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疯魔
长阶从半山腰延伸到沈钦的殿前。
咚,咚……
沈钦站在门口,听着脚步声一步步向着他而来,仿佛敲在心口最深处的鼓点,他眼底疯狂的暗色疯狂翻滚起来,兴奋得身体都在颤抖,死死盯着前方。
空气中飘来了一丝血腥味,紧接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长阶尽头。
初升的朝阳如烈火般染红了天幕,曲成溪左手剑尖指地,抬起头轻轻喘息着看向沈钦。
他仿佛浴火而生的凤凰,长发在灵力翻涌中无风自动,脸上不知溅了谁的鲜血,绝美的眸子锋芒毕露,面容白皙如雪,比地狱中修罗艳鬼还要可怖又艳丽,鲜血顺着他手臂的伤口渗出,从修长的指尖滴落。
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隔空相望,那一眼仿佛穿越了时空。
“阿漾,我只有你了。”
“阿钦,我这辈子效忠于你,绝不背叛。”
……
“阿漾。”沈钦盯着他的脸,轻声说,“你受伤了。”
曲成溪执剑的手一寸寸抬起:“接下来要受伤的,是你!”
“你”字还未落地,灵力已经轰然灌满了剑身,曲成溪腾空飞起直劈沈钦面门。
那一瞬间四周的砖石地面都被震得轰然碎裂,这一下没有半分留情,就是冲着把沈钦劈成两半去的!
然而沈钦根本没动,就在曲成溪即将劈裂他的脸皮时,他手中幻化出长剑,横前一挡!
铛!!——
两把绝世神剑撞击在发出巨大的冲击波,站在沈钦身后正欲帮忙的项超被直接掀飞了出去。
地动山摇,寝宫的石柱都崩出了裂纹——这是两个天境之间的战斗,旁人根本不可能插手。
曲成溪的握剑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他原本就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量了灵力,此时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火烧一样,仙骨深处的旧伤也跟着绞痛不已。
“你的体力好像不如以前了,打到现在,你的身子扛得住吗?”草木乱飞天崩地裂中,沈钦心疼地问,他那温和又担忧的神色让曲成溪一阵生理性反胃,从前有多少次沈钦就是这么对他说话的,那温柔的背后的别有用心让人胆寒。
然而这次,似乎还有某种炙热的暗色在深处翻涌似的,沈钦轻声笑起来:“不过我不得不说,阿漾,你忍痛逞强的样子特别诱人,让我特别想狠狠地欺负你,看你哭出来。”
两剑相交的位置缓缓上移,曲成溪向下压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又褪去了几分:“你做梦!……”
“话别说那么早。”沈钦温柔至极地看着他,“没准,很快我就能看到了。”
曲成溪没回应,他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再说话,剑下向上的力道仿佛有千军万马,他连呼吸都带了颤。
沈钦缓缓用力:“你知道吗,把你放到棺材里那天,我坐在你旁边看了你一晚上,只觉得后悔得发疯,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要了你。”
曲成溪瞳孔剧颤。
“那时可能是想吊着你吧,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样你才能死心塌地的喜欢我。现在想想,真是傻得可以……不过没关系,你又回来了,我有的是机会。”
以往沈钦将所有情绪都藏得极深,而现在,他竟然将那肮脏的欲望直接说了出来,毫无保留。
曲成溪只觉得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背蔓延上了后背,似乎有什么变了,沈钦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沈钦猛地提剑向上,钩吻剑瞬间被强大的灵力轰然震开,曲成溪仙骨大震,痛的眼前一黑,差点吐出一口血!
然而下一秒他灵敏到极致的第六感,让他不顾疼痛猛然向后翻身,腰身几乎崩成了一道拉紧的弓。
刷拉!——
纯黑色的灵力网罩贴着他的鼻子落下,这要是被罩住了根本不可能逃脱!
鏖战之后的身体承受能力几乎到了极限,曲成溪落地的一瞬间脚步控制不住的踉跄了两步。
就是这片刻的疏忽,他只觉得眼前一暗,抬眼间沈钦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出去数十米,后背猛地砸在了林中的山石上!
轰!——
“呃……”后背和胸腹同时剧震,曲成溪终于溢出了一声痛吟。
沈钦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痛吗?”
曲成溪脸色苍白如纸弓起腰,疼得说不出话来。
沈钦心疼至极,手指将他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他的手没有什么温度,就像滑腻的蛇一般从曲成溪的耳后游走到脸颊,动作却极其温柔,仿佛二人是最亲密的关系,有着最深的眷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可是……早知道这么痛,当初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呢。”
“!!”
下一秒曲成溪的双眼震惊地睁大,瞳孔紧缩成了针尖大小的点——沈钦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吻住了他。
不像与萧璋亲吻时是温柔的,沈钦死死搂住他的后腰,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样吻着他,凶残地侵入他的唇舌间,疯狂而又歇斯底里,就像是沙漠中许久未能喝水即将渴死的人,终于找到了甘霖。
那气息曲成溪太熟悉了,却是第一次与自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曲成溪的大脑一片空白……童年时期向沈钦伸出的手,少年时期被接过沈钦手中的毒药,再到后来雪山之巅被他一刀捅进小腹,种种画面在眼前闪过,仿佛一场场光怪陆离的梦。
震惊、愤怒、恶心、厌恶……无数的情绪扑面而来!
曲成溪这一刻周身爆发出滔天的杀意,掌心灵力爆棚就要劈下去。
然而沈钦却仿佛未卜先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狠狠按在了背后的山石上,力道大得几乎把他的手骨都捏碎,灵力随即化作铁锁将他牢牢桎梏在了石头上!
“阿漾,”沈钦含混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是我的。
只要回来了,就再也别想跑。
这一刻沈钦连灵魂都战栗起来。
他感觉到曲成溪的灵力大不如从前,甚至连天境都几乎到不了,这有点奇怪,因为他轻而易举就把曲成溪的反抗压灭了下去。
但是他无暇顾及,猜测只是因为刚才曲成溪和四大长老战斗消耗了太多灵力。
唇上炙热的触感给了他久违的真实感,让他兴奋到发狂,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继续深入,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嘴唇上传来一阵剧痛。
“嘶!……”
曲成溪狠狠咬了他一口,力道之大几乎咬掉了他一块肉。
沈钦停了下来,擦掉嘴角的血看了一眼,眼底却涌起更疯狂的笑意:“除了你,再没有人敢对我这么凶了,可是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滚你妈的。”曲成溪向后仰头靠在山石上剧烈喘息着,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极度的抗拒。
他双手被灵力锁在石头上,体力透支到极限的疲惫让他的脸色苍白如雪,淋漓的汗水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微光,明明虚弱至极,却又妩媚艳丽得让人心惊肉跳。
那一刻沈钦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疯狂的躁动。
曲成溪侧头呸掉了嘴里的血:“真脏。”
沈钦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沾血的嘴唇几乎咬着他的耳朵低语,兴奋地压低嗓音里的微颤:“别嫌脏,今晚还有更脏的,你都得给我咽下去。”
曲成溪的喉咙一阵痉挛。
“你为了一个和尚能做到这份上,真让我嫉妒呢。”他那抗拒的样子更加刺激了沈钦,“我其实很好奇,以你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单枪匹马地从花月教救了人就逃走纯属做梦,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底气让你回来的?”
轰……
就在沈钦这句话说完,原本清澈的天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雷声。
沈钦并没有在意,然而下一秒他却看到曲成溪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笑容,像是期待已久:“我的底气,这不就来了。”
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艳红色的朝阳骤然暗了下去,天边浓云剧烈的翻搅起来,雷声毫无征兆的从远处滚滚而来,仿佛天地低沉的咆哮!
沈钦的心脏狂跳起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咔嚓!!——
刺目的闪电在天边炸起,在沈钦瞳孔深处映出刺目的白。
“虽然我体力没有从前好了,但是如果从我到花月教的一开始就暗中凝聚灵力召唤天雷,一点点积攒,循序渐进,等到此刻才放出来,那这一攻击威力根本不会有丝毫的削弱。”
曲成溪轻声道:“许久不见,就当见面礼了。”
是天雷!!
轰!!——
惊天巨雷从当空直劈而下,曲成溪的千分之一秒之内用尽全力挣脱灵力束缚猛然后撤,天雷劈裂长空而下,正中沈钦头顶,炸开了史无前例的巨响!
整个花月教密林就像是被海浪席卷了一样瞬间向后倒去,巨大的冲击波让沈钦的寝殿都轰然倒塌,余韵持续了许久才缓缓淡去。
沈钦刚才站过的地方被天雷砸出了一个几米的深坑,深坑中烈焰燃烧,站得很远都能感觉到里面火焰的温度。
曲成溪的身子晃了晃,引来天雷之后他几乎脱力,却还是勉强站住了,他闭了闭眼睛,等满眼的雪花散去,捂住越发绞痛的小腹,缓缓走到了深坑边。
火焰渐渐燃烧殆尽,坑中里面一片焦黑,什么都没有。
天雷的威力下,就算是神仙,也烧成灰了。
竟然真的成功了……
有那么一瞬间曲成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久久才平静下来。
他无声地看着坑底,看了许久,终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吹散了一个纠缠了一生的噩梦。
从此,沈钦这个名字将从他的生命中永远被抹去了。
无数种情绪不受控制地想要翻上来,却又被他压制下去,最后涌上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余生四年多,终于可以平坦度过,现在,他可以回江南,和萧璋一起过年了。
曲成溪浑身散架似的剧痛着,嘴角却轻轻勾了一下。
他缓缓转身,正准备先和香香张显汇合,然而就在他即将回头的一刹那,身后一个人抱住了他。
“阿漾。”
那一瞬间,曲成溪仿佛被万丈寒冰从头冻到脚,血液瞬间凝固在血管中,手脚发麻浑身剧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灵力真是没有从前强了,连我是不是真身都看不出来。”沈钦抱抱着他的腰,下巴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这样,我会担心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2章 筹码
“听到远处雷声响的一瞬间,我的真身就已经到了三丈外你的背后,你面前的只是我用幻术做出来的虚影,雷劈多少道都无所谓。”
沈钦在他耳边呢喃着,温热的呼吸扫在曲成溪的耳廓里,带着浓浓的眷恋,就像是挚爱之人在和恋人撒娇。
“不过你竟然舍得用天雷劈我,我好伤心啊。”
那一瞬间毛骨悚然根本无法形容曲成溪的心情,他回身一掌,灵力轰然推出,拼尽全力挣脱沈钦旋身就跑。
然而沈钦像是早就料到似的猛然闪身,然后幽魂一样追了上去,扳住他的肩膀往地上一掼!
咚!——
“唔!”曲成溪仰头摔倒在地上,长发散落一地,这一摔差点让把魂都摔出去,刚才后背上的淤青和腹中的疼痛还没缓解,这下更是痛极!
极度的疼痛和眩晕中他全凭条件反射狠狠一踹!
天境的狠踹和一般人的狠踹全然不同,这一踹是带着灵力的,要是被踹中了不死也得重伤,然而沈钦根本没躲,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更加强大雄浑的灵力瞬间盖过了曲成溪,瞬间让他动弹不得。
“难得看你这么激烈反抗的狼狈样子,阿漾,你可让我越来越兴奋了呢。”
曲成溪大骂:“沈钦我操-你-妈!混蛋!!”
沈钦的眼睛越发地亮,似乎被他的恶言恶语激起了更加疯狂的欲-望,他欺身压过来,高大的阴影将曲成溪整笼罩在其中,居高临下地向他靠近:“我母亲仙去多年,你要是想要,我来满足你就行。”
这样过分的亲密姿势让曲成溪几乎要发疯,两人眼看着就要贴到了一起,他甚至能感觉到沈钦的呼吸变得奇怪而沉重。
“知道为什么我能抓到你吗?因为我知道你的为人,也知道你最在意什么。”
沈钦的长发扫在曲成溪颈侧,右手抓住他的左手,十指相扣的地压在了地上:“从我放出抓住张显的消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滚开!!沈钦!!……”曲成溪左右扭头挣扎,然而沈钦周身强大的灵力就像一个罩子,将他死死的笼罩在桎梏中无法逃离。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重,旧伤在这番折腾下终于彻底复发,内部脏器紧绞成一团,曲成溪痛得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了出来,双腿控制不住地蜷起。
“这些年我一直在利用你,直到失去了,我才开始真正了解你,是我的错。”沈钦深情的声音逐渐沙哑低沉,“阿漾,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滚开!!”
沈钦非但不躲,还愈演愈烈,去亲吻着他的耳朵。
从耳廓亲到耳垂,曲成溪浑身战栗拼命躲闪,然而下一秒他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僵直——沈钦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舌尖挑逗了几下,然后含在了嘴里。
……
回忆翻滚而来。
“阿钦,你理理我嘛,我难道没有书好看?”
那时的自己浪荡得像个妖精,扯掉沈钦手中的书本扔到一边,跳到了他的怀里,仰躺着看着他。
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沈钦脸上,人温润如美玉。
曲成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越看越喜欢。
自打从江南回来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他的心里就总觉得也缺了一块什么似的,像是某种炙热的感情一下子戛然而止,让他抓心挠肺地想念,每晚都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梦中总有一个少年的影子。
他梦见自己和他手牵手在桃花下奔跑,梦见他俩之间炙热的情愫像是春日初融的水。
那人是谁?
曲成溪绞尽脑汁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甚至不知道那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想。
思来想去,自己性格古怪冷漠,不会交朋友,更不会与人交心,从儿时到现在对他好的只有沈钦一人。
所以那梦中人,多半就是沈钦了。
自己没有理由对其他人产生情愫,只能是他。
曲成溪心里焦灼难耐,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那空缺填补上,可沈钦却始终对他如从前一样,温润如玉、若即若离。
这样的情感回馈根本就不是曲成溪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强烈,更炙热的,和梦中一样的感情。
他不明白沈钦为什么给不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
于是曲成溪变了,从淡漠冰冷变得热烈妩媚,这些年一直被他强行压制的、从母亲那里学来的魅惑被他全然释放了出来,只为了勾引沈钦,只想得到同等的回应。
“阿钦,看累了吧,歇歇。”曲成溪勾住沈钦的脖子攀上去,妩媚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不听?”
“你说。”沈钦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曲成溪笑得像只魅惑众生的狐妖,靠近他的耳朵低声说:“我的耳朵特别怕碰,一碰就浑身发软……”他温热的呼吸扫进沈钦的耳廓里,带着让人心颤的诱惑,“你要不要来试试?”
……
柔软的耳垂被滚烫的湿润包裹住,仿佛全身都被丢进了温水里,曲成溪的腰身剧烈颤抖着,右手痉挛地抓着地面,酥软的感觉从脊骨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无法动弹,紧绷的喉结却几乎要抑制不住地发出声音。
沈钦抓着他的左手,感受着他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锁紧,和自己紧紧十指相扣,那一瞬间沈钦心里的刺激感和满足感几乎强烈到无法言喻。
不要再强忍着了。
接纳我,爱我,像从前一样……
“放了我……”曲成溪颤抖的声音溢了出来,尾音几乎变了调子。
沈钦越发凶狠的压了下去,牙齿轻轻摩着他的耳垂,低沉道:“这辈子都不可能。”
曲成溪剧烈喘息着,他眼尾发红,白皙的脖颈上冷汗淋漓,腰腹极具紧绷,用尽全身力气微微侧头看向沈钦:“我知道你最怕什么,别逼我。”
沈钦的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来:“我最怕什么?”
他松口的一瞬间,曲成溪就像脱力一样瘫软了下去,从胸腔猛的呼出一口气,后背重新落回了地面上。
他乌黑的睫毛已经全被汗水打湿了,像是沾了露水的蝴蝶羽翼,缓了片刻才掀起,那一瞬间,眼底虚弱的魅色美得让人心颤:“你这一生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你想要花月教称霸天下,自己站到权力的最顶峰,不是吗?”
沈钦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深渊,死死盯着曲成溪。
曲成溪在他的注视下虚弱地笑起来,腹中的剧痛让他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然而他的声音却前所未有的稳:“你最怕的,是花月教覆灭,你最怕你多年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钦脸色微变。
“沈钦,这些年,花月教是我一手打下来的,教中大大小小的细节都是我一手操办,我知道的远比你还要多。每个分舵的详细地形,出口、入口、暗道、人员部署和岗哨,甚至和当地官员的关系,都在我脑子里。”
曲成溪逐渐恢复了语调:“如今,这些情报被我分散在各地,一旦我失去联络,这些消息就会立刻发给正道,你敢说,你不怕吗?”
朝阳金黄的光染红了大地,山谷中传来了悠扬的鸟鸣,远处甚至能听到放爆竹的声音——天已然亮了。
沈钦眯起眼睛,许久,抚摸上曲成溪的脸:“阿漾啊,这世上如你一样绝世聪明又有胆量的人,还有几个呢?”
曲成溪这次没有躲开,迎上他的目光。
“怪不得你敢这么放肆的闯入花月教救张显,原来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天雷加情报,你为自己全身而退铺好了路,万无一失呢。”沈钦叹了口气,“罢了。”
曲成溪再次一字一顿地开口:“放了我。”
沈钦凝望着他,阳光落在他温润的眉眼上,那俊美的面容就像璞玉一样柔和,然后他忽的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曲成溪忽然心里一阵剧颤,如同被雷猛地从头劈到脚,一股极度的恐慌从心底漫了上来。
不对……
沈钦的反应不对!
“阿漾啊。”沈钦轻声说,“你到现在还以为我最在意的是花月教吗?”
他眼底的疯魔在这一刻滔天地翻涌起来,其中毫不掩饰的狂热让曲成溪感到了史无前例的恐惧。
下一秒,他被沈钦死死的掐住了他的下巴:“我害怕的东西早就变了,就算你把整个花月教覆灭,我都不怕。”
一切曲成溪坚信的前提在这一刻山崩地裂,地狱的锣鼓声在这一刻奏响,沈钦灼热的眼神如同烙铁般烧在他身上:“我现在要的,只有你一个。”
这一刻,曲成溪才知道自己错了。
一切的安排,一切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准备,在这一刻皆化为泡影。
沈钦真的变了。
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一辈子,曲成溪闪电般的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掌心幻化出一柄灵力金光凝结而成的匕首,猛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其实从他来救张显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即便有两手准备,但是他并不相信会万无一失。
成固然好,如果不成,他绝不再让自己落入沈钦的手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一切都成了慢动作,沈钦瞳孔骤缩,那张向来将一切尽在掌握的脸上,露出了惊恐到极致的表情,疯了一样地劈手抓向曲成溪的匕首!
然而已经晚了,曲成溪闭上了眼睛,刀刃已然刺破了胸口的衣襟。
——可惜,不能见萧无矜最后一面了。
他想起天灵山学堂中那个每日往自己窗台上放花的身影,想起那灿烂如阳光的笑,想起他牵起自己的手,在漫山遍野的桃花中奔跑……
兜兜转转人世间,恩恩怨怨上百年,未曾相守,便要离去了。
来生,还会这么波折吗……
那一瞬间,曲成溪忽然很想哭,手中的匕首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然而就是这一瞬间,金光刀刃人被猛地抓住!
次啦!——
灼热的灵力瞬间割破了沈钦的手掌,鲜血喷涌而出,沈钦所有温润的伪装在这一刻全然破碎,疯了一样的抱住曲成溪,把他死死圈进怀中暴怒咆哮:“你要是死了我让全天下给你陪葬!!”
曲成溪仰倒在他怀里,泪水滑下:“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以后也不会……”
“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沈钦的双眼里蔓延上血色,将曲成溪抱了起来腾空而起,“这辈子,你再也别想逃!”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抢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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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寻觅
华丽的金丝锦绸帷帐垂落下来,阳光洒在上面,就像是红海中的星河一样闪着细碎的粼光,奢华到了极点。
屋内点着上好玉露香,空气中却似乎还隐约混合着浓郁的药味,其中不乏百年人参等名贵的药材,侍从恭敬地在床边站了两排,手上捧着温热的毛巾和银针。
床上躺了一个人。
帷帐遮盖了他的面容和身型,只有一只手露出帐外。
那只手白皙如雪,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从手背的皮肤上透出来,手指非常修长,掌心微微向上翻着,能隐约看到有茧子在指尖和掌心,似乎是常年握剑和弹奏乐器的手,只看手,就知道这人定是极美的。
“怎么样?”
坐在一旁的沈钦问道。
他的声音乍一听似乎和平时一样温润平和,然而在教中从事多年的郎中一下就听出了他语气中暗压的焦灼和担忧,立刻松开曲成溪的颈部脉搏从帐中起身,回头拱手道:
“回教主,副教主仙骨空虚,灵脉受损,看情形……像是中毒。”
沈钦眉头一皱:“什么毒?”
“一时验不出来。”老郎中额头冒出冷汗,“老生惭愧,要说这教中最精通用毒的,就是副教主本人了,如果是他亲手调制出来的毒药,那其中的复杂程度旁人根本无法想象,老生也无法判定。”
亲手……调制的毒?
郎中话中的深意让沈钦不会听不明白,他垂眸,握住了那只雪白的手。
病中的曲成溪就像是白瓷做的艺术品,容颜绝美,但却连呼吸都清浅到听不到,不知道是难受还是疼,他的眉头一直微蹙着,就连昏睡都不是安眠的状态,脆弱得让人心颤。
在什么情况下他会服下亲手调制的毒,把自己的身体祸害成这个样子。
大婚当夜,曲成溪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回荡,久久不散。
“曾经舍不得死,但现在,我巴不得……”
“你想要我……我偏不给你……”
……
——这就是你逃离我的方式吗。
沈钦的呼吸都发冷,闭上了眼睛,许久又复睁开,声音沙哑:“这毒对他身体的损害可以调养好吗?”
“……未可知。”郎中说,“似乎曾经有人想要冲开他淤滞的灵脉,帮他解开此毒,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成效。其实就算是全部冲开,能不能行,也不一定。”
沈钦疲惫的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服侍的下人和郎中鱼贯而出,项超关上门,轻声走回沈钦身旁:“教主,南边最近动静很大。”
“说。”
“萧璋继任朝云派掌门之后还没到一个月,已经端掉我们在江南的两个据点了,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底下的弟兄们已经开始有些慌了……”项超吞咽了一下,“江南附近的分舵甚至出现因为害怕萧璋带领的正道进攻,连夜逃走的叛逃者。人已经抓回来了,您看……”
沈钦轻轻整理着曲成溪的衣服,轻描淡写地说:“那就剥皮抽筋吧,把所有教众都叫过去看。对了,他们的家人也一直在教里的照顾下吧,那就和他们一起吧。”
项超:“是。”
“阿漾啊,”沈钦轻声叹息,抚摸过曲成溪的脸颊,“你看上的人,给我带来了大麻烦呢。你说怎么办?”
曲成溪静静地呼吸着,仿佛和周围的一切都断绝了联系,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钦俯身,在曲成溪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
“可是我从来都讨厌那个人,以前就讨厌,现在更讨厌了。本以为消除你们两个的记忆,你们这辈子就再无瓜葛,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他还能凑到你身边来。”
项超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他从沈钦的话中听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意,那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紧接着他只听一句:“萧璋现在人在哪呢?”
“回教主。”项超正要说到这,立刻躬身,“萧璋这些日子一直在一边灭咱们的据点一边北上寻找副教主,昨夜收到消息,他已经到了燕都,今早正在满城发副教主的肖像。”
冷意从沈钦周身蔓延开,而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浅淡温润的笑:“来得好。”
***
“不活了不活了!官老爷不管平明老百姓的死活了!”
燕都郊县,衙门府邸门口,一老农户正赖在地上撒泼打滚,他媳妇儿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周围已经围满了一大圈的人。
“要说这迁都之后燕都就一年不赶一年了,以前还是皇城根的时候,怎么会任由我们惨成这样还不管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哦!”老农户扯着脖子喊,活活一副要把肺管子喊裂的架势,“草菅人命啊!!”
他身后不远处的街上,一个俊朗的青年正拿着一张牛皮画像左右询问着走来。
“打扰了,见过这美人吗?我媳妇儿,离家出走找不到了。没见过?没事,多谢多谢……”
眼见衙门口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青年一抬眼也瞧见了,琢磨了一下凑了过来,挤进人群中问身边的围观群众:“大哥,这是怎么了?都喊成这样了官府怎么不出来人管管?”
“嗯?”围观的人侧头一看,只见这青年剑眉星目,一身青衣英俊潇洒,在人堆里简直鹤立鸡群,甚至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笑起来却又露出两颗虎牙,显得十分接地气,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嗨,不怪人家官府。”那围观人对他低声道,“这家就是无赖,他们在山里买了片果树林,没收成就来官府门口嚎叫,你说官府的补助草粮也发过,钱也给过,但这家还是隔三差五就闹这么一出。”
“还是穷啊。”一旁有人接话,“其实也不怪他们,这家确实命苦,前些年唯一的儿子为了救落水的路人,溺死在了湖里,留着老父老母守着一片果园。其实也是没办法,他俩也得活下去不是?”
“啧啧啧。”青年咂舌,忽的把画像往掌心一拍,竟然大步走了过去,蹲在了那老夫妻身旁,“来来来,一起吧,正好赶上了!”
周围一片哗然。
老夫妻两人都是一愣,老农夫警惕道:“你干什么?”
萧璋:“跟您二位一起告状啊!”
老夫妻:“啊?”
“您二位不知道,我家后山也有一片桃树林,最近也遇上了麻烦事,但是官府就是不管啊!可气死我了!”萧璋愤愤撸起袖子,一副要击鼓鸣冤的样子。
老夫妻看着他那一身金贵的衣服将信将疑:“你家桃树也结不出果子?”
“哎呀恰恰相反!我家那桃春夏的时候漫山遍野地开花,等到秋天的时候果子多得都摘不下来,家中雇了几十号人没日没夜的摘才勉强摘完,结果您猜怎么着!大冬天的树上又结果了!这眼看着过年了,谁还有心思去摘桃,那么多的桃子都烂在树上了,官府竟然说他们不管!”
围观群众:“!!”
老夫妻两个的眼睛都睁大了:“你胡扯呢吧!”
萧璋道:“不信?看看!”
他二话不说往怀里一摸,竟然真拽出一个桃!
那桃在寒冬腊月中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诱人的喷香,整颗桃子又大又饱满,品相简直比进贡的都还要好!
“怪不得这公子哥衣服品质这么好,原来都是卖桃子赚出来的啊!”周围群众一片惊呼。
萧璋看着桃子仿佛触桃生情,低头抹起泪来:“想当初我这漫山遍野的桃花种下,本是为了讨我媳妇儿欢心的,没想到人家就是想得到我的身子,根本不在意我的心,睡了我就跑,连个话都不给我一句!留着我守着一堆烂桃独守空房……”
竟还有这种故事,周围人顿时一片唏嘘同情:“公子莫伤心,你这番深情总有回报的!”
萧璋趁机扬起周中画卷四处展示:“诸位谁见过这画上的美人请速速告知于我,必有重赏!我愿意散尽家财换我那负心媳妇儿回家!不管他怎么对我,反正我这辈子认定他,就不会再负他!”
“好!”连老农户都被萧璋情绪带动,激动得狠拍了两下萧璋肩膀,“小伙子就该这样,有始有终,是个好男儿样!我儿子若在世,也该是这样有担当的……”
说到这,老夫妻的情绪又低落下来,老农户忽的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的:“对了!敢问您家桃树用了什么奇招?怎么能长那么多!”
萧璋握住老夫妻衣衫褴褛的胳膊,凑近他们耳边低声道:“实不相瞒,是找修士帮忙贴了帮果树结果的符咒。”
“符咒?”
萧璋从怀中摸出两张画了符的黄纸:“瞧,就是这个。道长说只要找到与我家桃树八字相符的另一片树林,把符咒贴给他们,把果子分他们一半,我们家果子就不会长这么多了,我从江南来燕都也就是为了找这么一片八字相合的果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啊!”
果树竟然也有八字相符一说!
老夫妻顿时激动起来,莫非这就是上天的指引?
“能不能去我家果树林看看,或许能配上呢!”老夫人恳求道。
萧璋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立刻道“行啊!”
出门在外,能帮一个是一个,萍水相逢即是缘分,修仙者以苍生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在顾忌人们自尊的情形下施以援手,是修仙者的本分。
——只是,找了一路,还没有一个人见过阿漾。
萧璋无声的把满腹心绪暂且压下,跟着老夫妻上了山。
果园在半山腰,土地贫瘠了些。
萧璋心下了然,用符咒当幌子帮他们用灵力浇灌了贫瘠的果园,心道等到天稍微暖和的时候,这里的桃花估计也能漫山遍野的开了。
“好了!符咒贴好了!以后果子就转移到您家果园里了!没想到我家果树林正好和您家果树林八字相符,真是巧了!”萧璋握了握老农户的手。
后者正对他千恩万谢,几乎老泪纵横:“谢谢!谢谢……”
“没事,互帮互助嘛。”萧璋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
老夫人眼眶发红急着拦他:“别走啊,起码吃顿饭再走!”
“不了不了。”老夫人的热切的真心让萧璋心脏发热,他扬了扬手中的画,“还得找媳妇儿呢。”
“等等!”忽的,老农户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刚才混乱之中没看清,现在仔细一看,这小伙子我好像见过!”
萧璋的心脏都静止了一秒,猛地举起手中的画:“您见过他!”
“啊!”老夫人也锤了一下掌心,“我也想起来了!就是昨天还是前天,这个漂亮的小伙子从我们果园面前一闪而过往山顶去了!”
老农户:“对,他长得太漂亮,看一眼就忘不了,绝对是他没错!”
“多谢!!”
那一瞬间萧璋甚至顾不上隐藏自己的灵力,几乎化成了一道风猛地冲向了山顶。
阿漾竟然在这!
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见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自己能不能把他带走?
脑海中在几秒间闪过千万个问题,萧璋眨眼间已经飞奔上了山颠,只见山颠之上的林中不起眼处,有一座小木屋。
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有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阿漾来过这里,他飞扑上前猛地推开小木屋的门:“阿漾!!”
屋中没有人。
不大的小屋中只有一张床,晨曦的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萧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快步走过去抓起床上的被子深吸一口气——一股清香猛地涌入他的后脑,那是屈漾的味道。
萧璋转身冲出小木屋,站在山顶大喊一声:“阿漾!!——”
层峦叠嶂,山谷中响起一阵阵空阔的回响,鸟群惊起,他的呼唤飘散在风中,没有回应……
萧璋的喘息逐渐缓慢下来。
来过,但是走了。
为什么是这里?他接下来会去哪?
理智重新回归大脑,萧璋站在山巅向四周眺望——北面是山,东边是荒野,西边是另一座山,南边……
萧璋的瞳孔骤然紧缩,他认出了那个炊烟袅袅的地方,那是花月教。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4章 赎罪
“教主,探子传来消息,萧璋昨天在山头上观察了一晚,现在已经往花月教来了。”
这是项超今天第二次来曲成溪的寝宫,沈钦的姿势几乎和他两个时辰前来时没有半点区别——他坐在榻上,怀中抱着沉睡不醒的曲成溪,手中握着一本书册,上面写着“广寒谱记”几个大字。
——难道教主一直在给副教主将口述琵琶曲广寒散编曲的故事?
项超心中唏嘘,脑海中没来由的想起很久以前曲成溪给沈钦作曲,沈钦听都不听的事情,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
“一个人来的?”沈钦放下书册笑了一声,“他怎么那么有底气。”
萧璋灵力水平虽然与沈钦实力相当,但是花月教教众上千,就算之前有折损,气境以上的大能也至少还有五个,和之前对曲成溪有意放水不同,萧璋如果来,面对的肯定是花月教最强悍的反击。
“属下看他就是人如其名,嚣张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项超愤恨道,“他敢来,咱们就让他有去无回!”
熏香缭绕,沈钦容颜清俊柔和,干净的衣衫精致得看不到一丝毛边,似有似无的强大灵力在周身浮动,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九重天上的谪仙一般高贵俊雅。
“倒也不错,他敢来,说明他对阿漾是真心的,”沈钦淡笑着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我们阿漾绝世无双,他这般爱慕也是应该的……对了,按脚程,改命痣也该指引商唯那孩子到燕都了吧。”
项超周身一凛,立刻明白了过来,垂首道:“今日已经到了城外树林。”
沈钦微笑:“让他和萧璋打个照面,自打这孩子成了天境之后,实力还没能派上用场呢,他萧前辈宅心仁厚关照后辈,就让他帮忙练练手吧。”
改命痣除了能逆天改命,还被加了血咒。
被点了痣的商唯会控制不住地被沈钦吸引来到他身边,对沈钦言听计从,成为他的傀儡。
而同时,处于第三阶段初期的混沌会让宿主神志混乱,会对一切强大的灵体产生敌意,除了沈钦外,如果商唯再碰到其他天境大能,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商唯神智不清收不住手,但萧璋呢?他身为正道的前辈,在面对被混沌占据身体的熟悉的小后辈时,他能下得了手吗?
当两个天境碰到一起,其中一个于心不忍,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唔……”
就在这时,沈钦怀里的沈钦却忽的轻轻动了一下,项超只看见沈钦脸上那虚假幽深的微笑瞬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紧张和在意,立刻低头:“阿漾?”
项超非常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一时间,偌大房间里只剩下沈钦和他怀中的曲成溪。
“醒了吗?”沈钦的声音很轻,但是尾音的轻颤却暴露了他的紧张和激动,曲成溪已经昏睡了两天多,这是第一次有醒的迹象,他看见曲成溪绝美的眉眼似乎蹙得更紧了些,额角也隐约有汗水溢了出来。
“哪里疼?”沈钦轻声问。
他抱紧了曲成溪紧盯着他的脸,想要得到一丝微弱的回应,可惜即便是这微小的要求都没有如愿。
这种无能为力的焦灼感觉让沈钦的指甲嵌入掌心,这一刻他真恨不得自己替曲成溪受了所有的疼,只换他眉心的褶皱消失。
远处传来咕噜噜的声响,是药煮好了。
沈钦抬手招来那温在壶里的名贵药汁,倒出一小碗端到曲成溪嘴边,说:“我喂你喝药吧。”
曲成溪没有回答,沈钦于是用臂弯环住他,将他固定在身前,一手端碗一手用瓷勺舀起一勺轻轻吹凉,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
那往日娇嫩的唇如今颜色淡得让人心疼,沈钦的心脏就像是被刀割一样,一点点的用瓷勺撬开他的唇缝,把药汁往里送。
“张嘴,乖阿漾,这药喝下去就能舒服些了。”
这分明是非常困难又没有成效的事情,但是沈钦却没有半分不耐烦,一勺药喂了好几分钟才喂进去,还有一多半从曲成溪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只是立刻擦干净,又接着吹凉下一勺:“乖,再来一勺。”
曲成溪的身子就像水一样软,头靠在他胸口,只有昏迷的时候,他才能这么安静地与沈钦和平共处,否则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冰刃相向。
“真的不能原谅我吗?”沈钦深黑的瞳孔里映满了曲成溪,瞳孔深处几乎有种恳求的轻微晃荡,可是没有得到回应。
如果真能这样照顾他一辈子,沈钦想,我也愿意。
然而就是这分神的一瞬间,曲成溪忽然剧烈地呛咳起来,一口药不知怎么呛进了气管,单薄的身子就像是风中落叶似的颤抖,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沈钦瞬间慌了,搂住他的腰,将灵力注入他的后背:“我错了阿漾!咳出来就好了!”
曲成溪的呛咳逐渐平稳下去,然而额角的汗却越来越多,刚刚呛咳时好像震动了什么,他的神色越发痛苦,刚刚恢复些许的脸色又苍白得毫无血色。
沈钦的心脏几乎被凌迟成一片片:“是肚子疼吗?我帮你揉揉。”他立刻从后面环抱住曲成溪的细腰,轻轻地揉按起他的小腹来:“这样好些了吗?”
那小腹平坦而紧致,在触碰到一瞬间,沈钦忽然被唤起了某些久远的回忆,时光仿佛飞逝回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屋中依旧点着熟悉的熏香,那时候的曲成溪躺在床上,而自己则站在一边……
“何必这样假惺惺……”
沈钦的思绪被猛然拉回来,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一样剧颤,低头看向怀中——曲成溪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神色,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整个人却依旧从极度的虚弱中,透露出蚀骨的冷淡来。
“阿漾你醒了!……”
曲成溪看了一眼他按揉着自己的小腹的手,讽刺地打断他:“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回忆翻滚而来,拉扯着沈钦往他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中下陷,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儿时的夏天。
……
“有什么感觉?”小沈钦按住小曲成溪的肩膀轻声问。
坐在床边的小曲成溪摇了摇头,双手紧紧抓着床沿,浑身都像弓弦似的紧绷着:“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虽然性子深沉早熟,但是小孩子还不会完美的隐藏自己的情绪,沈钦听了这话立刻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起来:“不会吧,这药的剂量很大,应该很快就有效果才对啊……”
他话音未落,小曲成溪忽的弯下了腰,溢出了一声闷哼。
“怎么样!”沈钦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扑过去。
曲成溪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发颤:“肚子疼。”
“我就说。”沈钦笑着松了口气,“差点还以为这药又研制失败了。”
曲成溪的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出冷汗,死死抓着床沿的左手终于忍不住抬起来按住了腹部,用力压了下去。
“很疼?”沈钦好奇道。
小曲成溪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换做双手交叠地按住小腹,呼吸都重了起来,腹中如同被冰刀切割着疼痛难忍,毕竟是第一次,他有些怕了,忍不住抬眼看向沈钦。
后者立刻反应了过来,坐到床边搂住了他的肩膀:“没事,这药伤不了身体的,我有数。”
小曲成溪心中稍安,轻轻点了点头:“我信你。”
然而下一秒,疼痛就像是钢针猛地刺入脏腑,曲成溪痛得啊的一声死死捂住肚子颤抖起来,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大腿上,下意识扯住了沈钦的衣角。
“哎哟,怎么疼得那么厉害了!”沈钦的两眼放光,却表现出担忧的样子,“快躺下吧。”
豆大的汗珠顺着曲成溪的下颚滑落下来,他强忍着剧痛摇了摇头:“没事……我能坚持。”
“多亏有你,阿漾。”沈钦“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你也知道,我父亲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日还研制不出来厉害的毒药就要罚我了。”
曲成溪痛的眼尾都带了微微的红,嘴唇发颤,他原本就长得极好看,抬眼看人时那虚弱忍痛的样子竟有种说不出来的风韵:“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一刻,沈钦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小爪子在心口挠似的,他一方面单纯想要知道药效,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要看到曲成溪更痛的样子,他发现自己好像非常喜欢曲成溪对他百依百顺,臣服于他、任他凌-虐都心甘情愿的样子,这给了他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
“有多疼?阿漾?”沈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详细描述有助于我知道药效发作的程度,帮帮我。”
曲成溪漂亮的脸上早已克制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指尖深深地掐进了腹部,几乎坐立不住:“刀割似的疼,满分十分的话,现在已经到了七分……嗯!”
那一瞬间,疼痛忽然成倍地升腾起来,仿佛被无数的钢针同时搅动起来,曲成溪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直接倒了下来。
沈钦早就在等这一刻,立刻上前一把抱住他:“阿漾,你没事吧!”
怀中的人颤抖得厉害,那急促的呼吸几乎带了难以忍受的低吟,沈钦只觉得曲成溪软得像水一样,柔软的发丝扫在他的颈侧,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他知道,曲成溪的性格是很冷的,从第一天把他捡回来他就知道,曲成溪在那黑暗艰难的市井生活中被逼出了极高的忍耐性,即便再难受,他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然而正是这样,他现在脆弱的样子才格外的诱人,更别提,他对自己绝对忠诚。
沈钦的眸子微微发暗,侧头无声的嗅闻着曲成溪发间清新的香味,曲成溪的腰很细,用力按肚子的时候后腰的衣服紧绷起来,勾勒出狭窄的腰线,沈钦听着他忍痛的沉重呼吸声,心里蔓延上一股奇异的舒适感。
这世间还有这么称心的玩物,真是自己运气爆棚。
忽的,沈钦只感觉手臂上一紧,一低头,是曲成溪抓住了他。
“呃……”曲成溪的声音带着痛苦的轻颤,他的睫毛比一般人要长许多,垂眸的时候沈钦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睫毛扫在自己的手指关节上。
手腕上透出越来越大的力道,沈钦知道是他快忍不住了。这毒药用的断肠草剂量非常大,寻常人吃半颗只怕就要肚子疼得满床打滚,而曲漾能挺到现在已经算是非常能忍的了。
按理来说,现在测试药效的作用已经达成,该给曲成溪吃解药了。但是沈钦的嘴角却无声的勾了起来,他现在还不想给,这样的美景他还想再看看。
“坚持一下阿漾,”沈钦扶着他的后腰把他放平到床上,眉宇间露出痛心的神色,“对不起让你这么难受,但是我只有你了,整个花月教只有你能帮我。”
曲成溪倒在床上喘息着,长发散落一床,捂着肚子颤抖的摇了摇头,沈钦知道他想说没事,但是剧烈的腹痛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呃……”曲成溪疼得仰起头,雪白的脖颈上冷感淋漓,他死死的抵住腹部蜷起双腿,又痛苦的伸直,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捂着肚子在床上左右辗转起来,“唔!……好疼……”
“再坚持一下阿漾!”
“很快就过去了!”
“我陪着你!别怕……我在!”
沈钦面露担忧扑过去,各种安慰的话语从口中说出来毫不走心也毫不费力。
他就这么看着曲成溪被剧痛折磨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痛到叫都叫不出来,衣襟都扯破,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
“谢谢你阿漾,我这下可以跟父亲交差了。”终于,沈钦看够了,蹲在床边温柔地抚摸着曲成溪被汗水浸透的发丝,“辛苦你了。”
曲成溪的脸上一丝血色都不剩,乌黑的睫毛都浸透了冷汗,用尽最后的力气抬眼看向沈钦。
那一刻,沈钦的心脏忽然颤了一下,曲成溪的眼神中没有责怪,没有后悔,只有深深的信赖,乌黑的眼底露出了完成使命的释然,甚至虚弱的笑了一下:“还好……没有拖你的后腿……”
沈钦那看似温热实则毫无温度的心脏,忽然猛地跳动了一下,他不知怎么的,竟有点受不了曲成溪那湿漉漉的眼神,移开目光:“怎么会呢。”
“阿钦……”曲成溪颤抖的抬起手,像是痛到崩溃,才终于斗胆到想要讨取一丝卑微的爱抚,“我好疼……能帮我揉揉吗……”
沈钦愣住了,他的喉咙涌动了一下,想要拒绝,却竟然没开的了口。
曲成溪的眼角落下泪来,浸透了苍白的脸,那眼神中的希冀和渴望让人心颤:“阿钦……”
“少主!!”忽的,外面闯进来一个小侍从,激动的对沈钦道,“您新锻造的剑出炉了!师傅说做得特别好,您快去看看吧!”
沈钦像是被救了似的猛地站了起来,后退一步:“阿漾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你好好休养,我看完宝剑就来看你!”
曲成溪颤抖地像是风中的落叶,死死盯着他,沈钦再不敢多看一眼,猛地一转头,跟着侍从跑了出去。
每一次转身,都是一道在心口的刀痕。
千疮百孔,注定了再无回赎。
很久之后沈钦才想明白,以曲成溪那种要强的性格,是有多疼才会寻求他的安慰,又是有多信任和爱他,才会一次次被他利用还心甘情愿。
然而懂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晚了。
“阿漾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只希望……你去死。”曲成溪毫无波澜地低声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钦同学火葬场请查收~
第095章 营救
明明是冬末春初,为什么太阳会这么刺眼。
好饿……好累……
脚下忽然踢到了一块石头,商唯双腿一软向前栽倒,摔进了河岸草堆中。
锋利的草尖划在他细嫩的皮肤上,传来细密的刺痛,他试图挪动双腿让自己站起来,然而骨缝连接处像是断了一样疲惫,身体里如同火烤,他扑腾了两下,又跌进了泥里。
“真狼狈啊。”一个冰冷阴邪的声音在他耳边讽刺地笑起来,“人类的身子真是弱得可以。”
这一路走来商唯早就熟悉了这个从他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
“那你从我身体里滚出去啊!”商唯虚弱的咬牙怒道。
这要是旁人看还以为商唯在自言自语,只有他知道自己脑海中有个多让人厌恶的寄生虫。
“那可不行,我还要借用你灵光的脑子呢。”那怪物感叹地咂着嘴,“混沌混沌,之所以我被称为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没有开智,如今终于找到你这个合适的容器住进去,天地间的知识疯狂涌入我的脑海,我真是爽极了啊,怎么可能走呢!”
“那是我苦读学来的知识!你凭什么看!”商唯愤怒极了。
混沌阴冷地笑起来,声音中带着蛊惑的意味:“有本事你阻止我啊。”
商唯的指甲掐入掌心,从小到大他为了能有朝一日在皇室里出人头地,以后让皇叔过上更好的日子,一直拼命学习,皇家子弟没有一个能像他一样把毫无享乐之心全部用在学习上的,如今这拼了命学到的知识竟然被一个怪物轻易占有共享。
自己好不容易一步步进入仙门走到现在,如今全都毁了,商唯眼眶发红,浑身颤抖,心里涌起滔天的杀意,却又觉得蚀骨的绝望。
还有皇叔……我还能再见到皇叔吗……
之前他和混沌融合,神智不清时听到屈漾和那少女说皇叔出卖了他……一定不是真的,皇叔对自己那么好,怎么可能……
“他们说的没错。”混沌冷笑,“要不是你皇叔给你点了改命痣,我还上不了你的身呢。”
商唯怒吼:“别偷听我的内心!”
混沌暧昧道:“我这不叫偷听,叫心意相通。忘了你那皇叔吧,忘了凡世的所有人,从今以后,你只有我。我们一起不老不死,直到时间的尽头……”
“我不要!”商唯声嘶力竭地咆哮,声音回荡在山谷里。
“你不要也得要。你对你皇叔旖旎的想法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你永远只能有我!可怜虫,那么喜欢你皇叔,但是你皇叔却想杀你呢!”
“你住口!!”商唯狂吼咆哮。
天境的实力轰然爆发,周围草木被灵力波冲击向后倒去,后方的小河都被推出了巨大的波澜。
被背叛的痛苦让商唯几乎难受到死掉,他想破头都想不出来为什么商未离会那么对他,以往商未离手把手教他围棋,自己趴在他腿上帮他按揉的场景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到底为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
皇叔!……
商唯泪如雨下,这一刻只觉得心如死灰痛苦到了极点,只想让一切噩梦都结束,猛地抓起草中一片尖利的的石头,刺向自己脖颈动脉!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剧痛猛地刺穿他的大脑。那种疼痛根本无法描述,就像是一根钢针把大脑整个洞穿又狠狠炸开。
商唯惨叫一声捂住脑袋,手中的石头掉落在地。
“想死?”混沌冷道,“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我同意你死了吗?”
大脑像是被劈裂一样剧痛,商唯在痛苦中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疼得满地打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停!……停下啊……”
混沌折磨了他半晌,才慢悠悠的停了下来:“怎么样,还舒服吗。”
商唯瘫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整个人如同被水洗一样,冷汗浸透了全身,动都动不了。
“别想了,你屈前辈和萧前辈救不了你,”那可恶的怪物又在读他的心,“如今我们已经是天境,和他们对等的实力,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赢呢。”
“……”
“所以……你要乖乖听我的话。”脑海中的声音又温柔了下来,“别惹我生气,知道了吗,我随时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也可以让你□□,何苦选择前者呢。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商唯清秀的面容毫无血色,上面沾满了泥土草叶,他感觉到大脑里仿佛有一股暖流涌过,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抚摸他剧痛过后的脆弱神经,他只觉得厌恶,却逃离不了,只得颤抖地合上睫毛,自暴自弃似的沙哑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感觉到问完这句话之后混沌明显兴奋了起来,似乎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我也不知道以后怎样,但是现在,我想要去前面的花月教,有种力量一直在召唤我过去……快起来小孩,别逼我催你。”
***
“我只希望……你去死。”
花月教寝宫中,曲成溪看着沈钦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空气沉默了下来,曲成溪的身体下意识地一点点紧绷,他知道沈钦那温润如玉的容颜下是一颗冰冷嗜血的心,这么多年他见多了沈钦上一秒还在云淡风轻的和人笑,下一秒就抬手砍掉人家手脚的事情。
虽然这些年沈钦没有直接对他下过狠手,但那是因为忌惮他,想利用他,如今自己身体虚弱不说,还彻底和沈钦撕破了脸,如此忤逆,只怕迎接他的是暴风骤雨。
可不过半秒,曲成溪又释然了,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怕的。
既然来了这,那就是生死都看开了,要杀要剐随他的便。
沈钦缓缓抬起了手。
曲成溪毫不畏惧的仰起头,却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一热,沈钦轻轻抚了上来:“你这幅样子,是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吗?”
他的语气中有些无奈,像是在苦笑,深处却有一丝悲切的哀怨。
曲成溪甩开他的手:“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装深情,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早就知道。沈钦,你之所以放不下我只是因为得不到我,不甘心而已,别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沈钦摇了摇头:“以前确实是的,但是现在……罢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哪有什么以后。
如果不是你,我至于只剩四年半的寿命。
曲成溪只想把沈钦的头拧掉,可惜他肚子疼得厉害,身体虚弱至极,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想休息,可沈钦就在床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根本没根本要走的意思。
“对了阿漾。”沈钦忽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香囊,献宝似的送到曲成溪枕边,“你还记得吗,这个香囊是有一年我生辰时你送我的,说用了好几个月才配齐里面的安神香料,香味可以延续百年。你现在身子虚弱,我放在你枕边,你闻着这个,晚上或许可以睡得更安心些。”
他那真诚的样子看得曲成溪直恶心,曲成溪劈手夺过那香囊,掌心毫不留情的升起一团火,刷拉一声把香囊烧成了灰。
曲成溪:“浪费那么多珍贵草药给你做什么劳什子香囊,真是暴殄天物,早知道就应该都做成春-药,够我自己享受好几年的。”
他在沈钦煞白的脸色下把手中的灰尘抖落到了地上:“劳驾!我记性不好,记不太清我还送过你什么,你不妨一次性都拿出来,我一并烧了,剩得废火。”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黑,咚的一声!沈钦掐住他的脖子猛地把他抵在了身后的床板上:“你不要太过分!”
“咳咳……”曲成溪呛咳着笑起来,“怎么,装不下去了?”
沈钦像是从梦中惊醒,眼底翻滚的黑色几乎在瞬间消散了下去。
他松开曲成溪,轻轻抚摸着他纤细的脖颈,脸上露出毫不作伪的内疚:“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动的。”
脑子有病。
曲成溪对他的反复无常简直烦透了,要杀就杀要剐就剐,精神分裂似的累不累啊!
曲成溪正想再出言刺激他几句,却忽的,听到脑海中一声熟悉的:“阿漾?”
曲成溪的瞳孔猛地一缩,是萧璋的通灵术!
这些天他都刻意关上了通灵术,现在是因为身体虚弱才让通灵术又打开了口子。
通灵术有距离的限制,难不成……萧无矜竟然已经到了燕北?
萧璋:“阿漾!你是不是在花月教?我正在从你住过的小房子往花月教赶,你身子怎么样,怎么到花月教去了?”
真的是他!
几天不曾联系的焦灼和担忧如同滔滔江水汹涌而出,远处的萧璋连环炮似的发问,拼命的想要得到回应:“魔教的人抓住你了吗!你到底怎么样,快回话!”
曲成溪的心脏狂跳起来,控制不住的鼻子一酸,朝云派更新换代、正道局势剧变,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每一步都需要极其谨慎的时候,萧璋竟然为了他抛下江南的一切,来到燕北来找他了。
本以为之前已经是诀别,这莽夫居然一路追到了花月教。
傻不傻……
“你怎么了阿漾?”沈钦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曲成溪猛地回过神来,后背瞬间凉透。
沈钦太敏锐了,自己的任何情绪波动都会被他捕捉到。
“张显……”曲成溪垂下眸子,“你把他怎么样了。”
沈钦的语气比之前还柔和,帮他按揉着脖颈:“你原来在担心这个。他只是我用来钓你鱼饵,如今有了你,我没有理由再为难他,噬魂雪貂把他从狱中救走之后我甚至没有安排人去追,如今他俩应该已经走远了。”
“那商唯呢?”
沈钦的神情闪动了一下。
“商唯呢!”曲成溪逼问。
沈钦看着他苍白如雪的容颜,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在他的改命咒上动了手脚,混沌正带着他往花月教来。你不必担心他,他如今已经是天境,没有什么能伤得了他。”
“你毁了他的人生,还说没什么能伤得了他……”曲成溪怒道,“就像你当初毁了我的人生,如今又说要对我好……咳咳!!”
似乎是情绪过于激荡,曲成溪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清瘦的细腰整个折了下来,趴在了床沿上,左手死死的抵住小腹,深得几乎把整个拳头都压了进去。
沈钦神色瞬变扑过来扶住他:“阿漾!”
豆大的汗珠顺着曲成溪的下巴滴落,他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整个人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沈钦魂飞魄散,正要冲着外面大喊郎中,却忽的被曲成溪一把抓住了胳膊。
“蜈蚣珠六两,芊翎花二钱……用烈酒熬煮……”曲成溪喘息着低声道,痛苦的闭着眼睛颤抖着,“材料在药库东侧甲层十三格和八十六格……”
是解药的方子?!
教中所有的药物毒物都由曲成溪负责,从采药到研制,沈钦几乎从来都不过问,若曲成溪身体里的毒真的是他自己下的,那也只有他自己能解。
“我这就去!”沈钦立刻起身冲向了门外,“等我!”
曲成溪趴在床上喘息着,紧盯着沈钦的背影冲出房间,消失在远处的石阶处,等了片刻,他忽的猛地掀起被子,从床上一跃而下。
或许是想要营造二人独处的氛围,又或许是知道他身体虚弱逃不出固若金汤的花月教,沈钦并没有在寝宫四周布置太多的兵力,甚至没有用手链铐住他。
曲成溪下地的一瞬间眼里还有些发黑,他强撑着桌子站住了,紧接着没有半刻耽搁,他立刻无声地溜出了屋子,冲着花月教后山疾奔而去。
如今他的灵力能发挥出来的不过三成,自己肯定逃不出花月教,但是如果萧无矜在,里外配合,他凭借着自己对花月教的了解,或许真的能在沈钦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通灵术时隔几天终于再次接通:“萧无矜!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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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096章 记起来吧
第九十六章
萧璋其实并不确定屈漾是不是去了花月教,毕竟从一间山顶上的小房子里能看出来的线索实在有限,只是他心里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直觉,看着远处那隐秘在山谷中的花月教,冥冥之中只觉得屈漾一定就在那。
花月教,怎么又会和花月教扯上关系。
萧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缓缓的捏住提了起来,指尖掐入血肉,痛得鲜血淋漓。
这些年来他一直大大咧咧做人,低调修炼灵力做事,从来没有把复仇挂在嘴边过,但是他心里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自己冲上山顶看到父母惨死在沈为霖剑下的样子。
还有阿杨。
有关阿杨的记忆就像是被砸入石头的水面,无数的碎片纷杂混乱,无法凑出完成的画面,但那声对罪魁祸首的控诉“是曲成溪!”,他一直刻在心里。
花月教是他一生的死敌,就算曲成溪和沈为霖都已死,这种仇怨也无法化解。
萧璋御剑乘风看着越来越近的花月教,指甲嵌入掌心,他真想直接冲进去把花月教杀个片甲不留,但是理智告诉他时机还不到,不是因为有沈钦坐镇,而是因为这不是私人恩怨,是正道和魔教的恩怨。
只有积攒了足够的理由,在某个强有力的契机下,才能有把握将花月教一举铲除。
萧璋一边往花月教飞一边给屈漾打通灵术,其实没打算收到回应,这些天他几乎没间断的给屈漾通灵,无论是有什么新进展都说一说,没有回应他就当自言自语,本以为这次也是这样,却不曾想脑海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萧无矜!我在!”
萧璋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从惊讶到狂喜:“阿漾!你怎么样!”
对面的屈漾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似乎还在移动,声音有些喘:“我没事,我追着商唯一路到了燕北,感觉到他可能在花月教,我就偷偷潜进来了……咳咳……”
萧璋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你怎么了?怎么听起来这么虚弱?”
“时机不巧,我中的毒又快发作了……”曲成溪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你说的对,我应该带你一起来的。现在我这身体有点支撑不住……”
萧璋立刻:“那我先带你出去!”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西北角戒备疏松,你可以去那接我,我马上就到……还有……”
曲成溪的声音停了下来,萧璋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还有什么!”
曲成溪轻声说:“我想你了。”
那一刻萧璋整个人就像是被柔软的水瞬间包裹住了全身,整个人从内到外暖得无法言喻,这些天所有的担忧、愤怒和不解仿佛被这四个字一碰就化了,他只想立刻看到屈漾,把他抱在怀里。
“我也想你了。”萧璋的鼻子发酸,速度猛然提到了极致,“等你回来,咱们一起过年。我给咱俩在朝云派的房间里都贴好了窗花,年货我都准备好了,干果蜜饯都是你喜欢的。”
对面响起了曲成溪的轻笑声,萧璋甚至能想象出他慵懒缱绻像猫一样眯起眼睛的样子:“可我最想吃的是你,怎么办?”
“让你吃个够。”萧璋毫不犹豫地说。
他心想,这一次,我一辈子都不放手。
眼看已经离花月教很近了,再在天上飞就要被巡逻的人发现了,通灵术也最好不用,萧璋最后嘱咐曲成溪自己在西北角等他,切断通话,从空中一跃而下跳到了地上。
天境落地的时候比羽毛还要轻,萧璋就像一道无形的风,瞬间就到了西北角的的墙边。
一想到他和阿漾只有一墙之隔,萧璋激动得手心都冒了汗,正要直接翻进去,却忽的被什么挡了一下。
面前竟然有一道灵力罩——萧璋抬头,发现花月教的整个教址都被灵力罩包裹在其中,无形的微光在围墙外闪动着,他把手掌按上去,灵力罩上瞬间浮起了一圈闪光的涟漪。
这罩子和之前万物教用在天灵山的灵力罩怎么那么像?
萧璋皱紧眉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忽的听到几声谈笑声从不远处靠近——是巡逻的士兵。
萧璋动都没动,只轻轻眯了一下眼睛,远处两个走近的士兵忽的僵住,然后齐齐向后摔倒在了地上,被天境的脑内攻击瞬间解决,不省人事了。
西北角的警戒果然松懈,这么半天只有两个人巡逻,只是这屏障怎么办……
萧璋眸色微深。
上次天灵山的灵力罩被阿漾破开时,那动静天崩地裂,这次阿漾是怎么不引起花月教的注意进去的?
来的路上似乎听说前几日花月教遭袭,难道阿漾是趁乱混进去的?
似乎到了有什么不太合理……但是花月教向来是众矢之的,经常受到各路势力的攻击,倒也不奇怪。
只是现在,自己要怎么进去?
萧璋试探的把灵力一点点注入灵力罩中,想要尝试把灵力罩局部震碎,却忽的听到“咔嚓”一声。
面前的灵力罩上竟然有一处极其轻微的裂纹,被他这么一注入灵力瞬间崩裂,周围的灵力罩紧跟着掉落下来,竟然出现了一个能让一人通过的洞。
萧璋愣了愣,这未免太顺利了。
西北角的防卫疏忽也就罢了,就连灵力罩都有破损,阿漾选择西北角只是因为护卫少吗?可如果不是,这么细微的细节阿漾是怎么知道的。
萧璋的脑子里一下子堆满了问题,但是他现在无暇管这么多,多和屈漾分开一秒都是多一分这么,现在把屈漾救出来才是最主要的。
萧璋拔腿就要一跃而入,却忽的只听身后一声颤抖的:“萧前辈!”
萧璋猛地转头,不远处的草地上,一个浑身脏污狼狈不堪的小身影正紧紧的盯着他,要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萧璋几乎没认出来。
萧璋:“商唯?!”
这一瞬间,商唯的眼底升起疯狂的渴求和委屈,就像是落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泪水汹涌而下哭喊着扑了过来:“萧前辈救我!”
但几乎是同时,他脑海中一个狰狞的声音狂笑起来:“又一个天境大能!小孩儿,如果咱们能把他吃掉,灵力肯定大增!”
萧璋眼睁睁的看着商唯的眼神从希冀变成惊恐,那向他张开的双手在瞬间灌满灵力,不受控制的向他猛地砸了下来!
与此同时,曲成溪赶到了西北边的墙角。
只是跑了这短短的一小段路,路上杀了几个人掩人耳目,曲成溪却几乎虚脱,冷汗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浸透,但是一想到萧璋就在墙的那一边,曲成溪的浑身瞬间又灌满了力气,喘息着压低声音叫道:“萧……”
轰!!!——
他的话音被墙外巨大的轰鸣声盖过,极强的灵力冲击波把高达三米的围墙都震得开裂,灵力罩上泛起巨大的涟漪,从西北向中央扩散而去!
曲成溪的瞳孔骤然缩紧,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萧璋在强攻灵力罩,然而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对,那灵力的波动太强了,不是一个天境就能造成的,是两个!
“正好赶上了。”一个毒蛇似的声音从曲成溪背后响起,曲成溪的心脏瞬间静止,浑身都僵直得如坠冰窟,缓缓回过头来,只见沈钦在他不远处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也不知道天境三层的朝云派新掌门和天地灵物混沌打起来,到底谁能赢呢。”沈钦一扬手,曲成溪面前的整面墙瞬间化作透明,墙外的景象一清二楚。
只见萧璋抬手和商唯的灵力猛地撞在一起,然后猛地退出去十几米,然而还未等站稳,商唯全身包裹着烈火从高空轰然砸下,哭喊着:“萧前辈快闪开!”而身体的动作却是在对萧璋痛下杀手。
“萧璋!!——”曲成溪失声叫了出来。
“别费嗓子了,他们听不见的,从这里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也听不到灵力罩里面的声音。”沈钦出现在曲成溪的的身后,抱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阿漾,咱们好久没有一起看戏了,这次你就和我一起看看,他俩谁会先死吧。”
一切都是计。
以沈钦的心思缜密程度怎么可能让自己这么轻易的逃走,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让商唯和萧璋撞在一起,让自己看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你死我活。
自己从来都没有脱离过沈钦布下的网。
那些充满希望的愿景在这一刹那化作泡影,近在咫尺的梦这辈子都再也遥不可及,曲成溪冷到了骨头缝里,浑身颤抖到无法控制。
他带着必死的人来救张显,却在得知萧璋来找他后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如今这希望再一次被毫不留情的熄灭,这种绝望才是真正的绝望,痛苦的情绪终于如同海浪般蔓延上来,让他几乎窒息。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可能,和萧璋一起过年了。
曲成溪这辈子不管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这一刻绝美的面容却几乎崩溃,他已经几乎使用不了灵力,直接回身一拳砸在了沈钦的脸上:“放开我!!”
沈钦没躲,被打得脸歪向一边,然而他却立刻更紧地抱住曲成溪,强壮的手臂就像铁箍一样把曲成溪死死圈在怀里:“你注定是属于我的。”
“滚!!”又是一拳。
这一次沈钦却没有让他打下来,曲成溪挥到半空的手被猛地抓住,继而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沈钦抓着他的手把他的身子一扭,狠狠按在了透明的墙上,逼迫他看向外面的商唯和萧璋。
“你看啊阿漾,萧无矜舍不得下狠手,混沌可不会舍不得。”沈钦紧贴着他的后背,咬着他的耳朵,“投鼠忌器,你猜这种情况下萧璋赢的概率还有多少?”
“你闭嘴!!”
曲成溪剧烈地颤抖着,看着外面烈火灼烧地动山摇,火焰中两人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几乎快成虚影,让人心颤的灵力攻击闪电般的一次次亮起,整个大地都在跟着剧颤,天地变色。
他的指甲抠进灵力罩里,目眦尽裂。
“就算他不死,你以为你们真的有可能在一起吗?”沈钦观察着曲成溪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笑容逐渐阴狠冰冷下来。
曲成溪对萧璋的关心让他心底里嫉妒的火疯狂的烧起来,充斥了所有的感官,他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热的,真恨不得把曲成溪对萧璋的爱和关心全部燃烧殆尽。
“他死了,我就和他一起死。”曲成溪道。
那一刻沈钦温润的面具轰然破碎,他大笑起来,心底的疯魔再也无法压制,一把掐住了曲成溪的下巴:“那看来,是时候该让你记起来,你都做过什么了。”
曲成溪瞳孔骤缩:“什么!……”
下一秒,他猛地按住了曲成溪的太阳穴,灵力轰然冲入!
“呃!——”
深入骨髓的剧痛自大脑最深处迸发,曲成溪只觉得自己灵魂仿佛都被于烟与否撕扯成碎片,无数纷杂的回忆在这一瞬间疯狂的翻搅起来,逐渐组合成似曾相识的画面。
金黄的枫叶被风从树梢席卷下来,打着旋扫过天灵山最隐蔽的林中小路,匆匆的脚步踩着落叶疾行而过,来到了天灵山最僻静的悬崖边。
一个高大男人背着身在悬崖边负手而立,小曲成溪单膝跪了下来,那人缓缓回身,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让他后背凉透。
“阿漾,星河雪梅的下落,你找到了吗?”那人轻声说。
那是花月教的第二把交椅,沈钦的父亲,沈为霖。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7章 血梅
“阿漾,星河雪梅的下落,你找到了吗?”沈为霖轻声说。
几十年前记忆中男人强大的压迫感如同乌云罩顶,那锋利的目光仿佛剑刃一样落下来,然而曲成溪跪在草地上,稚嫩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恐惧和游移,平静的像是冬日山谷里的湖水:“回右护法,暂时没有。”
“是吗。”沈为霖俯身捏住少年俊美的脸,“我怎么听说朝云派有一朵星河雪梅就藏在朝云山萧迹手里里,你最近和萧家三少走得那么近,他甚至还邀请你去他家过了个年,难道什么都没发现?”
少年神色不变,抬起头来对上他阴鸷的目光:“我套了萧璋很多次的话,但他只是一个孩子,确实不知。”
“你没有潜入朝云派藏宝库寻找?”
“如果藏宝库那么容易进入,那您早就直接潜入了,还用得着我这么费劲儿跑到天灵山装学徒?”
沈为霖笑起来:“好一副伶牙俐齿。”
明明还稚嫩,却敢和强者对抗。
沈为霖看着曲成溪的眼神愈发的亮,就像是看到了可口猎物,曲成溪平静淡漠的脸激起了他心底最深的欲-念,让他只想把这桀骜冰冷的小狼玩-弄到崩溃,看他哭出来的样子。
他忽的拎起曲成溪的胳膊提了起来,猛地飞向了空中。
“右护法!”曲成溪惊呼一声,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肆无忌惮,直接从燕北来到江南,闯入天灵山不说,还在光天化日直接把他带走,“天灵山的长老们会发现的!”
“就凭他们?”沈为霖提着他飞跃山林,冷笑道,“如果这是朝云派我还值得忌惮一下,天灵山那几个老学究,有种就追来!”
风声呼啸,曲成溪被他从空中丢了下来,滚到了一处山洞里,洞里一个人立刻扑上来扶住了他:“阿漾?”
曲成溪喘息着支起身:“阿钦?……”
沈钦竟然也在,他搂住曲成溪后背,焦急地压低声音:“一会儿父亲问你什么,你一定要如实说,否则我怕他对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曲成溪已经被沈为霖拎着后脖颈拽了起来,重重地按在了石壁上。
“我送你来天灵山,可不是为了让你谈情说爱享受风花雪月的,是让你找星河雪梅的。”沈为霖眯起眼睛,“这么久过去,你传回教中的信息都无关痛痒,我甚至怀疑你的真心还在不在花月教。”
沈钦扑过去抱住沈为霖的大腿:“父亲!阿钦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真的天地可鉴吗?
曲成溪的喉结上下涌动了一下,曾经他对沈钦没有半分保留,连带着对花月教也衷心不二,但是现在,他的心里有了另一个人,那个阳光一样的少年照亮了他积攒了半生的阴霾,把他从泥沼中一点点拉了出来,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爱。
他从萧璋身上获得的温情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让他背叛这种爱,他做不到。
曲成溪的手指掐入掌心,他不用想都知道,沈为霖能带着沈钦从燕北赶来逼问他,那就是已经忍到了不能再忍,抱着一定要把星河雪梅拿到手的念头来的。
以沈为霖的阴狠,如果真的确认星河雪梅就在萧家,会对萧璋做出什么?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萧璋承受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死。
“阿漾啊,”沈为霖看着他的眸子,“提起花月教年轻的一辈,你的名头是最响亮的那个,多少次暗杀正道的行动都是由你牵头,正道听到你的大名都要抖上几抖。如今把你送到花月教做卧底,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等你回来,我让你做我的副手,如何?”
“多谢右护法看重,”曲成溪抬起头,“但我确实不知。”
沈为霖的脸骤然阴冷:“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钦失声:“父亲!”
下一秒,沈为霖右手两指合并,做出几个诡异的动作,曲成溪只觉得腹中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把长矛捅进了他的脏腑里!
“唔!”曲成溪猛地按住肚子跌倒在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沈钦惊恐地扑过来扶住他,“阿漾!……父亲你做了什么!”
沈为霖冷笑着捏着咒法:“不过是让他肚子里的蛊虫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伴随着他的动作,曲成溪只觉得肝肠寸断,腹中痛如刀割付款,他修长的手指深深嵌入腹部衣物,整个人跪在地上痛的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
沈钦抓着他的肩膀声嘶力竭的道:“阿漾!你就快说出来吧!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住的!”
汗水在额头凝结,又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曲成溪死死抵着小腹,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依旧还是执拗道:“朝云派没有星河雪梅……呃!”
更加剧烈的疼痛瞬间升腾而起,沈为霖悠然的加重了咒法的力度,眼底透出印痕兴奋的光:“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想要百分百确定一下,你说对不对?”
曲成溪这辈子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剧痛,这种疼甚至比沈钦让他试毒时还要强上几倍,就像是有活物在啃咬他的脏腑,他双手死死按进腹部痛的摔倒在地,疼得眼角都带了生理泪水,捂着肚子左右翻滚辗转,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这种疼痛,却根本无济于事。
“阿漾!阿漾!”
沈钦好像抱住了他,语气担忧心疼到了极点,但是曲成溪已经感觉不到了,他汗如雨下地在沈钦怀里挣扎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神志已经痛得昏沉,几乎昏迷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沈为霖说:“是时候了。”
然后沈钦回答了一句:“那我开始了。”
这句话的语气让曲成溪在半昏迷中猛地激灵了一下,他只觉得沈钦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冰冷平淡,丝毫没有刚才担忧心疼的情绪在其中,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紧接着,一股灵力猛地侵入了他的大脑。
“唔!!”
曲成溪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在这种虚弱的时候他根本无力抵抗,只觉得那灵力就像是一条滑腻的蛇似的钻入了他大脑深处,然后猛然释放出毒液,将他的记忆翻搅起来。
沈钦轻声说:“父亲,我看到了。”
不!不行!……
深藏的记忆被挖掘出来,曲成溪拼命挣扎,却被沈钦紧紧抱住了。
“阿漾,乖,我就看一眼。”沈钦搂着他的腰,温柔的耳语仿佛魔咒。
曲成溪死死抓着沈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许久,终于一点点松了下来,脑海中出现了萧璋的模样。
……
“阿漾!你之前不是问我星河雪梅的事情吗!我问到了!”
不久前,朝云山上。萧璋拉着曲成溪来到桃花林的僻静处,激动的压低声音道:“我昨天问我爹了,他还挺惊讶的。我这才知道原来这花不是种来看的,之前还以为和兰花牡丹花什么的一样呢,没想到是个神物!还能实现愿望!”
曲成溪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嘘,小声点!”
“唔……”萧璋懵懂的点了点头,曲成溪这才放开他。
“不过阿漾,我听我爹说这花邪性得很,你想要看这花做什么?”萧璋好奇地问。
曲成溪的心跳得厉害,寻找星河雪梅是他来天灵山当学徒的目的,也是沈为霖交给他的任务,他在很早以前和萧璋还不太熟的时候试探过这花的下落,本以为萧璋没放在心上,却不曾想他一直记得。
可是现在,曲成溪不想知道答案了——他不想让沈为霖知道星河雪梅的下落。
那些过往的肮脏心思他都想丢下,他只想永远像现在这样,和萧璋在一起。
曲成溪抬手掸了掸萧璋肩膀上的灰,平淡道:“只是听说这花非常罕见,一时兴起想要看一眼罢了,现在已经过了这热度,不想看了。”
萧璋却正在兴头上,拉住他的胳膊:“别呀!昨天我爹都告诉我这花放在哪了!我带你去看一眼!这花这么罕见我也想看呢!”
“别去了吧!”曲成溪的语气难得地冷硬了下来,几乎有些严厉的甩开了他的手,“我不想去。”
“阿漾?”萧璋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怎么生气了?”
曲成溪也知道自己这样在萧璋眼里肯定非常莫名其妙,但是他没法解释,他没有办法告诉萧璋他之前看花是别有所图,更不想伤害他。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星河雪梅,真想自己只是一个被流放到天灵山的小学徒,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觉得这东西太珍贵,看了太冒犯?”萧璋重新握紧他的手,认真的说,“你别这么想,你是我认定的媳妇,我的以后都是你的,一朵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曲成溪没想到他这么说,瞬间耳朵都红了,他想要拒绝,但是这个时候再拒绝就太伤人了,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璋见他不答,以为他默认了,立刻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冲向了朝云山正殿。
那花竟然不在藏宝阁,而在朝云山的主峰里,萧璋拉着曲成溪七拐八拐,进了好几条秘道,开了无数个机关,在此期间对曲成溪没有一点避讳。
曲成溪无数次想要抽手逃走,可萧璋却始终抓得非常紧。
罢了,最后曲成溪也放弃了,心里暗暗的想,看就看了,只要我抵死不说,沈为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曲成溪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地下多深的地方,萧璋终于在一道石门前站定:“到了。”
他推开了门。
刹那间,刺目的红光映满了两个少年的脸。
萧璋微微吸了口气,握紧了曲成溪的手,指向面前:“阿漾你看,那就是星河雪梅。”
艳红的梅花在白玉的支架上流光溢彩,花瓣上流动着星河般的光点。
曲成溪的瞳孔微微缩紧,星河雪梅的血光映入他眼底,翻搅起惊涛骇浪。
萧璋笑着侧过头看着他:“美吗,阿漾。”
“美。”曲成溪下意识点了点头。
萧璋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道:“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
“找到了。”山洞中,沈钦的嘴角勾了起来,松开了按着曲成溪太阳穴的手。
曲成溪整个人都瘫软下去,陷入了昏迷。
沈为霖激动得声音都拔高:“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了一朵……憋屈当右护法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等我杀了姓蒋的,花月教就是我的了!!”
“提前恭贺父亲了。”沈钦淡淡拱手,他把曲成溪放到一边靠在石头上,走到沈为霖旁边,“您打算什么时候攻上朝云山。”
“很快……”沈为霖的眼底翻滚起疯狂的暗色,冷笑着蹲下来,抚摸着曲成溪昏迷中的睡颜,“多亏了你啊,小阿漾,以后萧家人死绝了,我可以把他们的骨头做成念珠给你留个纪念。”
阴冷的笑声回荡在山洞里,久久不曾散去。
现实世界中,曲成溪猛地惊醒!
不远处山崩地裂,天地变色,透明的墙外能看到萧璋和商唯两股实力相当的灵力轰然相撞,在天地间撞出巨大的灵力漩涡。
“怎么醒了?阿漾。”沈钦微笑着从背后抱紧了曲成溪,“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放开我!……”曲成溪面色惨白如雪,声音颤抖得几乎破碎,“我不想看!”
那一刻,沈钦罕见的在他脸上看到了歇斯底里的神情,那是内心极度痛苦,即将崩溃的表现。
“看看吧。”沈钦的手指在曲成溪的太阳穴打圈,“不看清楚你是怎么害死他全家的,你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他在一起呢。”
曲成溪目眦尽裂地隔着透明的墙看着萧璋,这一刻他多想冲开一切桎梏,扑上去抱住萧璋。
趁现在一切还未想起,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和他在一起,亲吻他的唇角。
可他做不到。
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痛苦几乎让曲成溪窒息,心脏像是被刀子凌迟似的鲜血淋漓,他有种预感,一旦想起来过去的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8章 梦碎
春末夏初的暖阳洒在天灵山柔软的草地上,山顶的蓝英花晃动着蒲公英一样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和煦的春风中宛若一片碧蓝的海。
萧璋吹着曲漾送他的小竹笛,兴致盎然地地走进了蓝英花地里,挑挑拣拣地选出了一把颜色最艳丽的,准备像往常一样准备给曲漾带回去。
天空湛蓝,阳光和煦微风轻柔,萧璋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草木的清香钻进肺腑,浑身都仿佛焕然一新似的,说不出的畅快。
人生最快乐莫过于此吧。
萧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心情这么好,甚至没憋住笑了出来,父母健康,兄弟姐妹争气,自己学有所成,如今还收获了爱情……阿漾那么可爱,自己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爹啊。”萧璋看向远处的朝云山感叹道,“您当初和娘怎么这么明智把我送到天灵山历练呢。”
远处的朝云山在晨光中静静地伫立着,山巅绿意依稀。
萧璋笑了一下,掉头穿过蓝英花海往山下走去。
今天是天灵山的休息日,不上课,本想着带阿漾和香香去集市玩,没想到阿漾一大早就匆匆请假出了山,自己都没来得及跟他打个照面。
“干什么去了这么着急?”萧璋有点吃醋,心说一会儿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勾得阿漾魂都没了。
……不过说起来,有些事情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萧璋捏着花杆晃悠着,他和阿漾已经在一起挺久了的,前不久过年也见过了父母,到时候挑个好日子见见阿漾族中的长辈,就可以把终生大事定下来了吧。
——阿漾披着红盖头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萧璋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来,脑内第无数次闪过他编排出来的各种大婚当日的景象,逐渐又延伸到婚后的幸福生活,再往后怎么也看不到头,他打断自己继续扩散的脑内幻想,期待之下只觉得脸颊都有些发红。
阿漾父母早亡,自己以后一定要待他好。
爹娘也特别喜欢阿漾,大哥二姐这次虽然不在,但也一定没问题,以后阿漾嫁过来,就是一家人了。
“萧璋这小子有的时候没心没肺,你要是看他不顺眼了,就揍他两巴掌。”前不久回家的时候老娘拉着曲漾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萧璋在一旁哭笑不得,“娘啊,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
“你皮糙肉厚不怕揍。”老娘毫不掩饰胳膊肘往儿媳妇那边拐,满眼发光的拉着曲漾,“阿漾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和伯母说,听到没,伯母给你做主,啊。”
曲漾微笑着点了点头,身子却略微有些僵硬,萧璋知道他的性子喜静,乍一遇到自己过分热情的老妈可能会有些局促,赶紧凑过去把曲漾揽回自己怀里:“哎呀妈,你看你说的,我喜欢阿漾还来不及,还能欺负他吗?再说,平时都是他欺负我!”
一桌子人大笑起来。
老爹喝得醉意上头红光满面,可能也是不敢相信自己这混世魔王幺儿能找到这么优秀的媳妇儿,开心得不得了,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块白玉一个劲儿往曲漾手里塞:“拿着拿着,以后我家小混球就交给你了。”
……
真好。
萧璋决定了,等今天阿漾回来就跟他说成亲的事,他们已经不小了,凡人的话孩子都抱仨了!
一想到这萧璋整个人都开心到要起飞了,迈开步子就要冲下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背后蓦地传来一声巨响!
轰!!——
那一声那声音隔着崇山峻岭而来,整个大地都为之颤动,山谷中的鸟儿刷拉一声被成片地惊起。
萧璋猛地抖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震停了一秒,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极端的恐惧,就像是有什么深入骨髓的可怕直觉叫嚣着让他回头!
远处的朝云山升腾起滚滚硝烟,冲天的火光从半山腰窜起,烟尘翻滚着冲向高空,映在萧璋紧缩成一点的瞳孔里。
“怎么会……”
萧璋第一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紧接着他听到了天灵山下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二十公里外朝云山被袭击!所有人立刻集合,立刻通知外出的学子回天灵山!”
蓝英花猛地从手中掉落,哗啦散了一地,萧璋心脏惊恐到像是被冻结成冰,整个人雷劈了似的从头麻到脚,下一秒疯了一样的向山下冲去。
山下一片骚乱,天灵山的学子们惊慌喊叫的集合声和警报声混杂在一起。
萧璋大脑一片空白,怕到呼吸都在发颤,心脏在胸腔里撕扯着,极度的恐惧和不安让他几乎无法思考:“爹!娘!!”
隔着几十里路都能看见,得是多大的爆-炸!朝云山发生什么了!怎么会忽然被袭击!
轰!!轰轰!!——
第二声,第三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远处的朝云山上瞬间升起无数的火光,整个山头上方的天空都被烈火熏红。
萧璋整个人几乎疯了,拼命的往山下冲,然而忽的,他被从林中窜出的一人拦腰抱住!
“萧无矜!”抱住他的人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其中却还混合着一股熟悉的清香,那是曲漾。
“阿漾!”萧璋抓住曲漾的肩膀,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你怎么在这?你怎么浑身都是血!……朝云山出事了!我爹娘……我得回去!”
“你不能去!”曲成溪嘶吼着抓住他,双眼血红。他的脸上和头上粘得全是灰尘,不知为什么,声音在发抖,几乎带了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那一身的硝烟味呛得萧璋几乎窒息,他看着曲成溪,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虚幻的噩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阿漾你放开我!我要回朝云派!”
“萧璋!你看着我!”曲成溪一把捧住萧璋的脸,绝美的眼眸竟然落下了泪来,颤抖却不容置喙的盯着他的眼睛,“你现在立刻跟着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能走!我要回朝云山!”
“已经晚了!再不走你也会死的!”
“什么叫‘也’?”萧璋猛地抓住曲成溪的肩膀,指尖几乎掐入他的肉里,他觉得自己疯了,他听不懂曲漾在说什么,心脏却已经如同刀割一样剧痛到无法呼吸,“你在说什么!!”
曲成溪的脸色苍白如纸,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萧璋,花月教右护法沈为霖攻上了朝云山,萧伯父和伯母此时恐怕已经……他们正在找你,如果找到了你,你也会没命的!”
萧璋的耳朵里“嗡”的一声,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到,感觉整个世界都离他而去。
他不明白沈为霖为什么忽然攻上朝云山,朝云山戒备那么森严,他是怎么上来的,又是为什么要忽然攻入?
正魔两道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他怎么会忽然血性大发?自己的父母那么厉害,又怎么会死……
“萧璋!萧璋!!”
曲成溪猛地抬手扇了萧璋一个耳光,哭着吼道:“醒醒!你只有活着,才能给他们报仇!”
萧璋被猛地打醒了,曲成溪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疯了一样的就往反方向冲去:“我记得山里有一个隐秘的出口,咱们从那里出去!然后坐船南下!”
然而忽的,咔嚓一声巨响!
一道灵力光刃骤然霹在了他们面前,地上登时被烧出了一个几米深的火坑!
两人的脚步猛然顿住!
“百闻不如一见,原来你就是萧璋啊。”
那熟悉的声音让曲成溪瞬间浑身剧颤,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分都不剩。
空中,沈钦缓缓降落到他们面前,他的身后是五个花月教的长老,各个都接近气境顶层。
“你是谁……”萧璋面色灰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曲成溪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拦在了他面前和那人对峙,“沈钦!沈为霖既然知道了星河雪梅的所在,萧璋就没用了,放他走!”
两个人的手没有放开,萧璋感觉曲漾死死紧握着他,声音、手指、乃至于整个人都在颤抖,掌心里都是冷汗。
萧璋抬起头,看着曲漾绝美的侧颜,看着他白皙的脖颈,前不久他还赖在那雪白的脖颈上亲昵,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心底里像是有一块最珍贵的东西一点点碎成了粉末,萧璋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阿漾,你叫他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9章 遗忘
萧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刀子狠狠捅进血肉里,又攥着刀柄用力地旋转,直到把整颗心都碎成一滩烂肉,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这一切都太荒唐了,萧璋想笑却笑不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任何感觉,因为惊讶和痛苦到了极点,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麻木,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不明所以的被拉入一场大戏,成了一个惶惑又迷茫的观众。
他这副样子吓到了曲成溪,曲成溪抓紧了他的手:“萧无矜!……”
萧璋乌黑的瞳孔看着他,像是一潭死水:“阿漾,你为什么认识魔教的人?还是说……你就是魔教的人。”
曲成溪脸上的血色全部退去,心痛到无法呼吸,面无血色的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之前探子说你真的爱上了萧璋,我还不信。”沈钦温柔地看着曲成溪,视线饶有兴趣地把萧璋从上到下扫了一圈,“现在看来还真是。”
曲成溪立刻挡在了萧璋面前:“你有什么冲着我来!萧璋已经没有价值了,只要你肯放他走,我什么都答应!”
沈钦眯起了毒蛇一样的眼睛,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特别的不爽,就像是自己心爱的宠物忽然有了别的主人,而且还愿意为了那半路横插一脚的外人顶撞他。
“他有什么好的,阿漾,你说来我听听?”沈钦轻声说。
曲成溪死死咬着嘴唇,水墨画勾勒似的眼尾晕染着微微的嫣红。他之前受了伤,整个人的气息都显得虚弱,然而那向来淡漠的眼底却翻滚起剧烈的情绪,一字一顿道:“他什么都好。”
沈钦眉头猛然一蹙,他从来没有看到曲成溪会为任何一人、一件事露出这样的神情,就好像豁出一切都要护住那人,就算付出生命也无所畏惧似的。
沈钦忽然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不舒服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从心底升腾而起。
“你如果执意要杀他,”曲成溪说,“那就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了。”
沈钦没忍住“呵”的一声冷笑了出来。
可笑至极,面对着自己身后一众的气境长老,竟敢说这样的话,简直是找死。
然而那冷笑并没有在沈钦的脸上保持多久,他只觉得一股陌生的愤怒从身体最深处燃烧起来,像是星火燎原一样烧遍了全身,他看着曲成溪死死握着萧璋的手,眼神越发幽暗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不在意曲成溪,只当作玩物,可他却不能容忍自己的玩物爱上别人,那种烦躁的感觉让他想要杀人。
“动手。”沈钦说。
他身后的花月教长老们早就等不及,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头立刻扑了上来!
曲成溪回手往萧璋肩膀狠狠一推:“快走!!”下一秒袖口中凭空幻化出一把妖紫色长剑,扑向了迎面而来的魔教长老。
那是萧璋第一次看到曲漾真正出手。
他掌心爆发出的强大灵力绝对超过气境,刹那间地动山摇,山谷中狂风大作仿佛万鬼哭嚎,阵法在曲成溪脚下瞬间凝结,妖紫色的光芒从地底而出衬在他雪白的皮肤上。
直到这一刻,萧璋这才知道曲漾之前在天灵山学堂里都是伪装,以前在天灵山他装作和所有人差不多的进度,灵力看上去只是稍微高一点点,就连被人欺负都从不明着对抗。
萧璋的心凉透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关于曲漾的一切认知都是假象,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不愧是教中最年轻的翘楚,美貌的艳名也当真不是谣传,”为首的白胡子老头狂笑着,手中降魔杵照着曲成溪的脑袋当头砸了下来,“老夫今日就来领教一番!”
轰!!——
妖紫色长剑和降魔杵相接,爆发出冲天的灵力气浪。
曲成溪胸口一闷,脸上的血色一丝都不剩,手里的剑险些脱手,缠上老头的阵法魔气瞬间淡了几分。
早些时候他冲上朝云山阻止沈为霖屠杀朝云派,孤身一人杀了几十个花月教教众,却也受了不轻的伤,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杀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他冲回天灵山带萧璋走,一路上血流如注,如今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曲成溪下意识回头看向萧璋,只见萧璋站在原地,没有跑,也没有过来,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那一刻曲成溪的心脏像是被撕裂成碎片,鼻腔酸涩到几乎无法呼吸。
罢了,他想。
这辈子唯一真正快乐的时光,都是萧无矜给的,如今自己害得他家破人亡,又有什么资格再指望他自己还有一丝余情。自己欠他的,来生再来还吧。
下一秒白胡子老头狂笑着,猛然抬起降魔杵,狠狠扫向曲成溪胸口!
这一下如果扫上了能把曲成溪的胸骨锤成碎渣,曲成溪却没有再抵抗,闭上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沈钦心脏忽的抽了一下,想要张口说声“留他性命”,却忽然感觉面前一暗,萧璋化作一道风猛冲过来,那一瞬间就连气境的沈钦都没看见他是怎么动作的,他竟然生生把曲成溪从长老的致命一击下拽了出来!
降魔杵狠狠砸在曲成溪刚才背后的山石上,瞬间让整块石头灰飞烟灭。
曲成溪只觉得自己被拽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后腰被猛地搂紧,脑袋咚地一声砸在那人的胸口,撞得生疼。
曲成溪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到了萧璋发红的双眼。
“你欠我一个解释!”萧璋掐住他的下巴,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灵魂里,恨之入骨却又痛苦到了极点。
“曲漾!”萧璋的眼角滑下泪来,捏着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如同一只绝境的中的困兽,爆发出绝望的嘶吼,“你欠我的!”
“萧无矜……”那一刻曲成溪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把抱住萧璋的腰,“如果这次咱们活着出去,我用后半生还你。”
一旁忽然传来沈钦冰冷蚀骨的声音:“一起上。”
日落西斜,湛蓝的天空早已不复存在,如同被血染,朝云山上滚滚的硝烟已经融入了天幕,飞鸦悲鸣,说不清是唱得谁人哀歌。
天灵山上,蓝英花海被鲜血浸透。
曲成溪趴在地上,鲜血正从他腹部的伤口不住的流出来,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觉得身体非常冷,像是在冰湖中无限下坠。
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萧璋侧面躺在地上,他的脸孔已经被鲜血铺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看不出是死是活。
两个少年在魔教几大高手的围攻下撑了几个时辰,如今,终于到了尽头。
曲成溪的手指颤抖地抬起,这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从身体里消失,最后一点强撑的意志让他奋力的伸开指尖,想要触碰到萧璋的手。
“萧……”
萧璋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暗淡的瞳孔亮起了微光,同样的,抬起沾满血的指尖,用尽全力伸向曲成溪的方向。
两个指尖一点点靠近,终于触碰到,继而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曲成溪剧烈的颤抖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萧璋的面部肌肉动了动,看不出来是在哭还是在笑,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唇在颤抖。
曲成溪看懂了他的嘴形。
“为什么……要骗我啊……”萧璋他死死的抓着曲成溪的手,看着他,深入骨髓的爱和痛楚凝结成的千言万语化作泣血的几个颤音,“为什么啊……”
曾经的欢笑,曾经的幸福,都在今日湮灭,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沈少爷,这个萧家小崽子,杀了吗?”几个长老围在沈钦身后问他。
沈钦没说话,深渊似的目光凝聚在地上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他忽的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不必,让他活着。”
曲成溪的瞳孔猛的放大,然而沈钦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浑身剧颤。
“抹掉他们两个的记忆吧。”
沈钦温柔走向曲成溪,在他身边蹲下:“看到这两个人爱的那么深,在心底里烙印下对方的影子,却永生永世都无法想起互相爱过,日后即便在大街上打照面都会擦肩而过的样子,光是想想这场景,就让我开心呢。”
曲成溪目眦尽裂,沈钦的笑意加深,靠近他的耳朵:“阿漾,我以前没觉得你好,今日却发现你有些可爱了。”
“沈钦!……”
“对了,就这么叫我。”沈钦温柔的抚摸着他苍白的面容,“以后你只有我,让我们回到从前那样,我会珍惜你的。”
曲成溪剧烈地喘息,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站起来,然而他的身子太虚弱了,就连手指都是软的。
沈钦站起身来,一扬手:“抹吧。”
身后专攻人心智之法的长老立刻走上前来,一把拎起了地上了曲成溪。
一瞬间,强大的灵力轰然笼罩了他,如同烈火灼烧般冲进了曲成溪的大脑,烧向了记忆的浓荫。
那些快乐的、幸福的、与萧璋在一起的时光山呼海啸版翻滚上来,又瞬间被烈焰吞噬掉,一点点化作漫天的飞灰……
从他背着琵琶在天灵山脚下初见萧璋的第一眼,到每天窗台上放着的鲜花,再到冰窟洞水波荡漾下炙热的吻,再到落英缤纷中的相拥……
“不!……放开我!!……”曲成溪声嘶力竭地挣扎起来,长老抓着他的手却像是铁钳,那些美好的回忆在飞快地消散,仿佛沙子一样从指尖落下又被风吹散,他甚至开始记不清萧璋笑容的模样。
“萧璋!!萧无矜!!……”
曲成溪疯了一样的挣扎着,一口咬在长老手上,长老一个吃痛放开他,曲成溪立刻挣脱扑倒在地,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抓住了萧璋鲜血淋漓的手。
“我不会忘的!死也不会!!”
曲成溪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死死抓着萧璋的手,指甲几乎抠进对方的肉里:“萧璋!你记得我!你不能忘!!”
萧璋目眦尽裂的看着他,却同样受到长老灵力的影响,眼底的光一点点变得混沌不清。
“别忘了我,求你……”曲成溪的哭喊着,想要告诉地上的少年他们发生过的回忆,然而开口时却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下一刻,他甚至忘了面前这少年叫什么名字。
曲成溪慌了,嘶吼着抓住那少年,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活生生挖掉一块肉,疼得几乎疯魔,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这少年不要忘了他。
“我是曲成溪!你记住,我是曲成溪!!——”
“曲……成溪?……”地上的少年看着他,眸中的光一点点熄灭了下去,他看着曲成溪,眼底是浓雾似的迷茫。
紧握的手终于一点点松开,曲成溪垂下头,跌落回地上,安静了下来。
“沈少爷,成了。”长老说。
沈钦走上前,抱起曲成溪。
绝美的少年苍白的脸颊上还戴着泪痕,乌黑如墨的眼底却空洞一片,像一片死海。
“阿漾,”沈钦温柔的捋顺他鬓角的长发,“还记得我是谁吗?”
曲成溪的眼角沾着泪,看着他:“阿钦……”
“是我。”沈钦笑了,“咱们回家吧。”
曲成溪轻轻点了点头。
沈钦抱起他,向着山下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曲成溪的脸上,他靠在沈钦怀里,只觉得身上很痛很累,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太久没回家了。
风吹凉了他脸颊上的泪水,似乎有桃花的芬芳,曲成溪忽然感觉到心脏一阵剧烈的抽搐,像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下意识想要越过沈钦的肩膀回头看,却被沈钦按住了后脑:“怎么了?”
好像……也没什么。
曲成溪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没事……阿钦,咱们回家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分手
沈钦抱着曲成溪一路下山,正要出山的时候忽然用余光撇到一道白光闪电般向他扑来,杀气腾腾地一口咬向他抱着曲成溪的手,速度快得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沈钦身边的长老赫然出手,挥掌把那东西击飞了出去。
“吱吱!——”
雪白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翻身而起,呲牙炸毛冲着沈钦一行人咆哮。
沈钦怀中的曲成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挣动了两下,却因为失血过多连眼睛都睁不开。
“嘘,没事。”沈钦把手盖在他眼睛上,“睡吧。”
曲成溪的长长的睫毛扫在沈钦的手心里,因为皮肤太白,眼皮上都依稀能看到细微的青色血管,沈钦轻轻地安抚着,直到他彻底睡了过去,再没有了动静。
“香香是吧。”沈钦笑了,“给一只畜生取名字,阿漾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天真。”
香香四脚抓地发出尖锐的嘶吼,一双小眼睛血红死死盯着沈钦,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穿他的喉咙,沈钦抬手一挥:“杀了。”
他不喜欢曲漾身边有任何过于亲近的东西,人不行,畜生也不行,阿漾的所有心思都只能在他一人身上。
况且,就是这只小畜生受阿漾的命令背着纸条提前跑上朝云山通知了萧家夫妇。
不过幸好沈为霖准备充足,即便萧家在雪貂传信后立刻开始布阵准备,依旧没有逃过被灭杀的命运。
天时地利人和,沈为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绝不允许有半点失误。
自今日起,正道、花月教的命运都将改变。
沈钦继续向前走去,身后传来踏辉长老挥动兵刃的声音和雪貂的嘶声尖叫。
等待接应的马车就在前面,小厮掀开帘子,沈钦弯腰抱着曲成溪上了车,正要启动,却忽然听到车外长老的叫声:“少爷!”
沈钦掀开车帘,只见长老拎着那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雪貂跑回来,激动地对他道:“这不是普通的貂,是只灵兽!”
沈钦眼睛一眯,视线落在那团血肉模糊上——雪貂被提着后脖颈拎着,眼睛紧闭,嘴角流血,要不是胸口还在微弱起伏,几乎让人以为已经死了。
“这灵兽刚才和我们打的时候,灵力被第一次激发了出来,幸好还是个小崽子,否则我差点吃亏!教主,天然灵兽可遇不可求,养好了假以时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长老兴奋得眼睛里都冒光。
沈钦看向怀中沉睡的人,灵兽认主,一旦跟定了主人就注定了一辈子跟随。
如果“主人”已经对自己死心塌地了,那再多一个灵兽,也只能为自己效力。比起不想看到阿漾身边有任何亲近者的烦躁,这种锦上添花,似乎是更划算的买卖。
“那就留着吧。”沈钦淡淡道。
“是!”
沈钦抚摸过曲成溪苍□□致的侧脸,发出了一声宠溺的叹息:“阿漾,看我对你多好。”
……
“阿漾,我会对你好的。”沈钦的手按在曲成溪的腰上,看上去是一个非常亲昵的动作,但实际上,手掌的力道重达千斤,把曲成溪牢牢压在单向透明的墙上,只能看着外面萧璋和商唯激战的硝烟。
“只有我会对你好,萧璋不会。”沈钦贴在曲成溪的耳侧,“你害了他全家,他如果知道了真相,杀了你都算轻的。”
曲成溪微仰着头,乌黑的睫毛颤抖着,他从记忆中脱离出来,泪水早已湿透了面颊,雪白的脖颈上筋络紧紧的绷着,给人一种非常脆弱的感觉,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我没有害他全家,害他全家的是你和沈为霖!是你们偷走了我关于星河雪梅的记忆!”
他那颤抖的样子让沈钦觉得可怜又心疼,却又愈发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和兴奋,他能感觉到曲成溪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崩塌,那些记忆已经成了压倒曲成溪的最后一颗稻草,只需要他再最后用一丝力。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阿漾。你去天灵山潜伏,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星河雪梅藏在哪,如果你没有去天灵山,萧璋的父母又怎么会死,是不是最后捅刀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沈钦轻声说:“萧璋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你觉得他可能和自己的杀父仇人在一起吗?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曲成溪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呛咳,像是要把血肉都咳出来,那一刻像是有什么从他的心里被狠狠剜去了,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歇斯底里。
沈钦立刻抱住了他,托住他的身体,曲成溪拼命的推他、挣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下一秒却猛地呛出了一口血,紧接着又是一口。
过往的所有模糊的记忆都变得连细节都一清二楚,他看见自己在天灵山寝院的被窝里浅笑着在墙上画下传音符,对面萧璋欢快又不正经地对他说着情话;他看见自己躺在蓝英花海中看着夜晚流星划过,身旁的萧璋立刻放下正吹着的竹笛拉住他的手,一起许下永远在一起的愿望;还看见萧璋牵着他逃学去看花灯,看见自己倚在他身上笑……
那些美好的记忆一幕幕在心底留在最深的刻印,到最后,却化作一地的猩红,沈为霖剑起剑落,萧璋的父母在鲜血四溅中倒下……
曲成溪五脏六腑痛得几乎死掉,倒在了沈钦怀里,他仿佛看见萧家夫妇躺在血水里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对他说:“都是你的错。”
“你如果真的为萧璋好,就离开他。”沈钦按住他的后背渡入灵力,在最后的稻草上压下了最后的力道,“否则我会杀了他在意的所有人,最后用尽一切办法杀了他,阿漾,你了解我,知道我会的。”
“我艹!”
萧璋在小辈面前一向是自诩很有长辈风范的,但是当商唯足以把他的脑袋削掉的滚烫灵力狠狠甩过来时,萧璋还是没忍住爆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粗口。
“对不起!!”商唯涕泗横流地道歉,“萧前辈我不是故意的!”
他嘴里疯狂道歉,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落地已经劈手抓向了萧璋的下盘,那动作分明是毫无章法又急躁的混沌手法,毫无经验,但是天境的实力就注定了他动个小指头都足以引发地动山摇的效果。
萧璋一句卧槽又在心里瞬间渔娘,向后险险猛然躲过,天境灵力掀起来的风贴着他的宝贝扫下,瞬间把他刚才站的地方炸成了碎片。
“商唯你可悠着点!稍有不慎你屈前辈的后半生的性-福就没有了!”萧璋咆哮。
商唯哭得声嘶力竭:“对不起啊!!”
其实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下手,这要面对的是混沌自己,萧璋早就下死手把这玩意捏成肉馅了,但是现在这玩意占了商唯的身子,自己的每一个攻击都不得不考虑对商唯身体的伤害,他下不去手,但是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想着商唯又扑了过来,萧璋眸色终于暗了下来,商唯奔跑时踩在地上的每一脚都地动山摇,临到近前时萧璋忽然抬起灵力灌满的左腿一脚踹了出去!
“不好意思了小商唯!老子要速战速决了!”
轰!商唯就像流星一样飞进了树林里,撞倒了一整排的树。
“啧啧,不好玩了,他认真了。”脑子里的混沌发出了遗憾的咂嘴声。
商唯的灵魂都差点被萧璋的一脚踹出来,后背撞在了山石上才停了下来,足足飞出去几里地,差点没痛死过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架子都要碎了,挣扎着道:“你别再……操控我的身体了……萧前辈你打不过的……你这是找死……”
混沌哼了一声,明显不太服气,但是紧接着只听林外风声呼啸直逼他而来。
萧璋说的速战速决是真的,这家伙竟然没有半分正道该有的循规蹈矩和矜持,这是要把商唯揍个半死再制服!
“这家伙不是正道的前辈吗!”混沌惊了,初为人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是疯了吗!”
正常的剧本不应该是萧璋一直投鼠忌器,最后被自己反杀吗!
商唯:“还不是你先找死!”
混沌初入人世还不想第一战就被生擒,他本来就是打着试试看的想法去挑衅的萧璋,想着能吃掉就吃掉,现在看来不仅吃不掉自己还要倒霉!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混沌操控者商唯的身子猛地弹起,瞬间像是一道烟一样消失在了远方,萧璋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道残影。
“跑得还挺快。”萧璋也没再追,立刻调转方向冲回了花月教西北角。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阿漾还在等着他。
“阿漾!”萧璋冲到了西北角墙边,扑在墙上用通灵术传声,“混沌带着商唯跑了,我先把你救出来,之后再想办法搞他,妈的,这家伙真是欠收拾,等抓到了看我不……”
“萧璋。”
墙内的通灵回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虚弱又淡漠,萧璋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只感觉心脏一阵紧缩,他觉得刚才曲漾的声音好像还不是这样的,似乎就在他和商唯激战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
“怎么了阿漾?你到墙边了吗?”
“我不走了。”曲成溪轻声说。
萧璋愣住了,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什么?”
“萧璋。”曲成溪轻声说,“咱俩就这么算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一吹就会散似的带着轻颤,但是却又无比的笃定,仿佛不管萧璋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萧璋整个人五雷轰顶,完全懵了:“怎么……阿漾你在说什么啊!”
“我想明白了。”曲成溪说,“我之前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毒药发作时你碰巧在旁边,我享受你的照顾而已,是病痛下的依赖和习惯罢了。”
他的声音非常冷静,冷静得几乎到了冷漠的程度。
“我喜欢的是那种被人怜惜安抚的感觉,而不是喜欢你这个人,如果那时候在我身边的是别人,我同样也会产生喜欢的错觉,从而和他在一起。”
萧璋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的一个点,手指几乎抠进墙里:“屈漾你是不是疯了,你在胡说什么呢!你刚刚不是还说想我了,还说要一起过年呢!是不是里面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忽然想通了。”曲成溪淡淡打断他,“我本就是多情浪荡的人,没有什么道德感和长久性,喜欢一个人的时间非常短暂,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不想破坏我们两个之间现有的美好氛围,但这终究不是个办法,总而言之,就是我腻了。”
萧璋目眦尽裂,他觉得屈漾好像在说另一种语言,他拼命的想要理解却根本听不懂。
“之前我从江南逃走就是因为这个,我觉得咱俩的差异太大,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所以就直接借着找商唯的借口离开了。”曲成溪似乎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想到你会追到燕北来,我以为你找不到我,咱俩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分开,没想到今天一打开通灵术,又听到了你的声音。”
萧璋:“我当然要追来!因为你是我媳妇!”
“不得不说,听到你声音的那一刻我感动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的爱让我犹豫了,所以我跟你说‘我想你了’,我确实动了和你回去的心思,可是冷静下来又一想,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曲成溪轻轻呼出一口气:“毕竟,我已经不爱你了,拖下去又有什么结果,长痛不如短痛,咱俩就这么算了吧。”
他像是就凭这口气吊着,说完就要垮了一样,然而萧璋被震惊和痛苦充斥着根本没有听出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凝结成冰,心脏痛的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他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明明爱的那么深,明明一切都本该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全变了!
那高高的围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屈漾到底怎么了!
“你当着我的面说!!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信!”
萧璋一拳锤在了墙上,甚至顾不上被花月教的巡逻听见,双眼血红:“我不信你之前抱着我说爱我是假的!我不信你看我的眼神是假的!你是不是真心我分辨得出来,你是不是水性杨花三心二意我也知道!屈漾你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说再也不见!我不同意!你到底怎么了!”
“别这样萧璋。”
墙内,曲成溪浑身发抖,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像是断线的珠子,要不是沈钦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扶着他的后腰几乎要倒下去。
痛到极致是无法描述的,那是心脏硬生生被凌迟的痛楚,千刀万剐。
曲成溪泪眼朦胧,视线却穿过透明的墙死死的看着萧璋,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细节到烙印在心底,然而开口的时候却像是坚冰一样冷硬,带着无情的戏谑和淡漠,整个人像是灵魂都被割裂成两份:“你这样放不开的样子很狼狈,没有必要。”
萧璋狂吼:“屈漾!你再胡说八道我直接冲进去把你抓出来!!”
“除非内外配合,否则这里的墙大罗神仙都进不来,你别费功夫了。另外看在咱俩好过的份上提示你,硬闯的后果你想清楚,正邪两道正式冲突是需要契机的,别犯傻。”
“什么叫好过?咱俩现在好着!以后接着好!这辈子到头也不会分开!”
曲成溪甩开沈钦,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跄地按住了对他来说透明的墙,墙外萧璋看不到墙内,正扑在墙上嘶吼,两个人的手隔着厚厚的围墙对在一起,那一瞬曲成溪有种强烈到骨子里的奢望,想要再感受一次萧璋掌心的温度,可是传到掌心的只有墙本身冰冷的触感。
“萧无矜,”曲成溪那一刻忽的痛到了极点,颤抖的闭上了眼,“咱俩认识不过几个月,我对你的感情本来也没有多深,你对我,应该也是吧,没必要弄得生离死别似的,过段时间就忘了。”
萧璋的的大脑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感情没有多深……
不过几个月……
这句话就像是刀子一样直戳进萧璋的心脏,萧璋忽然觉得可笑,他嘴角抽了抽,继而竟然觉得自己浑身发抖手脚发麻,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气愤又痛苦到了极致的反应。
“好了阿漾。”沈钦从后面揽住曲成溪的肩膀,“就到这吧。”
“永别了,萧无矜。”曲成溪轻声说。
然后他切断了通灵术。
“乖。”沈钦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虽然我一直给你补充着,但是你的灵力消耗太大了,该回去休息了。”
他话音未落,曲成溪忽然毫无预兆地向后倒了下来,沈钦瞳孔一缩立刻接住,曲成溪晕倒在他怀里,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元气,坠入了无尽的深渊里。
沈钦的眸中百转千回,擦掉了曲成溪眼角的泪水,从这一刻起,曲成溪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他抱着曲成溪头也不会的离开墙边,想要回到寝宫去,然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那一瞬间沈钦的神色骤然变了,猛地回头。
墙外,萧璋腾空而起,天境的实力让天地骤然变色,那是和刚才对付商唯时完全不同的级别,刚才那声巨响正是他冲天的灵力竟然向着花月教的围墙轰然砸下来的声音!
“老子今天非要带你走!魔教的胆敢来,老子就杀尽!”
咔嚓……
坚不可摧的围墙上裂开了一道缝。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