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上层区。
埃斯波西托大楼早在十分钟前就一片死寂。
枪响,和爆炸声让卢锡安诺僵硬在座位上,脸色惨白。
“十三区发生了爆炸,因为唐崎的干扰,我们暂时失去了对十三区的监控。”吉夫斯说,“您要紧急调动周围区的人去镇压吗?”
卢锡安诺:“你启动了装置?”
“当判断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的情绪严重影响到理性判断,易造成无法估量的危情时,开放吉夫斯独立行动权限。”
吉夫斯说,“这是您在将我上传至终端时输入的底层指令。”
卢锡安诺嘴唇颤抖着,只是问:“是不是你启动了装置?”
“是的,我启动了装置,试图刺激楚祖的神经。暗示指令让楚祖杀掉所有见到的下层人。”
吉夫斯略带遗憾说:“按照原定推算,他至少能清洗半个下层十三区,最后死在下层人手里,这样能实现您所期许的价值最大化。可楚祖先生违背了您的意愿。”
原本,唐崎的话引发内心加剧的烦乱,卢锡安诺对处置情绪一事彻底感到厌烦。
说到底,楚祖是用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将他拽入情绪的沼泽。
但是……“你看着像是要昏过去了。”祖岐安突然开口。
喻言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对自己说的。
“我……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很难受?”
祖岐安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他笑起来,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虎牙。
“我哥也有今天。呵呵,谁让他乱来的,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卖卖卖,人哪有那么多可卖的东西。”
喻言:“……”
“你觉得他会下注吗?”
祖岐安还在说,“我觉得他会,他会赌你赢。”
“小祖……”
“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和他相处才多久,一点都不了解他。他喜欢交易,人生第一笔交易是和我做的。他给了我当时很喜欢的玩具,让我帮他杀个人。”
“我那时候傻乎乎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啰……明明只要告诉我情况,我二话不说也会弄死那个杂种。”
“他不说。”看完塞拉诺的POV,楚祖思考了会儿:“看来我需要的东西在亲虫派手里。”
系统:“……”
楚祖:“有话直说。”
系统扭扭捏捏:“我以为……您会评价点什么。”
“前线压得太过,我妈应激,新仇旧恨算一块儿,想一炮干碎地球一了百了。”
楚祖说,“人联知道后干脆放弃地球,科学家、政治家、政治家的狗全部上了舰船,打算等我妈没有火力趁火打劫,被雷静安卖了。地球以及小部分舰船上的人因此幸存——你想听什么评价?”
系统:“就是,那个那个……”
“没什么好评价的,人类的事情太复杂,我站我妈。”
系统:“……”
楚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系统看了所有的POV,更了解事情的全貌,他充其量算知道了故事脉络。
因为设定涉及到了全球,那些地名和人名一个比一个难记,写科幻小说的作者颇有种不顾人脑容量的任性。
不过科幻小说的受众也喜欢翻来覆去整理设定和剧情,算双向奔赴了。
实在要总结的话——
“人类在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楚祖说,“再通俗点,就是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
他感叹,“好险,差点就当人了。”
还是当虫族好。越来越近。
以此循环往复。
而当世界随着时间逐渐稳定了格局,兰铎也失去了战场。
一个行业的收入水平完全取决于它所提供价值的稀缺性,不可替代性。
战时,每一个秘术师都非常“值钱”。
当战争结束,当时维达利亚尚且算是高瞻远瞩的国王立刻下达命令,在全国各个重要城市的学校开设秘术课程,和见习骑士训练并列为两大教学基石。
秘术师的门槛被骤然降低。
而所有低门槛的行业的隐藏特征是:
低门槛造成了竞争人数众多,除非你能跻身行业前列,那么收益依旧远高平均,如果不能,那你可能连养活自己都会困难。
兰铎不是其中的佼佼者。
彼时,兰铎老爷并未意识到家族颓势。
在王都,庄园的铁门依旧每天敞开,拿金钱堆出的气派迎来各方的贵客,甚至连王室也会偶尔垂青,盛大的宴会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当家族金库足够充盈,兰铎鞋底的泥土都是仆人帮忙清理的。
可仅过去一代人,庄园的花园已杂草丛生。
曾经被国王嘉赏的挺拔雕像倾倒在地,风吹着破旧的窗帘,屋内寂静得只能听见老钟缓慢的滴答声。
家族的子嗣不愿放下高贵的尊严,看着老宅里仅剩下几件旧家具,对典当行的老板说:“拿走它,我真是看够了这老套丑陋的款式。
他们甚至不会对老板讨价还价。
在波利卡出生的时候,兰铎已经不在王都。
布满灰尘的壁炉上仍摆着族徽,他的父母在噼里啪啦作响的柴火边,反复提及它的辉煌。
冷了,添上最后一块柴,继续对波利卡重复着比秘术还要难以理解的话。
波利卡幼年时期,经常看见姐姐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餐桌前,手里攥着一份泛黄的账册,眼睛茫然地望向窗外,仿佛在等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不知道姐姐又没有等到她等待的东西。
集体意识决定它们不可能有复杂的社会结构,只有一个在全地球和舰队间,选择炮轰舰队的老母亲。
真要让楚祖去参与人类那些弯弯绕绕,工作量不是007了,他会疑惑,一天为什么只有24小时。
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掰扯中去,反不反人类另说,但这很反「边缘角色修正」在招新人时的人道主义嘴脸。
差不多该睡醒起来工作,离开意识海之际,系统收到了邮件反馈,急忙叫住宿主。
“宿主,上次咱们询问作者关于林星昱那事,作者给我回复了。”
楚祖停住:“怎么说?”
“他给我发了一个附件。”
小黄鸡将附件解压,打开后是一个文档,还有几张截图。
楚祖先看了文档。
文档标题《恒星末日》。
字数2万字左右,设定和《五十亿年的孤寂》差不多,但内容差别很大,并且不以群像为载体,主角是陆安忌。
《恒星末日》的陆安忌没有性格,很白板的功能性角色。
故事主要讲他为了人类未来入伍,在战争中发现端倪,注意调查,得知真相,最后在黑暗中依旧没放弃,开辟出人类的全新道路。
截图则出自很早时期的读者论坛。
现阶段论坛的时间是2018年12月,作者发来的截图最早是03年8月。
或者不能叫论坛,是在互联网还不发达时期的网页聊天室。
——科幻小说真好看啊(5人)——
祖岐安装模作样叹气,“他不说,那我问个屁。就耗着吧,看谁最后栽。”
“他会赌你赢,因为想我输。我在医院琢磨了会儿,就他这人吧,精明着呢。”
“不在意的时候表现得挺像回事。要是真在意了,马上就能发现,他真的没那么爱我。”
喻言快哭了:“小祖——”
“你的遗言就是喊我小名?”祖岐安讥讽道,“那你还挺喜欢我,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我哥。”
“喻言。”他说,“你信吗,他一直觉得我是个拖累。没我的话他能活得好好的,他会想我死,得到一些东西就会失去一些东西,我死了,他得到资产,失去烦恼,好划算,是不是?”
“你他妈给我闭嘴!”
喻言真的急坏了,居然也开始飙脏话。
“你是不是有毛病,总把人想得好坏,他是你哥哥,我进入游戏前他还在呢喃你的名字,问我你在哪里——你不能总是对他带着刺!”
而场外却爆发出惊呼——
“祖岐生压喻言赢!”
喻言顿时被卡住了喉咙。三次任务一次假期的设置很人性化,给了专员充足的休息时间。
再高强度的表演课,也不会比工作压力大,这段时间下来,系统看宿主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一开始楚祖还会在椅子上坐直了看书,现在他给自己加了把沙发椅,整个人窝进椅子里,一只曲起,赤脚踩在沙发边上。
有时候他也不看书,只坐在沙发上半阖眼发呆,又一下没一下挠着小黄鸡毛茸茸的下巴。
意识海的设置经常变化,一般宿主拿到权限后会尽量设置舒适的环境,楚祖却不这样做。
小黄鸡上完课回来,经常看楚祖面对的是各种极端天气。
或是狂风骤雨中的大海,或是乞力马扎罗的雪山,厚密乌云下的白闪照亮他的眼睛,风像是从地球尽头刮来,吹开楚祖白衬衫衣领。
发现小黄鸡回来后,楚祖会将意识海设置为陈灰蒙蒙的一片。
静谧,宁静,却比之前震天撼地的极端气候离人类世界更远。
楚祖说,他在找人外的感觉。
系统仔细研究过“人外”。
要是放在科幻世界观,人外基本可以代表外星生物,通常具有非地球起源、不同的身体结构和社会系统。
但阿祖尔确实是人类。
等课上得差不多,假期也快结束。
系统突然想起,好像没见宿主写日记,他连摸都没摸过。
也可能是在它上课之间写完了吧。系统想着,听到宿主抻着懒腰开口。
“我仔细考虑很久,要不然咱们这次就不当人了吧。”
系统:“啊?”
楚祖还是假期时候的懒散模样,刚从沙发起来头发凌乱,眼微垂,瞧着像是还没睡醒。
“作者不会写「会说话,区别于虫族群体意识的人」,是吧,干脆直接来个猛的,我不当人了。”
楚祖说试就试。
当脑海中响起“目标小说《五十亿年的孤寂》传送完毕”时,楚祖压根没睁眼,他直接让系统调出设定集,在上面写——
【阿祖尔自出生开始就被抛弃在太空。】
【阿祖尔被虫母捡了回去。】
【阿祖尔被改造成了类似工虫的结构。】
【阿祖尔和虫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直到虫母认为时机合适,让他和人类第一次相遇。】
按理说,阿祖尔的设定无法左右其他角色的行为,虫母也算是角色。
但在原著里,阿祖尔和虫母确实存在精神联系,所写的设定是在补足空缺。
并且,哪怕楚祖尽量写得详细准确,依旧不是全生效。
系统冒着冷汗提示:“生效的只有您在出生开始就遇到了虫母,如果她决定将您带回去,后面一条才会开始进行判别……”
楚祖给的理由很主观。
他淡定说:“按照原著里虫母的一系列行为,她有仔细分析过人类行为,才会让我当奸细——现在机会来了。”
可需要考虑的不止能不能被捡回去。
还有被改造这一条……
之前《霓光之冕》,宿主给了自己无痛症的设定,才一点点适应了高强度工作。
这次宿主什么额外设定都没写。
他得亲自体验被改造的全过程……
看宿主没有半点犹豫,系统咬咬牙,暗自决定下次一定得找个能发大疯的工作,开启了回溯。
“目标小说《五十亿年的孤寂》设定背景已添加。”
“新增剧情将以亲身经历形式载入,请宿主做好准备。”
“正在载入新增剧情……”
在那个瞬间,无数玩家跟着下注,他们对祖岐生没有往日的尊敬,但依旧相信他的眼光。
尤其是有玩家查到,他下注的金额堪称孤注一掷。
第二经济法取消了下注上限,祖岐生好似将所有的资产全部压了上去,因为那已经无限接近离开金融街的资产。
他好像已经厌倦了这里,哪怕金融街会调整赔率也无所谓,只要能赚一点,哪怕只是一点,他也能马上离开。
如果祖岐生赌输了,他无疑会原地破产。
他想用弟弟的死换离开的机会,还有比这更精彩的赌局吗?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跟!必须跟!
“瞧,我就说吧,你根本不了解他。”
祖岐安笑着,眼神却像是在哭。
“我有我的方式,他有他的规则,我和他从来拼不起整个人。”
倒计时很快过去。
祖岐安慢吞吞拿起了枪。楚祖没有急着发起战争,让他一对一干架,哪怕是五个卡图尔来了,他也能让对方见识什么叫「王大师」。
但大规模战役需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
楚祖也不考虑,全部交给系统考虑。
系统斥巨资下载了一系列插件,硬生生把自己升级成了军事战略精通系统,还录入了它能检索到的一切信息。
就像是一场双方信息透明的战略游戏,不过是对楚祖单方面透明。
在此期间,楚祖带着几个皇家卫兵去到了他的各处领地边隅。
本来纳奇娅跟着会更方便,各地认识楚祖这张脸的基本只有被派去的总督,贵族更是连拜谒王的资格也没有。
但总不能国王和权官一起离开王城吧,不合适。
系统问宿主:“是要去砍人吗?那些狗屎贵族?”
小黄鸡已然自觉为暴君麾下第一小黄鸡,加上最近在疯狂接触战争模块,开口闭口全是打打杀杀。
看它架势,就差没自己亲身上阵了。
楚祖:“顺便去给尼利亚开个地图。”
国王远行起初是靠马车,虽然还算舒适,但不管是速度还是敏捷性都让楚祖非常嫌弃。
好在「王大师」的战斗精通里也包含骑兵作战——马术精通。
楚祖干脆舍弃了繁重的马车,和皇家卫兵一起驱马赶路。
一路疾驰让军营出身的皇家卫兵也有些吃不消,楚祖靠着半自动托管优哉游哉。
“正文主线不是有写,尼利亚一路上有不少的史前遗迹。给他认认,别只学历史,地理也学一学。”
小黄鸡:“他可能没这意识,多半只当电影看呢。”
“他记忆够好,记得住。”
楚祖慢条斯理说,“就算一时间可能没想起来,踹几脚就该地理精通了。”
在对尼利亚的教学上,系统百分百和宿主站在同一战线。
如果楚祖是地狱教师,那小黄鸡就是教师的教棍,指哪儿打哪儿。
“要么我死,要么你和他死。喻言,你是大学生,懂得多,你说,我要怎么选?”
他收敛了笑容,冷下来后面无表情凝视着毫无血色的喻言。
“哦,我忘了,你没得选。我们都一样。”
小黄鸡自知脑子不算好,对上上司这种诡辩家讨不到好,宿主教过,就按照反向PUA领导的路数总没错。
核心主旨就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们现在在说论坛的问题,我搜不到《第五扇门》相关,你说是我的问题,最后扯我宿主干什么!”小黄鸡死死盯着上司。
上司也看着它,有些出神,直到长时间待机的面板自动熄灭,它才回过神,轻声说。
“你不该问我,我不知道,你的宿主干了些什么只有你最清楚……他是不是做了很多违规操作?”
小黄鸡当然不承认,可上司也没想要它的答复。
“我知道是你们联手瞒下来了。”
上司冰冷的声音自带嘲讽,听得小黄鸡很不舒服。
“尽管在规章上给不了惩处,但预设好的风险应急程序会自动启动,他违规,你跟着违规,被盯上也是迟早的事。”
角色修正系统基本靠诸多上司来维持正常运行。
上司小鸡不会绑定宿主,它们是系统的枢纽——这属于“人工维护”的范畴。
初次之外,系统还存在一套自动维护功能。
小黄鸡能想通自己为什么被列入高危名单。陆初霖回国后,立刻被现在的局势震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马上联系周晟政,电话没接,直接去到对方家里,家里只有打扫阿姨,说周先生有事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初霖想不通,他怎么都不敢相信,拥有百分之五十股份的大股东居然就这么丢下烂摊子消失了。
原本成熟的工作室团队也跟无头苍蝇一样,任由事态发酵。
整整三天,事情不光毫无转机,甚至视频网站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有关茗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详细扒皮。
金融方向的专业博主详细阐述了股份间的猫腻,并用严谨的措辞推断,微博上的工资条或许不是个例,公司股份分布本身就说明了些问题。
专业博主还说,其实这在很多企业内部都是心照不宣的龌龊。
母公司分出子公司但不挂靠,就是为了分担风险,一旦出事,马上能断尾求生。
周晟政没必要为了陆初霖惹上一身腥,他也到了功成身退的年纪。
“哪里搞错了?”陆初霖让经纪人联系公司财务,“我从来没有亏待过手下的员工,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工资条?”
经纪人联系了财务,面色惨淡回来,在电脑上打字。
【财务说……工资不是他们定的,他们只负责执行。】
陆初霖两眼发昏。
他很熟悉这套流程,就算再继续往上找,他们也能摆出说辞,每句话都漂亮又公道,好像自己没做错任何事!
那是谁做错了,是对此毫不知情的他吗?!
“公关团队呢?”
【公关团队连夜联系人做了图片鉴定,像素细节、光影一致性、元数据、重复图案等,那张图没有问题。账款上也显示,确实打款是……三千。】
“我问的是公关团队给出的方案!”
经纪人打了个哆嗦,悄悄抬眼瞥过陆初霖。
男人已经气急,还很恼怒,额头的汗浸润发丝,半点瞧不出平时谦和有礼的模样。
他有点不敢把公关给的方案打出来。
但陆初霖的眼神已经投了过来,经纪人咬牙打字。
【这已经属于社会新闻范畴,如果确有其事,不能做任何舆论上的过度引导。他们查了推波助澜的营销号,基本属于李琦雅养的营销公司。】
【李琦雅很懂这块,她本来可以藏得很好,现在藏都不藏,大概率还有后手。不交社保已经违反了劳动法和社保法,如果她要告我们,一告一个准。】
【所以公关团队建议我们……找法务团队处理。】
“他们在推脱什么?我不懂法?就算向劳动行政部门举报,顶多也就补缴社保,加上经济补偿和罚款。我要这件事在网络上平息下来!”
娱乐圈最常见的就是封口费,只要钱给得够足,简单的麻烦都能息事宁人,经纪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可哪儿有这么简单,三件事扯在一起,很难下手理清。
经纪人刚在电脑上准备斟酌打字,陆初霖的手机响起,一则简讯。
【查到了,姜祖受周莉莉力推,在今天下午三点参加《递归》试镜会,主要和李琦雅手下的郁林争夺男主的位置。】
【试镜会半开放,有不少专业人士在场。】
陆初霖张了张嘴,嗓子像是压着异物,说不明道不清的感受从胃里上涌,全部堵在喉咙,让他呼吸不上来。
每个字他都能看懂,但连在一起就是瞧不明白,姜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恍惚间,他想起了当年那场摸底考,他和姜祖之间只隔了一条三本线。
那时他在想什么?
陆初霖不记得了。
“我出门一趟。”
陆初霖挤出几个字,“你帮我看好,有什么不对的马上联系我。”
毕竟它确实跟着宿主悄悄摸摸干了很多不得了的事,还背着宿主拆过道具,把自己塞去了小黑猫的意识海。
但它想不通,上读者论坛查一下《第五扇门》的读者评价怎么就算高危行为了?
还直接把网给它掐了!“宿主,您冷静。”
意识里,系统张开小鸡翅膀,试图挡在宿主和秘术清单面前。
“尼利亚只是简单去跑了步,简单维持贼眉鼠眼的扭曲笑容走了一路,他其实没想什么。”
楚祖一爪子把系统扒开,在小黄鸡惴惴不安的眼神中关闭了秘术清单。
“我也只是随便看看,其实没想什么。”
看系统完全不信的表情,楚祖无奈说,“我不可能把男主变成傻子,顶多找找能让他七窍流血的秘术,好出去给他两脚,这很过分吗?”
小黄鸡松了口气:“不过分,不过分,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波利卡是怎么回事?”
楚祖说,“他应该不是那种察觉到别人天赋而变脸的人。”
系统:“因为担心尼利亚?毕竟他不知道尼利亚和您现在是什么情况。您的名声……确实不太好。”
“不。”
楚祖很肯定,“波利卡是个很贴心的室友,他对圣伊莫莱所有人都很贴心,基本是能帮就帮。遇到关键时刻,知道自己帮不了也会咬牙顶上。”
“哪怕偶尔对尼利亚的生活习惯指手画脚,也只是因为他要保证自己的生活环境——他一直在坚持兰铎家族的那套做派,只不过没能学到贵族的精髓。”
系统好奇:“贵族的精髓是什么?”
楚祖:“要么压制,要么照拂。压制是直白的统治,照拂是温和的掌控——你参考卡图尔和亚图鲁就懂了。”
确实,系统在瞬间顿悟:“兰铎式微,做不到压制。但波利卡好像只照拂,不掌控……”
楚祖点头,又问:“我记得他会跟着尼利亚一起冒险是因为……想拿到遗产振兴家族?”
“对。”
“现在情况变了,我不会和尼利亚达成有关遗产的协议,波利卡又知道我在听,绝对不敢提任何遗产的事。”
“……对哦。”
小黄鸡突然惊悚起来,心中警铃大作。
“对哦!现在遗产的事已经传开了,就尼利亚每天钻在速成清单里,没注意!”
楚祖让系统调转视角。
波利卡是《万王之王》的男二,算核心角色,能随时查看他的情况。
果然,在离开宿舍后,波利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略带皱褶的信纸。
系统:“刚才尼利亚进门的时候,他就在看这封信,马上收起来了,尼利亚也没注意。”
这封信在原著里也有,内容一模一样。
兰铎家族曾是维达利亚数一数二的贵族豪门。
一开始的兰铎是靠跟随国王赚军功获得财富,财富巩固地位,地位使兰铎的秘术师离国王
“现在不是我不想继续完成病毒,你被断网了,西德尼。如果说现在楚祖在进行单机游戏,你需要进去联机,现在你没有网络,给你机会你也进不去。”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别搞事,你不听。”
上司冷冷说,“现在你进不去,楚祖死路一条,放弃吧——他也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小黄鸡顿时头皮发炸,浑身鸡毛都要翘起来,跃过面板猛扑到上司面前,却被上司轻易扼住。
它还想挣扎,混乱中乱扑腾翅膀,接着,两只翅膀也被扭住了。
“什么叫死路一条,你到底瞒了我和宿主多少事?!你说过会保护他生命安全的,你从来没骗过我!”
小黄鸡一边怒吼一边挣扎,上司松开手,它摔了个鸡仰马翻。
在地上扑腾几下,小黄鸡胆子越来越大。它是真的快气死了,它原本很相信上司的,还给宿主说,上司只是嘴巴坏,爱吃回扣,鸡心还是好鸡心……呸呸呸!
“我本来不想给你解释,你不一定能接受。”
上司打量它几眼,同样都是豆豆眼,瞧着杀伤力十足,还上前一小步。
小黄鸡以为它相对自己不利,没想到上司直接越过了自己,回到他办公桌前,在抽屉里翻箱倒柜,最后拿出一本簿子,递给了小黄鸡。
“你知道系统是怎么来的吗?”上司说。
小黄鸡抱着簿子,依旧万分警惕:“怎么来的?”
“数据库里有很多角色,负责管理相关部门的上司有挑选权限,以角色为基础,在代码里加入相关部门的代码,将他们转变成系统。”
上司示意小黄鸡翻开簿子看看。
那本簿子很薄,翻开后面上只有两页,但怎么也翻不完,页脚标注总页数足足有999+,里面有很多角色卡。
最基础的介绍是姓名、性别、年龄。
有的角色卡要更加丰富,还有身高、体重、生日、爱好等等。
上司:“第393页。”
小黄鸡快速跳页。
楚祖弯着腰颤栗,但拉扎尔却觉得他的背挺得笔直。
在黑夜中,灯光下,男人的剪影高大坚硬,他好像从来不依附双头蛇,他在做他想做的事。
拉扎尔这次不会归结于运气了。
他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没来得及趴在这些老家伙身上敲骨吸髓,身上流淌着没褪干净的天真。
这么说还挺恶心,毕竟没人会把“天真”和“拉扎尔”对上号,就跟没人会真的觉得卢锡安诺的笑容是善意一样。
上层人对除自身之外的东西漠不在乎,说实在的,谁坐上那个位置,怎么坐,对绝大对数人而言都没区别。
而对于拉扎尔这小部分人,能选择的卖命对象并不算多。他们认识多年,相互牵制多年,绝不会让对方爬到比自己更高的位置。
不管其他人是因什么达成共识,至少拉扎尔的想法比所有阴谋家的构想都要来得单纯。
“对,因为楚祖先生救了我,仅此而已。”
第 19 章 第 19 章
上层区的普通社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今日是数据解放日,社区内到处装点着红色的小型电子屏幕,屏幕依照顺序逐一闪烁,在白日也汇聚成灯海。
正是因为几百年前的那起重大数据泄露事件,几大家族开始合法封锁专利,取缔一切开源技术,对外声称这是对信息自由和隐私保护的有力举措。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线下数据加密工作坊和线上论坛中,抗议的言论比比皆是,但最后都化为了血色历史,法案通过的那天被定位数据解放日。
没人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有象征家族统治的数据解放日沿袭到了现在。
最近学校的学生在社区内开设了数据解放日的宣传活动,男孩女孩们笑容满面,哪怕路过的是人造人小孩,也能从他们手里获得一颗硬糖。
擦拭得干净的玻璃窗下,穿着白衬衣的西德尼站在日光里,看着屋子外嬉笑跑动的孩子。
他看了有半小时左右,戴熙安走过来:“眼睛还痛吗?”
旧报纸被压在装细碎东西的铁盒下面,不少部分沾上了黑色血迹,看不清楚。
杨芒殊看了个大概,和他们东拼西凑出的真相没太大出入。
她把这事告诉给了楚祖。
楚祖:“就这样?”属于祖岐安的强制游戏在一小时后准时开始。
和当初的“剪刀石头布”一样,熟悉的八角笼中,在医院接受治疗,却没时间恢复脸色的祖岐安站在一头。
他面前是一张普通的金属桌子,桌上有一把左|轮手|枪。
悬空的显示牌上出现十分钟倒计时,下方依旧陈列着游戏规则。
「游戏准备」
使用一把左|轮手|枪(弹|膛为6孔)。
弹|膛中装入 1发子弹,其余5个弹|膛保持空置。
转动弹|膛数次,确保子|弹位置随机化。
确保枪|膛关闭到位。尼利亚正在跑步。
他早上醒来,一看日晷时间,才五点半,立刻穿好衣服,蹬上鞋,跑去学院为见习骑士准备的宽敞训练场狂奔。
旁边早起修习的见习骑士跟见了鬼似的。
他们是经常看见尼利亚没错,只不过那时的尼利亚是为了0.01的学分,卖力收拾训练场。
先把被耐力长跑压到紧实的沙土耙松,再将剑术练习用的人偶搬到该在的位置——尼利亚甚至会主动询问见习骑士,是否需要跑腿的业务,跑三送一,物美价廉。
这还是第一次,尼利亚一边嗷嗷嗷,一边绕着训练场挥洒汗水。
“你……终于打算转职当骑士了吗?”
见尼利亚终于停下,弯腰撑着膝盖大喘气,有人上前给他递了块毛巾。
“这种事急不来,这已经是你的第三学年了吧?既然已经错过了转职的最佳时机,干脆慢下来,把基础打好,不然你身体吃不消的。”
圣伊莫莱的见习骑士心思都格外单纯,说得不好听就是脑子里全是肌肉,一根筋。
他们不关注秘术师同学的学业,自然也不清楚尼利亚在这几天展现的惊人天赋。
见习骑士都还以为是尼利亚终于认清自己,主动放弃秘术师前景,打算跨专业寻找出路了。
尼利亚跑得气喘吁吁,半死不活,但终于比刚睡醒那时好多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马上把波利卡从床上摇起来,绘声绘色分享自己看到了什么场面。
神明将河水隔断,那王就征服整片流域。
尘土遮天,萨格特尼铁骑如雷霆横扫敌军,烈火与战鼓齐鸣,城墙崩塌,雄狮旗帜在血色夕阳下傲然飘扬。
表演老师姓蒋,解放军艺术学院戏剧影视专业毕业,起初活跃在话剧舞台,后逐渐转攻大荧幕。
从艺二十年后,蒋老师逐渐减少产量,“转型”为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在传媒大学担任客座教授。
他的课非常难抢。
谁不想在大学期间受到名师指导呢?更别说这还是位德艺双馨艺术家。
周莉莉能和蒋老师熟悉起来,还是因为大学期间被他指名道姓骂过。
那时周莉莉已经申请上了国外研究生,但她还不够满足,硬要投入看中的导演门下。
名导不在乎钱,只看天分,周莉莉对自己天赋深信不疑,但她缺少投递的样片。
因为有个出名的父亲,自己年纪又小,入学以来还一直不要命的狂修学分,周莉莉早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要想组局很简单。
可她一旦开始对着监视器,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摄像拍了些什么玩意儿?谁打的光?男主角你需不需要我给你递个镜子看看自己在演什么?
周莉莉俨然片场暴君,压缩了拍摄时间,还给了同学很大的拍摄压力。
团队成员中,幕后工作的同学还好,要么混组混得多,习惯了。
毕竟导演直言不讳还算好的,就怕闷着不开口,憋半天憋个大雷,事后清算谁也跑不掉。
要么脾气暴点的就直接回嘴,大家都是尚未成名的年轻人,心气高,不服就吵。
这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斯坦尼康给你,你自己来?
演员先熬不住了。
但他们也没说要离组,能在周莉莉的片子里露脸,以后在简历里也能有得写。
一来二去,参加拍摄的演员平时课业也受到影响,在课上被蒋老师逮了个正着。
问清楚后,蒋老师直接找上了周莉莉,把她一顿痛骂。
导演和演员是指导和合作的关系,他没演对是他的问题,你不信任也不好好教是你的问题。
但不管到底是谁的错,你们还是学生,该学的时候不学,毕业之后出去丢谁的脸?老师还是学校?
周莉莉有没有听进去姑且不谈,但她知道了,德艺双馨蒋老师……是个暴脾气。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年龄和脾气只深不浅的蒋老师……好像疯了。
不然周莉莉难以解释,她无法理解对方说的每个字。
「游戏流程」
玩家1开始:“骂得好温和啊。”
楚祖感叹,“这就是科幻小说的读者吗?骂得最狠的也就是脑瘫。我都不敢想,要是换成《万王之王》的那群人来会是什么样。”
系统:“……我也不敢想。”
楚祖看完,把屏幕还给系统,隔壁撑桌上,手托着下巴。
“问题也很清楚,阿祖尔缺乏动机,明明是群像,但作者似乎把他当塑造陆安忌的工具人处理了,边缘又招骂。”
但因为占了一个POV角色,直接让读者观感大幅下滑。
没有动机的角色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弱化他的存在感,大量留白,用陆安忌的POV来填充对他想法的推测。
推测不出结果也没关系,一方面能适当减弱主观视角下,阿祖尔带来的强烈厌恶感,一方面能补全陆安忌的想法。
只有读者真的理解陆安忌是怎么看待阿祖尔的,陆安忌这个角色才不致于沦落为带有贬义意味的“圣母”。
“我看读者的话外之意,作者好像对其他角色的塑造都挺成功的,怎么到了阿祖尔和陆安忌就不对劲了?”
系统翻了翻作者申请。
这位严谨的作者措辞也尽显本人性格。
“「我写过很多版阿祖尔的心路变化,但都太‘人类’了,他不能有属于人类的思维认知。」”
系统念,“「我申请最擅长修正人外的老师来进行修正,对这个人物放权,但请老师不要改掉关键剧情。陆安忌是一个拧巴又疯狂的人,不是圣母。阿祖尔是链接八个关键POV的桥梁,请务必注意这一点。」”
“上司和作者交流过,提醒他,修正角色不免出现些许偏差,不可能存在一点不变更的情况,作者也接受了。”
小黄鸡说,“但在出现有变动苗头的时候要立刻和他联系,保持沟通。”
“你先等等。”
楚祖喊停,“什么叫‘擅长修正人外’?”
“我什么时候修正过人外?”
系统解释:“这是根据读者论坛关键词来提取的标签,算是推销专员的卖点,您现在权重前三的标签是「人外」、「人机」、「人皇」。”
楚祖:“……”
小黄鸡安慰楚祖:“因为《桃李不言》没有算评级,当时读者论坛也和咱们没有关系,不然我觉得肯定会有「治愈」上榜的!”
楚祖捏捏鼻梁,无奈道:“下次接任务的时候你帮忙注意点,别把我们的职业范畴局限得太死,我最擅长的不是这些……”
系统掏出备忘录记下,并好奇问:“您擅长什么?”
楚祖:“发疯。”
“……”系统沉默片刻,它觉得宿主可能不是擅长发疯,是想发疯。
小黄鸡还是把宿主的要求记了上去,“好,有多个需求的时候我挑挑,包您发疯!”
看完了阿祖尔的POV,楚祖没半点继续看其他人POV的意思。
假期还有一段时间,系统掏出准备好的清单,清清嗓子。
“我给您找了非常非常非常专业的表演课。”
小鸡爪拍在清单上,“是之前您入职培训演员课的PLUS·尊贵·PRO·扩充DLC版本,而且最佳新人还能打八折!”
八折,四舍五入那不就是不要信用点吗!
赚了!
楚祖确实很需要表演课。
他能扮演姜祖那种性格,只要不去想太多,抛弃社会性,抓住直觉来就行。
但他真不会装可怜,特别是被评价为“绿茶”的可怜。
准确的说,他不会有意示弱。——比如当个看着顺心的摆件。
这个类比在神明与人类的关系上,是否也能同样成立?
被“看重的孩子”背叛,在处理过饱和的娱乐性产物上,亚图鲁应该是游刃有余的才对。
说到底,对亚图鲁而言,翡安只是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苍老又年幼的摆件。
可亚图鲁为什么从头到尾没露面?
准确的说,除了希克塔,其他两位神明好像在竭力避免和祖伊撞上。
并且,希克塔也只出现了一次,警告翡安未遂,接着一反纠缠常态,再也没出现。
而在希克塔干涉未果后,翡安才从一开始的“摧毁亚图鲁的所有国度”,转变为“选择将所有希望托福给您”。
不是冒险,也没有赌。
她似乎在希克塔身上看到了确凿的结论,以至于敢在此之上,在众人面前以“智慧”代行人的身份,直接高呼祖伊为“万王之王”。
这已经不是“试图摆脱亚图鲁”这么简单了。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判断,最终和祖伊站在一起,对着三位神明一同宣战。
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准。
楚祖点头,又问:“你的防诈骗小课堂呢?”
系统嘿嘿一笑:“安排上了,和「职场整顿上司你必须知道的那些事」分上下午。看到我在找培训班资料,隔壁上司还偷偷给我塞了「三步教你无痛跳槽」的宣传单。”
楚祖煞有其事和它开玩笑:“你可以去上上,以备不时之需。”
玩家持枪,将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
扣动扳机,进行一次射击。
如果子|弹击发,玩家1被判定出局,游戏结束。
如果未击发,将枪交给玩家2。
玩家2轮次:
玩家2按同样的方式进行射击。
若子|弹击发,玩家2被判定出局,游戏结束。
若未击发,枪返回玩家1。
游戏按照上述顺序轮流进行,直到某名玩家触发子|弹击发为止。
「游戏规则约束」
每轮只能扣动扳|机一次。
不允许私自调整弹|膛或转动弹|膛。
未击发的玩家必须将手|枪完整交给对方。
「胜负判断」
触发子|弹击发的玩家为失败者。
存活的另一名玩家为胜利者。
八角笼外围满了玩家,玩家的情绪已经不能只用高涨来形容。
这场游戏被同步到了网络上,原本并不知晓的玩家也纷纷加入进来,这或许是第三经济法正式颁布实施以来,玩家下注的第一场游戏。
理由很简单。
玩家之一是祖岐安。
玩家之二是喻言。
喻言就站在祖岐安的对面,他浑身上下都在打颤,牙齿碰撞到一起,已经分不清现在自己是该惊恐还是畏惧。
这简直是噩梦,金融街知道要怎么报复,怎么戏弄每一个试图挑战规则的虫豸。
既然祖岐安要胜负,那它就给他胜负。
喻言能听到来自身后的谈论。
“祖岐生?他去了交易所?去那儿干什么?”
“不知道,只去了一会儿,然后又出来了,脸色看着就没好过。”
“能看出他卖了什么不?”
“四肢健全呢,应该没卖。”
“不是,他弟弟和他助理都在游戏,他就什么也不管?”
“祖岐生当初是不是就是靠赌「俄罗斯轮盘赌」发家的?”
“有没有人盯着投资中心?!”
杨芒殊不明所以:“对……?”
楚祖点头,转身把两个头先放进衣柜,头太大了,衣柜合不上,他站外面抵住柜门,招呼童秦桢过去。
“我倒数三个数,你做好准备。”楚祖轻抬着童秦桢被硬拽脱臼的胳膊,另只手按在他肩头。
童秦桢知道他想帮忙接胳膊……这人好像什么都会,于是咬住下唇,深吸口气,点点头。
身后的两个头在疯狂撞击柜门,楚祖轻声说,“三……二……”
“喀嚓”一声,楚祖手下一用劲儿,童秦桢还在等“一”呢,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没有心理预期,又疼得厉害,顿时飚出眼泪。
楚祖从柜子里重新拎出两颗头:“走吧,去找警察。”
“那个绑匪……”杨芒殊,“把他留在这儿吗?”
楚祖:“他快死了。”
杨芒殊:“可是……”楚祖的所有逻辑跳跃太快,一步步讲太麻烦,容易损失思路,干脆跳过中间环节,问了最终简化后的问题。
他也不急,回溯不按正常时间线,慢慢琢磨也来得及。
“现在线索零碎,缺乏能串联的关键信息。好在翡安应该不会对我隐瞒,问问总能问出来。”
楚祖干脆说,“要是还给我当谜语人,搞祭司爱玩的那套话术,我就把她扔到下一个亚图鲁神庙自生自灭。”
系统点点头:“好!那咱们现在就去问!”
楚祖:“不问,先结束回溯。”
系统:“?”等周莉莉因为药物作用入睡后,楚祖才和系统核对起工作上的事。
系统和作者交谈时间其实不算长,只是在系统说明来意并诚恳道歉后,作者直接哇地一声哭了。
小黄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尴尬得不行。
等作者哭完,才抽着鼻涕问系统:“这位专员……是女性吗?是成熟稳重大姐姐对不对?”
专员的信息受高度保密,系统只把这话当对宿主的夸奖,并为难表示回答不了。
作者思考了会儿,最终认为还是不能修改小说剧情,这样是对原本读者的不尊重。
但是她很喜欢专员修改后的姜祖,认为回溯后产生的连带反应都应该被保留。
作者还相信专员是完全理解她的优秀创作者,能解决令她感到无力的逻辑漏洞,自由发挥完全没问题。
系统懵了,那这工作是干还是不干,要怎么干?
“最后她想让我问您,能不能将您修订后的作品用于影视化的剧本初稿?”
“后续还会有编剧进行调整,但您定下来的大致内容走向不会变,主要角色的视角也会补全。”
“作者说影视化版权分成可以抬高,也会将您的署名放在她的名字前面。”
系统说,“读者那边她也会发布公告说明,所有影视化的修订均由她同意,不论读者是否接受新故事,她担全责。”
楚祖:“小说是她写的,影视化把我名字放她前面干什么?不用。”
想起作者哭得惨兮兮的样子,系统被宿主感动到了:“您真是位伟大无私的好专员,我得向您学习。”
楚祖:“这样一来,我的评级还能不能算,要怎么算?”
系统:“版权分成很高哦……”
“我很关心尼利亚。”
和刚才紧绷神经思考时明显不同,楚祖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放空思绪,慢吞吞道。
“不仅是他秘术上的进步,还有心理健康,我觉得有必要先回去。正文情节还有很长,没必要把大背景设定一次性推进这么多,你说对吗?”
系统沉默半晌:“您不会还在想……怎么让尼利亚忘记自己看到的吧?”
楚祖微笑:“他看到什么了?”
小黄鸡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立刻端正态度:“他应该没看到败坏您名声的剧情!尼利亚精着呢,不该看的他绝对看不见!”
楚祖继续微笑:“呵。”
“我腾不开手,你想带上他的话得自己扛。”
楚祖说,“应该没想象重,他少了一条腿,还失血过多,你和童秦桢扛得动。”
听楚祖这么说,杨芒殊敛眸苦笑:“算了,是我圣母病,你就当我没说过。”
离开房间,楚祖提着两颗头走前面开路,身后是杨芒殊,擦眼泪的童秦桢断后。
黑色的血好像永远也滴不完,在走廊拉出很长两道黑痕。
“有关楚祖先生死讯的发布会将准时在明天中午12:00召开,通讯历274-311-1全频道播报。”吉夫斯说,“您确定不设置区域管制吗?这则消息对下层区带来的影响无法估量。”
卢锡安诺面无表情坐在后座,捧着鲜花:“我要让唐崎清楚,他也要为楚祖的死负责。知道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知道我手里的反制手段,依旧想要逼迫楚祖再度背叛我?这可不像圣父干得出来的事。”
吉夫斯不置可否。
等到了目的地,戴熙安已经等在了门口。
“楚祖能听到声音,对外界有认知,但不一定能给出回应。”戴熙安的语速很慢,咬字间带着与吉夫斯类似的冷,“请您不要刺激到他的神经。”
卢锡安诺将花递过去,颇有风度没去计较女人语气的强硬:“看来他恢复得不错。”
家里只有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不知多久前买来的3D打印康弗雷。
卢锡安诺不需要带路,直接去了西德尼的卧室。
卧室门合上后,戴熙安低头凝视手里的紫苑花,半晌后,将整束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地下暗室,原先安置楚祖小床的位置,休眠仓正在待机,边上还陈列着一具半人半金属的备用尸体。
第 20 章 第 20 章
卢锡安诺已经很长时间没过问楚祖的消息,之前是忙着处理事情,抽不出空,听完拉扎尔的报告后,他更是主动避开了相关信息。
有时候卢锡安诺也会想,如果楚祖的病情恶化就好了。
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让男人恢复往日的模样,而命运也是真的足够无情,这样一来,他就能心安理得将所有责任推到唐崎身上。
但楚祖的命太硬了。
能听到声音,能感知外界,但是不一定能出回应。这不是最烦人的情况吗?
而当见到楚祖的时候,卢锡安诺一路上的想法全都消失了。
男人和十二岁刚见到的时候差不多瘦,上层区的赛博格普及率相当高,浑身上下全被换掉都不足为奇。
但楚祖似乎天生就和金属线缆不搭,看惯了的改造身体放在他身上只会显得畸形。
畸形,并且奄奄一息。《桃李不言》的电影版权卖得高,投资大,还拉来了名导名演员加盟,打磨时间和投入很足。
电视剧投资和面向都不一样,就奔着救赎向爱情片去拍,改编没有电影上心,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怎么改编,直接按照原著改成剧本来。
基本上,所有小说改编剧,都难逃被书粉挑剔的命运。
文字描绘的人物被真人演绎本身就很困难,甚至不同读者心中对于角色的定位都不一样。
倒也有让剧粉书粉都满意的,但屈指可数。
可吵成这样的确实少见。病房中只有心电监控发出的滴滴声响。
率先开口的是虚弱的周莉莉。
“阿祖,你总是把人想得很好,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发疯,不是因为发病,因为我知道这样会让周晟政不痛快,让他想起想要忘掉的那个女人。”
这对姐弟在某些层面惊人的相似,他们似乎都认为姜祖听不懂,所以反倒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姜祖安静听着。
“我越是和她一样反复无常,周晟政就越暴躁,但他不能对我怎么样。他宁死都不愿意相信我成了我妈那样的人,咬死说是我矫情,我没病。”
“后来我不那么干了,因为周蓟一直在旁边哭。我好恨他,但我不想恨他,他是这个家里唯一没做错过事的人……有一段时间我想当一个好姐姐。”
“但我做不到。”
“我恨我自己。”
“不要。”
姜祖说,“不要恨周蓟,也不要恨自己。”
“我还恨自己很嫉妒你。”
周莉莉面无表情,讥讽道,“你不觉得自己悲惨,也不觉得自己弱小无力,你从来没被愤怒和不甘支配过。好像不管发生什么烂透了的事你都不在乎,依旧积极开朗往前。”
“阿祖,我嫉妒得发狂,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自己有多自私,多不堪……我恨这样的自己。”
姜祖沉默了会儿,一直静坐在病床边的身体突然有了动作。
他把周莉莉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就这样单纯的放着,不施加力道,小心翼翼的。
“你没有不堪,没有你的话我念不了大学,也帮不了孤儿院。”
他小声说,“孤儿院的孩子喜欢你,院长妈妈喜欢你,周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不会喜欢不堪的人,顶多不讨厌,所以你没有不堪。”
好简单的逻辑,只针对姜祖为数不多能听懂的话进行回应。
但这个逻辑恰好击碎了周莉莉的心窝。
世界上怎么会有姜祖这样的人呢?
而姜祖又说:“你也不用嫉妒,莉莉姐。”
手掌缓缓收拢,在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后,他露出一个笑。
“我把我的积极开朗给你,你把你的愤怒自私给我,这样就好了。”
周莉莉的心都快空了,从妈妈死后,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从好高的桥上往下跳,明明不认识,还是奋不顾身游向你,把你带上岸。
周莉莉知道桥有多高,人在下坠的时候有多恐惧,那是极限接近死亡的感觉,并且无法回头。
在卧室被抱起的时候,周莉莉想,如果当初在河里还清醒着,恐怕也是一样的感觉吧。
即使在深夜,也有太阳一样暖洋洋的怀抱,这个怀抱固执地把主动探向死神镰刀的人抢了回来,又一次。
她憎恨的世界上,怎么会有姜祖这样的人呢?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傻子。”周莉莉说。
从大学以来,每次有人说姜祖傻,他都会认真反驳。
书粉一开始还算满意,男女主找的演员颜值过得去,演技看着也还行。
看着看着,追剧的观众开始不满意了。
他们能看懂女主遭遇的困境,女主的敏感成因,甚至他们会期待女主的转变。
但男主怎么这么多空白。
看到二十来集了,还没搞懂男主是咋回事。
女主的突破全靠男主持续关怀,她还要持续优柔寡断一阵,半天都好不起来,还得担心自己的缺陷会不会被男主发现,男主会不会因此嫌弃她。
而男主的突破就是和女主旅游那天,结束之后他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耳朵带上助听器也好了。
这在搞什么?
女主后期经常难受,难道不是因为对男主的患得患失吗?你管这叫救赎?
书粉在此时有话要说。
他们说人和人的承受能力不能相提并论,《桃李不言》的男主本身就比女主坚韧,不然也不能没人领养还能靠自己闯出来。
他们还说爱情本来就很难说清,男主不也一直在心疼,在想办法帮助女主吗?
而且每次刺激到女主的不是男主,是姜祖!
剧粉: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你说男主坚毅,那你倒是告诉我他孤儿院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我倒是知道桑折这些年是怎么在热爱中逐渐迷失的,男主呢?
男主出现之前,桑折就只有职业压力,男主出现之后她什么病都开始肆虐。
你要管这个叫很难说清的爱情……这个爱情是非要不可是吧?
书粉:爱情小说不讲爱情讲什么?不爱看别看,骂别人喜欢的东西还有理了?
剧粉:别惦记你那爱情小说了,求我看我也不看。但你拍出来宣发砸我脸上求我来欣赏,我充会员看了之后还得自己滚?
从这里开始,书粉似乎也回过神,声讨的对象开始转为电视制作方。
小说和影视的媒介就不一样,其中差别他们不明白吗?为什么不好好改编?
童秦桢坐在地板上休息,低着头,双手攥紧裤子,不断深呼吸。
杨芒殊一看就知道他在哭,童秦桢平时咋咋唬唬的,遇到点事就开始嘤。
她包里没纸了,房间里倒是有,她犹豫了会儿,拿起桌上的抽纸递了过去。
“谢谢……”童秦桢开始擦脸,擤鼻涕,“我是不是很没出息,遇到危险燃哥会救你,但是我只会哭哭啼啼……”
“你要是有出息,你燃哥也不会喜欢你。”杨芒殊说,“那人脑子有问题,喜欢哭包,尤其是狗狗眼哭包。我是哭不出来的,他就找上你了。”
童秦桢想起自己“小三”的身份,又心痛又心酸。“读者论坛也疯了。”
意识海里,呆毛小鸡没怎么听孟裕安和同事的对话。
它在论坛逛了一圈,本来想马上和宿主分享所见所闻,但看宿主的状态应该看不下去其他,也就没提,只孤零零倘佯在数据中。
“我也要疯了。”战列舰的作战服和医疗舰有很大区别,机动性更高,多个模块组成,上身、下身、手臂、腿部各自独立,由密封拉环连接,可以随时根据战场环境做出更换。
这方便了阿祖尔放出尾巴,直接卷住陆安忌,把他也捞上床捆着。
舰长休息室的床虽然比阿祖尔的小破床要好,但也是单人床。
被子被阿祖尔裹了几圈,枕头在他脑袋下牢牢霸占,陆安忌什么也没分到,他对这一突兀举动没表示,似乎默许了这一动作。
“你也想睡觉。”阿祖尔迷迷糊糊说,“你很久没睡觉了,这张床上没任何味道。”
陆安忌:“有消毒水的味道。”“后续就是尼利亚他们和希克塔肚子里的诸神互殴,双方伤亡都挺严重。”
“这些神在诞生以来一直受希克塔的影响,对零号秘术,以及那把剑忌惮得不行。”
“他们诞生在没有你的时代,但永远受您威慑,还想和尼利亚协商,谁说话谁挨刀。”
“战斗还是把圣伊莫莱给弄塌了……”“他是不是太好哄了?!”
这次系统也忍不住了,“随便夸两句他真的能全当真,怂得不行,腿都在抖,但是脸上笑完全掩盖不住!”
楚祖点头,颇为满意。
“是吧,就没遇到过这么省心的男主。”
“他大致知道我雷点在哪里,知道躲着走,现在怕我又不怕我。”
“我帮他两次,没真的伤害过他,瞧着是只柴犬,还夸他。他顶不住。”
系统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要反驳不是柴犬了。
“换成我我也顶不住!”
小黄鸡说,“不过不怕您的话……按照尼利亚的性格,搞不好会蹬鼻子上脸哦。”
“他唯独不需要怕我。”
楚祖说,“读者不需要一个会令主角感到恐惧的金手指。”
他解释道:“恐惧等同于暗示,他要么克服恐惧,要么征服恐惧,都在暗示和我的冲突。”
“但我从头到尾都会和他站在同一边,这股情绪在全文结束也没有落点,读者会感觉莫名其妙。”
说着,楚祖笑了笑,修改了部分措辞,“说反了,应该是他从头到尾和我站同一边。”
系统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但轻微的鞭策还是很有必要,读者有句话说得很精准,他就是个陀螺,不抽不动。”
楚祖说,“他其实有向上挣扎的意识,会对鼓励和夸奖有反应,只是他不相信自己能做到,干脆一开始就不动弹,只给自己最低期许。”
原著里,尼利亚唯一的收获,就是克服了连自己都不清楚的自卑心态。
一开始他在学院又怂又窝囊,为那点学分又是扎湖里做清洁,又是扫厕所。
可他最后指哪儿打哪儿,对神也照揍不误。
“只从男主的塑造来说,作者没写偏。”
系统:“怪不得一开始读者都不骂尼利亚,我看其他小说,如果主角付出和收获没成正比,多半会被喷废物,实力再强也没用。”
楚祖笑了下。
能力和心智一起成长才能算成长流男主。
收获这一块还得继续回溯,把背景大设定顺完,总能找出点东西塞他手里。
而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楚祖在意识里把秘术清单从上到下过了一遍,感叹:“七天啊,指不定得挨多少打。”
“因为零号秘术摧毁的是概念,希克塔死后,被「降临」或者「受难日」影响的人虽然还是意识受损,但不会再掺杂他的意志。”
“布莱丝女士开始研究要怎么修补意识,尼利亚重新入学,他这次不考证,他说他想当个历史学家。”
“波利卡也一样,他好像是担心尼利亚写东西加太多私货,说要当顾问盯着……尼利亚嫌弃他现在是个弱智,不让他和自己搭伙。”
神明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而只要人类还存活,还会有新的概念诞生。
要不要和能重置世界的概念共存,或是和万年前的祖伊一样,干脆将威胁及时扼杀,这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要自己决定的事情。
世界好像还是那个世界,但和萨格特尼一世熟悉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系统给楚祖报告后续的时候一直在笑。
尼利亚的名字已经响彻了整个大陆,没人敢小看他。
如果再遇到类似情况,在新生代还未崛起,老一代又无天才能学习零号秘术的情况下,尼利亚是对抗神明唯一的“武器”。
可他还是那副德行。
波利卡说秘术协会无权给他们嘉奖,还不如自查内部,审视机构存在的必要。
但尼利亚收钱贼快,生怕对面反悔,波利卡还在用破破烂烂的脑子和对面呛声,这人已经收了一圈的奖金了。
他还挺有道理,说自己是在给圣伊莫莱募资。
用得找他募资吗?
“作者说可能开第二部。”
系统说,“他叫嚣自己还能再写五年。”
楚祖:“所以你要到BUG的补偿了吗?”
小黄鸡:“我要了!我狠狠要了!上司问我要什么补偿,我卡在这里——您想要什么呀?”
楚祖淡淡说:“我要个正常的意识海形象。”
系统还想挽回:“是不是太亏了呀,以后没有这种BUG了,我瞧着您现在就挺好看。”
楚祖挠挠它下巴:“你还是不是我最要好的小黄鸡了?”
“……”系统勉强道,“好吧,我去谈!”
离开前,系统问,“您这次不看论坛吗?我看之前骂得很凶的都自首了。”
“之前说祖伊五毒俱全那个读者,他没追连载,在完结之后一次性补完,现在每天在论坛哭呢,点进去就能看到他发的帖子标题。”
阿祖尔很久没回答,很快,圈住陆安忌的尾巴逐渐放松。
他想拉开尾巴,手指刚碰到骨节,尾巴又迅速收拢,把他往里拽。
陆安忌的睡眠一向很少。
在实验室的时候,在床上的时间不能称为休息,身体被嵌入异物的排斥反应相当强烈,他得不断去想些让自己撑得下去的事。
比如在实验室门口看到的父母离开的背影,比如医生的镊子,比如其他小孩对他仇视的眼神。
其他时间更是难熬,他在手术台上时无法思考,医生很少注射麻药,那样会影响神经,影响实验效果,总是痛苦,只有痛苦。
开始他会翻滚挣扎,然后医生送给了他拘束衣;身体动不了,他开始乱叫,然后获得了木塞;他会哭,这次医生终于知道他需要什么了,帮忙抹去眼泪,让他再撑会儿。
后来去了学院,陆安忌依旧无法安睡。
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到现在,并有了和之前天翻地覆的待遇。
他不能让人失望,必须保持优秀,最好同时具备高尚的品格。
人类不会要求手里的枪微笑,如果子|弹射偏,没人会觉得是枪不配合,要么锻炼自己的射击技术,要么改善枪|支性能。
但人类会把这些需求直接放在他身上。
阿祖尔说图书馆很适合睡觉,陆安忌从不这么认为,那也是另一个实验室,拘束衣和木塞依旧存在,可他不会哭,也不需要人给他擦掉眼泪。
前线倒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除了指派任务,没人再明言要求什么。
陆安忌依旧睡不了,床铺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他躺在上面,像是回到了无能为力的童年。
细想下来,他能休息的地方好像只有一个。
——那片意识海。
意识海里有一个危险的阿祖尔,阿祖尔的存在本身就让陆安忌痛苦。
他被允许打滚乱跑,大喊大叫,他没有哭的概念,还说陆安忌是家人。
“家人”,这个词正是让陆安忌所有不幸的开端。
偏偏阿祖尔一遍一遍重复,在他能随时回去的意识海里重复。
阿祖尔从来不打算了解他,就算他们知道彼此所有的过去,阿祖尔依旧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
他像是被赋予了陆安忌不被准许的所有权力。
在医生死后,如果陆安忌一定要恨一个具体的对象,他想,那只会是阿祖尔。
摒弃所有原因也只会得出相同的原因,归根结底,从小到大,和他有联系的存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其他人永远无足轻重,连面容都留不下印象。
如果爱可以没有原因,那么恨也一样吧。
陆安忌确实有些困了,思考简单的事情反而更消耗精力,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乎那片意识海。
以前这些事会让他恼怒,现在他却觉得疲惫。
战争会结束,阿祖尔答应帮他毁了一切,还想带他离开太阳系。
同时,阿祖尔拒绝他进入意识海。
或许,就和阿祖尔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一样,他也没打算了解这个虫族。
现在变了吗?陆安忌不知道。
陆安忌昏昏沉沉拢住了被子,隔着被子,他感受到卷在里面的阿祖尔先是紧绷了身体,然后和尾巴一起逐渐放松,整个身体往里缩了缩,彻底不动了。
这算不算是和解?陆安忌也不知道。
他只是很困,阿祖尔身上没有任何味道,依旧只有床单的消毒水气味。
在昏睡前,陆安忌回忆起了地下城实验室的某天,第一次挣扎的时候,他还不了解自己需要面对的未来,恐慌中伸出手,想要在手术台上抱住什么,什么都好。
医生用怜悯又温和的语气说:“松开,安忌,我会帮你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就像加布里莱尔·科恩那样。”
他咬紧牙关问:“加布里莱尔·科恩是谁?”
医生回答:“一个高尚的傻子,人类只需要这个。”
“晚安。”
这句话似乎是医生对他说的,又像是由他现在说出了口。
关服说,“我不是一来就把世界基调改了吗,怎么这些人还是该发神经发神经,好好一个正常人,也没遇到什么生存压力,一口一个大道理,就是不打算干实事。职称论文有什么重要的,我真是服了!”
呆毛小鸡还没见过关服气成这样。
它宿主从不生气,站在猫头上拉屎他也顶多嗷嗷直叫,连说几句不要不要。
想了想,呆毛小鸡说:“可能这位同事没把当初宣誓的内容写进设定集吧……”
“给我这种同事还不如给我一个喻言!”
呆毛小鸡:“……”
巧了,读者也是这么说的。
读者已经开始给「战力」排序了,目前的MVP居然就是喻言,因为这个清澈男大几乎参与了所有的大事件。
第二经济法他全程参与,第三经济法之前,他也祝祖岐安一路顺风。
读者说,搞不好小祖这晚的战神之姿,喻言的泡面和烤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不是简单的泡面和烤肠,是小祖的生命之源,力量之本!
每个金融街野心家都该有一个自己的喻言。
呆毛小鸡还明显感觉到关服的代入之深,他像是把能直接在意识里联系地球老师这事儿给忘了,只顾着赶路过程,还浑身带着火气。
他的想法也很好猜。
关服的孟裕安绝对不想再迟到了。
他能在金融街保持自己,恐怕也是因为那股沉浸至今,依旧难以挣脱的难闻气味吧。
可就在此时,呆毛小鸡突然说。
“对面小鸡联系我了——”
随着他的声音,地球老师的系统联络直接外放到关服的意识海中。
“麻烦来我宿主的意识海一趟。”
小黄鸡的声音也同样异于常态。
它一直很情绪外露,高兴的时候耀武扬威,生气的时候咬牙切齿,但现在声音却很轻,细声细语的。
它购置了正太音,但此刻的音调却比机械音还要平。
“宿主重伤,我尽量维持了他的生命体征。关服老师,您的人设是刑警,回溯过作为刑警的过去,应该有紧急处理伤势的能力,是不是?”
关服:“地球老师那边……”
小黄鸡很镇静重复了一遍:“是不是,关服老师?”
祖岐安已经离开了管理员房间,呆毛小鸡也能看到他的情况了。
他受了伤,和金融街大部分由钝器带来的伤势不同,看起来并不恐怖,但出血明显。
不管是朝阳还是巨大金币投下的金光都影响不到他惨败的面容。
祖岐安是直接在街上进入那个房间的,离开的时候自然也会出现在大街上——被破产的玩家尸体,和已经难以分辨精神状态的其他玩家充斥着的大街上。
关服是真的不擅长判断事情的轻重缓急,很多事在他看来都是必须要抓紧时间的事。
而小黄鸡的态度给了他方向。
地球老师不能有事,否则两兄弟都没什么好结果。
关服没有「猫鼠游戏」,但他有「王大师」代为托管身体。
在极短时间内,关服做出了决定。
“身体交给「王大师」,继续赶路,先去找祖岐安,把他带去医院。”
说完,他退回到意识海,一爪子拎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呆毛小鸡,顶在自己脑袋上。
“抓紧。”他说完,朝着地球老师意识海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似乎还说了句什么,听不清楚,好想是:去他的意难平。
呆毛小鸡被颠得东倒西歪,内心骂个没完,还在想。
果然,读者说孟裕安也快疯了是真的。
它宿主都快疯了!!!
“我以为你们都闹着玩的,我室友也这么觉得,你们……”
“你室友把你当儿子养。”杨芒殊说,“你懂什么叫当儿子养吗?儿子犯了错都不是错,全是其他贱人的问题,脚踏两只船算什么,小屁孩爱玩而已。”
“别……我才贱……”童秦桢抬头看着杨芒殊,眼睛都哭肿了,“你和燃哥都挺好的……”
“我和姜燃都喜欢更弱弱势的人,那会让我们感觉舒服。”
杨芒殊说,“我俩当初就是太像了才走到一起——我高一时他高三,我俩都算早恋。大学认识你之后,我……”
她沉默了会儿,“他不想分手,我也不想。但这对你很不公平。”
童秦桢快哭瞎了,想说燃哥都死了,还说什么公不公平,放在小说里,燃哥就是白月光朱砂痣,死人能战胜一切。
杨芒殊突然摸摸他脑袋。
她年龄其实不大,今年也才大一,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学姐范儿,和姜燃那种沉稳型很搭,和童秦桢凑一块反倒像是姐弟恋。
“我和姜燃是自己约了来这里,你属于被牵连的人。他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得想办法出去,明白吗?”
童秦桢还是有点抖,杨芒殊只好把他抱住,轻拍着他背脊表示安抚:“没事,你别怕,我抱抱就好了。”
童秦桢沉默了很久,他又闻到了焦味儿,这次很清楚,是从杨芒殊身上传来的。
杨芒殊顺滑的长发也很干燥,发尾有被灼漂的痂——她和姜燃遇到了火灾,姜燃救了她。
所以就算遇到了莫名其妙的危险,其实也是有解的。
姜燃能做到,童秦桢……知道自己比不上燃哥,但是他想要做到。
他也在杨芒殊背上拍了拍,仰头看着空中某处,点头说:“我们一起离开,然后想办法找人来把燃哥也带回去。”
情绪稳定下来后,童秦桢开始在屋子里找来找去。
他在铁床下的废纸箱里找到了好多东西,应该是这户人的,里面有各种收据,还有小孩的蜡笔画。
那副画看着很不舒服,基本上用红色和黄色绘制,上面画了一家三口,小小的孩子站前面,巨大的父母站背后,距离隔得远远的。
父母的脸被黑色蜡笔全部涂黑了,笔触很杂乱,并且下笔非常用力,几乎要透穿纸张。
翻过来,画的背后写:
西德尼几乎是条件发射地从地上扑向卢锡安诺,碎玻璃早就深深嵌入了他的手掌,目标直指卢锡安诺的喉咙!
楚祖瞳孔倏地扩张。
玻璃刺入肉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清晰,西德尼却骤然面无血色,看着挡住卢锡安诺脖子的手掌。
干瘦的掌心被玻璃贯穿,还在用力往外撑,不让玻璃尖端碰到卢锡安诺分毫。
然后他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了西德尼的手。
“父子”的血液融在一起,滴答滴答落到地板上。
卢锡安诺已经被扼晕过去,楚祖把他轻轻放在地上。
楚祖起身很艰难,之前的行动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但他还是把西德尼缓缓揽进怀里,手依旧和小孩虚虚握着。
“吉夫斯很快会……不用担心……戴熙安会处理……”楚祖靠在他身上,轻声说,“换个安静的地方……陪我说说话……西德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