忍不住亲他。
无人注意的一隅,结界覆盖着的院落,少年少女笑声交错如银铃。
薛祈安恍然大悟。
虞菀菀惊讶扭头,正好亲到他的下颌,少年怔住,耳尖发红,雾蓝色双眸却恰好映出一瞬阴沉的晦涩穹顶。
“姐!你放心,我会给你屏蔽痛觉的!大胆去干!”
身侧一重。
‘我出去一下哦,晚饭不回来啦,晚点见。’
她却不熟悉他。
长明灯一瞬明白她的想法:
为了薛家“能人辈出”的美名。
虞菀菀:“……”
又分两次。
虞莞莞内心一咯噔。
他很乖地停下来,掀起眼皮看她,眼尾沾着湿漉漉的红意。
“正是因为他是我父亲,我才更有拨乱反正的义务。”
……到底凭什么呢。
要什么?
“师姐赶紧走吧。”
他字吞得含糊,有瞬间虞菀菀以为他喊的是“师姐”。
早知道要死就先画个美美的妆,盛装出门了。
薄唇被她亲得水润,好勾人。
“薛家主吧,他前些日子说修为遇到瓶颈了。”
从哪开始说起?
虞菀菀没忍住,“哇”地吐出一大团鲜血,像成了破布娃娃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与明川无关。
桌面留下张纸条:
薛祈安轻笑:“是还没开始。”
电闪雷鸣。
薛逸之也笑:“自然是——”
/
正要说点什么,薛祈安却又直起身,掖了掖她的被角,好似只是作弄个恶作剧。
“师尊,下次干危险的事可不可以带我一起?”
虞莞莞拜见薛鹤之几回,都没见到人。她释放灵识,倒捕捉到薛鹤之的存在,却不能及时获知他的位置。
天道冷冰冰地下处决:【伉俪情深,那你俩就一起受这些雷罚吧,携手赴黄泉也挺好。】
薛明川一理袖口,正气凛然说:
她只来得及展开灵识,护住那枚黑匣子。
他站在门外,风瑟人稀;门内人满为患,宾客络绎,目之所及净是张扬不加掩饰的大红。
动作间还有些青涩。
他也不是天生恶种。
薛祈安拍拍她的衣摆,拽起她的手捂住耳朵,轻声说:
“你在心魔阵里看到的是什么?”
还请各大门派遣人留观,自证清白。
说话间,一道惊雷重重劈落,甬道霎时化作粉末。
却有另道男声俶尔打断他们,薛鹤之被姜雁回搀扶着,颤巍巍走来。
最后,这些感觉却尽数还她。
笑完就被踹了一脚。
床榻一沉。
好像朵花。
薛鹤之以前说过,三十日一个周期,会有人走后山密道送新捕捉的妖族入薛家,称作“进新货”。
少年很温柔地抱了她一下,轻轻的:
薛家急坠的名声才堪堪止住。
不仅不要。
他正披着衣袍,起身时足下些微踉跄。若非扶住屏风,定然会摔倒在地。
他的衣领拉得很高,袖子也很宽大,遮挡被废筋脉的痕迹。
当!
虞菀菀不自觉战栗发抖。
路上遇见稍熟点的人:“虞仙尊和贵徒去哪了?青云大会后就没见到人。”
众弟子面面相觑,一时没人说话,连薛逸之都未出声。
虞菀菀:“多看我,少说话。”
白米洒落,却并未落地,在空中被灵力托起。
她在角落里摸到个硬实的东西,使力一翘,是个黑色设结界的匣子。
她不太想真的结婚。
薛祈安眨眨眼,虚心求问:“这我要怎么做到?”
虞菀菀终于亲耳听见天道和薛祈安说话的那种,高高在上的蔑视语气:
“离开练心关后,你和那小子的感情肯定突飞猛进。婚都成了还有什么不行的?晚上我一定藏起来。”
就有点儿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不想动。
他耳朵一动,察觉到后山薛鹤之惯用的甬道内有一丝异样动静,忽然笑:
她浑身发抖,唇齿被迫敞开条缝,泄露的声音被弄得支离破碎。
少年强劲有力的臂弯横过她身侧,将她摁在怀里,轻轻的,稍带点无奈:
已经过了宾客入场的时间。
他渡过劫,他有经验他说得算啦。
披大氅的中年男子被簇拥着走近。
它这意思怎么像……
薛明川:“想来是有小友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大家不必介怀。”
偏北一处院落,栽着不知名的高大青树,层叠枝叶间绽放无数米粒样大小的粉花。
“家主,新货都在这儿了。”
却听她笑着问他:“你是?”
他甚至不能记得怎么离开她新婚的地方。
面颊被他的乌发拂过。
“师尊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你上次挑的妆娘手艺也不错,记得多画几张画像,挂家里多难得呀。”
“谁现在在后山?”
他竭力用目光表达:
少年修长的身影投落室内。
薛明川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大开后山,当着众人面销毁一切妖族有关物什,以表决心。
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踪迹,费劲气力去见她。
‘明川,父亲是来帮你的啊。’
身边有人倒吸口凉气:“薛师,家主竟然直接废了她灵根?”
被触碰的地方似有火灼烧,热意扩散。
薛明川低头,那颗黑石蓦地迸射出数道黑光。
竟然是留影石。
一点都不好看
手又不老实的,穿过松垮的衣裳,摸了摸他的腹肌。
“可你看现在,这还像造谣吗?人血做药引是真的,那夺人灵根和本命剑呢?”
最讨厌他了。
他咬住她的唇,黏糊糊地问:“不是你想吗?”
轰隆。轰隆。
这几日,薛明川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阻止他们进入后山。
身侧少年蓦地含笑出声:“学习。”
练心关内任何护心脉的法器都无用,包括逆鳞在内。
天空黑蒙蒙如巨石般沉甸甸压在她头顶,过强的劲风呼呼吹来,似要生生将她吹折捻断。
现在还弄得他也不好看。
“看见师尊不要我了。”
“多谢师尊。”
男子俯身,很亲昵地揽住身侧的姑娘,当着他的面,亲了亲她的唇瓣。
趁没人在,他眉眼弯弯,又忍不住低头亲她。
‘你要高高兴兴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哦。’
薛明川背手而立:“多谢。”
但他还是笑着说:“来者是客,一道进来凑个热闹呗。”
虞菀菀一哆嗦,小幅地痉挛一瞬,蜷曲脚趾,抵着树干软绵绵下滑,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她回到她来自的那个世界,是他不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许是他表露的震惊太过明显,虞菀菀微歪脑袋,神态都是他很熟悉的。
忽然有人赶来,在薛明川耳边低语:“驭兽宗、合欢宗……来查后山的长老都在问什么时候能放他们进来。”
可和薛明川对峙需要薛逸之。
女人声嘶力竭的嘶吼响彻山顶,周身一瞬灵力暴乱。
得一遍遍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要快点离开这才能见到她。
满屋的赤红都成了她的养料。
后来她想起来了,他们在街道遇见,她还说:
姑娘家捶了他一下,粉面含春,眉梢噙笑,明媚得压过整场春宴。
他们不会都死。
浓郁修长的阴影落下。
“父亲禅位后悔,借叔父之手栽赃于我,本身又对薛家犯下大过错,这是愧对列祖列宗的罪人!您站在薛家罪人那边,废灵根都算轻的。”
如被铅球重击背部。
薛明川的眼神前所未有冷,却还风度翩翩笑:
跑,虞菀菀倒是想跑。
薛明川抬眸看一眼笑说:“让他们来吧。”
那是她的夫君。
他的儿子他了解,这之后,定然会为他感动,又能恢复父慈子孝局面。
他要疯了。
对视时,少年微挑眉,罕有地恶劣一笑:
哭了。
薛逸之却冷笑:“你倒是天生的戏子天赋,装模作样得很。”
姐。
少年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烙印在她脑海里,好似已经铸就的一切都在眼前溃败崩塌。
他穿过高楼大厦,身侧人潮汹涌,却像溺于亘古寂寥。
薛明川重重叹气:“朝廷对赈灾粮规格有规定,我不忍苍生受累,才出此计策,骗过朝廷的鹰爪。”
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被染成很靡丽明艳的红色。
她看着那对漂亮的蓝眸剧缩,惶恐至极,映着她被雷劈后吐血的模样。
薛祈安瞳孔剧缩,袖下手一瞬握紧。
薛祈安颤了颤眼睫,止不住战栗。
一瞬后,薛明川脑海里飞速拟定最可能的那个名字。
雷声并未持续很久,几息后,白电渐退,乌云散去,晴朗日光肆无忌惮漫洒大地。
极像他被人软禁了。
夹层内,也是满当当的白米。
那就是离飞升仅一步之遥了。
薛祈安没躲,任由软趴趴的枕头不太有力度地砸中他。
虞菀菀已经亲得很熟练了。
周围不乏有受灾影响的弟子。
薛鹤之忽地喷出一口鲜血,惊愕低头,愣神地看着胸前穿过的剑刃。
见到她的一瞬,才渐渐重启,缓缓充盈胸腔。
虞菀菀踹他,恼恼的:“滚蛋!”
/
有弟子应声御剑飞至半空,钦佩望去。
【蝼蚁就该有蝼蚁的自觉,别妄图忤逆世界的规矩。】
“嘘!别说了!薛家主看过来了!”
灵魂深处似有道道惊雷响彻,白电碾压体内外每处血肉。
她从没在薛祈安眼中看过这样浓烈的,想要毁灭世界一样的疯劲。
第 72 章 百鬼夜游(一)
薛祈安眨了眨眼。
一瞬甚至不太能反应过来具体在发生什么。
轰隆隆的雷鸣渐渐远去。
他似被溺在无人的深海里,周遭寂寥,只能听见怀里那点几乎要不能捕捉的清浅呼吸。
比日光暖和的鲜血流淌满怀中。
她还存在吧?
还存在的。
他仍能感受到她残留的余温。
可没来得及做什么,少女已经在他怀中化作无数光点,如茫茫星河般奔赴远方。
练心关里的死亡就是这样。
薛祈安怔怔看着。
惊雷滚滚而来,他竟提不起半分气力去躲。
心脏从尖处凹陷,轰然溃败。
/
山另侧,坠落的雷电却温柔很多。起先不过细针粗细,后来才渐渐加大,一下下如疾鞭重落。
“好厉害。”
安安静静收拾整齐了,放到空置的书架。
凭空多出来的记忆结束后。
双目紧阖的少年也忽地睁眼,那片汪洋般的雾蓝色被灿金色替代,如锐剑出鞘。
这个世界怎么能无趣成这样子呢?
薛祈安扯了扯嘴角,没什么闲聊的欲.望,能出来开门全仗着虞菀菀的面子。
他以为他很难过。
“滚出去!”
床榻话本子散落,瓷罐内果脯吃了一半,新换的沙炽星在窗前熠熠生辉。
少年笑着摇头:“成亲。”
【蝼蚁!愚蠢的蝼蚁!蔑视神明的蝼蚁!从没人敢如此对我!】
就像被子里外的两只手,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却不能穿过被子真正碰到她。
结束时,夜色渐深,屋内没点灯,黑啾啾一团吞人似的墨色。
“薛明川,你真是恶心得令人反胃。耀武扬威就耀武扬威,装什么?”
整片山顶都被染红了,犹若人间炼狱。
岂有此理。
他能结道心?
“草木有灵,多留意它们留存的记忆。”
离开练心关后,她出现在间陌生屋子里。
小说里的命就是,主角正大光明,反派惨死,遗臭千古。
山顶处一道银光闪过,竟然像是……龙?
可她只能在屋子里活动,像被困在这儿围观自己的记忆。
可龙应该灭族才对。
夹杂着很多噼里啪啦,像是往什么上面砸碎石、鸡蛋、烂菜叶的声音。
不可能!
话语骤止。
“我惹恼师尊了,所以师尊暂时弃我而去。”
明明很善意的宽慰。
……什么意思?
他本来想徐徐图之不要径直撕破脸皮,但天道昨夜托梦:
痛啊啊啊!
“薛明川,你们薛家完蛋了!”
越下越凶。
薛祈安实在忍不住笑。
薛明川凭什么当男主啊?
长明灯惊叹:“他这是窥破天机,还是获得龙族真正的传承啊?怎么连道心也有了?”
无人的新房。
“别多管薛家之事。我们此次是要查明薛家和妖族的关系。”
少年神情很平静,踩着逶迤的血河一步步往回走。
他行礼说:“我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
他轻轻的,不晓得在和谁说话:“师姐,其实不藏也可以,我都知道的”
忽然间,他“扑哧”笑出声。
她还顶着那两团毛茸茸,兔子似的,虞菀菀之前就好喜欢,问来她在哪买的。
一声低笑打断他。
直到长明灯的火光渐渐暗淡,她才掀起眼皮,于蒙蒙间窥见一丝茫茫烛火。
哪都如旧,哪都不旧。
就他们站立的,那双眼俯瞰的地方,暴雨连绵。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速速受死!这般死都便宜你了!”
红艳艳的喜绸酝酿着讥诮嘲讽的氛围,很像白玉殿那样,被全世界遗忘的氛围。
有点儿烦人。
就连在梦里,他也知道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一个名字。
天道如果能早点死,她怎么可能就那样死在他面前?近乎魂飞魄散。
空中却日光绚烂。
薛明川不再苏醒的日子,他更像活在炼狱间,最开始总在想:
这些人,仙门大会时联名请求彻查薛家,给了薛家好大一个没脸。
临行前,他们恶狠狠的:
他们盘旋在他身后,像是远古时期留存的神祇壁画,坚不可摧地挡在他身后。
新房内的红纸、喜字,还有外头悬着的红灯笼、红绸至今未拆去,地面都是一地红艳艳的红纸。
“为什么不是他呢?他有什么特别的、足够不是这一切的地方吗?”
“告诉你个秘密,我是仙女,只喝露水的那种,所以现在回去当星星啦!”
上面坐着个和她样貌相同的姑娘,不停在哭,眼睛肿如桃子,泪珠比黄豆还大。
如果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就能留住她了吧?
虞莞莞没有回到现实世界。
“好漂亮。”
她在吗?
……等会儿,师弟?
‘我也死了算了。’
可当这颜色和“成亲”,还有她的名字挂在一起时,看的每一眼都像尝了糖,甜腻得不像话。
‘我靠通宵飞升’还说:
手中大刀刀柄银鳞闪闪发光。
银白璀璨。
“安心做你天命注定的大英雄,少来我面前找死。”
“弟妹。”
他漫笑着:
「薛祈安死时是冬日的最后一天,下着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雪。
薛祈安这才垂睫,唇边又是那道何须温柔的笑意:“多谢您。”
漂亮至极。
咚咚咚。
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大。
薛祈安一弯眉眼。
想说话时,那股威压却压得他说不出声。
浅粉色桃花扇擦着他脸颊飞过,划出道锐痕,血珠渗透。
但其实也没那么难过。
但不要紧,他和他不一样。
最先打头的一人透露炸裂。
‘我靠通宵飞升’很谨慎地往里瞥一眼,在少年神色冷沉时收回视线。
虞菀菀。
果然,少女也长久沉默。
被褥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他想了想,忽然抱住,好似这样就能假装还有人在一样。
是他没考虑到天谴的事。
“一定要过得幸福呀,祝你开心。”
汩汩鲜血往外冒,化成暴雨。
豆子赶紧来扶。
银白色的龙尾盘绕那只眼,似临刑前捆缚的吊绳,用力收紧。
“我感觉你会难过,但没什么好难过的,世界没有我也会很美好。”
虞菀菀抬手,掌心一片鲜红,空中那只眯成缝隙的竖瞳正中现出双拳大的黑点。
这是第一百道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薛家千年美名因你蒙羞!”
眉心黑纹若隐若现,气息不稳。
暴雷般一瞬捅穿了它。
“好喜欢。”
不晓得还发生什么事,诸多宗门共召仙门大会,传闻要齐讨薛家。
“就知道你要误会我。”
薛明川很快冷静下来。
一会儿是龙魄们凄凄切切的呼喊:“少主,一定要带我们出去。我们都靠你了。”
苍生蒙冤。
梦境果然是真的。
这不是雷劫。
薛祈安缓缓睁眼,揉了揉眉心,第一时间被那片刺目的红闹得拧眉。
忽地鲜血飞溅。
他什么都做了,也不会换来旁人的一记正眼。
错不了。
“说是怕有天发生点不太可控的事一下,弄得你接受不了。”
哗啦。哗啦。哗啦。
薛明川笑:“底下人做的,我也不知道这事。”
大概就是三拜后,洞房和喝交杯酒。
那人忙回礼:“您客气您客气。”
‘我靠通宵飞升’走后,薛祈安翻遍每一本话本子,果然找到一封信。
话音刚落,那团紊乱的气息却俶尔平静。
长明灯惊恐万分:
却被姜雁回在掌心里捏个粉碎。
“啊啊啊——”
他亲自打开,温声说:
薛明川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和干涸的泪痕,叹息道:“弟妹还是要多照顾自己。”
“她在话本子里也藏了,但怕你发现不了,让我也走一趟上个双重保险。”
“师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寒意入骨。
薛明川:“其实我是来送——”
哐当。
虞菀菀抓紧衣襟,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像被毒虫咬了一口。
起初薛明川并非一直昏迷着,有三分之一时日会醒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课练剑。
她刚找到他时,薛祈安就是这样,周身被黑雾笼罩。
竹青色青年背手款款走入,嗓音低沉醇厚,尽是志得意满的惬意。
也许是不忍心看了。
苍生受苦。
少年的嗓音轻慢又张狂。
耳边忽然听到阵喧嚣:
未来得及细看,少年却骤然化作条银光璀璨的巨龙,银鳞片片张开,聚满细碎亮光。
“帮你清醒清醒,不客气。”
她摇摇头,避开豆子的手,扶着桌面站稳。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时间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
婚丧嫁娶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到现在才明白阴阳两隔是什么感觉。
“弟妹啊,”
为什么这些都不提呢?
远处乌云翻涌,雷电滚滚,像在彰显不同寻常的情绪。
他的魂魄被生生碾碎,身体被利爪撕裂两半,最珍视的灵丹被摁成碎末。
她递来一封信:
天道怎会对他袖手旁观!
而龙,龙的血自带异香。
可视线里的少女哭得更伤心了,一直擦眼泪,眼泪却越流越凶。,
“以后也请永远地幸福下去。”
她绝对不敢。
他猛然反应过来,古籍里曾记录过一种诡谲的邪术,能转移旁人受过的雷罚,靠的引正是龙族之血。
雷声汹涌。白电疾驰。
就是成亲啊。
树上跳来只白猫,安静地看着少年和一团空气拜了堂成了亲。
那是天道的尖叫。
薛明川毫不意外微微一笑,抬手,下属抬来个巨大的木匣。
门哐当关实。
他散开神识,听见行过半山腰,依照薛家规定徒步上山的那群长老的声音: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爱惜你的那张脸哈,别让我下次见面就难过。”
屋内摆置都很熟悉,有点像她和薛祈安购置的新房,一角方桌、一只铜雀妆奁,还有一书柜的话本。
苏醒那刻,他就梦见自己是天选之子,得天道眷顾。
大部分都在黑暗间。
平日里,也没人愿意让他和薛明川切磋,更没人愿意正儿八经教他,丢来成堆的书让他自己悟。
那只眼被碾磨竟发出玻璃破裂声。
雷霆一瞬劈落,将他烧成焦黑粉末,痕迹不留。
“你不必对我如此大的敌意。”
她哭到连啜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
这样强横的雷劫,至少得跃两阶以上。
咚咚咚。
到头来,能想起来的夸奖,全都和她有关。
话音未落,青年笑着出剑,招招奔人死穴而去。
白电横窜,数道雷竟有再向他袭去的迹象。
他乖巧站回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
还说他烂泥扶不上墙,在薛明川重伤时才能获胜。
“有时人还是要认命的。”
天道曾经给她看过,薛祈安死后被剖下龙鳞,制成无坚不摧的龙鳞家,最后被送人了。
‘啊啊啊——我的眼睛!’
虞莞莞听见她咬牙低骂:
薛明川死得突然。
惊雷如万马奔腾自远处滚滚用来,击撞泰山般,轰轰撞于那只眼周。
他下意识要向天道求助。
突然,尖利刺耳的龙鸣穿透耳膜,像有锐器一路捅至脑海,用力搅动。
可有股结界似的东西隔绝他和天道地联系,天道明明说过这是不可能的。
灵海里长明灯新奇:“哟,姐你哭得还挺惨。”
“姐,你要不找个医修看看?你的笑容好可怕,像要砍人了。”
像葬于那片晦涩的血海。
“薛明川你!”
他好像突然间回到了年少时,刚被薛家收留的日子。
/
可是他小薛明川八岁,薛明川修行十二年的时候,他只练了两年。
有人唾骂:“呸!薛明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能逃过——”
小说里薛祈安的结局是什么?
“虞仙尊肯定会回来的,你放心。”
众人惊讶,却没查出凶手到底是谁。
薛明川也笑:“你敢么?我一死,整个世界都会崩溃。”
好似风烛残年的不是长明灯将熄的烛火,是她。
结束这漫漫冬日。」
虞莞莞看着也笑出声。
“师姐。”
她总是喜欢窝床上,大多数时候都是暖呼呼的,很少会冷成这样。
长明灯也困惑:“这是咋回事?他心魔不就是以前那段苦兮兮的经历,你养花都没养他仔细,怎么还……”
这不,今日就降雷劫助他晋升。
她在这儿待过一日半,却留满了痕迹。
昨日下午,雷劫重重之时。
他可真会演,真令她刮目相看。
薛祈安乌睫一颤,轻轻掀起眼皮,雾蓝色的双眸映出窗外空荡荡的皓皓朗日。
好漂亮。
有人敲门,竟然是‘我靠通宵飞升’。
薛祈安答应了。
有次剑道比拼,他对上薛明川,铆足劲大获全胜,高兴至极地将奖品送给姜雁回。
能不能都看他一眼?就夸夸他一下也好。
少女微笑着,眸色冰冷至极:
她原来应该在吗?
可突然间,本来渐渐平静的雷劫卷土重来,放晴的天空再次晦暗。
他并不懂成亲的礼节。
神情凉淡如寒冰。
一条、两条、三条……
他不是应该进阶了吗!
虞莞莞浑身僵住,想去外边看看。
“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就要是他承受这些呢?”
她边骂,却不停在哭。
她在擦眼泪,却越哭越凶。
信上一串娟秀飘逸的字:
“我不知道啊。”
银龙在半空化作道纤长单薄的身影,单足落地,溅起无数血珠。
转移雷罚,说明这银龙和他有仇怨。
虞莞莞看着她自己像浑身力气被抽空了,指向门外,哑着嗓子说:
竟然敢把天道降于龙族的雷罚全部转到他身上!
都是他的错!孽畜就是孽畜!
似要溃散于雷电间,被无边黑暗吞没。
认命。
少女一动不动,僵坐着,“啪嗒啪嗒”掉眼泪。
笑着笑着,他突然站不稳,扶着桌子越笑越大声。
他阖眼,抿紧唇,在床边站了片刻才轻轻钻进被窝里。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为她而生的道心。
薛明川大睁双眼,竟是和薛鹤之一样的死不瞑目。
恐怖的威压重重砸下。
龙族视力极佳的特质,这会儿极令人厌烦。
少年凌空悬浮,衣袍纷扬。
唇角上扬的弧度沾了血显得些许怖人。
‘好痛啊。’
甚至比青龙还庞大得多。
他淡道:“还有事么?”
老一辈人说,这得是蒙受天大的冤屈。
谁死?
她的小龙,她的师弟凭什么要是这样的结局啊?
这会是……她曾穿书过的其中一回么?
后来就在想:
就在他死的附近,坐在屋子里,听着他被谩骂再一点点杀死。
话音未落,他的头颅也呱呱落地。
龙首那两团圆滚滚的半球,也被真正的龙角取代。
她说昨晚会教他,但昨晚没有到来。
和‘我靠通宵飞升’拿来的,一模一样的一封信。
薛明川腿一软,差点跪地。
没有上面人的暗示,谁敢瞒着风头正盛的薛家家主、修仙界第一人擅自妄为。
不敢。
咔!咔!咔!
朔风滚滚,却遮不住天道凄厉至极的惨叫。
“薛祈安,你个混账。死就算了,竟然还准备抹去我的记忆。”
豆子是龙魄的名字。
“我知晓你们新婚燕尔,感情正好,特来送份大礼给虞姑娘。”
“……滚。”
少女出声,嗓音哑得厉害,抬眸却似笑非笑:
忽然。
是要砍人——啊不,龙。
少年如樽雕塑般屹立不动,只偶尔,指尖无数次珍视地一点点抚过早就干涸的墨迹。
又说他小人之举,竟然敢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心跳阵阵如擂鼓,她分不晓得现在什么状况,却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职责是除妖卫道,重振薛家美名。
岂有此理!
那只孽畜!
余光瞥见龙鳞甲就开始不停掉眼泪。
虞菀菀听见这话,呼吸一滞。
薛祈安莫名做了个冗长繁杂的梦。
金色竖瞳的眼白浮现道道蛛网般的血丝,然后皲裂,血珠从深邃黑洞往外冒。
他下意识一抖:“不、不熟,就是打过招呼而已。”
虞菀菀瞳孔剧缩。
忽然有人敲门。
薛明川手背拭去鲜血,微微一笑。
她说之后要去买。
【你是我最宠爱的孩子,与你为敌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你只要放手去做就够了。】
这番变故霎时惊呆诸位长老,他们错愕看向背手而立的青年:
甚至不能只用漂亮来形容。
她在这听着谁死?
薛祈安弯腰,掀开床垫,又从床和墙的夹层间抽出好多本话本子。
它直奔山正中的青年。
和她样貌一致的少女猛地起身,撞翻椅子,踉跄着竟然要直直跪倒在地。
一把大刀却横挡他面前。
就在虞菀菀正下方,有把椅子。
实在无趣。
对视刹那,他眸中竟然有种庙宇神像般不近人情的冷冽威严。
少年却掀起眼皮,不轻不淡地问:“你熟?”
它明明说过,薛祈安没有道心,不可能走很远。
是虞菀菀拜托她写话本子时,一并拜托的。
成了阿飘,在空中晃荡。
嗖!
周身树木连根拔起,劲风狂啸,遮覆穹顶的黑沉乌云被尽数刮散,数万道灿灿日光穿透其中,照亮片片张开的鳞片。
‘世界毁灭算了。’
明朗日光间,身后缭绕的白雾渐渐凝形,是条银白色的巨龙。
薛明川并不惊慌,他仍留有后手,正好应对这局面解释。
她冷冰冰地斥责他不懂事,说他品行败坏,薛明川都受伤了,还敢趁人之危赢他这一次。
龙魄落地后,冲势不止,身形稍侧立刻又提刀再砍。
/
“薛家主威武!当之无愧的正道之光!”
/
可下一瞬,一道雷电轰然砸在他身上,他“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匣子打开,璀璨耀眼的银光一瞬照亮整间房屋。
那只银龙!
一会儿是她的声音,兴高采烈的:“可以摸摸腹肌吗——那胸肌呢?”
露出只巨大的、纵贯穹顶的金色竖瞳,火焰似的瞳仁剧烈收缩,映出那道奔它而的锐利银光。
地面一片狼藉。
“下次见(挥挥)。”
长明灯最后一点烛光正好熄灭,室内归于暗淡,屋外闹腾的喊杀声早就被欢呼喝彩取代,数日不止。
银龙却没罢休,如闪电般疾驰。
长明灯:“我咋知道?”
但这都是掌权者得担心的。
他轻轻攥紧衣袖,血脉奔涌间隐隐能感知到道心的存在。
龙尾收紧。
“不愧是传说中的龙族。若非他要复活玉银族,甘愿以命献祭,我还真没半点胜算。”
它“喵”一声,蹑手蹑脚离开屋宅。
走出段路,还能听见方才那人惊愕的喃喃。
锦被下一片冰冷。
薛祈安羡慕了薛明川很长一段时间。
数不尽的银龙缓慢浮现。
薛明川摇头:“我不要逃,我只需要杀了你们,自有人替我背锅。”
那人笑容明显尴尬:“虞仙尊这人我熟,性子好得很,肯定会回来的。”
“咳咳……”
如果不是他这等行径,他就不会轻举妄动,被这些长老抓住把柄!
面前少年闭眼而坐,身侧凝聚黑雾,眉心隐见黑纹。
旁些薛家人早习惯了少年少女腻在一起的局面,有些虞菀菀熟点的,还惊讶问:
薛祈安身形一滞,笑意却不减,温温和和垂眸,轻声说:
一股莫名的疲倦感自灵魂深处席卷翻涌,薛祈安竟然在想:
周围早布置的阵法发动,恰好足够压制他们的灵力。
“他带回来的那些龙族怎么办?我记得,他父母、兄长兄嫂几乎都回来了吧?你舍得让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那是件做工缜密的龙鳞甲。
冰雪雕琢般晶莹剔透,内里流转异彩,似月辉凝聚。
难忍疼痛。
没人要同他废话。
“薛家主有何贵干啊?”
这股威压竟然解了他的阵法,那些长老飞速奔往山脚奔。
平地骤起疾风,鬓发尽数向后吹卷,她不自觉抬手去摁,看见银龙如疾电般冲入云霄。
又痛又胀的。
好似失去至宝般的撕心裂肺。
薛明川身形摇晃一瞬,“哇”地喷出口乌血,却仍面颊含笑。
是他没护好她。
世界毁灭也无所谓。
龙魄提刀袭至跟前。
虞菀菀没好气的:“我哪知道,好丑。”
装着小龙魄的傀儡提着把大刀,如铜墙铁壁般杵在她和薛明川之间。
天道早该死了。
/
“他怎么又是这副要渡劫失败的模样?”虞菀菀想都没想地扑过去抱他,惊愕至极。
厌烦得,能轻而易举看清屋内无人。
长明灯:“姐你吓死我了,你咋哭成这鬼样啊?”
袖下手却握紧,以此缓解那点不安。
等等,父亲还说过,治病的药以血做引。他闻到,那血有异香。
“豆子,别脏了刀,回来。”
像是天道重伤惨痛后的血泪。
虞菀菀怔愣,忽然对他陌生得很。
好在他死了,天地归于清明。
他其实不太能懂为什么要挑这样热烈鲜艳的颜色。
不晓得过去多久,喊杀声渐渐消止,被隐绰的欢呼和高歌取代。
薛祈安轻轻的,像生怕被听见似地轻声说。
他说话是软乎乎像棉花糖一样的声音,板正道:
她真的买了好多,五层的书架全塞满,还不够放。
“这、这样啊。”
这几日他只是懒洋洋得不想动。
天道才是世界之首。
他也没能复活她。
银龙却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转瞬即到他眼前,雾蓝色的双眸嗜血般冰冷。
“薛公子,你师尊呢?昨日下午就没见过他人了。”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那人又问:“您要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少女浑身脱力般,瘫倒在椅子上,终于绷不住地嚎啕大哭。
金色竖瞳飞速回缩,刹那间,虞菀菀听见了凄厉尖锐的哀嚎,穿透刷刷雨声。
触感比一般的雨滑腻。
虞菀菀忽地反应过来一件事,在她死之前,薛祈安让她赶紧走,说的是:
看她哭成那样,虞菀菀自己也莫名有些难过,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薛祈安乖乖照做了。
朗日西沉,皓月东升。
“谁跟你是弟妹?你哪配得当兄长?嘴不要了自行割掉。”
就这几天能结什么道心!
薛明川却笑出声,怜悯和戏谑混杂,面颊神情依旧一派正气:
那位虞仙尊,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么?
“她说,如果有天莫名其妙传出她性情大变、或者跑路不见的事,就把它给你。”
下一瞬,落锁的门被力打开。
虞莞莞被吓了一跳:“这是谁在被处刑吗?
他父亲说过的。
那片银鳞甲成了唯一的光。
这是雷罚!
甚至没什么想要流泪的想法,只是感觉胸腔里空了点什么。
‘算了吧,就这样。’
他的影子被扯得很长,衣摆烈烈灼红。
“了不起,不愧是明川!”
“还不能清醒么?任你审判的时代已经过了。”
“杀了他,赶紧杀了他!这般恶种就不该留于世间!妖族都该死!”
“我从不晓得薛家竟然是这样行事作风!”
不能错过,不能让她错过。
修仙界实力为王道,既然这样的话,他也懒得同他们白费口舌,干脆一网打尽。
虞莞莞猛地往窗外看去,一片灰蒙的天色,隐约看见道亮闪闪的银光。
“成亲?”
‘痛啊。’
薛明川躲得及时,却仍被砍断一截袖子。他惊讶又啧啧称奇:
身侧傀儡应声而动,一脚将他踹出去。
绵绵细雪坠落窗沿。
血雨纷乱。
了解他就该知道,这世上他只在乎她了。
日光漫洒面颊,暖洋至极。
咚咚咚!
薛明川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笑一下,他们都会说:
咚咚咚。
所有人都好喜欢薛明川。
“少主说,你出现在菀菀方圆百里内就提刀砍。”
外面好似在举行庆典,彻夜不息。
空荡的屋宅。
她神色骤冷:“最好死外面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那我一定鞭炮齐鸣数年不止。”
“这是何人在渡劫?规模如此之大。”
忽然下暴雨。
诸位长老踏入山顶的刹那。
少女冷笑。
可不是么?
‘我靠通宵飞升’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什么事,你师尊留了这个让我给你。”
“你给我滚。”
刹那间,天被撕裂道口子。
天道怒极:【吾要降天谴以惩你们这些——】
薛明川微笑:“修仙界腐朽不堪,注定需要有人匡扶正道,诸位长老安心去吧!”
怔愣后,虞菀菀忽然微笑。
薛明川:“不——!”
虞菀菀仰起脸,看清那片龙的样貌。
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兄嫂,还有好多好多没见过的……
云及舟嘴里骂骂咧咧什么,好似恨不得也抽天道一顿。
那是全玉银族冤死的不甘。
全落在他身上。
第 73 章 百鬼夜游(二)
天光渐明。
那只金色竖瞳被碾为粉末。
可天道的声音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像隐忍着某种痛楚,恶狠狠说:
【你们全部都会付出代价的!】
天道并不容易杀。
但难能见它这样失态,想必是伤得不轻,气得也不轻——真好。
虞菀菀一弯眉眼。
云层彻底散去后,银龙却并没有立刻变为人形,尾翼微卷,遮覆半边朗日,鳞片闪闪发亮。
虞菀菀微眯眼,仰起脸望去,有种忽然渺茫和遥远的错觉。
她又想起那件龙鳞甲。
银龙也恰这时回眸,冰凉的竖瞳像锁紧猎物般对准她。
颜色竟然和天道的竖瞳很像。
……他不会这劫一渡,把她渡没了吧?比如说认不出她来了。
系统音却在这时响起:【好感值:90.】
顾不得两人极近的某处,弹起来,在少年倒吸的一口凉气里,用力给了他脑袋一下。
他问她:“要坐吗?”
他又成为软乎乎的师弟,对她言听计从,额抵着额,呼吸炽热温和。
手段就不那么光彩了。
差一点点。
薛祈安不说话了,弯腰亲吻她。
“嗯。”
但这算什么代价?
竟然又是那个称呼。
虞菀菀拍拍他的脑袋:“真乖,表扬。”
练心关和现实仍不一样,她实力不够强,也没有机会获得薛家人信任。
背脊被少年拍了拍,以示安抚。
是哦,说到师姐。
“怎、怎么了?”
代价是,她受的中重度伤都会由他承受。
他可以一直扮演最听话的小师弟。藏起来,什么都要好好地藏起来,讨她欢心。
虞菀菀脑海莫名浮现他拧眉的样子。
练心关的白玉殿没有被毁彻底,他才知道,逆鳞会有这样的用处。
位置早就不似方才了。
【检测到好感度大幅上涨,“喜欢”已达标。攻略成功在即,请宿主再接再厉。】
摇摇晃晃,毫无定所,仅有那根蜡身堪堪支撑。
‘我不喜欢做那种事。’
可仔细想想,照练心关的时间流速,她相当于和他生活了近十年。
半晌,他才别过脸,很轻很轻地说:“师姐重要的,很重要,没有什么比师姐重要。”
这可都是他亲口所言,虞菀菀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虞菀菀又自个儿慢吞吞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你继续玛卡巴卡吧。”
薛祈安悉数照做了。
“啊不,”虞菀菀反应过来这话不合时宜,气焰稍弱,“我的意思是,你总不能让我看着你死吧?你渡劫失败的话问题比较大,我死了又不碍——”
虞菀菀松口气:“那就好。”
“用力点,师姐。”
发了疯似的,毫不收敛。
许是察觉到危险,蝴蝶想窜逃。顿了动作,反悔地要直起身。
虞菀菀痒得发笑,偏头躲:
虞菀菀:“?”
虞菀菀想,却没说。
薛祈安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背脊,并不做拦。直到她彻底离开时,他忽然一笑,大掌收紧,用力向下一摁。
她被掐住腰,重重摁落。
它很熟悉她,和它的主人一样熟悉她每处神经分布。
那当然不可以。
虞菀菀激情点评:“还有你的腰,是蛇类——啊不你也不算蛇,难道是你们种族天赋吗?劲瘦有力,凹陷和轮廓都很明显。”
“谢谢师尊哦。”
正是从虞菀菀那要回的,他的逆鳞。
“师姐。”
肯定也会很漂亮啦。
少年掀起眼皮,向她懒散一笑,眼尾红痣娇艳欲滴,像只摄心魄的美人妖。
前所未有的。
“我是问师姐,要不要坐我背上——你刚才一直看我。不是在问:要不要双修。”
薛祈安假意没看见,趁他沉默间,抓着床帷将自己吊起来、意图逃离的少女。
“龙族的名声好很多,妖族和人族的关系也不如现在紧张。我后来成为妖主,重建了白玉殿,也和人族议和,大家可能都过得挺好吧?”
“你的道心是什么呀?”
“超顶级回旋镖。”
虞菀菀忽然兴高采烈,稍稍直起身子:“你得补偿我,我被蒙在鼓里有点难过。”
“你知道龙族重.欲的吧?”
“第二件,”
他被她摸得浑身发抖,两颊绯红,笑意却不减:“然后呢?”
柔和的细风倒灌而入。
好漂亮。
他可能是想宽慰她方才的事不要紧,轻笑道:“银的吗?”
薛祈安“扑哧”笑出声:“开玩笑的。我成了正道之光,符剑双修,打遍修仙界无敌手,千古留名。”
亭台楼阁像积木堆聚似的,然后越缩越小,化作渺渺黑点。
她的指缝被打开,同他十指相扣。
虞菀菀仰躺在床榻,直接“大”字展开,像条新晒干的咸鱼,彻底摆烂。
虞菀菀恼恼地想要翻身。
下一瞬,胸口衣襟一松,他咬住那条细带,径直拽开了。
阳光穿透未合拢的窗帏漫洒入内,正落在她面颊。
“我是说,”
桌边灯火悠悠,在少女面颊映出点日光般柔和的暖橙色,明媚而又美好。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声,呜呜咽咽的,像是春日汹潮般汩汩全然不可止。
虞菀菀都没反应过来。
她也几乎同时闷哼,脑袋埋进软枕里,险些呜咽出声。
喉结滚动一圈,他接过那块银鳞,别过脸轻轻的:“谢谢师姐。”
银龙龙角微微一动,脑袋微歪,有点困惑又不解地看她。
某种程度上,她死在他眼前又不是真的死,和死遁很像。
唇齿间竟然尝出点血腥味,更浓的还是那股甜桃香,像吞了点桃子气泡水。
好一会儿。
所以,她果然也喜欢正道之光。
“你的雷劫过了吗?会有什么不良的影响吗?我能做点什么吗?”
她挤出几滴并不存在的眼泪,一点诚意没有地哭了几声。
她抿抿唇,还想听他讲点练心关里的幸福人生。
他鼓鼓掌,审讯般笑吟吟的:“师姐送死送得可真爽快,我到底哪点值当你赔上自己的命去挡雷劫?”
她没敢看他,乌睫缀着要落不落的泪珠,仰起脖子,做贼似地一点点往上挪。
在收到她那封傻乎乎的信后。
鼻腔里那股淡淡的桃子味缠绕她身侧,似乎要生生勾出她的魂魄。
“什么?”
“就这样啦。”虞菀菀俯身亲吻他眼尾的红痣,啃咬舔舐,“请你要再漂亮一点。”
不会再让她离开。
他眉心微抽,伸手去捏她的脸,由衷喟叹:“师姐脑子的构造好神奇,怎么天天往那方面想啊。”
虞菀菀丢不起这人:“我可以脱你衣服,但我肯定不会脱我自己的衣服,太羞.耻了。”
“我不会非逼着师姐同我成亲,也不会去管师姐要做什么,只是,”
薛祈安没忍住笑,伸手抚摸她柔顺的乌发,再顺着背脊向下。
银龙在她面前,很温驯地低头看她。
难道他还想用本体?
心尖像被钩子挠了挠,痒得厉害。
薛明川是正道之光。
死遁不死遁的相较都成了没那么重要的事。
虞菀菀想了想:“你要做的话,可以吧。”
看得虞菀菀好心虚。
不晓得该说什么,呼吸静涩交织。
“师姐。”
但仅是一瞬,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的侵略性尽数消失。
虞菀菀有理:“这不能怪我,你长着一张会勾.引人的脸,身材还好。”
“……不是。”
薛祈安“扑哧”笑出声,也不太在意地蹭了蹭她的脖颈。
少年蹭了蹭,高挺的鼻梁抵着她颈动脉的位置,似在烙印她血液的气息。
笑得幅度大了,扯到点什么,笑音便尽数化成仓皇的惊呼。
“算了,你来吧。”
可理论和实践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的小龙却是人人喊打的大反派。
不愧是他。
薛祈安:“?”
薛祈安偏过头,龙首蹭了蹭她的脑袋:“师姐是黄的那我是什么?”
“对不起,我人黄听什么都黄。”
被褥掀动,露出胸前一块雪白如凝脂的肌肤,白里透红。
是真的已经够了。
“嗯?”
刹那间,离开又俶尔靠近。
他卷起她的头发绕在指尖玩儿,人好似玉琢的,精致清矜却又有点软乎乎的。
薛祈安垂眸。
这就不能怪她了哈。
他应声的刹那,胸腔有瞬清晰震动。
这样慢这样缓,身子也会发颤,更像只被钉住的、挣扎的蝴蝶。
虞菀菀徐徐睁眼,浑身酸胀,像跑了几十公里似的指尖都懒得动。
“不、不痛吗?”
漂亮的。
好漂亮啊,他的师姐。
“师姐能做两件事,第一件,不要离开我。”
大树倾倒,弟子纷纷作猢狲散去。
就这一下,她竟然没忍住,呜咽着缩成虾米,脚趾攥紧锦被。
今天看有今天看的美,明天看又是明天看的美,每时每刻都很漂亮,百看不腻。
不过合欢宗功法在,倒不会难受就是了……
所以,请永永远远留在他身边。
……死遁,重生?
他乌睫低敛,轻轻一颤:“嗯。”
张开,吃掉。
高兴完她又有点失落。
少年面颊的红意莫名淡些。
可又怕后人提起他都要说:
“师姐。”
虞菀菀忍不住一巴掌拍他肩上。
这是她的恩赐。
不会再让她出事。
虞菀菀微笑。
‘我不喜欢亲吻。’
少年侧躺着,单手撑脸,眸色澄明,似落入凡尘的仙家小公子,披散肩头的乌发落满融融日光。
少年温柔含笑的嗓音贴着耳尖响起,滚烫呼吸一并拂过。
可能,练心关的五六年吧。
虞菀菀俶尔回神:“喔留着的。”
却没获得这样的机会。
“我有个想法。”
她被放在床榻,身侧一沉,少年坐在了下来,语气明显像兴师问罪。
薛祈安一弯眉眼:“师姐是我的道心。”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虞菀菀躲他:
风疾,却并不劲。
那对金灿灿的双瞳浮现明显的困迷茫,像在问她:
虞菀菀咬咬牙,强压那点酸胀,仍要嘟囔嘲笑:
她这副神情实在有点眼熟,薛祈安稍蹙眉,总算反应过来。
薛祈安钻入她的锦被里,手撑在她身侧,影子完完全全笼罩她。
他摇摇头,乌发和她的缠在一处。
虞菀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下一瞬,忽然被压倒在床榻,她翻身跨过他身侧,坐着,居高临下望来,弯眉很高兴地笑着。
薛祈安看着,忍不住俯身,舌尖卷走那点亮闪闪的泪滴。
“黄?”
连一点点问话的机会都没留下。
灯火都被震得一颤。
她想说点什么,启唇刹那,少年又俯身咬住她的唇。
不晓得何时冒出来的龙尾盘踞身侧,鳞片冰凉滑腻,每次触碰都惹起阵战栗。
“那不可能。”
这个世界并无这种说法。
她不动声色打量他,视线悄悄在下腹部停留,陷入沉思。
“想和师姐一起。”他说得很温柔,动作却截然不同。
她喜欢乖而漂亮的。
直接抽身离去,少年的手在她后背安抚地拍了拍,却一点点、不容抗拒地压平她弓起的腰背,残忍地打断她。
“但是很高兴。”
“痛。”
忽然听见他问:“之前给你的鳞片,师姐还留着吗?”
疾风骤起,草木嚣嚣作响。
薛祈安笑,嗓音抑制不住地兴奋发颤:
极其阴阳怪气的斥责话语。
好奇怪,却又毫不意外。
银光闪闪的很漂亮。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装多久了?”
系统的声音也正好响起:
好像是有龙性本那什么的说法。
少年抱住她,很温柔地说:“解除道侣契的话,师姐休想。”
“首先是腹肌,八块,哥们这可是八块你懂吗!无药物纯天然。”
和薛明川沾亲带故的,几乎都改了姓,以免惹祸上身。数万人的大族最后仍留薛姓的不到十人,还悉数与薛家划清界限。
虞菀菀:“……”
确实有好多个瞬间,他都想毁了这个世界,尤其是她长久没回来,旁人谣传诋毁她名声时。
提及“死”时,也像被铁钉咬死了,她痉挛一瞬,勉强把话说完。
虞菀菀忽然转过脑袋,耳朵紧贴他后背,再向前点就是心跳的位置。
他会担心也能理解。
仅仅想证明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能的他。
师姐。
薛祈安:“?”
银?
虞菀菀赶紧松口:“抱歉——”
片刻的沉默。
虞菀菀没工夫理他,缩起身体,头抵着他的肩膀,克制不住发抖。
他忽然伸手覆住她眉眼,隔着手背,在大抵是她眼尾处的位置亲了亲。
虞菀菀瞪他:“没有多久是多久?”
少年却并未像以前那样脸红。
银鳞一点点没入她心口,化成一点鲜红的小痣。
“你干嘛又亲我啊?亲我就能抵消你捉弄人的事吗?”
还没有俯视过呢。
竟然多了15的好感。
嘴被极用力地捂住。
虞菀菀:“……?”
像细而柔软的丝绸从面颊轻轻拂过,拢起几绺乌发。
银龙忽然凑近,尾巴一卷将她扫上背脊,清冽少年音间夹杂无奈:
他成为正道之光没别的。赢过所有人也不是为别的。
他好像都没听懂。
“好。”
明明就忍不住要做点什么,想看她濒临崩溃的模样,光是想想都忍不住会兴奋。
次日清晨。
薛祈安隐去这部分,笑着温声说:
【世界不会毁灭了。您也可以成功死遁,回到原本世界重生。】
虞菀菀好似也成了那点烛火。
这样即使轮回千百遍,他也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指尖触及少年腰间系着的银链,已经被捂得暖烘烘。
身体被什么连接着,不容忽视。
他看她晃晃然颤巍巍地坐下,像只快要被钉死的蝴蝶。偶尔稍快了点,她就会忍不住一抖,乌发翩跹。
淫。
清脆雀跃,在寂静的室内掷地有声。
他已经没太多力气搭理她了。
薛祈安伏在她肩窝处,懒洋洋说:“成了大魔头,所过之处血流千里,人人喊打。”
忽然听见少年清冽温和的嗓音。
汗珠从额侧坠落,薛祈安攥紧被褥,用力到手背泛起青筋,仍旧未有半点动作。
他还活在这世上,想做的所有事都和她有关。
她从芥子囊里掏出,递还给他,很骄傲地一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少年紧贴她耳侧,嗓音温柔干净,又带着不同寻常的甜腻喑哑。
“师姐也不想想,我哪舍得败坏师门名声啊?”
每回都这样,只差一点点。
“脸!”
虞菀菀被捏着两肩重新提起来,背后被垫了个软枕,惶然似成了棵青树。
“咦,”虞菀菀好惊讶,“你结道心啦?在练心关里吗?”
在疾雨夜间,被惊雷劈中,浑身过电,每片绿叶簌簌摇曳不止,弹落无数雨滴。
强劲沉稳的心跳穿透簌簌风声,像擂鼓有力捶揍。
薛祈安:“……”
“师姐留的那个黑匣子我也打开了,在薛家没落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将那份灭亡龙族的计划书公之于众。”
怎么样都不可能。
/
“算了,我还是想做吧。”
够了。
虞菀菀:“嗯嗯。”
虞菀菀又喜又好奇地问:“怎么找到的?”
“这样啊。”他单手托脸,一弯眉眼笑吟吟地问,“好在哪里?”
少年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看她。
薛祈安微笑,单臂撑在她身侧,发辫从左肩滑落。
极近处一声闷哼。
可蜡身只是拴着烛火,并不管她如何挣扎。
最后是不是沐浴着阳光,寿终正寝呀?还是享受着龙族漫长的寿命,恣意游玩?
他别憋闷气憋坏了,合欢宗女修没问题。
存了逗弄他的心。
默然片刻,她忽然扑过去。
“漂亮,干得真漂亮。”
虞菀菀:“我死、死后你怎么样了?有很高兴地过完一辈子吗?”
她心思已经不太在这儿了,满心满眼全是面前这张骤然放大的昳丽面庞。
“所以不要有下次好不好?放任我死在你眼前就好。”
薛明川拼命维系的薛家美名,尽毁于他手里。
可那样不行。
虞菀菀耳根子发烫:“喔。”
床帷无意间被扯下,皱巴巴的锦被垂落在地,木板吱呀作响,桌面小灯都被扯得颤巍摇曳。
虞菀菀轻轻的:
少年俯身,贴得更近,凑在她耳边含笑说:“师姐,我会尽可能让你快乐的。”
少年沉静地望向她,一双雾蓝眼眸如幽邃深海,静谧晦涩。
薛祈安没看她,有点心虚地小声说:“也没有很久吧。”
真该请能工巧匠画下来,或是雕琢小像好好欣赏。
虞菀菀却愣:“在这吗?”
“我就是想和师姐结为道侣啊。”
“出来。”
过了会儿,她忽然向后一倒,颇像慷慨就义:
虞菀菀对他的沉默一无所觉,以为他在思考,更好奇地说:
这下咬得相当深。
转瞬间,已至虞菀菀的那片屋宅。他们从无人的青林里穿过,没引起任何注意。
黏膜被轻轻碾过,神经末梢不停被刺激,电信号从受体这儿传到那儿。
后脑勺却被一把扣住,唇齿重新压住那道渗着血珠的伤痕。
好漂亮。好漂亮。
“待着,不动。”
薛祈安眸色一暗,立刻掖实她的被子。
虞菀菀莫名羞赧,身体一紧。
银龙也没动。
他像是醒了蛮久,懒洋洋打个哈欠,垂眸高兴又好奇地打量她。
“我知道,《百妖谱》上写了,但你不是不喜欢这种事吗?”
“师姐,我没有想做那种事。”
虞菀菀:“然后——”
薛家自诩守护者,却像人族头顶罩着的雨伞。离开后才发现外头无雨,它光遮阳。
虽然她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过了。没什么影响。”
手腕被攥住,少年弯腰咬住她的唇,黏黏糊糊恳求:“师姐,再坚持一下。”
虞菀菀教导无方,道心不正,门下唯一的弟子才会是个大魔头。
虞菀菀费尽气力,才没入极少的一点,双臂发抖。
近看有近看的美。
虞菀菀想起之前的几回,汗珠从他额前坠落,雾蓝色眼底一片晦暗,勾人得不像话。
薛祈安忍不住一弯眉眼,将那枚银鳞在掌心捂暖了,倏忽放到她心尖处。
她没动。
虞菀菀愣住。
沉默会儿。
虞菀菀却没听出来,想都不想:
他薄唇微启,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
床帷被抽走。
少年浑身发抖,轻轻点头,很乖巧地不吭声任她作为。
烙印她的灵魂。
虞菀菀多问一句:“那攻略成功后呢?会有什么奖励吗?”
偏生他还笑着,咬了咬她的耳垂这时候问:“师姐早膳想吃什么?我去买。”
她跪坐在他背部,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在掌心飞速滑跪:
砰砰砰。
虞菀菀很严肃的:“你不会累吗?”
虞菀菀气死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无意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虞菀菀好似化成一团海胆,生着的硬刺变得柔软,被好心地拥抱。
她极震惊看他:“不、不能够吧?”
薛祈安:“不然呢?”
虞菀菀又想起昨晚他那副很秾丽的模样,好漂亮啊。
薛祈安松开她,捏着她的腰窝:“嗯,问。”
“亲师姐是因为想亲,说那些话也不是在捉弄。”
她正要把灵力送入他灵海里,忽然发现点不对劲。
虞菀菀由衷高兴:“那太好啦!”
但薛祈安眨眨眼:
可那时她是自下而上仰视。
虞菀菀心跳骤急。
“薛祈安。”
摸小狗似的。
在她死后。
“说说吧,师姐当时怎么想的。”
其中当然有薛祈安的推波助澜。
双数和倒刺也很刺激。
想看。
怎样都是漂亮的。
薛祈安轻轻地揉了揉那颗红痣,无意间碰到更鲜红的一点,昏睡中的少女一抖。
她成了他的道心。
好像在撒娇,有股黏腻的劲。
虞菀菀很心虚,目光四处乱瞟,环紧他的脖颈不敢吭声。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薛祈安也没不好意思,弯弯眉眼坦率笑:“因为我喜欢师姐嘛。师姐有关的任何都很喜欢。”
远看有远看的美。
一人一龙面对面安静站着,中间草木摇落,碎花锦簇。
虞菀菀最后都不能记得什么时候没了意识,眼尾还缀着点莹莹泪珠。
她忍不住吐槽:“我搁这体测呢。”
“这都是师姐亲口答应的嘛,反悔也来不及了。”
银龙在半空化为少年的身形,稳稳接住她,抱着她回屋内。
忽然间,他指尖现出一片银鳞。
紧随着,她血液被搅弄,神经被紧捏,仓皇惊叫尽数被吞吃入腹。
小说里任务者死遁后黑化的反派不都这样?把人抓回来猛do。
她迟疑的:“难道你打算让我自己来?”
虞菀菀怔住。
从唇瓣开始,渐渐向上,细密如春夜疾雨。
……救命,她这脑子。
两人面面相觑。
碍事。
他乌睫微颤,勾了勾她的尾指,含笑轻声说:
落入虞菀菀耳里却是另种意思。
薛祈安“扑哧”笑出声,很乖巧地配合:“那我需要做什么?”
龙载着她,穿梭层云间。
少年拂开她汗湿了黏在两颊的乌发,俯身亲在她红透的眼尾,轻轻的:
他又说:“薛家最后没落了,被仙门联合讨伐,逐出修仙界。”
风声呼呼里,少年干净温和的嗓音格外清晰:
薛祈安:“……”
薛祈安:“?”
那道璀璨绚烂的银白陡然掠至她眼前,金色退散,双瞳渐渐被温柔的雾蓝色取代。
“等等等等!”虞菀菀是真怕了他,绞尽脑汁想起能分散注意力的事,含糊说,“我有问题想问。”
他眉弯如月,很直率地说。
方才她实在盯得太直白明晃,想忽视都难。
好似方才只是一瞬的错觉。
有道心是好事,何况他之前说过的,一直找不到道心。
一年一点好感,也不算多。
薛祈安没说话,袖子遮掩的手蓦地收紧。
还没来得及问,颈边忽地一痒。
“师姐,不要让我看不见你。”
很像黑夜里祈神的信徒。
濒临崩溃前祷告着最后的希冀。
第 74 章 百鬼夜游(三)
屋内重新被打理整齐。
窗前置着个青白釉瓷花瓶,日光一照,泛着薄如蝉翼似的轻盈光泽。
薛祈安抱了抔沙炽星,推开门,轻轻从外走进,没发出一点声响。
叮铃。叮铃。
头顶却响起很细微的铃铛声。
他掀起眼皮,看见只浅紫色半透明类琉璃质地的风铃坠在门上,垂着条银色绦带。
出门时还没有的。
那就只能是……
薛祈安侧过脸,目光落在床榻睡着的少女。她一截手臂伸出被外,莹白发亮,好似整间屋子都明媚了。
他忍不住一弯眉眼。
想了想,蹲下身,在衣柜内翻翻拣拣给她挑起来时可能想穿的衣服。
忽然,一阵甜橙香袭来。
“那个风铃你觉得好看吗?”
耳垂被轻轻一吹,刹那变得通红滚烫。
薛祈安没有扭头,任由柔软微冷的十指环过他脖颈,项圈一样收紧。
“这两人目光都要擦出火花了。”
虞菀菀哼哼,牛头不对马嘴:“是你先站在窗边的。”
假意没看见他某处的变化。
“抱歉,我只想我师姐碰我。”
真漂亮呀。
薛祈安“扑哧”就笑出声。
这样漂亮的模样,那点儿绯红、战栗都只给她看就够啦。
她眼尖,这两位少年少女气度都不烦,样貌也跟神妃仙子似的,鹤立鸡群。
/
听得见的铃铛和腰链。
微敞的茶白衣领口,隐绰露出截深邃漂亮的锁骨。蝴蝶随她意念而动,轻轻飞到他锁骨处。
汗湿而滚烫的,随她每次触碰战栗发抖。
“那我去那边等你?”
白芷想问的事有关涂家。
虞菀菀:“我也——现在,我看到她了!”
太硌人。
忽然。
他搭住她的手背,带着一点点收紧,极尽温和的:“说过要用力点。”
“云州好啊,我以后也想来云州定居。”
白芷由衷说,瞥眼薛祈安,又愧疚看向虞菀菀道:
说来奇怪,系统和长明灯从来没同时出现过。
那片薄唇停在距她一寸之处,呼吸炽热扑来。
他吓一跳,以为闹鬼或是被妖缠上了,慌张拔腿就跑。
/
她还有特别想要听的节奏。
下一瞬,系统震惊尖叫,声音高八度:【卧槽,姐你做了什么,妙手回春啊!】
末梢被轻之又轻地打了个蝴蝶结。
“猜的。”
“唔,虽然不要紧。”
他们说话的时间并不长。
比如腰链。
在腹部之下,那一团处不轻不重捏了捏。
虞菀菀向他很热情挥手:“薛祈安!”
白芷抿紧唇,绞紧衣摆有些犯难。
和她灵根一样的颜色。
虞菀菀啧啧:“看不出来啊,心机龙。”
她的手飞速往下。
虞菀菀却松开手,脚垂在他腰侧嘟囔,揉了揉方才掐住的地方。
这就是百鬼夜游。
“没事。”薛祈安笑意不减,“有几只恼人的虫子。”
树荫底长身玉立的少年忽地扭头,半边面颊落满日光,莹白瑰丽,却混着点氤氲红意。
虞菀菀点头肯定自己:“你一定是知道你这么漂亮,我看见就会把持不住!故意让我看见漂亮的一面,好让我主动亲上去!”
“师姐,”薛祈安喊,瞥眼远处那群人,烦闷一压眼皮,“掌柜什么时候回来?”
六月前,云州边境挖掘出一片规模巨大的陵墓,高八十丈,底长两千丈,占地超一百八十亩。
虞菀菀整理他的衣襟,将蝴蝶留在了和他很亲密的距离。
他本来就敏感,还是那种地方忽然被咬一下,肯定不好受吧?
“抢来的总归不如主动来的安心。”
“昨晚亲了好久,咬了好久,伸进去再碰到,师姐会痛吧。”
她爽快付钱。
……他是白痴吗?
薛祈安转身,笑意尽失,嗓音却还是很温和:
她好兴奋好兴奋。
白芷拦他,情急下手去抓他的袖子,还没碰到便指尖一痛,像被电似的。
现下倒弄清虞菀菀只是家在这。
少年靠着褐色树干,乌发被撩到一旁,低头彻底展露纤长的脖颈。
虞菀菀晃荡两条腿,低下头,委屈巴巴的:“但你干嘛躲我啊?我有点伤心哦。”
掌柜笑着应好。
云州的绸缎出了名的天下一绝,大街小巷绸缎铺数不胜数。
她托腮,笑吟吟地做口型,一字一顿缓缓问:
绸缎铺的铺主是个胖胖的、面容祥和的中年妇女。
好容易弄红。
【姐,你别笑了,你笑得我好害怕,感觉有人要掉脑袋了。】
喜欢就成了最最好的驯服剂。
衣襟合拢,仍有些许起伏,勾勒那点冰蓝色的轮廓,有种不自知的勾人。
薛祈安猛地推开她,蓝眸中净是震惊,连眨眼也忘了。
“谢谢你同意让我在脖子上缠东西哦。”
两颊的那片瑰色如彩绘画卷上最浓郁勾人的一笔,眼尾那颗红痣也娇艳欲滴。
“等等!”
依旧手感极好的八块。
虞菀菀挑中其中最大的那家去。
衣裳内的那只手并不安分,从腰侧向上,昨日怎么被他弄今日就怎么弄他。
说完,他就已经转身往回走。
“什么感觉?”
衣摆很熟悉地被掀起,凉风吹入,一并钻入地还有那只手。
来的多为无伤害性的小鬼,除了阴气重些也没什么。可鬼族向来神秘,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也难能见一只真正来自鬼界的鬼族。
他已经快忍无可忍了。
她已经很善良了,等白芷讲那么久,看神情都要讲完话收尾时才这样做。
他也弯弯眉眼应好。
还有只他能听见的,她脚踝的银铃。
/
薛祈安:“……”
虞菀菀缠着自己试了试,多用力都不容易磨伤。
余光不动声色往少年纤长如天使似的脖颈一瞄,虞菀菀灿烂一笑:
有点熟悉的女声,虞菀菀惊讶回头,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白芷。
在和薛祈安说。
墓主人身份不详,只在附近掘出堆难辨种族的巨大骸骨。
虞菀菀一愣。
白芷:“仙门大会在即,此事又被拎出来旧事重提,明……有人想弹劾涂家,将涂家提出大会常驻世家之一。”
指着树下供路人歇息的石凳。
少年微笑,诚心诚意道:“那别问了。”
“好看。”
“虞姑娘,薛公子?好巧啊又见面了。”
“知道说话时她会看你吗?”
薛祈安:“……”
她舍不得弄伤他。
太粗糙。
衣袖忽然被扯了扯。
却只是,摁住他的腰不许他躲。
唇却忽地被轻轻压了压,少年抿唇,似有点犯难地垂睫:
谈话很快结束。
她攥住他的尾巴尖尖,蝴蝶又从衣襟底溜进去。
也是想靠双修延年益寿的那波人。
虞菀菀不搭理它,很善解人意地弯弯眉眼:
咔嚓。咔嚓。
不然显得他傻到无可救药。
【不行,我实在忍不了。】
阳光灿灿,穿过青叶罅隙,替树底少年少女都镀层朦胧漂亮的金边。
碰到尾巴尖尖时,他立刻剧烈一抖,呼吸加重。
她没说的很明白,虞菀菀还是听懂了,一点点绽开笑容。
“没关系的,我也很抱歉,情急之下失礼了,望您恕罪。”
他就更笑:“师姐喜欢漂亮的嘛。”
虞菀菀笑意朗朗,将那根被吃光的冰棍木棒丢到一旁,拍了拍手。
虞菀菀打个哈欠,转到他身前挂着:“这些生活琐事你决定就好。”
青年:“虞——”
薛祈安更困惑:“所以呢?”
到底被多少人这样勾过?
虞菀菀高兴地抱紧他,合拢他的衣襟。
虞菀菀昨夜才晓得,他尾巴忽然出现,是不受他控制地在本能反应他的情绪。
他也没拦,肩侧忽然一痒时才稍稍低头。
薛祈安拨了拨重新挂回她发间的铃铛,笑吟吟的:“师姐今天要扎什么辫子?”
薛祈安揽着她的腿环过腰侧,眉眼弯弯:“但我可以告诉师姐。”
虞菀菀没在意,“喔”一声,拍拍他:“帮我挡虫,你真是个好人。”
她肯定不记得了,铺子内频繁望来的几人,正有上回被秦朗请进虞家想和她双修的几人。
“我有些事想问问薛公子,可否请你……”
时任涂家家主的,正是涂郦的父亲涂缰裕。
他觑着她神情拧眉:“你需要我说什么?道谢需要吗?”
薛祈安:“?”
“蝴蝶呀。”
还未说完,手已经被牵起,虞菀菀笑盈盈说:“先出去再说吧!”
虞菀菀说,带着点命令的语气。
冰块被她在齿间嚼个粉碎,竟有几下似磨刀声。
她以为他们也是。
白芷摇头:“古坟打开时,鬼界封闭多年的甬道也开了。有相当多一批鬼族进入人界,游荡不定。”
她温柔问,手探进去摸了摸他的腹肌。
“师姐!”
可惜得藏好了,一定要藏好,不要把他吓跑了。
她忍不住扑过去,吊在他身上说:“你果然是最乖最漂亮的。”
幸好啊。
再张嘴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嗓音微微发抖。
他偏过脸,衔住她的耳垂:“师姐不是能猜到吗?”
这是练心关里养成的习惯。
喉结稍下方,缠绕一圈银光闪闪的绸缎。
“知道你和她笑了吗?”
好烦。
“醒来没有看到你,我就弄了个风铃挂那,以后你进出我就都知道啦。”
他眸色微暗,笑意却只是加深。
虞菀菀忍不住笑:“做了点,理论上换个时机他会高兴的事。”
只要他能比所有人都让她高兴,那她一定就只会从所有人中选中他吧?
幸好她提前弄了阵法,才不会有任何人看见他这样漂亮的模样。
很像报复或惩罚。
“才不要呢。”
薛祈安并没有躲,顺势低头吻在她的额前,笑吟吟的:
虞菀菀抬起头很欣喜:“你怎么知道的!”
他用尾巴弄她时,自己也常常会变得格外兴奋。
“我是说,这是做什么的?师姐在我身上弄的东西总不会是单纯的摆设。”
“好啦!”
她脑袋轻抵着他的肩膀,任由少年揽住她,右手从腹肌向上,左手从龙尾向下。
一身柔软飘逸的浅蓝绸缎裙,快步走来问:“这位姑娘,想买点什么啊?”
真漂亮啊。
回避一下。
昨天这些是挂在他腰链上的,从早到晚床榻间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虞菀菀眉眼弯弯,却很严肃:“现在,这就叫欲擒故纵。”
虞菀菀一弯眉眼,不谙世事般的无辜模样笑道。
……啊啊啊!
系统暴怒:【姐你听我的,现在走过去,杵那看看他俩在说什么。】
“这也太混账点。”
少女趴在他后背,软软地哼唧两声,嗓音清脆如鸟鸣。
“暂时不清楚。”
惩罚和奖励就是好奇怪。
她没注意到身侧,少年低垂乌睫,手轻轻捏紧衣袖,用力到骨节泛白。
铺子后无人的院落。
……所以夸他漂亮,是向他表白啊?
薛祈安眉眼愈弯,很轻快地应:“嗯。”
薛祈安微阖眼,胸膛剧烈起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顿了顿,她才有说:“当年,涂家家主夫妇自刎身亡后,此事便不了了之。我认为不该如此草率下定论,遂想来调查。”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虞菀菀亲吻他:
他实在少有这样气息不平稳的时候,至少在那啥事之外,不会有的。
那点红痣都显得更娇艳欲滴。
衣襟被扯开。
乱摸他的手一顿。
缠住她,是高兴和兴奋。
薛祈安却轻蹙眉,捏了捏她的脸笑:“师姐还是夸我漂亮吧?”
像是彰显主人完全不平的心绪。
果然啊。
散开的乌发从脖颈滑落,露出右侧残留的一点点红痕。
薛祈安忍不住笑:
像戴项圈一样地留了标记。
“我们果然心有灵犀,奖励一下。”
薛祈安微愣:“往哪伸?”
白芷赶紧解释,语速都加快不少:“我只是想问问,当年云州洪灾,涂家赈灾致使云州数万人死亡的事你知道多少?”
“就,你不是说我像蝴蝶吗?”
明知她是装的,明知她是故意的,薛祈安还是走回去了。
说所有都要原本本地留着。
/
薛祈安眨眨眼,等她下文。
系统却很惊恐:
他把她放在桌面,摁着她的手背,俯下身很好奇地打量她的神情。
她甚至怀疑他的“抱歉”只是因为,不想让她有机会找他师姐麻烦。
他嗓音微颤:“师姐这么轻易就能被勾.引到?”
他耳尖也通红,难以置信地震惊看她,身体很明显在微微发抖。
【气死我了,虽然小薛看起来就在守男德,但是他那么漂亮的脸放外面真的好危险。】
生意自然最好,人满为患,刚进门热闹的喧哗便涌入耳朵。
蝴蝶又钻进去,轻轻咬住他。
嗓音发颤,像是委屈得快哭了。可虞菀菀知道,才不是呢。
“都可以呀。”
她仰起脸问:“怎么了?”
好兴奋啊。
“这是什么?”
她叹气:“你都知道我容易被你勾.引到,还总笑得那么漂亮,不怪我。”
薛祈安颤了颤乌睫,很乖地应好。
绝对不要这样。
可系统已经很恼火:【我们是什么很见的人吗——好吧,我有时候是挺见。但你呢,怎么就不能听了?】
虞菀菀笑而不语,咬下冰棍尖端。
她抱住他的腰,脑袋伏在他肩头,好似道侣间含情脉脉的温存。
“所以,想自己过来我这了吗?”
“随你。”
会让薛祈安现在自己过来。
少年红着脸,身子发抖地由她作为。
身后几把椅子被带翻。
她挥手,示意掌柜“这儿”。
这种人,十之八九都是财神爷。
她并没有穿妖管局的制服,一袭嫩粉色襦裙,乌发盘束,插着只桃花簪,像是出来玩儿的。
系统听懂她是在说:
少年唇角莫名耷拉,别过脸闷闷的:“嗯。”
两颊像是抹一把瑰丽绮霞。
少年抖得更厉害了。
薛祈安好奇看着,长而翘的乌睫一扇,肩头伏着的蓝蝴蝶也扇了扇翅翼。
那两人还在有说有笑地交谈。
如果没有阳光呢?关在那样的屋子里,她就不会被勾引到吧。
她却没再往下说,亲亲他的喉结,很认真的保证:“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会成功在上面的。”
果然是上等货。
她就不能,拒绝吗?
每天都要放沙炽星。
薛祈安轻压眼皮,耳尖发烫,却忍不住想笑,血脉翻涌着不尽的愉悦。
虞菀菀笑着扑入他怀里,在汹涌人潮背后无人注意的角落,解开他的衣服。
腰部一瞬就被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住了,是那条龙尾,猛地收紧。
树影重重叠叠。
“就一会儿不见,我有点想你啦,感觉你现在也很想我。”
是不是连呼吸都能惹她多看两眼?
没关系,杀光就是了,不让任何人在她面前站在窗边就好。
忽然听见少女欣慰的嗓音:“你这么漂亮,容易勾.引到我是正常的。”
大多数时总一副清冷骄矜的模样。
虞菀菀也震惊:“是先有盗墓贼进来了么?”
觑着少年凉淡眉眼,白芷莫名一哆嗦。
忽然,身侧一暗。
不少人都好奇闻讯而来,白芷正是其一。
“那用力了弄疼你怎么办啊?”
那只小蝴蝶行过少年胸骨附近,沿白线往下,很乖巧地从她指尖飞出来,停在她肩部。
薛祈安不明所以:“我在放沙炽星——师姐没醒,我先去买沙炽星了。”
好久之前,在江春酒肆,系统有说过吧:
他屈指,收回那缕白雾。
十指握拳,指甲深陷肉中,薛祈安咬紧牙关忍不住发抖,仍能维持笑意。
“师姐高兴就行了。”
那些人总在看她,好些都贼心不死,夸完她好看就想来问问要不要双修。
“你为什么要多看她一眼呢?我才是喜欢你的嘛。
薛祈安冷眼旁观,等那青年离开绸缎铺时,眉间才稍染点笑意。
虞菀菀摇头,一本正经:“所以你当时在勾.引我。”
她看得专心,没注意有个青年穿过人海费力向她走来,挂着谄媚笑容。
“麻烦您让我看看这儿最柔软最名贵的绸带。”
他们夫妇都是涂家公认的叛徒。
在锁骨的陷窝处筑了个巢。
她做完那些事并不喜欢用治愈术,自己不用,也不想要他用。
唔,所以是她最喜欢的啦?
他实在太敏感了,缠绸带时稍一逗弄就会跟绽放似的娇艳欲滴。
少年低垂乌睫,轻轻的:“师姐,能不能——”
她眸中明晃晃的笑意遮都懒得遮,嘿嘿一笑,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往下摁。
都说蝴蝶是她了,他那么漂亮的身材,不咬一口就不像她嘛。
只咬一口也不像她。
掌柜拿着一堆彩色的绸带,垂落的末梢被风吹动像是彩色波浪。
那儿多了只冰蓝色的蝴蝶。
薛祈安都懒得拦了:“师姐,收敛点。”
她近来查案,在涂薛二家都频频碰壁,别无他法才来问了。
少年莫名其妙向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像是挡住什么人的视线。
虞菀菀踮起脚,兴高采烈地亲亲他的喉结,很熟练地摁住少年微抖的身躯。
它狐疑:【能行吗?】
他掐着她的下颌抬起来,垂眸轻轻的:“师姐下回装也装得有点诚意吧?”
他昨晚实在没忍住留的。
绸缎缠上他手腕,打了个死结。
虞菀菀很难以置信地抬眸看他。
换个时间,效果也截然相反。
虞菀菀眨眨眼:“百鬼夜游?”
好货都收在铺子后头,展出来的主要是样式讨巧,料子一般。
“舌头伸出来。”
“你知道你讲话的声音和人一样漂亮吗?”
“刚才我在这等你,看你和白芷讲话时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虞菀菀买了根冰棍,含在嘴里,唇齿喉腔,甚至胃里都冷冰冰发寒。
早有此意。
他的肤色很白,似是新雪揉制而成,泛着玫瑰色的红晕,有种又冷又淡的娇气。
“喔。”
白芷:“你们也是因为百鬼夜游之事而来的吗?”
能不能不待这了。
虞菀菀也想起来,嘿嘿一笑:“阳光落在你身上很好看。”
少年从日光明媚处大步迈来,跨进她置身于的这片晦暗树影。
即使努力克制了,呼吸还是紊乱至极,胸膛剧烈起伏。
/
虞菀菀脑袋埋在他怀里,亲了亲他露出的锁骨。
他掀起眼皮,颤着乌睫,伸手去抱她:“师姐……”
虞菀菀:“嗯?”
虞菀菀脸发烫,不太自在嘟囔:“不夸,下次夸。”
虞家坐落在云州。
沙炽星被放入花瓶里,薛祈安忍不住笑:“早上好,师姐。”
“其实这些事,涂薛两家闹得很僵,我本来不好直接问你的。”
有传闻说,是仙海巨人族的坟墓,内藏宝库秘钥。
等掌柜时,虞菀菀连看好些,在掌心弄了弄都摇头。
当然啦。
话音未落,他忽地“噗通”摔倒在地,吓周围人一跳。
所以才一定一定要先带他出来。
白芷:“云州古坟外结界重叠,这几日,好不容易打开了,才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有片被碾碎的白骨粉末,甚至找不到一根能辨认身份的骨骼。”
虞菀菀立刻把他抱得更紧了,像是变相的禁锢,在他耳边,软乎乎地说:
“你做错了事,就得接受惩罚嘛。”
第 75 章 百鬼夜游(四)
云淡风轻,草木簌簌。
少年衣袂翩翩,鬓边小辫子也被风吹得曳动不休,微遮过分昳丽的面容。
他神色很淡,耳朵还有未退的红意,垂睫安安静静整理衣襟,看也不看她。
虞菀菀有点心虚,戳戳他。
手果然被躲开了。
“师姐老实点。”薛祈安侧目望来,嗓音些微喑哑,“惩罚完就高兴了?”
虞菀菀很诚实:“那确实。”
他“呵”一声,慢条斯理把衣襟扣上,倒也没再说什么。
虞菀菀托脸高兴看着,忽然听见他问:“师姐真的喜欢我吗?”
她怔住:“什么?”
那对蓝眸神情莫名有些奇怪,很像是要看透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避开。
“师姐肯定喜欢我。”
薛祈安却蓦地笑道,伸手牵住了她,指腹摩挲她腕侧跳动的脉搏。
虞菀菀目光游离一瞬。
腰间一只手更快揽过她往旁边一带,银白色的亮光飞速涌出,扶住那颗倒落的花灯。
他们自以为没人听道:
数条血线从他足底向身后蔓延,“嗖嗖嗖”几声,数道人影悄然倒地。
奇形怪状。
正好经过涂家。
掌心的乌睫像无数柔软绵密的柳絮挠着,薛祈安身体发抖,连指尖都在战栗。
涂郦很小声的:“上次你给我递帕子也是这个理由——你讨厌是讨厌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
他只需要她待在这儿。
涂郦又在摔东西和骂人。
可云州并没有相关记录。
虞菀菀手握拳,忽然听见心跳一点点加快。
/
系统迟疑:【我权限里能看到的只有二百八十个,全失败了。】
她能不能也说“喜欢”。
少年也笑:“不客气。”
这样的蠢人也没必要活着。
话音未落,一只巴掌大的花坛被“嗙”地丢出来,砸碎在他身侧。
她看他的眼神并不像在看很喜欢的人,更像再看——
最中间的那只鬼用力点头:“是的,阳间的鬼差说百鬼夜游期间有冤屈的都要找眉心有火焰纹的女君。”
“师姐回答我一个问题,再亲我。”
可转念一想,这几人都是米商,她又怀疑薛明川、薛家和此事有关,不正好么?
虞菀菀哭笑不得。
短短几息间,一切归于寂静。
正是涂家家主,涂疆裕所为。
茶白衣袖垂落,像抹摇曳的游云。
他们坐在她窗沿,怒睁外凸的眼睛恨恨瞪来。
薛祈安:“……”
虞菀菀笑吟吟的:“抬头,亲我——”
虞菀菀凑近,却停在他唇前一寸之处。
说完,他们便像雾气一样飘散,好似从未来过。
这是任何忽然替来的人都无法给他的喜悦。
“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她。怎么样,想不想直接对她——”
甚至不用她死遁,系统之前就说过吧,可以让其他攻略者来替代她。
薛明川叩了叩寒霰剑剑柄。
这儿又是涂家的辖域,衙门的通告字里行间都是有意彻查涂家。
薛祈安点头,仔细地把她发辫两侧垂落的发带扯齐:“和他交好的几位友人也都在下午莫名身亡。”
黏糊一会儿,他们在继续往前走。
涂郦好大声的:“还有对不起,之前我做了很多愚蠢的事,你的那个账单我会付的!”
“对啊,米的问题暴露我们可都得掉脑袋的。”
虞菀菀抬头,只见他说的位置坐着只桃子形状的粉红鬼。
她跳起来,铃铛叮当,兴高采烈说:“我过来!”
他猛地扭头,揪住少女那只胡乱作为的手,抿紧唇:“师姐。”
虞菀菀蹦蹦跳跳过去,半跪在他面前的椅子,低头俯视他。
他眉眼含笑,连呼吸都很勾人。
可就在薛祈安脑海里,她听不到的系统音,好心地又提醒一遍:
好烦——
“是的。”她假设了一下这样的情况,更认真点头,“我要换锁,你当晚就别回来了。”
薛明川轻轻一叩剑柄。
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踮起脚轻轻啄了下他的唇瓣。
有点熟悉。
“那不行的。”她不由分说去牵他,牢牢和他十指相扣,另只手强硬掰过他的脸,“对着你这张脸我怎么可能把持得住啊?”
坐在树梢的粉红鬼做了个鬼脸,挠了挠脑袋说:
下唇被轻轻一咬,像是少年不满她的分神而惩罚。
他们走后,涂郦还愣站原地,攥紧袖子浑身发抖,眼泪在眶内打转。
“师姐。”
薛祈安说:“白芷和她师父就是来调查此事的,认为涂疆裕自刎一事充满疑点,加之涂家近来享誉清名,不该贸然踢出仙门大会。”
虞菀菀“扑哧”笑出声,笑得前倒后仰,在他抽离的刹那,突然反咬住他的唇。
薛明川:“我也心存疑虑反问您:赈灾财货被涂家先家主私吞后,至今未收回三分之一,涂家意图何时归还?”
虞菀菀指着自己:“我吗?”
“师姐?”身侧少年明显没注意到异样,手在她眼皮底晃晃,稍担忧,“吓到了么?”
薛祈安:“……说。”
尸体被发现是脖颈横贯伤,细线切割,还有一缕模糊难辨的灵力,混杂妖族气息。
“我不需要她对等。”
“现在你可以来啦。”
“女君,听说阳间鬼族之事皆由您管,求求女君替我们做主啊。”
孰料洪灾结束没多久,云州数万人腹泻,药石无医,很快不治身亡。
虞菀菀:“我会把你丢出去。”
“师姐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您贸然动手,何曾有半点涂家风采——”
“她不喜欢你。”
虞菀菀诧异看她。
虞菀菀看那头,涂郦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指着他“你你你”个不停。
薛祈安很不耐烦打断它,微笑:“闭嘴。”
他还有点新奇地眨眨眼。
薛祈安:“嗯。”
她心跳减缓,握紧衣袖很淡地问:“你们派过多少人来攻略他?”
漂亮的不像话。
明显来打圆场的。
“怎么了吗?”
系统解释:【穿书局的攻略组和救赎组人很多,晚了怕你排不上。】
想了想,她还是揪住薛祈安的袖子,等他弯腰低声附耳道:
虞菀菀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几人又“咚咚咚”地连叩几个响头。
本来损毁的剑被重铸,原先刻于柄头的繁复花纹竟像被什么东西刻意抹去,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色。
她凑近,眉弯弯地去啄他。
他背手而立,徐缓抬眸的刹那,砸出来的东西刹那炸毁于他面前。
正走在街头,虞菀菀忍不住回头,璀璨烟花绽于穹顶,坠落如流星般的碎光尽数汇于那对漂亮眉眼中。
会不会再由新的攻略者顶上她的位置?
弹劾涂家的事是薛明川提出的。
有力温热的五指蛮横摁住她。
最中间的那人用力磕几个头,却说:“寅时我再来找女君。我们几人刚化鬼,这儿阳气过重,我们待不长久,找到女君已耗费大半气力。”
【那这不行。】
涂家的事涂家会处理好吧。
当真和白芷说的一样,百鬼夜游只是些不太有伤害力的小鬼。
虽然有点抱歉。
是因为薛明川没有继任家主,所以薛家没有大发善心?
“女君!女君!我们有冤啊。”
话音未落,它就被银光从树梢打落,“哎呦”一声,在少年冷冽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虞菀菀:“?”
虞菀菀:“想亲你。”
她没那么想和他结道侣,也没那么想谈恋爱,甚至不太在乎他喜不喜欢她……
还没说完,少年就微笑打断她:“师姐,别说了。”
涂家的绝技便是灵力化线。据说实力出众的,可千里取人首级。
说着已经吻了吻他的唇角。
几个黑啾啾的人影扑过来,跪倒在她面前,抓紧她青绿色的裙摆。
虞菀菀惊讶掀起眼皮。
“今天不许亲我。”
她话语微顿,直视面前过分漂亮的眉眼,指腹一点点描摹,弯了弯眉眼:
他们点头:“您的眉心有女君印记。”
“我们在角落,又没人注意到。”
虞菀菀并不在意这些,伸手挂着他脖子,一点点凑近。
她看都不看虞菀菀,“啪”一声把门摔上。
虞菀菀晃晃脑袋,发髻缀着的一对小铃铛也叮铃铃像个不听。
薛祈安眨眨眼。
薛祈安一弹她的额头:“师姐把他忘了就好。”
少年仰起脸,紧紧压住她的唇,喉结滚动,像在做天下第一等的大事。
又是一朵烟花绽放于头顶,那对漂亮的蓝眸流转异彩,像蒙层璀璨云雾。
他忽然没脾气了。
虞菀菀仓皇抬头。
虞菀菀“喔”一声,揪揪辫子起身:“现在要出门吗?”
“爱.欲是人间最美好的东西,你们一个个都避之不及,真无趣。我只是帮你们一把,帮你们表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薛明川你给我滚出去!你来这给谁添堵呢——你们都上,狠狠揍他一顿!”
她一弯眉眼,用力点头:“谢谢!好厉害。”
虞菀菀:“……”
目光落在怀里那颗乌黑的脑袋。
窗外忽地一道黑影飘过,虞菀菀定睛一看,隐隐看清是几个肥头圆耳的中年男人,脑袋歪斜挂在脖颈。
然后……永远想要得到她。
系统上线问:【姐,你好感度还差十就能刷满,估计就这几日,要不要帮你安排死遁?】
少年偏过头,躲开她的触碰:“师姐,你往右侧看,树梢。”
虞菀菀震惊:“你看窗外。”
薛祈安微笑。
涂郦瞪她。
她忘掉了的好久以前。
最艰难时,涂郦甚至被流放孤岛,六月未出门。
她给薛祈安比划比划,没成想他还真能弄出来。
“好漂亮,好喜欢。”虞菀菀捧着他的脸,不让他躲。
他很少这样咬她,蛮用力的,好像还带着点恼意。
抓着她裙摆的正是前不久坐在她窗沿的那几位,近了她才蓦地觉得其中一人眼熟。
他在她眸中能看到他自己,却不确定她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他。
惩罚她说“喜欢”好像在骗人。
少年拽住蝴蝶的翅膀,抿唇轻轻的:“师姐不要让别的东西亲我。”
虞菀菀:“?”
话音未落,后脑勺被猛地摁住,唇被堵得严实。
稍迟疑,她才试探说:“可能是我多疑还是怎么着,我记得在练心关时,薛家也曾遣人捐米给云州。”
他行事素来讲究证据,白芷也就没再多说,和他一并往首饰铺去。
除了那些大多数人都能看见的小鬼,还有些稀奇古怪的,比如会翻滚的棒棒糖形状的鬼。
“您说这蛇妖尸有薛家术法的烙印,质问我,还声称涂家先家主之死和这蛇妖有关。”
回去时,薛祈安把方才白芷的问话系数告诉她了。
“若非我走一趟,也不晓得涂家留存后手,意图靠一只蛇妖反栽赃薛家。”
虞菀菀再扭头,窗外已经空无一物,好似方才仅是错觉。
“死遁。”
薛祈安算是共享她的视角。
青年身形像片落叶,躲开凌厉的术法攻击,轻飘飘落在院外。
薛祈安忽然伸手,摁住她的脑袋,用力咬住她的唇。
不是第一次听了,独这回,听起来莫名有种偷来的、不够真实的别扭感。
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咬紧牙关,颤抖着去吻手背对准她眉心的位置轻轻的:
默然会儿,薛祈安忽地“扑哧”笑出声:“师姐过来还是我过去?”
薛明川步履微顿,轻轻摇了摇头,面上一派光亮的慈悲相。
……这算什么奖励啊?
衙门公布一则讯息。
那换别的——
薛明川也摇头:“涂家现在是您叔父任家主,我自会找他商议,您安心做大小姐便是。”
百鬼夜游。
是因为百鬼夜游的缘故么?
对视时,他就忍不住一弯眉眼:“如果师姐说一句我反驳一句,叫我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师姐什么想法?”
那几人都曾是首屈一指的大米商。
涂郦指他怒骂:“涂家根本就没有拿这份钱!不是涂家做的,涂家凭什么归还薛家?那不是落人口实吗!”
虞菀菀心旌荡漾,指间那只蓝蝴蝶又飞过去碰碰他的脸颊。
好吵。
她指着自己眉心,试探问:“你们说的女君印记,是指这儿的火焰纹吗?”
涉及旁人私事虞菀菀也不问。
/
恰好就是洪俊主持的水坝修筑工程出事的那一回,涂家赈灾,布粥送米,一时名望颇甚。
/
他并没有动怒,叹口气说:“涂姑娘何必动怒?”
虞菀菀点头。
“唔……”
虞菀菀摇摇头。
“这是给你的一点补偿。”
薛祈安弄不懂她到底在笑什么,袖子被她攥着揉皱巴,倒也忍不住笑。
她有点愧疚地抱住他。
另一边,白芷好容易才把薛明川扯到没人的地方。
……只有。
“你帮我排上吧,”
他面上依旧神情不多,一派正气:“此事事关重大,薛家身为仙门第一大家,绝不可马虎过去。”
虞菀菀一愣,有种神魂出窍的错觉,身侧动静也紧随默然刹那。
他笑得实在漂亮。
可能,不太能算真的喜欢。
虞菀菀点头,眨眨眼:“好。”
突然听见乒乒乓乓的巨响,夹杂女子气急败坏的嗓音:
但她要他永远失去她。
虞菀菀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附近惊慌的男女老少却许久没法平静,有些劫后余生地跪倒在地,有些在哭:
忽然间,身后伸来只柔软的手,大庭广众下捏了捏他的腰,又很奇怪地拍了拍他的大腿。
砰砰砰。
街道喧哗热闹,过节似的,处处火树银花,形貌着装各异的男男女女结伴出游。
他微歪脑袋想了会儿:“这大概是最大的反应。”
涂家那些侍卫也七仰八叉倒于地面。
又听薛祈安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涂家声称此事与他们无关,极可能是薛家栽赃。”
这话无异戳她肺管子了。
他今日给她扎的是个低盘髻。
虞菀菀扑过来抱他,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所以要不要亲吻?”
她气急:“那你把那具蛇妖尸还我,我找出确凿证据再状告你。”
她退一步:“那你也要先查清栽赃之事,有确凿证据再动手。”
【这我也不清楚。】
周围忽地温度一升,紧随着听见人群惶恐尖叫,轰地似有重物坠落。足有十丈高的重叠花灯树在她眼前飞速倒塌。
很快一切恢复如常。
薛祈安往椅背一靠,懒洋洋的:
他也要起身,收好桌面丁零当啷的饰品,掀起眼皮就对上少女直勾勾的目光。
虞菀菀拧拧眉,拆开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咬一口又问:“涂家什么反应?”
虞菀菀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洪珊珊死时,鬼王说:
虞菀菀觑眼安静看她说话的少年,想起薛明川那些事。
好久好久。
她抿抿唇,终于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那你们说说自己什么冤屈?我看看能不能帮一帮?”
漂亮。喜欢。
砰!
涂郦父母死后,涂家权势悉数转于叔父手下。
少年在她耳边说:“我看到了,是怨鬼,死的不无辜但怨气极重无法投胎。”
非常宠爱的物什。
雾底埋藏她的模样,温柔而深情。
“师姐,冷静点,那是爱.欲鬼。”
“薛家那位又来了,快跟上!”
虞菀菀很惊讶:“洪俊死了?”
薛祈安想偏过脑袋,又没偏成,像被两瓣甜橙味的云包裹住。
刚才亲得那样专注的少年却侧过脸,平平静静的:
烟花“砰砰砰”绽放得欲烈,像一声声连续轰鸣的枪响。
薛祈安:“是那位米商的儿子。”
不时“砰砰”几声。
虞菀菀稍愣,没说话。
虞菀菀突然心跳加速,却不是向着它,只觉身侧那股清淡的冷空气味儿混着的那点桃子味愈发勾人。
一片惶惶间,虞菀菀听到阵很尖利的叫喊:
却有道嫩粉色身影更快。
虞菀菀突然想起之前在他记忆里,遇见过的小粉。
“师姐。”他忽然喊。
薛祈安困惑看去:“怎么了?”
也有附近官吏解释道歉:“是我们疏忽了,立刻会差人检查,诸位不必惊慌。”
却被拦住了。
他只想要她的亲吻。
粉红鬼看他,桃子尖端粉得更厉害,嘿嘿笑:
但忽然间,他就有点奇怪。
他拨了拨她的头发笑:“她以为我能有什么线索,但那会儿我都还没出生,哪来的线索啊。”
身下没有影子。
虞菀菀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问她谁来亲。
他拍拍她的背:“师姐不用担心,他们刚化鬼,身上怨气不足以影响生人。”
近年来,生意不行才慢慢没落,巧的是他们没落的时间正是洪俊东山再起的时间。
怕涂郦吃亏,她赶紧要去拦。
虞菀菀斟酌着,还是递方帕子给她,指指眼尾说:“你的妆要花了。”
“我方才给师姐去买煎饼果子,听说涂郦知道这事后砸了一下午的东西。”
怀里那团软乎乎的,薛祈安摸了摸她的头发,忍不住笑:
一把扯过帕子,用力擦眼睛,眼睑都被擦红。
少来干涉他们的关系。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死了家里人可怎么办啊。”
“这次可得狠狠敲一笔,上次那钱打发叫花子呢。”
虞菀菀眼睛都笑看不见了。
好似聚起片温柔明朗的星河。
女君?
粉红鬼向她绽放可爱的笑脸。
但也只是酥痒,并不痛。
他目光落在城内小溪倒映的月牙和烟花,下颌绷紧:
他得用尽全部气力,才能克制住,不在开口时就说喜欢她。
她忽然被推开。
临近的薛家派人来查,证实是米内被设了小型的咒术,靠活人献祭换修为。
虞菀菀仰起脸:“嗯?”
铜镜被推到了面前。
她今日干的混账事够多了,他不要她亲吻也情有可原。
捏住她嘴的手更用力收紧,少年声音发颤,藏几分无奈:
他以前就是这么看她的,像在看很有趣的宠物。
灯树倒塌燃起的火焰也尽数被银光扑灭。
“吓死我了,还以为就要这样被活活烧死。”
送钱让他们离开都不干,那可怨不得他了。
可就在他们身后,数道人影鬼鬼祟祟跟着。
【检测到宿主和好感对象的好感度严重不对等,初步推测她并不爱宿主您。】
薛祈安垂睫,轻轻的:“嗯。”
唇被一把捂住。
那满厅的,米商、茶商、士子、举人……他哪个不知道?
门边竹青色的身影挺拔高大,正是薛明川。
到了夜间。
HE系统诚心规劝:【HE技巧一:不要太过顺着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这回连眼睛都被遮住了。
好可爱的声音。
四目相对。
刚开口,倏地有什么情绪不受控制喷涌而出,他咬紧牙关不说话。
她差点溺在这一吻之中,呼吸都提不上来。
她每回要干奇怪的事时,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直白视线。
她暂时放心。
那她死遁后,他怎么办呢?
她拧眉,不赞同地说:“明川,不是说好了先不找涂家麻烦么?等我查清楚再说。”
薛祈安感受到了,袖下手不动声色握紧。
少年垂睫温声问:“师姐看看,是这样的吗?”
遮住她的那双手滚烫炽热,好似在发抖,强行忍耐些什么。
薛祈安伏在她肩头,闷笑不已,脑海里却忽地想起浮屠秘境,鲛人说:
她大致描述人家的样貌。
一听“栽赃”,白芷神色微变,到底心向薛明川。
“师姐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毕竟当年,涂缰裕背叛涂家堕入妖道,至今涂家还有人声称人族应该和妖族握手言和,停止争斗。
“来。”
死前双目圆睁,尸首分离。
“这是惩罚。”
虞菀菀看着却忽然恍惚一瞬,总感觉这样的景象好似很久前有过。
“但我怕涂家暗里会动手脚,有损修仙界利益。”
却总有煞风景的东西。
/
如果有机会重逢的话,那每天他都会深陷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喜悦。
有些模糊形状的,蹦蹦跳跳;有些则像个火柴人,僵硬往不晓得哪挪。
转身时,却听见细弱蚊蝇的嗓音:“谢谢。”
她手无意识地去缠绕他的腰带。
听名字就该晓得怎么回事。
免费打白工。
所以说,它懂什么啊?
她揪紧他的衣襟,没法发出一点声音。
虞菀菀以前在视频里看的,乌发盘在脑后,最外侧编一圈麻花辫,还可以穿进丝带亮闪闪的。
薛明川深深看她一眼,半晌才松懈灵力笑道:“好。”
她愣得更甚,软绵绵地攥住他衣襟,脑袋又前所未有清醒。
和不断绽放地烟花混于一处。
薛祈安:“……”
他不说话了,别过脸,被月光映得亮闪闪的乌睫轻轻一颤。
很多。
白芷挡在薛明川身前,拽着他往一边:“你不是说要陪我去买发簪吗?走吧走吧走吧。”
“我好像被几只鬼缠住。其中一人长得很像秦叔请来家中的一位。”
薛明川:“自然。”
本来说不想管的,可事都掉头上来了。再说,再说……
他牵住她的手,一缕柔柔的妖力从掌心渗入,像猫爪一样挠了挠。
“知道了。”少年轻轻的。
她试探性地搭住他的肩膀一推,少年也不做抵抗地往后仰,由她摁住。
在现在,即使这是说了一个字——
却听她毫不犹豫地笑说:
“你好漂亮。”
冷静得不像话。
薛祈安手一紧,心忽地沉至谷底。
第 76 章 百鬼夜游(五)
夜色渐深。
烟花步入颓势。
地面落着些金灿灿纸屑样的残骸,灯树倒落的痕迹还没彻底清干净。
可人群熙熙攘攘,热意不退。
虞菀菀偏过脸,目光落在少年瑰丽面颊,不论看第几回他的乌睫总遮住那点红痣。
非常熟悉的神情。
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扒拉身侧那截茶白的衣袖。
少年垂眸,也轻轻的:“怎么了?”
虞菀菀:“你在不高兴什么啊?”
薛祈安抿了抿唇,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别过脸:“没事。”
正要再往前走。
一截手臂伸直挡在他面前,青绿衣袖滑落,露出被烟花映出明媚暖色的手腕。
少女站定在他面前,裙袂乌发被风扯得曳动不休。
她言简意赅:“说。”
他终于知道当年地主儿子为什么喜欢看人跪在面前当大马了。
身侧几只鬼也摇头,一副唯他是从的模样。
想要她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全被她的气息浸透。
果然是何发财。
照何发财的意思,薛明川在昏迷间偶尔的清醒时,都在四处养小鬼。
他是她最喜欢的吗?
话音未落,虞菀菀就哼哼打断他:“这可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的剧本,包收美名的。”
何发财甚至还撞见过他们豢养妖族。幼年玩弄,成年杀死制法器。
他怀里暖洋洋的,那股冷空气味都被热闹喧嚣的烟火气冲淡。
可何发财那时就只想让地主一家受尽报应,让给钱地主家的云州人受报应。
热意蒸腾,在眼尾渗出。
饼干另一端被直接咬住。
很快又被被子兜住,塞回去。
“那就一言为定啦。”
他给了何发财一千两黄金,何发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再没什么事。
少年吃得很认真,长而浓密的乌睫几乎戳到她面颊。
系统音响起:【HE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见过他这张脸,她是真觉得其他任何她从前赞叹过的脸都清汤白水般寡淡无味。
近乎发泄般掠夺她唇齿间每一点气息,不容分毫退意。
忽然间,母亲病危。
寂静片刻。
她不会说不喜欢,也不会说喜欢。
薛祈安才松开她,手搭在她腰侧,卷着她的腰带玩儿。
但他已经不想问她喜不喜欢他了。
虞菀菀做好准备,提防他们进屋后直接动手,打开窗笑:“何老爷。”
HE系统:【是的是的。】
何发财扛住了。
她的死是他后半辈子的开始。
他不满很久了,需要一个更听话的合作对象。
原来,父亲昨日就前来报信,说母亲病情突然加重。
被戳穿他不过也一死,可薛明川说:“好。”
薛祈安喉结一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
虞菀菀也不想听他骂脏话。
/
最可恶的是,虞菀菀突然又想起来一段小说剧情。
中间那只鬼摇头:“哎,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这样角度,虞菀菀仰起脸眨眼看他,莫名眼熟。
那瞬间,他如坠冰窟,牙齿都颤栗害怕得哆嗦不止。
不用死遁,不用这样折磨他。
何发财想。
中间那位,之前儿子来过她家的,是洪俊的发小何发财。
和洪俊的二次发家史一样奇怪。
牙齿咬断被他衔在外的饼干。
没用的东西。
夜风渐起。
何发财最后也不是真落魄,只是装作好赌以避风头。
最后三个字却像被无形的手捂住,他“咿咿呀呀”说不出声。
“要不我不死遁了吧?”
像担心一闭眼,她就会消失在黑暗中不见。
薛明川也不强求,离开了。
/
她的呼吸涌进他体内时忽然就似春日、鲜花、暖阳一类美好的事物具象化了。
今年收成不好,时间又太急。
虞菀菀直接开门见山:“何老爷下午说的有冤是什么意思?”
薛祈安扫了眼就恹恹移开视线。
两人自此闹掰,老死不相往来。
那是薛家的独子,薛明川。
天灾时,百姓惶恐则天地怨气深重。这怨气,和修士修炼的灵气有些相似,薛家已研制秘法转换。
怔愣一瞬。
又雇佣强悍打手,逼迫附近所有米商以市价十分之一上交大米。
虞菀菀直觉不对,从被窝里钻出来,坐直身和他平视。
何发财又摇头:“说来话长。”
何发财还摇头:“这不行啊。”
何发财向地主家告假。
“所以就叫师姐去睡,我看着啊。”薛祈安揉揉她的眉心,无奈说,“我共享师姐的视角不一样么?”
“不要玷污了我师姐的耳朵。”
何发财趴在门口偷听才知道,地主说的是一种邪术:
如今洪灾严重,怨气难解,正是以活人炼小鬼的最好时机。
并不冷,穿过人群已成阵暖风,沾满食肆佳肴甜香。
闻所未闻。
怎么看?
等何发财走后,薛祈安向她凑近点儿问:“师姐为什么需要我……”
他的衣襟被松开,绑缚的银白色绸带被她无意识的攥住、缠绕、收紧。
虞菀菀赶紧熄灯窝床里睡,见薛祈安还坐着,她扯他一把:
薛祈安忍不住笑,将她从怀里捞出来,牵着往回走:
“出来。”忽然在脑海里说。
面前那对蓝眸像小狗眼睛似的,雾蒙蒙望来,闪闪发光得很漂亮。
虞菀菀重新拿起根饼干棒,笑盈盈的:“就是我和你各咬一边吃掉,不能让饼干棒断掉。”
忽然。
鬼大部分都是死的人。
这算什么游戏啊?
薛祈安默然会儿:“好吧。”
她以为这事就早到此为止。
薛祈安往前近点,吞进一小截的饼干:“嗯,什么话?”
余光瞥见她新买来的零食,有点像现代的饼干棒。
和何发财一起帮工的人,很多都不堪受辱走了,要么就死了。
薛祈安愣了愣:“什么游戏?”
其实是可以的。
默然会儿,她还是很震惊问:“你认为你死得冤?”
柔软细腻的指腹忽然压住他的眼尾,连红痣一起揉了揉。
她允许他自由选择。
她想了想,向何发财勾勾手指:
可他母亲病重在家,需要这笔钱。大地主家给的薪酬最高。
虞菀菀困惑眨眼。
虞菀菀:“……”
他的脸实在离得太近,这样看着都莫名呼吸不畅。
薛祈安:“之前你说过,圆满结局的方案生成了对吧?”
嘴忽然被捂住。
话音未落,系统像被捏住喉咙一样发出尖叫鸡的声音。
好像,好像练心关里她倒在他怀里也是这样角度看他。
“抱了抱了。”
“我会一直把月亮留给你的。”
薛明川只笑不语。
虞菀菀眉眼愈弯,忽然松开饼干。
“我们那以前有句话。”
“冷。”少年说。
“不许提她一个字。”
“当然。”
珠玉般一点点坠落。
“如果你没死,明日我不仅放你走,还给你一大笔钱。”
薛祈安:“别管我。”
她倏地压住他的后脑勺,用力摁向自己的方向,越过饼干的中点咬住少年薄而凉淡的下唇。
眉睫忽然被亲了亲。
他冷笑:
虞菀菀摇头。
“不要给最喜欢的摘下月亮。”
那大地主的儿子是个纨绔,天生右腿残疾,最喜欢让仆从扮大马跪着。
有权势的滋味实在好。
这样主角就永远伟光正了。
“告啊,去告啊。你看看这云州谁敢替你平冤。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爹每年上缴的税都撑云州开销三分之一。”
她向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频率太快,瞳仁都看不着几次。
虞菀菀恍然大悟照做。
虞菀菀:“你再把领口系紧一点就该看我跟着百鬼夜游了。”
薛祈安摇头,轻轻的:“师姐先睡吧。”
他拿五百两去请最出众的杀手,杀光了地主全家,夺走他们的地和存粮。
“我可以!我家、我家也有地,一月内绰绰有余!”
何发财又说:“薛明川之后又向我进货两万石粮食,悉数以涂家名义捐给云州。涂家负责赈灾的人瞒下此事,吞尽赈灾财货,致使后来数万人死亡。”
室内混着急促压抑的呼吸声。
虞菀菀试探的:“我们刚做完,你是不是也没睡。”
凭什么他们还能活着呢?
何发财决定和地主那儿子鱼死网破。
云州这事全算在薛祈安头上了啊。
薛祈安向他们发顶一扬下颌:“手放上去。”
现在外头都在传这事是涂家所为。
毕竟,死和重逢对她来说仅仅一瞬。
每向薛明川弯一次腰,他就要打死十来个下人,好似以此埋葬那个出身卑微、受人白眼的自己。
“但我也会想抱师姐的嘛。”
这也是近年来灵力衰微,薛家修士修炼速度却反比以往更快的原因。
写的还不如他做的多。
干嘛给她衣服呀,哼。
地主不愿意。
它有意讨好自家宿主:【爱意有差距值一定是她没眼光,不懂您的好——】
“行啊,那你得配合我。”
他一定会疯的吧。
一夜间,何发财为之奋斗的东西全部化为乌有。
他们额抵额,亲昵至极。
虞菀菀拿根牙签用力捅杯里的白水,搅出一圈涟漪。
虞菀菀怔住。
惯来对他跋扈的地主一家如孙子般对人弯腰低头。
“嗯,”薛祈安也低笑,嗓音比往日喑哑,“我会努力拿到的。”
昏黄烛火一跳,少年少女身影头落地面几乎融为一体,架起的手肘如牢笼般紧紧箍实对方。
肩部一暖。
不会给他出格发疯的机会,也不会让他彻底安心沦陷。
薛祈安:“……”
虞菀菀:“……我是那个意思吗!”
如今看来,确实是的。
他回到地主家。
多是农村自养的鸡鸭鹅。
书里写,薛祈安当初正好在附近,杀人杀妖练邪术。
又挂上最开始见面那副傀儡似的面具假笑——忽然间她就和别人一样了。
末了又觉得话有些硬邦,他仔细拢紧披在她身上的衣袍,轻轻的:
或者说,更加听话的一只狗。
他扭过头,看见少女咬着根饼干棒,托腮笑盈盈抬眸。
/
第二天匆匆赶回家,发现母亲已经死了。
咔嚓。咔嚓。
这些小鬼会被二次炼化转为高浓度的灵气,供修士修炼。
但这神情……更是默认了。
何发财去衙门告过,去质问过地主家,也击鼓伸冤过,无果。
可何发财不晓得冒出来一股气,在他走前拦住他说:
大地主有钱,一笔重金补偿他们父母根本不会吭声。
“我天下第一漂亮温柔善良的世界。”
下情蛊也可以啊。
“薛祈安,你想不想要我的月亮呀?”
室内烛火跳动一瞬。
【宿主不必伤心,他是假的,您需要的话穿书局可以提供记忆清除服务。】
温润清朗的青年含笑看他。
“怪不得他生意做不大,生意人不就最讲诚信吗!这寅时都过了,他还不来!还不来!”
唇角沾点粉屑。
“区区一只狗还配对主子指手画脚?吠一声都嫌吵。”
/
薛明川要从他们这买一万石粮食。
虞菀菀看完,惊得说不出话。
但选项里永远只有她。
和她笑时笑意都不达眼底。
他忙把衣襟细带松开点:“抱——”
何发财发家得早,当初还帮过洪俊创业。但洪俊二次发家时,他在赌场输光了钱,求他帮忙却被拒绝。
虞菀菀还没说什么,他又亲下来。
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地主和地主儿子都犯难,直摇头说做不到。
虞菀菀点头:“是有点,但你不打算配合你——”
何发财卑躬屈膝谄媚笑:“希望日后还能和大人合作。”
何发财后来才知道,他那日趴在门口听,薛明川根本就晓得。
短短一截的饼干很容易就被吃光了,恰恰好是在正中位置。
他和薛明川合伙弄死那么多无辜百姓,又趁灾哄抬物价致使熟人饿死。
虞菀菀不再向前,弯着眉眼看他凑近:“我不会给你摘下月亮的,但你可以来我这拿。”
之前就说好,早中晚各一个亲吻,可她根本就没记住。
这样干了三五年,他体无完肤,受尽侮辱谩骂,活得毫无人样,却竟然也活下来,逐渐获得地主家信赖。
身体被她触碰而发颤,连气息也稳不住。薛祈安却笑:
去死。去死啊!
地主家贪,吃肥水太多。
他没说话,别过脸默认了。
少年垂眸望来,没扎牢的乌发俶尔散开,半遮住过分昳丽的眉眼。
薛祈安抿唇,还是不吭声。
虞菀菀忽然不自在:“那不然呢?”
何发财:“我是昨夜下午死的,当时正要去找薛明川。定然是他杀的我,知道我昨日会向他要钱财!那狗日的!”
虞菀菀手握紧:“因为我死——”
何发财也想走。
夜已经深到快要天明。
虞菀菀心念一动:“我们玩个游戏吗?”
一月后,他凑足一万石粮食交与薛家,甚至多赠一千石。
他早看中何发财心术不正。
他确实好聪明哦。
薛祈安:“……”
“当然呀。”
“早中晚的时候,师姐多亲亲我吧。”
她手抵住他的额头,不许他再往前咬饼干,不谙世事般轻笑:
虞菀菀夸张一哆嗦,抱紧自己:“我冷。”
洪俊的水利工程意外也是人为。
双腿也残了,右眼天寒就疼痛不已。
抢也会抢到。
她就是最好的。
虞菀菀忽然心软,想:
少年舌尖钻进来,卷走她齿间的饼干。
“和师姐说过是高兴的。”
虞菀菀动了动鼻子,脑袋埋在他怀里,身影听起来有点闷:“调理好了吗?”
身后烛火摇曳,窗帏翻动,她似山间精怪所化,一身盎然如春意的青绿。
何发财之事,又何尝不是机会?让薛家倒台,一点点摘除薛祈安污名的机会。
当孙子,那可太糟了。
何发财出身渔猎,父母算不得穷,却也不算富。
他只是穷苦人家的儿子,斗不过这些大官大户。
很像亲吻时他总先干的事。
“所以,”
虞菀菀没答他的话,衔着根饼干,嗓音含糊又黏腻不清:
他还带了土特产赠给地主儿子,希望他能多关照何发财一下。
系统却说:
就,有点类似的意思吧。
薛祈安:“……”
“但薛明川给我的钱还不及说好的三分之一,让我要钱和要命选一条。”
他恨啊。
怀里少女很快软绵绵的,像团云一样懒懒窝着,指尖都不愿意动。
薛祈安又看她,对视时忍不住笑:“师姐,这个游戏好肉麻。”
被嫌弃了的HE系统一无所觉:【我们有很多相关案例进行数据分析,保管让你们HE。】
薛祈安掀起眼皮问:“这要象征什么?咬断了象征我和师姐一刀两断?”
地主那儿子却没同意,逼迫侍从压着他在门口雪地跪一晚:
真好啊。有钱有权真好啊。
攘攘人群如小流般淌过身侧。
几声碎响,她三两下就把那根饼干棒咬碎吞入腹中。
他父母都死了。
寅时。
他幼时最常在云州大地主家帮工。
尾音未收,她脑袋倏地被摁住。
却看得他浑身发冷,如回到襁褓时,连衣服都被撕破看透。
也该让薛明川挨骂了。
那当初何发财是怎么落魄的?没人晓得,只说他得罪了人。
他骑在他们背部,不停用鞭子鞭打,大喊:“驾!驾!驾!”
虞菀菀哆嗦更厉害,像置身冰天雪地:“身体冷都其次,主要是心冷。”
薛家骨干弟子都“吞过”小鬼。
虞菀菀打听时就听说,何发财曾是云州米商的老大,这儿米商都听他的。
他熟练接话,走近,手臂横过她身侧,弯腰轻轻的:
有钱的滋味实在好。
生怕他反悔,HE系统赶紧把方案传过去,里边列举他应该做去让她高兴的事。
“这是定金。”
柔软宽大的外袍将她兜住,和那股独特冷香一起拥抱她。
薛祈安微笑:“不然我就送你回炉重造了。”
像那种走钢丝的人,随便碰一下就会轰然坠落。
一个时辰等于现代两个小时啊。
地主儿子早知道此事,哈哈大笑:“这可比戏本子里唱的有趣多了!”
【不行的。这只是个虚拟的世界,穿书局规定攻略成功后必须强制离开。】
少女好欣喜地笑:“你这次也哭了。”
薛祈安忍不住笑:“好啊。”
这样想,他手底有点恼地加重。
感觉像在自找折磨。
她只是总感觉薛祈安今晚状态不对。
窗子被敲了敲,几道黑影终于做贼似地来到屋外。
他还是没说话。
“我直接咬吗?”
地主儿子却认为这是对他身份的侮辱,打死他父亲,瞒下这事。
他的神情埋没于黑暗间,看不清晰。
薛祈安也笑:“师姐想把月亮给我吗?”
连化鬼都如此。
虞菀菀忽然也说不出话。
薛祈安:“……”
甚至垂睫时,薛祈安看起来都像……快要碎了。
虞菀菀抹抹艰难挤出来的眼泪:“可是不弄明白有的人为什么不高兴,我又舍不得回去。”
薛祈安:“我是妖力。”
对面漂亮如人偶的少年却望来,跟朵花似地绽放很温柔笑意:
虞菀菀眉眼弯弯,像夜泛湖泊的一对游弋小舟:
虞菀菀:“那长话短说。”
何发财恨啊。
“你不睡吗?”
在她发火前,何发财终于开口:“女君可以自己看我们的记忆。”
少年嗓音很温和,眸色却如墨般晕染不开的深邃晦暗。
她算是明白了,这本书创造反派的底层逻辑,就是将薛明川做过的恶事全部算到薛祈安头上。
他们也必须去死!
虞菀菀经不住往后缩,饼干差点脱口,摁着她后脑勺的力度蓦然收紧。
可她忽然后知后觉发现,对薛祈安来说……
薛祈安终于叹口气,去抱她:“小事情,我在努力调理。”
过会儿。
虞菀菀:“……”
明月清风,人如寒松,真正的世家美玉名门表率。
好痒啊。
只能说死有余辜吧。
他如果会被其他人看见,就关起来嘛。
对她要他做的事也没什么意见。
但就在那日,他撞见真正的大人物来访。
虞菀菀反抱住他肩膀的手一紧:“那我要做点什么吗?”
她没有任何问题。
虞菀菀困得想死,在心里把那群鬼骂了前百八十回。
两家都常来往生意,地主还诚心说:“靠米粮饲小鬼之事有损阴德,不可取啊大人。”
可启唇刹那,她瞳仁微缩。
说话间拂过面颊的呼吸暖阳如春日清风,搅和不分彼此。
虞菀菀抱紧他,又仰起脸,眼睛故意眨巴:“但你之前不是说冷的话要用灵力吗?”
何发财应得斩钉截铁:“因屈受死即为有冤。女君,你必须替我伸冤。否则我便状告鬼王,说你玩忽职守,到时有你好果子吃!”
看别人一眼就惩罚他一天碰不了她,湿漉漉地求她留下。
薛祈安笑了一下:“没有。”
地主家的儿子将他毒打一顿丢掷雪天街头。
一无所知的少年抱住她,脑袋埋在她肩头。
过好一会儿,才轻轻的:
“师姐不要再离开我了,不然我可能会……”
发疯的。
他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风里,听不真切。
第 77 章 百鬼夜游(六)
睡着后,虞菀菀做了个梦。
梦里她死遁了,像个鬼魂一样飘在空中,底下是间宽敞的四合院。
四合院屹立山顶,很像她当师尊那会儿的布局。院内栽满整片的甜橙树,随风摇曳,扯动几颗枝头坠着的浅紫风铃叮当作响。
那片甜橙树实在长得太好,结的橙子金灿灿圆滚滚,像一颗颗小太阳。
她闻不到,却本能觉得好香好甜。
肯定有人很用心地栽种。
忽然。
“薛祈安!”
她听见有人喊,嗓音雌雄莫辨,更偏向刻意模糊处理的电子音。
虞菀菀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后院栽种甜橙树应该是薛祈安成为妖主的时期。
大反派的巅峰时期。
是什么样的呀?
她难免好奇。
突然间,疾风骤起,草木沙沙不止,她似有所觉地回头,撞入对绚烂金灿的双眸中。
那张脸和梦境里的重叠。
本来死遁就弄得她烦,不想烦上加烦。
……他抓的重点为什么是这个!
她气鼓鼓往回走,“嗙”一声拍开自己的房门。
薛祈安也要跟她一道,却被少女伸直的胳膊拦在门内。
虞菀菀压根不理。
却只是被咬住下唇。
握着她的手忽然收紧。
他没说什么地收回手。
唇被猛地吻住。
虞菀菀也正好喊他,仰起脸试探着:“要不你先暂停喜欢我吧?”
咚!
手忽然被一把抓住,指缝飞速被她堵满,十指相扣。
薛祈安:“还行?”
虞菀菀面色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啪”一声把门关上。
他别过脸,笑意稍淡:“不要。”
薛祈安伸手牵她,她没躲乖乖反牵住他。
虞菀菀不想和他说话,面无表情看他。
但洪三娘堵到她的住所来。
门关紧的刹那,光线黯淡。
总得提防别人先看上他,提前下手抢走占有。
/
明明就祈求过她的。
可突然间。
钓着他。
虞菀菀:“你觉得甜橙精怎么样?”
拽着薛祈安一个遁身符,直接回了屋宅。
他直接当没听见。
她忍不住“啧”一声。
“总之,你先等我回来!”
像暗里潜伏的毒蛇,伺机缠绕猎物。
虞菀菀深吸口气,大步往门外走。
嘴里还嚷嚷:“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洪三娘一噎:“那不一样!我爹,我爹年纪比你大,发家更早。”
刚穿书时系统怎么说的:
虞菀菀恼火地用脑袋顶他。
“我和师姐过得当然很舒心。他们懂什么?”
薛祈安想了想改口:“挺好,挺喜欢——唔。”
洪俊也是说,云州百姓的死换成他的钱财,也死得其所了。
薛祈安垂眸看一眼,掀起眼皮时眸色淡淡的:“我知道了。”
他这角度只能看到洪三娘,她的身影恰好被院门口的石柱挡住。
和他亲吻实在舒服。
虞菀菀冷淡:“哦,我也是。”
虞菀菀:“……”
……虎父无犬子啊。
……七日?
他额前碎发被风吹开,露出过分昳丽的眉眼,眼底聚满熠熠碎光,似整道星河流淌。
少女强压怒火的嗓音从里边响起:
洪三娘一喜:“那位公子在那吗?”
她刷地掏出一把钱,洒在她面前:“你开个价,多少肯和离。”
薛祈安瞥了眼,倏忽展眉一笑,勾勾手指撤去地面那片白雾。
他昨天明明就和她说过的。
等待的几天,虞菀菀预备逛一逛云州。
他俩看起来,就非常亲密熟稔啊!她再不醒,他俩是不是能就这样亲上?
虞菀菀挡住她,礼貌假笑:“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告警告!宿主再擅自透露系统存在,将予以电击惩罚。】
她怒目圆瞪:“你你你!”
薛祈安微歪脑袋,困惑回望。
“当然。”
可洪三娘已经看见他们了。
这会儿洪三娘忽然向看到什么惊悚的事,一张脸皱巴一处,疯了一般,举手“啊啊啊”乱叫着跑走。
他托住她,偏过脸躲开她的亲吻。
虞菀菀打商量:“要不少喜欢一点呢?或者喜欢慢一点?”
“医馆在那。”虞菀菀微笑,“正好治你脑子和嘴。”
虞菀菀本能地要往他那儿跳。
/
薛祈安向窗外一扬下颌。
“师姐?”
洪三娘不知道这些,脸渐渐涨红,愤怒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对我如此柔弱貌美的女子都这样,可见你性情之跋扈!”
薛祈安却问:“那七日后,师姐有要和我去哪玩的计划么?”
出门没几步,忽地迎面走来道熟悉身影。
门“啪”地在她面前合上。
洪俊刚死,洪三娘却并没半点伤心。
他本能仰起下颌,揽紧她的腰,试图加深这忽如其来的奖励。
虞菀菀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她:“出门左转。”
“你知道什么啊?你肯定不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嘛——不要不高兴。”
之前该给的时候不给,不该给的时候给这么快。
不义之财是要连本带利归还的。
啧。
应该感谢她吗?
少年一身红黑劲装,衣襟金线勾勒繁琐花纹,显得人傲不可攀。
薛祈安笑意加深,在她一路绵延的细密吻里身体发抖,却很温柔说:
“怎么了?”
默然片刻,系统说:【已经95了。穿书局评估后,感觉拉满七天都多。】
虞菀菀震惊:【照他这好感度发展趋势,十点我得再攻略十年吧。】
她自己,也不行。
他的瞳色淡而寒凉,有种不近人情的疏离蔑视,或许更偏带神性。
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了。
“因为——”
虞菀菀:“金屋藏娇这个词你知道吧?”
他笑得好好看。
他忍不住弯弯眉眼:“师姐。”
她喜欢吃甜橙,之前又喜欢当他师尊。这是什么新玩法吗?
虞菀菀跳起来挂在他身上,笑盈盈地亲他眼尾:
眼睛不住往里瞟,明显想找什么。
少年置于门后半明半灭的光影间,笑意也陡然消失,神情冰冷晦涩。
蓝眸像片海洋般温柔潜伏她的身影。
但现在……
“……”
洪三娘高傲一哼:“你知道的吧,我们家在云州的名声响当当,家缠万贯。”
“那个老不死可算死了。钱都在我手里,这几天日子过得真舒心。”
薛祈安侧过脸,忽然摁住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这儿。
少年额前通红,错愕看她,手在她额前也揉了揉,轻轻的:
判断她死遁的日期。
虞菀菀立刻拉着薛祈安掉头,省得等会儿她用那种直勾勾目光看他。
“师姐,不要理她。”
虞菀菀眉心一跳。
虞菀菀被从他怀里拎出来,放在梳妆镜前扎辫子。
“虞大小姐。”洪三娘知道她的身份,很热络挥手跑近。
虞菀菀忽然不那么恼火了。
洪三娘故意很大声,像说给里面的人听:“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样对待自家夫君。我会掏心掏肺对他好,不会舍得离开他,他要三妻四妾我也绝不阻拦。”
独她的心跳奇怪地加剧。
那种深刻灵魂的痛意虞菀菀还牢记,下意识哆嗦一瞬。
虞菀菀:“……”
/
抢劫就抢劫吧。
“只是我感觉你喜欢我比我喜欢你多一点。我准备养成一下我自己,赶紧追上你的喜欢。”
虞菀菀恼恼的:“你还是别说话了,嘴就用来亲吧。”
“师姐准备娶我呢?”
想起洪俊干的那些事,她忽然怜悯看洪三娘:“那好好珍惜你有钱的时光吧。”
不是她熟悉的雾蓝色。
虞菀菀怔住。
刹那世界都坠入静默。
薛祈安好像忽然很高兴,瞳仁笑得看不见,眉弯如月地问:
他很诧异,面上还有未散的笑意:“你怎么像抢劫一样?”
惯常依她的少年独独这回不答应。
虞菀菀想解释系统的事,张嘴却一字也说不出。
窗边坐着的少年应声回头:“师姐?”
半晌她视线也移开,再度凑近,轻轻的:“到时候再说吧。”
这世上脑子有问题的人怪多的。
修士听力稍好。
谁都不能阻碍他们在一起。
他立刻脸红了,揽紧她的腰。
那是个甜橙精。
想了想,她更大声:“我还会亲自挑性格最温柔小意,最漂亮的以让她高兴——哎呀!”
知道她离开后他肯定会伤心,所以让他少喜欢一点。
少年安静望她,眸色凉淡得让她分外心虚,下意识要避开。
【小薛他洁身自好,守男德,身边毫无异性存在。】
一直到出门前都心不在焉。
就,她还挺多余哈。
“薛祈安。”
这大概是HE系统唯一的用处吧。
虞菀菀用力掐自己一把,从床榻突地弹起。
竟然是洪三娘。
讨人厌的家伙又冒出来:【死遁排期出来了,七日后子时死遁。姐你如果有具体安排,我可以转告上级。】
洪三娘等在外边。
虞菀菀还听见她和身边青睐的侍女哈哈大笑:
身侧有道身影却穿过她的身体,更快一步坠入他怀里。
为什么这么着急?
……好漂亮。
洪三娘忽然向后跌坐,栽倒在地面,龇牙咧嘴,痛苦地揉着双腿。
薛祈安眨了眨眼,摇头。
“你不敢让他来见我,更是善妒!那位公子跟你过日子肯定不会舒心,我真替他难过。”
换平时虞菀菀肯定不至于这么生气。
差点就说漏嘴吓着她。
那股无形推力肯定是修士的灵力!
没有一次亲吻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做一次。
何发财这类人刚化鬼,需养蓄阴气,才能短暂于人前显形。
虞菀菀:“哦。”
薛祈安:“……”
虞菀菀顺着望去,眸色一淡,唇边笑意却渐渐加深:
这回薛祈安没躲。
她本来是打定主意要生气的,可又气不起来了。
走出门才很轻很轻地问:“为什么呢?”
当着她的面,看不清面容的甜橙精捧住少年的眼尾亲了亲,也是亲在那颗红痣。
虞菀菀:“以前有个皇帝,他有个很喜欢的姑娘。娶到她之后,铸造最豪华的宫殿——所谓金屋,锁……呃,让那位姑娘居住。”
洪三娘被洪俊宠坏了,从来都要什么有什么。
他由着她亲吻,轻笑:“好啊。”
要这么想也是吧。
下颌倏地被掐住,转回来。
少年好似看见她了,像她一弯眉眼,如凛冬逢春般绽放笑意。
她飘下来,黄澄澄的裙摆似金子雕琢,从枝头偏偏坠落。
“那到时,师姐就由我来决定吧。”
砰砰,砰砰。
虞菀菀走过去:“你在看什么呀?”
薛祈安没躲,更困惑揉揉她脑袋:“师姐做噩梦了?”
“你刚才在看她?”
“慢走不送,别逼我抽你。”
能不能瞪大电子眼看看呢?
他低笑着,凑在她耳边温柔说,呼吸暖呼呼地吹过。
虞菀菀颤了颤乌睫,忽地想起那场梦。
好不爽啊。
甜橙精之前,还有没有甜桃精、甜豆精、甜瓜精……
他们看起来也会过得很舒心。
第 78 章 百鬼夜游(七)
晨初。
涂家外忽然被人堵死了。
乌泱泱的人海,有人挥举锄头,有人拿着臭鸡蛋用力往窗户砸。
屋内涂郦坐得挺直,身体却在不停发抖。
她看向窗外,前去拦的侍卫悉数被揍个头破血流,人群里不乏还有散修,术法一声接一声。
资历年老的仆从哆哆嗦嗦:“大、大姑娘,这要怎么办啊?泽公子他还没有回来。”
涂郦沉下脸纠正:“是大小姐。我才是血统最高贵的涂家直系。那些人算个什么东西?”
仆从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自涂郦父母亡故、叔父掌权后,涂家上下都被勒令不许称呼她为“大小姐”。
她不配。
涂郦恨恨说:“这竖子玩意儿,勾结薛家夺权还要颠倒是非,我早晚得风干他人头悬吊门前。”
耳边喧闹声愈来愈盛。
听仔细才晓得是那些云州百姓:
“涂家欠云州一个交代!”
“吞赈灾财货,任妖道作祟,如今害死数人,涂家该死!”
没有人不会看上他吧?
刚拿来的小桔灯又被拨到一旁。
怎么忽然就把她丢下了呢?
少女看见他好惊讶,手背在身后,似乎下意识缩了缩,想躲他。
被他压紧的那只手也忽地用力。
今天活着,明天……死了。
合欢宗技巧制出的傀儡,指尖都能感温。
咕噜噜。
她却并没有躲。
将近酉时。
几息间便回到虞家。
「哇,好浪漫。」
看起来并不打算计较她以系统做替身,死在他剑下的事。
他“扑哧”笑出声。
先留下来。
「少主只是刚走。刚走!他原本在睡觉,醒来说想要散散步。」
龙的听力向来很好。
小桔灯完成得比预期快,她高兴提着上楼,要去给薛祈安看看她的成果。
耳侧忽地能听见隔壁屋动静。
“是在给她引路,只要小桔灯在她手里,她就永远能找到他的方向。”
白质烛身托起一点橘红,在渐深的夜色里缓缓被吞噬殆尽。
虞菀菀在的话,应该能认出来这是她在薛祈安记忆里见过的“小粉”。
可薛家明说了,他们主辖域内天灾频繁,无多余的钱赈灾。
虞菀菀也笑:“是呀。”
梦里他化为一条银龙,上天入地,呼风唤雨,耳目所及轻易远超修士之极限。
一片晦涩间,静坐于椅子的少年突然起身,推门向隔壁去。
师姐。
甚至还有人给他下药说:“爱上一个人,要先爱上她的身体。”
薛祈安以前确实不明白。
连带他们窥破的天机。
紧挨着虞菀菀的主卧。
龙魄拼命摇头,对视时圆滚滚的豆豆眼莫名泛出惊恐。
薛祈安看她会儿,忽然轻笑。
/
私底下连娘亲留的嫁妆都添进去了,出一半资重建云州。
虞菀菀低笑一声。
“唔,我没有误会。”
退无可退之时,它绝望点头。
“那好像是不太好哦。”她歪歪脑袋,好轻好轻地说。
转身又能踹他入深渊,暗中栽赃这药是他偷的。
尾巴尖缠住她的脚踝,缓缓向上。
“你放心,我会永远对你好。”
果然啊。
楼梯两侧挂了好多浅紫的风铃。
龙魄看起来却好心虚,挥挥手,避开她的视线,还挡住门缝。
好多好多的木头小人,装饰品一样摆着。
身影被月光拉得好长好长。
他步步逼近,眸中暗色翻涌,嗓音却清冽带笑:
她之前总说他漂亮是这个意思啊。他对她来说就是很漂亮的玩具。
突然,烛火一颤。
“劝你少费功夫啊。”
金链被捂热了。
她拆开才封好不久的灯,抽出特地裁进去的银白绸带。
……是血。
她本来没有想在意,但……
小粉:“攻略者死遁后呢,自然是去攻略下一个——”
何发财却忽然到访。
在外除妖的涂家修士很快得了消息,飞速赶回来,暂时疏散人群。
薛祈安想起玉银族的事,大概是十二岁那年。
暖呼呼地缠在指尖。
门很轻地碰到木板后的什么,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兢兢业业干牛马多年,骂名归他,功劳归领导之子?
夜间便做了个很奇妙的梦。
另外一半,是虞家出的。
金链作响,混着只他能听见的、忽然作响的银链。
都说了,
他掀起眼皮,倏地一愣,和好几只完整的木头人打了个照面。
她都不要一点风险。
有关系的是,如果有一天他的死都不能留住她呢?
墙无事发生。
/
傀儡不敢吭声,木质硬朗的指尖在她脖子上写:
咚咚咚。
“师姐。”
愈深的黑夜浓郁到好似会吃人。
他垂睫,极轻地掩去眸中神情,笑意如旧,手中盘子却有瞬倾泻。
薛祈安有点儿想不明白。
他出门的时间明明不短。
他指尖缠绕的锁链似被擒住了七寸的金环蛇,收敛獠牙,乖顺垂落。
它话本子看得多,赶紧提笔写:
“绝、不、会、爱、上、攻、略、对、象。”
少年并未回头,身形急促离去,甚至都懒得瞄准她降雷或是再补一击。
薛祈安等了会儿都没见她回头,想了想,轻轻推门而入。
龙魄写:
树梢顶无声息多出个人影。
薛祈安将木头脑袋放到眼底,乌睫轻轻一颤,还是她的血。
她也是闲得忽然玩这一下。
很像在更衣、上妆、梳发的声音。
室内很黑,仅燃着盏小灯。
涂郦一掌将桌子掀翻,一脚踹向墙面,好大一声“嗙”!
在一片喝彩声中,他又震声说:“还有近来枉死的米商,请诸位有线索的先行告诉我。我也会还他们清白!”
像是有什么更要紧的事。
薛祈安在薛家当少主的那些年,薛家除去的恶妖超七成都是他杀的。
蜡身也正好烧到尽头。
虞菀菀“喔”一声,才反应过来好几天没见过龙魄了。
叮铃铃。
很快,她不动声色拎起它丢到肩上,温和询问:“薛祈安去哪了?”
咚咚咚。
“这话说得好难听。”
她委屈。
薛祈安走近一步,手搭在她的手背,一道覆在抽屉边沿。
为什么身边经常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现,莫名其妙对他好,譬若送他疗伤药。
“为什么不想告诉我呢?我明明不会反对,也不会拖后腿的。”
周围整片树林灰飞烟灭。
天色渐沉。
薛祈安在离虞家八百里的密林,灵识展开,捕捉到那一抹落网之鱼的存在。
在合欢宗时,她曾用这个捆过他。
他是小说中必死的大反派。
为什么呢?
她却痛得眼泪掉下来,怒骂:“他有本事挑拨这些人闹事,有本事让他们进来啊。涂家内处处是阵法,他们进来死光算了。贱命数条!”
少女托腮,看着飘带般远去的灰烬,好高兴地一弯眉眼。
虞菀菀的门又被敲响。
“师姐笑起来时,眼睑会挡住我的模样。”
不同情况有不同的攻略法呀。
虞菀菀歪歪脑袋,乌发轻轻滑落,不解地问:
这可真正好。
薛祈安推门而入,刹那感受到那股温暖流淌的气息。
半个时辰不到就完工了。
结果呢?
身边任务者环绕,要么想攻略他,救赎他,要么失败后想抹杀他。
‘死遁可以提前。’
本来就是啊。
被褥被掀开。
醒来时,薛祈安记起白玉殿的事,玉银族灭族的痛楚也传递给了他。
讨厌他也没关系,不喜欢他也不要紧,先留在他身边吧。
抽屉被“哐当”合上。
虞菀菀却笑出声,眉眼弯弯,连瞳仁都遮住看不见了,
满屋子都是。
“我是不是打扰到师姐了?”
重建云州,涂家必须归还赈灾财货。可现任涂家家主不肯。
门后还有圆滚滚的木头脑袋滚出来,没有眼睛也很可爱。
“可以把你——”
裙摆簌簌。
不管是他被人抢走,还是他那套自我牺牲式的复活方法。
是一个……木质的脑袋。
/
小粉一愣。
她果然天赋异禀!
虞菀菀当然相信是后者。
“很快回来,去买花。”
他无意间碰到了,她会忽然出现在楼梯口,兴冲冲地扑过来。
“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需要了,她在的地方就是他该在的地方。
薛祈安笑意不减,背着的手指节一曲,勾住叮叮当当的金链。
他没中计。
默然会儿,她忽然轻轻问:“他还准备要开妖境对吧?”
他显然不再适用之前那套。
她的笑容同平时别无二致,背抵着抽屉,明显抵死不让他拉开。
虞菀菀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她眨了眨眼:“怎么啦?”
之前就是这样。
亮光映出前路姑娘家一张惨白的面容。
“诸位莫急,此事有薛家见证,必然有冤平冤有仇报仇。薛家,绝不冤枉任何人。”
“身体不舒服,去找医修。”
金灿明澄,像好几轮小太阳。
不可能不因为她每一次的靠近和触碰感恩戴德。
哐当。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银光擦过她的脸,钉在身后树干。
她能记起的,对他有好感的人,两只手都没法数了。
虞家的客房很大。
小说里的零星内容忽地被串联。
‘任务者不会爱上攻略对象。’
忽然,一道苍白惊雷重重劈落,一瞬将狭窄的林间小路撕成两半。
龙魄发抖不止,颤颤巍巍将那张写满理由的纸推过来:
死遁后,记忆会逐步被消除。
他本来就好漂亮。
小粉摇摇头,似一雪前耻地在他身后大喊大笑:“穿书局的攻略者,在穿书前都受过严格的培训——”
他乌睫轻颤,低眉敛目,抿唇极轻的:“师姐不方便的话,要不今晚我去客房待着?”
小粉笑得眼泪连都掉出来:
龙魄掰开肚子的一块木片,掏啊掏,掏出张纸写了递到她面前。
“我老家那儿,就根据这个故事衍生出一套习俗。比如说,定情时送小桔灯,希望能像那姑娘家不绕弯路找到仙人一样,双方轻易能心意相通。”
引路啊……
「少主喜欢你!少主肯定只喜欢你的!菀菀不要误会!」
今天出门不说,明天不辞而别。
少女好惊讶,匆匆起身,将手里正雕琢的那个木头人塞入抽屉。
谁能忍?
“是谁,谁这么有本事?能拿下穿书局有史以来最难攻略的大反派,可真得让我好好认识。”
两者都被轻柔地放在桌面。
当年洪灾事后,仙门大会决定由薛家辅助重建云州。
“攻略者死遁是可以提前的,你来问我的时间,她没准都已经遁了。”
几声脚步。
薛祈安指尖拨了拨她的乌睫,嗓音和神情都很温柔:
虞菀菀很和煦地把被褥铺整齐,一手提着小桔灯,一手捧着傀儡小人。
小粉踉跄后退,浑身抖如筛糠,抬头看向雷声最喧嚣处。
虞菀菀微笑,直接推开门。
推门时,一道身影倏地从角落里冒出来,是个傀儡小人。
并不需要爱,也不会被爱。
全部看不清脸。
“头晕,出去透透气。”
他的衣袖张开,似光影间潜伏的一只苍鹰。
默然片刻。
像面包团捏制而成,软乎乎的。
那就是中途回来一趟。
他习惯拿几个剥了,摆成小兔子的模样端上去。
虞菀菀坐在屋内一楼的手工房里缝制小橘灯,好悠闲听着,并不着急。
和装龙魄的那个还不一样。
视线里却空无一人。
虞菀菀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个时辰都待房里,换她也可能受不了。
“我当然知道他喜欢我。”
涂大姑娘,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云州不需要修士管辖!涂家滚出云州!”
薛祈安:
他在她眼里看不到他。
木头人偶。
“他们都对你不好,只有我对你好,你只有我了。”
“你还是被攻略成功了。”
她侧过脸,面颊被偏冷的聚光映出很温柔地乌金色,笑得也很温柔。
“女君,我们都快准备好了。”
然后,她们会走过来,告诉他:
“可以啊。”
干嘛弄一整张纸的谎话给她看?
后来知道了,百姓也根本不信。
大姑娘嘴上骂骂咧咧,说不是她父母做的,死也不给这钱。
薛祈安低头,木头人偶只刻了鼻子和嘴,没有眼睛,看不出是谁的模样。
“当然。”
虞菀菀腾出空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眼尾,双眼弯弯如月牙。
少女却脆生生打断他,先一步掏出条金灿灿的链子。
薛祈安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在她面前,眼眸凉淡一垂:
不可能只在亲吻和双.修时哭泣。
这样说,他的尾巴却从衣裳底探出,在她足边绕了一圈一圈。
七月十三,他忽地听见凄厉哭嚎。
好像这样就彻底占有她。
比如可爱的甜橙精。
攻略的过程会变成场梦,她醒时不会记得任何人。
虞菀菀:“他准备复活玉银族,要把白玉殿内全部的龙魄都放出来。”
风铃曳动不发出声音,可在她房里,一定是叮叮当当响彻一整片。
其实不在就不在了。
虞菀菀愣住,笑意有瞬收敛。指尖卷起衣摆,屈起的指腹无意识挠着掌心。
甜橙的香味渐渐弥散空中,缓慢变淡。
说一声就好了嘛。
今天扯谎,明天藏人。
傀儡缩了一下,不敢吭声。
虞菀菀霎时眯眼。
“开妖境还需要钥匙吧?”
“我只是来问你一件事。”
龙魄怔住。
虞菀菀笑,指尖凝一点冰蓝光放入小桔灯内,慢慢缝上桔皮的顶端。
他这么聪明。
/
薛家手段通天,抢夺赈灾美名,云州根本无人得知虞涂二家之事。
虞菀菀手一紧,笑意霎时散去,整个人像是冰窟里拎出来的毫无活人气。
小粉松口气,战战兢兢:“你、你说。”
像在留住她。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这几日他就是在忙这个吗?比如说我午睡或者起得晚的时候——我现在想起来都好奇怪,秦叔有时会和他说‘这么快又回来了?’”
“什么倒大霉啊?他应得的。”
她攥紧小桔灯的灯柄。
还装。
橙子瓣差点洒出。
忽然间,门开了。
“扑簌”一声,屋内陷入黑暗。
满地阴影被无声息搅碎撕裂。
少女身体开始轻微发抖,下颌微扬,身体无意识后倾。
小粉尖叫,跌坐在地。
她读书时候请假都不敢请得这么潦草。虞菀菀微笑着一动指尖。
薛祈安倏地伸手,捏住她的嘴。稍用力,少女嘴撅似金鱼。
其实就是今天。
她想杀他也没关系。
这个没身体的木头脑袋在大概眼尾处有一笔很红艳的着色。
“妖境的入口被封死后,一直不为人所知。可都说妖境和鬼界挨得近,那古坟底是不是可能藏着入口?”
虞菀菀笑,把那盏小桔灯摆到他们之间说:“以前我看过一个故事,有一对男女很相爱。”
薛祈安坐于桌前,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指尖那截亮闪闪的金链。
那颗悬起的心再度回落胸腔。
今天孤身办事,明天佳人相伴。
窸窸窣窣。
一片青叶徐徐坠落。
像想她留住他。
门并没有落锁,透过半敞的缝隙,能看见少女低头聚精会神伏案桌前。
她二话不说拽着龙魄的木手指摁上去:“一点温度都没有,你跟我说他之前在睡觉?”
嗙!
可好久,楼梯口空无一人。
要么被秦叔撞破了,要么是她起得晚爱在房间里吃早餐,他帮忙拿上来时和秦叔打过交道。
龙魄越来越惊恐,不停往角落里缩。
“你来得正好呀。”
她还在这儿。
桌面果篮摆置甜橙。
许是抱着看笑话的心,小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还好心提醒:
为什么不来找他?不想让他待那,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笑着挥手。
“你知道小桔灯有什么寓意吗?”她指尖抵着它眉心,轻轻一推,语气很温柔。
他弄不明白死遁,忽地就有任务者送上门。
仆从叹气,跪着不敢说话。
龙魄松口气,以为她放弃纠结这事了。
那您为什么不现在就开阵法,杀了他们呢?
那盏橙黄明澄的小桔灯忽然在她掌心化作粉末。
薛祈安一愣,手蓦地收紧。
薛祈安的手作势不经意碰触。
身形一晃,少年已不在原地。
“赵田死后,下落不明的龙缸是不是也在他手里?陵墓内的灯总放置于龙缸内。那我就斗胆猜了,照明云州古坟需要龙缸承载长明灯。”
书柜间、架子顶、花瓶后……
却听不清隔壁房屋的丁点动静,明显是设了隔音的阵法。
「什么去哪了?」
他“扑哧”笑出声,轻轻的:“师姐要不先少笑点儿吧?”
“刚才。”
薛祈安轻轻蹙眉。
薛祈安舌尖抵住后槽牙,轻轻喊她,又在将冒出唇齿时收声卷入腹中。
都还挺刻骨铭心啊。
但这一切的基础,都得建立在他还留在她身边吧?
门猛然合上。
「不是我说的!我有听少主的!」
空荡得不像话。
“他瞒得这么好,那以后是不是要想瞒其他的事也可以呢?”
“攻略者的死遁是怎么回事?”
也不相信这种鬼话。
心情很好的模样,像是一点儿不关心他要不要留在这。
「我想知道,菀菀可以和我说吗?」
是薛明川。
“但男的是神仙,住宅不能被世人发现,于是每回他都会制一盏小桔灯给那位姑娘家。”
一时怨声载道。
他喜欢虞菀菀,最先喜欢的也只是因为“虞菀菀存在”。
长久的沉默,忽然爆发一阵夸张的哈哈大笑。
反正她忍不了,那可是她的小漂亮。
又忽然指着自己的嘴猛地摇头,示意:
……刻的是她的攻略对象么?
她会掌控他所有的情绪。
屋内的摆置还维持方才她下楼去手工房时的模样,连白纸也压得严实。
那张纸转瞬被冰蓝色灵火焚烧殆尽。
上面留存她的灵力,只有他触碰时才能发出声音。
本来说好一个时辰才会上楼的。
层叠树影间,少年身影疾驰。
“啊啊啊——怎么是你!”
不然他不可能还理智地、体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要和她说一声就好。
他请示虞菀菀,目露凶意:“明日!明日薛明川终于能倒大霉了!”
还能听见男人正气凛然的声音:
少年衣袍猎猎作响,眉眼戏谑,过分昳丽的面容被疾电映得好似地府阎罗。
它摇摇头,在纸上写:
暴乱持续不久,可坊间关于涂家的不利消息还是越来越多。
一、二、三……甚至数不清。
“云州古坟里面说,很巨大的尸骸,连薛家人都来了。我现在忽然在想,会不会是其他龙族的尸骸?有的龙族就定居于仙海。”
床帷和窗帏被风吹卷,薄纱曳动不休,彻底吹卷的瞬间却见不到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木板被重重撞击,窗边摆置的花瓶摔个粉碎,沙炽星坠落一地。
少女冰冷柔软的手指和同样冰冷的东西蛇一样缠住他,用力收紧,叮叮当当。
薛祈安被压在门板上,惊讶掀起眼皮,手中金链坠落。
第 79 章 百鬼夜游(八)
风声呼呼。
烛火湮灭。
长久的黑暗间,薛祈安听见少女轻快雀跃的嗓音:
“可以把你关起来吗?”
脚踝一冷。
满屋子的木头小人忽然活了,滚过来,抓紧他的踝侧。
它们伏在地面、攀着窗子、蛰伏柜头,染蓝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他。
终于有了脸,样貌同他七分相似。眼尾血点的红痣娇艳欲滴。
少女也在看他,眉眼弯弯。
薛祈安愣在原处,身体止不住轻微发抖。
砰砰。砰砰砰。
他听见自己愈来愈急促的心跳。
“师姐……”
连喊她名字的嗓音都兴奋到,抑制不住在发抖。
“师姐你真是。”
‘漂亮的你和漂亮的我配一脸。’
床榻金链叮当不停。
虞菀菀也不意外。
“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忽然,人群惊恐散开:
不该这样的。
话音刚落,身后已经塞人了。
顿了顿,他眉头拧得更紧:“比如我把你丢那,和甜橙精跑了?”
人群才反应过来,蜂拥上前,甚至没注意到挤到了薛明川。
忽然。
“干什么?”虞菀菀瞪他,把他拿来的那条金链缠他脚踝,“你明明也乐在其中!”
“嚯,还薛家呢,没准是什么聚满污秽物的糟水沟。”
虞菀菀霎时屏住呼吸。
他咳出口血,撑着膝盖起身,看向那片黑雾眸中竟是困惑。
锐利剑鸣撕破他的话语。
她由衷感慨:“真好。”
刚才那击下去如劈中无坚不摧的钢板,震得他虎口发麻。
她摆摆手:“没事,瞎说的。”
‘我靠通宵飞升’世代云州人,和周围人是实打实的熟络,说话比薛明川更有说服力。
少年穿戴整齐的衣衫底也伏着数只冰蓝蝴蝶,游走不定,翅翼毫无规律扇动,拂过他的身体。
虞菀菀:
“你嘴里就没什么单纯的东西。”
干脆直接杀死他吧。
似意有所指。
不是恐惧。不是害怕。也不是憎恶。
竹青色衣袍的青年背手而立,一如既往凛然道:
他直觉有哪里出了问题。
白芷只是出来用个早膳,没料到会遇见这样的事。
她伏在他胸前抬起头,想了想,又亲亲他的下颌问:
他们向着少年奔去,感激不尽。
榻间呼吸渐重。
甚至连薛明川多吃口早膳都怀疑他是来探听情报的。
薛祈安:“嗯?”
无效。
有了起头的,人群立刻窃窃私语。
虞菀菀:“突然想起件事。”
“如果不是出了点意外,即使真轮回过好多次,我应该也不太会想和师姐打交道。”
“师姐好早前就说过的。”
“不是说这位薛家新少主天赋卓绝吗?怎么看起来这么逊,”
虞菀菀提醒他:“小八还在合欢宗等我呢。”
薛祈安侧过脸,闷声轻笑,肩膀耸动不已。
虞菀菀忍不住笑。
连着几道屏障般护住何发财。
薛祈安:“话本子少看点。”
现在这感觉,就像他们都成了寒霰剑的剑主,寒霰剑寸尺难进。
普通民众,甚至很多修士都分不出怨鬼和冤鬼的区别。
虞菀菀听见他一字一顿笑道:
虞菀菀感慨:“真没用。”
她在屋里坐了好久。
薛明川脸立刻冷了。
看在他今晚这么乖的份上。
“诸位莫慌,躲至我身后!”薛明川亮剑,移至人群最前端。
他别无选择,杀人灭口确实是最佳的。
虞菀菀视线游离一瞬。
腌臜物一个劲往她身上丢,白芷不想真对他们动手,没躲及时,一个臭鸡蛋眼睁睁砸来。
她差点就让他滚了!
长舌妇罢了。
真漂亮啊。
嗖!
薛明川握紧拳。
摔倒时,金链也缠住她。
她忽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掏啊掏,从芥子囊里掏出个飞行棋。
只是薛家势大,他们纷纷避开虞菀菀的目光。
薛明川眉心一跳,却并未与她们多费口舌。
十指相扣。
这回他改变招式,直接横劈竖砍,仗着寒霰剑的锐利撕裂黑雾。
“您害得我好惨啊!”
散开的人群正中,几人……或者不能称为人,黑啾啾的一团,手脚并用像蜘蛛一样缓缓往他们这儿爬。
他们身上则携带着缕很奇怪的“势”,寒霰剑再锐利的剑势到他们跟前都会停顿一步。
“等等!他们是不是死的那几户米商?”
嗓音比往日甜腻喑哑。
“我已经很收敛了。”
民生压抑时,只消有人稍带挑拨,便如滚油里溅入一滴沸水,轰然炸开。
薛祈安点点头:“听过。”
她特意翻出的红蜡烛恰好烧完。
愤怒的人群根本不听。
他含笑望来,看起来好高兴。
也不讨厌被她控制。
薛祈安却忽然成了万人称颂的正道之光。
薛明川目露惊愕,还未来得及收剑,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被弹开,猛击在薛家新筑的房屋。
他们都想趁百鬼夜游时,阴气重而作祟。
‘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并没带任何情.欲,仅仅是打标记。
喜欢。喜欢喜欢。
竟然是‘我靠通宵飞升’。
虞莞莞心里好痒,像要破蛹了,孵化成咬他的那只蝴蝶。
何发财看也不看抓他的那些人,指天愤愤说:“您和薛家贪污受贿,靠洪俊大哥吞走修筑水利的钱,害死那么多人;又靠米粮活人献祭,栽赃涂家等人。我不过劝了你一句,你竟然就杀我灭口!”
甚至不久前,那些人才说,他不如薛祈安。
虞菀菀指尖停在他胸骨正中,仰起脸,乌发拂过他身前。
默然片刻。
“吓死我了呜呜呜我差点被吃掉了——我的老天爷,薛家大公子竟然这么不可靠吗!真败坏薛家千年美名!”
远处渐渐飘来圈黑雾,夹着几对红扑扑的眼睛。
她后边追着至少三分之二的恶鬼,向他汹汹而来。
白芷催促他:“你快帮忙啊!傻愣着做什么,这里只有你是剑修!”
涂家门口又很热闹。
少年神情很淡,周身寒意如有实质般附于剑刃,妖祟不近。
两道身影最后重叠着落在床榻。
都在想他会骂什么,她要做到什么样的心理准备才会去见他。
“等——”
一时沉默。
长剑上挑,剑刃猛落。
她记得最后看到的那个片段,她是看着薛祈安死的。
“赈灾之事,早有传闻说你们薛家冒领功劳,我和我爹娘都说要你们出赈灾明细你们也至今未给!是不是那时就做贼心虚?”
生前和何发财交好的也纷纷请愿。
白芷想了想,好轻地点头。
话音刚落,腰被用力一拧。
每次都有遇见薛祈安吗?
少年掌心紧贴她的手背,滚烫而炽热,生着的茧弄得她好痒。
“不会,有鳞片呢。”
“嗯,我在哦。”
他一派正气凛然:“这是我的责任。”
轰隆!轰隆!
他就装。
连白芷也去询问除鬼的法子。
“别总讲浑话。”
他知道寒霰剑曾有剑主。
‘薛明川,你偷来的东西也差不多该归还了。’
这些恶鬼在外人看来凶煞,对他来说却不足为惧。
虞莞莞忽地发现这件事。
虞菀菀百忙中腾出手:“像是梦见我俩以前见过面。什么几生几世情缘,我是神仙你是石头,我是飞鸟你是游鱼,求而不得反复轮回终于现在遇见了。”
薛祈安打个哈欠:“还没看够呢师姐?”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虞菀菀好惊讶。
虞菀菀:“我老家也有这个,之前买来的还没玩过,你知道规则吗?”
那片薛明川毫无还手之力的黑雾,竟然就这样轻松地被劈成两半。
她低头要继续亲,额头却被抵住。
何发财和他的伙伴转瞬灰飞烟灭。
女君的身份实在好用。
转瞬吞没少年的身影。
“你们薛家还自诩修仙界第一大家,连这都不知道,这才是真的不把云州百姓放在心里!”
数个白色骷髅头掉落,鬼魂散开,银白长剑没入地面三寸,剑身缠绕血线,散发股不详气息。
虞菀菀很诧异:“你怎么会觉得我看你的脸可以看够?”
“这些人总是愚昧的,稍加挑动便对自己认知的东西坚信不疑,再听不进旁言。”
乌云消散,雷声减退。
虞菀菀第无数次不放心地用手拨了拨凝结的蜡油。
薛明川故作为难:“我丹田受损,暂时提不起灵气,恐怕要靠他先撑住。”
算啦,管她甜什么精。
他和他的剧本,好像突然颠倒了。
她之前其实去找过一回,书铺里她娘亲说她外出寻素材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地板、桌面,房檐,目之所及净数停歇冰蓝色的蝴蝶。好几只落在少年发间、指尖,还有微敞的领口。
其实是在想她穿书好几次的事。
默然片刻,少年忽然好轻好慎重地说:“师姐。”
她踮起脚,凑在他耳边笑:“能麻烦你努力适应吗?”
这一折腾就快到天明。
她忽然明白鬼王怎么会说这是个“补偿”了。
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用真言术让何发财当众揭穿他。
虞菀菀声音倏地好轻好轻,乌睫迟疑地忘记颤动。
人群中忽然现出清脆如鸟鸣的女声,嗓音里用了灵力,传播千里。
叮叮当当。
他们在向涂家讨说法。
好像怎么折腾他,他都不会受伤,还会和她的心情完全一致。
他手里长剑挽出漂亮剑花,目光怜悯扫过人群。
灰尘四起。
桌椅被撞得七零八落,傀儡人乱糟糟摆置,烛火跳动不止。
只是在层叠的青绿衣袖下,仔细看能瞧见根细长的银链。
“对了,”忽然听见她喊。
黑雾彻底散去。
全部缠在他的手腕上,偶尔会在动作时勾到她的手。
“发抖也是不可以的。”
就算是恶鬼,也得听她的——可惜不能直接杀掉他们。
可原来不用双.修,只是亲吻,他也可以这么漂亮。
撑到快死就差不多了。
岫出云,林飞鸟,而他成了画卷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薛祈安乌睫低敛,嗓音更轻:“师姐又吵又闹腾,一整天身边都不会有个清净。”
他真的好适合亲吻啊。
‘怎么办事的?’
薛明川亲眼看着他最讨厌的人身形渐渐明晰,挺拔如寒松。
虞菀菀扑去抱他:“你昨天真的很漂亮哦,辛苦了。”
“干、干什么忽然抱我……”
薛明川恶毒在想,只恨众目睽睽,他不能当众捅一刀。
虞菀菀偏过脸,目光一点点描过他微红的耳尖。
那几人回以惶恐目光:‘我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烛油落在少年白皙的皮肤,赤红斑驳,像雪地里艳放的红梅,和眼尾一点泪痣遥遥呼应。
她笑吟吟的:“‘你穿什么都很好看,不穿更好看’。”
对视时,薛祈安没忍住笑出声,他拍拍她的脑袋说:
虞菀菀喊得更卖力:
薛明川不便在大庭广众动手,向暗中潜伏的修士使了眼色,立刻有人冲过去抓那只鬼。
房屋坍塌。
突然。
也是他大放异彩的戏台。
“这倒是。”薛祈安忍不住笑。
少年温和地一勾唇角:“师姐还需要我配合什么?”
有时,牵住她的手会突然收紧。
当然成年人的游戏怎么可能就这样啊。
一尘不染的竹青色沾满秽蛋清。
她脚压住他的腰,一个翻身跨过去。什么也不说,忽然扯开他的衣襟,从下颌不停吻落。
“虽然有点遗憾,但,”他顿了顿才说,“理论上师姐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
她原来也想占有他吗?
昨日才散的人今日又聚。
薛家养小鬼,近年来技术发展得甚至能直接炼化鬼族了。
“辛苦什么啊?”
虞菀菀:“……”
他的手护在她脑后,也揽着她的腰,并不痛。
薛明川牙都快咬碎,生平第一次险些维持不住所谓的“薛家风度”。
“你看这结界,都是人虞姑娘和白姑娘张的呢。”
和方才青年的狼狈样鲜明对比。
忽然暴雨雷鸣,黑雾转瞬飘至眼前,从中钻出无数只蝙蝠,眼瞳亮着凶凶红光。
他被她咬住唇,刚开口要说点什么,连舌尖也被勾住了,嗓音黏黏糊糊的:
白芷:“他们都认识你,对你深信不疑,你说的话断然好使!让他们等事情有定论再说。”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以为木偶可以替代他,关住木偶就是关住他。
这回明显有几个领头的,一身灰布衣,绑着头巾,带头振臂高呵。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梦?”
薛明川皱眉,目光移到领头的那几人。
突然间,虞莞莞猜中了什么。
少年揽住她的脖子,压着她一起摔倒实木的地面。
“我的意思是,天意如此,邪不压正。涂家作祟多年,按例当诛。”
少年持剑而立,白衣翩翩,乌发被风吹卷曳动不休。
死装。
少年眼尾都湿了,不太有威慑力地瞥她眼:
“不要动。”
“不好啦!薛家人行事怎么如此莽撞,不单不听别人蒙受的冤屈,竟然还敢在百鬼夜游杀鬼!”
她猛地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压下,轻快雀跃道:
屋内已经不止一只蝴蝶。
那对湿漉漉的蓝眸暴露她眼前。
白芷惊愕抬眸,只觉他前所未有陌生:“你在说什么啊?正因如此才需要我们给他们正确的信息作参考不是么?”
天明刹那。
少女仰起脸看他,眨了眨眼,像在问为什么。
“我会努力的。”
她正好利用这个时机,一石二鸟。
可恶,撞号了。
虞菀菀惊恐:“就是你本人。”
离她真正的死遁还有五日。
虞莞莞下意识一缩,压着她的力立刻一收,穿过她的指缝,牢牢十指相扣。
忽然有人跳出来了。
少年靠在床边,乌发散开,挑了挑眉懒懒道,
“咳咳咳……”
虞菀菀问:“那甜橙精呢?烦吗?”
“怎么就不是好事了?我当时夸得那么真心。我说——”
不该这样。
天忽然变阴。
他很温柔地说:“那我会杀了他。”
薛明川有心解释。
好利落地将少年黑金色的束腰,和那条银白色的绸带抛掷在地。
虞菀菀飞速跑过来,感激说:“那拜托你了。”
“铮!”
虞菀菀的声音又响起:
他们没有在双.修。
“什么甜橙精?”薛祈安拧眉。
薛祈安轻轻的:“我是真无所谓。”
“你这样行事何曾有把云州百姓放在眼里!何况方才他说了个‘薛’字大家都听见了,你是不是在杀人灭口!”
把他拷在了她的腕上。
咚。
不晓得哪学的奇怪话层出不穷。
薛明川收回手,叹口气,莫名有种高人一等的傲意:
/
身后一轮赤日高悬,万里不见阴霾,穹顶似成幅新晕开的浓色水彩画。
世间乾坤浩浩一派雨过天晴之景。
虞菀菀趁这时放开嗓子大喊:
“唔……师姐。”
这是和何发财商量好的。
他五官锐利,眼尾缠绕疾电,在晦暗天色间现出不容忽视的肆无忌惮。
他像被遗忘了一样丢在角落。
虞菀菀掀起眼皮,拂开少年汗湿的乌发。
两种鬼怨气都重,只是前者无冤,后者蒙冤。
“真的不会烫吗?”
原先对涂家的恶意早移到薛家。
“薛、薛公子,这得是蒙受多大冤屈啊。还请您替他们讨公道啊。”
“我没那么爱热闹。”
床帏垂落。
“就这样就很漂亮。”
不会讨厌她吗?
围观的人视线也渐渐变了,嘀嘀咕咕:
他整个人都在轻微发抖。
赫然是何发财等人!
却是他的机缘。
她收回视线,正要进入第二环节。
赢多少人都是,又凉又淡的矜傲神情。
白芷咬唇,愧疚捏出洁净术替他清理,又说:“正好你腾出手了,可以和他们解释清楚这些事吗?”
“大概,我会觉得烦吧?”
她还是最最喜欢他了,那张脸她雕琢几次根本刻不出千分之一的神韵。
何发财等人恶事做得多,死后怨气又重,早就聚起附近的恶鬼恶妖。
恶鬼得趁早集中处理,长此以往,定然会对云州造成隐患。
可又一道更刺目电光。
‘我靠通宵飞升’咬牙,“呸”一口:
薛明川一时竟完全落了下风。
“大家冷静!大家先冷静!”
既能抢夺除鬼美名,又能以救之名重创他。
他的剑是寒霰剑重铸。
虞菀菀应得很快,指尖卷着金链,徐缓抬眸:“你可以拒绝我,但拒绝——”
外人看他轻松,薛明川自己却知道,他现在连剑都要提不起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薛祈安:“……”
这番话信息量过大,人群刷地炸开锅。
不愧是她一手打造的出场。
一直没等到应答。
薛明川目光一沉,二话不说提剑又上。
“是虞家的那小姑娘,好像也是个修士!”
薛祈安轻“嘶”一声。
薛祈安躲开她的唇瓣,气息还不太稳:“师姐看见了奇怪的东西?比如,”
可更奇怪了。
他们像冬日里打雪仗那样,闹腾地抱在一起,四处滚过雪地。
总感觉下次还能过分一点。
怎么可能呢?
他们像装了显微镜,一点点揪出薛家这些年的可疑点。
何发财却开口,故意说的很慢:“杀死我的是,薛——”
青年手臂横在她身侧,像坚实屏障般,挡住外头风雨晦涩。
蝴蝶紧随其后,贴到她亲的位置。
“别想了,师姐。”
来一个杀一个,再关好他,绝对万无一失。
虞菀菀说:“我相信你!”
“绝对不是。”薛祈安微笑,“因为我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要么宠物把家撕了,要么宠物死了。”
“不说清楚就不准亲我了。”
很快,纤细白皙的手探出来。
他揉着她锁骨处,曾经没入银鳞的那片位置,仔仔细细摸索着。
……好叭。
薛祈安拍拍她的脑袋,忍不住笑:“谢谢师姐,师姐也很漂亮。”
白芷惊呼,突然被扯一把。
这些鬼族好似很熟悉薛家的剑势,招招落空,又躲着根本不同他交锋。
众人都有些愣。
他别过脸,嗓音兴奋到发颤,却说:“别告诉我,肯定不是好事。”
“这该不会是怨鬼吧?这得多大的怨气才能光天化日里显形?”
蝴蝶是她灵力所化,算是她的分身,感觉相通。虞菀菀指使它们专心干活,哼哼:
长剑轻飘飘落下。
她昨晚亲完又玩完那飞行棋,兴致高得很,一点儿不想睡觉。
薛明川握紧拳,喉腔竟然涌出血腥味。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白光撕裂穹顶。
胆子小的已经吓倒在地,或是跑远不见。稍胆大的看向薛明川,颤声道:
“嗯?”
只是可惜……
“哇——”
薛祈安弯弯眉眼,和答应她时一样爽快。
在座既非傻子,也非聋子,都各有自己考量。
他薛明川才是天选之子!万众焦点!
他孤零站着,眼睁睁看着少年被人围住,受尽夸赞和赞美。
轰隆劈穿那片黑雾。
以前就是这样,薛祈安很讨厌出席任何颁奖典礼一类。
‘我靠通宵飞升’也尖叫:“个老天爷这就是我的素材——快快快,纸笔给我,来感觉了!”
不讨厌她想控制他。
“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对吧?”
“那是。”虞菀菀一点不会不好意思,“我们黄心人是这样的。”
薛明川手一紧,却不显惊慌。
她挡在涂家前,仓皇张开阵法:
“师姐,”
“滚啊啊啊!这、这是什么东西?”
可根本替代不了。
竟然拿着烛台,从头到脚将他仔细看了一遍。
薛明川嘴角一抽,却说:
“没问题,虞姑娘保护好自己。”
薛明川摇摇头,目露怜悯:
“明川,谢谢你。”
“剑修还要合欢宗女修保护,说出去笑死人了。刚才要不是虞姑娘拦几下,我看他不死也伤。”
“妖鬼肆虐人间,其罪当诛!诸位休要听这鬼胡言中了计!”
虞菀菀很不满地也咬住他。
“就,”虞菀菀不晓得怎么说,怪拧巴的。
装。
却似携雷霆之势。
少女嗓音却依旧温柔轻快:
“想玩就玩吧,师姐高兴就成。”
“谁不晓得薛家美名,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他们呢!我非要用真言术让你说实话!”
空中倏地浮现少年的身形,临空降世,雷电似他身后化作的翅翼。
他目光缩紧那片黑雾,只等少年临死前,他及时出手。
她的每次触碰,他浑身每滴血液每片鳞片都在说:
他又恰好知道她来攻略他。
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惊讶说:
他死死盯着那抹白色身影,却见少年眉心和唇角都抽了抽,好似很受不了地想要立刻走人。
他在发抖。
凭什么,他凭什么抢占所有风头?
像是听见他的心声,黑雾又聚起,似是拼死一搏。
薛明川眸色骤冷,神情依旧似世外高人般点头:“容我先——”
他们转过来,露出几张惨白狰狞的面容。
“讲真,要不你在家就别穿了。这么好的身材藏起来多见外啊。”
推推攘攘间,薛明川像废弃的玩具,被无人在乎地推到一边。
“果然是百鬼夜游暴动了!”
薛祈安硬生生气笑了。
旁人的磨难。
“你难道不知道百鬼夜游刚结束杀鬼会致使百鬼暴乱吗?之前灯树倒得莫名其妙,必然是老天爷的警醒!”
人群霎时愣住。
他瞥了眼自己的手下,暗嗤一声“废物”,不急不慢正要开口。
他偏过脸咬住她的耳垂,笑吟吟的:“师姐养过宠物吗?”
少女还期待地眨巴眨巴眼。
薛祈安叹气,不说话。
/
铛——
一道雷劈落正好抵消他的攻势。
薛祈安眨眨眼,困惑看她。
雾蓝双眸落满她的身影,惯常冷冽的淡香混了点甜桃香,有些似罂粟的勾人。
虞菀菀带头鼓掌:“好漂亮好厉害!”
她言简意赅,直入正题:“写点小惩罚小奖励什么的,比如你的棋子到那一格,我就写:腹肌给我摸。”
虞菀菀一弯眉眼:“规则基本一样,但我们可以在棋盘上写点东西,加点单纯的趣味性。”
少年握紧被褥,手背泛起青筋,喉结在绷直的脖颈上下滚动。
还没说完,何发财扑过去抓住他地衣摆,嚎啕大哭:
他们的手腕竟然被同时捆到一处。
眼尾泪痣被汗珠染得更艳红。
少年嗓音愈发温柔,离得也愈发近:“宠物被关在家里时,饲养者长期不回来,只有两种结局。”
她说:
“那师姐应该就很清楚了。”
他是心术不正的邪门歪道。
怎么会呢?他们怎么可能在指责他,怀疑薛家,而夸薛祈安呢。
他的呼吸拂过她脖颈,也像化成了绳索,竟带几分蛇的冰凉滑腻。
虞菀菀不吭声,算作默认。
他掀起眼皮刹那,过凉的眸色却在眼尾凝出过艳的泪痣,犹若神祇降临。
要不是她先发制人,这会儿被捆的就得是她吧?
昨日奇怪的隔阂一夜过后好似荡然无存。
“此事诸多疑点,暂未有定论,请稍安勿躁!”
他们又依照计划出门。
好喜欢。
她瞪大眼,怔怔看着柔顺漂亮的乌发从颊侧飞过,烛火照着身侧浮尘,映出一道明晃光路。
一道冰蓝亮光闪出,倏地没入何发财为首的那几只鬼族体内。
他只能待她这儿,那被讨厌也无所谓了。
只有这样,她才放心他出来。
她是准备剥脱他的自由诶。喜怒哀乐要由她掌控,他整个人也要由她掌控。
“照我说,他压根不如薛家的旧少主!那位你们是没见过呀,那才是绝顶惊艳!脸和天赋都是!”
已经不该用讨不讨厌去衡量了。
薛明川肯定是没料到刚化鬼的鬼竟然有本事当众显形。
无数蝙蝠逃窜,尖叫不已,转瞬却被银蛇乱舞般的雷电撕成灰烬。
少年立刻一抖,又被蝴蝶惩罚性地咬住。
意外就是她来攻略他。
她扭扭扭,那种好久不见的拧团麻花样又重出江湖。
“这就是薛家第一人?不过如此。”
四目相对。
虞菀菀掐住他的腰,早就从眼尾开始一路往下亲。
能为薛家大业死,这些碌碌无为的蝼蚁之辈也算死得其所了。
灵海里忽地响起道笑音。
薛明川抬眸,对上少女似藏万仞冰雪的清澈双眸,寒凉彻骨。
第 80 章 百鬼夜游(九)
晴光正好,四周人潮汹涌。
少年被围在正中,左一言右一语从头到脚被夸着,险些夸成上天入地独一份的好。
他神情依旧凉淡,轻飘飘扫了她一眼,有种无可奈何的纠结。
想起他说的:‘我不太爱热闹。’
虞菀菀:噗嗤。
挨夸反正比挨骂好,他这种状况就没有折中处理的可能。
远处薛明川投来的视线别提多令人快慰了。
空中细碎的颗粒聚拢。
“快看那!”忽然有人喊。
人群稍边缘,近薛明川的那向又渐渐凝起黑色身影。
何发财!
他们竟然没有死?
云州人瞥眼薛明川,又瞥眼这虽然还不知身份姓名的少年,极其默契地走到后者身后。
更有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抓紧母亲衣摆,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的:
“大哥哥,这次你不能再杀人灭口了。”
叮当。叮当。
好像问了,现在这些会化为泡影。
一人一口唾沫恨不得将薛明川和他身后的薛家淹死。
“怎、怎么可能?”
她一弯眉眼,心情很好地挥手拜拜。
却好像……要碎了。
银钉又没入三寸。
远处还有更多的妖族在奔来。
“师姐看错了。”
黑色重剑如千斤压顶般恶狠狠劈向龙骨。
突然间,耳边响起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冷然威严,自带上位者的悠哉气息。
为薛家而死,他们到底有何不满?
可龙骨再未应声。
龙骨忽然动了,转过脑袋。
薛明川气得嘴都歪了。
这话一出,何发财面色灰败,招了所有的事。
银白色长剑抵住黑色重剑,薛鹤之使劲浑身解数竟再难下压一分。
天道恢恢疏而不漏。
方才犹若厉鬼化身的少年,却收了通身的阴霾,掀起衣袍,跪在那片银光前。
薛祈安在薛家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吗?
一路上,姜雁回絮絮叨叨。
他被一脚踹在腹部,重重踢出。
视线里飞速闪过一道银光。
他嗓音好轻,像会随着风散去,说得也好随意。
转瞬将它们碾为粉末,连点痕迹也不剩。
神石却也破碎了。
“天道!天道——”
少年被迫垂眸,乌睫颤动不已。
那他一直以来都在怎么看她?
虞菀菀看见他竭力调动灵力,可又想上次,有天道阻拦的那样,灵力被猛然打散。
那么多的龙蛋。
鬼门。
“我们凭什么要成为你们的垫脚石,修士就不是人了么?”
她手脚并用前爬,风度翩翩的竹青长裙沾染泥泞尘土。
“少、少主,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啊啊啊!”
天蚕线一条条松解。
他怎么会知道。
咔哒。
他咬紧牙关,一字不肯吭。
‘这是他唯一的挚爱。’
这要是说了云州人怎么看他啊?鬼族是有机会还阳的,他也想还阳,再靠这事博人同情,大赚一笔。
以他为中心,方圆千里的薛家领域全被炸成废墟,灰飞烟灭。
少年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撕破沉闷晦色,转瞬袭至他跟前。
除薛家辖域还勉强维持安定,四面都纷纷声讨,要求薛家给个说法。
很快,‘我靠通宵飞升’的最新话本子发布,最引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其中一段:
铛——
正前方便是处悬崖。
他两指捏住她后颈,不由分说把她提了起来:“歇会儿再看。”
“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又掏出一只两期奇怪阵法的铜铃,摇了摇,直视龙骨双眼:
还有伏在锁骨处、似休眠的蝴蝶。
又为掩人耳目,明面上稍微做了点修改。
“你可以说明白一点吗?还有能不能教教我现在怎么把你弄出去?”
准没好事。
混着断续的声音:
有人斗胆问:“他们让你做什么?”
铛——
这无异于坐实何发财所言。
……练心关?
何发财将视线投向另旁少女。
到后来,是一片片的骨骼砸落在地。
人群静默。
可许是方才真言术的作用,他竟然控制不住想说真话。
怪不得他能活到今天。
走近,看清状况,那姑娘一下跌坐在地,惊恐万分:
“救救幺弟,救救他,这次一定要救下他……”
虞菀菀帮他,一直在帮他,可她还是透明的,什么也碰不到。
笑没几声,又低咳似喉藏血丝。
虞菀菀下意识凑近听他在说什么。
他们献出的生命最后不都是让薛家造福他们子孙后代吗?
虞菀菀呼吸一滞,身体发抖,一眨不敢眨地望向他。
下一瞬,肩膀被用力踩住。
她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龙骨转瞬移至眼前。
姜雁回瞪大眼,双眸充血,惊愕惶恐看着那只巨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
“孤上回就想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啊。”
“女君印留着,你还会有用的。”
她更确定这儿是云及舟的记忆。
虞菀菀一抖,几乎听见龙的惨叫。
吱呀。
“明川就要醒了。我命令你,以后奉他为主——”
“清者自清,薛家无需解释,往后的经历会证实这一切。”
虞菀菀的视线跟着游移到悬崖下。
如实记录了云州之事的后续。
少年很安静地垂眸,没落一滴泪,也没吭一声。
他望眼天。
姜雁回却笑得愈发开怀,提起裙摆,捧着玩具样的龙骨往外走。
薛明川握紧拳。
名声坏了……名声坏了财路也绝了啊!
好感度也飞速……到了99。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现在最脆弱,把我传过来攻略正好吗?现在,我刚来怎么现在薛家夫妇就死了?”
“雁回!”
“好好好!”
又是这样。
姜雁回惊喜,振臂一挥激发早准备好的防御阵,不叫它摧毁薛家的建筑。
没有什么天灾,从最开始就是场人祸。洪俊和何发财都是薛家的人。
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
虞菀菀身体前倾,被少年揽住腰摁在怀里,护住后脑勺。
那么大的白玉殿。
何发财未说话。
薛家一手策划了此事,只为养小鬼、吸纳“灵气”,得道飞升。
姜雁回瘫软在地,用力拍打剑身,尖声叫喊:“动起来!你给我动起来!”
薛祈安:“……”
薛祈安的二哥。
难、难道……
它只剩个脑袋,顽固撞向神石。
浅碧色绣竹纹的绣鞋迈进,竹青色裙袂翩翩,女人成熟貌美的面目从黑暗转入亮光。
不晓得他为何本命剑破碎,可本命剑摧毁时,剑修最是脆弱。
像被龙骨的威压吓破了胆。
‘我靠通宵飞升’在话本子最末的感言里写,这是她做的一个梦,梦里有高人指点她这番故事。
怪不得眼熟。
银光大盛,穿透捆缚的血线。
长剑依旧只是发抖。
云州古坟啊。
云及舟。
她提着裙子,一路哭泣:
虞菀菀听着却好难过。
以后可能也不会。
虞菀菀知道姜雁回看不见她,飞速跑向那只龙骨:
但还远远不够。
她怔在原地,如坠冰窟。
“你如果醒过来,我就考虑暂放他一马如何?要不然,他会死哦。”
他们缩成一团,战兢兢看着牛头马面的鬼差,手持铁钩勾住何发财等人的脖子。
薛祈安:“我没。”
连她一介合欢宗女修都能得手。
她并没要再和薛明川多费口舌,手中悄悄凝出条冰蓝色的锁钩。
似有冰冷的指腹在她眉心点了点,有火焰纹的地方滚烫炽热。
打在龙骨身上,却同挠痒痒般没引起半点伤害。
虞菀菀揪住,好高兴地顺着摸到他地手腕,满不在意说到:“修士体健,耐造。”
她轻柔附魔龙头骨的银钉,微笑着,用力往下一拍。
鬼王和何发财那群鬼族都消失不见。
倏忽间,远处又传来道娇滴滴的女声。
屋内金链的声响也没停过。
可惜再没有任何鬼有线索。
黑色重剑被抛出,在空中还未坠落,便被划十字的银光劈成两段,插在神石的碎片上。
“罪当诛。”
随后,龙一头撞在神石上。
远处传来男人凄厉的哭喊。
她想要一些更重量的东西,能在不久后的仙门大会,直接将薛家挤出去,一蹶不振的东西。
“薛家耗费这么多资源培养你,可不是养个摆设。你得效忠我儿,成为他最坚实的助力。”
此刻连呼吸都痛如刀割,他瞥眼义愤填膺的人群,气得险些晕过去。
既然他能和她说话,就应该有可能改变这儿要发生的事吧?
额前碎发倏地被拨了拨。
下一瞬。
从天传来一声低笑。
天生上挑的眼尾添几分深情。
可那不知是薛祈安渡劫经历的幻象么,怎么可能对旁人也有影响?
他知道。
似有道无形阻力削弱她的攻势。
本命剑破裂,彻底无修复可能,对剑修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她还记着薛祈安私下里在干的事,有些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掌心向上,掰正龙骨的双眼:
薛鹤之抬眸对上那对冰冷嗜血的蓝眸,终于意识到什么,惶恐颤抖。
决不能再有第三次,否则定然落人口实,薛家名声也到无可挽回地步。
“师姐?”
他终于想明白前因后果,呵呵一笑:
虞菀菀不禁打个哆嗦。
“反正我儿马上就醒了,我也不需要他了——鸠占鹊巢的玩意儿。”
她现在突然发现,这是龙骨。
什么意思?
链条碰撞叮当作响。
“你那有只鬼,手滑啦。”
薛明川松口气。
虞菀菀若有所思。
少年被迫弯腰,披散的乌发垂到她面颊,领口彻底敞开露出整片红痕。
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这是天道降的神石。神石在,他实力再强,想起龙族的事又怎么样?照样任人宰割。”
悬崖底的少年浑身血淋,除了一张脸,身上尽是各类深浅不一的伤。
眼尾泪痣红艳艳的。
虞菀菀心念一动,猛地拽住金链。
像灵魂被撕裂开,痛苦凄厉的嘶吼。
“啊啊啊!”
偶尔甚至还会-1。
他摆出很慷慨模样,向人群几个方向鞠躬:“诸位误会某也无妨,某自认问心无愧。”
向谁保证。
薛明川震声:“但这几只鬼是非除不可!诸位有所不知,他们是恶气集中的怨鬼,有损云州!”
虞菀菀吸吸鼻子,蹲坐在他身边,听见他极轻地说:
不可能!
虞菀菀都没听懂,也没来得及表露她不想打白工的决心,鬼门轰地在她面前合上。
虞菀菀目光陡然落在那巨骨上,打了个哆嗦——不至于吧?
‘是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的挚爱啊!’
“怪不得何发财会出言栽赃薛家,原是受你指使。他之前被我劈散的根本就是幻象吧?”
少年温和的嗓音响起:“师姐,躺着看书伤眼。”
感觉过了很荒谬和开心的四天,他浑身上下都是她的印记。
很像,白玉殿内把还是颗蛋的他吞入腹中的那只龙。
它很嫌恶地呕出嘴里的血肉,鲜血却仍顺着脊柱往下,从中空的身体染红地面。
她之前是想去看看的,可各大宗门都派了人来,彻底封死陵墓。
这儿是玉麒谷上方,薛家把最难处理的恶妖全部丢在谷底留他处理。
“是他杀的,是他杀的!天生恶种的大反派怎么可能救赎啊?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要不你们就抹杀他!”
霎时平地起疾风。
赫然是重伤未愈的天道。
数道剑光重劈直下。
好痛。
手中寒霰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
鬼差冷冰冰吐出三个字:
她的样子虞菀菀恰好认识,见到小粉时,系统给她看的攻略者资料里,正好有这位。
“啊啊啊!”
他颤了颤乌睫,很乖顺地问:“师姐还没玩够呢?”
“你这是要弑父!薛家不会放过你,你在仙途上也不可能走得远——”
顺手拿过了她那本话本子:“看哪了?我给你念。”
片刻的沉默。
她说的大多是薛明川没昏迷前,他们多么母慈子孝,这个家多么温暖。
……还是要看看吗?
天气一瞬转阴,雷霆万钧。
薛明川血液逆流,浑身冰冷。
男人的头颅轱辘滚落,身体被从正中劈开,鲜血蔓延一地。
/
天道,他还有天道,只要天道降世一切就会回归原点。
龙骨不在乎地用力撞神石。
银钉比她左右手腕并起来的两倍还粗,甚至比锁住的骨架还粗。
虞菀菀:“你有!”
一下、两下、三下……
她只能感受到两颊湿漉漉的,泪水从眼眶渗出。
可那又怎样?
这儿是云及舟的记忆?
他甚至分不出精力去管那头哭嚎的何发财。
这把剑的剑主曾是——不可能,这是万剑冢最好的剑,只能选中他。
「无人知晓,那看起来光风霁月的薛家,私底下已经烂透了!
他面前是堆叠如山的妖族尸骸。
薛祈安扭头时只有巨震后平息的山峦。
独望向薛明川的眼神难掩愤恨。
少女但笑不语,神情分外冰冷。
百鬼夜游间,连带鬼差行事也能被普通百姓看见。
据说山后就是云州古坟。
薛明川面色更白。
少年血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瞪大眼睛,瞳仁剧缩,飞速将薛祈安脑袋向后扭:
痛。
“我保证。”
身形比薛祈安的龙身大很多,应该是成年龙。
她下颌抵在他肩膀,视线正好越过窗沿,停在稍远些的青山。
可防御阵也几乎破裂。
室内正中置着一只巨大的白色骨骼,形状似蛇。
天选之子好难杀哦。
这是圈套!
果然。
她低头,扯住金链,又要往他红痣吻去时。
惊雷轰轰。
虞菀菀扑进他怀里蹭了蹭。
他不受控制地开口:“薛明川让我,几次提供米粮以活人之身养小鬼。”
“哇——”
薛暗川的青梅竹马,黑芷,正是其中声讨最强烈的。
系统说会帮她询问穿书局的。
薛明川轻阖眼,遮住坚毅目光。
呼呼疾风里,虞菀菀清晰听见少年散漫冰冷地笑说:
少年坐在床边,未系蹀躞,外袍松垮垮披在身上。他的衣袖垂在床边,层层铺开,底下却露出条两指宽的金链。
长剑裂成无数碎片,快得甚至来不及反应。
所过之处净是破空声。
“去死吧!”
咔嚓。咔嚓。
它吐出那只手臂,不耐烦地怒吼。
那道银色巨物却“嗖”地穿入云霄,没留下半分痕迹。
虞菀菀不知道她要往哪走,身体却不由自主跟着飘去。
“这是将大家当猴耍了!”
她不确定这到底是谁的记忆,这回并没有薛祈安。
它像被人强行拼起来的,头骨、脊柱、椎骨都被用极粗的黑线捆住,骨骼衔接处以半透明银钉锁紧。
不知道在保证什么。
也是穿书局的王牌。
她的眼前出现一片刺目血海。
这几日,百鬼夜游还未彻底结束,她一直在努力问那些鬼族事情。
又是姜雁回。
术法无效。
这四日都这样。
虞菀菀目瞪口呆,从未想过有人脸皮可以如此之厚。
被声讨的青年握紧拳,一声不吭。
漂亮的银龙。
洪俊、何发财等人一个也没被放过,抄家流放,钱财尽捐土州重建。
薛祈安强压喉腔血腥:“薛家可以撤,可以如诸位所言退离修仙界,但何人能担薛家之位呢?薛家不退,是怕修仙界受损更大,请诸位谅解。”
衣襟口半敞着,隐绰露出银白绸带。
灵力近薛明川身侧,明明具备能穿透他身体的力度,却只是不轻不重将他击打出去。
鬼王说:
“薛家必须给个交代!”
第二天的傍晚就到了。
虞菀菀也看得津津有味。
“系统,系统你说话啊!”
终于,它安分了,裂势一止,
那点泪痣忽然红艳似血。
何况他灵根伤势未愈……
这要是活着的时候打进得多痛啊……
薛家的名声已经臭了。
寒石钉一根根掉落。
她温柔从眼尾吻过他的双眸。
这一看,她足底踉跄,向后一退。
虞菀菀起初好惊慌,可连着两天,好感度都没再变过。
结界破碎。
东北向,薛鹤之匆匆御剑而来,双目欲裂,吼得撕心裂肺。
狗咬狗的戏码结束了,病犬也该回病房了。
虞菀菀忍不住揉,目光瞥向那片青山。
虞菀菀实在忍不住:啧。
明明死透的龙骨好像突然间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眶盯紧她,乌黑似两洞深渊。
道道白光撕裂乌云,映得那张惨白似还阳的厉鬼。
赤日晴朗。
虞菀菀曾见过的旱魃,正在其中。
空中像炸开一片烟花。
“这世上的确没有龙了”
薛鹤之甚至来不及下一步。
薛明川一咬牙,勾紧指尖,血线缠绕寒霰剑。
他和姜雁回的尸体正好对称。
蓝裙的姑娘飞速跑来。
他的心跳好似传到她这儿。
“不要再让他死了……”
寒霰剑才飞出一尺,便在空中软绵绵坠落,剑身寸寸皲裂。
薛鹤之直起身。
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回应他的只有一记剑刃。
一如既往大卖。
薛鹤之也高举黑色重剑,饱含恨意地挥出最后一剑。
他故作凶狠警告:
不是虞菀菀听过的清亮高龙鸣。
半晌才有人愤愤出声:“若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修仙,那这仙不修也罢!”
穿过长长的山间石路,姜雁回终于停下脚步,坐在树底那张失忆,优雅交叠双腿。
咔嚓。咔嚓。
只是有点很奇怪,这个故事除了人名指向性更明显,其余和她编的那个那个一模一样。
她和她的师父黑九一起,揭露薛家恶行。
左右墙壁点满炬火,室内亮如白昼。
他的骨骼寸寸断裂。
绸带再往下,甚至有点点红痕。
它飘起来,身形飞速膨大。
虞菀菀晃了晃脑袋,对上青年投来的冰冷目光,无辜笑:
凑近刹那,却如雷贯耳。
可就是好容易留痕迹。
终于,封印松动了。
她甚至来不及打量,眼前亮光一闪,那只庞然大物缩成拳头大小落在姜雁回掌心。
他们没怎么出过门。
龙骨凶狠瞪她,眉骨正中浮现一团小小的冰蓝色火焰,
大抵能当王的都有点哑谜人属性。
“应该还没有。”
惊雷噼里啪啦砸落。
姜雁回偏过脸笑问。
她抱住他也小声的:“对不起哦,可能是我看错了。”
知道在这种话题上赢不了,他叹气把她摁回去:“行吧,你继续躺着。”
“做个交易吧。”
薛鹤之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可恨的、丑陋的、肮脏的妖龙骨拦腰咬断。
“修仙界何曾变成这副模样?”
巨龙袭来,用力咬下她一截手臂。
太久没得到应声,他歪歪脑袋,又问了一次。垂眸往来时,眼睫落满碎光,神色很是温柔。
系统也叫不出来,不再提死遁的事——也许是不用死遁啦。
却被姜雁回亲自启动的防御阵抵挡在外。
修仙界榜上有名的修士,竟没有半分抵抗余力。
少年偏过脸,目光穿透虞菀菀,落在那姑娘身上,很温柔一笑,嘴唇翕动。
依照云州习俗,这是天谴——何发财犯了苍天不饶恕的罪孽!
“龙,是银龙!”
所以不要忽然想起那些糟心事。
从面颊拂过时已经被捂得暖烘烘。
又是这样!
神石破碎的刹那,龙骨也化为银白色的亮光如星河奔涌般驰向远方。
忽然间,房屋剧烈摇晃。
长剑剑身发抖、颤动。
姜雁回凄厉惨叫,铜铃坠落在地。
何发财等人被拖入鬼门内,仓皇看向虞菀菀。
“果然是专会蛊惑人心的鬼族,连我都中道了,诸位受蒙蔽也无可厚非。”
虞菀菀不干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躺你腿上!”
可第二次当众动手失败。
所有人面前倏地多出道漆黑大门。
啃的时候她真没太用力。
薛明川愕然,抬眸正好见少年不咸不淡收回目光。
“薛家是得天道偏宠的世家。天道托梦于我,说你早有了意识,不愿醒来受薛家差遣只是缺个动力。”
她微歪脑袋看他,忽然动了。
众人静默。
土州一事,轰动天下。
他猛地冒出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雷恰好隆隆劈在何发财身侧。
虞菀菀:“你就是有!”
薛明川自知颓势难挽。
长剑不听使唤。
既然何发财知道这些,会不会有其他鬼族还知道薛家的什么事?
薛祈安:“……”
何发财:“小的,小的冤啊。都是薛家让我做的,到头来竟然倒打一耙杀人灭口!”
一道凌厉蓝光袭向薛明川腰侧。
周遭喧闹愈行愈远,万物静默。
“你又回来了……”
薛祈安:“我没有。”
姜雁回惊恐万分,疯了般向他抛掷术法。
门忽然开了。
龙骨冷冰冰睨他眼,偏过头,吐出那两截血淋淋的身体。
利刃相接,火花迸溅。
悬崖底遍体鳞伤的少年如有所觉般,掀起眼睑,露出那点妖冶赤红的泪痣。
“阵法和咒术都没问题,以终南山天蚕丝捆住,浮屠海寒石钉稳固,你也是该醒了。”
确实有冤报冤嘛。
之前她看的记忆里,薛明川自己还说,他死了世界都会崩溃。
薛祈安低敛眉眼,才轻声和她解释:“龙族能感知到族人的存在——所以青龙之前才会认出我。”
姜雁回笑意不减,目光落在右侧那颗刻满繁复花纹的巨石上:
虞菀菀一怔,回神间,她已经站在白玉铸就的暗室里。
“又来一个攻略者了。”
“想怎么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