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羽取一真沉默看了米格尔一眼, 想说乙骨忧太口中的“在一起”,和这家伙知道的“在一起”,大概率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但乙骨忧太误会了米格尔的那句话——毕竟对方看长相是黑色人种, 讲话又是明显的外国口音。
大概是不知道眼前这位羽取一真曾经有一段朝火爆的明星过往吧…?
不如说, 竟然能在自己家里看见早已“退圈”的大明星的乙骨忧太,情绪同样混乱极了。
尤其是羽取一真刚才暴力拆开的房门还摆在那里,豁口的顶端带着半块没有掉下来的木茬,摇摇晃晃坠着,随走廊通来的风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就是,那个, 唱了超有名歌曲的二人组……”
乙骨忧太很局促地缩在角落里,也相当有礼貌的给米格尔解释起来——虽说讲话还有些磕巴与怯懦, 但至少愿意开口交流了。
“尤其是海报和唱片CD……学、学校的女孩子经常会在课间拿出来讨论……我…我还借过一次……”
越说到后面, 声音越小, 似乎格外不好意思被正主发现自己之前特意借CD来听他们唱的《FIND》。
只这一首由他们作词并发售唱片的歌曲, 津地智也那边每月都会定时给他们打一笔或多或少的版权费,从十年前一直持续到现在, 始终不变。
荒生润子与矢野加奈,真的送了他们一份非常贵重的谢礼。
哪怕羽取一真脱离盘星教,或五条悟不再当咒术师,他们也拥有足够生活得很好的基础资金。
不过, 羽取一真倒也没想到连乙骨忧太都听过他们唱的歌, 甚至对他与五条悟记忆深刻。
“唱歌?你竟然还当过歌手?”
米格尔依旧在那边吃惊,但羽取一真不打算多做解释, 而是直接跳到当前乙骨忧太最关心的话题。
“你中的那个诅咒,悟说有办法化解。”
“真的吗…!”
听到这句话的乙骨忧太表情顿时写满了不敢置信,但羽取一真没有等他仅需说点什么, 进一步复述五条悟对他说过的内容。
“俯身在你身上的诅咒与你交缠,可以类比为诅咒者与被咒者之间用咒力打出了无数个绳结。而你要做的是需要解读这些绳结,将它们逐一解开。”
这句话从字面意思来说非常好懂,但放在完全不懂【诅咒】的乙骨忧太身上,只能让他听得彻底傻眼。
“具体是要我怎…怎么做……?”
什么诅咒,什么咒力……他完全没有听过。
羽取一真默默盯着乙骨忧太,无法回答——他迄今为止都看不见【咒力】这种玩意,怎么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悟当时好像是突然有什么事情要忙,说完这句就和他说等等哦,接着挂断了电话。
他还以为这句话放在能感知到咒力的术师身上,是一听就懂的高人点拨式教学呢。
委托的进度也毫无反应,仅这一句提示并不能解除乙骨忧太身上的诅咒。
不过,这点小问题也难不倒羽取一真。
他沉吟片刻,对乙骨忧太说道:“我并不擅长教人,或许你可以等悟不忙的时候,请教他应该怎么做。”
“他目前在咒术高专当老师,最优秀的那种。”
略作停顿,羽取一真又与有荣焉地补充了一句对悟的称赞,哪怕语气再平淡,都能听出他感到十足的骄傲。
“啊,这样的话……我……!”
虽然乙骨忧太还听不懂什么是[咒术]或[咒术高专],但他潜意识就信任自己喜欢的偶像,兴奋得不自觉站起身——却在单手扶着墙壁僵硬片刻后,又颓丧坐了回去,重新抱膝缩回角落里。
“不、不行,我出去的话,又会有人受伤的……”
拥有强大却不受控的力量,第一反应是不能波及无辜,哪怕毁掉自己也无所谓。
或许乙骨忧太眼下的性格在许多人看来都太过被动、消极与懦弱,但羽取一真相信就算悟过来看见他,也会笑着夸赞忧太是本性很好的孩子。
他们都不是那种拥有毁灭性力量就变得恣意妄为、作恶还要自我标榜这是属于“强者的自由”的家伙。
“不要紧,”羽取一真淡淡道,“既然我和米格尔站在房间里这么久都没有反应,说明你的诅咒并不是无差别攻击。”
自家老板站在如此恐怖的诅咒身边,竟然还泰然自若的说着什么“不要紧”,米格尔整个人都快听僵硬了。
他气势很弱的接了句吐槽:“确实没有攻击,但我现在已经吓得汗都快把衣服湿透了……你没发现缠绕在这乙骨小鬼身上的诅咒气息特别惊人吗,还有他身后那个都快实体化的黑影,我光是站这里就感觉呼吸不顺畅……”
羽取一真瞥了他眼,脸上没什么反应:“你可以先出去等着。”
他又感知不到咒力,眼里看见的只有乙骨忧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朝这边看过来。
“那我先去外面了!”
米格尔反而求之不得,一溜烟就跑走了,留下羽取一真和乙骨忧太两个人在房间里。
乙骨忧太看见之前来帮过他的那个黑人大哥哥如此害怕的离开了,整个人更是往角落里又缩了点,神情低落。
“果然还是不行……”
羽取一真仔细看了看都快哭出来的乙骨忧太,发现他真的格外容易滑入消极情绪里。
不过,他的好友御子柴也半斤八两——在女生面前总是会感到羞耻和慌张。
“那是米格尔太胆小了,和你没什么关系。”
羽取一真正说着,手机响了,是五条悟打来的电话。
“哎呀——抱歉哦,刚才去处理了点事情呢,金次,啊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喜欢把人生当赌博对待的一年级学生,他玩弹珠机把老板输急眼了,跟他在店里打起来,结果又差点把老板揍得半死,喊我过去帮忙……”
五条悟在电话那端说着说着,险些把自己说得笑起来,干咳了一声才将话题拉回现在,“你呢,有成功见到那位被诅咒的少年吗?”
羽取一真“嗯”了声,将手机的外放打开,“他叫乙骨忧太。”
说完这句,他又对乙骨忧太提醒道,“悟打来的。”
乙骨忧太连忙低头作出鞠躬的姿态:“您好,我是乙骨忧太……那个,一直都特别仰慕您,还有羽取先生……”
说到后面,他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感觉大脑都在跟着不断升腾的热气而蒸发。
“哈哈,”五条悟乐出了声,再开口时的语气格外俏皮,“回头给忧太签名哦。好啦好啦,先来聊聊你的诅咒问题,一真过去时有被袭击吗?”
羽取一真摇头:“没有。”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遍。
当五条悟听到乙骨忧太不给开门,羽取一真的解决办法是破门而入时,没忍住又漏出几声愉快的低笑。
“我明白啦,忧太那个诅咒的触发条件大概率是[忧太本人即将受到伤害]。”
五条悟捏着下巴思索,“这个判断条件有些奇怪,听上去不像是对忧太的怨毒诅咒,更接近一种保护。忧太,你对这个诅咒的来源有什么头绪吗?换句话说,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诅咒了?”
乙骨忧太抱紧膝盖,对着这两位想要帮助他的偶像沉默许久后,终于下定决心说出那段无人知晓的过往。
“那是,五年前……快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
他的幼时是在宫城县仙台市度过的,与青梅竹马——祈本里香一同长大,并在生日那天许下[长大后会和里香结婚]的约定。
但没过多久,祈本里香就在他的面前遭遇车祸身亡。
在那时,有暗色的血泊一直延伸至他的身前,从里面爬出的却并非神明或鬼怪,而是……
“[里香]。”
乙骨忧太小声念出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内心认定它就是里香……而且,它说的话也和里香一样。”
“人死后也会变成诅咒?”羽取一真还是第一次听说能发生这样的事。
“不,通常来说不会。虽然非术师无法控制咒力溢出,积累的负面情绪也容易诞生咒灵;但普通人死前就算再如何诅咒另一个人,也很难让自身形成等级强大的诅咒。”
五条悟摇头,“如果那位里香是术师倒能说得通了,术师必须要用咒力杀死,否则很容易在死后转变成诅咒。”
出车祸确实符合[没被咒力杀死,因此转化成诅咒]的条件。
“可普通的非家系术师也不至于死后变成特级过咒怨灵啊……嗯,我会去查一下里香家的族谱哦,看看她祖辈是否有咒术师的血脉。”
乙骨忧太有点卡壳:“特、特级过咒怨灵?”
“啊,就是在称呼你那位[里香]啦,”五条悟笑眯眯道,“老实说怨灵我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但根据一真的形容,像你这种达到特级的,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那,解咒的办法……”
“嗯嗯,也有办法哦,不过我需要先看看忧太的实际情况——啊,不如今晚你也来我们家吃寿喜锅吧?你喜欢吃里面的什么?顺带一提,我最喜欢吃吸饱汤汁的甜甜油豆腐!”
“寿……寿喜喜锅?”
乙骨忧太的大脑都快不会运转了,完全不懂话题是如何从听起来就很不妙的[特级过咒怨灵]跳跃到讨论[寿喜锅里的哪种菜最好吃]。
话说回来,普通的寿喜锅好像也不放油豆腐吧……不对,他真的要去吃吗?里香不会又跑出来伤人吗……?
乙骨忧太还在发呆,但羽取一真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和悟确认他还在和弹珠机店的老板协商赔偿、一时半会回不去后,主动挂掉电话。
“走。”
一个简明扼要的字,令乙骨忧太茫然抬头,“去……去哪里?”
“还用说,”羽取一真奇怪看他一眼。
“当然是去买煮寿喜锅的食材。”
第172章
真、真的打算邀请他去吃寿喜锅……?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愿意邀请他一起玩了。
乙骨忧太在确认自己真的要跟对方出门时,表情立刻慌乱无比;但另一方面,他又能从羽取一真对待他的态度里获得某种微妙的安定感。
哪怕里香跑出来, 他、他们也一定有办法对付的吧?
而且, 也是那位五条先生主动邀请他的……甚至有办法解决里香的问题。
羽取一真等了他片刻,好让乙骨忧太能去快速洗个澡,又换好一身清爽干净的衣服,才跟着他下楼。
“啊,忧太哥哥!你终于愿意出来啦!”
乙骨妹妹正和米格尔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们,见到自家哥哥竟然真的跟在羽取一真后面走出了房门, 高兴得蹭一下站起来。
“抱歉……让你担心了。”乙骨忧太歉意朝她笑了笑,“我有点事情要和羽取先生……出去一下。”
“没事啦, 爸爸妈妈看到也会放心的!”乙骨妹妹朝他挥挥手, “晚上不回来吃饭吗?”
“嗯, ”羽取一真朝她应了声, 也对米格尔说,“你可以回去了。”
与毫无察觉的乙骨妹妹不同, 米格尔几乎是随着乙骨忧太的逐步靠近而不停在朝大门后退。
一听羽取一真放他走,米格尔更是如释重负,抬手说了句“那我就先拜拜哟”,开门撤身溜得比谁都快。
乙骨忧太看着已经跑走的米格尔, 目光又忐忑转向羽取一真。
“要不, 我还是……”留下来吧。
“没关系,要相信悟的判断。”
羽取一真的神情依旧平淡, 根本不将米格尔的反应放在心上,连带将乙骨忧太那颗悬起的心也放回去一些。
“只要没有人袭击你,里香就不会出来。”
乙骨忧太又张了张嘴, 想问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好跟着羽取先生出门,去超市采购满满两大袋食材——他负责拎其中一袋——然后坐地铁去羽取先生与五条先生的家。
刚开始看着地铁竟然是朝市区方向行驶时,他还兀自担心过是不是羽取先生坐反了方向。
结果,羽取先生竟然真的带他来了一栋周边绿化超好的高档公寓楼面前……还是在繁华地区!
乙骨忧太从门外一路看到大厅内部,眼睛都瞪大了——尤其是被前台小姐姐笑着对他们打招呼时,感觉自己紧张到快要不能呼吸。
脚下的地毯踩起来也好软……
“别傻站着,快进来。”
羽取一真按住电梯的开关,等乙骨忧太几步赶紧跨进来后,再按下楼层数字。
深冬的太阳下山很早,当羽取一真打开家里的灯与暖气时,落地窗外亦是大片亮起的霓虹光彩,有碎雪逐渐飘落。
趁悟还没有到家,羽取一真让乙骨忧太去沙发坐着看电视,自己则换了身轻便的居家服,开始准备寿喜锅的食材。
先将胡萝卜、娃娃菜、茼蒿、香菇和豆腐之类的蔬菜洗干净切好,跟牛肉卷与魔芋丝之类开盒即用的食材一同装盘放在餐桌上——悟喜欢吃的油豆腐更是买了满满一大碗。
在玩这款游戏前,他几乎不会做饭,连上学时的午饭都是买面包搞定;如今的羽取一真则愈发得心应手,早已不再需要系统辅助。
连后来做的巧克力蒙布朗都被悟夸大有长进呢。
看着那边忙碌的羽取先生,乙骨忧太端着遥控器来回切换两下电视频道,实在感觉自己坐不住,过来帮他一起准备。
羽取一真看他动作意外的熟练,便没有拒绝。
等他们煮好寿喜锅汤底,将这些食材逐一铺进去时,正好大门打开,有冰冷寒气裹着高挑身影迈步而入,“我回来啦——唔哇,好香耶!”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轻快的声音,乙骨忧太猜测是五条先生——但他还没来得及将目光转向门口,就先发现始终面无表情的羽取先生,此刻脸上竟然露出了浅淡的、柔和的笑意。
“欢迎回来,悟。”
乙骨忧太瞳孔地震。
羽取先生的这个差别对待实在太过明显……连声音都和跟他说话时不一样了!
而终于回家的五条悟也脱下那件纯黑的外套,将它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过来帮羽取一真完成开饭前的最后一点收尾工作。
“呀——你就是忧太吧?很惊人哦,我在楼下就能感知到你身上的诅咒气息呢!哇,这可真是不得了啊,现在的年轻人。”
五条悟还和他邀请来做客的乙骨忧太打招呼,遣词用语超级随意,没有半点年长者的架子。
乙骨忧太端着空碗正往餐厅走,听到五条先生在对他说话,匆忙朝人欠身行礼,“那个,我来打扰了,不好意思……”
当、当然,也不是说羽取先生有在对他摆架子,只是对方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气场也相当冷淡……
“哈哈,没事没事,是我喊你过来的嘛。”
五条悟笑眯眯着摆手,又将墨镜摘下来,用那双漂亮的苍瞳仔细端详乙骨忧太——直把后者从浑身僵硬,看到忍不住后退一步。
“那、那个,五条先生……”
“嗯嗯,我大概明白了,”五条悟微微颔首,“你啊,确实被不好惹的特级诅咒缠上了呢。”
“欸!?”
“不过别担心,只要你能学会控制咒力,逐步吸收这份诅咒为己用,这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里香变成了你的过咒怨灵这件事确实很糟糕,正因如此,你才要努力化解诅咒,不仅是为你,也为了她。”
“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乙骨忧太握紧手里的碗,还是出声询问五条先生,“为什么,只有我会……”
羽取一真将烧开的寿喜锅端到餐桌的电磁炉上,也很好奇乙骨忧太被诅咒的缘由。
“这个嘛,”
五条悟想了想,再开口时的语气低沉而认真。
“我个人认为,这世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
——空气寂静,仅有寿喜锅在发出咕嘟冒泡的动静。
乙骨忧太露出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抬手握住颈间的那枚指环吊坠。
“我会努力的。”
他又复述一遍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眼中信念坚定。
“加油,”五条悟拍拍他肩膀,笑着竖起食指,“话说,忧太要不要考虑下明年来高专呢?”
乙骨忧太茫然眨巴了下眼:“咦,高专?”
五条悟“嗯嗯”两声:“我下午特意打电话问过夜蛾校长,他说你前几天闹出的动静太大,总监部那边同样收到消息了哦,本来打算派出术师调查的,被我主动接手啦。”
乙骨忧太:“但是,我担心……”
五条悟:“和你一起就读高专的同学啊,都是需要学习咒力相关知识的同龄人,大家不会用怪异目光看你的。何况你还需要学习如何控制咒力吧?高专就是这样一个教你认识诅咒、祓除诅咒的地方哦。”
五条悟的话实在很有道理,乙骨忧太的内心只是稍微挣扎片刻,很快就被说服了,同意明年四月份去读东京咒术高专。
其实乙骨忧太也清楚,当里香将那四个霸凌者塞入储物柜时,他就已经没办法继续就读那所学校了。
“不要紧吗?”只有羽取一真小声问五条悟,“那些老头有没有刁难你?”
虽然五条悟对乙骨忧太说得轻描淡写,但羽取一真知道悟的习惯——他向来是不会让学生背负压力的,讲话也十分照顾对方的心理状况。
而羽取一真也很了解咒术界的规矩:在闹出了[致使多位非术师重伤]的恶性事件后,乙骨忧太更有可能被判决成诅咒师,而后执行死刑。
“没事没事,”五条悟笑着跟羽取一真咬耳朵,二人贴得极近,“我感觉他们是想反驳我的决定,但过半天都没动静,好像又闷不吭声的憋回去了。”
——要是换做以前,早就气得当场跳起来斥责他了。
“那就好。”
哑然失笑的羽取一真想起自己之前给首座的命令,看来是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但还是不够保险,等回头联系下禅院直哉,看看有没有哪个老东西敢在背地里抱怨悟。
至于今晚,这顿寿喜锅吃得分外热闹,乙骨忧太很快就被五条悟带得放松下来,不时发出几声赧然笑意。
“哈哈哈,还有那个啊,最近不是超流行那个预言吗,诺查丹玛斯大预言。之前我发给一真看时,他竟然说他四年前就听过耶!”
五条悟先夹了一块又甜又多汁的油豆腐放到羽取一真的碗里,才给自己也夹了一块——整套动作熟稔无比,好似已成为某种刻在习惯里的肌肉记忆。
“确、确实很流行,”乙骨忧太小心翼翼从锅里夹了块摇摇晃晃的豆腐。
“自死亡中归来的浴火凤凰已化作复仇的怨灵,而它拥有摧毁整个世界的力量……班上同学都挺害怕的,觉得日本还有两年要毁灭了。”
“竟然真的这么流行啊,”五条悟沉吟片刻,“在这么多堆积起来的负面情绪下,竟然没有诞生咒灵吗?唔……有点奇怪。”
“奇、奇怪?”乙骨忧太问。
“嗯,不过这个传闻的时间和地点都太明确啦,只要等两年后的新宿无事发生,这个流言就会彻底沉寂下去了。”
五条悟咬一口油豆腐,心满意足眯起眼,“就像之前的玛雅预言那样。”
遑论以他的实力,就算真的在新宿出现了什么强大的咒灵,五条悟也有信心将它祓除。
等那日到来之前,还是现在和大家一起吃寿喜锅比较开心——
“哎呀,窗外的雪下得好漂亮。话说回来,是不是快要到圣诞节了?”
“那个……明天就是圣诞节。”
“什么?啊糟糕,最近忙过头忘时间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其实我有准备给悟的礼物……”
“!!!”
第173章
五条悟敲定乙骨忧太在明年四月就读高专的计划, 又担心总监部那群人从中作梗,私下安排人对乙骨忧太执行秘密死刑。
里香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他们至今尚不清楚。
可他自己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 只能拜托让羽取一真帮忙在入学前照看下忧太。
羽取一真答应了, 并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之前是不是一直都没能好好上学?我可以辅导你从初中到高中的全部功课。”
现实世界的优秀高中生·羽取一真跟乙骨忧太商量,“米格尔也可以教你一些关于咒力的基本知识。”
“作为回报,你来当盘星教的圣子,然后帮我接待那些来访的信徒与香客,还有举行一些祷告仪式之类的事情也都交给你。”
这些以前都是夏油杰的活,等他走后全部落到了羽取一真身上。
而他早就做得不耐烦了, 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甩掉这部分工作内容。
羽取一真也一直想找个新圣子来帮忙顶缸,但始终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他之前还想过要是实在找不到人, 就去问问伏黑惠愿不愿意兼职干一段时间。
眼下正好, 乙骨忧太不就是个很完美的人选吗?
“欸, 我我我我……我当圣子吗??”
反而是乙骨忧太听见这话, 把手里的圆珠笔都吓得甩飞了出去,又手忙脚乱的赶紧捡回来。
“嗯, 你可以试试。”羽取一真说,“没事的,虽说我在咒术界那边是诅咒师,但你跟我走得比较近点会比较好。”
虽说他后来打电话给禅院直哉, 确认总监部真的没有在背地里批评悟——也有可能是他们被杀怕了, 开始警惕钓鱼执法。
但倘若总监部真的打算对乙骨忧太做点什么,那还是提前把乙骨忧太划分成“羂索”的人能安全许多。
乙骨忧太并不知晓羽取一真之前冒充羂索去使唤总监部的事情, 直觉上却又无比相信帮了他大忙的羽取先生,便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啊,那、那我就努力试一试。”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羽取一真的心情非常好。
乙骨忧太要到明年四月才会去高专上学, 意味着他成功给自己批了至少半年的假期。
而自从2012年的[百鬼夜行]之后,羽取一真始终没有搜寻到夏油杰的下落,不清楚他在背地里做些什么。
这其实不太妙,羽取一真总有些担心未来会朝着上周目的方向发展。
他在上周目与[夏油杰]同归于尽得太早了,根本无从知悉原本的故事剧情会如何进行。
即使去现实世界也同样,他搜索不到关于《咒术模拟器》的任何信息;即使跑去那间音像店询问店员,也只会换来迷茫的眼神与一句“抱歉,我卖过这个游戏吗?”。
羽取一真颇有点束手无策,只能先想办法找到夏油杰。
但夏油杰同样格外谨慎。
他知晓羽取一真拥有外貌拟态的咒具,与以往认识的那些人皆断绝了联络;他也清楚盘星教的人一直在找他,行动间几乎不与普通人接触。
“还没有到我出场的时候。”
当身旁这位同样身穿袈裟、有着梅红挑染的白发诅咒师向他提出质问时,继承羂索遗志的夏油杰如此答道。
“特级过咒怨灵确实很吸引人,但那并不是我们的目标……至少,不可能是你的目标吧?”
“请再耐心一点,里梅。”
………
乙骨忧太入学高专前的这半年,过得风平浪静。
他确实在盘星教圣子这个职位上干得格外努力——至少比当年的羽取一真卖力得多——盘星教的教众最初还对他有所质疑,但很快就接纳了这位性格内敛而温吞、做事却相当勤恳的少年。
连最开始对教授他咒力与体术这件事不情不愿的米格尔,后来都对乙骨忧太的评价很高。
按照五条悟的指导,乙骨忧太先借助他与里香做约定时的戒指来稳定构建稳定的媒介,接着需要依靠武士刀来逐步化解诅咒,直至全部将它吸收成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更别提乙骨忧太在学习使用武士刀之余,还得锻炼那具米格尔与五条悟都评价为[实在太弱]的身体。
但至少在这段极为忙碌的半年里,获得了许多善意的乙骨忧太的性格终于变得开朗不少,说话时也拥有了更坚定的自信。
他的家人还特意前来盘星教感谢过羽取一真与五条悟他们。
原本他们还掏出钱包就说要供奉一大笔作为谢礼,被羽取一真拒绝了。
毕竟严格来说,他让还没到16岁的乙骨忧太当圣子给盘星教打工这点,属于微妙地踩在了法律允许的边缘……但反正这里是游戏,就不过多纠结了。
之前说帮忙查祈本里香家谱的五条悟,还带来过另一个相当震撼的消息。
“哎呀——里香那边的家谱没什么特别的啦,反而是忧太这边,废了我好一番功夫才彻底搞清楚哦——”
五条悟啪啪拍着乙骨忧太的肩膀,笑容灿烂又清爽。
“原来你是菅原道真的子孙哦,虽然和我的关系超远,但也算是我的亲戚呢!耶!”
内容先不提,但悟笑得实在太可爱了,站在旁边的羽取一真默默掏出手机,打开拍照功能,对准自家恋人,熟练地找好角度。
咔嚓咔嚓。
无法静音的响亮拍照动静引来了五条悟的目光——随即,他冲镜头笑着伸出手,给羽取一真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要把我拍帅点哦!”
“赌上我的性命。”
乙骨忧太被秀了满脸,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拍个照怎么也不至于赌上性命……”,可惜那两人正一个摆姿势一个拍照得起劲,暂时都没有空理他。
此时此刻,羽取一真就像养猫后手机里就会自动多出一大堆猫猫视频与照片的铲屎官,往往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先按下了快门键。
直到双方都心满意足,话题才重新回到[乙骨忧太原来是五条悟的远亲]身上。
“总而言之呢,里香只是个普通人,你才是真正拥有术师血脉的那位。”
五条悟对乙骨忧太说道,“不是她死前诅咒了你,而是你诅咒了她哦,忧太。”
“我?”
乙骨忧太怔住,条件反射低头看向挂在颈间的那枚戒指——当他回忆起曾经与里香许下约定之时,对比幼童已长开的眉眼低垂间,再度流露出怔然与懊恼交织下的极度悲伤。
明明是里香的灵魂被强行留在他身边,这道垮下肩膀的背影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单薄而落寞。
“原来,都是我的错……?我明明,是期望她能成佛的……”
“这个嘛……大概是你当时内心所诞生的强烈愿望,促使你无意间使用了咒力,将她留在身边吧。”
五条悟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没关系,能解开的。”
乙骨忧太吸了下鼻子,默默点头。
羽取一真则有些困惑:“如果术师能将普通人的灵魂诅咒成特级过咒怨灵,为什么那些诅咒师不这么做?”
如果说咒术师还有着[不能伤害普通人]的规矩,诅咒师则已经百无禁忌了吧?
“不这么做啊,单纯是因为他们做不到。”
五条悟冲羽取一真眨了眨眼——随着他微微偏过脑袋,那双漂亮的苍瞳在墨镜后一闪而逝。
“能将普通人的灵魂强留在身边乃至化作特级怨灵这种事情啊,可不是随便什么术师就能做到哦。”
“忧太能做到,是因为他本身就拥有极其庞大的咒力量。”
“咦,我吗?”乙骨忧太指着自己。
“是哦,就算没有里香的存在,你本身如果能觉醒好用的术式,肯定也会被评为特级吧?”五条悟捏着下巴沉吟道,“就是不知道你目前拥有什么术式……自己没有感觉吗?”
乙骨忧太努力感受半晌,泄气摇头:“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哈哈哈,没事没事。”
当了多年教师的五条悟早已在鼓励年轻人这方面格外得心应手,笑着又拍拍他脑袋。
“忧太毕竟不是从小接触这些东西,就像刚起飞的雏鹰,前期跌跌撞撞一些是很正常的情况——加油哦,我可是看好忧太的。”
“……嗯!!”
乙骨忧太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点头,正要带着满腔热血、发自内心地说点什么时——
五条悟将手从他的脑袋上挪开,顺势搭在羽取一真的肩头。
紧接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朝乙骨忧太笑眯眯一挥,顺脚已经在把羽取一真往门外带。
“好啦,接下来的盘星教就拜托忧太帮忙看着咯,我难得有个假期,之后的一整天时间都要跟一真去约会才行。”
等说到最后一句时,五条悟的声音已经飘远。
“就不打扰忧太继续努力啦——”
“…………”
乙骨忧太那满腔尚未出口的感动,逐渐被无奈与哑然失笑代替——不想让他背负太大的压力而特意破坏气氛,这也是独属于五条先生的温柔吧。
啊…等开学后,就可以改口喊老师了。
还有帮忙辅导他功课的羽取先生,是不是也能叫老师呢……
咳,反正他们是恋人,而且又帮了自己这么多,喊声更亲近的老师没有关系吧?
乙骨忧太刚得知五条悟和羽取一真的关系时还被吓一跳——甚至让同样被他反应吓到的米格尔忍不住吐槽“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如今早已能以十足的平常心面对了。
至于他的高专入学流程,在五条悟的保荐下进行得异常顺利。
经过羽取一真的天狼星清洗计划及羂索冒充行动,总监部的成员早已学乖了,只要五条悟开口就立刻保持沉默,哪怕面对这种杀伤力巨大的危险分子入学也……
“慢着,”终于还是有人只能忍耐80%,憋不住出声道,“老夫并非想唱反对票,但他身负如此恐怖的怨灵,至少该严加看管。”
“我在负责看管啊。”
五条悟站在总监部的会议室里,独自面对所有人。
但他仅是侧头瞥过去一眼,就将障子门后的那人吓得一缩,又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耐100%。
“康平说的有道理,”首座轻咳一声,出来打圆场。
“高专内能对付特级过咒怨灵的术师仅你一人,至少需要给予其余人适当的提醒。”
在羽取一真数年来施加的暴力威压下,甚至没人敢提一句[必须将乙骨忧太监禁起来看管],大家连说话都经过了小心翼翼的再三斟酌。
至于这个所谓的[适当提醒]……
当四月来临时,背着剑袋、身穿特制白色校服上衣的乙骨忧太,推开了高专教室的门。
第174章
与普通高专学生的纯黑制服不同, 乙骨忧太在入学前也被询问过是否有想要添加的元素,但上衣使用的颜色却是在一众学生中醒目的纯白。
这就是经过总监部讨论作出的决定:无论发生什么意外状况,必须先第一时间确认乙骨忧太的方位。
五条悟还以为会使用什么特别的手段呢, 原本打算一律拒绝的他沉思半晌, 发现这对忧太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给这些老头一个面子算啦,也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紧。
至于入学即给乙骨忧太定为特级术师这回事,五条悟更没有意见。
从客观上而言,他虽然无法断定里香的破坏力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光凭这股过于庞大的咒力量,忧太被定义成特级也是顺理成章。
倒是在乙骨忧太离开盘星教、准备去高专上学前,米格尔怪舍不得的, 还特意送家乡的纪念品给他。
乙骨忧太握着那个充满异域风格的挂件,颇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将它认真收好。
“我平时有空也会回来看你们啦。”他给大家下保证。
听到乙骨忧太即将要去高专上学后, 常跟他往来的都特意送行。
尤其如今已15岁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她们还是初次遇见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咒术师, 甚至同样遭遇过恶意的暴力霸凌。
因此, 她们对乙骨忧太的处境十分感同身受,经常会来找他一起玩。
虽然她们也很想跟着乙骨忧太一起去念咒术高专, 但由于之前的遭遇使她们晚了一年开始读书,要等到明年中学毕业之后才能接着上高专。
“休息日要记得回来哦!”枷场菜菜子朝他挥手。
米格尔戴着隔绝视线的太阳墨镜,看不见具体的表情,但他其实是特意推掉业务过来送乙骨忧太的, 闻言也环抱起双手, 在旁边跟着哼哼。
“肯定得回来才对吧,这根豆芽菜的体术还完全不合格呢!”
可费了他好一番功夫, 才终于把这小子锻炼得强壮那么一点点——相比半年前刚到这里的时候。
乙骨忧太失笑:“现在应该也没有那么豆芽菜……”
他好歹还长高了三厘米……体重也增加了些。
里香也始终没有出来过——这个说法不太准确,菜菜子和美美子刚来找他时,里香其实有表示出来过对她们的敌意。
但自从乙骨忧太得知是他导致里香灵魂无法成佛时, 对“怨灵里香”的态度就从排斥转变成了内疚,不再抗拒、不再害怕,而是主动以一种温和而包容的态度,开始尝试与对方沟通。
那感觉就像是在哄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可确实管用——包括在一些细节的反应上,乙骨忧太还能找到他与里香过往相处的影子。
都是他害里香变成这样的,他需要负起责任来。
否则,羽取老师大概第一个不答应吧。
乙骨忧太在内心吐了口气,伸手推开教室门时,莫名期待起自己即将遇到什么样的同学。
五条老师说要让他感到惊喜,怎么问也不肯透露给他啊。
不过,都是咒术师的话,应该会比较好相处……
“昆布。”
其中一位用高领挡住下半张脸的少年跟他打招呼。
“昆…昆布?”
出师不利,乙骨忧太第一句话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
欸,为什么要对他说昆布……是什么特别的咒术界专用术语吗?
“你就是乙骨忧太吗?我是熊猫,请多指教。啊,这边是真希,禅院真希。刚才说昆布的是狗卷棘。”
另一位更加奇形怪状……不对,是长得像一只熊猫模样的…呃,熊猫在对他打招呼,甚至还会说人话。
此刻的乙骨忧太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哪怕第三位扎着马尾、戴了副眼镜的女生摆出压根不打算搭理他的姿态,乙骨忧太也仅是略打量了她一眼,确认完长什么模样后就没放在心上了。
眼下,他更好奇为什么会有熊猫在教室里,为什么熊猫还能说话,以及……
“你认识我?我不记得有见过你。”
乙骨忧太困惑眨了下眼,找到第四张、也是唯一一张空着的课桌坐好。
“你还挺有名哦,就是那件白色的制服。”
熊猫抬手——比起普通的熊掌,它甚至长着更接近于灵长类那方便抓握的五指——对准乙骨忧太身上穿着的白色上衣。
“在你没到之前,高专就已经下发通知给我们了,说[白色制服的学生名为乙骨忧太,是特级问题儿童,要我们尽可能离远一点,尤其避免引发冲突]。”
乙骨忧太:“………”
竟然说他是特级问题儿童……真过分。
“木鱼花。”狗卷棘举手。
“不过啊,五条老师说别管通知,让我们用平常心来对你就好了。”
熊猫补充完,又接了一句解释,“你刚才进来时,身上的诅咒气息确实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好惊人呢。”
“啊,抱歉。”乙骨忧太不好意思道,“没关系的,里香在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出来。”
熊猫:“里香?里香是谁?”
看着狗卷棘与熊猫这两位新同学求知欲旺盛的目光,乙骨忧太只好粗略给他们介绍一番——至于演示就不必了,他担心这间校舍会不小心被里香拆掉。
“……就是这样,我来这里上学的原因之一,也是想要解放她的灵魂。”
乙骨忧太以这句话作为最后的总结。看他们连连点头的模样,至少现在是听懂了的……但以后是否会真的就此放下心来,他也说不准。
直到这时,五条悟才带着教材姗姗来迟——
“咦,没有打起来?”
晚到几分钟的他歪了歪脑袋,语带惊讶。
自从去年圣诞节过后,五条悟工作时就没有再戴墨镜,而是依靠羽取一真送的纯黑眼罩来隔绝视线、减少[六眼]获取的情报量。
“欸,老师是故意晚到的吗?”乙骨忧太惊讶。
“哎呀,想说你们以后就是同学啦,就算互相看不顺眼也好歹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随便打场架,增进下感情嘛。”
五条悟摇了摇食指,弯起嘴角的表情显得格外爽朗。
熊猫顿时大惊失色,“什么,竟然还想要我们和特级打,好可怕,会没命的!”
狗卷棘:“金枪鱼蛋黄酱!”
禅院真希:“啧。”
乙骨忧太:“咳……我不会随便打架的啦,老师。”
被米格尔特训过半年的他多少也拥有了战斗的自信,不会再像刚开始拿起木剑那般,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就体力不支,或是干脆落败。
“忧太在咒力上的控制也需要继续进步呢,”五条悟“嗯嗯”笑着点头,“加油哦。”
“那么现在,我们要开始上课——”
“喂,那边,”敏锐察觉到异常气息的禅院真希抬手一指没有关紧的教室门缝,“刚才好像有只狗在看我们。”
在她看过去的瞬间就跑开了,只能看到偏黑粽的毛发一闪而过。
“狗!?哪里有狗??”
“鲑鱼!”
熊猫和狗卷棘立刻东张西望,瞪着那道门缝使劲瞧。
大家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又被拍了拍手的五条悟拉回来,表情笑眯眯的。
“不用太惊讶,那是我家的宠物跑来玩了哦。”
“咦,五条老师还会养狗做宠物啊?”
“我还以为老师肯定猫派……”
“至少也该是熊猫派吧!”
“你们啊,对我是狗派有什么意见吗?来听讲啦!”
…………
时间往前拨转一些,拨到乙骨忧太还没来高专报道之前。
羽取一真先接到了禅院直哉打来的电话,与他数年前定下的那道[束缚]有关。
“我终于找到你要的纹样资料了,”
禅院直哉如释重负,反过来开始朝这位天狼星煞神抱怨任务之艰巨,“这些年你杀得也太凶了,搞得我去加茂家都不方便,人家动不动就找各种理由拒绝外人入内……”
听着电话里长篇大论的抱怨,羽取一真只问了一句话。
“资料目前在哪?”
“………”发现这恶魔完全没听进去的禅院直哉哽住半晌,泄气开口,“在我手上。”
羽取一真至今都搞不懂这些与咒力相关的东西,便让禅院直哉将资料带在身上,来东京高专找五条悟。
而他则使用[八相轮卡]的黑豆柴拟态,被五条悟光明正大带进高专旁听。
禅院直哉也只是奇怪五条悟竟然养狗了,没有怀疑它的真实身份就是那位压榨自己多年的恶魔。
两人加一只黑豆柴,就这么找到一间空教室,由禅院直哉将资料交给五条悟翻阅,以确认[束缚]的履行完毕。
“嗯……这是一个存在至少千年的远程链接性简易术式啊,发动起来也不难。”
虽然暂时不清楚一真找这个术式原理的缘由,但五条悟依旧认真看完了禅院直哉带来的那几页从不同古籍里誊抄下来的纸,指尖在桌面照着模样轻轻描摹这个需要从零构筑的刻印。
“不算复杂呢,我只要大概练习几遍,也能用出来哦。”
五条悟翻到最后面,“解除的办法看起来也不困难,随便学一下就会啦。”
禅院直哉:“……你还真是将什么都说得异常简单啊,悟君。”
难怪是能击杀甚尔,孤独伫立在顶点的强者……不,或许也称不上孤独吧。
这家伙,头顶上还有颗煞星在绕着他公转呢。
“因为这对我来说确实很简单啦,”
五条悟耸了下肩膀,将这几页纸收好,开始赶禅院直哉快点回去。
“我等会还有课,回头再试试这个术式……啊糟糕,已经超过时间了!”
他乱挼了把羽取一真的脑袋,示意他已经确认过这个纹样的资料啦,不用担心——
然后赶紧去那间分给一年级新生的教室。
今天正好是忧太要来高专报道的日子,虽然他已经叮嘱过熊猫他们,但万一还是打起来了,他可得在现场看着点……嗯,至少不能把里香喊出来。
目送悟赶着去上课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羽取一真用略带赞许的目光瞥了眼禅院直哉,自己也跳下桌面,打算离开高专。
上周目的伏黑津美纪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陷入沉睡的,他还得去打个电话,提醒伏黑津美纪近期不要去那座八十八桥。
不过,羂索这周目已经提前死了,她还会被打上标记吗?
羽取一真有点走神,路过其中一间教室时,恰好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是悟在讲话。
他从门缝里偷偷瞄过去一眼,没想到立刻就被里面的人发觉了,赶紧跑开。
后续的对话,依旧一字不落地被犬类那极为灵敏的听觉接收到了。
四只爪爪交错踩在地板上,这只黑豆柴肉眼可见的越跑越雀跃,乃至那根毛茸茸的尾巴也竖得高高的,左摇右摆。
而控制这具身体愈发熟练的羽取一真,此刻正精神高昂着,在心底得意的出声反驳。
什么狗派,熊猫派。
——悟现在可是黑豆柴派。
第175章
羽取一真在确定已离开东京高专很长一段距离、附近也无人跟踪后, 便解除了黑豆柴拟态。
他拿出手机,给伏黑津美纪打去电话。
“咦,是一真哥哥?你好久没有过来啦。”伏黑津美纪接的很快, 语气也格外开心。
“我不过去你那边, 你们才会比较安全。”
羽取一真简明扼要给完解释,随即说明来意,“我打电话是要提醒你,近期不能去八十八桥。”
“会很危险吗?”
“嗯,你会有生命危险。听好了,绝对不要去。替我和理子她们也说一声。”
大学毕业的天内理子如今已正式开始工作, 也与黑井美里一起从伏黑家搬了出去,在公司附近租间公寓居住。
她和伏黑津美纪的关系非常好, 时常会在周末约出来一起玩, 羽取一真正好能拜托津美纪也帮忙提醒下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
羽取一真还问过夏油杰后来有没有联络过她们, 一律得到了摇头的回答。
他打上周目获得的情报, 到这里为止就差不多全部用完了。
这游戏接下来还会展开什么剧情,羽取一真心里也没底。
不过他还能做一件事, 就是让盘星教的教众帮忙调查身边或医院是否有人[陷入了未知原因的昏迷],之后再逐一确认身上是否有咒纹——倘若有,悟会出手帮忙解除术式。
——以盘星教的吉祥物,又大又蓬松的蓝瞳白猫拟态。
反正拟态并不影响技能的使用嘛……当过大明星的悟可是常年在普通社会中保持高人气的, 样貌又太好辨认, 还是低调点为好。
就是负责引路的家属见盘星教的教祖竟然怀里揣着一只超可爱白猫过来说要解决问题,顿时惊呆。
倒是接应的教众对着羽取教祖怀里的那只猫猫两眼放光。
这可是每年夏冬两季才能有概率得以窥见一毛的圣猫大人……!
五条悟则跳到那位昏迷者的床边, 认真地来回踱步几圈,似乎在用[六眼]仔细端详;而后,他伸出柔软的前爪肉垫, 轻轻按在对方的头上。
普通人无法观测到咒力相关的事物,但无论五条悟抑或羽取一真,都能清晰看见浮现于昏迷者额头处的咒纹——就跟羽取一真上周目在伏黑津美纪额头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解除术式的过程同样顺利,当五条悟收回前爪时,羽取一真也能看见那道血似的咒纹消失了。
——只是,对方仍旧昏迷着。
这并非预期的结果。
在家属们期盼的目光中,这只由羽取教主带来的纯白猫咪在床边蹲坐,认真望着那位昏迷者片刻后,转身又跳回了教主怀里——在用爪爪扒紧他的和服时,猫脑袋轻轻蹭了蹭颈窝。
“教祖大人,请问是否有办法……”
其中一位家属没忍住询问结果,语气十分恭敬。
盘星教可是近年来在当地居民口中最受好评的一个宗教了,有问题随时可以前往附近的神社求助,不仅会尽心尽力帮忙解决,还从不强迫他们缴纳斋捐或香资。
羽取一真思考片刻,“有没有空房间?我需要独自待一会。”
“情况不太对,我确认术式已经解除了。”
在家属立刻收拾出来的空房间内,解除白猫拟态的五条悟靠坐在窗台上,双手交叉怀抱在胸前,神情凝重。
“难怪一真曾经要直哉帮忙找咒纹资料,原来羂索提前数年就已开始布局,”他说,“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了,他们昏迷的原因并不是被这个术式标记。”
“悟也没办法?”羽取一真问。
五条悟摇了摇头,“我用[六眼]确认过了,表面上的链接术式被解除后,他体内依然混有另一股外来的咒力。”
“链接术式大概是为了远程施展某种咒术吧,那股外来的咒力才是昏迷的关键。不过啦,也不用太担心,我回去问问硝子有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嗯,九十九由基好像很擅长研究灵魂,我也可以去咨询下她的意见。”
五条悟笑着过来搭上羽取一真肩膀,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并有点可惜彻底张开的一真已经失去少年时期那戳起来手感软软的婴儿肥了。
“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羽取一真顶着被戳变形的脸默默点头,下一刻却把越戳越起劲的悟变回了白猫,伸手托在怀里。
被盘星教教徒尊称为圣猫大人的悟眨巴眨巴蓝瞳,发现此刻竟然攻守易型——这家伙开始可劲揉搓起他了!
可恶,但是……被挠下巴的感觉有点舒服,嗯,先原谅他五分钟吧。
羽取一真挼了悟咪一小会便及时收手,回到正在等候结果的家属处。
“圣猫大人说他被极其狡猾的恶灵附身了。”
羽取一真语气沉稳,平静,好像在说一件笃定会被解决的事情,极大抚平了家属的焦虑与不安。
“普通的除灵办法失效,我需要回去排查原因。很抱歉,需要你们再耐心等待一段时日。”
“没关系,只要能救我的儿子,无论要我们等多久都可以!”
家属感激得连连鞠躬,将羽取一真与五条悟送走。
回去后的五条悟也问了家入硝子,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后来又打电话给人在国外的九十九由基,她说自己也没见过这种现象,需要亲眼确认一下,但近期有事赶不回来。
五条悟猜测曾和羂索私底下接触过的夏油杰大概率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惜后者始终都不曾露面,想接触他也无从谈起。
等乙骨忧太终于拥有一个没被任务挤占的周末,从学校回到盘星教时,遇见正好也来帮忙的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
“咒术高专念起来感觉怎么样?”枷场菜菜子很是期待,“会上数学课吗?应该不用吧?”
可别再上那些让她头大的课了,天天都得拼老命的写功课。
“只是同学数量少而已,咳,还是要上这些基础学科的……”
乙骨忧太有点不忍打破枷场菜菜子的美好幻想,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什么,还要学啊——”
枷场菜菜子朝天哀叹,又问他,“那同学呢,看起来怎么样?”
“嗯……一头会说人话的熊猫,一个只能用饭团馅料交流的咒言师,和一个只能依靠咒具与体术祓除咒灵的[天与咒缚]。”
乙骨忧太掰着指头给枷场菜菜子数,“好像情况都挺奇怪的……啊哈哈。”
初次之外的经历倒是不必细讲,除了上课就是做任务,实话说跟入学前半年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他很快就适应了。
“是啊,包括你自己的情况也很特殊,”枷场菜菜子格外沮丧的嘟囔道,“除了熊猫听上去有点意思以外,感觉其他人都不好相处啊……我和美美子明年遇到的同学也会这么奇怪吗?”
乙骨忧太眨眨眼,只好用无辜的表情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要说不好相处的话,那位禅院真希同学确实格外不好相处,讲话与处事都是不留情面的强硬,哪怕对五条老师也毫不客气,他不怎么习惯与这类人接触。
甚至在某些时刻,她的态度会令乙骨忧太回忆起在学校里时,那些曾用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使唤他去跑腿、或对着他使用语言暴力的霸凌者。
会让人忍不住远离,尽量不跟她过多交流。
熊猫则与禅院真希的关系还不错,像实战训练时,五条老师也多会安排他们两个一组,而他则与狗卷棘一组。
虽然狗卷同学只能通过饭团馅料交流,但他本人其实非常活泼,性格也很好——有时还喜欢跟着五条老师一起恶作剧。
乙骨忧太想了想,觉得这些话还是先不要说给菜菜子和美美子听了。
好比他上一届还有热衷赌博的秤学长,以及热爱女装的星学长……谁知道下一届会是什么情况呢。
不过,他听说被五条老师和羽取老师看着长大的伏黑惠,明年似乎要升高中了?也不清楚他会不会选择去高专就读。
——这个问题,五条悟也特意询问过伏黑惠。
“你说不想去读高专?”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叹着气对他摇头,“恐怕不行哦。话说,明明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窗],祓除咒灵的经验也有大把,怎么反而排斥去高专呢……”
伏黑惠没有解释理由,只执着问道:“为什么不行?”
五条悟干咳一声:“这个嘛,惠其实是禅院家的直系血脉,继承了禅院的祖传术式……”
伏黑惠:“……这些我都知道,讲重点。”
五条悟摊开双手,笑容格外爽朗:“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啊,你爸爸把你卖给禅院家主了!哎嘿。”
那家伙死前光说把儿子交给他随便处置,竟然没说其实已经和禅院家主——禅院直毗人达成交易,只要惠拥有祖传术式,就会花十亿买下他,将人带到禅院家培养……
还是禅院直哉听说禅院直毗人在派人寻找伏黑惠的下落,以便确认那位禅院甚尔之子如今是否拥有祖传术式【十种影法术】时,担心下任家主之位被夺走的他赶紧打电话给羽取一真,才让五条悟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而此刻,刚听到自己其实早在五岁之前就被爹卖了的伏黑惠,陷入沉默。
伏黑惠:“……”
伏黑惠:“哈??卖了多少钱?”
五条悟的笑容依旧灿烂:“整整十亿。”
——吐出了让伏黑惠与旁听的伏黑津美纪都眼前一黑的数字。
“十、十亿……”伏黑津美纪喃喃,“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家伙已经拿到钱了?”伏黑惠默然片刻,“能让他还吗,我也不想去禅院家。”
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并不打算去禅院家……还是被卖过去的。
“应该拿到一部分定金了吧,具体我也没有去找禅院家主了解。但很遗憾的是,惠爸爸已经还不了钱了。”
五条悟歪过脑袋,手肘撑在双腿交叠翘起的膝盖上,“想知道他的下落吗?我早就说过可以告诉惠哦。”
“不,我没有兴趣。”伏黑惠依旧拒绝,停顿片刻又问道,“卖给禅院家和我必须去高专有什么联系吗?”
“我也猜到惠不想去禅院家啦,”五条悟说,“所以呢,惠需要和我过去一趟,处理这件事情。以及那十亿,我也会想办法帮忙销账哦。”
伏黑惠:“……代价是要我去念高专?”
“不哦,没有代价。”
五条悟的唇角笑意收敛,认真对着他说道,“只是,我希望你来念高专。”
“你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能觉醒【十种影法术】有多么罕见,这可是能与[六眼]加[无下限]抗衡的术式哦。所以数百年来,禅院家和五条家的关系一直很差。”
导致他每次看见禅院直哉忍辱负重给一真干活时,总感觉很有意思……啊,他可没用“幸灾乐祸”来形容哦。
“……为什么?”
这次,伏黑惠沉默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才开口问五条悟。
“我想培养强大的伙伴,”五条悟回答。
“可靠又聪明的,能改变这腐朽咒术界的伙伴。”
………
禅院家。
“不好意思,我带着伏黑惠来拜访哦——”
五条悟笑眯眯的,还特意解除自动运转的[无下限],用手掌拍了拍被禅院直毗人喊来一同招待的禅院直哉肩膀,把禅院直哉整个人都拍僵硬了。
“呀,好久不见呢,直哉。看你又漂了金发?不担心秃头吗?”
……你才会秃头!
可恶,原来伏黑惠一直都被这两个家伙藏起来了吗!
亏他还特意打电话找羽取一真求助,根本就是白白送情报上门!
禅院直哉绷着张臭脸,笃定自己的家主之位肯定不保,却听到五条悟转向心情愉快的禅院直毗人,下句开口的话是——
“抱歉,甚尔早就说过他的儿子任我处置,所以我不打算把他让给禅院家喔。”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在内心狠狠握拳:YES!YES!!
下任家主之位果然还是他的!
羽取一真也不是什么特别狠心的魔鬼嘛!连带五条悟看着都变得顺眼起来了!
“……这下可麻烦了,那家伙已经收过我钱了啊。”
哪怕接待地位与他相当的五条家主,禅院直毗人仍旧不忘提着酒壶,给自己灌了满满一口,“你打算一分不少的还给我吗?”
“人口买卖是犯法的,大叔。”
五条悟笑眯眯道,“需要我给你念一下现代的日本相关法律吗?我背得可熟了,几年前还给挂在高专名下的咒术师们加薪了喔。”
为了匹配他们的工作强度,改成以委托的强度及数量来划定的计件薪水了。
咒术师竟然拿日本法律说话,禅院直毗人愣住半晌,胡子慢吞吞一抖——发现他竟然还找不出理由反驳。
因为五条悟这话摆明了打算赖账,而他和甚尔也只是口头协议,不存在纸质合同……或者按照这小子的说法来讲,就算有合同也是无效。
倘若换个地位低点的人来这么对他说话,禅院直毗人肯定要把那混账打出去,然后扣下伏黑惠的。
但眼前说这句话的,是五、条、悟。
伏黑惠跪坐在五条悟身后,好似正依靠着一座宏伟而险峻的高山,没人能动他。
“………”
见禅院家主憋了半晌,只能气闷得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酒,五条悟转过目光,从墨镜后扫了眼对方身后几乎喜笑颜开的禅院直哉,唇角同样弯出和善的笑容。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商量嘛——我们来拟定另一个条款如何?”
第176章
禅院直毗人迟疑许久, 还是答应了五条悟提出的条件。
理由很简单,他打不过五条悟,而禅院家也极难抗衡眼下被五条悟带着如日中天的五条家。
在这种事情上, 想要去拉拢加茂家与五条家叫板也做不到——加茂家既不想触五条悟的霉头, 也不打算增强禅院家的实力。
最关键的一点:伏黑惠本人同样没有回归禅院家的意愿,而他已并非可随意拿捏的五、六岁幼童。
就算禅院直毗人强硬将如今的伏黑惠扣下来,也只会升起后者对禅院家的反感。
至于这个协议具体的内容……
[依照伏黑惠的意愿,其目前由五条悟进行看护,不回归禅院家。但,倘若因某种缘由致使五条悟死亡或丧失意思能力的情况出现时, 禅院直毗人与伏黑甚尔的誓约则生效,迎纳伏黑惠回归禅院家, 继任家主一职。]
这段话一出, 禅院直哉的表情变化实在太过精彩了, 五条悟险些没有绷住笑声。
禅院直毗人看不见自家儿子的表情, 只是低着头思忖片刻,直白问五条悟。
“怎么, 你在担心自己以后会出事?”
“嗯?才不是啦。”
五条悟歪过脑袋,朝这位嗜酒却精明的禅院家主露出一个从容的、轻慢的张扬笑意。
“——只是对我自己很有自信而已。”
钱是一分都不可能还的,但若是他强硬的完全切割伏黑惠与禅院家的联系,说不准禅院直毗人会在背后动什么手脚。
这份协议的签订, 便是既能让对方产生些许[伏黑惠还有可能回归禅院家]的希望, 又不至于让伏黑惠本人成为禅院直毗人出手的靶子。
至于往后那些或许会冲着他来的阴谋诡计?
五条悟笑了笑,对自己的实力拥有绝对的自信。
“是吗?老夫可不这样认为。”
五条家主与禅院家主对约定内容都没有疑问, 协议顺利落成,禅院直毗人挥手让禅院直哉送五条悟和伏黑惠离开,又继续自顾自地沉醉于美酒带来的酣醉之中。
五条悟自然也没打算跟向来就不对付的禅院家闲聊, 起身就与对方告辞。
三人在长廊上走了一段,穿过庭院的蜿蜒小径,快要靠近大门时——见旁边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禅院直哉忍无可忍回头,很是用力的瞪向五条悟。
五条悟无辜开口:“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禅院直哉:“……你这协议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就是很普通的字面意思啊。哎呀——某人这么聪明,应该能听出我的话外之意吧?”
……这家伙,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对他说“直哉啊,想当禅院家主吗?那可要好好保护我哦,绝对不能让我出事呢”。
跟羽取一真那个恶魔混久了,连五条悟都变成了何等卑鄙的混蛋!
禅院直哉很确定哪怕他今天不在场,五条悟或者羽取一真也会在之后特意跟他说这份协议的内容——不就是想让他被禅院家主这根胡萝卜吊着,尽心尽力地去保五条悟平安无事吗。
可恶!
还真是被他们成功看扁了!
禅院直哉气得很,又无法将这些不可直说的野心当着伏黑惠的面直接摊开来,只能冷脸憋了半晌,硬邦邦哼出一声“你说呢”。
而后,他在伏黑惠那一头雾水的目光中,重新转回身去,继续气闷着带路。
五条悟发出精准拿捏某人心理的笑声:“哈哈。”
禅院直哉:“………”好气!!
假如换成羽取一真在这里,他是压根不在乎禅院直哉气成什么样的,只要能继续给他干活就行;但五条悟笑够了禅院直哉这一系列实在有趣的反应之后,还会开口安慰人。
“呀——坦白说,有直哉在也让我松了口气呢,毕竟惠已经过习惯了普通人的生活,并不太愿意回来当禅院下任家主。要是就这样让禅院家后继无人,我也会感到苦恼啦。”
这句话也相当于在暗示五条悟、或者说羽取一真是支持禅院直哉当下任禅院家主的。
至于伏黑惠,他闷不吭声走在五条悟身后,默认了自己并不想接手禅院家的事实。
禅院直哉的脚步一顿,“真的?”
“真的真的,”五条悟笑眯眯道,“但我要是用这个理由拒绝,岂不是太不给禅院家主面子?只好另外想个能让大家都各退一步的办法。”
“……对我说这些可没什么用,禅院下任家主未必是我。”
禅院直哉过了片刻才接话,好似在聊着与他无关的事情。
——但在脑海里,某人已经坐在钢琴前弹起激昂的旋律来庆祝,欢快又热烈。
YES,禅院下任家主果然还是注定属于他的!
只要保住悟君就等于排除了伏黑惠这个外来因素,而那些废物怎么可能有资格和他争夺家主之位!
面对肉眼可见越来越雀跃的禅院直哉,迷茫加倍的伏黑惠看向五条悟——后者吐着舌尖,冲他俏皮一摊手。
他和直哉和一真常年私底下有来往这件事可是秘密,还是不要说给小孩听啦。
“………”但伏黑惠没看懂。
什么意思,在说禅院直哉的脑子不太好使?
看起来好像是有点。
“哦…对了对了,”
将五条悟和伏黑惠送到停在大门旁的轿车边时,似乎已平复好心情的禅院直哉又主动开口问五条悟。
“听说那个真希离家是去东京高专就读了,真的假的?”
坐在副驾驶的五条悟按下车窗,手肘撑着窗棱朝他这边看来。
“嗯,没错哦。需要我帮你带个口信给她吗?”
“哈——才不要,那家伙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算是优点啊,根本没什么好聊的。”
扯了扯嘴角,禅院直哉言语尖锐的讥讽道,“认不清自己地位、也不懂规矩的废物,眼光却傲慢得很。倘若她有甚尔那样的实力,倒能让我高看一眼,可惜终究是个除了心高气傲外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五条悟:“……”
禅院直哉平常都不敢对着他和一真大声讲话,敬语上的使用也十分正确,让他都忘记了这家伙的嘴有时真是毒得可以。
“呼,我只是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并没有额外的需求。”
五条悟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禅院直哉就已经后退两步,双手拢在和服的袖口里。
“那么再会了,悟君,还有惠君。”
在面对实力强大的五条悟,以及拥有【十种影法术】、潜力无限的伏黑惠,他又变得彬彬有礼起来,甚至朝他们露出友善的道别笑意。
虽说禅院直哉有着末端上挑的狐狸眼,无论怎么笑都让人感觉满肚子坏水,狡猾得很。
伏黑惠很难给自己对禅院直哉的印象做一个总结,但多少为自己以后不用去禅院家而松了口气。
曾经被伏黑津美纪按着后脑勺向五条悟道谢的次数多了,这时的伏黑惠也终于学会主动开口:“……谢谢。我明年会去读高专。”
“哎呀,惠改变心意了?”
靠在椅背上的五条悟双手环抱在胸前,笑着扭头朝后方望去,“因为这一趟受到刺激了吗?”
伏黑惠没有与人剖析内心想法的习惯,垂眼沉默半晌,才给出一个简短的理由。
“只是觉得……我自己也需要强大起来才行。”
不仅是来禅院家这一趟的经历,还有过往兼职当[窗]时的所见所闻,都在朝他诉说着这一点的重要性。
“嗯嗯——无论怎么说,惠愿意入学咒术高专这点也值得庆祝,我请客哦,晚上一起去大吃一顿吧!”
心情超级好的五条悟拿出手机,已经开始提前约起人来。
“把一真、津美纪和理子他们都叫上,在琦玉吃的话也不用担心被高专那边的人撞见——嗯,怎么这么多个未接电话?”
五条悟嘀咕了一句,想起自己在进禅院家前特意将他和惠的手机都调成静音模式。
“不,我觉得这个没什么庆祝的必要……”
伏黑惠没来得及伸手阻拦,五条悟已拨出去了一通电话;他只能在坐回位置上,默认今晚即将有一场热热闹闹的庆祝会。
——然而,接下来的展开与刚才车内气氛截然不同。
五条悟只喊了声“理子”,便没有继续说话;反而是他的神色愈来愈凝重,近乎到了面无表情的程度。
一种压抑的不安笼罩在车内,令思维惯常消极的伏黑惠也跟着情绪沉到底,脑海里难以克制的浮现出许多糟糕的念头。
是有谁出事了……是津美纪吗?
“……我明白了,嗯。我们马上就回来。”
五条悟简短说完便挂断电话,整个上半身都倚靠着椅背,仰起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坐后座的伏黑惠视角斜斜望过去,能从墨镜边缘的空隙里瞥见对方浅白的睫羽低垂——甚至彻底闭起了眼。
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伏黑惠想出声喊五条悟的名字,询问他到底从天内理子那里听见了什么坏消息。
但他张了张嘴,喉咙已被内心那股不妙的预感逐渐扼紧,以至于发不出半点声音。
但很快,调整好情绪的五条悟便重新睁开了眼。
“惠。”
他低沉喊了声伏黑惠的名字,甚至将整个上半身都朝后方侧过来,以一种相当郑重且严肃的姿态对他说道。
“你的姐姐,津美纪……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迷。”
伏黑惠:“……”
伏黑惠:“……什么?”
“理子去找她时才发现的,不清楚昏迷了多久,打给我和你的电话都没有通,好在联系上了一真,送到医院后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一真特别提醒过她不能去八十八桥,那里的咒灵也已经被我祓除了。”
五条悟声音很低,透出冰冷的寒意。
“她是独自在家里时,被敌人亲自上门标记的。”
……是夏油杰干的。
第177章
伏黑惠和五条悟坐车赶到天内理子报的医院, 直奔病房而去。
开门时,五条悟一眼便看见天内理子、黑井美里和羽取一真都在,只是气氛极其压抑, 除了不时响起的轻微抽泣声外, 没人开口说话。
“津美纪!津美纪!姐姐!”
伏黑惠则径直冲到伏黑津美纪床前——哪怕喊了再多声也毫无反应,她仍闭目安静躺着,宛若沉入了一场普通的、安宁的睡梦之中。
“没有用的,”天内理子缓慢摇头,声音很低。
“一真说她是被诅咒了。”
在伏黑津美纪的眉间往上,正浮现出那枚以血作墨般的猩红咒纹。
心神慌乱的伏黑惠同样看见了这枚极醒目的咒纹——他骤然扭头将目光转向羽取一真, 几乎要难以抑制自己此刻的失态。
“有…有办法解除吗?”
“只能先让悟帮忙解除这个远程链接术式,”羽取一真轻轻摇头, “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昏迷, 我们也还在找。”
他百分之百确定羂索已经死亡, 如今伏黑津美纪却仍旧被诅咒。
而按照第一发现者天内理子的说法, 家里没有任何撬锁及潜入的痕迹,倒在地上的伏黑津美纪也全然没有挣扎, 仿佛一切平安静好。
唯一有所变动的,仅有安置在玄关处的鞋柜。
伏黑津美纪分别给天内理子、黑井美里、五条悟、羽取一真和夏油杰都准备了专属的拖鞋,样式各有不同,很好分辨。
由于夏油杰和羽取一真很久没有到过伏黑家, 他们两人的拖鞋因使用频率太少, 逐渐挪到最下面一层;但伏黑津美纪仍然会经常拿出来擦洗得干干净净,确保它在需要被使用时不会落满灰尘。
而就在天内理子发现伏黑津美纪昏迷的时候, 她同时注意到属于夏油杰的那双拖鞋有被动过的痕迹——或许对方依旧原样放了回去,但鞋底已沾染上的灰尘依旧与羽取一真的那双有差别。
只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羽取一真便能推测出现场的大概情况:
夏油杰特意选在五条悟与伏黑惠都不在家的这天登门拜访, 伏黑津美纪很高兴的拿出属于他的那双拖鞋给人换上,而后毫无防备的被夏油杰出手击晕,种下未知的诅咒。
是羂索交给他的办法吗,果然在夏油杰当盘星教的教祖期间,它就藉由[虎杖香织]的身体,一直在私下接触夏油杰。
大概是抱着[即使获得夏油杰遗体的计划失败,也能让夏油杰继承它的遗志]的打算吧。
那家伙太过狡猾,已经察觉到羽取一真和夏油杰未必是真叛逃——倘若没有能完全拟态的[八相轮卡],最后的刺杀计划未必能如此顺利。
即便如此,它的后手仍旧成功了,他们的敌人从羂索变成了夏油杰。
而眼下情况亦如此前的昏迷者那般,五条悟能够解除这个用于标记的远程链接术式,却无法令伏黑津美纪苏醒。
“只有一个勉强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在确定伏黑津美纪额头上的那枚咒印已经消失后,五条悟安慰道,“至少敌人没办法再通过这个链接标记发动远程术式,对津美纪造成二次伤害。”
紧盯着伏黑津美纪的伏黑惠没有开口回应,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许多。
“至于如何让津美纪醒来……别担心,”五条悟说,“我和一真会找到办法的。”
“真的吗?太好了呜……”
无论伏黑惠有没有相信五条悟的保证,但始终百分之百信赖五条悟和羽取一真的天内理子顿时长舒口气,眼泪汪汪的应道。
五条悟也久违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亦如当初的[星浆体]事件,他同样坚定的将天内理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毫不动摇。
“会有办法的。”他说。
伏黑惠突然开口:“下手的是夏油杰?”
听完天内理子刚才的描述,他怎么可能会推理不出来元凶是谁。
“不要多想,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找到他也做不了什么。”
五条悟也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很直白地指出事实——哪怕往高了说,惠目前也只有二级咒术师的实力,去对抗特级术师的夏油杰无异于送死。
“你先安心上学,其余的交给我来处理。”
“………”
看着仍旧昏迷的伏黑津美纪,伏黑惠默然半晌,才低声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
夕阳逐渐落尽时,天内理子、黑井美里、羽取一真与五条悟先后离开伏黑津美纪的病房,只有伏黑惠说他还想一个人再待会,独自留了下来。
回去路上,五条悟也一反常态的安静,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凝重。
他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出一种处理任何事情皆游刃有余的轻松,极少会露出如此严肃或郑重的表情。
“悟。”
直到被羽取一真叫了声名字时,五条悟才从走神中恍然扭头,看向明显在担心他状态不对的恋人。
二人对视片刻,五条悟仿佛才发现身边还有人在似的放松许多,甚至笑着伸手过来勾住羽取一真的肩膀。
“怎么了,在担心我吗?”
羽取一真点头,“嗯。”——想了下,他又补充一句,“悟如果不忍心下手,那就由我来杀死夏油杰。”
悟有同窗情谊,他没有。
他可以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天狼星鲨手。
“……噗。”
望着羽取一真那坚定无比的目光,幻视到黑豆柴的五条悟没忍住漏出一点笑声,使他的表情也不再似方才的冰冷与沉重。
“我没有说我下不了手。”
五条悟的语速很慢,但声音极稳,没有任何犹豫或不忍的情绪,“如果杰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他就需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且……”
这次,他明显流露出了些许迟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羽取一真。
羽取一真学着五条悟平时格外喜欢用的卖萌动作,朝他微微歪了点脑袋:“嗯?”
“……咳,”五条悟果然被他逗得又笑了一声,“只是,我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从我自以为我们在并肩作战开始。”
通往家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着眼前这条曲折却平坦的路,也拉长了两道亲密并肩的影子。
两侧有高大的树木遮蔽,也有排列整齐的低矮灌木随道路延伸,在夜色下仅反衬出一种浓郁而幽深的墨绿,但并不令人觉得可怕。
“当时,我以为是杰的演技很好。现在想想,可能在那时候,他就是真的开始质疑咒术界与普通社会之间那不可调和的死结了吧。”
“咒灵有强有弱,都是由普通人的负面情绪沉淀而生。低阶的咒灵自然很好对付,哪怕是辅助监督也能帮忙祓除。”
“但强大的咒灵逐年都在增加,却要不会产生咒灵的术师疲于奔命,从那些咒灵手中救出那些可能并不会感激自己的普通人,直至在这场没有尽头的战斗里彻底倒下。”
“曾经的杰始终秉持着强者需要庇护弱者的信条,却在高专的最后一年,开始质疑起术师是否有必要在这条道路上走到终点。只祓除咒灵的做法不过是扬汤止沸,还要让原本身为强者的术师死在与咒灵的战斗里——而那些咒灵,原本就源自于弱者的恶意。”
这些关于术师、咒灵与普通人之间的思考或许有几分道理,但解决方式也绝不可能是夏油杰如今坚持的[全人类的进化]。
更别提他通往这个目标所前行的道路上,无论牺牲多少无辜者都毫不在乎的态度。
羽取一真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他清楚悟肯定也早已思考过这些。
“所以……我不认同他的做法。在新宿街头和他表演决裂时,他曾说[如果我能成为你,是否就不会有如此多的苦恼,那些荒诞的想法也会有些许可行性?]……大概,那也是他的真心话吧。”
五条悟仰起头,那双雾蓝苍瞳此刻同样黯淡下去,平静倒映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即使在[六眼]的视野里,无论什么物体上都附着有太多、太细微的咒力残秽,连带那些永远无法停止接收的自动情报分析一道,好似无孔不入的瘴雾,飘荡在他能看见的每一处缝隙之中,塞满那颗不得不始终维持高耗能运转的大脑。
可纵使如此,五条悟也依然认为——今天晚上的星空,非常漂亮。
无论是热烈生长在乡野的花草,还是跃出无垠海面的鲸豚,亦或繁华都市的霓虹,都让他发自内心的觉得,非常漂亮。
“悟不会觉得一直祓除咒灵很辛苦吗?再加上教师和家主的事务……最近休假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他听到羽取一真开口,“如果哪天悟不想继续当咒术师了,我也支持。”
五条悟笑了。
并非是嘲弄的、讥讽的笑;也不是认命的、随波逐流的笑。
他只是为了心中这份纯粹的开心而感到喜悦,而当那双独一无二的苍瞳再看向羽取一真时,是坚定而明亮的,像独自在茫茫雪原上点燃庞大篝火的开拓者。
“不哦,我从来没有想过不当咒术师,救助他人也并非为了得到感激或报酬。”
五条悟用额头轻轻贴了下羽取一真的,好似在宽慰他的担忧——但与此同时,他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有力而笃定,亦如那颗见过再多死亡与人性黑暗也从未动摇过的、黄金般的赤子之心。
“这与我是不是[最强]无关,我只是想这么做,所以才愿意一直这么做。哪怕有时会感觉劳累,也不需要他人的理解与感谢才愿意继续坚持。”
如果做某件事需要理由,那又怎么能称得上是自愿呢,只不过是另一种或有形或无形的交易罢了。
羽取一真在难免担忧的同时,又心知这才是悟会做出的选择。
无论一周目或二周目,自第一次见到五条悟之初,这份始终坚定的强大便一如既往,足以令他无数次的怦然心动。
看见羽取一真的表情,五条悟忍不住又笑起来,索性再亲了亲自家这位总是在为他鸣不平的恋人,表示真的不用为他担心。
但五条悟知道,此刻的自己其实也非常高兴——能有这样一人始终站在他身边,毫无保留的心意相通,并肩前行也不必有任何顾忌。
“即使杰那套[进化全人类]的方法可行,我也不接受需要杀害无辜者的性命才能达到的所谓[理想]。”
说到这句话时,五条悟蹙起眉毛,显然十分怀疑夏油杰如今在践行的办法是否当真“可行”。
“被标记的绝不止津美纪一人,这也绝不可能是夏油杰他们计划的最后一步。”
“我们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繁星与皎月皆被阴云遮蔽,风雨欲来。
………
等到来年四月,伏黑惠入学咒术高专时,羽取一真也买了张新干线的车票,前往仙台的杉泽第三高中。
以防万一,两面宿傩的手指并没有继续放置在那所高中的百叶箱里,他这趟旅途的目标仅是为了找到上周目被虎杖倭助托付给他照看的少年,其名为——
“你是虎杖悠仁?”
有偏低的声音响起在这条夜间的道路上,喊住了刚从医院出来、打算走路回家的樱发少年。
“咦,啊,是我……请问,你是哪位?”
被喊住的虎杖悠仁困惑摸着脑袋转过身,看向叫住他的陌生人——
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拥有梅红与纯白交错的奇怪发色、身穿袈裟的妹妹头少年。
第178章
这种发色和装扮的……呃, 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矮个子,虎杖悠仁确信自己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
甚至感觉对方在大晚上喊住他,不会是什么好事。
虎杖悠仁单脚暗自发力, 身体重心随之转移——准备听这个古怪的家伙说完来意后就直接跑。
他的运动神经很好, 身体的天赋同样相当优秀;假如使出全力冲刺,五十米只需要三秒钟就能跨越。
虎杖悠仁在等着这个妹妹头和尚——里梅回答,但后者压根不打算与他多做交谈。
这条夜间的道路实在僻静,除去间隔一段距离便亮起的昏暗路灯外,四周早已没有行人的踪影,更是方便了里梅的动作。
她抬起手掌平举在嘴前, 好似拢了一团似散非散的雾。
虎杖悠仁虽然不明白里梅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已瞬间拉响刺耳的最高警报, 如同赛跑时的发令枪响那般, 令他不再迟疑地转身冲了出去!
——失败。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大块冰冷的、坚硬的空气冻在原地, 是比陷入泥沼还要更糟糕的情况, 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挪动。
“……这到底怎么做到的?”
虎杖悠仁努力挣扎了几次,发现他全身仅剩头部还能勉强转动, 但更像是对方故意只将他的脑袋露在外面。
因为那个妹妹头和尚在吹出那一口气后,接着便不紧不慢走了过来,单手掐住他的脸,在强迫张口的同时——另一只手将一样辨不清是什么模样的东西强硬塞了进来。
还难吃得要命!
虎杖悠仁努力想把这个不知名的玩意吐出来, 但它却像一块遇水融化的肥皂, 瞬间就顺着喉咙流了进去,连吐的机会都不给他。
“我已经失去等待的耐心了。”
她始终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 只说了这么一句。
而虎杖悠仁,已听不见这句语气冷漠的低语了。
当空气重新恢复流动之时,虎杖悠仁的面部与手腕已浮现漆黑的咒纹——好似将本人当作祭品, 却并非向高天原的神明呈上供奉,而是彻底献祭给了炼狱深处的恶鬼。
甚至连再度猛然睁开的眼睛,也化作四只,尽数对准眼前之人!
“……是里梅吗!?”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顺利受肉。
羂索曾经透露的[宿傩容器]果然有效,里梅立刻恭谨单膝跪下,姿态谦卑,语气却喜悦至极。
“宿傩大人,我来接您了。”
“没想到是你先苏醒啊,因为那个家伙?”
两面宿傩活动了下手脚,时隔千年之久,再度清晰感受到的肉丨体使他心情格外舒畅,想要立刻就大肆屠戮一场。
这个时代可到处都是女人和小孩的气味啊,真是太棒了,像蛆一样到处都是!
“是,能适配我的躯体并不难寻,可宿傩大人并非任何渣滓都有受肉的资格。”
里梅对待两面宿傩的姿态依旧是相当恭敬的单膝跪地,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没有分神去留意周边事物。
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自背后破空而来的一柄短刃。
——嗡!
两面宿傩却清晰感知到了这一道咒力气息的极速靠近,抬手便挥出一道无形的[解],与瞄准里梅脑袋甩来的刃尖悍然撞在一处。
在剧烈的震颤过后,那柄形状奇怪的短刃并没有被彻底切割成整齐的残骸,反而是空间在以极快的速度破碎又重组——连带着本该顺势斩开地面的[解],也好似就此消弭一般,见不到任何后续伤害。
那柄完好无损的短刃更是在空中短暂停滞之后,又似一道流星再度倒飞回去,直至被自路灯没有照亮的阴影处伸出的一只手接住,握紧。
“哦?”
两面宿傩发出一声饶有兴味的语气词。
术式是掌控空间的类型……不,还是说更倾向于破坏空间?
在两面宿傩的视野中,那道握着剑刃的身影不紧不慢,一步一步走入被路灯照亮的那片范围里——朝他望过来的黑瞳更是冷漠且恼怒,唯独没有半分对他的畏惧。
再仔细辨认,甚至连忌惮也不存在。
“你这家伙,竟敢偷袭……”
两面宿傩还没有开口,转过身的里梅先一步暴怒起来,翻手就要再吹出一道冰凝咒法。
这次,那柄握在对方手中的短刃来得更快,近乎在甩手间就飞至里梅的跟前,根本不给她施展术式的机会!
反应极快的两面宿傩再次试探性地挥出更多道[解],不仅其中一道与那柄短剑相撞,其余的无形之刃更是瞄准对方而去——
然而,那些[解]同样没能留下半分痕迹。
倘若不是两面宿傩确定自己有输出咒力,倒显得是他自己竟然也会有术式施展失败的一天。
并非只针对触碰点有效,而是整片空间都因重置而被抹消了咒力吗!
使用虎杖悠仁身体的两面宿傩抬起五指,朝他咧嘴露出一个极具兴味的张狂笑容。
“有点意思。我要杀了你,作为品尝这个时代的第一道下酒菜。”
看出宿傩大人已经打算大战一场,不想成为干扰的里梅正要退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你想用我的身体做什么?还给我!”。
不是宿傩大人会说出口的话!
里梅错愕转过头,却见到两面宿傩同样惊讶——其中一只手还掐在自己的喉咙上,“你为什么还能动?”
“啊?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吧?话说快点还我。”
在旁人看来,这种宛若疯子在自言自语的场景只持续不过短短几秒;等到再下一个眨眼间,浮现在虎杖悠仁身上的咒纹便尽数褪去,连眼下两只多长出来的眼睛也再度闭拢,似乎是非自愿的陷入了沉睡。
“你竟然……”
里梅震惊看着眼前这个虎杖悠仁,无法理解他为何能将两面宿傩压制回去…!
但她来不及问出更多的话了,那柄剑刃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打算,而这次可没有两面宿傩替她阻拦!
里梅果断反身后撤,在勉强躲开空间捕捉范围的同时使用咒力强化身体,转眼便消失无踪。
夜晚的街道再度恢复安静,徒留虎杖悠仁愣神半晌,难以想象刚才在他眼前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离奇的场景。
那个妹妹头和尚好像叫里梅,给自己吃了个什么东西,害得他身体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紧接着好像又跟另一个出现的人打了起来,在这家伙狂妄说着要吃了对方时,终于反应过来的他赶紧夺回身体主动权……
而现在,只剩下他和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在了。
基于今夜太过混乱的遭遇,虎杖悠仁是带着几分谨慎看向不远处那位青年的——对方气场淡漠,身穿格外正式的黑底纹付羽织袴,两侧袖口有家纹,但他完全辨认不出含义。
至于样貌……虎杖悠仁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底就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股陌生却满含信赖的好感来。
咦,他和这个人曾经见过面吗?
虎杖悠仁格外茫然。
怎么看都感觉很眼熟……好像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过……又或者是……等等,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想起来了!
“——啊,是羽取一真!”
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来的虎杖悠仁握拳喊出这个名字,就像终于用吸管嘬起喝空的奶茶底部最后一粒珍珠那样畅快!
“………”
被准确喊出名字的羽取一真有点沉默,还是开口接道,“你好。”
和悟一样,他现在也体会到年少过于出名的结果了,走到哪好像都有人能一眼认出他。
连上周目只认识【加茂老师】的悠仁,这周目竟然也能一口喊出他的名字。
“嘿嘿……我好歹也听过不少歌啦,也很喜欢看电视。”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摸摸脑袋,第二句说出口的话就是表情格外期盼的“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羽取一真:“……可以。”
……这小子的心还真大,明明刚才连身体都不是他的了。
他将[业双]入鞘,但没有将这根乌棍收回物品栏,而是单手握着——既提防虎杖悠仁体内的那家伙再度出现,也能防范那个妹妹头和尚的突然袭击——然后用另一只手摸出怀里的手机,给悟打紧急求助电话。
羽取一真赶到学校时不算很晚,但认识他的同学说悠仁已经离开学校了。
他原本打算在当地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早点过来找人;但就在羽取一真打算去最近的酒店订房时,忽然想起还有医院可以来试着碰碰运气。
上周目见到悠仁与他病重的爷爷是在六月份,而目前的时间点才刚过四月,羽取一真不太确定悠仁的爷爷此刻是否住在杉沢医院的301病房。
但变故竟然也提前发生了!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赶过来的他没能来得及阻止敌人的动作,虎杖悠仁却好像可以占据身体的主导权。
“悟马上过来。”
羽取一真简单描述了下事情经过,并报上当前地址后,便挂断了电话,重新看向虎杖悠仁。
后者完全没有惹上大麻烦的自觉,眼睛还亮晶晶盯着羽取一真。
“是那个悟吗……”
——虎杖悠仁略作停顿,刻意用一种好似在分享惊天秘密的口吻,压低声音念出这个令人期待不已的名字,“五条悟?”
说到会和羽取一真在一起的“悟”,那肯定就是五条悟了没错吧!
没想到他能在今天晚上看见早已退隐多年的偶像耶!
虎杖悠仁开心得忍不住搓手手,既期待又兴奋。
羽取一真:“……嗯,就是那个五条悟。你等会可以找他要签名。”
悠仁这反应,还真是和初次见到他的乙骨忧太如出一辙。
虎杖悠仁举手欢呼:“好耶!”
——然而,他很快就要乐不出来了。
接到一真电话的五条悟匆匆赶到地方与他们碰面,在询问过虎杖悠仁遇袭前后的状况、又盯着他认真瞧了片刻后,以一种相当凝重的表情告知结果。
“是被两面宿傩受肉了啊,你。”
虎杖悠仁眨巴眨巴眼睛。
“……欸,那是谁?”
第179章
“两面宿傩就是你被强迫吃下去的那个诅咒喔,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
五条悟大致介绍完两面宿傩的生平后,向虎杖悠仁问出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你能和体内的那个宿傩互换吗?”
当前场景的展开对虎杖悠仁而言,实在太过诡谲。
先是他被一个年轻的妹妹头和尚找上门, 莫名其妙就将人禁锢在原地, 强硬逼他吃下去了所谓[两面宿傩的手指],害他脑海里多了个一直吵闹不休的家伙。
接着则是昔日的明星二人组之一时隔多年再度现身,用一柄奇怪的飞剑从妹妹头和尚手中救下了他——当然他也努力将身体的主导权夺回来啦。
而此刻,则是另一位出现的大明星在用一种极其熟稔的口吻聊起这些潜藏在普通人身边的灵异现象,语气就跟在说今天的菜有点淡能不能放点盐那样稀松平常。
他是想过五条悟和羽取一真再次组合出道,但不是这种出道法啊啊……!
虎杖悠仁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被冲击到摇摇欲坠, 口中还在下意识回应:“啊,嗯, 应该没问题。”
“那就十秒吧, 十秒后换回来。”
五条悟简单做了个热身动作——身高腿长、比例绝佳的他在做一些体态舒展时, 更是显出一种落笔挥毫般的写意, 略宽松的黑衣外套搭配修身纯黑长裤,更是令这套流畅动作间的每一笔线条都勾勒得利落又矫健, 展现出一种极特殊的张力,又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
至少,羽取一真完全挪不开眼。
他甚至特意站远了些,却是为了举起手机, 打开摄像模式。
“哈哈。”
注意到自家恋人举动的五条悟发出笑声, 是一种彻底成长为大人后的成熟与从容。
虎杖悠仁:“但是……”
他担心换出来的宿傩会伤害到他们……
“不用担心,”五条悟笑起来。
“我是最强的。”
还拥有着独属于强者的绝对自信。
——下一刻, 攻击比声音更快地到来了。
散发着强烈不详气息的诅咒在放声大笑,转眼间便冲向站姿懒散、甚至是好整以暇等他接近般的五条悟——扑了个空。
两面宿傩反应极快,翻身调整姿势灵巧落地后的同时接一记[解]的无形挥击;倘若是普通的咒术师, 此刻已被那道极难察觉的刃斩切割成数块。
但五条悟仅是二指并拢抬起,甚至连半步也没有挪动,就抵挡住了这道借动作掩护下的骤然袭击。
与之前骤然消散的状况不同,对方的身边被散开的[解]切割出大量爪似的深痕,不远处的围墙亦随之坍塌一截。
又来一个能抵挡他术式的麻烦家伙?
念头在心里飞速掠过,两面宿傩已然一蹬地冲了上去,抬手就要以触碰到对方的状态下使出[捌]时——却被五条悟以更快的速度侧身探手抓住他的手腕,在借力旋身将他甩出去的同时,顺势扬手打出一记普通的咒力放出,让恰好腾空的两面宿傩避无可避。
砰!
两面宿傩被扔出去的惯性再加宛若炮击的外放咒力命中,整个人撞塌了另一截完好的围墙,纷落的碎石如同冰雹,砸在他这具已泛起剧烈疼痛的容器上。
体术技巧极高,咒力的使用时机也很精妙,包括对方的速度,是快得惊人吗?不太对……
时隔千年的现世,如此棘手的家伙竟然接二连三出现在他面前。
“哈……真是见鬼了,咒术师啊。”
倒在碎石废墟里的两面宿傩发出声嗤笑,沸腾的战意却更加昂扬——他正要起身再来和五条悟打第二回合,却听到对方开口的低语。
“8、9、10。”
五条悟微笑着,依旧云淡风轻般的站在原地,浑身上下连刚才打斗时沾染的半粒灰尘也没有。
“差不多到时间了啊。”
他的话音刚落,两面宿傩的意识再度被强硬按了回去,好似一块无法浮起的石头逐渐坠向无光的深海,“该死……”
甚至连这个单词也没能说完,再度响起的声音已重新变得轻快,“怎么样!没事吧没事吧?”
是虎杖悠仁在说话。
五条悟这下是真惊讶了,“你竟然真的能控制,不可思议啊。”——他转身看向同样收起手机的羽取一真,“你特意赶来仙台,找的就是他吗?”
虎杖悠仁:“咦,也是特意来找我?”
和那个名叫里梅的妹妹头和尚一样吗?话说这个两面宿傩怎么还在他的脑海里骂,好吵啊。
“嗯,”羽取一真点头,“正好撞上这个意外。”
“这样啊,”五条悟摸摸下巴,“有点难办哦,依照咒术规定,悠仁这种情况应该要被处以死刑的。”
“哈!?”听到自己即将小命休矣,虎杖悠仁顿时大惊失色。
“不是我自己主动吃的也要被处死吗?”
他是受害者才对吧……
“诅咒就是这种危险的东西哦,何况你吃的还是危险中的危险,让千年前的诅咒之王苏醒了呢。”
五条悟板着脸一本正经科普完两面宿傩的危险性——例如在千年前的咒术全盛时代,术师集结了所有人力讨伐他却惨遭失败;例如在他死后作为咒物存续的“死蜡”,他们甚至无法销毁——直把虎杖悠仁说得满脸惊恐,才露出一个半安抚半坏心眼的笑来。
“不过呢,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那……”
虎杖悠仁的眼睛刚亮起来,就被五条悟的指尖轻轻点在额头——些许注入的咒力便让他直截了当的昏迷过去。
“没想到会让两面宿傩复活,这可真是麻烦大了。”
五条悟接住虎杖悠仁软倒的身体,轻松将人扛在肩上,回头对羽取一真说道,“总监部那群人肯定会叫着要立刻处死他。”
已经被咒物受肉的虎杖悠仁,很难再将他平安无事的与身上那个极恶诅咒完全剥离开。
“即使悠仁能控制两面宿傩的意识也不行?”羽取一真问。
“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但坐在总监部里的可是一群怕死的老头啊,我猜他们百分之百就闹着要杀悠仁。”
五条悟知道虎杖香织的事情,也清楚羽取一真过来找虎杖悠仁,绝不是想看着这个孩子被陷害至绝境。
“不过,我刚才说的‘有办法’也不是骗人啦。”
在羽取一真正要开口[那我先去杀几个老头祭天]前,五条悟笑着冲他竖起拇指,从得意小悟变成了得意大悟。
“就交给我吧!”
………
“什么,两面宿傩的容器!?”
“必须尽快处以死刑!”
“你为何不当场祓除那个诅咒,五条!”
五条悟将虎杖悠仁带回来的当天,收到消息的总监部就炸开了锅,宛若一瓢水浇入热油里。
不仅他们私底下在议论纷纷,有几位已然忍不住高声质问起五条悟来。
“哎呀,用这种语气对着我说话,真的好吗?”
五条悟笑眯眯的开口,却立刻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跟着一窒。
“…………”
这话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地说[忘记曾经刻在尸体旁的大犬座了吗],根本就是在用死亡的暴力威胁他们!
这几年确实不再有总监部的人员被暗杀,几乎要令他们忘记曾经盘桓在心头的莫大恐惧。
而此刻,五条悟只用一句话,就帮他们回忆起来了。
连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了回去。
“……即便如此,也不能弃所有普通人的身家性命于不顾。”其中一人开口,“为何要保他不死?”
“我也没说不准执行死刑嘛,冷静一点。”
五条悟独自站在被障子门与烛火包围的会议室中央,却仅凭气势与三言两语便压制了所有人,让他们不得不采纳他的提议。
“反正都要执行死刑,不如先等他吸收了两面宿傩所有的手指再执行,如何?”
——满场死寂,坐在障子门后的这些人,其实根本不想答应五条悟的这个条件。
但他们也很清楚,别说那个神出鬼没、下手狠绝利落的天狼星杀手;就连愿意站在他们面前谈条件的五条悟,他们其实也没有能够制衡他的手段。
不如说,明明想要改革整个咒术界,眼下却还愿意和他们各退一步、商量着来的五条悟,已经是在照顾他们的面子,给个双方明面上都能接受的台阶下了。
良久之后,仅有一人开口——五条悟听出了他的声音,是京都高专的校长,乐岩寺嘉伸。
“在那之前,两面宿傩若是不受控的苏醒……”
对于这句疑问,五条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我会负责的。在那之前,虎杖悠仁就交给我看管。”
“………”
——这场只有老头格外不情不愿的协商到此结束,早已知晓自己不受他们待见的五条悟转身便离开了这间压抑且沉闷的会议室,压根不在意那些藏在障子门后,隐隐流露出或忌惮或恶意的目光。
他拿出手机,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羽取一真汇报好消息。
“很顺利,他们答应了哦!”
别看五条悟说的好像只是将立即执行死刑改为了死缓,但死刑的执行条件可是[等虎杖悠仁吸收完所有的手指再处死]。
重点是所有。
这意味着只要有一根手指没吃完,虎杖悠仁都能活下来——只要他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没有被两面宿傩彻底占据。
“太好了。”
羽取一真多少也松了口气,“下次带一根手指给我藏起来。”
他其实更想试试自己吃[两面宿傩的手指]这个特级咒物会怎样,毕竟早前也有过把咒物当经验包吸收的经历;但听悟说它实在太过危险,如果身体资质难以承受它的诅咒,甚至会直接爆裂而亡。
总之就是吃下去的不确定性因素太多,悟也坚决不同意他这样冒险。
羽取一真只好遗憾的选择将它收进游戏物品栏里——至少也能杜绝被第二个人找到这根手指。
五条悟爽快应道:“好哦。”
“悠仁答应了这个条件吗?”羽取一真又问道。
这些都是他们在虎杖悠仁昏迷的情况下讨论的,也不知道悟现在告诉他情况了没有。
“还没有啦,悠仁还在昏迷中呢。”
五条悟笑着说道,“不过,我总有种预感——悠仁会答应的。”
“我从第一眼就能感觉出来,他是个好孩子啊。”
………
与此同时。
里梅找到正独自坐在一座废弃小桥上的夏油杰,开口时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计划根本就不是羂索说的那样,宿傩大人竟然会失去对于容器的主导权!”
夏油杰单脚踩在桥面的边缘,手肘撑着膝盖,似乎只是在欣赏身下这条静静流淌的溪水。
即使听到里梅的质疑,他也没有回头。
“所以,你已经找过虎杖悠仁了?羂索早就说过他体内已经封印了一根两面宿傩的手指,即使你不去找他,到[那个时刻]后也会自动解封。”
“如果我这次没去找他,等到那时候岂不是已经迟了?”里梅面无表情道,“即使是羂索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吧。”
本该苏醒的两面宿傩,竟然会被虎杖悠仁那个小子的意识彻底压制!
“嗯,这确实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夏油杰终于转过脑袋看他,语气依旧不急不缓。
“不过,原定的计划在执行中出现意外这种事,本就是正常的。我们只需稍作修改就是了,也不必如此急切。”
里梅冷冰冰开口问他:“还有什么办法?”
“比如……”
夏油杰沉吟片刻,朝他露出一个平静的、没有透出任何感情的微笑。
“我们可以换一个更合适的容器。”
第180章
“换一个容器?”
里梅眉心微蹙, 神色冷淡亦如她的冰属性咒术,“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资格成为宿傩大人的容器,你说换又能换成谁, 那个操控空间的家伙吗?”
相比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两面宿傩, 里梅看不出来羽取一真术式的本质,只能大概向夏油杰描述那晚的现象。
夏油杰倒是听出来了里梅指的是谁,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我也觉得一真的术式很好用,但很遗憾,我们不能选择他。”
在里梅略疑惑的目光中,夏油杰举起手, 拇指与食指之间捏出些许缝隙。
“在学生时代,我和他互相拥有对方的一点小秘密。”
例如, 他见过羽取一真吃咒物却平安无事、只将它作为纯粹咒力吸收的场景。
能作为蕴含极强力量的死蜡流传至今, 这些咒物的平均等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低到哪里去, 羽取一真既然能把那个咒物当维生素补剂似的一口吃掉, 夏油杰就不能去赌他是不是吃起两面宿傩的手指来,也跟吃巧克力棒没什么两样。
“所以呢, 你要选谁?”
里梅不在乎夏油杰到底和别人有没有小秘密,只是直白的、尖锐的向他追问道。
“当然是……”
夏油杰重新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望着那些被风吹皱的荡漾波纹。
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且沉稳,好似并没有被任何情绪干扰心神, 也不会再有任何事物能动摇他早已立下的决意。
“有软肋能被我拿捏, 其力量又足以抗衡[无下限]术式的人。”
在通往[大义]的道路上,无论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
——无论什么。
………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所以, 我决定了!要来读这个什么……东京……”
只听五条悟念了一遍,虎杖悠仁复述得有点磕巴,“直接说咒术高专就好啦。”——五条悟笑眯眯提醒他。
“……这个东京咒术高专!”
虎杖悠仁从善如流跟着念完, 没什么犹豫就拍板决定他接下来要走的路。
“哪怕尽头是一条死路?”
五条悟讶然于他如此快的就接受了这一切。
“嗯,既然没办法让我的身体恢复过来,总得找到一条能够救助更多人的道路吧?何况,这么麻烦的诅咒也不能放着不管。”
虎杖悠仁的心情不算轻松,但也称不上过于沉重。
他总是擅长用更乐观且善意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即使命运的发展往往并不令人如意,自己也不能先一步自暴自弃,像一根还没烧尽就提前熄灭的蜡烛。
“我啊,其实是我爷爷带大的,相当于爸爸妈妈那样的存在。”
虎杖悠仁坐在庭院的长椅上,五条悟则特意往后推迟原本要做的文书处理工作,坐在他身边安静陪伴着,听悠仁说起他自己的故事。
“只是,他后来得了肺癌,必须躺在医院里……在刚发现的早期阶段,他强硬地拒绝了副作用很强的激进治疗。”
虎杖悠仁双手交握,眼睛低垂着,好似在用目光细数球鞋上的针脚。
“我当时很难说具体有什么感想,只觉得死亡这种事情离我很遥远……哈哈,其实现在也是啊,虽然爷爷的病情已经逐渐加重,医生说他可能撑不到下半年了……但听着爷爷每天中气十足的跟我说话,我偶尔又会觉得很恍惚。”
初春的风仍旧冰凉,仿佛卷着湿润的水汽轻扑在人的肌肤上。
虎杖悠仁并没有用抱怨的口气说出他在人生中所遭遇的不幸,反而更令五条悟愈发沉默。
“…抱歉啊。”
在仅有微风吹拂的静谧气氛中,他叹着气低声开口,虎杖悠仁却眨眨眼,诧异朝五条悟望来。
“没事啦,五条老师……啊,我可以喊五条老师吧?总之就是不用道歉啦,这些事和五条老师又没什么关系!”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说出口的事情竟然影响到了自己喜欢的五条老师的情绪,虎杖悠仁冲他笑出一个灿烂的活泼表情,活力满满。
“再说有老师帮忙,我肯定能活得比爷爷长啦!嗯,至少!”
五条悟:“………”
五条悟无语抬手,一巴掌扣在虎杖悠仁脑袋上,使劲来回揉搓:“你小子,瞎说什么呢!”
虽然他不好直接将这份私情说出口,但只要悠仁还能压制住两面宿傩的意识,他就不会让对方出事。
虎杖悠仁跟着不好意思笑起来,任由五条老师将他的脑袋揉乱成一个鸟窝。
“那我去和爷爷说一声哦,顺便办理从杉泽第三高中转学的手续。”
五条悟“嗯”了声,又补充道,“让一真陪你去,他正好也有点话想和你说。”
虎杖悠仁眼睛一亮,“好哦!”
正好他之前被五条老师打昏了,都没来得及收集羽取一真的签名呢!
按照五条老师给的地址,虎杖悠仁坐车来到一栋……宗教设施的门口?
“欸,还以为会是另一所学校之类的地方,”
虎杖悠仁抓抓脑袋,只好随便抓住一个看上去面善的路过小哥,发动即使与陌生人交谈也能超级自来熟的社交技能。
“抱歉抱歉,请问羽取一真在哪里?五条老师让我过来找他,但这里看上去好大!”
都是同龄人,应该随随便便就能聊得来啦!
虎杖悠仁超乐观的想道。
反而是被拦住的乙骨忧太刚想出声询问,便又被这声五条老师小小惊了一跳——随即发现这位樱发少年的身上同样传来了极强烈的诅咒气息。
“你也被……诅咒了吗?”
乙骨忧太竖起食指,小声对他嘘了一下,“不要直接说出五条老师和羽取老师的关系,他们明面上是敌人。”
虎杖悠仁瞪大眼睛,立刻捂嘴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再吐露半个字,而后才同样压低声音说道。
“差不多,我被两面宿傩受肉了,光听那家伙说话就很坏,还扬言一出来就要杀了五条老师……”
“………”
他大概说了下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令乙骨忧太越听越沉默,甚至在最后露出极为难以忍受的排斥。
“我不允许有人对五条老师不利,如果他想杀五条老师,我会在那之前先杀死他。”
乙骨忧太冷冰冰吐出这么一句,才又舒展眉眼,转身示意虎杖悠仁跟他过来。
“我是乙骨忧太,高专二年级生。”
虎杖悠仁赶紧跟上去,“啊,原来是我的学长!”——并立刻与他热络的聊起天来。
期间还不时为乙骨忧太说出的内容发出各种惊叹,诸如“什么,学校里竟然有会说话的熊猫”或者“咦,只靠饭团馅料也能成功交流吗”之类,情绪价值给满,让向来性格内敛的乙骨忧太都感觉和他聊得很开心。
至于两面宿傩开始在他脑海里冷嘲热讽区区一个小鬼竟也在此口出狂言的情况,虎杖悠仁干脆利落的无视掉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虽然乙骨忧太能在假期时回来盘星教帮忙,但在大多数时间里,羽取一真还是得在白天过来坐镇,确保盘星教的整体运转没有出岔子。
“你好,我是虎杖悠仁!前几天多亏有羽取先生及时救我!”
此刻,羽取一真见到被乙骨忧太带进来的虎杖悠仁精神十足,也算是终于放心不少,起身来到他身边。
“悟给我打过电话了,我正要安排人去接你,没想到你自己就找了过来。”
羽取一真先和乙骨忧太打了个招呼,紧接着便让虎杖悠仁跟他去一个地方。
在那株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茂盛榕树下,虎杖香织安静长眠于此。
而羽取一真,轻声对他讲述了一个关于羂索、虎杖香织、虎杖仁与他之间的故事——包含上周目听到的内容在内。
“所以,这真的是我的……”
虎杖悠仁回不过神,久久看着那几个刻在石碑上的字;他难以想象羽取一真之前来找他,竟然是为了告诉他关于自己双亲的事情。
“我很抱歉。”羽取一真开口。
“——不,没关系啦。”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抬手抹去险些溢出眼眶的泪水,冲羽取一真笑得轻快又明亮,像一轮刚跃出地平线的灿烂朝阳。
“真是的,羽取先生怎么跟五条老师一样喜欢和我说对不起,明明不是你们的错。”
“嗯,知道我的双亲并不是抛弃了我这件事,让我感觉……轻松了很多。”
虎杖悠仁蹲在自己母亲的墓碑前,双手合十对她歉意道,“对不起啦,今天没有带花过来看你。下次肯定会带着花和点心过来的,这次就先原谅我吧?”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哦,妈妈。”
…………
有高专在暗中安排,虎杖悠仁后续的转学手续办得相当顺利。
刚开学才两天,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与同学建立深交,也算是能够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至于爷爷那边,虎杖悠仁絮絮叨叨将这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后,只换回了漫长的沉默,与一段话。
“……是这样吗,”
虎杖倭助开口,却又刻意侧过身背对着他。
“悠仁,你一直都很强。所以啊,能帮助他人时就去伸出援手吧,哪怕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好……你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别变成像我这样。”
虎杖悠仁愣了下,却还没说出点什么时,又被爷爷毫不留情的撵走。
“要做什么就快点去做,我又不是不能照顾好自己。”
现在绕到爷爷面前去,搞不好还能看见他在哭呢——虎杖悠仁的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还是好笑甩甩脑袋,放过自家格外倔脾气的爷爷。
“那我现在,可要和大家一起去拯救世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