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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吵成粥了 快趁热喝了吧

    萧湘对修真界的诸位同僚钦佩不已, 特别是今日。

    他知道修士们打架很厉害,但没想到修士们嘴上打架也挺厉害,大家都是上午来的, 一直听那些修士吵到傍晚, 在场忙活的紫微宗徒子给所有大能续了一壶又一壶茶水,就怕一群大能吵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许多宗门的宗主或长老, 其秘辛和黑历史都在吵架中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闹得在场人都知道了,不知今日在议事大殿中的众修士要上几个人的暗杀名单。

    萧湘甚至在大殿门口看见了顾人还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身影,对方手上拿着纸笔,不知道在奋笔疾书地记录着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雷震宇还在顾人还身边, 帮顾人还端着砚台;而权衡决正在一边帮顾人还磨墨,一边往殿里探头看热闹。

    王笑锋那姑娘没能跟着一块儿在门外凑热闹, 因为那姑娘现在是寻天府的府主, 正坐在殿里跟他们一块儿听骂架呢。

    在夜幕降临之时,一直都沉默观战的“三清”宗门终于被强行拉入了唾沫星子战场。

    一个宗主骂道:“呸!在场的修士里,谁没有点不光彩的私情?!就算清风明月如幽明道长,当年若不是与青云宗猎炎有染, 怎会舍命斩幽冥!去救那不要命的猎炎?!!”

    突然被点到名的萧湘茫然:“……啊?”

    怎么突然说起他了?他一直都没发言啊。

    听了一天的闲言碎语, 脾气再好的人心里也会有怨气, 段衍“腾”地从椅子上起来, 怒道:“你们骂对方还不够是吧?拿些莫须有的事情攀扯我师弟作甚?!臭不要脸的孬老头!!!”

    贺奉天也怒道:“本座与幽明的莫逆情谊, 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死老头活的不耐烦了是吧?!啊?!!”

    原本在门外跟着小辈们一齐看热闹的李拂衣闻言,怒气冲冲地奔入大殿, 一把揪住那个宗主的衣领,“老娘的男人也敢编排,你要死啊?!?!”

    那个老头被揪着衣领, 瞥见远处裘弈冷冷看过来的眼神,顿时挣扎着喊道:“你瞅什么瞅!你就很干净吗?若不是欠了合欢宗的风月债,为什么那么多合欢宗修士追了你好几百年?!”

    裘弈:“……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降了半天火温的罗万劫闻言,瞬间爆燃,一双赤眸迸出火星,大踏步走向那个老头,形如厉鬼,声如雷吼:“你想死是不是?!行神哪点都不好,唯独洁身自好这一点不容质疑!!你当着他道侣的面狂吠些什么?!!”

    合欢宗上一任宗主云枕山也一脸莫名,阴阳怪气地大声说道:“干什么呀干什么呀!要这么说,修仙界哪个有点姿色、有点本事的人没被我们合欢宗修士追过?行神道君只是太优秀了,这才有很多人追……呀!您不会是没被合欢宗修士邀请过双修罢?”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被李拂衣拎在手里的那个老头,面露难言之色,“看这样也是……我合欢宗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

    云枕山的这句话不知触动到了老头哪条脆弱的神经,闻言像一条上岸的鱼一样在李拂衣手里翻腾,怒道:“你说什么?!”

    云枕山也大怒道:“我说你又老又丑修为又低性格烂人品烂全身上下哪里都烂到家了特别是那张臭嘴!嘴不要我给你撕了!!”

    “啊哇哇哇哇哇啊哇哇哇哇!!!”

    被撕着嘴巴的老头似乎是觉得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即使再乱一点也没有什么,越乱越好,于是将最后的净土玄清宗也给拉下了水:“谁知道李输梅和段衍当年在断崖下经历了什么!也亏顾犹在你还能——”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一拳打的脑壳凹陷下去一个拳头的大小,直接从李拂衣的手里飞了出去,撞破殿墙,滚落屋外。

    李拂衣被老头飞出的风吹得冷静下来,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拽着的那一片衣领破布:“……”

    顾犹在站在李拂衣身边,打那老头的拳头还没放下,他脸上仍旧带着温温和和的笑意,头发不知被谁编了许多小辫子,声音也听不出有什么怒意。

    “家妻尊贵,轮不到你来指点。”

    两个最先被造谣的冰灵根剑仙不愧是冰灵根修士,临危不乱,面色不变,甚至在现场瞬息万变后,仍旧坐在原地手牵着手。

    裘弈偏头,给萧湘传音:“恩容不是老好人剑修么?”

    萧湘也传音道:“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老头凹着脑袋摔到外面去了,还被屋外的顾人还雷震宇权衡决轮流踩了几脚。

    顾人还边踹边道:“敢造谣我嫂嫂,我看你脑子不清醒!!”

    雷震宇一脚踹在老头心窝:“乱说我师父和师娘还有幽明道长行神道君,你该死!”

    权衡决也凑热闹过来踹上两脚:“随两脚。”

    可谓是将不尊老体现到了极致。可惜暮成雪在家里看着道观,不然也得来踩上几脚这个造谣他师父师爹和宗主的混蛋。

    因为这一变故的突发,吵了一整天的大殿里终于安静了。

    闹剧结束,巫马何成见状,将设在自己耳朵上的的隔音结界撤走,传音问自己身边的婧子:“都吵完啦?”

    那一名紫微宗的婧子愣愣地点头,“好像……好像是的……”

    巫马何成的视线在太清宗上清宗玄清宗等人之间流转一回,叹道:“若是早知道‘三清’宗威力这么大,就早点把他们给拉下来一块儿吵了。”

    婧子道:“宗主其实我觉得您这想法挺危险的。”

    巫马何成:“细说?”

    婧子道:“‘三清’宗门里有两个归属明确的剑修真仙,太清宗乃是育道天尊的授道宗门,上清宗是不还仙君之母的遗宗,玄清宗皆是顾姓天神亲眷,与魔域之主也有密切的关系,且李输梅的父亲、‘枪仙’李一杯就在现场——这都不好惹啊!”

    巫马何成恍然大悟道:“对啊!今时不同以往,如今背后有靠山的宗门才是老大啊!!”

    她掐指一算,忽然又问那名婧子:“嘉树,你怎知玄清宗与魔域之主有密切关系?为师方才算了一下,才知道还有这件事。”

    家嘉树心虚道:“略有耳闻。”

    巫马何成追问:“从哪耳闻来的?”

    家嘉树看向墙壁破洞外的权衡决。

    权衡决耸耸肩,对看过来的巫马何成道:“我也是道听途说。”

    巫马何成又看向权衡决旁边的雷震宇。

    雷震宇突然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正一脸茫然呢,见状说道:“我简直闻所未闻!”

    其实巫马何成只要再往旁边追问一个人,就能问出真相来了,不过她没有继续追问剩下的顾人还,而是直接掏出符纸符笔打欠条——帮那老头打的,今日大殿的破损修缮费用都算在挑火的修士头上。

    凡人若是知道他们自古吹捧的所谓“仙人”都是这副模样,心肝怕是要一应俱碎了。

    顾犹在收了拳头,转身将大殿内坐着的所有修士和仙人都扫视了一遍,温声问道:“现在可以开始商讨一下彻查邪修的事了吗?”

    大殿内的修士们让顾犹在那一拳给打冷静了,纷纷打着哈哈聊起了正事:

    “……哦哦哦对对对!彻查邪修!!”

    “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哎呀邪修的事……”

    “我认为……应当如此……”

    萧湘动用仙术,释放了一些自己本源中的冷气,给大殿内吵得面红身热的一众修士降温。

    大殿内因此盈有冷冷淡淡的梅花香气,沁人心脾,叫人的头脑也跟着冷静下来。

    见众修士都冷静下来,巫马何成开口道:“诸位,恕我直言,咱们日后的行事效率若还如今日一样,饶是我们东洲的天神脾气再好,也要容不下我们了。”

    东洲的天神毁去一界时,至少还提醒了那一界的生灵,让他们能逃命的就尽快逃命;北洲的上帝毁去一界时,哪有那么多铺垫预兆?半夜直接一场大水全给冲没了,还殃及到其他界的生灵。

    “……”萧湘环视一遍大殿内的各个修士和仙人。

    修士各自为营上千年,只有联盟,无有盟主,遇到什么大事都靠一群人不断扯皮才能裁断下来,以前能够拧成一股绳,也是因为利益相关,可自从万道之战发生后,宗门之间的和平被打破,如今再想让所有宗门都拧成一股绳,难了。

    在场的许多仙人,萧湘都不认识,有些仙人自从成仙后,就因为怕沾染因果而与自家宗门断绝了联系,目前在大殿中归属明确的仙人,只有他和裘弈两仙,其他仙人都是受天道之召,才来与修士议会。

    这些仙人都独自逍遥惯了,对于修真界的未来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但又不能放着不管,如今无论是天神还是仙人、修士,都被天道统一划分进了修真界,修真界的发展不止是修士的事。

    萧湘思索完,给大殿中央的巫马何成传音:“清平,湘认为,如今管束修士与仙人,需要天神来强制。”

    巫马何成的回音很快:“我也正有此意。如今的修真界还需要一个能够规划发展路线的人,那些仙人是指望不上了,幽明有无推荐人选?”

    巫马何成的出众能力在于集结,不在于规划;而萧湘的能力在于教化,也不在于规划。两人都清楚自己和彼此的优缺点,没有引荐对方,而是在传音结束后,一致看向了今日未发一言的青云宗宗主何所应。

    “……虽然何所应的一些治宗举措太没人情味,于乱世无用,但却能够在安定时期使宗门兴盛。”巫马何成不得不承认道,“若是选人来做规划的话,我会推荐他。”

    萧湘道:“湘也正有此意。但一人规划难免失之偏颇,若有不合理之处,我等再从旁整改便可。”

    巫马何成点点头,“那便先这么定下,有劳幽明道长将此事转达育道天尊,请其坐镇。”

    为防一群修士再吵起来,将大殿吵成沸水锅炉,两人将想法通过传音告知现场其他的大宗门代表修士以及真仙。

    许多看得清局势的一宗之主都觉得此事可行,该让何所应试一试。

    若是让太清宗或玄清宗这种还有天神背后撑腰的宗门来当所谓的“盟主”,众人难免会感觉有失公允,但如果是由曾经客观辉煌过的青云宗来担任这个“盟主”,相对来说会更加令人接受。

    因为宗门在万道之战时死伤惨重而至今郁郁不乐的何所应忽然感觉有几十道热切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何所应:……?

    干什么?都骂完了??这是准备骂他了吗???

    第82章 修罗杀场 是幼稚园园长,也是仙人执法……

    “何宗主, 我有事要同你说,你不能拒绝。”巫马何成对何所应严肃道。

    “……”何所应抱臂,无所谓地说, “看本座心情。”

    罗万劫下意识威胁道:“你要是敢拒绝, 就打到你同意为止。”

    闻言,在场众人都看向周身温度还没完全降下去的罗万劫:“……”

    萧湘好像知道裘弈动辄打杀的习惯是学的谁了。

    在场大半修士都被何所应拒绝过, 小到个人诉衷肠, 大到宗门利益相关,无论是何种请求,只要何所应判断自己或宗门不能从其中捞得八成以上的利益,他便不答应。

    这一点倒还应了他的名字, 何所应,何所应, 有什么是他肯答应的?

    这次所有修士先将事情一致商讨完毕, 这才将想要拜托的事件具体跟何所应说,让何所应分不清这些修士究竟是在以势压人,还是打算轮番劝解。

    “要本座为修真界规划运行之法?”

    何所应嗤笑一声,对巫马何成说道:“过去本座不信演算之说, 总认为人定胜天, 但事实证明本座的认为错了, 而你的话一语成谶, 万道之战中, 本座那套运宗之法害死同门无数。你们是嫌自己命太长么,居然还想要本座来运转修真界?”

    众人都在心中想好了该如何车轮战劝说何所应, 也做好了与何所应口头拉扯一番的准备,但众人都未曾想到,最先开口劝何所应的修士会是从来不参与这种事的行神道君。

    裘弈先前坐在萧湘旁边听了半天众人论事, 也听出些门道来,闻言对何所应说道:“你的运宗之法在安定之时或许能使宗门强盛,但宗内宗外积怨也颇多,你又不听人劝,不吸取建议。若真要论,你的同门可能死于你的不听劝,但绝对不是死于你治理宗门的优秀能力。”

    “……”这话太直白地道出何所应的问题所在,何所应冷眼瞧着裘弈,冷声道,“一个连宗门都未曾治理过的修士,也配来指点本座?”

    “瞧。”裘弈指着何所应,对身旁的萧湘道,“一点逆着他的话都不肯听。”

    又转头对何所应说道:“吾虽未治理过宗门,但吾分得清好赖,最是听劝。”

    罗万劫森然传音问裘弈:“让你不要打架你听了吗?”

    裘弈理直气壮地给自家师姐传音道:“不打架那还叫剑修么?”

    巫马何成拍拍何所应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算过了,你来主策划,若有我们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大家商议一下再改,不会有差错。就算最后真出了问题,也不会怪在你身上。”

    何所应:“那怪谁?”

    萧湘答道:“怪天道。”

    所有修士又一致看向萧湘。

    萧湘无辜道:“方才祖师传音让湘这么说的。”

    巫马何成扶额叹息。

    如今仅剩的五个天神都以之前为救修士于天劫之中用脑过度为由,让修士们自己想以后要如何为天道办事、如何传承下去,想好了再上报天神,再由天神上报天道。

    修士目前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中,曾遵循了上千年的规矩一朝崩溃,许多人在历经大灾大难后虽身无所伤,但道心有损,就算日后有获取灵气再度修行的机会,恐怕也成不了仙了。

    何所应便是道心有损的那一类修士,他所引以为傲的事物在一场灾变中连同着他的信心一齐摧毁,嘴还硬着,但内心早已对自己不再信任,如今自认重振青云宗都难,更何况是要策划整个修真界。

    而萧湘和巫马何成都认定何所应来策划的原因很简单,何所应深谙商贾之道,最会谋利,而如今的修真界急需向天道谋利,好重振道门。

    天道如今对修士们毁而不杀,是要“提纯”,将那些喜欢动歪心思且心无苍生的人都逐出修炼一道;修真界自身也需要提纯,要将那些诚心捣乱、无心与其他修士共生的人排除在外,好向天道投诚,保全己身。

    “……”萧湘用神识一探屋外,夜深了,万物俱歇,外头连虫鸣都无几。

    今天众修士闹也闹够了,再不讲正事,于九天之上看着这里的五名天神恐要生怒。

    “凌志。”萧湘将流光拂尘的麈尾搭在何所应的肩上,用以安定何所应的心神,使其神思清明,并传音对何所应说道,“湘认识的你从不乏整装再来的勇气,你拒绝策划,是有所顾虑,可否同湘一说?”

    何所应不言,也没有看着给他传话的萧湘,只是沉默地用视线扫过在场某几个宗门的代表修士。

    萧湘顺着何所应的视线看去,心下有了些猜测。

    万道之战时,他不在修仙界,事后从师兄弟那里了解了大致详情,知道在修仙界彻底乱下去后,有几个宗门合力针对青云宗,杀害了青云宗不少修士。

    今日会吵的那么厉害而不是直接打起来,是因为大多数修士都抱着息事宁人和事过翻页的态度前来,想要谋求日后的发展,但已经造成的毁伤,岂是说翻页便能翻页的?

    为修真界策划日后发展,可以,但何所应不想为那些背刺青云宗的修士谋划出路,他只想让他们死,但青云宗如今式微,若想报仇去与那几个宗门相撞,只会是自取灭亡。

    大仇在前却难报,谁能有个好滋味?

    “……”萧湘继续给何所应传音,“凌志以为,今日我等齐聚一堂,只是为谋求修真界的发展,既往不咎?”

    “不知道。”何所应抱臂,阴阳怪气道,“本座背后可没有祖师撑腰。”

    “旁人,湘不清楚;但湘,是来寻人算账的。”萧湘没理会何所应话里带的刺,冷声说道,“如今决定权在你手中。若你肯为修真界谋求后路,那些对不起青云宗的人,湘会让他们罪有应得。”

    “你知晓,湘背后有祖师撑腰。”

    “……呵。”何所应忽然笑道,“本座还以为你只会带小孩儿呢。”

    他传音刚落,忽然感到肩上的拂尘一沉,冰寒的仙人威压从萧湘那里向他身上倾轧。

    但只是瞬间,那股威压便被反应过来的萧湘收了回去。

    何所应面露愕然地看向往日一向温良的萧湘,对方眼中的冷意还未来得及收回。

    “是啊。”

    裘弈看向自己身侧突然出声说话的萧湘。

    萧湘面无表情地说道:“湘只会带小孩儿,今日便是来为小孩讨公道的。”

    ——剑修喜怒无常、没人情味、不好相与、狂到没边、生起气来乱杀人。

    逐星剑铮鸣出鞘,在场众人还未看清逐星剑的走势,远处坐在位置上的一个宗主已经人头落地,血溅木椅,瞬间没了性命。

    萧湘冰冷无波的声音随即响彻大殿:

    “岱剑宗吴鹰刃,因与无极门长老有过不悦,于万道之战前,设计将噬灵蝶与魔修引入无极门,致使无极门死伤惨重,殒命徒子共计三千三百一十二人——当诛。”

    巫马何成立即推算,查证确有此事,愕然问萧湘:“你当时并不在修仙界,怎会知此事?”

    “湘身后有祖师调令。”萧湘冷眸含怒,对众修士说道,“天道有令,在场修士,于万道之战中身负无辜罪业者,其罪无论大小,立斩。”

    “在修仙界存亡之际,不思如何共存,反倒去想趁机加害同胞,毁伤无辜之人,却是该杀。”裘弈也召出摧雪剑,那架势不知为何有种诡异的兴奋感。

    他对天说道:“天尊,吾帮幽明分担一半杀业,还望成全。”

    于是育道天尊在萧湘和裘弈的脑袋里轮流说在场的人谁有罪,而萧湘和裘弈轮流出剑杀有罪者,边杀,边报出此人在万道之战中因一己之私而伤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最开始,有些人还不把这当回事,坐着看戏,但随着现场的血迹越来越多,甚至有鬼使进殿直接拽走鬼魂的情况出现后,有些问心有愧的人开始怕了,想偷着离开此地,好躲开两名剑仙的屠杀。

    不过这些人往往还没遁至大殿门口,便被天威给压在了地上,且在场还有一些仙人,也渐渐地不再看戏,而是在萧湘和裘弈停手后,仿佛接收到了什么神谕一般,出手杀掉一个现场的修士,再根据神谕说出此人的罪孽。

    这下,众修士都明白了。

    天道让他们齐聚一堂,共商存活之道,是为聚人;让仇家见面,互相揭短,是为了听听有些修士荒唐成了什么模样;又让仙人过来旁听,是为直接调动仙人,给在场的修士施以威慑。

    既然在场修士自诩正道,代表天道,日后若不行善,反行恶,今日人头落地之人,便是他们的下场。

    待场中血水遍地,杀声停歇,万籁无声之际,萧湘回首,看向还坐在椅子上的何所应。

    何所应虽说自己害死了同门,但天道并未说何所应该杀,这证明何所应虽然行事刻板,狠心绝情,但在万道之战时从未有过恶意害人之举。

    他传音问何所应:“如何?”

    “……嗯。”何所应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点头道,“策划一事,本座答应。”

    萧湘正要有所叮嘱,祖师忽然在他识海中又报出一人姓名,令他将其斩杀。

    天威早已收回,不再压人,待萧湘顺着指示看向那人时,那个修士已经奔至大殿门口,为躲避诛杀,还分出许多以假乱真的分身。

    萧湘手做剑诀,冷声道:“逐星,启阵。”

    逐星剑瞬间幻化为千柄长剑,分头向那人的分身杀去。剑数多,拦截快,只一瞬,那人便连同分身一齐被斩灭了。

    裘弈将摧雪收入剑鞘,淡声说道:“你总用这一招。”

    萧湘召回逐星剑,淡声回答道:“以多打少,简单快捷,好用。”

    几片被冰灵根的极寒灵力所凝结出的雪花轻飘飘落地,与血水融化在一处。

    所谓寒冰炼狱修罗场,不外如是。

    第83章 盗版师父 凭你也想骗过我?

    暮成雪拎了个马扎坐在道观门口, 看门前来来往往的香客。

    顾人还传信跟他说,他师父在修真界议会上发火了,还在天神的调令下杀了不少修士, 如今正带着众人去检查那些被统称为“邪修”的修士——尤其是蛊修。

    噬灵蝶之灾起源于蛊修, 经历过那场恶战的所有修士都不会对蛊修有什么好脸色,即使有些蛊修根本就不知道同修在培养噬灵蝶、跟这件事也没什么直接性的关联。

    “唉……”

    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堆, 暮成雪根本想象不出以后修真界该怎么发展, 若只是听从天道的安排在人间降妖除魔,那他们这些修士和凡人捉妖师也没什么区别了,日后莫不是真要发展成仙凡一家亲……

    身边忽然传来自家师父的声音:“何故叹息?”

    暮成雪顺着声音转头,见萧湘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 正垂头瞧着他。

    “师……?”暮成雪乍见师父的欣喜卡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嗅嗅周遭的空气, 随后有些狐疑地看向自家师父。

    ……怎么没有梅花香味?

    照常来讲, 萧湘周身三尺之内都会有极为明显的梅花香气,这些香气不是单纯地被红梅落雪的那些梅花妖给腌入味儿了,还是因为受了那些梅花妖的福泽,身临寒香, 不堕迷障, 旁人在萧湘身边嗅到这香气, 神智都会清明许多。

    他师父喜欢跟脑子清醒的人打交道, 与人交谈时, 不会用法术收敛周身的香气。

    不过暮成雪也就是狐疑了一瞬,随即就想, 或许是师父厌倦了梅花香气呢?毕竟都嗅了一千年了。

    窑鸡的气味很香,但若是让他闻上一千年的窑鸡味,他以后看见窑鸡都要忍不住犯恶心。

    “……师父!”暮成雪起身, 向萧湘行礼,“您回来了,彻查邪修一事如何?可寻到了那些害死余师兄的凶手同门?”

    “……”萧湘的视线在暮成雪身上停顿片刻,面无表情地说道,“……遇到了些阻碍,并未寻到凶手的同门。”

    暮成雪没有显露出失望的神色,“哦……”

    萧湘并未在这件事上多言,转而问道:“为师不在的这几日,道观内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有来求签的善信对于解签结果不满意,大闹了一场。”暮成雪拎着马扎,跟随在萧湘身后踏上山路,“当时黄师伯恰好来了,对我说日后不要将不好的解签结果直接道出,要说的玄乎一点儿,让善信自己猜。”

    萧湘点点头道:“那便听你黄师伯的。过去修仙界那一套在凡间不适用,凡人不爱听真话。”

    “好。”

    到了半山腰的休息屋,暮成雪将马扎放在院中,对萧湘道:“吕师妪昨日传信,让弟子去一趟西边,带领几个小徒子走凡间。既然师父归来,那我这就启程去。”

    萧湘冲他挥挥拂尘,道:“路上小心。”

    “……”暮成雪站在原地不动。

    萧湘:?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片刻,暮成雪主动提醒道:“师父不用流光拂我发顶么?”

    “……”萧湘依言上前,用拂尘轻拂了几下暮成雪的发顶。

    暮成雪又向萧湘行了一礼,转身下山。

    下山后,暮成雪寻了个无人之处,隐身御剑,瞬息间向西飞出去千里,随后立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香炉与三支香,将点燃后的香插入香炉,颂《育道宝诰》:

    “三天开山,五道启教。

    既踏仙途,凡愚尽罔。

    炁如炎阳,体若金刚。

    不生不灭,无晦无嗔。

    灵音救苦,宝号消愆。

    育道无惫,渡人万千。

    是威神力,普告四方。

    凡有功德,悉归太上。

    请师即降,无求不应。

    天尊解厄,徒子稽首。”

    宝诰刚念完,暮成雪便感觉到自己识海中好像突然开了个天窗,有人从天窗外问道:“唤本尊何事?”

    “祖师!”暮成雪跪地迅速朝香炉一拜,直起身来立马告状,“那个冒充我师父——冒充幽明长老的大邪祟来了!现在就在道观里!!”

    育道天尊问:“为何不直接传信给你师父?”

    “弟子不知师父如今在何处,符信无法传到。且那邪祟道行颇深,若不是在细节处露了馅儿,就连弟子也觉察不出。”

    萧湘的流光拂尘是神兽的犄角与毛发做成,有清心辟邪之效,每当暮成雪要离开萧湘时,萧湘都会用流光拂尘扫一扫这个独苗亲传弟子的发顶,为弟子祈福。

    但道观里那个“萧湘”的拂尘只是长得与流光相像,并无流光拂尘的效用,被拂发顶时,暮成雪感受不到因受庇护而特有的神清气爽,也觉察不到真正的萧湘会在离别时对他流露出的“珍爱”之情。

    暮成雪又向香炉一拜,急切道:“道观内有许多毫无修为的善信,如今道观内无大修士坐镇,弟子不敢妄动,这才请祖师显灵!”

    开玩笑,那邪祟先前在修仙界,连他师父那样的大剑修都弄死了,如今修士在凡世之中本就实力大减,更不能让修为比自家师父低的同门直接与那邪祟对上。

    反正他们太清宗的祖师还活着,而且师父说了,祖师现在空闲时间多,有要事可以尝试拜托祖师。

    果然,育道天尊安抚道:“莫慌,本尊调妖去除祟了。”

    暮成雪松了一口气,再拜祖师,“谢祖师……嗯?妖??”

    妖怪施法修炼并不非得需要灵力,就算来到了凡间,实力也没有减弱,若是作为武器来说,比人类修士好用多了。

    ……既然可以用在凡尘更强的妖怪来除祟,那为什么还要保留修士力量呢?

    暮成雪要偷着回道观看看有无自己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在路上,又忍不住分神思考起了修真界的未来。

    香还未燃尽,育道天尊也还没跟暮成雪断联。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个小徒孙的疑惑,说道:“修士是人类,而未来的人间,尽是人族的天下。”

    “只有同为一族的生灵,才真正愿意拼尽性命守护彼此。”

    ……

    彻查完已知的邪修群体,萧湘和裘弈按照育道天尊的吩咐,将有问题的存在尽数处决。

    随后,裘弈又没了事可做,便随萧湘回道观里待着。

    在回去的路上,裘弈随口问萧湘:“祖师既有神力,为何不直接下界诛杀恶贼?”

    萧湘解答道:“祖师受天道管制,不可轻易下界,只能调动下界人手为祂做事。”

    常年在萧湘身边待着,裘弈不时便会被喜欢看书的萧湘强制性地灌输一些修仙界历史知识,他知道以前的天神都能够随意下界,对人间说不上有什么帮助,反而危害极大。

    人在强到一定程度后,便会觉得这世上并无难事,对于强弱的判断也会失衡。天神在人间一旦施法失手,万千生灵皆会因此遭殃。

    如今仅存的五名天神需要向天道投诚,便要管住己身,不能步上曾经那些天神的后尘,能不下凡,便不下凡。

    “对强弱的判断失衡……”裘弈若有所思,“之前吾同师姐们讲起与宗门失联后的经历,她们皆道此行危极险极,但吾却不以为意,原来是因为吾很强。”

    萧湘点点头,附和道:“却是如此。”

    两人御剑并行了一段路,裘弈忽然又道:“吾原先以为,道长从天尊那里听了杀令,会主张让那些已经犯错的人回头是岸,而不是直接以死谢罪。”

    闻言,萧湘无奈道:“道君,莫要拿前世的公冶玄溟来推测今世的萧湘。”

    传闻,人间曾有一人恶贯满盈,公冶玄溟觉得直接杀了这个恶人太便宜对方了,应当通过教化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罪孽,并为了赎罪行善,可修罗神阿衹主张直接杀人,以杀止杀。

    ……

    “在这个世道,杀人者才能救人。”

    阿衹成神靠的是杀生道,他主张只有杀人才可护人,并立誓要杀灭一切伤害安宁生活之人的存在。

    公冶玄溟主张教化,他认为世间的坏人单靠杀是杀不完的,与其耗费那些时间将坏人查出杀灭,不如教化世人,让世人制定出一套适应的规则,所有人照着规则做事,犯错便由人来惩戒。

    他们的认知与观念不同,却并不想着同化对方或是阻挠对方——因为他们觉得对方说的也有道理。

    九天之上,坐于云层的公冶玄溟对修罗神阿衹说道:“本座不喜杀生,不过,这世上就是需要一些像使者这样的人或神,为世间,敢于做天下苍生之不敢做。”

    坐在一旁的阿衹亦言道:“吾虽坚持行己道,但认为尊者言之有理。这世上总有些如吾一般难以扭转观念的人,若那些人是恶人,又不肯悔改,吾会出手,让他们去阴曹走一遭,洗恶重生,再回人世听尊者的教诲。”

    “有劳使者护世。”

    “尊者教化世人,亦辛苦了。”

    “本座只需在九天之上动动口舌便可传道,相较起来,还是需要行走世间的使者更加辛苦。”

    “不,尊者教化世人万千,无论善恶,而吾只为恶人恶事奔走,还是尊者更辛苦一些。”

    “使者辛苦。”

    “尊者辛苦。”

    “你辛苦。”

    “你更辛苦……”

    坐在一旁批阅徒子治世文章的育道天尊刘不敏幽幽道:“你俩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可以帮本尊来带批阅文章。”

    阿衹抱剑起身,迅速下界,“吾去斩妖除魔。”

    公冶玄溟亦起身离开,“本座化身下界,去教化世人。”

    刘不敏回首,看着那两神分别往相反的方向离开,而在两神之间,一条鲜明的红线将瞬息之间已经相隔万里的两神连接起来,生死不断。

    “……”刘不敏感到奇怪,这两神的所经所历都平平淡淡的,究竟是如何牵扯上了这么牢固的姻缘?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竟能让两个看似断情绝爱的淡人生死并行。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两人对万事万物皆看淡,才不会因俗事而产生纠纷与隔阂,从而不会离心,更无反目之说。

    不过天意从来不肯轻易成全有情人,这两个天神终有离分一劫。

    ——“上清宗裘弈,请道长试剑。”

    ——“太清宗萧湘,接剑。”

    千年后的九天之上,刘不敏看着那转世的两人重逢,向天道问:“究竟是什么缘分?有您从中阻挠,竟还能再遇。”

    天道幽幽地胡说八道起来:“缘分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可能当年在街上对望的那一眼,两人现场配对成了磁石罢——多远都要吸附在一起。”

    第84章 非常想看 裘弈谴责:你们是一丘之貉!……

    两个剑仙默默看着高山上那道遮天蔽日的青色蛇影。

    逐星和摧雪差点就飞过去斩蛇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从未听过的天神之声震荡在两人的识海中,喝停了他们的飞剑。

    两人剑诀平放, 逐星和摧雪皆停在半空中, 不进也不退。

    萧湘在识海中发问:“您是?”

    “除祟犬。”那道威严的女声顿了顿,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问她的种族, 又进一步解释道, “缁明天尊。”

    是那位掌管世间除祟祛煞事项的犬妖天神。

    对方一亮身份,萧湘和裘弈大致便知道太清宗的道观里发生什么事了。

    犬妖天神安排妖怪在人间除祟,合理。

    两人召回各自的本命剑,缁明天尊在他们识海中解释道:“蛇影是柳叶——一只除祟蛇妖所设下的结界, 休要击破。”

    裘弈点头道:“吾识得她。”

    裘弈对萧湘说过蛇妖柳叶,萧湘也认得, 他问缁明天尊:“观内有多少邪祟?可有凡人或修士伤亡?”

    缁明天尊回答道:“只有那只盗走你尸身的邪祟, 目前无人伤亡,观内修士与凡人都被一名暮姓修士给引走了。”

    缁明天尊话落,两名剑修的剑诀竖起,悬停在半空中的两把长剑立时飞入蛇影之中, 瞬间将山路上与雉妖王遗策缠斗的那个“萧湘”两剑穿胸, 逐星直接砍断脊梁, 而摧雪截断了那具肉身的心脉。

    邪祟被两把仙剑镇压一瞬, 王遗策趁机将遍布金光的长剑也捅入“萧湘”胸前, 金光游走于肉身经脉,将潜伏其中的邪祟涤荡殆尽。

    片刻后, 环绕山体的青色蛇影消散,一金一青两个大妖立于山脚的道观门前,看着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快步走来。

    萧湘向两妖见礼, “多谢两位。”

    王遗策摆手笑道:“职责所在。你那尸体还在山道上,控制尸身的只是那邪祟的一缕邪识,它本体还不知在哪,日后多多注意,有情况就上报庞……上报缁明天尊。我们还有场子要赶,先走了。”

    不待萧湘再谢,一道迅疾的妖风刮过,那两个妖怪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行至山道上时,萧湘有些晃神。

    裘弈察觉到萧湘气息的瞬间变化,问道:“怎的了?”

    亲手杀死自己的肉身,刺激太大了?

    萧湘答道:“湘方才看见那除祟的雉妖,有些人是物非之感。”

    距上次与这名雉妖相见,竟已过去数百年之久,那时的修士还不问俗事,如今却要凡间妖道来相助。

    倒真是人是物非。

    萧湘的旧肉身横倒在山道上,摧雪已经从血肉中退出,正用裘弈的仙力给自己的剑身洗去血水;而逐星则横在肉身的手侧,将剑柄搁在那个“旧萧湘”的手心。

    “……”萧湘走上前去,轻声道,“逐星,起来罢。”

    逐星在地上嗡鸣一声,没有起来,萧湘便站在自己的尸体旁,没再催促。

    旁观的裘弈看看地上那具“萧湘”,再看看逐星剑,又看看立在尸体旁边的萧湘,最终在识海中问摧雪:“方才逐星对萧湘说了什么?”

    “它说……”摧雪顿了顿,学着刚刚逐星深沉的语气说道,“‘这手掌上的厚茧,都没变化’。”

    裘弈不懂就问:“什么意思?”

    摧雪对于自家剑主低下的文化程度与稀烂共情能力见怪不怪,解释道:“就是说萧湘尸体手心里曾经握剑磨出来的那些茧子没有变化,离了逐星后,那具身体并没有再握过别的剑。”

    闻言,裘弈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邪祟又不会用剑。”

    摧雪:“……这是重点吗?”

    裘弈:“不然……?”

    摧雪:“萧湘愿意跟你聊天,当真是脾气顶天地好了,我记得以前你师姐跟你没说两句话就要气的动手,你真是得你师父真传。”

    裘弈:……?

    他哪里又说错话了?没吧?摧雪刚刚那段话是在骂他吗?

    ——不对,明明是在夸萧湘脾气好。

    于是裘弈点点头,道:“萧湘确实脾气好。”

    摧雪:“……”

    呵呵。

    那边逐星在萧湘旧躯壳的手中留恋了片刻,起来回到了萧湘身边,期间萧湘既无催促,也没说些宽慰的话语,只是在逐星回来时,用仙术洗去逐星剑身上的血污,将其收回剑鞘中。

    而萧湘本人对于旧躯壳倒是没有多少留恋,直接用仙术将尸身化为齑粉,掩埋在了山路旁的一颗梅花树下,裘弈则施法将周边草丛中飞溅的血迹处理掉。

    全程毁尸灭迹,两名剑仙面色不变,冷静非常,仿佛不是在掩埋自己的旧身体或是道侣的旧身体,而是在处理一只老死的小兔,行动间皆有理所当然之态。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这个境界,肉身死亡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或因此垂泪的。

    两人最终在距离道观约莫十里外的一处空地上找到了暮成雪——和暮成雪所引开的太清宗徒子与凡人香客。

    最初见到萧湘时,暮成雪还警惕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看到了跟在萧湘身后的裘弈,由此知道这个萧湘是自己的真师父,不禁大松一口气。

    “师父——”暮成雪颠颠地小跑到萧湘跟前,规矩地行了一礼。

    萧湘用拂尘轻拂了一下这个弟子的发顶,随后用仙力检查在场的人们都有没有被那个大邪祟沾染。

    检查无误后,萧湘又伸手摸摸暮成雪的发顶,夸赞道:“做的很好。”

    暮成雪先前回到道观中,并未对任何人说起那个“幽明道长”是邪祟,师父跟他说过,那邪祟能听见身有恶念或生出恐惧之人的心声,万一有徒子得知萧湘的旧躯壳里住着个厉害的大邪祟,因此生出了恐惧之心,让大邪祟警惕起来或直接大开杀戒,那就不好了。

    他直接用傀儡符把所有同门全都支出了道观,又对所有香客说外面有道长做法事,可以去祈福消灾,将所有香客都引出道观,随后来的两个大妖在山上设下了结界,别说凡人了,连只飞虫都进不去。

    萧湘解除了众徒子身上的傀儡符,又传音跟徒子们说明了情况,随后代替在草草设立的法坛上作法的那名徒子,亲自做了场禳灾的法事,为在场之人驱邪避煞。

    看着在法坛上踏罡步斗的萧湘,裘弈这才意识到,他对于萧湘所用的“道长”这个称呼并非只是单纯的称谓。

    ——这是真道长。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大风不歇,衣袂飘荡,萧湘三拜天尊,拂尘在香炉前一挥,搭回臂弯中,迤迤然下场,回到裘弈身边。

    裘弈眨眨眼,转头问萧湘:“接下来……?”

    两人一齐转身。

    “——回观。”

    专业人士的办事能力就是强,两名剑仙刚了却杂事,想回观坐上一坐,方踏入观门,便有符信飞来,说何所应已经拟写好了未来修真界运行的大致规则,请各宗主事人与仙人前去一观,看看有无需要整改之处。

    拿着符信的萧湘:“……”

    看完符信的裘弈:“……”

    裘弈坦然道:“吾不识字,可否不去?”

    “借口无用,道君是真仙,陪湘去。”萧湘揪住裘弈的袖子,也坦然道,“万一,到时众仙门在规则上有争端……”

    裘弈猜测道:“有争端,吾帮你打架?”

    “不,道君与湘要拉架。”

    “吾会给上清宗拉偏架。”

    “湘不是圣人,也会偏帮。”萧湘又扯扯裘弈的衣袖,“走罢。”

    裘弈还想争取一下不去,一群满口大道理的修士论事,他去只能当个摆件在那里听天书,那些人说话还又无聊又烦人。

    “吾累……”

    “湘背你去。”

    裘弈肯定不能让才忙完法事的萧湘真背他,只好召出摧雪,两人一齐御剑前往紫微宗。

    拿到别宗门的赔款,紫微宗早便将议事大殿修缮回了原来的模样,裘弈和萧湘进殿后,还是坐在段衍和罗万劫的中间。

    罗万劫:“你俩能不能一边去,我要跟段衍聊天。”

    裘弈道:“可吾想跟师姐和幽明坐在一起。”

    萧湘也道:“湘想同师兄和行神坐在一起。”

    裘弈:“你俩传音罢。”

    罗万劫:“你当段衍的灵力是大风刮来的吗?”

    修士传音需要借助灵力将自己的话语送到传音对象的识海中,罗万劫如今用阴力便可做到,但段衍需要消耗灵力传音,若是传音太频繁,消耗的灵力也不少。

    如今凡间事端多,修士的灵力都留存着应付突发情况,能不动用便不动用,能少用便绝不多用,裘弈和萧湘能彼此间频繁传音,是因为他们如今传音用自产的仙力,而一个仙人的仙力没有枯竭之说,可谓无穷无尽。

    最终裘弈还是挨着自家师姐,只不过搬着椅子坐去了罗万劫的另一边,而萧湘跟着坐到裘弈的另一边,与段衍之间隔了两个人。

    见状,段衍评价道:“嫁出去的师弟泼出去的水。”

    罗万劫开玩笑道:“按照事实来讲,貌似是我师弟嫁出去了,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回趟娘家。”

    或许是前几日仙人们在大殿内大开杀戒起到了绝对的威慑作用,今日来议事的修士没一个起头吵架的,看完何所应最初制定的规则后,众人若有异议,便低声讨论一阵,将规则稍加整改,不过半日,众人便散去了,效率比上一回高了太多。

    无论是治世还是管理修真界,都需要众人对某个存在怀抱敬与畏。

    萧湘与育道天尊连络,将修真界决定好的发展计划向上呈报,让五位天神过目,天神看完若认为没有问题,便告知天道,修士再与天道配合。

    天神数量锐减后,行事效率反倒比天神众多的时候要好上不少,无论是缁明天尊调遣除祟妖前去除祟,还是育道天尊与天道确定修真界规划方案,都迅速异常,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便解决完了。

    待这件事了却,裘弈再次跟着萧湘回道观。

    如今的修真界要融入凡世,太清宗名下的道观与凡人交集颇深,繁华地带的道观,几乎日日都有香客前来上香,道长们若听闻周遭有妖邪作祟,会离观去解决妖邪事件,偶尔也会承凡人的邀约外出作法事。

    不过这些事与萧湘都没什么太大关系,凡间的事,门下徒子去解决便可,对于徒子们也是一种历练,如今修士需为人间做事才能提升修为,他这个当长老的可不能把事情全都揽走,若是徒子们有解决不了的大麻烦,才会来请他出观。

    萧湘整日在道观内阅读凡间书籍,或是为门下徒子画一些实用性符箓,偶尔同裘弈论剑清修,清闲的日子便在一招一式间过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的某天,裘弈出了趟门,捡回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那小孩的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里头有个刚满三月的男婴。

    “……”萧湘看着裘弈将腋下的小男孩放在地上,他面露不解,“这是……?”

    裘弈用仙术清理掉自己衣服上沾染的泥土,好歹让一直在他识海中大叫肮脏的摧雪住了嘴。

    他答道:“说来话长。”

    萧湘:“长话短说。”

    裘弈:“吾捡回来两个孩子。”

    萧湘:“……”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长话短说是这么说的吗!

    他无奈道:“湘是想问,道君为何会捡回来两个孩子?”

    “因为……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不还仙君让吾带回来。”

    “太简略了。”

    裘弈沉吟片刻,再度解释道:“这两个孩子刚受了灭门之灾,被人追杀,吾路过,顺手便救了,本想事后扔在路边任其自生自灭,但不还仙君突然传音给吾,不让吾扔,便带回来了。”

    不还仙君的声音突然在两人的识海中响起:“我的原话是让行神收这俩娃娃为徒!”

    裘弈冷声道:“吾不收徒。”

    不还仙君亦冷声道:“前世朋友一场,我们都收过徒,尝过带徒子的艰辛,你不准独自轻松,给我收!”

    裘弈冷着脸犟道:“不收。况且这两个孩子体内并无灵根,无法修炼。”

    闻言,萧湘下意识为裘弈科普道:“如今凡人想要修炼并不是非得需要灵根,只需为天道做事便可入道。”

    裘弈见自己的推托之词竟被最亲近之人给打了个稀巴烂,顿感遭到背叛:“道长。”

    萧湘也反应过来了,只是道歉不怎么诚心:“抱歉。不过这两个孩子既然没了亲眷,又被道君救下,不若结个善缘,道君收其为徒,如何?”

    “……”裘弈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湘。

    不还仙君悄悄给萧湘传音:“其实你也想看行神带孩子罢?”

    “……”萧湘亦是面无表情,不过在心中回答不还仙君,“嗯,想看。”

    非常想看。

    第85章 都有娃了 这是谣传

    那两个小孩最终成了裘弈手底下的记名弟子。

    不是亲传, 只是记名。裘弈说若是日后这两个孩子表现良好,再考虑给他们转为亲传。

    将两个身上沾血混泥的孩子洗净后,萧湘从观中翻出一些从未被人穿过的道衣, 用法术裁剪为适合男孩如今身形的大小, 让男孩拿去穿。

    至于那个三月大的婴儿,则是换了块棉布包裹, 由裘弈暂时抱着。

    裘弈活了一千多年, 怀里除了摧雪剑外只抱过萧湘,那襁褓在臂弯里怎么搁,他都觉得不对劲,最后干脆用抱剑的方法抱着那婴儿。

    萧湘看见裘弈如何抱孩子后:“……”

    “需这样……托住脑袋……对……”

    给裘弈纠正完正确的抱娃方式后, 萧湘继续问小男孩的身世详情。

    先前裘弈说两个孩子被人追杀,那就是有仇家, 他们在凡间行事, 两个孩子被仇家找到的几率很大,提前了解些事情,好做些准备,有备无患。

    “你们的姓名是?”萧湘询问道。

    穿着萧湘裁剪过后的道袍的小孩回答道:“我叫江雩, 江水的江, 风乎舞雩的雩。这个婴孩的名字我不知道, 他是一个浑身是血的阿姆交给我的。”

    “你认得那个阿姆么?”萧湘又问。

    江雩摇摇头, “不认得。”

    “先说说你的身世。”

    “……”江雩有些茫然地瞧着萧湘。

    见江雩面露茫然之色, 萧湘心头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他换了一种说法询问:“你原先住在哪里?父母是谁?”

    江雩缓缓摇头, 诚实道:“我不记得了。”

    闻言,萧湘立即用术法检查了一下江雩的身体,头脑果然有些损伤。

    一旁抱着婴儿一动不动的裘弈见状, 询问道:“失忆了?”

    萧湘:“是。”

    裘弈:“有缘,吾先前被师父捡走时也失忆。”

    萧湘又问江雩:“为何记得自己的名字?”

    江雩道:“那个阿姆是这么唤我的。”

    许多修为高到肉身不会再患病的修士带小孩容易忽视幼者的脆弱,不过好在萧湘还留存有这个意识,在发觉江雩不对劲后,立即就和裘弈带着两个孩子去精诚门求医了。

    精诚门是修仙界的医修大宗,千年来一直与药修大宗门葳蕤宗毗邻,如今两宗皆在凡间东洲的东北角,萧湘和裘弈带着小孩落地时,见精诚门外许多医修现场问诊,拿了药方子的凡人转头去葳蕤宗取药,都不需要再多往别处跑,看病买药十分便捷。

    医修大多也有专攻的方向,每个医修的问诊桌前排队的凡人群体也不一样,萧湘在人群中用神识探了一下,带着裘弈排在了人人都带着孩子的凡人队伍里。

    如今的天气炎热非常,在精诚门外排队看病的人都暴露在艳阳下,站在人群中的两个剑仙周身自动向外散发冷气,引得周遭许多原本正在因为病痛和炎热而哭闹的孩童往他俩身边凑。

    萧湘发觉这个现象后,挥手在现场设下一道寒气结界,缓解烈阳照耀带来的炎热。

    设好结界后,萧湘回首,看向身后的裘弈,裘弈还抱着婴儿一动不动。

    “……”萧湘一手持拂尘,一手牵着江雩,对裘弈说道,“自从道君抱上他,湘就未听过他哭了,看来道君在照顾孩子这方面有些天赋。”

    裘弈面无表情道:“没哭是因为吾施法将他的嘴封上了。”

    于是萧湘撤回了对道侣的夸赞,并勒令裘弈尽快将婴儿嘴上的封口术法解开。

    封口术法解开的瞬间,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自怀中爆发,惊得裘弈反常地了打了个寒颤。他摸摸襁褓的底部,对萧湘说道:“湿了。”

    “……”萧湘在四人之间下了一个障眼法,又用仙术换走了潮湿的襁褓。

    江雩牵着萧湘的手,仰头看着萧湘施法,他虽然看不懂其中门道,却知道这两个男人是仙人,能够带着他飞天遁地,还可以隔空取物。

    注意到江雩的视线,萧湘垂首问:“想学么?”

    江雩乖乖地点点头,道:“想。”

    许是脑袋出了些问题的缘故,江雩并未因先前遭人追杀而后怕,也未曾对于裘弈和萧湘所表现出来的仙术而惊奇,对一切事物的接受态度都平平常常。

    宠辱不惊,倒是个修炼无情道的好苗子。萧湘思索道。

    萧湘布下结界后,在场的凡人只当是天气忽然凉爽了起来,在场的一群医修则察觉到了周遭铺天盖地的仙气,连忙在人群中找起仙人来。

    然后在儿童疑难杂症那一队列里找到了牵着孩子的萧湘和抱着孩子的裘弈。

    一众整理衣冠正要上前去打招呼的大医修瞬间头脑风暴、胡思乱想、据情境推断,最终得出结论:

    “他、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还两个??”

    “甚至有一个瞧着都七八岁了???”

    有些医修已经掏出了传音法器,立马将这个八卦告知好友,于是“行神道君与幽明道长育有二子”的传言在半个时辰内传得修真界尽知。

    八卦好吃,大人物的八卦更加好吃,一传百,百传千,最终自然传到了两位出名仙人的宗门中。

    得知此事后的罗万劫目瞪口呆,李拂衣也震惊非常,皆是异口同声地质疑道:

    “裘弈那小子居然能有孩子?!”

    修士生子不必像凡人一样怀胎,只需育养精血便可得子,所以无论是两个男性修士为道侣亦或是两个女性修士为道侣,都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不算是个稀奇事,但若是要孩子这件事放在裘弈身上,那可就稀奇了。

    这可是个因为觉得小孩麻烦而连徒子都不肯收的人,居然会要孩子这种比徒子更麻烦的存在。萧湘的实力竟恐怖如斯,让裘弈要了俩麻烦孩子!

    而另一边,太清宗的段衍和黄玄诀对此要淡定多了。

    “按理来说,那俩孩子应当叫我二伯。”黄玄诀思索着说道。

    而段衍不可置信,“其中一个孩子都七八岁了,香香居然未曾向宗门透露过半分,真是感情淡了啊啊啊本座这就要去看看孩子!”

    另一边的一众后辈对此也惊讶非常。

    顾人还:“他们有孩子了?”

    雷震宇:“两个?”

    暮成雪:“我不过几年没回道观……”

    权衡决:“最近回去吗?顺道带我们去瞧瞧呗?我还没见识过俩冰灵根修士的孩子呢,那得是绝世冰山吧?”

    王笑锋:“如今我们都跟凡人混在一起了,给小孩包红包的话是包金银,还是包灵石啊?”

    家嘉树:“修真界没有包红包的说法吧?至于灵石,两位仙人肯定是不缺的……”

    只有紫微宗的宗主巫马何成在得知此事后下意识算了一卦,发觉了不对,“不对,这两个人目前来讲命中无子啊,哪里来的俩孩子?”

    两个当事人剑仙对于外界的风风雨雨一无所知,还在看病的队列里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其实也没有多手忙脚乱,说是面面相觑才更形象一些。

    裘弈照旧抱着孩子一动不动,抬头问萧湘:“怎么哄?”

    萧湘道:“抱着他晃一晃,拍拍他的背,轻些。”

    裘弈依言照做,但婴儿并未住口,反而哭得越发凄厉。

    于是萧湘猜测道:“难道是饿了?三月左右的婴孩,应当还在吃母乳。”

    裘弈:“吾没有。”

    萧湘无奈道:“湘自然知道。”

    裘弈开始出馊主意:“给他吃辟谷丹,可行么?”

    萧湘面无表情道:“绝对不可行。”

    那怎么办?萧湘略一思索,将手里牵的江雩交给裘弈,叮嘱道:“道君在此稍等片刻,湘马上回来。”

    随后萧湘隐入人群,走出一段距离后便不见了踪影,用仙术遁离了此处。

    突然就要一人照看两个麻烦的裘弈:“……”

    在人堆里感受四面八方其他孩子家长递来的谴责眼神时,裘弈不禁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如何沦落到这等境地之中的。

    因为他见世间有孩童遇难,便回想起自己与萧湘初相识时的所经所历,于是出手管了这一桩闲事?

    果然日后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衣摆忽然被人扯了扯,裘弈垂头,见是站在他腿边的江雩。

    “您如果嫌烦,可以将他给我。”江雩向裘弈伸出双臂。

    裘弈一点都没客气,立即将怀里的婴儿递了过去。

    于是周遭传来的谴责视线愈来愈多。

    不过江雩接过婴儿后,并未老实抱着婴儿,而是将婴儿随手放在了路边。

    裘弈见状:“……嗯?”

    江雩继续安安静静地站在裘弈腿边。

    裘弈问:“为何将他扔在路边?”

    江雩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救了他,不领情,还要一直哭闹,扰人心烦,不要便不要了,非亲非故,您与我都没有一定要哄他的责任。”

    裘弈点头赞同:“说得对。”

    两人排着队向前走了一步。

    “……不对。”片刻后,裘弈又退回去,将哭闹的婴儿抱回来,“他如今是吾的记名弟子,有责任了。”

    江雩也恍然想起:“对,他还是我师弟。”

    于是两人继续忍受哄不好的婴儿的哭闹声,只不过片刻后裘弈聪明了,既然不能封婴儿的嘴,便用仙术封住他和江雩的耳朵。

    萧湘回来时,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牛乳。

    裘弈正想开口问怎么给婴儿喂食,就见萧湘用仙术将牛乳置换到了婴儿的腹中:“……!”

    居然还能这样!

    又排了片刻的队,裘弈道:“他还没有名字。”

    这个“他”自然是指怀中的婴孩。

    江雩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而婴孩的家人已经不存于世,没人知道这孩子过去叫什么,但一个人又不能总是无名。

    萧湘看着婴儿安静下来后清澈的双眼,若有所思,片刻后询问裘弈道:“江滢——这名字如何?同江雩姓。”

    “哪个赢?”

    “三水荧,意为清澈。”

    “那便叫江滢。”

    裘弈对于名字的感受不大,这孩子无论是叫狗蛋,还是叫江滢,对他来说都没区别,有个固定的称呼便可。

    若要非得说出些区别来,那就是“江滢”这个名是萧湘给他徒弟取的。

    第86章 太过粘人 裘弈:萧湘说……

    自天神浩劫后, 原本神满为患的天神界如今空空荡荡,由神力幻化出的万千楼阁尽数消散,只剩下一望无际的万里云层。

    不过自修仙界大劫伊始, 空荡的天神界又被不还仙君摆满了紧急制作的替身人偶, 若有修士上界来看一眼,便会发现修仙界中许多修士的面孔都在其中——比如在紫微宗预言中必定会出事的那些修士。

    浩劫之中, 这些人偶尽数自毁, 为相应的修士抵挡了一次必死之祸,之后再有的祸患,便只能由修士自身承受了。

    不还仙君在回收残偶材料时,发现只有行神道君裘弈的人偶还完好无损。

    “他由我亲自行刑, 天道未曾染指,自然不会出事。”

    声落后, 魔域之主出现在不还仙君身后, 一对血眸冷冷地盯着顾微尘,再开口时,声音发寒:“你让决然为人还替死?”

    “……”顾微尘并未回首,只是微笑道, “大家都盼着决然消失啊, 人还多可爱, 大家都喜欢, 犹在和争鸣都为他求情了。”

    “我们的大计, 只留大家都喜欢的人,不是么?因为大家都喜欢玄溟和阿衹, 所以就算他们与我们的护世观点相悖,也要想方设法地让他们活着。”

    “……”丰不改用魔气缓缓扼住顾微尘的脖颈。

    顾微尘伸手抠住魔气,不让它们勒紧, “呃……等等,顾决然手欠,把阿衹还没清理干净的噬灵蝶全都放出来,惹得修仙界里死了那么多本不该死的人,他也算死有余辜……”

    丰不改冷声道:“那将镇魔塔打碎,导致顾决然跑出去作乱的仪宣是不是也该死?”

    “是是是!我这就联系地府,把他押去阿鼻地狱受刑!!”

    丰不改松开魔气,闪身避开装作柔弱想要倒在祂身上的顾微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微尘摔在云层上。

    顾微尘见此计不成,讪笑两声,伸手去扯丰不改的衣摆,“别气了,来看玄溟和阿衹带孩子?”

    “带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你没带过?”

    “带孩子不好看,但他俩带孩子好看……”

    ……

    萧湘将端着煎好的药往屋中走,甫一踏入屋内,便见裘弈用仙术将那放置婴儿的摇篮当秋千推,其力道之大,动作之迅速,使得篮中婴孩仿佛下一刻就能从中斜飞而出。

    萧湘:“……”

    他无奈道:“他要睡觉,不是要荡秋千。”

    “……”裘弈放轻推动摇篮的仙术。

    “还有你们。”萧湘抬头,看向房顶,“来了就进屋,都趴在屋顶上做什么?”

    于是段衍黄玄诀罗万劫李拂衣以及六个一块玩的小辈全都从房顶上下来,进屋各自找地方坐。

    萧湘将药碗递给正在书桌前练字的江雩,随后坐到裘弈身边,问在场众人:“何事?”

    “那个……”段衍用食指挠挠脸,犹豫着问道,“孩子跟谁姓啊?”

    “不知。”萧湘没察觉出气氛有点不对,如实回答道,“姓江。”

    在场人闻言皆愣了一下,异口同声道:“姓江?”

    两名剑仙一齐点头,“嗯。”

    罗万劫追问:“为何姓江?”

    裘弈答道:“因为江雩姓江。”

    李拂衣再问:“江鱼又是谁?”

    裘弈拇指向后,指指坐在桌前心无旁骛地练字的江雩。

    萧湘则回头对江雩道:“停笔,先过来认一下人。”

    桌前的江雩依言停笔,走到萧湘身边,萧湘则将在场的人用拂尘一一指给江雩看。

    “这两位是你师父的师姐,罗万劫与李拂衣,你该叫两人师妪。”

    江雩向两人行礼:“师妪好。”

    “这两位是师爹的师兄,段衍与黄玄诀,你叫师伯便好。”

    “师伯好。”

    “这位是顾人还,玄清宗宗主顾犹在的弟弟,你叫他……顾前辈。”

    “顾前辈好。”

    顾人还面色有些茫然,“我都成前辈了吗?”

    王笑锋笑道:“自然,岁数不小了。”

    忽然间,数百年就过去了,意识到这一点时,在场的众人都怔了一下。

    随后萧湘继续给江雩介绍道:“这位是寻天府王家家主,王笑锋,也叫前辈。”

    “这是无极门权衡决……”

    “紫微宗宗主之徒家嘉树……”

    “青云宗雷震宇……”

    “他是师爹的徒弟,暮成雪,叫他师兄便好。”

    江雩一一行礼后,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孩子不是孩子!

    不是,这小子不是这俩剑仙的孩子!

    萧湘传音给一直闭着嘴的裘弈:“自己的徒弟,自己介绍。”

    裘弈得令,用剑柄指指站着的小孩,对众人道:“这是江雩,吾的大徒弟。”

    又指指摇篮里那个哈欠连连却瞪着双大眼就是不睡的婴儿,“这是江滢,二徒弟。”

    话音落后,全场沉寂。

    裘弈:?

    裘弈:“众道友为何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是因为众人都在传音网里疯狂传音。

    “情报有误,不是亲生的,是徒弟。”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好尴尬。”

    “谁开口打听一下这徒弟是怎么收的嘛,行神明明死不收徒啊!”

    众人不动声色地看向顾人还。

    顾人还心中叹息,面上笑着开口问裘弈:“道君,您这俩徒弟都是从哪收的?”

    裘弈如实答道:“路上捡的。”

    正打算顺着话说下去的众人闻言,再度沉默,不过好在顾人还就爱说,尬聊也得聊下去,裘弈把话说死,他就把话说活。

    “哪条路上捡的?我记得道君——”顾人还说着,顺手在江雩的耳朵上下了道隔音术,“不愿收徒来着,为何突然转变了心意?”

    他问完后一句,这才将江雩耳边的隔音术解除。

    裘弈脸色变冷,他冷声道:“不还仙君让收的,他说是天道的吩咐,且……”

    众人:“且……?”

    裘弈冷着脸道:“幽明喜欢他们。”

    众人起哄:“呦——”

    罗万劫不忍直视地转头看向李拂衣,“你看这小子——”

    李拂衣见怪不怪道:“有道侣了是这样的。”

    毕竟是自家师弟的徒弟,李拂衣关心道:“还小的江滢尚且不提,江雩也同行神一样修剑的话,可选好了要修什么道?”

    “江雩还识不全字,先学识字。”江滢实在是不睡觉,裘弈收了仙术,不再推摇篮,转而跟众人聊天,“幽明说江雩适合修无情道。”

    “不是‘适合’,而是他在修炼无情道的方面会较常人来说更有天分。”萧湘摆手让江雩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依两位师姐来看,这孩子适合走什么道?”

    罗万劫道:“修道一事,看孩子自己愿意修炼什么罢。”

    李拂衣不是很赞同:“既然我们作为长辈,就该看看晚辈的资质适合修炼什么,并将对方引至适合的道上。江雩年纪小,若纯按照兴趣使然,日后恐要后悔,再想正道可就难了。师姐难道忘了放鹤门的那个阳光开朗无情道?”

    这词倒是新奇,萧湘问道:“阳光开朗无情道——是谁门下的徒子?”

    段衍笑道:“是燕卓然门下的弟子,澄明柳浩扬。此子性开朗,炎炎如阳,当年不顾长辈反对,硬是去修炼了无情道,还欣然同合欢宗修士双修,成了无情道中一个不循常理的异类。”

    萧湘了然道:“恐怕无情道也未曾修成罢?”

    知晓其中详情的顾人还道:“成了一半儿。”

    “此道还能只成一半?”

    “无情道修士两大必备条件:一是自身为剑修,二是被合欢宗修士缠上。柳浩扬两个条件都满足了,算成功了一半,且他对外事外物的看待之法确实符合无情道,以万物为刍狗嘛。”

    顾人还的玩笑话方落,在场所有修士的视线一致地转移到了裘弈身上。

    裘弈:?看吾作甚?

    李拂衣笑道:“这么说来,行神的条件也满符合的嘛~师弟不若转修无情道,少造些杀业,如何呀?”

    裘弈摇头:“吾有道侣,不修无情道。”

    “道君,无情道并非是要修士断情绝爱。”萧湘解释道。

    “那也不修。”

    裘弈心道,无情道不能像杀生道那样随意打杀。

    是谁说前世性格对于今生不会有影响?萧湘在心中叹息,修罗神主杀伐,好勇斗狠,即使转世,裘弈也还有此特性。

    不然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有恩必报的良善孩子为何会在无人指导下踏入杀生道。

    众人闲聊半日便离开了,两名得了闲的剑仙分头行动,一个给小的喂奶,一个带着大的去食堂吃饭。江滢每回因为饥饿而打算开始哭闹时,便会感觉自己的肚子突然饱了,真是奇也怪哉。

    将奶水用仙术置换到江滢腹中的裘弈盯着摇篮看了片刻,对其中的江滢说道:“吾去外面练剑,你有事就哭。”

    江滢奋力将自己的双手从襁褓中伸出,向裘弈的方向抓了抓,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人类听不懂的话语。

    “练剑时抱着你,你会碍事。”

    “呀呀……”

    “你喜欢剑,对么?”

    “呀!”

    “对也不带你一起,自己待着罢。”

    结果裘弈转身还没走出屋,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哭声,于是立即走回摇篮旁,问江滢:“什么事?”

    江滢看着垂落在自己眼前的白发,伸手抓住,咯咯笑起来。

    裘弈将自己的头发从江滢手中拽出来,见江滢又不饿,又不需要换尿布,便继续往外走,只是还没等出门,又听见身后传来哭声。

    “……”裘弈又走回去,见江滢变脸似的又望着他笑起来。

    裘弈直接用仙术搬着摇篮去练武场。

    这一处太清宗的据点中,只有山脚处的道观供凡人前来上香拜神、求签问卦,山上都是宗中徒子们生活的区域,藏经阁、祖师殿、门人居舍都在山腰上,而练武台在山顶,被红梅拥簇的落雪之处便是。

    裘弈给摇篮下了隔寒结界和防护结界,将其放在一棵梅花树下,托梅树妖照看,自己去场中练剑。

    梅花树鲜少见到凡人婴孩,都觉得稀奇,纷纷压低枝丫,用未开的花苞去逗弄江滢,待那柔软净白的小手触碰花苞时,再突然开放,逗得江滢惊奇地瞪大眼睛。

    韶华苒苒,霜雪砺剑,山顶练武场中练剑的身影逐渐从霜白到墨黑,由一人变为四人。

    长剑摧雪,惊落梅花屑,江滢比武输过江雩一成,还被江雩用剑拍了脸,几乎相当于挨了一耳光,转头便假哭着让裘弈帮他报仇。

    抱剑站在一旁观看徒弟比武的裘弈闻言:“……”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自己没用,怪谁?”

    十二岁的江滢“呜哇”一声,又转头去找自家师爹。

    可惜师爹与师父是一丘之貉,萧湘对找过来的江滢淡淡道:“你师父说得对。”

    撒娇给冰块看的江滢放弃向师父师爹撒娇,把假惺惺挤出来的几滴眼泪擦掉,握着剑又向江雩杀去。

    再有几月,江雩便及冠了,他按照众人的设想走上了修炼无情道的路子,而他师弟江滢修炼了与之相反的多情道。

    师兄弟两个好像格外喜欢作对,两人从江滢能够站起来斗到今日,不是江滢上早课时在江雩的书本上画满王八图,便是两人练剑时江雩趁机痛打江滢,他们亲爱的师父师爹这些年来从他们口中听到关于彼此最多的话都是明里暗里的告状。

    对此,萧湘让裘弈思考一下自己的徒弟究竟为何这样,是否是在教导上出了错误,但裘弈反思片刻,理直气壮道:“是道长一直在教导他们。”

    迟迟意识到这一点的萧湘:“……”

    对哦,怎么一直是他在帮裘弈带徒弟,而裘弈只在练剑的时候会提点两名徒弟一下?

    于是理直气壮的裘弈和两个徒弟一齐被萧湘扔出了太清宗,让这三个在道观里赖了十二年的人都回自己的宗门去。

    三人站在道观外,江滢一只手抓着裘弈的衣摆,扯了扯,抬头问道:“师父,我们被师爹扫地出门了吗?”

    “只有你们。”裘弈面无表情地要回道观里去,却被一道专门为他们设下的结界挡在外面。

    “……”他用剑柄敲敲结界,低声道,“幽明,放吾进去。”

    一道传音飞入他的识海中,萧湘的声音有些无奈:“湘才意识到,道君从未带他们去过自己的宗门。那两人性格相差甚远,恐不能好好相处,江滢还未筑基,不会御剑,道君带他回去一趟罢,也见见门中长辈。”

    江滢不知道自家师父师爹在传音对话,整个人无赖似的往结界上一趴,开始乱七八糟地嚷嚷道:“师爹——师父说他错了,让我们回去罢——”

    见状,江雩嗤道:“出息。”

    江滢斜眼看他,同样嗤道:“你有办法,你让师爹放我们进去?”

    “……”裘弈没理会身旁两个徒弟的斗嘴,改口对萧湘道,“道长同吾一起。”

    居舍中手持经卷的萧湘闻言,叹道:“道君,太粘人了些。”

    “……道长觉得烦?”

    “并未。”

    “那是道长有事要忙?”

    “并非。”

    “那为何不同吾一起?”

    萧湘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但又想不明白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与裘弈是道侣,总是黏在一起无可厚非,可裘弈几十年没带着徒弟回过宗门这正常么?

    他见李拂衣与贺奉天就不是日日黏在一起,都各有各的事做。

    但细想来,他与裘弈好像确实没什么要紧事做。如今的五名天神在其位谋其责,将天下治理的较为安顺,没有什么大妖邪在外作乱,小妖邪有徒子们去解决,还能顺道赚取功德,他们这两个为天神界效命的真仙因此无所事事,整日要做的事也只有教导徒子。

    “……”萧湘思索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必须要两人分开的事,于是又放下经卷,欣然陪同裘弈去往上清宗。

    第87章 龙族性傲 大傻龙

    前脚刚说两名剑仙无所事事, 后脚两人才到上清宗总部,育道天尊便敲开了两仙的识海,说有要事调遣两仙。

    需要调遣两名剑仙的事, 多与武力有关。萧湘和裘弈让江雩照看江滢, 随后便急急上了天神界。

    如今的天神界只是一个供人议事的地方,登神道已毁, 仙人上了天神界也不会变成天神。萧湘和裘弈到场时, 发现五名天神皆在现场,当年去紫微宗参与议会的众仙人也都在。

    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

    无论是神还是仙,在天神界都各自找地方站着,萧湘和裘弈并肩站在枪仙李一杯之侧, 等候天神发话。

    “怎么都站的这么乱。”不还仙君顾微尘用神识扫了一圈在场的仙人,指挥道, “天神都来我这里, 真仙去对面,面朝天神。”

    只一眨眼的功夫,众仙神便按照不还仙君所说的站好了。

    如今现存的五名天神中,育道天尊虽性情温和, 但只与天道沟通, 管天下大势与四洲外交事务, 平时不与仙人交流;魔域之主虽性情稳定, 却只管魔域与邪祟之事, 人间其余事一概不理;缁明天尊是天神界如今正儿八经的武神,司掌三界武伐之道, 凡间除邪祛祟之事皆由其管辖,并向下沟通阴曹地府;广明天尊是妖皇,只管妖族事务, 偶尔协助缁明天尊行事。

    剩下一个性情无常的不还仙君,则是五神之中唯一一个直接与修真界沟通的天神,平日修真界的大事,也上秉不还仙君,由其定夺。

    “此次唤诸位前来,有两件事。”顾微尘面容带笑,声音远播天神界,同众仙说道,“一件是东洲内部的事。在天神的认知中,龙族是妖,应当归妖皇管辖,但四海龙族拒不认广明天尊这位妖皇,不服管辖,也不愿归顺修真界,总是要在沿海地域生出些祸端来,扰得凡间生灵不得安宁。”

    “先前本座同广明邀四海龙王前来商谈归顺事宜,四海龙王的说辞一致,让龙族也出个天神,不然就不会听从修真界调遣。”顾微尘眸色渐冷,语气忽沉,“但天道不允。”

    “本座说话一向不好听——一群不分是非、以称霸与杀伐为性的鳞虫,也妄想登天成神?它们当如今的天神界是什么地方,想上就上?!”

    “在场的诸位成仙千年,都还未曾尝过屠龙的滋味罢?”

    闻言,裘弈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有些心动。

    他确实从未杀过龙。

    萧湘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略带警告:“道君。”

    “……”裘弈偏头看他,传音道,“吾只杀恶龙,道长放心。”

    顾微尘继续说道:“为了保卫东洲沿海安全,同时也为了威慑龙族,逼那个万年大族就范,在场的诸位仙人日后驻守东洲海岸,百里一仙,若有龙族在沿海地域乃至海上兴风作浪,惊扰其他族群,罪无大小,哪怕只是轻轻翻动了一下人类的船只,也当场诛杀。”

    萧湘传音对裘弈说道:“既然说了接下来众人要怎么做,便该说仙人们做事能获得的好处了。”

    裘弈还未反应过来萧湘此言何意,便听顾微尘继续说:

    “死龙的筋骨血肉,任凭诸位真仙处置,无论是拿去与修士买卖也好,还是抽筋剥皮做法器,亦或是饮其血食其肉——皆可为之。”

    萧湘又传音给裘弈:“修行之人,最怕果报。守海屠龙是一笔不小的业报,应当有些减轻杀业的举措。”

    只听顾微尘又言道:“此举乃天道应允,诸位无需惧怕因果报应。在龙族归顺之前,杀龙族,天道不追其责,生死簿亦不会记其果报。”

    “……”裘弈这下反应过来了,萧湘这是猜出了不还仙君说话的顺序,他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感到惊讶,传音问萧湘,“你怎知不还仙君会这么说?”

    萧湘摇摇头道:“湘不知,只是不还仙君虽言语直白、性情无常,却思虑周全,说白了,便是看透人心,懂得威逼利诱,兵不血刃地让众人为他办事。”

    他又叹道:“只可惜龙族在海中称霸太久,对如今陆地上的世事变迁并不知晓,总觉得如今还是洪荒之时,以为龙族还是海中霸主,竟连天道调令也不肯听,看来族中并无擅长权衡利弊的真龙。”

    “目前已知,第一个让天道不耐烦的族群是天神,第二个是修士,这两个群族都被天道灭的七七八八,那龙族……”裘弈顿住话音,犹豫地看向萧湘。

    “天道要肃清人间,龙族是洪荒遗留之物。其他的洪荒遗留之物,例如凶兽,对凡间有大害的,都被育道天尊收入俯仰山河图中管束。龙族群族庞大,俯仰山河图恐怕收不下那么多龙,以真龙的气性,目前也不服管束……”

    萧湘若有所思,“比照先前的修仙界,目前,不还仙君提出的‘杀作乱之龙施以威慑,逼其服从归顺’,可能是五位天神向天道争取从轻发落的结果。”

    剩下的事,不言自明,若五位天神真想让龙族死尽,先前也不必去尝试谈和,更不必在今日高手云集的大会上,说只杀作乱之龙,而是让群仙直接杀入深海,灭龙族以宁沧海。

    但既然是要龙族归顺,连无意间惊扰船只的龙族也杀,会不会做的太过了?

    萧湘不动声色地用神识观察了一下周遭众仙的神色,有些仙人听闻可以不沾业报地杀龙取物,纷纷跃跃欲试;有些仙人则面露不忍,可能在心中认为不还仙君的举措太过不仁。

    是了,不还仙君的神令已下,具体要如何做,全看众仙的心性如何,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利益对一族生灵赶尽杀绝。

    那第二件事呢?

    众仙人心下各有思忖,忽然见魔域之主动了动手指,一团魔气裹挟着一只皮肤灰黑带有红纹的怪物落到众仙之前。

    那怪物额头生两角,口露獠牙,背生肉膜双翼,不知性别。萧湘和裘弈都见过类似于此物的存在——上清宗宗主罗万劫的罗刹法身。

    但罗刹是地底生灵,没有飞行需求,更没有双翅。

    不还仙君很快就解答了众仙的疑惑:“这是北洲的恶魔,与我们东洲的魔一样,对凡世生灵危害极大。近来魔主发觉有众多恶魔侵袭东洲东北地域,育道天尊真身已经去北洲询问那边的天神是怎么一回事了。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守东北部的仙人要辛苦些,海龙和恶魔一齐杀。”

    北洲生灵?裘弈和萧湘的视线刚准备从恶魔身上离开,就听见魔域之主说:“行神和幽明去守东北沿海。”

    裘弈:“嗯。”

    萧湘:“是。”

    不还仙君:“好冷漠的回复,不抗议一下吗?”

    两名剑仙奇怪道:“为何要抗议?”

    让他们去守最难守的地方,是对他们实力的认可,抗议作甚?

    东洲的东北地域与北洲距离较近,如今五大天神庇护东洲,东洲与其他三大洲的交流无可避免,萧湘想趁机去见识一下北洲风物,日后若有徒子好奇问起,他也能答得上一二。

    至于裘弈……能同时打两个从未打过的存在,杀生道的好战剑修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

    “师父师爹之后要守东海,斩恶龙?”

    江滢抱着他李师妪给的传音镜,同远在东海海岸的师父师爹对话,“师父我要龙骨剑!”

    江雩探头看向镜子另一头的师父,淡声道:“我也要,师父。”

    于是裘弈拎着摧雪就去海上找作乱的恶龙了。

    萧湘在海岸边静立片刻,用刻有一道鹤红的传音玉牌同暮成雪远程对话,问道:“凝宁,要不要龙骨剑?”

    “龙骨剑?”正在同顾人还论剑的暮成雪闻声停手,“是龙骨做的剑么?”

    萧湘将自己近来要同众仙一齐守海岸的事说与暮成雪,又问一旁的顾人还要不要龙骨剑。

    这海龙裘弈是必定要杀的,他看情况也要出手,不过龙尸他与裘弈都无用,两仙不缺钱,也不怎么需要用钱,不会将龙尸上值钱的部分拿去买卖,如果能做些东西送给熟识的小辈就不错,也算给自家徒弟结个善缘。

    裘弈倒是提过是否要将龙尸尽数交给徒弟们处理,不过萧湘认为不能给小孩子那么多稀罕物件,怕小辈因此怀璧其罪,也怕小辈因为有长辈宠爱便自鸣得意。

    不过好在暮成雪和江雩心性颇佳,并不会因为师长的这个决定而心生不满,反倒是因为师长在外都记挂着自己而感动。

    只有江滢,这个也要,那个也要,什么都爱,尽显多情道本色。当然了,奉承师父师爹的好话也是说了一箩筐,把自家沉默寡言的师兄的那份也给说上了。

    原本萧湘和裘弈以为天神让所有仙人都守在海边,是为防止海龙在监视死角中作乱,等真的和龙族打起来后,才发现龙族真是东洲除了人族以外当之无愧的大族,海龙多到萧湘动不动就要逐星启阵,要不就是裘弈冻住一片海域释放剑意。

    这日两名剑仙杀完一轮,一同落回海岸边歇息。

    “……湘少来海边,竟不曾想龙族行事如此猖獗。”萧湘轻抚逐星的剑身,查看本命剑方才劈砍龙甲时有无留下伤痕,“更不曾想其数量竟有如此之多。”

    光他和裘弈这半年杀的,就有两百多条了——真是一日都不得闲!

    “……”裘弈感到疑惑,“龙族死于吾之剑下者数量众多,为何还要来立下生死状挑战吾?”

    他和萧湘出海打龙的分工一般是萧湘保护遇难凡人,而他动手斩龙,所以那两百多条龙中有一百五十条都是他杀的。

    杀生道的业绩是杀到了,但疑惑与日俱增。

    “龙族性傲,目下无人,应当是不信自己打不过仙人,故此……”

    萧湘话音未落,一条真龙便飞出海面,掀起的海浪眼看就要泼向岸边的两仙。

    流光拂尘一挥,那海浪反扑回海,打在那龙族的身上。

    真龙没管扑脸的海水,怒气冲冲地对岸边的两仙说道:“敢伤我族龙,今日我东海敖间就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仙外有龙!”

    萧湘见怪不怪地问道:“一打二?”

    裘弈也见怪不怪地问道:“生死不论?”

    那名为敖间的龙刚一点头,龙头就落地了,岸边的海水再次被龙血染红。

    摧雪剑和逐星剑被龙血浸炼得愈发有灵,一齐斩下龙首后便飞回了各自的剑鞘中。萧湘面无表情地挥手,将这只真龙的尸身收入乾坤扳指,报数道:

    “二百一十二。”

    又有一条龙飞出海面,大怒道:“竟敢伤我兄弟,我今日……”

    ……片刻后这条龙也生死不论地龙头落地,被萧湘收入乾坤扳指。

    裘弈替萧湘报数道:“二百一十三。”

    第88章 昧着良心 好一个似曾相识、梦回曾经……

    “道君。”

    “嗯?”

    “看那边。”

    裘弈顺着萧湘的视线望去。

    在他们的西北方向, 海面上悬飞着一个类人生灵,背生洁白六翼,还有一对从头侧生出的小羽翼遮蔽上半脸, 头生金色长发, 男性身躯,手持长剑, 正与守在海岸边的一个真仙对峙。

    裘弈问:“这是北洲的恶魔吗?”

    萧湘道:“不像, 恶魔身上的气场与魔族相近,但此物不是邪恶生灵。”

    今日他们驻守的海面上安定,晴空万里无云。许是先前屠龙起到了震慑作用,近来没有龙跑过来与他们不死不休。

    突然无架可打, 日常就有些无聊了,两名剑仙见远处那个六翼生灵与真仙僵持不下, 便遣神识飞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两仙发现, 他们根本听不懂那个六翼生灵在说些什么,与六翼生灵对峙的那个真仙自然也听不懂。

    “道友。”萧湘的神识飞到那名真仙耳边,传音问道,“这是怎么了, 可需要帮忙?”

    “啊, 你们来的正好。”那真仙伸手一指面前的六翼生灵, 愤愤道, “他提着剑气势汹汹的从北洲过来, 想擅自闯入东洲地界,是个剑修, 我打不过,你们来。”

    北洲的剑修……萧湘果断联系了育道天尊。

    育道天尊听闻有此事,立即放了一个化身下界, 与那六翼的生灵交流了一番,随后对萧湘和裘弈说道:“这位是北洲的大天使法路多。北洲近来展开屠魔行动,有恶魔为避祸,越海偷渡至东洲,这位天使长是来除魔的。祂不知东洲神灵行事不可惊扰凡人,你们陪同他一道去罢。”

    萧湘点头应下,裘弈却心不在焉地瞧着法路多手里的长剑。那柄剑的剑身很窄,约莫有四尺长,剑格为圆弧形,剑柄上有一条金属弧线,将手掌卡在剑柄上,使其因此不能再有其他的持剑姿势。

    他轻撞萧湘的肩,眼神示意,让萧湘也看看那把剑。

    萧湘看过后,传音对裘弈道:“湘想同祂论剑。”

    裘弈道:“吾也想。”

    剑修就是这样的,对剑道痴迷的剑修更是这样的,看见稀奇的剑和从未见识过的剑修就想跟对方切磋一下。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显然是带着这位大天使在东洲里追杀恶魔,两洲生灵语言不通,育道天尊屈指轻敲法路多的眉心,将东洲的语言体系传达到对方的识海,又将萧湘和裘弈介绍给法路多,随后放行天使入东洲。

    萧湘和裘弈不远不近地御剑飞在大天使的左右,他们知晓育道天尊派他们跟着这个天使的深意,一是制约这个天使在东洲内的逾越行为,二是探探这天使的道行深浅。

    大天使法路多第一次来东洲,碰见什么都感到十分稀奇,祂见不远处有一个人踩着一另个人飞在天上,便转头问右侧的萧湘:“那边是在做什么?”

    萧湘见法路多双眼被羽翼遮住却能视物,便猜测对方可能也有神识,他转眼,看见不远处不知道哪个宗门的弟子被婧子踩着飞在半空,那婧子神色不耐,弟子口中骂骂咧咧,应当是两人闹了什么不愉快,不是什么好解释的事。

    于是转回眼来面无表情地回答法路多:“御人飞天。”

    法路多又问:“你们不用羽翼都可以飞,是如何做到的?”

    另一边的裘弈说道:“用灵力或仙术。吾也想知道,你有三对羽翼,是如何飞起来的?它们之间不会互相干扰么?”

    法路多摇摇头,“不会。”

    说罢还快速呼扇了两下羽翼给两仙看,三对羽翼虽然距离极近,但大小不一,内外层次分明,一同行动起来,并不会互相阻碍。

    萧湘接着问:“阁下可有方法寻到恶魔?”

    “若是离得近,圣剑会提示——”

    法路多手中的长剑突然发出圣光,祂将长剑举起,示意道:“就是如此。”

    话音刚落,法路多便感到有两道近乎神之意志的波动在祂身体两侧迅速向外铺展开来,好似将周遭的陆空领域全都笼罩在内,下一刻,白发仙人脚下的长剑携风雪向下俯冲,势如游龙,钻入山林之中,将一只正欲伤害人类的恶魔削成了烂泥。

    萧湘在摧雪剑冲出去的瞬间抬手掐诀施法,为恶魔面前的凡人罩上了一层结界,以防溅出去的血泥沾染凡人。

    刚准备飞在附近寻找恶魔的大天使:“……”

    ……啊?

    这两个东洲仙人怎么会比祂先一步找到恶魔的具体位置?

    裘弈悬浮在半空中,发丝飘动,如鱼在水,斩杀完恶魔后的摧雪剑飞回脚下,他再站直,临风而立,淡声评价道:“不堪一击。”

    萧湘给受惊的凡人下了一道清心咒以作安抚,又给天上飞的他们都下了隐蔽仙术,抬眸问法路多:“还有么?”

    “……不是它。”法路多回神说道,“我追击的那个恶魔十分强大,寻常天使力不能胜,上帝这才派我来解决此魔。”

    裘弈问:“那恶魔有何特征?”

    “红肤黑眸,獠牙外露,额生双角,喜欢吃婴儿。”法路多说完,视线向远处一凝,持剑飞掠而去,“就是它!”

    裘弈和萧湘紧随其后,后者遣速度更快的神识提前飞过去看一眼,在荒郊上没瞧见那恶魔,但看到了罗刹化的罗万劫。

    裘弈也没瞧见那所谓的恶魔,落地后拔剑四顾心茫然,转眼看见自家师姐的外状时,这才意识到那只天使把自家师姐当成恶魔了。

    罗万劫原本正在空旷地带晒着太阳清修,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在接近自己,一整眼便看见骤然落地提剑的裘弈,未等开口打招呼,又感觉到有什么比太阳还耀眼的东西正朝自己飞来,带着一股纯粹的杀意。

    她理解错误,以为这道杀意是追着裘弈来的,于是无奈地看向自家师弟:“又惹什么麻烦了?”

    裘弈见罗万劫抬起罗刹化的右臂,挥向持剑飞过来的法路多。过往挨打的恐怖记忆回笼,使他的千年冰山脸出现一丝裂痕。

    “师姐手下留天使——!”

    紧追而来的萧湘制止道:“——大天使剑下留人!”

    “人?!”圣剑靠近罗万劫后并没有发出圣光,法路多心下正疑惑,听到萧湘的话后下意识停手收剑,但罗万劫挥出去的拳头可停不下。

    于是萧湘和裘弈眼睁睁看着才俯冲过来的大天使被罗万劫一拳打飞,从哪来的飞回了哪去,在天空中划出一条羽毛乱飞的弧线,好像还溅出了几滴血。

    萧湘:“……”

    裘弈:“……”

    萧湘了然:“湘知晓道君为何怕挨罗宗主的揍了。”

    裘弈怀疑道:“祂挨师姐的一拳就飞出去了,真的能打得过那只‘十分强大’的恶魔吗?”

    罗万劫打完,握着拳顿了一下,转头问两个剑仙:“那是什么东西,大荒山里的鸟人?”

    “是北洲来的天使。”萧湘给罗万劫解释道,“据说是北洲的仙人,来东洲捉拿潜逃的强大恶魔。”

    “……”罗万劫心虚收手,“那我是不是闯祸了?”

    “无事,天使长认错人在先。我们去寻祂。”萧湘向罗万劫微微一倾身,“罗宗主,告辞。”

    裘弈也向师姐一抱拳,御剑和萧湘回去找法路多。

    ……

    自从东洲时局稳定后,五大天神共同谋求世间生灵的共存之道,几个还活着的魔尊都悠闲不了,被魔主设下不可毁伤凡人的禁制后扔到人间来,让它们观察凡人习性并记录下来,回头给魔主上交观察报告。

    魔尊不知在修仙界倾塌前趁机跑出魔域作乱,后续被魔主抓回去暴揍了一顿,安分一段时间后又得了能够出魔域来人间放风的机会,哪还顾得上魔主交代的任务,天天在山林里睡完觉就去山外的人类聚居处游玩。

    按理说魔族没有睡眠需求,但不知觉得进入什么都不想的假寐状态很舒服,因此天天都有睡觉的习惯。

    日上中天,不知正趴在一棵古树粗壮的枝丫上酣睡,突然不知哪来的一个庞然大鸟砸在他身上,将他身下的树杈压裂,一魔一鸟一齐摔落树下。

    摔到地上并不痛,但不知还是要装出一副呲牙咧嘴的痛态来,好回头去讹鸟,结果转头一看,那大鸟装得比他还厉害,直接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不是吧?”不知走上前去,将那只人形大鸟脸前的小翅膀拨开,见这鸟人的脸长得不错,睫毛是金色的,像是东洲的沂人,只不过五官比沂人更深一些。

    他用食指拨动这鸟人柔软的金睫,又撑开鸟人的眼皮,见这鸟人的眼睛是蓝色的,像他头顶上的天一样。

    魔尊大人的手不老实,对这个前所未见的鸟人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又从人家的鸟翅膀上揪下来几根洁白的羽毛,刚想把这鸟人扛回魔域去收着,就见两道不好惹的剑气从高空落到了自己面前。

    “……”蹲在地上要去抱鸟人的不知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幽明道长和行神道君。

    他扯开一个带了七分邪气和三分不怀好意的笑来,打招呼道:“两位好啊~”

    “你好。”萧湘向这位魔尊不知礼貌地点点头,询问道,“魔尊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把地上那只大鸟人扛起来,对两个仙人笑道:“这只鸟人砸到本尊了,本尊打算带他回魔域,让他赔医药费。”

    裘弈面无表情道:“胡说八道,你若是能让一只鸟人砸出好歹来,那么吾的一剑下去便能叫你身死道消。”

    不知欣然问道:“你也想赔本尊医药费吗?”

    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也不能在和平时期立即对魔尊动手的裘弈:“……”

    裘弈转头看向萧湘,“你看它。”

    萧湘上前一步,试图先跟魔尊讲道理:“这只鸟……魔尊肩上的这位是来自北洲的大天使法路多,来东洲捉拿潜逃的恶魔,不能去魔域。魔尊需要祂赔偿多少医药费?本座待他赔偿。”

    不知:“医药费要赔本尊一只北洲大天使。”

    逐星剑立刻出鞘,萧湘冷声下令道:“动手。”

    摧雪剑即刻削去不知的……一片衣角,不知堪堪躲开两把仙剑,扛着法路多御风逃离此处。

    正在教自家小徒妹新刀法的贺奉天刚提刀,便被一道迅疾刮来的魔风给吹歪了身形,刀上的火焰都被风吹弱了几分,他本人更是因此摔了个狗啃泥。

    贺奉天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开口骂那只没公德心的魔,两道寒冰罡风又随之吹来,糊了他一嘴。

    他一手握住自己干冷的脖子,被自家大力小徒妹拍背拍的几欲休克:“咳咳咳!幽明行神,怎么又是你们!!”

    萧湘道歉的声音遥遥传来:“对不住——!”

    刚拎着酒坛子出酒家的燕卓然没走出两步,就感到一阵魔风从自己面前刮过,手里的酒坛瞬间消失无踪,她正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魔族敢当街抢她的酒,两道熟悉的寒风剑意同时从她眼前掠过。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魔气、熟悉的寒风,使燕卓然不禁大怒道:“幽明行神,把我的酒还来!!”

    裘弈接住不知向他俩扔来的酒坛,甩手扔还给后面穷追不舍的燕卓然。

    这魔尊不知以前躲魔主的暴揍躲出了一身逃匿的功夫,此刻因为扛着鸟人而不好使用遁术,见身后的那两个剑仙实在是穷追不舍,他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是带着鸟人回魔域更划算,还是扔了鸟人在人间游玩更划算,两相权衡下,不知伸手薅掉鸟人的一把羽毛,将鸟人从万丈高空中扔下,狂笑着用遁术逃离了两名剑修的视线。

    萧湘连忙飞过去抓住坠落的天使,有些无从下手地只抓了羽毛部分,几根羽毛承不住整只大天使的重量,脱离翅膀,法路多又往下坠。

    裘弈用神识在周遭搜索不到魔尊不知的踪迹,回头正要看看那大天使怎么样了,只见一只秃了两处的羽翅从眼前坠落,他也下意识伸手抓住。

    不过也只抓了几根承受不住重量的羽毛,为法路多本就发秃的那只羽翼雪上加霜。

    最后还是萧湘用仙术延长了流光拂尘,卷住了下坠的大天使,将其安稳地放在地上。

    两仙都不懂救治天使,用神识查看了一番法路多的身体,发现法路多虽是人形,体内却并无人类的内脏,自然也无内伤之说,只好站在一旁等这位天使转醒。

    悠悠转醒的法路多茫然地看着自己秃了三处的羽翼:“……我的羽翼发生了什么?”

    裘弈对此沉默到底,但总需要有个人来回答一下法路多的疑问,不过其中原因太过驳杂,说出来还可能有损两洲的关系。

    于是萧湘昧着良心回答道:“可能是阁下乍来东洲,水土不服,故此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