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朕是不是该感到欣慰,朕向来不开窍的女儿,竟也跟人成婚了。”武皇面色不虞地道:“朕竟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
李令月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只见她讪笑着道:“这不是……没来得及告诉阿娘嘛。”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反正,这事儿除了跟随我一起穿越的十万大军外,也只有阿娘会知道。我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既如此,我成婚与否,有什么要紧?我与阿政……已经结束了。”
“这可是你说的!”武皇道:“你与他既然已经结束了,就忘了他吧!待日后,朕会亲自为你挑选一名如意郎君!你若看中了谁,只管告诉朕。即便那人不适合做你的正夫,也可让那人来伺候你。”
说着,武皇将手抚上了李令月的乌发,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许:“朕的令月是大周太女,合该拥有最好的一切。那……”她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喊不出口:“那人纵然样样都好,却不如一些温顺的小郎君那般可心。”
对此,武皇可太有发言权了。从前她与李治在一起时,虽说他们是夫妻,李治也极为看重她。可在床笫之间,她到底是要顾着李治的。
哪像现在,她看中了谁,只管将对方接进宫中便是,身边的小郎君们一个个都争相奉承她,唯恐将她伺候得不舒坦。
李令月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她虽然对她家阿娘开放的作风没什么意见,但她是真的对那档子事敬谢不敏啊!
有一个总爱给她做媒,还总想着给她塞面首的阿娘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此事稍后再说吧,女儿刚回大周,还有许多事等着女儿处理呢。”李令月果断采用了缓兵之计。
武皇觑了她一眼,决定暂时放过她。
爱女才到洛阳,还是不要把她逼得太紧,免得她一着急,又要往战场上跑。
反正日后,她们有的是时间!
“你率领大军穿越去了战国,还与……成婚一事,就莫要公之于众了。”武皇道。
至于往后,李令月的夫家发现李令月不是处子怎么办,武皇半点儿不放在心上。
皇储不易立,皇储的配偶却是好找得很。
李令月的夫君若不识相,武皇便打算直接将那人杀了,重新给她换个夫君。
此时,李令月还未想到,短短时间内,她家阿娘心中已经转过了这么多念头。
李令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有阿娘配知道全部真相,至于那些大臣……我只告诉他们我去了异界,带回了先秦典籍。至于别的,就由着他们自己猜去吧!”
“对了,阿娘,听说我突然回来,碍了一些人的眼。阿娘可否告诉我,这些人究竟是谁呢?”
她面上虽带着甜美的笑容,眼中却毫无笑意。
若在以往,武皇说不定会让李令月自己去调查,以此来锻炼李令月。
但这回,武皇看了李令月一眼,报出了一串名字。
最后一个名字,让李令月愣了愣。
她听到武皇说——李贤。
“是他啊。”
在武皇派人送来的书信中,李令月只知道她的兄长在朝臣们的撺掇下,决定以流言来对付她,却不知这名兄长究竟是谁。
此刻,李令月才知道,这人竟是李贤。
对于李贤,李令月的印象其实不是很深。李贤与她差了足足十岁,李令月会跑会跳的时候,李贤都已经准备踏入朝堂中了。
他们之间,可以说是没什么交集。
与李显年龄相仿的李显也同样如此。武皇与李治诸子之中,唯有李旦与李令月年岁相近,幼时相处的时间多一些。
已故太子李弘是个宽厚的长兄,时不时便来探望一下李令月和李旦,与幼弟幼妹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向阿耶李治彰显兄妹情深的意思,李治果然对李弘十分满意。
李贤是个聪慧之人,见状,也跟着兄长学。得空时,他时不时会从宫外捎来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送给李令月和李旦,哄这对幼弟幼妹开心,也得了李治几句夸赞。
李治对自己的兄弟姊妹下手时毫不容情,却希望自己的儿女们能够和睦相处,尤其是阿武所出的几个子女。在看到李弘、李贤懂得照顾弟弟妹妹时,李治颇为高兴。
后来,李治走了,李贤无需再刻意与李令月和李旦维持“兄友弟恭”、“兄妹情深”,他这习惯,仍一直保留了下来。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谎话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有那么一阵子,李贤是真以为自己很喜欢两个小家伙。
他对李令月和李旦的情感兴许不那么真挚,却也可以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兄长。
不过,也仅此而已。
皇家终究难有纯粹的亲情,李贤再喜欢李令月和李旦,也是在他们对他没有妨碍的情况下。一旦李令月和李旦威胁到了李贤的利益,李贤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手软。
先与李贤决裂的,是李旦。李弘因病去世后,储位空悬,人心浮动。不少朝臣都想得个从龙之功,于是,有人以李贤既嫡且长为由,站在了李贤的身后,有人则看中了更好掌控的李显,还有人则说李旦命格贵重……
通常而言,王朝都以嫡长为尊,可大唐有太宗陛下玄武门之变的先例在,嫡长似乎又不是那么重要。
自李旦被人推出来与李贤抗衡后,李贤看这个弟弟的目光,就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明面上,他待李旦依旧不错,可实际上,他看向李旦的目光中,却没了温度,还时常带着审视之意。
这时,李令月已自请戍边,在安西四镇开始经营。若是李令月仍在京城,或许她就能亲眼见到她头上的三个哥哥是如何反目成仇的。
李弘在时,李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李弘没了,他们个个都盼着成为下一个“李弘”。
就连李令月,也是如此。
不过,正因为李令月离开了,她既得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又避开了一场纷争。
表面上,李令月入局最晚,当李贤兄弟三人都建立起自己的班底之时,她除了武将外,却没有其他支持者。这是她的劣势,却也是她的优势,武皇可以放心地用她,有武皇和军功做后盾的她,有了后来居上的资本。
可惜,李令月在边关屡立战功之时,李贤兄弟三人丝毫没有引起重视。他们反而因武皇明里暗里夸赞李令月,开始考虑怎么拉拢这个妹妹。
直到李令月带着她的功绩杀回京城,直到武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口说,比起李贤兄弟三人,她更中意李令月,因李令月颇有太宗皇帝之风,直到李令月亲口说,她也是李治与武皇的孩子,既然李贤兄弟三人可为储君,她为何不可……
这时,李贤、李显与李旦兄弟三人才像是重新认知了她一般,可惜,为时已晚。
他们轻视了他们的对手,于是,他们在立储之战中成了输家。
按照武皇一贯的做法,这兄弟三人胆敢对储位伸手,她应该会当即便断了兄弟三人的念想,将他们全部赶到外地去。
但也许是出于磨砺继承人的考虑,也许她有别的思量。总之,武皇当时没有对兄弟三人下狠手,只是将他们降了爵,挨个儿训斥了一番,而后拔除了他们的部分党羽。
此后,兄弟三人表面上安分了下来,实际想法不得而知。
直到李令月失踪,朝廷军队遍寻不得,他们才再度亮出了爪牙。
武皇偏爱李令月,李令月在时,储君轮不到他们来做。在李令月很可能回不来的情况下,他们终归能够肖想一下储君之位了吧?
可惜,李令月的回归,再度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其实,李令月站在她三个兄长的立场上,她都觉得自己挺讨厌、挺碍眼的。
然而,储位只有一个,她绝不能后退半步。
武皇看向自己的小女儿,问道:“令月,你打算怎么做?”
“我这人,虽不喜欢对血亲动刀子,可这回,是六兄先来招惹我的。我向来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既然六兄想要我的命,我自然不会对他手软!”
这么说着,李令月却想起幼时有一回她崴了脚,李贤亲自将她背回宫中的场景。
那时的他们是那么要好,谁能料到,他们有一日,竟会兵戈相见呢?
在权利的漩涡中心,大概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持久存在,不被腐蚀。
无论曾经多么真挚的情谊,到了最后,都只能无声凋零。
更何况,他们兄妹之间的情谊,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杂质。
对于李令月的回答,武皇很满意。
“正该如此,为帝者,首先要学会心狠。挡在你面前的,即便是你的手足,你也要毫不犹豫地跨过他们的尸体!”
……
李令月的回归,无论在民间,还是在朝堂上,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因李令月进入洛阳城时,周身自带祥瑞之象,百姓们对李令月越发推崇,几乎要将李令月视为下凡的神女。
那些先前以流言蜚语中伤李令月之人,自然遭了秧。
首当其冲的,便是李贤和他的党羽。
朝堂上,武皇看向身穿储君公服的李令月:“令月,你觉得此案该如何处理?”
李令月行事作风向来温和,有时武皇下手过于很重,李令月还会劝着她。故而朝堂上不少人都盼着李令月能为李贤求情。
然而这回,李令月却对武皇道:“无故中伤皇储,是重罪,是为臣不忠。六兄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下,编造谣言构陷孤这个妹妹,不顾阿母的心情,与孤手足相残,是不孝不悌。”
“如此不忠不孝不悌之人,怎配苟活于世?”
第092章 第 92 章
李令月这话一出,许多人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对一母同胞的兄长这般狠心。
一年半不见,与先前相比,李令月似乎变得愈发令人捉摸不透了。
当她收敛起笑意时,周身的肃杀之气,令人望之生寒。
李显和李旦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李令月,他们觉得,他们几乎要不认识这个小妹妹了。
他们未曾料到,一直挂着爽朗笑容的李令月,竟也会有这般冷酷的一面。
兴许,他们早就不认识她了。不,应该说,他们从不曾认识过真正的她……
李令月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她并未在意。亲情与权柄不可兼得,从她决定夺权的那一刻,她就有意识地与自己的几位兄长拉开了距离。
无论他们对她的态度如何,都不会真正伤害到她。
武皇显然对李令月的表现很是满意,她不顾李贤苍白的面色,开口道:“此言深得朕心。来人,传朕旨意,朕之次子李贤,不忠不孝不悌,目无君王,构陷皇储,其罪当诛。着令夺其爵位,赐其自尽!”
母女俩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李贤的命运。
李贤身后的党羽自然不甘。他们中有些人开始为李贤求情,恳请武皇看在李贤是她亲子的份上,从轻处罚,有些人则言辞激烈地指责武皇迫害亲子,戕害高宗血脉。
“对了,朕倒是把你们给忘了。”武皇看向这些人的目光中带着森然寒意:“构陷令月的人,是李贤指使的。虽说那些人已经被朕收拾了,但你们这些李贤的党羽究竟有没有参与,还得好好调查调查!”
她嘴上说着调查,实则却已经给这些人定了罪。
胆敢公然与她作对之人,实在不必留着了!
众人看着武皇的神色,这才想起她从前一怒之下究竟杀了多少人。
近几年来,武皇的手段的确变得和缓了不少。但当他们触怒了她,她仍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
朝中与李贤来往密切的人,被诛杀的诛杀,罢官的罢官。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人人自危,再也没有人敢为李贤求情。
在武皇发落李贤的人时,李显也战战兢兢,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他虽没有直接参与此事,但在李贤派人散布流言的时候,他也听从王妃韦氏的意见,悄悄推波助澜了一把。
虽然最后证明,他派去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但真要细究起来,他也是掺和了此事的。
现在,李显生怕自己搞的小动作被武皇发现,而后也落得个凄凉惨淡的下场。
好在武皇发落完人之后,没有要把李显拎出来训斥的意思。
李显见状,很是松了口气。至于他手底下有个重要大臣被问责,他已经顾不得了。
没见隔壁他的兄长李贤已经被赐自尽了吗?这种时候,他能保住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李显手底下的大臣们见了李显的反应,十分失望。
他们倒不是说一定要李显顶着武皇的怒火,跟武皇对着干,这样有勇无谋,显然是不明智的。
只是,不跟武皇硬碰硬,也可以想办法曲线救国啊。
李显手底下那名受了牵连的大臣,可是在为李显办事。事发之后,李显却只顾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丝毫不想着怎么去营救那名大臣。他如此没有担当的做法,自然令投靠他的人失望无比。
李令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垂下眸子,心中暗自合计着,她的四名同母兄长中,也就属李弘和李贤还算有点本事,不过,这“有点本事”,也是相对李显和李旦而言。
如今,李弘已经身故,李贤也将要步他的后尘。
李令月和武皇倒是没有必要再对李显和李旦痛下狠手。一则,依照这两人的能耐,很难掀起什么风浪来,二则,几个兄长/儿子一个不留,对李令月和武皇来说,名声不大好听。
只要李显和李旦的行事莫要过界,李令月倒是愿意留着他们做做面子功夫。
当然,前提是这两人以及他们的子嗣足够安分守己。若是这二人对李令月和武皇产生了威胁,就算名声再不好听,李令月也会亲手将他们料理了。
武皇对儿子终究还是有几分仁慈之心,她没有命李贤当即自尽,而是给了李贤三天的时间,让他去完成一些未尽之事,并与身边之人道别。
当然,逃跑是别想逃跑的,李令月带回来的十万大军如今就驻扎在洛阳城外,李贤插翅难逃。且他一旦有不轨的行为,他的妻儿就会遭到牵连。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贤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李贤究竟有没有后悔过,李令月不得而知。
不过,在李贤来求见李令月的时候,李令月拒绝见他。
当时,武皇就在李令月的身边,李令月对前来传话的人道:“孤与六兄,无旧可叙。看在六兄在孤年幼时照拂过孤的份上,往后,孤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拂嫂子和侄儿一二。”
当然,她的这个照拂,至多只是让李贤的妻儿不至于缺衣少食。至于更多的,就别指望了。
对于李贤的妻儿来说,李令月也算是间接害死了李贤的凶手,她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去见李贤的妻儿。
武皇听了李令月的话,颇为不赞同:“令月,你终究还是心软了。房氏与其子过得如何,同你有什么干系?他们也配让你亲自出面照拂吗?”
“李贤会落得鸩酒一杯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你不欠他什么!”
“你当你这么做,房氏与其子会感激你吗?不会,他们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武皇从未见过李令月这般“实心眼”的人,旁人对她有一分好,她恨不得还个三分回去。
李令月与武皇相处时这么做,武皇只会觉得熨帖,可李令月对着旁人也是这副做派,武皇便免不了担心她会吃亏。
她倒是想将李令月这副脾性给掰正过来,可也得李令月肯听才行呐!
“阿娘,我知道房氏及其子不会感激我,我要的也不是他们的感激,而是自己的安心罢了。”李令月道:“他曾照拂过我,我便还在他的妻儿身上。倘若日后他的妻儿触到了我的底线,我照样不会手软。”
“你啊,非得一桩桩一件件,都算得这么明白吗?”武皇也拿李令月没有办法了。
李令月讪笑一声,岔开了话题。
“阿娘,我从先秦带回来的典籍中,你先看看你有没有感兴趣的。待你挑完了,我再将那些书交给礼部官员,让他们进行抄录和解析。”
李令月及其手底下的将领,已经向朝中的官员们透露过他们去过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他们说得语焉不详,朝中的官员们一个个却是极其擅长脑补。
李令月一行人定然是去了天宫,否则,他们怎么能抄录到这么多早已失落的典籍呢?
一时之间,李令月是仙人转世的传言,以及他们一行人这一年半以来的行踪,成为了洛阳城中的焦点。
这两个话题,让众人将注意力从“武皇赐死亲子”一事中转移了开来。
毕竟前两者与仙神有关,惹人遐想,后者不过是人间的争斗罢了,虽说可以看个新奇,但皇帝赐死儿子也不是本朝独有的事。
三日后,李令月在东宫收到了李贤自尽的消息。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知道了。”
对于这件事,李令月至多是有一二分感慨。要说此事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影响,那自然是没有的。
一切渐渐步入了正轨中。
李令月也趁机重新熟悉朝政的间隙,向武皇了解了一下吐蕃那边的情况。
武皇道:“那一战,令吐蕃伤筋动骨。消息传回吐蕃王庭之后,曾经挑衅过你的芒松芒赞,没过多久便病逝了,继任者是他年幼的儿子杜松芒波杰。吐蕃人原本还想着隐瞒这则消息,继续向安西四镇派兵,好在朕有你的提示,早早便派了探子进入潜入吐蕃。”
“最终,我大周及时知悉了吐蕃的真实情况,并逼得他们签订了一个对他们极为不利的条约。”
李令月对于武皇没有继续派人与吐蕃对战之事,倒是能够理解。
吐蕃是块硬骨头,本就没那么容易啃下来。没了她,武皇怕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能够稳操胜券的将领,可以继续与吐蕃作战,乃至攻入吐蕃腹地。
再加上,她当时在边关失踪,必定引起了一些动荡。
在这样的情况下,武皇自然会选择见好就收,利用已知的信息换回些许好处,而不是继续与吐蕃硬碰硬。
一想到没能趁机拿下吐蕃,李令月就有些手痒痒。
武皇看出了她的想法,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语气严厉地道:“给朕打消这个念头,朕不允许你再前往边关!”
上回,她目送李令月离开长安,等来的是李令月失踪一年半。
她不会坐视这样的事再度发生!
对于大周而言,李令月本身的价值,可比她作为武将的价值高多了。
“阿娘,上次是意外。若不是突然遭遇极端天气,我和大军也不会突然穿越。您要相信我的运气,我的运气不会总这么糟糕的。”
李令月试图跟她家阿娘摆事实,讲道理,可惜武皇油盐不进。
“与吐蕃交战固然重要,可你是皇储,你的安危才是最为紧要的。便是日后,我大周要再度对吐蕃用兵,也轮不到你上场!”
李令月:“……”
她家阿娘一旦打定了主意,想要让她家阿娘改变主意,可真是难如登天。
这个时候,李令月是多么希望她手底下有几个嘴皮子利索的能臣,能帮她劝劝她阿娘啊!
可惜,嘴皮子利索的能臣是有,但那些能臣只会帮着她阿娘来劝说她不要上战场。
想到这里,李令月不由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第093章 第 93 章
李令月非但计划着要将吐蕃拿下,日后,她还准备亲征高句丽,完成她家阿翁没有完成的遗愿呢。
瞧着如今武皇恨不得将她摁在两都的架势,她当真还有机会往外跑吗?
李令月叹了口气,罢了,她刚回来,对于她无故失踪一事,她家阿娘八成还有心理阴影。
待此事造成的影响稍稍淡去一些了,她再试着跟她家阿娘提一提上战场的事吧……
这时候,李令月还未曾料到,往后至少两三年的光景中,她都没有机会再踏上她心心念念的战场了。
对于她而言,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武皇对李令月道:“这先秦典籍既然是你命人带回来的,整理典籍的工作,就由你来总揽吧——活交给你手底下的人做,你只挂个名就是。”
这项差事,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要紧的是,他们得提醒众人,这些珍贵的典籍是李令月带回来的,李令月是天命所归。
让李令月挂个名头,就很合适了。李令月手底下真正出了力的人,武皇和她都看在眼里,自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对于武皇的提议,李令月并不反驳,她手头事务繁杂,整理先秦文献一事,并不是非她不可,她自然要先紧着别的事。
李令月想了想,又对武皇道:“阿娘,当日跟随我一起前往战国时代的那些吐蕃降军,如今视我如天神,对我很是尊崇。咱们不如从这些降军中挑选一些机灵之人,放回吐蕃去,让他们为咱们打探消息。”
吐蕃人并不通晓中原历史,他们对于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始终有些懵。他们只大概知道,他们来到了将近一千年前的时空。
在战国时,他们忙着学习唐语,与时人交流的任务,基本都落在了唐军的身上。
唯有一点,是这些吐蕃人可以肯定的——在李令月一行人的帮助下,当地人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变得越来越好。
李令月在危机时刻,能够带着他们转移到另一个时空,且又能为另一个时空,带来如此神奇的变化。
在吐蕃降军看来,即便李令月不是天神,也与天神无异了。他们自然盼着李令月能够将吐蕃也纳入管辖之下,好让他们的同胞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一旦将这些人放回吐蕃,这些人会是李令月最得力的助手,李令月和朝廷不必担心他们背叛。
在听李令月说完这番话后,武皇道:“此事就交由你来操办吧,朕会派相应的官员与你接洽。”
对于李令月,武皇向来很舍得放权。她不怕李令月贪恋权柄,只怕李令月还不够贪恋权柄。
在武皇看来,李令月行事虽有章法,但手段还有些稚嫩。如今趁着她能看顾得上,合该让李令月好生历练历练。
李令月应了声是。转眼间,武皇又与她提起了另一宗事。
“此次,朕处置了一批官员,自然要挑一批人补上。朕有意举办一次恩科,今年,这恩科的殿试环节,便由你来负责吧。”
这也是武皇诛杀那些跟她作对的大臣们时毫不手软的原因之一。只要朝中不缺干活的人,少一些跟她作对的人,说不得还是一件好事。
武皇让李令月来做这恩科的殿试面试官,也是有意要让李令月栽培属于自己的人手。经由李令月之手进入朝堂的,便与她多了一分香火情。
关于这一点,武皇再清楚不过。她亲自提拔的人,用着就是比先朝旧臣要顺手些。
“阿娘,我没主持过殿试,若是将这事儿办砸了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就先替您打个先锋,具体录用何人,还是由您来定吧。”李令月道。
“让你接这项差事,你只管接了就是。便是你选的人不合用,也可事后撤了。”
武皇表示,裁撤官员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了,没有任何压力。
“婉儿曾数次协助朕处理科举之事,朕将她借给你。你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只管问她。”
说完这话,武皇又对李令月语重心长地道:“此次恩科之中,你要格外留意那些青年才俊。朕算是看明白了,与那些老朽之人相比,还是青年才俊更容易接受新的想法。”
李令月总觉得武皇话中有话,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
在与心腹爱将们协商过后,李令月很快便敲定了进入吐蕃的人选。
拢共五千余人,既有在吐蕃颇有势力之辈,又有那等长袖善舞之人,还有一些则是看着不起眼却极擅打探消息之人。
对于李令月而言,数千人,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数字。多了,不好管理,吐蕃人会通过这些人反向打探到大唐,尤其是她的情况。少了,则如泥牛入海,起不到什么效果。
在为这些人安排好各自的工作后,李令月终于派人将他们送回了吐蕃。
这些人一回到吐蕃,便忙不迭地向他们的同伴们转述他们一路上的见闻。他们秉着七分真,三分假的原则,几乎将李令月吹成了真神下凡。
紧接着,武皇也被他们吹了一波,说她能够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定然也不是什么凡人。自武皇登基之后,大周出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气象,这正是上苍给他们的提示云云。
他们的话,有些人信了,有些人则将信将疑。但人都是有从众性的,随着他们的话语在吐蕃越传越广,影响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
这时,那些回到吐蕃的人又暗自感叹,大唐太女手中有不少良种,更有许多他们用得上的东西。可惜,这些好东西,她向来只给自己人。
要是他们也能跟大唐太女成为“自己人”,不知会有多少好处……
这番话,听得周围之人人心浮动,恨不得立刻将李令月撒出的饵咬在嘴里。
吐蕃人中,仍有一批重臣坚定地认为大唐人不可信,他们应该好生防着这些唐人。但有了回归吐蕃之人的大肆鼓吹,不知不觉间,吐蕃人分化成了两拨……
日后,当大唐再次征战吐蕃之时,只需将坚决不肯服从他们的这拨人打服就好。
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
却说李令月跟着上官婉儿一起操办科举之事,前后忙碌了两个多月,才终于有了些眉目。
此时的科举程序还远远不像明清那般繁琐,因朝廷急着用人,待做好准备之后,从初试到殿试,拢共只花了月余时间。
本朝的初试内容为诗社、草书、经学,主考官由各地的地方官担任。
通过初试者,可参加殿试。参加殿试的考生,需根据主考官所出的题目,当场作一首五言/七言律诗,或是五言/七言绝句①。
因这回李令月是主考官,各地的考题需要她来拍板,殿试的内容更是需要她来拟定。
她一面召集礼部的官员来出题,一面翻阅着过往几届的试题,思考着她该如何出题。
她家阿娘出的题目一般比较随性,多是想到什么便即兴发挥。
甚至有时候,直到士子们踏入大殿了,她还会临场变卦,把原本拟定的试题给改了。
李令月第一次给人出题,自然要谨慎些。她秉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原则,拟定了好几个题目,准备等到了殿试的时候,再根据具体情况来定考题。
武皇得知李令月的想法后,嗤笑一声:“随性些就是了,这科举考试,本就是给你我甄选人才。自然是底下的人想法子来迎合你我的心意,而不是我们去迁就他们。倘若你发现你选拔上来的人不称其职,事后再寻个由头将其贬下去即可。”
“我只是想着,我在考核关把控得严一些,稍后咱们付出的成本就低一些。”李令月道:“若真是让那等德不配位之人上任做了官,还不知多少百姓要因此而遭殃。”
“对了阿娘,除了进士科与明经科之外,还有武举。这武举是您首创的,您当时的想法,也跟我讲讲呗!”
武皇要通过武举来选拔人才这件事本身,李令月倒是不难理解。
大唐疆域广阔,周边的邻居们一个个都不怎么安分,时有异动。
武皇杀了一批功勋武将,对外战事上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她想要培养出一批新的人才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武举的考试内容总共有七项,分别是:靶射、骑射、步射、身高相貌、言论、举重②。
别的项目,李令月倒还能够理解,唯有“身高相貌”这一点,让李令月看了之后,颇有些疑惑。
她当然知道她家阿娘有些颜控啦,不过,若是选拔戍边的将领,完全可以把这一条给拿掉吧?
武皇却坚持道:“参加殿试的士子,都是要走到你面前来的。你若是不对身高相貌加以限制,到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可有你哭的时候!”
她话虽这么说,但毕竟这一届的主考官是李令月。
李令月一面对着武皇应是,一面还是偷偷将这一条给去掉了。
这直接导致,进士科、明经科与武举三科的人前来参加殿试时,人数比往年暴增了数倍。
看来,样貌普通但本事不差的人,还真是不少啊!
李令月为自己增加的工作量而哀嚎着,心中却并不感到后悔。她对下属们的相貌没什么要求,或者说,她工作的时候,在她看来,下属们长什么样,都没有差别。
比起样貌,她更在意下属的才能以及品性。
这与武皇有些的不同。武皇向来是看脸,看能力用人的领导。至于下属本身的私德,她是不大看重的。
深夜了,当李令月将明天将要参与进士科的士子名单整理好后,她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
宋璟。
此人与姚崇并称“姚、宋”,是唐玄宗时期的贤相。
如今,姚崇已步入朝堂,先前在储位之争中却选择站在李贤那一边。
宋璟却还未步入朝堂。
也不知,此人她是否可以争取到手。
第094章 第 94 章
太女率大军回归,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如今,洛阳城与长安城上上下下,还流传着太女得天眷顾,身边有鸾凤护持的传言。
再加上太女作为今岁恩科的主考官,亲自更改了取士要求,使得许多其貌不扬或是身高达不到标准的士子们有了入朝为官的希望,不少考生都对太女心存好感。
即使有些人总拿性别一事抨击当今圣上与太女,但对于今岁参加恩科的这些士子们来说,还是他们自身的利益更为重要。
只要他们能够得到重用,能够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他们并不在乎掌权之人究竟是何人。
考虑到一些士子出自寒门,为了读书赶考,便已倾尽家中钱财,在李令月的建议下,武皇授意手底下一名颇有经商才能的女官开了一座客栈。
在兴办科举之时,这座客栈只供考生们居住。考生们在客栈中一应花费减半,几乎只收个成本价。待放榜之后,若考生们若要在客栈内继续逗留,一应花销恢复原价。
客栈中一应吃穿用度虽算不得有多好,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其低廉的价格,让一些手头拮据的考生们也能安心备考。
此举一出,自然又让武皇笼络了一批士子之心。
因着这家客栈出了好几个状元郎,寓意极好。平日里没有科举考试的时候,一些读书人也愿意专程来这家客栈住一住,蹭蹭状元们的喜气。故而武皇非但没有因为补贴士子们而亏损,反而赚了不少。
今年举办恩科,许多考生们自然也选择入住这家客栈,其中就包括了宋璟。
宋璟祖上是北魏、北齐的名宦,他当然不至于因为读书赶考而手头拮据。
他选择入住这家客栈,仅仅是因为不想闭门读书,想在殿试之前,与其他士子们进行一些交流。
待他来到大堂之时,恰好听到一名说书人说起那日太女回城的故事。
士子们都已经习惯了每日下午听上这么一小会儿故事,此时,他们听得如痴如醉。
与仙神相关之事,总是令人心驰神往。更何况,太女身上的种种异像,可是全洛阳城的百姓们都看见了。
他们这些没来得及看到异像的人,自然免不了想了解更多的细节。
宋璟也寻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听故事。
其实,太女回城的情形就那么短短一段,可为了吸引客人们的注意力,说书人添油加醋了不少。
许多桥段,宋璟听着都觉得假。不过,在这过程中,他还是不免对这位太女产生了些许好奇之感。
他本来早几年就该出仕的,只是,他准备参加科举考试时,恰好赶上李弘病逝,武皇诸子们夺嫡。
为了避免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成了炮灰,宋璟索性选择外出游学,推迟入仕时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入朝为官。
那时,宋璟没有想到,最终杀出重围的,竟会是武皇的幼女,而非排在她前头的三名皇子。
据说,这位太女年纪轻轻,就在边关率军击退东突厥叛军和吐蕃大军,颇有太宗皇帝遗风……
据说,这位太女不仅有着与武皇肖似的美貌,行事作风也颇有武皇的风范,武皇曾多次公开表示“令月类朕”……
宋璟不觉得,他的同僚们揣摩太女的为人纯属八卦。
对于他们来说,太女可是他们接下来的主考官。
揣摩太女的心思,而后对太女给出的题目进行对答,是他们在殿试中取得好名次的关键所在。
可惜,当他们向这名说书人打探消息时,发现这名说书人知道的信息也相当有限。
士子们只能自己根据得到的信息进行讨论。
“不管怎么说,太女既然放宽了录取条件,将身高和样貌方面的限制去掉了,她应该不是一个严苛之人……”
“既然她爱打仗,又颇有太宗皇帝遗风,她的喜好是不是可以参考太宗皇帝的喜好?”
那名说书人离开后,许多士子们开始在大厅中议学,辩论,大厅再次变得人声鼎沸……
而一些世家出身的学子们,则对这些寒门士子们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要是搁在过去,这些泥腿子们怎配与他们坐在一处高谈阔论?别说是这些寒门学子了,就连李唐皇族,他们也不怎么放在眼中。
可在高宗与武皇的大力打压之下,世家们一个个都大不如前,王皇后、萧淑妃的母族一个个都损失惨重,更别提那些不如他们的世家了。
于是,这些矜贵的世家子们,只好放下身段,屈尊降贵地讨好武皇和太女,这使得他们看起来格外拧巴。
很快,在诸多士子的翘首以盼中,殿试之日到了。
士子们一批批被宣入了大明宫,并在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位置上落座。
因今年恩科中通过初试的人数比往年翻了两倍,大殿中坐不下,李令月便将考场摆在了庭院中。
此时正值秋日,庭院中,秋海棠开得正盛,许多士子们纷纷揣测太女是否会让他们咏诗。
也不知,这位太女究竟喜欢什么风格的绝句或是律诗。
此时,一些士子已开始低头思索要怎么才能咏出朗朗上口的诗句,又能以物言志了。
待考生们坐定之后,太女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考场。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衫白裳的公服,瞧着十分干练。
与传言中一样,太女有着明丽的容颜,与极重的威势。
当她在他们面前站定之时,他们纷纷低下头,避免与她对视。
这是一个照面间发生的事,却让在场的考生们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不知世事的公主,而是南征北战,在夺嫡之争中杀出重围的皇储。
太女虽然比他们中许多人还要年轻,但他们绝不可轻易小觑了她。
考生们心神一凛,开始向太女行礼。
“都起来吧。”
这时候,太女稍稍收起了身上的威势,面上露出三分笑意,倒是令人观之可亲。
“圣人与孤诚心求才,诸位能够通过初试,想必都是有一定才德之人。孤盼着你们能够通过殿试,为圣人和孤效力!”
太女显然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在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她便直接切入主题。
“本次殿试的题目,请诸位以秋海棠为题,作诗一首!”
当考生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后,她又道:“此外,请诸位以大唐与周边列国关系为题,写一篇策论!”
这个要求让在场的考生们都愣了愣。过去没听人说殿试考过策论啊!
不过,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在各处游学,是实干之人,便是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他们当场写一篇策论出来,也难不倒他们。
一些考生在沉吟片刻之后,很快便提笔挥毫了起来。
他们先作诗,后写策论,写得越多,思路便越是顺畅。
而还有一部分人在作完诗之后,便开始抓耳挠腮起来,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庭院周围明明有几百号人,此时却都静悄悄的。下人们在经过的时候,都不由放轻了脚步声,生怕影响到考官们答题。
不过,他们有这方面的顾忌,李令月却没有。
作为主考官,李令月可以自由地在考场中走来走去,品评众人的字迹,品评众人回答得如何,还可以顺带着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作弊。
这不,有两个人企图偷看同期的试卷,就被李令月给逮了个正着。
他们自以为动作隐蔽,却不知他们的这点小动作,在李令月看来显眼得很。
虽然这两人在李令月面前痛哭流涕地表示他们后悔了,恳求李令月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但李令月还是毫不留情地让他们收拾东西走人。
李令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这么勇,在殿试上都敢作弊。
后世作弊,顶多是几年之内不能参加考试,现在当着皇帝或储君的面作弊,与欺君有什么区别?
兴许这两个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但因着他们的这种举动,日后,除非他们立下什么不世功绩,否则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前程了。
当李令月将两名意图作弊的考生撵出去后,其他考生明显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但有一部分考生此时已经沉浸在往我的境界中,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其中一名考生看上去尤为投入,李令月对他产生了些许兴趣,便绕到了他的身后,查看他的答卷。
她虽不怎么会作诗,但还是有些诗歌鉴赏能力的。当她看了这人写的咏秋海棠诗之后,不由大为赞叹。
大唐果然人才辈出,随便揪一名考生出来,都能写出这样大气的诗来。
后世虽也常有人作诗,却不及大唐这般群星璀璨,好诗扎堆。
看完诗歌之后,李令月又去看这人的策论。这篇策论虽然还未作完,却也言之有物,暗合李令月的心意。
李令月见状,不由去看这人的姓名,发现这人正是她所关注的宋璟。
好吧,原来是他啊,那就不奇怪了。
李令月为了查看宋璟的试卷,与宋璟距离极近。只是宋璟专注于答题,对于她的到来一无所知。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武皇的眼底。
李令月与宋璟年龄相仿,又是男才女貌,武皇看在眼中,不免动了几分心思。
“去,给朕打探打探,那名考生究竟是什么人,身家背景如何。”武皇对身边之人吩咐道。
“是。”她身边的女官领命而去。
武皇驻足旁观了片刻,在李令月发现她的到来之前,转身离开。
第095章 第 95 章
这么多名考生,这么多份答卷,李令月自然不可能在一日之内就批阅完,并给众人排出名次来。
但她在会场中溜达了一圈之后,对于哪些人可以名列前茅,哪些人只能排在中游,心中已经有了数。
一些灵气逼人者,在现场考试时,就能看得出来。
尽管李令月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看好的人选,但李令月并没有对这些人表现出特殊的青睐来。
在看完这些人的答卷之后,李令月便默默走开了。
按照规定,考生在答完题之后,便可交卷离开。一个月后放榜,到时,他们再来看一看各自的名次。
那几名最受李令月看好的考生早早便答完了题,交完试卷后,他们便离开了考场。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十数名考生答完题离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逐渐升高,李令月也不耐烦总在这里等着,便在身边之人的建议下先回殿内稍作歇息。
今日下午还有武举,明日还有明经科及女科的考试,李令月不可能全程围观考试的整个过程。
女科严格来说并不是正儿八经的科目考试,而是武皇和李令月为选拔女官所设的。
能够达到“殿试”标准的女子并不多,即使李令月放宽了标准,能够来参加“殿试”的,也只有二三十人。与数目庞大的进士科,明经科以及武举科考生人数相比,参加女科的人数可谓九牛一毛。
不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李令月记得,武皇举办的第一届女科,参加殿试的考生,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头几届参加女科的考生,除了个别不合武皇心意者,其余人几乎全部被武皇收入麾下,成了武皇的左膀右臂,或是被武皇指派来辅佐李令月。
一些官宦之家及富庶之家见培养家中女儿有利可图,便调整了策略,开始培养起家中的女儿来。尤其是那些聪慧的小娘子,能够得到的资源渐渐可与族中男子持平。
她们在族中也渐渐有了些许话语权,不再如过去一样,大事都得听从父兄和族长的安排了。
至于那等条件不好的人家,依旧少有人会供女娘读书。他们兴许会愿意勒紧裤腰带供家中有出息的子弟去读书,但要让他们将同样的资源分配给家中女眷,他们便会十分犹豫。
毕竟,在他们看来,女娘终有一日是要出嫁的。他们若是倾尽全力将家中女娘供了出来,日后得到好处的,究竟是他们这些“娘家人”,还是女娘的“夫家人”呢?
若是资源多便也罢了,可家中既然资源有限,他们自然要紧着男丁。这既是固有观念作祟,也是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考虑。
他们眼光有限,能够看到的,自然也只有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儿。
若是他们能够看到那些小娘子在成为皇帝和皇储身边的心腹女官后,不拘娘家还是夫家之人都受益匪浅,他们便会明白,供男丁还是供女娘,根本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他们该考虑的是怎么把家中最出息的后辈供上去。
因为种种原因,参加女科的人数远远少于其余几科的人数。
进士科,明经科与武举这三项考试中,能够见到寒门学子的身影,女科却始终只有高门大户之女或是富庶人家之女参加。
针对这一现象,李令月劝说武皇根据各地的情况,兴办女学。
这些女学自然是针对那些聪慧的寒门小娘子设置的。
在李令月的设想中,女学可以为入读的学生减免学费,让这些学生半工半读,以做活的方式来抵消学费。成绩优异者,便对其发放奖学金。待完成一个阶段的学习之后,达标者升入下一个阶段,不达标者,靠着学到的本事,也能找到一项糊口的活计。
一些寒门之家不肯把有限的资源给家中女眷,那么如今家中女眷出来读书有利可图,他们应当不至于再死命拦着了才是。
女学的课程由武皇和李令月亲自敲定,如此一来,培养出来的优秀毕业生,都会是符合武皇和李令月心意的人。
当然,要将这一想法付诸实践,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幸而每年海外贸易使得朝廷收益翻了不少倍,否则,真是连考虑都不必考虑。
武皇当时在听了李令月的计划之后,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净给你阿娘找事!”
但她到底没有直接反驳李令月的话,只因为她自个儿身边也缺人用。
在武皇看来,李令月的想法虽好,却有很多地方不够完善。譬如,这入学标准怎么定,每年女学招收多少人,倘若一些高门贵女也想入学,她们这学堂收是不收……等等问题。
武皇打算先派心腹去考察一番,再做决定。
按照李令月所说的法子,的确能够培养出一批合她心意的人手来。可若是需要付出的成本太高,在武皇看来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
下午的武举,亦是李令月所感兴趣的。
李令月兴致上来了,还亲自与一名学子比斗了一番,活动了一下筋骨。
她亲自出手之后,许多人都露出了恍惚的表情。
虽然他们在来考试之前,就知道太女殿下天生神力,武艺非凡,但当他们看到面容明丽的太女直接将许多壮汉给比下去的时候,他们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早晨欣赏了诗句佳作,下午又舒展了筋骨,对于李令月而言,这一天简直过得再舒坦不过了……
若是晚间武皇没有捧着宋璟的答卷叫好的话。
“还是吾女有眼光,这宋璟的确是个人才。”
李令月知道武皇对于这一次的科举考试十分重视,便是武皇没有做这次考试的主考官,翻阅个把考生的答卷,也不算稀奇。
兴许,宋璟的试卷只是凑巧被武皇翻阅到了而已。
这么想着,李令月试探性地问道:“阿娘可是打算钦点这宋璟做状元?”
宋璟的律诗和策论的确出彩,但他毕竟年纪尚轻。本次恩科中,并非没有与他水准相仿之人。
不过,那人与宋璟在伯仲之间,说不准谁更出彩些。若要让宋璟做状元,宋璟倒也担得起这名头。
李令月刚这么想着,就见她家阿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才是本次恩科的主考官,究竟要不要钦点宋璟做状元,你说了算。”
“这宋璟容貌和才学都是拔尖的,又尚未婚配,只是出身上差了些。令月你若是瞧着他还行,便钦点他为状元。日后不拘是让他做你的太女夫,还是让他侍奉你,都是极好的。”
李令月听了武皇的话,惊得连瞌睡都被吓跑了。
夭寿啊,她明明只是看重宋璟之才,想要将宋璟收归己用,她家阿娘是怎么联想到“那个方面”的?
她是疯了才会跟自己看重的未来重臣谈恋爱,要是感情一直稳定倒还罢了,哪一日要是感情不好了,等于是给自己提前埋了个雷!
别说李令月如今还没彻底摆脱上一段感情的影响,就是她真要找太女夫,也不会找宋璟这样的。
不过,武皇应该还不知道宋璟的能耐吧?
此时,在武皇眼中,宋璟恐怕也只是个样貌俊美,颇有才华的未婚少年郎罢了。
李令月赶忙对武皇道:“我没这个意思,阿娘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
真的会吓死个人的!
为了避免武皇再说出什么刷新她三观的话语,李令月又开口道:“阿娘,咱们不是说好了要给我一些时间的吗?眼下,我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将手头的差事好生办好,您就不要给我增加工作量了。”
“哦?你当真不在意那宋璟?”武皇挑了挑眉:“朕看那宋璟就不错。你若不稀罕他,朕可就要下手了!”
李令月:“!!!”
武皇觑了她一眼,似是在指责她口是心非。
李令月见武皇不像动了真格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武皇是故意这么说的,就等着她变脸色呢。
她顿时有些无奈地道:“阿娘,那宋璟是有宰相之才的人。我关注他,也是想让他为我们所用。至于旁的心思,我是万万没有的。”
李令月与武皇不同。
武皇若是看中了谁,便会让那人大权在握。李令月却不希望自己与朝中重臣有过多的牵扯。
即便在若干年后,她选了个合适的太女夫,与之成婚了,她也不会任对方借着她的势,在朝中耀武扬威。
在公与私方面,李令月向来分得很清。
“是吗?”武皇看向李令月的目光中仍有些狐疑:“你若不喜欢他,朕可真的下手了?”
面对武皇的试探,李令月有些无奈地道:“宋璟虽有宰相之才,可能够担任宰相的,不止他一个。到底还是让阿娘高兴更重要,阿娘若果真喜欢他,我绝不阻拦。”
“不过,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傲得很,若是他不肯侍奉阿娘,阿娘可要有心理准备。”
听到这里,武皇才终于确定李令月是当真对这宋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了,她顿时觉得有些扫兴。
“朕虽然喜欢俊美可心的小郎君,但朕可不曾胁迫过谁。侍奉朕的,都是自愿的。”
“你身边若是什么时候有个伺候你的人——甭管是有名分的还是没名分的,朕都可以省点心思了。”武皇看着李令月道。
李令月迟迟不找新人,武皇难免会疑心她仍旧对秦王念念不忘。
这一疑心之下,武皇就愈发想尽快给李令月找个“新人”,好让李令月忘了“旧人”。
“日后再说吧。”最终,李令月只是含糊地道。
在送走武皇之后,李令月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来到铜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最近觉得我最近长胖了呢?”
明明她每日都在坚持训练的啊!
第096章 第 96 章
皇储的身体健康问题是重中之重,每隔几日,太医都要来给李令月诊脉。
李令月回想起近些日子,太医在为她诊脉之后,脸上那犹犹豫豫的表情,又想起系统最近话似乎变多了不少,她顿时愈发觉得古怪。
先前李令月没有留意这种种情况时,倒也罢了。如今,她回想起种种细节,顿时觉得哪哪儿都是破绽。
李令月不由眯起了眼,朝系统质问道:“统啊,你说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系统在屏幕上敲了一行字出来:你最近少进行剧烈运动,多吃营养餐。过几日,你再让太医为你好好诊一下脉。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李令月的问题,但它的这番话,几乎是肯定了李令月的猜想。
爱民如子系统向来安静,不会像别的系统一样,给宿主发布一个接一个的任务,完成不了还要挨罚。
它只是将如何获取积分的规则告诉李令月,然后,就对李令月放任自流了。
反正,系统早就看穿了,依照李令月的秉性,她根本不可能真正闲得住。既然如此,它也没有必要做个讨人嫌的恶人。
爱民如子系统只会在李令月一次性进账或支出大笔积分时,冒出来给个提示音。此外,也就只有李令月遭遇危险,需要临时进行转移的时候,才能够听到它的声音。
因为这种种原因,爱民如子系统在李令月这里存在感实在不高。
李令月通常只把这系统当成工具统来用,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这系统居然会不声不响给她憋个大的?
李令月眯起了眼,快速将系统上的各项数据浏览了一遍,然后……
“系统,你老实交代,你究竟是出BUG了,还是去哪里偷积分了?”
否则,她的积分才清零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又攒起来了呢?
虽然积分多,是一件好事,但事出反常必为妖。这种来历不明的积分,自然会引起李令月的警惕之心。
她怕她现在花了这些积分,往后系统不知道从哪里让她还回去。
李令月虽然在别的时空待了一年半,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积分涨幅才是正常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异常,恐怕从她回到大唐之后,就开始了。先前她用来兑换特效的积分,就来得十分诡异!
系统:“本系统能够保证,系统上的一切积分来源绝对正规。宿主你可以放心的花,不必担心本系统会找你追回。”
李令月听了这话,才终于放下半颗心来。
虽然她能够感觉到,系统对她恐怕仍然有所隐瞒,但不管怎么说,她不用偿还那些已经花掉的积分,总归是一件好事。
否则,李令月总有一种银行错将别人账户上的钱款打到她账户上的感觉。
翌日,李令月起了个大早,她又来到镜子前,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发现,不是她的错觉,她肚子的确变圆了。
难道说,她得了什么怪病?总不至于是她怀孕了吧?
李令月摇了摇头,决定先主持完明经科和女科考试再说。
昨日进士科和武举考试,她都亲自到现场鼓励考生,今日的考试,她总不好厚此薄彼。
虽说明经科和女科出来的考生,与进士科和武举考生担任的官职不同,但终归都是大唐未来的人才,不好叫这些人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
但,许是因为心中存着事,今日的李令月兴致显然不像昨日那般高。
这一点,不仅她身边的女官明霏感觉到了,就连奉武皇之命来辅佐她处理科举相关事宜的上官婉儿也感觉到了。
“殿下可是身子不舒服?”明霏担忧地问道:“要不要宣太医来为您瞧瞧?”
上官婉儿虽然没有开口,但看她面上表情,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她虽是为了公事来到李令月的身边,但她本身与李令月私交不错,自然是盼着李令月好的。
“孤没有大碍,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李令月道:“再过一会儿,女科考试便要开始了。明霏,婉儿,你们可得擦亮了眼睛,帮着阿娘和孤选出可心的人才来。”
虽说如今朝廷上挑大梁的,依旧是进士科等,明经科等传统科目选拔出来的人才,但实际上,女官与武皇和李令月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
同为女性,这些女官能够常伴武皇与李令月身侧,她们自然更能领会到武皇和李令月的意思。有些不方便在大朝会上拿出来讨论的事,也可交给她们来处理。
故而,武皇和李令月对于女官的选拔亦是十分看重。
既然李令月都发话了,上官婉儿和明霏自然不好拂逆她的意思。
尽管她们仍有些担忧,但她们还是依李令月所言,将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女官考试上。
这次进入殿试的女科考生质量相当不错,上官婉儿和明霏还真发现了几个好苗子。
她们当即便眼前一亮,开始不动声色地从各方面考察这些考生了。
等本次恩科的所有科目全部考完,李令月终于回到了东宫之中。
上官婉儿和明霏立马有志一同地盯着她,其用意不言而喻。
李令月有些无奈地道:“孤又不是讳疾忌医之人,你们何必如此?孤这就派人去请太医,行了吧?”
没过多久,往常为李令月诊脉的周太医,日常负责武皇健康偶尔也为李令月诊脉的王御医,以及今日当值的太医中最精通妇产科的梁太医都被请了过来。
李令月向来身体强健,她这回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连寻了好几名太医过来,也让这几名太医如临大敌。
“不知殿下身子哪里不适?”周太医谨慎地问道。
他是日常负责李令月健康之人,若是李令月身子有恙,他却没诊断出来,他便是严重失职。
但周太医想到前几日他为李令月诊脉时,摸出来的脉象,又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说,太女那古怪的脉象……当真是孕脉?在太女率大军失踪的这一年半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孤习性与往常没什么差别,近日以来,孤却胖了不少。孤不知这是否是因疾病导致的,便特意请诸位一起过来为孤诊脉,也好求个安心。”
她都这么说了,三人中资历最老的,声望最高的王御医便率先上前,替她好生把了一下脉。
不久后,王御医便蹙起了眉,犹豫着说道:“殿下这脉象……似乎是……喜脉。”
说完这番话后,王御医便看向了一旁的周太医,仿佛想确认什么:“殿下这脉象,与喜脉极为相似,却又与寻常喜脉并不完全相同。”
周太医顿时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赶忙点头道:“正是,前几日,臣也为殿下诊出了类似的脉象,却因不敢确定,不好轻易妄言。”
王御医闻言,又道:“臣等三人中,若论妇科,当属梁太医的医术最为拔尖。不若,还是请梁太医也来为殿下把一把脉,更为稳妥。”
然而这时,李令月已经陷入了怔愣的状态。
她不敢置信地将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难道说,她真的有了?
早在战国的时候,李令月便已做好了打算,一切随缘。
倘若她真有了孩子,她便将孩子带回大唐。反正有系统在,她不必担心生产不顺,或是产后恢复的问题。因此,她并未特意避孕。
但让李令月未曾想到的是,她在战国的那段时间,肚子迟迟未有动静,反倒是回来之后,被太医诊出了孕脉?这究竟是真,还是假?
“……殿下,殿下,让梁太医也来问您把一把脉吧。”
明霏的声音将李令月从沉思中唤醒。映入眼帘的,是她担忧中带着一丝愤懑的目光。
不必多考虑,李令月都知道,明霏必是觉得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被人哄骗了。
李令月安抚地拍了拍明霏的手,而后对着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梁太医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眼神。
“劳烦梁太医为孤把脉吧。”
“不敢当不敢当。”梁太医受宠若惊地道:“这本是臣分内之事,臣如何担得起殿下的‘劳烦’二字。”
说完这番话后,梁太医将手搭在李令月的腕子上,仔细感受了一番。
在此期间,殿中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似乎在等待梁太医宣判最后的结果。
终于,梁太医开口道:“殿下的脉象,的确与孕脉极为相似。这些日子,还请殿下在饮食和行动间注意些,每日宣太医来把脉。”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李令月反倒是最先接受这个结果之人。
虽然三名太医都用了不肯定的口吻,但李令月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系统在与她绑定之后,会自动为她掩盖一些身体状况。
哪怕她当真怀孕了,受系统干扰,太医们至多也只能诊断出“类似喜脉”,而无法肯定这就是喜脉。
结合着系统先前的支支吾吾,李令月终于明白系统瞒着她的究竟是什么事了。
对此,她感到有些好笑。她的态度早就摆出来了,难道系统认为,她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吗?
李令月又一次将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这一次,她的目光变得坚定了许多。
她和嬴政的孩子,应该可以期待一下吧?
无论是像她,像嬴政,还是隔代遗传都好,唯独不要像嬴政历史上那些孩子一样。
身在帝王家,且她又是这么个身份,她的孩子必须得拥有足够的本事,才能在皇室中立足。
李令月对三名太医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待孤与阿娘商议过后,再决定何时对外公布这个消息。”
三名太医一听这话,就知道李令月是打算留下腹中的孩子了。
只是,不知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如今李令月还没有丈夫,孩子的生父,是否会父凭子贵……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他们只需要照顾好李令月就是。
第097章 第 97 章
上官婉儿心神不宁地离开了东宫,准备去向武皇禀明此事。
明霏则扶着李令月,劝李令月赶紧去休息。
李令月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着道:“何至于如此紧张?孤身体素来康健,不过是怀个孕罢了,对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也不知是有系统替她强身健体的缘故,还是她遗传了武皇体质的缘故,总之,在李令月宣太医来为她诊脉之前,她没有太大的怀孕期反应。
否则,她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怀孕的事实。
说起来,她家阿娘在怀胎之时,也在照常处理政务呢,想来她们俩的体质都属于比较好的那一类吧。
李令月觉得,明霏实在有些小心过头了。
“殿下如今怀着身子,不可太过劳累。您总是对自个儿的身子不在意,臣可不得看着您一些么?”
李令月摇了摇头:“你如今倒是管得越发宽了。去,替孤取一些奏疏过来。”
明霏不赞同地道:“殿下,您都劳累了一天了……”
“不过是去考场鼓励一下那些学子罢了,哪里就劳累了?眼下日头还早,你不让孤批阅奏疏,难不成让孤现在就去睡觉吗?且那些最紧要的奏疏,孤总是要先处理完的。”
李令月每日都要习武,在她看来,如今她怀了身子,除了饮食方面忌口些,平日里只需适当降低习武的强度,也就够了。
明霏听了李令月的话,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搬奏疏去了。
若不是有些事只能由李令月来处理,她真想通通替李令月处理了,好让李令月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哪怕不睡觉,去院子里散散步,赏赏花,也是好的呀。
自李令月成为太女之后,便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了。
这时,一阵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的女官说得不错,你的确应该缩减处理政务的时间,多加休息。正好此次女科中又有一批才学出众的考生,你不如提前将中意的人选入东宫,将一些不甚重要的差事分派给她们。既能减轻你的负担,也能让她们练练手。”
来者是武皇。李令月早就知道,武皇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必会过来,因而她也不奇怪。
“见过阿娘。”
她才要行礼,便被武皇一把扶住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母女之间,何必如此多礼?快坐下吧。”
待二人落座后,李令月道:“阿娘这是让我东宫先挑人的意思吗?阿娘可真是疼我。此次来参加考试的女科考生共计二十六人,据婉儿和明霏考察,有资格入选者为十四人。不知阿娘要几人?”
“本就是为你组建班底才举办的恩科,你先选吧,选完之后,看着给朕留两个就是。”
武皇表示,她身边倒也没有那么缺女官。毕竟这女科已经举办了好几年了,她也有一些人才储备。
女官不比男性官员,此时的女官,基本是为武皇服务的小内阁,需求量远远不及男性官员多。几年下来,武皇身边的女官自然有些饱和。
反倒是李令月,才被立为太女便去了其他时空,她身边比较缺女官。
“既然阿娘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身边的确很是缺人呢。”李令月笑着道。
其实,如果李令月只是想要招一些人来协助她处理政务,她管武皇借一些女官来使,就够了。
但李令月的野心不仅限于此。
随着大唐的船只不断往返于各国之间,陆上丝绸之路也延伸得越来越远,在各国商品以及财富源源不断流入大唐的同时,许多国家也希望与大唐建交。
原先李令月和武皇物色的那些负责航海的官员已经不够用了,此时,在进出口贸易以及外交这一块上,存在大量人才缺口。
李令月希望能够培养出一批通晓各国语言的女性外交官和翻译官来,让她们前往各国,为大唐和其他国家的交往贡献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她一直希望女官能够不仅仅是为她和武皇服务的小团体,她希望这些博学多才的小娘子们能够名正言顺地步入朝堂。
但眼下,朝堂被男性官员们所占据,他们自己内部尚且要搞各种派系斗争,争权夺利,若有女性官员想要参与进来分一杯羹,只怕会引起他们下意识的排斥。
拿一些新兴的岗位来给女官们练手,压力会小很多——至少这不会影响既得利者的利益。
待女官们在外交、商务等领域做出了一些成绩来,待朝堂上的旧有官员们习惯了女官的存在,待这些官员看到了海外的蛋糕有多大,想必他们也不会天天只盯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跟人争权夺利了。
天天跟自己人搞内斗,哪有去别人那儿抢蛋糕,回来大家一起分来得香呢?
此外,日后李令月若是要兴办女学,她也需要率先培养出一批能够传达她思想的女性教师出来。
银行、医院、出版社……这些机构一旦兴办起来,哪一个不需要招募大量人手啊?
岗位多得很,有才能的人,不拘男女,大家只管卷起来,一起为国家效力!
李令月大力扶植女官,还有一层用意——朝中许多官员已经形成了固有观念,对于一些新兴事物的接受能力,没有那么强。李令月若是想要直接任用这批人,在说服他们这一关上,就要花不少时间。
与其如此,还不如培养一批能够理解她想法的女官出来。等到这些女官做出了政绩,为国家获得了种种利益,也为她们自身赚得了响亮的名声,让她们的家族获得了好处,朝廷上一些官员自然而然就会转变思想。
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
武皇让李令月亲自主办本次恩科的目的,是希望她在朝中扶植起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批人才还没有选拔出来,李令月已经把很多人的去向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李令月看来,不止这一批恩科要多多招人,下一次科举,下下次科举也要选拔出那么那么那么多的人来给大唐干活!
至于培养属于李令月自己的势力,她倒是没那么着急。按照她家阿娘在历史上的寿数,她家阿娘还有好多年可活呢,更何况,她如今还有系统在手,即便她家阿娘生了什么病,她也可以用积分为她家阿娘兑换一些药物。
李令月希望她家阿娘多当一些年皇帝,她好腾出手来,扩大海外事业版图。同时,也将大唐周边的吐蕃、西突厥、高句丽等国尽数打下来。
要是真让她早早坐上了皇位,她反而没有这么多自由了。
就跟她家太宗阿翁似的,没当皇帝之前征战四方,当了皇帝之后,想要御驾亲征,身边的人都得拦了又拦,劝了又劝。
李令月正浮想联翩,冷不丁就被她家阿娘敲在了脑门儿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武皇道:“瞧你这出息,不过是给了你几个女官,至于这么高兴么?”
“阿娘你不懂,眼下小小的一步,对于日后来说,可是大大的一步!”李令月握着武皇的手道。
武皇知道她稀奇古怪的想法多得很,只以为是她又从仙人处得到了什么提示,便也没再多问。
反正,甭管李令月想法再多,在她付出实践之前,还是会跟武皇商量的。
武皇的目光落在了李令月的腹部,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这孩子,是……的吧?”
武皇原本都已经特意忽视她那个名义上的女婿了,没想到,“他”却依然不肯消停,非得通过这种方式,在她面前显示一下存在感。
李令月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下人们已经被武皇给屏退了。
李令月点了点头:“算算时间,应该是在我走之前……”
“你打算生下来么?”武皇问。
“自然,为什么不呢?这可是我的孩子!”李令月理所当然地道:“倘若这孩子能继承阿娘或者阿政的政治才能,能够继承我的某些理念,不也很好吗?悉心栽培之下,这孩子能成为我大周,同时也是我大唐优秀的继承人。”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没有父族,便不会有人借由这孩子来争权夺利了。”
李令月眉宇间闪过一丝冷肃。
武皇心中迅速闪过了利益得失,而后,不得不承认,李令月说得是对的。
这孩子的生父是个聪明人,加分项。
这孩子的生父能够吸引到李令月,可见样貌不会差,加分项。
日后不必担心这孩子的父族搞事情,这孩子虽然出身尊贵,但在大周就没有父族,无形中少了许多麻烦,加分项……
这么一想,武皇就愿意接受这个让她感到有些别扭的外孙或是外孙女了。
“待脉象更加清晰一些了,就择机对外公布你怀孕的消息吧。”武皇道:“对外就说……你有感而孕!”
武皇很快便打定了主意。
反正她家爱女身上的神话色彩已经够重了,再来一个“有感而孕”也无妨。
李令月点了点头:“也好。不过,等过阵子再说吧。”
现在,她想先集中精力,将科举之事好生收个尾。
何人可用,何人拉拢不来,什么人适合什么样的岗位……这些都是李令月需要考察的。
科举放榜之日,对李令月和那些考生们来说,仅仅只是个开始。
武皇和李令月所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某人听到一半,刚刚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段对话却突然没了下文。
他的耳边只剩下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积分余额不足,想要知晓更多的信息,请努力提高百姓幸福感,获取更多积分……”
第098章 第 98 章
年轻的秦王在听了这话之后,没忍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这声音,吓得候在殿外的近侍程武浑身一震。
“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嬴政的吩咐,程武不敢擅自进殿。
“无事,去给寡人再去一沓奏疏来吧。”虽然秦王竭力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平稳些,但程武仍然从秦王的语气中听出了压抑的怒火。
方才秦王命他捧了一沓奏疏过来,而后屏退了众人,独自在殿内批阅奏疏。
这会儿,秦王这么大火气,不会是哪封奏疏惹恼了他吧?
得知秦王心情不好的程武,在给秦王送奏疏的过程中,全程小心翼翼的,生怕有哪里不慎,触怒了秦王。
程武进殿之时,抬眸觑了秦王一眼,果然见秦王黑着张脸。
他是赵高被秦王处置之后,才来秦王身边伺候的。他伺候秦王的时间并不长,在他看来,王后还在的时候,秦王并不算难伺候。
只是,自从王后无故消失,秦王的脾性似乎就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有时候,他独处时,还会无缘无故地发火。
程武并不知道,嬴政的怒火是冲着“系统”去的。李令月一行人才离开没多久,爱民如子系统便找上了嬴政。
起初,嬴政出于对未知事物的警惕,没有理会系统。
可后来,当系统展现出种种神奇之处,且还证明了李令月与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后,嬴政才终于接受了系统的勾搭。
只是,在嬴政看来,这自称“系统”之物当真无耻。明明说了,只要他与它签订合约,它便能让他与令月取得联系。
结果,他都按照它的指示完成了好几项任务了,他仍然只能偶尔透过荧幕窥见令月的近况。
非但如此,嬴政发现,自己做任务得来的积分,还经常被系统无故侵吞!
明明他上一回安顿好韩地的黔首之后,得了不少积分。他原本还准备用这些积分来换取跟令月通话的机会呢。结果下一刻,这些积分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嬴政向系统发出质问时,系统只告诉他积分消失是宿主花掉了,并不存在系统侵吞积分的情况。
宿主花掉了?他什么时候花掉了?
等到嬴政进一步向系统询问积分被花在什么地方时,得到的却是一句冰冷冷的“权限不足,不能查探。”
这让嬴政如何能不生气?从来没有人敢让嬴政打白工!这“系统”还是头一个!
后来,等嬴政派人安顿好燕地的黔首,又得了一笔积分。这回,系统倒是没有再无缘无故侵吞他的积分。
当嬴政拿积分来兑换他与李令月通话的机会时,却发现,因为积分不足,他只能单向查看李令月的现状,不能真正与李令月联系上。
第一次,嬴政利用积分时,看到了李令月在科举考场中观看宋璟的答卷,武皇派人去探查宋璟家境和婚配状况的情形,他气得心肝儿直颤。
他们才分别多久,她就已经在考虑着找下一任丈夫了吗?
嬴政不肯死心,等到他的账户上有新的积分入账之后,他又用新的积分来兑换和李令月交流的机会——这一次,依然没能成功。
且因为他的积分余额太少,他只能听到武皇和李令月的一段对话,他连画面都看不到了。
然而,正是这番对话,让嬴政呼吸一滞——令月怀孕了。
根据令月和武皇的对话推断,令月回到她的家乡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找下一任丈夫。
那么,令月腹中的孩子是谁的?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这个猜测,让嬴政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当真,要做阿父了?
先前李令月在大秦时,他盼着她为他诞下一个继承人,盼了许久,却始终未能如愿。没成想,在她回到大唐之后,她竟被诊出了喜脉。
嬴政不知自己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失落。尤其是,当他听到令月与武皇讨论着要将腹中的孩子培养成大唐的继承人之后,他的这种失落就更明显了。
好消息,他终于要有孩子了。坏消息,孩子跟他,跟大秦连一个秦半两的关系都没有。
在失落了一阵儿过后,嬴政重新打起精神来,准备召集将领来商议对赵国用兵之事。
赵王偃骨头到底比韩王然和燕王喜要硬一些,即便被秦王百般质问,也不肯承认秦王后的失踪与他赵国有关系。且他为了防止秦国对他发难,还偷偷摸摸与同样受到秦王问责的魏王增勾搭上了。
现在,魏国与赵国联合在一起,准备共同抵御秦国。他们还派人给齐王建和楚国老氏族们送去了书信,请齐王建和楚国势力也一并加入到抗秦队列中。
平日里怎么对秦国卑躬屈膝都无所谓,但这回,秦王是真打算将他们连骨头带肉一并吞了。他们要是再不反抗,就要失去国君的名头,失去优渥的生活了!
在听到这则消息时,嬴政便知道,他想要拿下魏国和赵国,不对这两国动兵是不行了。
他一面派人带着厚礼去齐国游说齐王建与齐相后胜,劝他们按兵不动,一面则悄悄命人开始筹集粮草,准备与魏国和赵国打上一场。
至于楚国,那些老氏族们正在与推行秦法的楚王启做激烈斗争呢,暂且顾不上干别的事儿。赵王和魏王派去的人,大概率要无功而返了。
在嬴政的规划中,若能够趁着此次的机会直接将魏赵二国给吞下来,自然最好。要是这场战争的损耗太大,他就派人再吞掉魏国和赵国一部分土地,慢慢蚕食这两国。
即使是钝刀子割肉,也总有一日也会割完,嬴政并不着急。
自从嬴政与“爱民如子系统”签订契约之后,他需要时刻注意黔首们的幸福度。即使有些仗不得不打,他也要尽可能缩小这些战争的规模,尽可能以攻心、劝降为主,以此来缩小战争对黔首们的影响。
——系统是个好东西,嬴政虽然不知这系统的积分除了与李令月交流沟通之外还有什么用处,但系统的种种神异之处,他已亲眼见过了。因此,他本能地想要多攒下一些积分来。
几日后,文信侯吕不韦终于带着使臣团从孔雀王朝回到了大秦。
他们带回了满满的货物,这些货物中,既有嬴政曾特意叮嘱他们要带回来的棉花种子、乌兹钢等物,还有他们在沿途其他国家见到的一些新奇的东西。
作为出使孔雀王朝第一人,吕不韦与其使团虽然风尘仆仆,却意气风发。
兴许沿途见到了更为广阔的风景的缘故,吕不韦整个人看起来都疏阔了不少。
在稍作休整之后,吕不韦与其子去觐见了秦王政,并向嬴政传达了阿育王的使臣不日便将抵达秦国的消息……
一月之后,大唐长安城中人头攒动。
许多科举考生们都早早便守在一旁,等着放榜。
莫看后世明清之时,中举人数时常高达两三百人,多的时候甚至能有四百之数。但在大唐之时,进士科的录取比例极低。
唐文宗李昂曾诏令:“岁取登第者三十人,苟无其人,不必充其数。”①
这说的便是进士科。其余科目,如明经科,录取人数比进士科要高上一些,但人数也不会多到哪儿去。
武皇时期,因武皇与李令月手底下缺人,放宽了录取要求,此次进士科录取人数为七十六人,明经科的录取人数为一百二十五人,武举的录取人数则为六十二人。
考中之人自然欣喜若狂,没考中之人则一个个失魂落魄。
不过,科举难度毕竟摆在那儿,他们倒也有心理准备,因此,在失落过后,他们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准备为下一次的科举做准备了。
“此次考试是你亲自主办的,你对这些考生,可比朕了解多了。”武皇向李令月问道:“依你之见,该给这些人安排什么样的官职?”
若是让这些人一下子涌入朝廷中枢,免不了会对如今的官员造成些许冲击。
在武皇看来,让一部分人顶替掉那些因为不识相而被她杀掉的大臣留下的空缺就好。余者或是作为储备人才,留下来辅佐她们,或是直接派到地方去管辖地方事务。
李令月想了想,道:“我对他们也不了解,不如,让他们进行轮岗,看看他们擅长做些什么,一个月后,再正式为他们分配职务吧。”
朝中如今空出来的那些官职,自然谁干得好谁上。不过,这至多只需要二三十人罢了。
李令月想趁着这一月之期,与这些官员预备役们接触接触,看看有哪些人思想比较开放,能够接受新事物。
轮岗这个概念让武皇觉得很新鲜。
虽则令两百号人滞留京中,也需要消耗一定的成本。但只有一个月时间,朝廷倒还消耗得起。且她们也能够趁着这段时间,加深对这些新晋官员的了解。
这么想着,武皇便同意了李令月的提议。
李令月回到东宫之后,她朝着迎出来的明霏问道:“新来的女官们学习进度如何了?”
此次女科考试中,总共录取了十四名女官,其中,十二人入了东宫,余下两人先是去武皇那里报导,而后又被武皇派过来协助李令月办事了。
“朕知道令月那里缺人,你们就先去令月那里听从差遣吧。名义上,你们是朕属下的女官,实际上,你们只需对令月负责,听从令月差遣就好。”
就这样,本次选拔的十四名女官,都入了李令月麾下。
她们本以为,她们过来之后的第一要务是学着怎么协助李令月处理政事,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李令月居然拿出了几册外语书,让她们试着学习外语。
这些新晋女官虽然心中倍感疑惑,但皇储交代的事,她们自然不敢不尽心去做。
转眼间,她们学习外语,已经有大半个月时间了。
明霏在听到李令月的问题后,答道:“其中有三名女官学得较快,六名女官学习进度中等,还有五名女官对此不太擅长。”
第099章 第 99 章
“殿下可要让这五人去学习别的课程?”明霏见李令月不回答,又问。
作为李令月的得力助手之一,她对李令月的规划也有一定的了解。她知道,李令月的摊子铺得有多大。
在明霏看来,她们手底下用人的地方多的是,这五人既然不擅长外语,倒不如转而去学习别的课程,免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李令月道:“暂且不必。她们如今刚入我东宫,心思还未彻底安定下来。若是孤因为她们学得不够快,而让她们改学别的科目,她们难免会无所适从。”
每个人语言天赋不同,有人学得快些,有人学得慢些。在李令月看来,学得慢未必就学不好。
这批女官才学习外语不到一个月呢,急什么!
更何况,外交官和翻译官的职责并不相同。若只是外语好,在政治方面却缺乏相应的敏感度,那么这人便只适合做翻译,而不适合做外交官。
无论是外交官还是翻译官,对于大唐来说都是新兴的官职。李令月自然无法用后世外交官和翻译官的标准来衡量如今的官员们。只是,在她看来,外交官需要具有一定的大局观,且对于国内外形式有所了解。
这些女官们若是知道她们学习这些“番邦”语言,是为了堂堂正正地做官,为了走出大唐,与他国进行交流,不知她们在学习的时候,会不会更有干劲一些。
李令月对明霏吩咐道:“孤对这批女官十分看重。你为孤安排一下,孤准备与这些女官们好好谈谈。”
“是。”明霏领命而去。
翌日,女官们起了个大早,照常来到书房中,准备开始今天的课程。
学习一门外语对她们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们中有些人对于自己为何要学习这门语言,兴许也存有些许疑惑,但她们不曾抱怨什么。
好不容易才通过了女科考试,能够到太女殿下身边做官,她们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她们定要好生学习,以免辜负了家中对她们的栽培。
然而,这十四名女官在来到书房之后,却愣住了:“太女……殿下?”
本次殿试的主考官就是李令月,她们自然不会认不出李令月来。
她们在愣了愣之后,立刻朝李令月行礼:“参见殿下。”
“诸位免礼吧。”与殿试时那个充满了威仪的皇储不同,此时的李令月,看起来格外可亲。
她似乎有一种独特的能力,能够让人在她的面前放松下来。
“诸位不必拘谨,孤今日来,是想就诸位未来的去向一事,与诸位好生聊一聊。平日里诸位上课时是如何坐的,在孤面前就如何落座吧。”
此话一出,刚刚才稍稍放松下来的女官们,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在皇储面前,她们依然可以坐着回话,这已经是皇储对她们的莫大偏宠了。
这般想着,她们一个个按照李令月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李令月见到她们这般拘束的样子,也不以为意。
虽然她让她们不要拘谨,但她自己第一次面见顶头上司的时候,也未必能够放松的下来。
李令月身边的小宫女得了自家殿下的吩咐,上前为女官们一人斟了杯茶,女官们连忙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这时,她们听李令月问道:“诸位可知,孤在将你们召入东宫之后,为何要让你们学习外语,而不是直接将东宫的事务分派给你们,让你们帮着处理?”
女官们未曾想到李令月会问这话,她们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一名出自官宦之家的女官开口道:“殿下如今在大力开展航海贸易。兴许,殿下让我们学习他国之语,是日后与他国往来用得上我们。”
这名女官名唤周榕榕,一看就是提前做了功课的。
她对于李令月,对于李令月正在做的事,都有一定的了解。
李令月看着她,赞赏地点了点头:“此回答虽未完全说中孤的心思,却亦不远矣。”
“随着航海贸易的发展,日后,我大周与他国往来之事,必然会成为常态。经商之人虽能为我大周换回各式各样的物事,满足我大周的需求,却不可代表我大周与他国进行对话和交流。”
李令月将在座的十四名女官环视了一圈:“当此之时,我大周自然需要委派一批新的官员,代表朝廷,与其他国家进行交流和谈判。我大周需要利用贸易往来,利用交际手段来争取到对我们有利的局面。回答孤,你们可愿意成为第一批这样的官员?”
周围鸦雀无声,女官们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们未曾料到,会从李令月的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朝廷要委派一批新的官员吗?她们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入朝为官,并代表朝廷与他国进行谈判吗?
自古以来,“第一”这个总是显得格外特殊,往往能够名留青史,她们也可以吗?
种种思绪,让女官们的心情格外复杂。
震惊,茫然,不敢置信……到了最后,这种种思绪都化为了“这是真的吗”,“我可以吗”。
她们并不怀疑李令月是否能做到,李令月已经用事实证明,她想做的事,总能成功。
她本人就像是被上天庇佑着一般,便是遇到什么危险,也能够逢凶化吉。
可她们……能吗?
李令月显然也很是理解她们的心情,在丢出一枚重磅炸弹之后,她没有继续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待她们消化这件事。
许久之后,方才最先开口回答李令月问题的周榕榕问道:“殿下此言当真?我们可以与其余大人们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
“自然是真的。”李令月微笑着道:“孤有什么必要诓骗你们呢?”
“殿下勿怪,臣不敢质疑殿下的话。只是,这一切对于臣来说,实在是超出了臣的认知……”
周榕榕的眼眸中,明明昧昧的光芒闪烁不定。
她家中悉心栽培她,而后将她送到李令月的身边,只是想通过她增加家族的话语权罢了。
毕竟,周家虽是官宦世家,家族中人官位却一直不高,在朝堂上影响力有限。如今,眼见着武皇和皇太女要招收女官,周家人自然也想走走捷径。
拼男儿,周家之人是拼不过了,那拼拼女眷总行吧?万一这条捷径就被他们给走通了呢?
若是家中女眷能够成为武皇或是皇太女身边的心腹女官,周家人不知能得到多少好处。
周榕榕的家人盼着她在李令月身边当差,周榕榕自己对自己的定位也是东宫女官,太女“秘书”。
她万万没有料到,李令月招录她们这些女官,竟不只是想要让她们为她分担工作,而是想要让她们步入前朝!
在场陷入怔忪之人,远远不止周榕榕一人,几乎所有女官露出了与周榕榕相似的表情。
家中为她们提供资源,给与她们向上攀爬的力量时,或多或少都告诫过她们,日后要好生侍奉武皇和皇太女,要反哺家族。
几乎没有哪家是为了自家小娘子本人的“前程”,才供着她们参加女科,并一路进了殿试的。
在他们看来,小娘子不需要“前程”,若小娘子能帮衬家里,日后家族起来了,小娘子能够说上一门更好的亲事,娘家在为她撑腰之时也更有底气,这便是小娘子本人能够得到的好处。
当她们和她们身后的家族将她们视为“协助者”时,皇太女却说,她希望她们能够从幕后走到台前,这对于她们的震撼可想而知。
但在场的小娘子毕竟都是思想开放且有一定野心之辈——若是她们思想不开放,若是她们没有野心,她们也不会身在此处了。
当这些女官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她们很快便意识到,这对于她们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太女需要培养一批官员来,代她处理与外邦有关的事务。她们若是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成为朝中官员,日后,她们不必再扶持别人成为她们的“支柱”,她们自己就可以成为自己的“支柱”,甚至,她们还可以成为家族的“支柱”。
况且,能够代表朝廷与外邦进行交流和谈判,这对于她们而言,本来就是一种莫大的诱惑。倘若她们能够将李令月交代的差事办好,日后,说不准她们便能名留青史。这对于她们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当女官们将种种利弊权衡过后,她们发现,她们没有拒绝这项提议的理由。
她们对着李令月道:“殿下,臣愿意!”
李令月看着她们这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料想她们日后在学习外语之时会更加刻苦,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学习这档子事,如果学的不是自个儿感兴趣的东西,便会显得十分枯燥。
但若是能够看到学习这项本事的必要性,有了更为明确的目标,则能大幅度提升这些女官们学习的积极性,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令月开口道:“既如此,你们便好生学习外语吧。日后,我大周要与不少国家建立联系,你们每人至少需要掌握两到三门外语,并做到精通一门外语。待你们适应了目前的课程进度,孤还会派一名富有航海经验的人来为你们讲解国内外形势……”
都知做“第一人”十分光鲜,但历来这“第一人”,却也没那么好做。
此时,正尝试着做一统天下“第一人”的秦王,在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的积分后,酣然进入了梦乡。
第100章 第 100 章
翌日,嬴政从睡梦中醒来,照常打开系统积分面板,看了一眼那面板上的积分。
短短几日功夫,他发现,那面板上的积分忽然间多了不少,这让嬴政感到很是诧异。
最近他除了命人将从孔雀王朝带回来的作物种下之外,也没有什么大的举动。
难不成,这积分还会自动增加的吗?还是说,先前系统侵吞了他的积分,现在终于良心发现,给他还回来了?
当嬴政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时,系统的提示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本系统之前已经说过,本系统不会无故侵吞积分,积分是被宿主给用掉了……”
嬴政第一次听到这话时,他还不大相信,觉得是系统在驴他。他第二次听到这话时,眼中却闪过了一抹深思。
这系统有必要骗他吗?即使系统当真侵吞了他的积分,他分明也没法对这系统做什么。
通过这些日子的探索,嬴政已经基本确定了这系统是根据一定的规则来运作的。即使是系统本身,也无法违反这个规则。
对于嬴政而言,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系统的规则,以便最大限度的利用系统为自己谋得利益。
嬴政试探性地在积分面板上点了点,发现那个积分自动化为了许多行数字。
巴郡粮食增长,巴郡黔首幸福感增加,获得积分XXXXXX……
陇西郡黔首们因为丝绸之路的开拓,物资逐渐丰富了起来,许多商人开始到陇西郡经商。陇西郡黔首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一些,入账积分XXXXXX……
咸阳通往城外的沥青道路修建完成,大大方便了咸阳黔首出行,获得积分XXXXXX……
楚地腹地中的黔首们已经渐渐习惯了秦法,对秦国的认同感增加,获得积分XXXXXX……
当嬴政看到他居然有这么多积分入账之时,欣喜若狂!有了这么多的积分,他总算是能够跟令月好好聊一聊了吧?
然而,当嬴政试图利用积分来跟时空另一端的李令月取得联系时,系统又一次传来了“积分不足”的提示。
这也让嬴政感到很是费解,之前这系统说他积分不够,他也就认了。毕竟他看得到,他账户余额中的积分确实不多。
但现在,他手握这么多的积分,居然还是没法跟李令月进行对话,那究竟要多少积分才够使?
系统似乎察觉到了嬴政几欲爆棚的不满,对他道:“大部分积分只有宿主才能调用,绑定者可以调用的积分……在这里……”
说着,系统将嬴政的目光引到了界面最底端。那里果然有一行数字,与上面那些数字相比,却少得可怜。
嬴政:“……”
所以,他这是空守着一座宝山,无法动用里面的宝物吗?
他注意到了系统用的一个词汇——绑定者。
之前,系统一直都在强调,只有“宿主”能够无限制地动用系统中的所有积分。如果他是“绑定者”,那么“宿主”是谁?令月吗?
嬴政收起了系统面板,准备等闲暇时再仔细琢磨琢磨。
近些日子,他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这个“爱民如子系统”,导致他起床的时间都比往日要晚了一些。
若不是嬴政身边的近侍们确认嬴政身边没有出现新的美人,只怕他们都要怀疑自家秦王是不是舍不得温柔乡了。
当然,即使嬴政对系统的兴趣再怎么浓厚,他也是不会耽误朝会的。
毕竟现在,对于他来说,一统天下才是第一要务。
……
大明宫中,李令月在睁开眼后,发现她系统中的积分又往上蹿了一截。
奇怪,她最近除了处理政务、选拔和培养人才之外,也没做什么吧?
她点开收益明细,却发现这些积分中,有不少是秦国那边的黔首给她提供的。
她顿时感到颇为惊诧:“这些的确是我在秦国参与过的工作,但我如今都离开秦国了,难不成依然可以从秦国黔首那里获得积分吗?”
通常而言,百姓们的幸福感一开始是最好提升的,从无到有,从乱世到治世的过程,就能够让李令月这个系统宿主赚得盆满钵满。
尤其战国时代的黔首们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在这个阶段,若能给与他们相对安定的生活,便能从他们那里获得不少积分。
李令月原本还以为,她离开战国时代之后,那边的一切就都跟她无关了呢。
她万万没有想到,后续居然还有如此可观的积分进账。如果耗费一年半时间去帮秦国搞基础建设,能够换得一个长期稳定的积分进项,这倒是很划算。
现在,李令月回了大唐,除了需要留点积分应对不时之需外,大部分积分倒是可以不用攒着了。
花出去的积分,才能够为大唐创造最大的价值嘛!
这么想着,李令月打开积分商城,先是购买了一艘战舰,然后又买了一些粮种。
转眼间,这笔“巨款”就被李令月挥霍一空,李令月却丝毫不感到心疼。
既然要大力发展航海贸易,海军自然也该好好建设起来了。否则,光是能够从别国换取巨额财富,却没有足以保护这些财富的实力,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这笔突如其来的“意外之财”,要是不赶紧拿去花掉,回头系统发现是BUG,让它给收回去了怎么办?
这时,系统回答道:“不是BUG,这些积分,都是可供宿主支配的积分。本系统发放的积分,都不会无故收回。”
“不是BUG?”李令月试探着问道:“那如果以后我再不慎去了别的世界,如果我影响了那个世界的发展进程,让那个世界的百姓日子过得比原本的历史线中更加舒服,后续我也能源源不断地从那个世界获取积分吗?”
系统:“……不能。”
积分要是真这么容易获得,它早就让宿主满世界到处穿,在别的世界获得了稳定的积分来源,回自己世界之后慢慢花了。
李令月眯起了眼:“那为什么我在离开战国时代之后,还能源源不断地从那个时代获得积分?是不是——跟阿政有关?”
系统没有回答,然而,熟知系统作风的李令月知道,系统这是默认了她的猜想。
它不愿回答,又不能撒谎,所以选择不回答。即使系统不回答,从它的态度中,李令月也能够获取很多有用的信息。
可是,嬴政做了什么,或者说,系统做了什么,才能实现这一点呢?
战舰抵达大唐港口的那一日,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此前,大唐虽然已经有了战舰,但众人还未见过这种装配着火炮的先进战舰。
这艘战舰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突然出现的,自然被一些人视为“神迹”。
这等祥瑞之兆,对于大周而言,是个极好的兆头,港口的官员自然要尽快派人告知武皇。
武皇在收到来自港口的加急信件之后,果然欣喜若狂。
她当着其余朝臣们的面,公布了这则消息:“我大周才在商议扩大海外贸易规模之事,便有祥瑞之兆降临,可见就连上苍都在支持朕与太女的决定!”
一些慷慨陈词,反对武皇将重心放在海外诸国上的大臣们这才闭上了嘴,脸色极为难看。
原本他们还能与武皇和李令月据理力争,现在,他们总不能说自己就是要跟天意对着干吧?
一些支持武皇和李令月的朝臣亦是十分欣喜。幸好他们早早便上了武皇的船,搭上了这股出海的东风,获得了不少好处。
要是他们像这些老顽固似的,为了压制武皇的权柄,凡是武皇大力支持的,他们都竭力反对。那他们可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人嘛,就该顺势而为,何必要跟利益作对呢?
此时,一些曾经公开支持过李贤,李显和李旦的人也转变了心思。
李令月如此得天眷顾,自她回到大唐之后,吉兆不断。此番天降祥瑞,倒像是连上苍都在支持她派人出海之事。
既如此,他们当真还有必要支持李显和李旦吗?
回到内殿之后,武皇才从兴奋劲儿中回过神来,看向了自己的爱女。
“令月,此事是不是又与你有关?”
这吉兆对于她们来说极为有利,李令月却只是浅浅一笑,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也难怪武皇会有此一问。
“阿娘为何会觉得此事与我有关呢?”李令月无辜地看着武皇。
“在阿娘面前,你还装什么装?”武皇拍了拍李令月的肩膀:“如若此事与你无关,你能这么平静?”
“好吧,此事的确与我有关。若我们想要将海上贸易延伸到更远的地方,若我们不止是想与他国进行贸易往来,还想通过这种交际影响他国,那么,我们必须建立起一支更为强大的舰队来。”
强有力的武力保障,才是他们能与许多国家心平气和地坐在谈判桌上的根源。
否则,都知道海上贸易利润丰厚,若是能够直接靠抢来获取资源,有几个人愿意耐心地与人扯皮谈判,让渡利益呢?
“既然天降‘祥瑞’,咱们自是要亲自去港口看一眼这‘祥瑞’的。到时候,阿娘可别露馅儿。”李令月叮嘱道。
“不行,这长度跋涉的……朕去一趟就好,你还是留在长安安心养胎吧。”武皇立马反驳。
这要是正儿八经的祥瑞也就罢了,既然是人为制造的祥瑞,在武皇看来,很不必李令月亲自走一趟。
“没事的,阿娘,这可是我亲自……亲自求来的战舰,我怎么能不去看一看呢?”
李令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我腹中胎儿健壮得很,往外跑一趟累不着我。”
“更何况,我‘有感而孕’一事,也是时候对外公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