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这才是恨啊
预想之中的疼痛久久没有落下,正当沈蔺心存希冀,以为这只是谢裕一时的恐吓威胁,只是为了让他安分守己乖乖听话的时候,侧腰突然传来了一阵针扎的疼痛。
一开始,那银针只是浅浅刺入了皮肤表层,沈蔺埋下头去,不愿与谢裕服软,还能一声不吭,硬生生忍耐。
他不知道谢裕在他的侧腰刺了个什么字,或者是什么花纹。谢裕的指腹一寸寸摸过他温热的肌肤,本来是炙热的触感,伴随上这春日夜晚的凉风,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战栗。
“啧。”
半晌,谢裕终于丢下了那枚银针,他低着头,轻垂着眼眸,神情专注地欣赏自己的作品。
在沈蔺的侧腰位置,一簇还未上色的沙漠玫瑰摇曳生姿,在他雪白肤色的照应下,更像是汲取了沈蔺身体的血肉作为养料。
墨白色的玫瑰还未上色,只在玫瑰花心的位置,微微渗出了一滴血珠,顺着花瓣缓缓滑落,更加妖冶异常。
谢裕停顿片刻,突然俯下了身子,轻轻吻了上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谢裕的吻中,竟然隐隐带着某种虔诚的意味。
这是一个不沾任何欲望的吻。
谢裕只是在看到那滴血珠的时候,心中萌生了这个念头,于是他便真的这么做了。
“疼?”
察觉到沈蔺的后背一片僵硬,谢裕拧着眉头,指腹蹭过他紧绷的肌肉,问了一声。
“你来这趴着试试疼不疼!”
沈蔺蓦然转过头来,眼睛是一片通红,因为四肢都被束缚,只能用语气中发泄不满。
视线扫及到沈蔺通红的眼睛,谢裕的心脏好像也被人拧着,也用那根银针轻轻扎了一下。
不是很疼,只是那种异常的感觉始终在心间,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有多么畜生。
谢裕竟是轻轻笑了,他很快就将那点小小的异样抛在了脑后。
如果说他真的在意沈蔺的感受,那也只能是出于自己强烈的占有欲。
就算今天躺在这里的人不是沈蔺,他也会如此。
谢裕挑起了眉头,不知悔改地说:“疼也忍着。”
“还没上色,一会只会更疼。”
说着,他又是将沈蔺的身子压了下去。
纵是床榻上的枕头是柔软的,沈蔺被谢裕几次三番粗暴地压了下去,下巴磕上枕面,缓冲不急,还是出现了红痕。
“嘶……”
沈蔺抽了口凉气,不只是因为下巴磕上了木板,更是因为谢裕这厮还真是说做就做,刚刚才说要上色,下一刻就拿起了银针刺了下去。
比方才定型的时候强烈千百倍的疼痛从沈蔺的侧腰传来。
沈蔺抓着床沿的双手都爆出了青筋,明明一直趴着没怎么动,在凉爽的春日夜晚,额头硬生生分泌了许多冷汗,打湿了他的半边鬓角。
“谢……谢裕!”
这两个字,沈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口中说了出来。
谢裕刺青的动作一顿,他看不见沈蔺的表情,只能听见沈蔺低低地说,“你别让我恨你……”
一句很轻飘飘的话。谢裕的胸腔却好像被人推着巨钟,狠狠地撞了一下,发出一阵强烈的轰鸣,在心中久久散之不去。
恨他?
从谢裕登上这高位开始,有无数的人说过恨他。
他们无一不是声嘶力竭,或者是被刚刚逮捕入狱,或者是因他一句随意的下令就被送上了断头台。
无数的人都会抬着通红的眼睛,要么冷笑,要么大笑,再是伸起一根手指,颤颤巍巍的,更多的人,应该说是决绝地,指着谢裕的面孔。
“谢裕,你这辈子注定不得好死!”
“谢裕,就算是我死了,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谢裕,你这种人,别说是连心都是冷的。你就是一个怪物,根本就没有心!”
“谢裕……”
“谢裕……”
“谢裕!我恨你!”
还有沈蔺轻轻的那句,“谢裕,别让我恨你。”
那些杂七杂八、堪称陌生,在前几年却还会在谢裕的梦中时常出现的人声汇成了一股滔天巨浪,奔涌进了谢裕的耳膜。
“你说什么?”
沈蔺说,他别让自己恨他?
连谢裕自己都没有察觉,这四个字问出口的时候,谢裕的语气中是带着怎样的情绪。
震惊错愕的,不敢置信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甚至是怀疑风太大自己听错的。
沈蔺没有回答,可谢裕终究不愿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耳力那么好,沈蔺说了什么,分明一个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脑袋,想忘都忘不掉。
“你说你要恨我?”
谢裕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沈玉琢,你恨我,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以为从你被接近王府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开始恨我了。没想到过去了四年,你才说出了这个字。”
“倒是有些……清澈的愚蠢。”
“知道什么是恨吗?”
谢裕突然走到了沈蔺的面前,强迫他转过了头看向自己。
谢裕解开了外袍,开始将上衣一件件脱落,到最后,最后一层里衣被除开,大片精壮的肌肤裸.露了出来。
谢裕那具本该是比例完美的躯体之上,竟然是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痕!
其中最长的一道,从谢裕的左上腹一直延伸肚脐眼的右侧,几乎横跨了整个小腹,依稀可以推测当时情况的凶狠。
沈蔺与谢裕虽然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白天行那等私密之事的时候,谢裕都是衣冠楚楚的,只有自己的衣裳会乱;到了夜晚,自己一向是闭着眼睛被动受着,有时候谢裕趣味恶劣,一定要点着烛火让他睁眼睛,沈蔺也只是抓着谢裕的肩膀眼神四处飘忽,从来不愿意往下看一眼。
因此,他抓着谢裕的肩胛骨的时候,虽然也会奇怪,谢裕的那一处肌肤怎么是凹凸不平的,却也只以为是习武之人常有的皮肤不好,一直盖着厚重的盔甲生了病,从来没有多想。
在沈蔺怔神的片刻,谢裕已经是解开了他手上捆绑的粗麻绳。
他拽着沈蔺的手腕,强迫他摸上自己身上的疤痕。
谢裕的手劲很大,因为一直被粗麻绳绑着但没怎么挣扎的缘故,沈蔺的手腕并没有被磨出红痕,可是只是和谢裕接触的短短几秒,他就恍惚有了一种自己的手腕要被卸了下来的错觉。
抬眸一看,果真是红了一片。
“这一处,”谢裕带着沈蔺摸上自己的肩膀,“是我还未封王时一次外出征战,敌军间隙混入了军营,拿着大刀砍得。”
“这一处,”谢裕又是强迫沈蔺摸上自己胸口已经愈合的圆形疤痕,“是我封王之后的一次集会,一个世家子弟发了疯地冲了进来,掏出匕首狠狠捅了进去。”
“还有这一处,”谢裕最后带着沈蔺摸上了腰腹上最长最大的那一次疤痕,“是一次城乱之中,被不知道什么人用匕首划得。”
“你知道这些人都有什么特点吗?”
谢裕扯了扯嘴角,表情狂傲不屑,又带着偏执疯狂,“他们最后都死了,都被我杀了,他们临死之前,对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我恨你’。”
“哦不对。”谢裕又是轻轻笑了,“听得太多,我险些记叉了。最后那一句‘我恨你’,是我对别人说的。因为我恨他,所以我把他杀了。”
“玉琢,”谢裕低了语气,蛊惑人心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恨。你恨我,你也想杀了我么?”
“你……?!”
沈蔺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所认识的谢裕,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接近一个地狱恶煞,连平日里饮用的清水,都是猩红粘稠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不,不是,是他们为什么要来杀你?!”
“为什么?”谢裕眯着眼睛,好久没回忆起这个问题,脑子还有些迟钝。
“第一处,他要杀我……好像是因为我领兵攻破了一座城池,还杀尽了城中的老弱妇孺。”
“第二处……哦,我想起来了。我判了他家连诛九族,他从狱中偷偷跑了出来,想要向我寻仇。”
“至于第三处。”唯独到了这里,谢裕的语气没有半点停顿迟疑,他冷笑了一声,不近人情地说:“这世上有些人要杀你,本就不需要由,正如有的国家会被灭亡,也没有由。”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我抢过了那柄用来杀我的匕首,刺进了脖子中的血管,一下又一下,被活生生磨死的。”
明明身上还盖着半条被褥,沈蔺的身体却从来都没有这么冷过,就好像连身上的血液都被冻结,无法在管腔之中流动。
咚、咚、咚……
沈蔺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很快,很急。
怪物,谢裕他根本就不能被称为是活生生的人,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而他居然因为这样一个怪物,搭上了四年自己最好的青春,还曾经爱的那么纯粹热烈,只希冀着可以留在谢裕的身边。
他大概自己,也早就变成了和谢裕一样的怪物,开始算计、利用,还浑然不觉,变得彻头彻底。
“玉琢,这才是恨啊。”
谢裕惋惜地说。
第五十二章 你不仁,休怪他不义
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这不平静的一夜结束,谢裕最终也未给那簇沙漠玫瑰上色完毕。
那簇沙漠玫瑰,纹在沈蔺的侧腰,上方的花瓣边缘透着微微的红,而这艳红的下方,是一片割裂的墨白,断裂的突兀。
这一夜过后,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一连好几天没见到谢裕,沈蔺腰间的纹身又尚未愈合,不能碰水,再加之他心情复杂,只能在床上浑身无力地躺了三天。
第一天的时候,屋外还有几个小婢女叽叽喳喳的八卦声。
“王爷今天没传唤他,好生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失宠了呗!”另外一人答道,“王爷呀,对他就是一时兴起,哪能真把一个男人一辈子养在府中。再说现在都有王妃了,我看他被赶出王府也是迟早的事。”
青衣愤怒地推开门,大声叱责道:“你们在我家公子屋外说什么呢!还不快去干活!”
“嘁,马上就要被赶出去了,还当自己是主子呢!”
第二天,门口送饭的小厮被人拦下。
青衣急匆匆地跑出去查看情况,这才发现沈蔺的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侍卫,闲人免进,连送饭的小厮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
第三天,几只麻雀落在了院中。
青衣拿了把笤帚出去赶鸟,还没靠近,鸟兽登时轰散,从天下掉下一块排泄物,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青衣头上。
“公子!”
青衣嫌弃地挑起从鬓角垂落的两根头发,“这都是些什么事!您与王爷到底怎么了?”
后面半句话,触及到沈蔺略显苍白的唇色,青衣识趣地咽了下去,没问出口。
谢裕这又是在干什么,软禁吗?
从始至终,沈蔺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躺在床上,不欲动弹,也不想说话。
明明侧腰的伤口已经慢慢痊愈,那处微痒的感觉却无时无刻地不再提醒着他,谢裕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第四天,院子连麻雀都不愿停留,屋中却来了一个沈蔺预料之外又是情之中地人——安和公主萧明宜。
萧明宜这几日诸事烦身,好不容易寻得了空跑来王府,却又被告知谢裕出府不在,又想来寻沈蔺,被门口的侍卫直接铁面无私地拦了下来。
萧明宜烦躁之下,又满腹怒火,直接一巴掌扇在了侍卫的脸上。
“你这没有眼力见儿的蠢东西,也敢拦本公主,知道我是谁吗?!”
萧明宜的稍长的指甲顺着侍卫的脸颊划过,他的脸上很快就浮现了一道红痕。
侍卫低下了头,还是握紧刀鞘,将萧明宜拦在了门外。
“公主,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可进入这间院子。”
“好好好。”
萧明宜气极反笑,直接抽出了那把刀架在了侍卫的脖颈上。
“你给本公主让开!”
“公主。”侍卫的表情无动于衷,只是冷漠地又重复了一遍,“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吩咐……”
他话音未落,萧明宜动作惊人,她见这侍卫软硬不吃,竟然手腕一转,直接将那把长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害怕真的一个不小心弄伤自己,萧明宜双手持刀,手腕还在微微颤抖。
因为太过紧张,她的眼睛一直不自觉地往下瞟,死死盯着刀刃。
“你若是再不让开,本公主就血溅当场!别说你会人头落地,就算是裕哥哥来了,也无法向父皇交代!”
为了让这句话显得更有气势,萧明宜强迫自己抬起了眼,直视侍卫的眼睛。
正是这微小的一个动作,萧明宜端刀的双手一个不稳,刀刃往前送了半寸,正好贴着她的脖颈,割破了最外层的皮肤!
一条血线蓦然出现在萧明宜视线的最下端,她心中大骇,眼见着手腕又要颤动,侍卫唯恐她真的交代在这里,只能主动让出了院门。
萧明宜走近屋子的时候,双腿还在止不住地打颤。
好险好险,差点就要真的死了。
“公主,你怎么来了?您的脖子……?”青衣一愣。
“闭嘴!烦死了不许说!”
萧明宜抽出绣帕捂着脖子,“还不是为了见你家主子!”
萧明宜这才发现沈蔺一直没吱声,四周一看,更是气急败坏。
她为了见沈蔺一面累死累活,沈蔺倒好,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躺着呢!
再也顾不得捂着那劳什子伤口,萧明线直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掀开了沈蔺的被褥。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床上躺……你怎么了?”
萧明宜的下半句话戛然而止,她看清了沈蔺的脸色。嘴唇干裂,皮肤苍白的不像话。他像是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眼底是一片漆黑。除了“憔悴”二字,萧明宜这词汇匮乏的大脑,一时没有蹦出其他形容。
明明割喉的是她,沈蔺怎么反而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怎么了?”萧明宜小声问道。
青衣也压着嗓音,“从王爷回府第二天起就这样了。”
随后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难道是因为裕哥哥要与婶婶重新操办大婚一事?不应该啊。”
萧明宜皱着眉,自言自语道:“虽然从裕哥哥回京的第一天起,朝中那些向来喜欢喋喋不休的老头就吵着让裕哥哥重办大婚。”
“裕哥哥本来也拒绝了,一定要说什么钦天监挑的日子不吉利……可就是这几天,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同意了。”
“你说什么……?”
角落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沙哑的不成语调的声音,萧明宜正想得认真,冷不丁一听,险些被吓了一跳。
沈蔺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话了,他一直半梦半醒魂不守舍的样子,萧明宜还以为他没再听。
“你说……谢裕同意了补办和陈怡的婚礼?”
“是啊。”
萧明宜心下奇怪,沈蔺瞧着不是跟她一样不知礼数的人,怎么突然就直呼裕哥哥和婶婶的大名了。
却念及着沈蔺现在状态不好的样子,没有开口询问。
“咳咳……现在……咳咳……”
“公子别急,慢点喝。”青衣赶忙倒了一杯水,轻轻拍着沈蔺的后背。
冰冷的水珠润湿了沈蔺干裂的唇,萧明宜不满道:“本公主的呢?!费了这么大劲进来,连杯水都喝不到!”
青衣连忙又倒了一杯。
清水入口,萧明宜直接一口喷了出来。
这算什么茶水?!
不光是冷的不说,还透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不像是隔天的茶,倒像是隔了好几天的茶水。
“这是什么时候的茶水,难喝死了。”
青衣挠了挠头,院中太久没有来人,沈蔺又一直睡着,他也忘了。
“咳咳……朝中,现在是何人监国?”
“监国?”
虽然不明白沈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萧明宜还是所当然地回答道,“裕哥哥出征之前把监国之任交到了皇兄手中。父皇近来身子不好,裕哥哥虽然是回来了,却也没再提此事,因此大小事务,多还是皇兄操心着,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萧明宜才突然想到,她家皇兄明明对沈蔺是最为上心的,殷勤得很,怎么沈蔺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从来没有听皇兄说起过。
该不会……皇兄他现在还不知道吧?
其实这也难怪。
坐在屋中,萧明宜还可以隐隐看见门口那守卫露出的半片漆黑衣角。
裕哥哥这像是铁了心的不让外人见沈蔺,她其实还算是撒泼耍赖才进来的,她家皇兄那么一个视风度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怎么可能进的来。
更何况——萧明宜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像今天这样快。
皇兄……他好像是在刻意掩盖与沈蔺相识的事实,仔细回想这几个月,皇兄却沈蔺虽然颇为上身,但都是在府外多有照拂。
若是要说谢裕不在,府中只有陈怡这一个女人当家,萧行云进来不太方便倒也合。可是出于一个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萧明宜就是觉得这不是事实。
既然萧行云近来事务繁多,就算空闲了也不入府,沈蔺现在又被困在院中出不去,他又怎能知道沈蔺现在的处境不好呢?
上次她都没对沈蔺说些什么,萧行云都一脸警告地看着她,这次,沈蔺若是真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而她隐而不报不告诉萧行云,萧行云回头知道了,还不得罚她整整抄一个月的四书五经!
萧明宜身体一抖,想想就可怕。
“咳咳……公主?”
“那个……本公主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你先在这好好养着!”
沈蔺掀开被褥,有些眼冒金星,“沈蔺送送公主。”
他动作幅度一大,就扯到了侧腰的伤口,当然吸了口凉气。
萧明宜又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沈蔺挤出一个笑容,“不慎摔着了。”
摔着了能摔这里?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萧明宜心头浮现。
沈蔺他,该不会是被裕哥哥打了吧!
目送着萧明宜的背影缓缓消失,沈蔺重新躺回了床上,嘴角勾出了一个运筹帷幄的笑容。
谢裕,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他无义了。
第五十三章 堂堂摄政王喜欢男人?
“太子殿下,这是小筑这个月的营收账目。”
掌柜恭敬地递上账本,抬起袖子抹去额头出现的细密汗珠:“这个月,又是亏了几百两……”
萧行云接过账本翻阅了两页,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又将账本递了回去,“继续开,账目的亏空,从本宫的私库里面出。”
掌柜的一哈腰,“是,殿下。”
随后又是试探性地开口:“只是,殿下,这小筑的地段不算繁华,本来人流量就小。又按照您的吩咐,售价便宜,店里用的食材却都是最好,成本远远高于售价。长此以往……恐怕您会亏空不少。”
萧行云语气淡淡,并不显得在意。
“每个月几百两的亏空,东宫还是负担得起的。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牢记这家蜀中小筑是你名下的产业,其余的事便不必操心。”
被迫拥有了一家店铺的“掌柜”的又是尴尬一笑,连连说道,“是,殿下。您放心,小人必定尽职尽责,定不会叫那人看出破绽的。”
*
“皇兄,皇兄!”
萧明宜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被侍女小心翼翼地碰了袖子,“公主,您看前面那人,是不是太子殿下?”
萧明宜定睛一看,还真是她那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皇兄。
“皇兄!”萧明宜跑了上去,“你怎么在这里?”
萧明宜抬头看了看牌匾——蜀中小筑,问道:“你不是每天事务烦恼吗,怎么还有空来这里吃饭?”
“出来办点事,正好经过了。”萧行云反问,“倒是你,不在宫里好好读书,怎么又出来了,又去摄政王府上了?”
萧明宜的侍女羞赧地低下了头,萧明宜本人则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那些什么四书五经女则女戒,我一看就头疼,到底有什么用嘛!可是你答应的我可以随意出宫的!”
“被你打岔我都差点忘了。”萧明宜着急地说,“我正要去找你呢!沈蔺,沈蔺他……”
“沈蔺怎么了?”
提到沈蔺,萧行云收起了些许不着调的模样,追问了一句。
萧明宜踮着脚凑近萧行云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末了,又是添油加醋地说,“你是没看见沈蔺的样子,虚弱的连床都下不了!而且,他身上还有伤,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我今天看到他的时候,都被吓了一大跳,感觉他整个人只有半口气吊着了。”
萧行云一皱眉,“真的有这么严重?该不会是你又在夸大其词了。”
“哎呦,我怎么会呢。”萧明宜说,“我知道你最近对他上心,从王府出来,本公主可是立刻就来找你了。”
萧明宜眉眼耷拉了下来:“皇兄,你说这事奇不奇怪?沈蔺他只是裕哥哥府上的一个普通门客罢了,怎么好好的说被软禁就被软禁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裕哥哥才会这么生气。”
萧明宜突然捂住了嘴巴,“该不会是,他和婶婶……有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吧!所以裕哥哥一开始回京才不愿意和婶婶重新拜天地。”
“不清不楚的关系?”
萧明宜这话还真提醒了萧行云,若是沈蔺和陈怡真的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按照谢裕那不堪的个性,怎么可能只是仅仅把沈蔺软禁起来这么简单。
可若是沈蔺不是因此被软禁,又是因为什么。
他虽自诩为谢裕府上的闲散门客,可从萧行云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觉得这身份可疑得很。
首先是因为沈蔺的容貌,太过明艳动人,不像是个普通门客,连萧行云都不承认一开始注意到沈蔺,便是被他的容貌若吸引。
若说沈蔺就是谢裕府中一普通门客,恰好容貌惊艳,这也不算荒谬。可是又有第二点怪异得很——萧行云去谢裕府上的次数不算太多,却也总归去过几次。
他与沈蔺的初见是在后院,一个一般是府中女眷活动的场所。他和萧明宜是误入此地,而沈蔺,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些许刻意,像是被人故意安排好的一般,总不会是真如他说的一般白日思乡?
若不是如此,这其中缘由,便大有考究之处。而且,谢裕称王这么些年,有人参他欺君罔上,有人参他目无法度,有人参他结党营私,却从来没人参什么府中接纳太多门客。
要知道,那群人想将谢裕拉下马的心思,可是比他还要急切。既然他们日夜盯守都未发现,沈蔺这突然冒出来的身份便更是可疑,真的有人会在府上只请一个门客吗?
第三。萧行云与沈蔺见了这么多面,他一直都是两袖清风的样子,看上去无甚差事。谢裕诸事缠身,好不容易在府上养了个门客,一点事务都不指派,那沈蔺在府中又有何用?
如此说来,沈蔺这门客的身份,恐怕就是个幌子。
既然他心虚地套了层假身份,又不是与陈怡有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难道……
萧行云眯起了眼。
真正和沈蔺有那种关系的,是谢裕?
谢裕是不满沈蔺背着他几次三番出府,才突然动了怒火将他软禁?
堂堂北晋的摄政王,竟然喜欢男人?
“皇兄……你突然笑什么,好渗人啊。”萧明宜打断了他的思路。
萧行云一噎,“怎么对皇兄说话呢。”
“嘁,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正经,谁不知道谁呀!笑得那么阴险,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萧行云的确是想到了什么。
若仅仅是因为沈蔺萌生了出府的心思,谢裕便这般愤怒,甚至不惜在陈怡面前暴露自己和沈蔺的关系。若是有一天,有人把沈蔺从他身边完全抢走,谢裕是不是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萧行云难以想象。
“诶,皇兄!你上哪儿去啊,等等我!”
萧行云突然迈开了步子。
“钦天监定的吉日就在不久之后,上次大婚仓促,万事准备不全,我回东宫重挑一件拿得出手的贺礼。”
“贺礼?”萧明宜三两步地追了上去,“沈蔺还在那半死不活地躺着,你现在挑什么贺礼,你不是最在意他了吗?”
萧行云长叹一声,“礼不可废。沈蔺一事,我自有主张。”
萧明宜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萧行云倏地停住脚步,“你跟着我做什么?”
“礼不可废,”萧明宜原话奉还,“本公主当然是跟你回东宫拿贺礼啊。”
“父皇赏赐了你那么多宝贝,你从其中挑一件便是,不必跟着我回东宫。”
“那哪行啊!”萧明宜惊呼一声,所当然地说:“我若是从我的私库里面挑,那不是花我的积蓄了吗?!东宫里都是你的东西,不拿白不拿,还不用花钱,本公主哪能错过这种好事。”
萧行云:“……”
“你若是在学业上也有这种心思,也不至于天天被先生责罚。”
……
*
“殿下,孙昱已经被安置在京中的一处宅院了。至于刀七……”明松挠了挠头,“府中暂时没有什么空余的职位安排给兄弟们,刀七自告奋勇,带着他们守宅院去了。”
谢裕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知道。
“初五那日,将孙昱带来王府。”
“初五?那不是您和准王妃大婚的日子吗。”
谢裕一个眼刀扫来,明松当场闭嘴,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殿下,诚嘉郡主派人送了礼来。”
明松推开书房门,接住一个锦匣,“交给我就行,退下吧。”
他将锦匣放在了书房桌上,谢裕本是在擦拭那柄匕首,见状便将匕首放在了一边,打开了锦匣。
明松欣慰谢裕这次没用扔的,凑上前了去看。
锦匣内的空间不大,只放置了一枚小小印章,还有一封沈诚嘉亲笔写成的书信。
书信的大概意思是,初五那日沈诚嘉有事,不能亲自来府上讨一杯喜酒,提前备了一份薄礼送给谢裕。
谢裕拿起了那枚印章仔细端详,雕功不能说是高超,甚至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也不为过。
印章上刻了扭七扭八四个小字:沈诚嘉印。
力道不深,没有刻入几分,像是一个儿童闲时无聊的作品。
谢裕记得这枚印章,准确的来说,这么印章还是他和沈诚嘉一同做的。
此时的谢裕在军中还没有闯出名头,沈诚嘉也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没有来京城做质。
在西北的一条湖边,二人第一次相见,就是谢裕伸手搭救了一个险些失足跌入湖中的少女,后来才知道,她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沈唤之的女儿。
因为这一次救命之恩,谢裕被沈唤之招入了军中,成为他手底下的一名无名小卒,而沈诚嘉对他也比对待让人更为亲近,时常会来找他玩耍。
这一日是谢裕生辰,他闷在军帐一遍遍地雕刻印章,沈诚嘉突然进来了,问他在做什么。
“刻私章。”
“连印章都会刻,你好厉害!”
谢裕被夸得无所适从,有些僵硬道了声“谢谢。”
于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不近人情,过了片刻,他又有些艰难地问,“想要吗?”
沈诚嘉领会了谢裕的意思,思索片刻,随后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给我刻,我要你教我刻。”
谢裕木讷了一瞬。
“好。”他最终轻轻答应了下来。
……
“殿下,其实我早就想问了……”明松咽了口口水,“您身边的这把匕首,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五十四章 开刃
“裕儿!”
“父皇!”
坐在树枝上正翘着二郎腿发呆的小男孩高兴地喊了一句,手掌向后一撑,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正好被那笑得慈爱的中年男子接入怀中。
“裕儿,怎么在这里,又逃学了?”
中年男子故意板着一张脸,严肃地问道。
“嘘,父皇,别告诉母后。”小男孩嘻嘻一笑,“夫子讲的知识我早就都会了,听学又无聊的紧,这才偷偷跑出来了。”
“哼,就只是偷跑出来了?夫子茶水里的泻药,不是你动的手脚?”
“啊,那个啊。”小男孩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头,“这,这不是夫子说他近来胃口不好,儿臣才想了这一招来帮他嘛!”
“照这么说来,裕儿是一片好心,父皇该夸夸我的好裕儿了?”
小男孩一笑,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又故作谦虚地说:“不必不必,母后教的,做好事不留名嘛!”
“诶,父皇,你背后拿的是什么东西!”
小男孩敏锐地看见中年男子放在背后的双手好像握了什么东西,跳起来左右探头了两下,却始终被人挡得严严实实,没有看到。
“这个呀。”中年男子长叹一声,惋惜地说,“本来是要送给裕儿的。只是你母后听说了你逃学和给夫子下泻药一时,心中不高兴,说什么也不让父皇给喽!”
“我明天就去向夫子赔礼道歉,再也不逃学了,父皇快给我看看!”
小男孩又是踮起脚尖,伸手去抓。
终于,一柄金灿灿的匕首被中年男子交出,安静地躺在了他的手心。
那柄小巧精致的匕首之上,镶嵌着许多流光溢彩的奇异宝石,在天空之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落在小孩子的眼里,煞是好看。
小男孩倏地抽出匕首,一道寒光反射到他的半只眼睛,他的五官虽然稚嫩,却已隐隐可窥日后的锋利。
“父皇……”小男孩不满道,“这匕首好是好看,不过,怎么是把未开刃的?”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慈爱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这是父皇为你准备的成人礼。咱们天穹的好儿郎成人之前,都会收到父母亲手准备的成人礼和雕刻的私章。”
“至于这匕首什么时候开刃……裕儿,”中年男子故弄玄虚地说道,“等到你觉得你可以完全驾驭这柄匕首,或者它有了非用不可的时候,就是这匕首的开刃之日了!”
*
“母后,父皇呢!”
已经长成少年儿郎的小男孩跑进大殿,四处一望,却是不见那个慈爱男人的身影。
高座之上,只有一个雍容华贵,看着又满面忧愁的女子。
“裕儿,母后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是父皇与诸位大臣议事的地方,不要轻易地跑进来。”
她皱着眉责备道。
“母后。”
正到了换声的年纪,少年的声音褪去了儿童的稚嫩清澈,逐渐变得低沉浑厚。
“现在不是也没有大臣议事吗。”
女人还欲再说,殿外,却是有人摔了一跤,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皇后娘娘,不好了——”
内侍扶正帽子,一口气还没喘上,脸上带着哭丧之意。
“域外,域外已是大兵压境,庞将军的部队快要顶不住了!”
“咳咳……”
座位后的屏风处,传来了两声微弱的咳嗽。
女人一愣,转入屏风,不久后,她搀扶着后背佝偻的中年男子一同走了出来。
“咳咳。”
女人递上了帕子,再拿开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仿佛看到了手帕上的隐隐红色。
“裕儿,咳咳……你怎么也在这里。”
“父皇……儿臣不过出城打猎了几日,短短几天不见,您怎么变得这么憔悴了?”
少年皱了皱眉,几日不见,男子的变化太大,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那就是他刚过不惑之年,以前可以轻松将他从树上接住的父皇。
“咳咳,父皇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上了年纪,身体有些累罢了。”
中年男子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摆手示意那依旧杵在殿中的内侍退下。
“父皇,您若是累了,为何不回寝宫睡,而是在这屏风后的小榻将就了?还有刚刚那内侍说的陈兵压境,到底是什么意思?庞将军的儿子不是前几天还跟儿臣一起出城打猎吗,怎么才这么几日,庞将军就出征了?”
“咳咳……裕儿,这些事都是大人要操心的。”中年男人勉强地扯住一个笑容,扯开了话题,“裕儿此番出城打猎,可有收获啊?”
他被女人扶着坐在了王座之上。
“自然是有的!”提到这个,少年暂时压下了自己心中的诧异,滔滔不绝地说道:“儿臣此次和庞将军的儿子一同出城狩猎,简直是收获颇丰!不仅见到了好多以前只能在书上看见的奇珍异兽,还从天上猎下了一只……对了,儿臣还想问您——父皇?父皇?”
太久听不到男子的回应,少年中断了话题,小声呼唤了几句。抬眸一看,他的父皇坐在椅子上,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明显一副精神头不太好的样子。
“儿臣还想问您……儿臣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给匕首开刃的时候了……”
少年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最后半句,简直只存在在他的唇齿之间,没有人听清。
“裕儿。”
女子长叹一声,“你父皇累了,退下吧。”
*
“国破了!国破了!要亡国了!”
青年正在寝殿中翻阅一本兵书,突然听到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
他握住桌上的长剑,再一思索,又是从床榻的枕头下抽出了那柄匕首塞入怀中,推门而出。
一向井然有序的皇城突然变得混乱一片,无数的婢女内侍神情慌张,嘴里大叫着亡国之言,背着行囊四处跑动。
青年揪着一名内侍的衣领,将他逼到了墙角。
“什么亡国之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殿下!”那内侍满脸恐惧,甚至已经不自觉地落下眼泪,“城门破了。敌军……敌军打进来了!陛下和皇后正在宫门口迎战,过不了多久,皇宫也要被攻破了!到时候……我们,我们都得死!要亡国啦!”
“住嘴!”
青年额头青筋暴起,用手肘顶着内侍的喉咙,发了狠劲地将他顶在墙上。
“你再妖言惑众,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
“妖言惑众?!”那内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用力地推开了青年。
“国都要亡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吗!你想跟着陛下皇后一起殉国,大可以去殉,没有人拦你!别挡着我们逃命!”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背着行囊冲了出去。
几乎是于此同时,响彻云霄的一声,“宫门破了!”
无数持枪带刀的别国士兵冲了进来,将他们围困在原地。
手起刀落之间,那刚才才与青年有了言语纷争的内侍就喉咙一红,倒在了地上!
“不许动,都不许动!”
青年冷漠地看着内侍的死亡,眼睛逐渐变得通红,“你们究竟是何人?”
“是何人?哈哈,死到临头了你还不知道杀你的是谁,也罢,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再上路吧!”
敌人的嘴唇一张一合,青年的耳膜一片轰鸣。
“不可能,你们明明被庞将军挡在了城外……”
“庞将军?!”
那人伸手一挥,下属徒手提着一个睁大眼睛的头颅,鲜血还未流尽,“你说的,可是这个庞将军吗?哈哈!”
“你该死!!”
青年大吼一声,抽出长剑攻了过去,不过几招之间,他就被擒在地,被迫半跪着身子。
“将军,这小子衣着不凡,又细皮嫩肉的,该不会是皇子吧?”
“皇子?也罢,那就送他去和自己的亲人团聚!”
青年又是被推搡着,粗暴地提到了城外。
这里几乎是尸横遍野,青年脚下的每一步,踩得不是路,而是血。
突然,他发了疯地向前跑进,在那座由尸体堆成的小山中,最上面的明黄身影……怎么那么像他的父皇?!
“皇后娘娘,果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是谁在夸赞?
青年一懵,刚伏在尸体堆上来不及查看,若有所感地一抬头,竟是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拿起了地上的一把匕首,眼中含着恨意和决绝,轻轻抹在了自己脖颈之上。
“裕……裕儿……快……”
透过口型,青年不甚清晰地辨认出两个字。
快?快什么?!
“接下来,就到你了!”
“匕首,我的匕首,匕首呢?!”
青年眼眶通红一片,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推开了眼前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到了女子的身边,接住了她欲坠的身体。
他的匕首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又被女子攥在了手中。
女子贴着青年的耳朵发出气声,递出那柄匕首,“快……快跑……”
“母后!!”
伴随着青年一声痛苦的喊叫,女子终究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柄匕首仿佛还带着女子尚未散尽的温度。
青年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手上沾的不知是谁的血。
好冷。
他有些奔溃地想哭,张口喑哑了两句,却只能发出痛苦的音调,不成语句。
“我……”
青年的记忆骤然闪回。
“至于这匕首什么时候开刃……裕儿,”中年男子笑着说,“等到你觉得你可以完全驾驭这柄匕首,或者它有了非用不可的时候,就是这匕首的开刃之日了!”
……
父皇,母后……他还未用过这柄匕首啊。
第一次开刃,竟然……
“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仰头大笑了几声,眼角泛出眼泪。
“我要你们偿命!”
第五十五章 我想要谁,皇叔心知肚明
迎亲的这一日,照例是锣鼓喧天的。
谢裕与陈怡这虽然是第二次大婚,但一应事项安排,比第一次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排场之大,足以载入史册,让世人津津乐道一月有余。
为了接亲这项仪式,陈怡在大婚前三天就带着青缇回陈府小住。
沈蔺在当天被解了禁足,门口的侍卫撤去,是梁顺屈尊来到小院,亲自传达谢裕的命令,好叫他凑一场热闹,眼睁睁地看着谢裕另娶他人。
他被带到了一扇门前,青衣被扣在了院中,未能跟随左右。
这是一扇沈蔺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又是叫他万分厌恶,隐隐想恶心作呕的门。
因为门的背后,站的就是谢裕,他只要轻轻将门推开,就可以看见那个他曾经无比眷恋,又在四年之中饱受煎熬,承载着太多的屈辱、不甘,还有他心中难言的爱恨的地方——谢裕的寝卧。
后背传来重重的力道,沈蔺被人一推搡,被迫往前踉跄了几步,进入房间。
入眼是一片刺眼的大红。
谢裕未着喜袍,他居高临下,懒洋洋地垂下眼眸,看着沈蔺仓皇进入,洋相百出。
“瘦了。”
他不留情面地嘲笑道。
“也憔悴了。”
他继续说,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是因为被困在府中,太久看不见你想看的太子殿下,思念得紧了?”
他从容不迫地走下台阶,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像是踩在沈蔺的心间,将他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捻个血肉模糊,并以此为乐。
“玉琢。”
沈蔺被人捏起了下巴,被迫半抬着头,直视谢裕冰冷的眼神和嘴角上扬的弧度。
谢裕贴着他耳朵,语气堪称温柔,耳鬓厮磨之间,吐出来的话却极尽残忍。
“四年了,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它的心也该捂热了。”
白猫玉琢恰好在此时慵懒地路过,蜷缩成一团,发出一声餍足的喊叫。
“喵。”
“去。”
谢裕用脚尖踢踢一勾,白猫起身抖了抖毛,迈着优雅地猫步跑了出去。
沈蔺半仰着头,只能用余光艰难地看着。
“玉琢,你是没有心的吗?”
谢裕还在问:“还是你的这颗心里,装的都是旁人?”
“哈哈。”
沈蔺却是看着谢裕,没由来的笑出了声。
他简直不明白,谢裕怎么有脸,在他大婚之日捏着一个男人的脸庞,然后堂而皇之地问出这些假的作呕的话。
谢裕是入戏太深,真的以为自己在演什么苦情戏码,真的以为是他天性浪荡,在主动雌伏在谢裕身下的时候,还想着勾另一个男人,好像丢弃一只弃鞋一样将谢裕舍弃出去,到头来还要被谢裕指着心口一遍遍质问他是没有心的吗。
“谢裕。”
因为被人钳制着下巴,沈蔺开口说得每一个字,在此时都显得无比艰难。
“别再惺惺作态了。”
“你欺我辱我,强迫我干尽了我不愿意的事,不顾我的意愿,执意在我身上刺青,留下那些我想起来就会一阵阵恶心,洗上千百遍都擦不掉的痕迹。”
“到头来,你还在质问我?”
沈蔺冷冷地说,眸中没有一点感情,“你满心满意都是自己,将我当成你泄欲的工具,以为你不高兴时我就必须对你摇尾乞怜的时候,你问问自己,你有心吗?”
谢裕怒极反笑,他倏地松开了钳制着沈蔺下巴的手,沈蔺的身子朝另一个不受控制地摔去,他双手一撑,终究没有让自己太过狼狈。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沈玉——”
“别再叫我玉琢!”
沈蔺突然吼道,语气强硬地打断了他。
他拍着自己的衣摆,站直了身子与谢裕轻视,虽然微微矮了些许,但通身气势,并无对谢裕的避让之意。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交锋。
“从今天起,我不再叫沈玉琢。”
“谢裕,你这么喜欢这个名字,大可以送给旁人。”
沈蔺似笑非笑地说:“只是恶心了那只白猫。”
不过很快。
沈蔺就可以像那只白猫一样,跑出这个每天都压抑地让他喘不上气的牢笼。
白猫玉琢可以是被谢裕一踢,没有尊严地跑了出去。
而他,则是要堂堂正正地主动走出去。
*
谢裕出来的时候,喜袍穿得凌乱,整件衣裳都好像是被人在水里蹂.躏了一边,皱巴地不成样子。
“哎呦我的殿下!您这喜袍,怎么这样了!还有您这嘴角,怎么突然破了!”
一直等在门外的梁顺立刻捶胸顿足地喊道。
“梁伯。”
谢裕犀利的眼风突然扫来,刚说出口的半截话又是戛然而止。
梁顺总觉得今天的殿下格外不同,特别是一双眼睛,盯着他心中发毛。
梁顺里面四十有余,自以为跟着谢裕见识了大风大浪,到头来还是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殿下?”
谢裕一笑,露出两颗白牙,“没什么。”
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去了。
梁顺:“……”
*
“皇叔。”
在门口迎亲的时候,还未等来陈怡的大红喜轿,先等来的,竟是登门前来贺喜的萧氏兄妹。
“裕……皇,皇叔。”
一反常态的,一向喜欢“裕哥哥长裕哥哥短”的萧明宜,今日竟然安安分分地站在一边,一点作妖胡闹的念头都没有,而且还改了对谢裕的亲近称呼,变得生疏而客套。
谢裕自然听出了萧明宜称呼的转变,他冷冷回答,目视前方,便算是打过招呼。
至于萧明宜如何称呼,对于谢裕来说,这是她的事情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其实萧明宜心中也很乱,她总觉得自己是该喜欢谢裕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这么以为。
可是那天,她冲进小院看到了沈蔺那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当时只是心中大骇,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回宫后竟是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她一想到下令不让沈蔺出屋的是谢裕,把门口侍卫派来的也是谢裕,甚至出手伤了沈蔺让他甚至无法下床更也是谢裕,一想到谢裕,这么多年靠自我脑补不断超厚的滤镜,好像突然就裂开了一条缝,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在某天就碎了。
快到萧明宜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对谢裕的这几年到底算是个什么感情就结束了。
听说城中有些贵女,有个劳什子的什么“恋兄情结”,甚至有些还闹出了笑话。
面对着如此性情恶劣的谢裕,他的盛名再也掩饰不住他手段的狠厉。萧明宜见到谢裕的那一刻,突然就没由来的怂了。
“明宜,进去等吧。”
萧行云的这一句话如同救命稻草般给了萧明宜一线希望,她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说,“那我去找沈……青衣玩!”
萧行云敏锐地发觉谢裕瞳孔一缩,随后就如同置若罔闻一般,没有说话。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萧行云与谢裕并肩,开启话题的方式很生硬,俗称没话找话。
“好?”
谢裕单字反问,这是一个不透光的阴天。
“马上就要放晴了。”
萧行云意味深长地说,听着街道上不断靠近放大的喜乐,指着身边小厮怀中的锦匣,“这是我与明宜送给皇叔的新婚贺礼,礼物简陋,皇叔该不会怪罪才是。”
谢裕吝啬地未施眼神,“太子有心。”
萧行云却是不依不饶,破有点继承了萧明宜天赋的意思,“皇叔不打开看看?”
“也罢。”
萧行云故作惋惜地长叹一声,竟是自己伸手开了。
那锦匣中躺的不是其他,而是一尊通体由整块完整玉石所打造的送子观音。
“还以此礼,祝皇叔与婶婶百年好合,早日诞下子嗣。”
萧行云捏着折扇,装模作样地行礼恭贺。
谢裕自然知道他是何意。
沈蔺是男人,就算他与他苟合了成千上万次,沈蔺也不可能为他生下孩子。
萧行云明里是在送礼,暗里却又何尝不是在告诉他,不要再自作多情。
“明松,收起来。”
“诶!”明松接过了锦匣。
“太子殿下,也随请小人进——”
“本宫不急。”萧行云摇着折扇,笑眯眯地打断了明松的话。
“婶婶还未至,本宫且在这里与皇叔多说会话。”
明松无奈,只能退下了。
“今日本是皇叔大喜的日子,行云惭愧,仅送上薄礼,却不知能否也从皇叔身上沾沾喜气,讨一份礼物?”
谢裕眉心一跳,冷冷问:“你想要什么?”
送亲队伍的唢呐之声愈发强烈,喜乐欢奏,街道之中是一片欢声笑语。
谢裕听得心中烦闷,刚皱了眉头,就听见萧行云说:“人,一个人……皇叔可会不愿?”
“新娘子下轿!”
一阵流苏颤抖的声音。
“快来,新娘子,新娘子来了!”
“上次礼未行成,这次总能真的喊王妃了吧?!”
“王妃,王妃!”
“你想要谁?”驱邪三箭过后。谢裕声音冷清。
全福太太抽掉马鞍,扶着陈怡跨进门槛。
“好,好!!”
府外起哄之声热烈。
萧行云满脸笑意地看着陈怡跨过火盆瓦片。
“我想要谁,皇叔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第五十六章 沈蔺在哪?
谢裕一时没有说话,他偏过头来,盯着萧行云看了半晌,忽然就笑了。
谢裕说:“本王府上有人能得太子青睐,是他的荣幸。看上谁,殿下带走便是。”
萧行云一行礼,脸上也露出笑容,偏偏要嘴欠多问,像是怕谢裕反悔一般,“侄儿看上谁都能带走?皇叔果真愿意割爱?”
“割爱?”
谢裕已经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说:“都是些府中伺候的下人,伺候得好便给几分恩宠,伺候得不好,随意找个由赶出去卖了就是。说到底不过是些身份低微的下人,仰着主子的鼻息存活,谈什么割爱不割爱?”
萧行云目光狡黠,状似长舒一口气,“皇叔之言,侄儿受教了。”
“既如此,侄儿便不陪皇叔在此静候了,待皇叔与婶婶拜过天地,定是要来讨一杯喜酒的。”
谢裕语气冷冷,“殿下请便。”
萧行云果真是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按照礼数,陈怡由全福太太扶着进门后,双方应该各执一端红绸,并肩入内拜堂。
红绸的一端捏在陈怡的手中,她盖着头盖眉目低顺,只能垂着双眸,看见谢裕一双长靴,过了片刻,却是没动。
“殿下,殿下?”
全福太太笑了一路,脸上的肌肉颇有僵硬发酸之意。眼见着快误时辰,谢裕仍是原地伫立,未执红绸异端,不由低了音调,小声提醒。
谢裕抬眸,依旧是一片锣鼓喧天,眼神的景象逐渐清晰,第一眼,就是大片刺眼的正红——那是陈怡的头盖。
谢裕牵起红绸,脸色冷淡,不像大喜,倒是若行杀伐之事一般,带着发号施令的味道:“走吧。”
一个从蜀中捡回来的落魄少爷罢了。
养在身边囚了四年,早就腻了。
一个他不要的人,萧行云想要,他便顺水推舟,送出去就是,正好解决了一个败坏名声的麻烦。
他高兴尚且来不及,又何至于烦恼?
*
“啊!!”
萧明宜在府中没什么相识的人,去找青衣,发觉沈蔺不在,便让青衣带着一路摸到了谢裕主屋,一推开门,直接捂着眼睛背过身去,尖叫了一声。
青衣往屋中一看,三魂七魄当场散了一半,整个人步伐不稳地冲了进去,在跑到沈蔺身边的短短几步路程就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子……”
青衣颤抖地伸出手指,还没碰到沈蔺,目光触及到他身上青紫的伤痕,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指尖哆嗦,无处可放,只能又缩了回来。
沈蔺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躺在地上,皮肤半裸在外,身上的衣裳被什么扯裂了,只是松松垮垮地勉强挡住他身上的关键部位。
沈蔺裸露的肌肤之上,布满了一道道印出血迹的抓痕,在交错遍布的紫红色伤口上,显得很是触目惊心。
青衣滚烫的泪珠落在冰冷的地板之上,溅起小小的水渍,刚触碰到沈蔺的皮肤。
“嘶……”
沈蔺皱着眉头,扭动着身躯,小声呻.吟了一句。
“公子,公子!”
青衣慌忙用手背抹去了眼泪,眼泪是咸的,他刚刚的举动对沈蔺来说,简直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青衣环顾了四周,没有被褥,只有一条谢裕常盖的毛毯,看起来很是价格不菲,很是名贵。
他顾不上那么多,只能一把扯下了毯子,将沈蔺的身体包了个结结实实。
青衣一边包,一边语气哆嗦,止不住想流泪,又是好几次硬生生忍住。
“公子……您怎么被折腾的这样了!王爷……王爷他简直是个畜生。”
出人意料的,沈蔺的身子伤痕累累,他的脸上却一直挂着微笑。
安定祥和的,带着解脱之后的释然与开怀。
这是最后一次,他与谢裕纠缠在一起。
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再也不会与谢裕有那种恶心的令他作呕的关系。
只在青衣将毛毯盖在他身上的时候,沈蔺开始剧烈地挣扎,身体强烈排斥那条具有谢裕身上气味的毛毯。
青衣只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大,刺激到了沈蔺,拍着沈蔺的后背轻轻安抚,沈蔺一偏头,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将胃酸泛出,也只是一直干呕,那股顶到嗓子眼的恶心挥之不去,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拿……拿走。”
因为虚弱,沈蔺只能小声地反抗道。
萧行云就是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皇兄,你怎么来了?!”
萧明宜还站在门口未入一步,错愕地说。
萧行云一眼就看到了屋内那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一把推开萧明宜冲了进去。
萧明宜没去计较萧行云的动作,只是顺着他的动作向里看去,发现沈蔺已经裹上了毛毯不再是刚刚衣不蔽体的样子,也急忙跟了进去。
“他吐了多久了?”
青衣脑袋一发懵,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来这里,下意识地老实回答,“有半刻钟了。”
萧行云废话没有多说,直接从桌上倒了一杯水塞到沈蔺嘴边。
谢裕房里的水是凉透的,萧行云现如今没空在意这个,在沈蔺干呕的空隙,强硬地往他嘴里灌了一杯水。
沈蔺喉结一动,将冷水咽了下去,一偏头,又是剧烈地挣扎,要将冷水悉数吐出。
萧行云直接伸手捂住了沈蔺的嘴,强迫着他将那份干呕憋了回去,真真切切地喝下了一杯水。
“明宜,把水壶拿来!”
“哦哦好!”
萧明宜忙不丁地说,看着萧行云又是如法炮制地喂沈蔺喝下了几杯水,防止他又脱水的危险,心下稍定,才又对萧明宜说:“你去厨房拿一壶热茶来。”
萧行云到来,青衣也不再那么手足无措,他主动请缨说:“公主对王府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我去吧。”
“不用。”
萧行云脸上笑意全无,难得有了怒意。直接扯下了沈蔺身上的毛巾,斩钉截铁地说:“你去帮他收拾东西。”
“啊?!”
两道“啊”声同时响起。
话题转变太快,青衣没有反应过来。而萧明宜则是因为,萧行云突然扯下了毛毯,她没有防备地就看见了沈蔺的半个身子,还好及时闭上了眼,也顾不上什么认不认识王府的路,一溜烟地就跑远了。
“去给你家主子收拾东西,听不懂吗?”
萧行云本就心中烦闷,终于失去耐性,不耐烦地吼道。
“是,是……”
青衣不敢再质疑,也急忙跑了出去。
萧行云嫌弃地将那条毛毯扔在一边,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直接用它裹住了沈蔺,然后抱着沈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谢裕的床上,让沈蔺的头枕着自己的大腿。
沈蔺的精神头不是太好,说不出是清醒着,还是沉睡着。
萧行云掀开沈蔺的下衣看了一眼,随后又是脸色铁青地盖上了。
一片血肉模糊,看不出哪一块是好肉。
沈蔺应当是挣扎地很厉害,才会被谢裕报复似地来回折腾。
谢裕是认定是他不会要一个自己睡过的人。
知道萧行云今天会来,故意让他看见沈蔺的这副模样,好让他觉得沈蔺恶心、不干不净,这样就不会把沈蔺带走了?
他还真是天真!
如果说在没见到沈蔺的这副模样前,萧行云的确有可能,刺激谢裕两句最后什么都不做,从府上挑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带走便是。
可偏偏就是谢裕这副在意的样子,让萧行云在对他的行径不齿的同时,更加地笃定让沈蔺待在他的身边,不是一件好事。
今天,人他还非得带走不可。
“咳咳……”
沈蔺开始咳嗽。
萧行云了他的头发,“没事了,马上就没事了。”
马上,就可以离开王府,离开谢裕了。
“太子殿下,东西都收拾完了!”
青衣背着一个包裹,小喘着气跑了进来。
萧行云神情一凛,正要起身,突然有一阵微弱的力道揪住了他的衣袖。
沈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玉……玉佩。”
“什么玉佩?”
萧行云轻声询问。
“柜子……钥匙在……枕头下。”
萧行云抬眸,“去拿。”
“是!”
青衣赶忙地又跑了出去。
从谢裕屋子到沈蔺小院的距离不算太远,可总归也有一段路程,青衣跑得气喘吁吁,果然在沈蔺的枕头下摸到了一块钥匙。
打开柜门,里面果真有一个小小的盒子装了玉佩,青衣直觉这柜中装的都是重要物品,不然也不会被沈蔺上锁,又看到旁边倚了一幅画卷,当场想也不想地也拿了出来,再是匆匆忙忙地往萧行云处赶去。
路上碰见了迷路半天后最终找到厨房端来热茶的萧明宜,二人顺道向谢裕屋中走去,却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人——本该和陈怡在大堂中拜天地的谢裕,还有一杆子来贺喜的宾客,浩浩荡荡的,全都跟在谢裕的身后。
“他,他怎么在这里?”
萧明宜慌张地问。
青衣也急得想哭了,“我哪知道!公主,快走快走。”
“站住。”
再急进屋一步之遥的地方,谢裕面庞冷峻,声音更是不带感情。
“沈蔺在哪?”
当场引起了一片喧哗。
“沈蔺?沈蔺是谁?!”
第五十七章 退婚
“王爷与王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呀是呀,一个善武,一个喜文,简直是郎才女貌。上次拜不成天地还真是遗憾!”
“诶,你看今天的场面,简直是比上次还要盛大。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什么?”那人凑近身子去听。
“说明——王爷是对王妃上了心啦!”
另一人捻着胡须哈哈大笑道。
“太师,恭喜恭喜!”
华丽而宽阔的厅堂中,挤满了前来赴宴的宾客。高座之上,依旧是太师陈砚,言笑晏晏,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终于可以风光大嫁,虽是对谢裕不满,终是压下情绪,不似往日严肃,对宾客门生也多分笑意。
几番客套之后,终于到了吉时。
谢裕与陈怡各执一端红绸,站立两侧。
谢裕抬起眼眸,众人脸上无不挂着谄媚的笑容,吹捧之声入耳。
“一拜天地——!”
他眼风轻扫,不露声色地偏了眼眸,环视四周一圈,没有看见那个瘦削的人影,连萧行云与萧明宜都不见了踪影,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
脊柱一弯,整个人就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他听见东边落下西边响起的祝福称赞声,连一向与他不睦的太师陈砚都笑容慈祥。
相敬如宾,世人代代传诵的夫妻感情,落在谢裕眼中,却是些许平淡。
许是他天生便不是一个知足于安定的人,热衷于挑战喧嚣。天性冷漠,骨子里流淌的每一滴热血却都在渴望征服炽热。
陈怡平淡如水,是一个适合相守一生的人。
与他相配,却是可惜了。
谢裕脊柱一弯,整个人再拜。
“三拜高堂——!”
陈怡红盖遮面,率先弯腰一拜。
注视着她这般恭顺的模样,谢裕心头却是烦躁更盛,那股无名的烈火被人添柴加油,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一双控诉,不,应该说是知晓即将解脱后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眼眸在他心头浮现。
眼尾微微上扬,每一次轻笑,都挑衅十足。
他自以为见惯了生死肃杀,是这红尘人世中少有的旁观看客,不喜不怒。在那人面前,却被轻易勾起了天雷怒火,变得面目全非。
这种失控的感觉未知突然,不在谢裕的掌控之内。他自以为自己手握大权,是规则是制定者,永远的胜利方,这种被愚弄的滋味让他怒不可遏,就好像连他的发怒也在那人的意料之中。
谢裕冷笑一声。
玩弄人心,还真是好算计,连他都轻易入了那人的局!
他以为将沈蔺赶出府是对他的折辱,他会不堪忍受,最后乖乖自折羽翼,回到自己的身边,殊不知这一切,正是那人日夜渴求的。
沈蔺便是连做梦都想逃出去!
谢裕倏地扔掉红绸,在场上宾客脑子发懵、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扭头就走。
陈砚坐在高位之上,喉间涌上一口猩红。他怒不可遏地一拍桌板,三朝国师,一世清明,此刻形象尽毁,竟要与自己的未来的孙婿在大婚之上当堂对质!
“谢裕!”
他气得直接喊了谢裕大名,声音颤抖。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辱没我陈氏颜面,还真以为北晋之大,你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祖父……”
见状不对,陈怡眉尖一皱,竟是要一掀头盖,忍不住开口劝解。
“陈怡,你尚未嫁进王府,还是我陈氏子孙,莫要替他说话!”
“小姐……”
青缇走上前来,挽住了陈怡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裕!”
太师陈砚冷笑一声,眼球充.血。
“你本是武夫草莽出生,只因护驾有功,才一步步坐上了摄政王的位置。论家室才情,你只会提刀弄枪,哪一点与我家阿怡匹配?!”
“祖父……”
陈怡又欲言语,却被青缇死死拉住。
“纵是你权势滔天,我陈氏百年清明,这门婚事,我陈家本是瞧不上的。只因陛下千金之躯托于老朽,我才忍痛将这一辈中最出众的陈怡许配给了你。”
“可你呢?!”
“一次事出有因,这一次,你却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悔婚,好叫我陈氏难看吗?!”
太师陈砚的控诉振聋发聩,字字诛心。
谢裕一皱眉头,竟是又转过了身来,把本就瞠目结舌不明状况的明松和梁顺又是吓了一大跳。
谢裕目光冷冷,明松还以为他家王爷又要语出惊人,正连梁顺都痛惜这套府邸快要保不住的时候,谢裕竟是一伸双手,四指交叠,恭恭敬敬地朝着陈砚一拜。
神情态度之认真,见所未见。要知道,连平日里谢裕入宫觐见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未见半分恭敬。
“谢裕愧于陈氏,改日必将亲自登门赔罪。”
“至于这大婚一事。”
“如太师所言,谢裕一介莽夫,不识文墨,本非小姐良配。”
谢裕站在那里,竟是有有据,镇定从容地说:“不如便由太师做主,进言陛下谢裕今日所为,向王府退婚。”
谢裕此话一出,本就压制不住声响的大堂更是满座惊骇!
什么,由陈氏向王府退婚?!
这世道之下,因女子德行有亏而被夫家退亲一事倒是比比常见。可是男子被女子退婚,这次真是普天之下的头一例。
更何况要被退婚的不是旁人,而是叱咤北晋朝堂多年的摄政王谢裕!
寻常女子退婚尚且难嫁,谢裕虽不至此,可若因退婚一事声望大损。成为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在朝堂之上还指不定要被那些老臣怎么刁难。
说出去,北晋堂堂的摄政王居然被一女子退了婚,恐怕连整个北晋都因尊卑无序,在外邦面前抬不起头来!
“殿下!”
“殿下,不可!”
明松与梁顺同时出声劝道。
谢裕伸出两根手指打断了他们,“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好,好啊!”
太师陈砚怒极反笑,他没想到自己用来对谢裕口诛笔伐的话竟然成了谢裕嘴里陈氏退婚的借口。
谢裕说话如此有有据,说不定是早就想好了要在婚礼之上表演一出闹剧,从始至终就没有将他们陈氏放进过眼里。
“殿下既然执意如此,那便由殿下所愿。明日,老朽便入宫面圣,向陛下提出退婚!”
谢裕眉眼冷清:“多谢太师。”
说完,他没有再在堂中停留一分一秒,转身就走。不只是明松、梁顺跟了上去,堂中几乎全部的宾客都好奇谢裕突然悔婚到底是意欲何为,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
转眼间,偌大的大堂几乎就只剩下了陈砚、陈怡与青缇三人。
陈砚怒火未消,陈怡掀开头盖,欲言又止:“……”
“去,你去,跟着谢裕,看看他到底是要搞出什么名堂!”陈砚捋着胡须气冲冲地说道。
陈怡:“……好吧。”
*
且说那一头,青衣和萧明宜半路撞见了去找沈蔺和萧行云的谢裕,还有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的一大群宾客,两个人皆是吓了好大一跳。
见二人迟迟没有回话,谢裕又问了一遍:“沈蔺在哪?!”
二人彼此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两个人极度紧张之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身后宾客一句句“沈蔺是谁”的争论中,谢裕为数不多的耐心告罄,正准备闯进房间看看,萧行云却是一整衣襟,从里头出来了。
又是一阵喧嚣。
“这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从摄政王的屋子里出来了?!”
“皇叔。”
对比于谢裕的火急火燎,萧行云此时则显得格外从容不迫。
“皇叔此时不在厅堂喝酒,来这里……”
谢裕懒得跟他废话,只是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沈蔺是不是在这里?”
“在。”
萧行云坦然答了。
谢裕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多说,掀起衣摆,整个人就要往里而出。
他被一只手拦下了。
萧行云露出一个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落在谢裕的眼中,却是无比的嘲.讽。
“让开。”
谢裕冷声说道。
“如果侄儿就不呢?沈蔺如今是什么模样,想必皇叔比我更加清楚。是谁在沈蔺身上留下了那样的痕迹,欺他辱他,皇叔还要侄儿在这些人面前,说得更明白些吗?”
萧行云半抬起眼睛,众人纷纷望天观地,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模样。
“荒谬。”
“本王在自己的府上,想进自己的房间,还得经过一个外人的同意了?”
谢裕眯起眼睛。
“皇叔想见府中的他人,只要不是沈蔺,侄儿自然管不着。”
“皇叔可是忘了,是谁亲口同意将沈蔺送给侄儿?皇叔金口玉言一出,莫非想要反悔?”
谢裕冷笑一声,瞳孔幽深,盯着萧行云的眼睛。
“本王只说要送给太子一名府上的杂役,却未言明此人是谁。太子直接将这人选定死沈蔺,难道太子跟沈蔺之间,有什么瓜葛不成?”
“是,的确有瓜葛。”
萧行云眼中含笑,直接将话顶了回去。
心中猜到和亲耳听到萧行云承认本就不是一回事,谢裕没想到如此不光彩之事,萧行云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一口应承了下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脸面,怒火更甚。
“让开。”
谢裕又说一遍。
萧行云没有说话,态度却很是坚决。
谢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扯了嘴角,直接一拳打了上去!
第五十八章 逃离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有临谢裕最近的萧行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反应最快,将头一偏,堪堪躲过。
谢裕一拳落空,也不与萧行云过多纠缠,掠过他的身子,直接朝内走去。
随后,谢裕身体陡然一沉,竟是萧行云搭上他的肩膀,整个人又追了上来。
二人在沈蔺屋外无声对峙,看戏的众人便也屏住呼吸,两边都无法得罪,只能转动各自圆滚滚的眼珠,表达着惊恐与好奇。
萧行云眉头一动,青衣收到示意,拉着仍在原地不明所以的萧明宜进入屋子。
谢裕跟着想动,又是被萧行云强硬地拦了下来。
“皇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要再动手第二次吗?”
“摄政王在自己的婚宴上,为了一个小小门客,动手打了自己的侄儿,说出去,可不太好听。”
萧行云虽语气带笑但字字威胁。
“你是在威胁本王?”
谢裕平生最恨有人威胁。
“侄儿不敢,只是简单分析利害,担忧皇叔因为不满自己宠爱的门客离府,而做出一些荒唐事。”
“王爷!”
就在这时,陈怡终于带着青缇匆匆赶到。
陈怡在府中的这几月,虽说除打府中日常事务之外不太搭杂事,可她并不是消息闭塞,更何况还有青缇在旁时时八卦。
这府中的风言风语,还有沈蔺在府中究竟是何身份,她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只是二人本无感情,她又维护谢裕的颜面,尚未戳破。
可是今日一事,实属也是出乎了陈怡的意料。
她知道谢裕对沈蔺的感情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无谓,或许他只是尚未发觉沈蔺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当众悔婚一事太过冲动,若说陈怡心中没有半点怨恨这是不可能的,可她毕竟真心实意地维护了这个王府几月,不忍心看见因为谢裕一人的过错,连累众人受罚。
说到底,这天下姓萧而不姓谢。谢裕救驾有功或许能救他一命,摄政王的封号或许又可以为他挡下一劫,可谢裕究竟几条命几重身份供他如此挥霍?
“王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裕动作一顿,念及对陈怡有愧,最终只是多看了萧行云一眼,走到了一边。
在谢裕被陈怡拉去谈话的功夫,青衣和萧明宜已经帮沈蔺好行装,只待出发。
青衣只是为人憨厚,并不是傻。
从二人的修罗场中缓过神来,青衣这才突然发现,他家公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搭上了太子,还一副关系匪浅的样子。
他就说上一次陪沈蔺出府闲逛,遇到太子,两人之间就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而现在这场面,居然是太子要带着公子离开,被突然杀出来的王爷拦下了?!
青衣脑袋有点晕晕,只是知道,沈蔺在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命是沈蔺所救,沈蔺在王府他就在王府,如果沈蔺决定离开,他也一定追随身后。
“明宜。”
恰好此时,萧行云掐准时机,在屋外轻声催促。
萧氏兄妹为数不多的默契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萧明宜指挥着青衣将沈蔺扶起,手上拿着包裹,踌躇了片刻,又挂在了青衣身上。
本就吃力的青衣瞪大了眼珠,“公主……”
萧明宜些许心虚,但很快挺直了腰板,直气壮地说:“我堂堂安和公主帮一个门客拎行李像什么样子,出去了还不得被别人议论死?!别墨迹了,快走。”
还好沈蔺被折腾了这半月,体重骤减,青衣一边扶着沈蔺一边背着包裹,勉强还能走路。
两人磕磕绊绊地走出屋子,一出门,就接受了众人的眼神洗礼。
萧行云左跨一步,挡在二人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的宾客。
众人再好奇也只能缩回了脖子,不愿去触太子的霉头。
三人走下台阶,萧明宜走在最前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用伪装,简直是浑然天成。
宾客自觉分成两列,让出了中间的康庄大道。
沈蔺的脸色还很苍白,尤其是身上还穿着萧行云的披风,更是惹人注意,真的有人不怕死地偷偷抬起了头。
这一窥伺的目光很快被萧明宜所察觉,她不甘示弱,当即就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把一个蛮横无的刁蛮公主样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扣下来!没见过得风寒的人是不是?自己没得过风寒?!”
并不是完全昏死过去的沈蔺:“……”
好在萧明宜的这一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十分有效,那人哆嗦着身子,还真就收回了视线,紧紧盯着地面,不抬头了。
谢裕与陈怡虽然是在一旁谈话,可谢裕心不在焉,还是密切注意着萧行云这边的一举一动。
沈蔺刚被青衣扶着出来,谢裕目光如炬刚要又有运动,又是被陈怡一声“王爷”拦下了。
不论何时何地,陈怡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吞模样。这一生“王爷”喊得依旧轻柔,只是略微急促,暴露了她的心情不似面上这般平静。
这也难怪,一个人若是将道颠来倒去地说了七八遍而面前人还是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的时候,很少有人的心情能保持完全平静。
“您若是不想要这摄政王的位置,也不想日后将沈蔺接回王府了,您就去吧。”
谢裕步伐一缓,陈怡无声地叹了口气,甚至不明白自己在这里苦苦相劝是为什么。
或许是看沈蔺的命运太过可怜,而谢裕的执着总是带着强迫的意味,不忍看二人互相折磨吧。
“王爷,事已至此。今日您不想让太子殿下将沈蔺带回东宫,恐怕也会事与愿违无法收场。既然如何,何不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
没有了谢裕的阻拦,青衣和萧明宜接下来的路简直顺利地不可思议。
府外停着萧行云一早就安排好的马车,青衣将沈蔺扶了上去,一手按压胳膊,在空中活动了几圈,由衷地赞叹道:“公主,你刚刚的演技真的太好了,我都差点被你骗了,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蛮不讲的人呢!”
萧明宜:“……?”
怎么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
不消多时,萧行云也从其中疾步走了出来。
好好的一场婚宴变成如今的局面,实在是令人唏嘘。可对于萧行云来说,此行他却收获颇多。
且不必说将沈蔺带回了东宫,惹得谢裕当场动手,就只是谢裕与太师陈砚闹掰一事,都值得他时候大做文章。
四人共乘马车,得亏这马车造的够大,坐在其中面上不算拥挤。
萧明宜尚未出宫开府,萧行云便先将她送至了宫门处,三人这才转道回了东宫。
相比于摄政王府的气势恢宏,萧行云的东宫装饰更为内敛低调,充满深度。
东宫很大,这是历代太子生活起居处公务的地方,萧行云是个闲散太子,只在最近几月才陆陆续续地往其中搬了公文器具,开始有模有样地处政事。
萧行云回府,东宫自然有人相迎。
看见这辆车体积庞大的马车,明眼的都明白——太子殿下这是又往府里塞人啦!
先下车的是青衣,那几个侯着相迎的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今天这姑娘的随身伺候居然是个男子,这般不知羞耻之人也能被太子殿下瞧上?
直到萧行云搂着沈蔺下车,众人看见沈蔺身上裹紧的披风不是其他,正是太子最宝贵的裘狐,众人心中大骇:不是姑娘不知羞耻,而是他家太子殿下有病,看上男人啦?!
“坏了!”
领头的范志伟一拍脑袋,他本是贴身伺候萧行云的小厮,只是因为太不着调,时常被萧行云嫌弃,萧行云又是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这才时常被丢在府中没有时时出现。
“怎么啦?”
身边立刻有人询问。
“殿下带了个男人回来,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怎么办?!”
身边人表情一绿,显然也是想到了。
说起北晋这位当朝太子殿下的红颜知己,那可真是说上个三天三夜都不嫌多。
莫说是有一面之缘的,就是带回府中平常听歌去看个戏的,都有浩浩荡荡二三十人。
萧行云也不图她们做什么,就只是单纯地养在府中为了养眼。
姑娘们这是还不知道萧行云回来了,若是知道了……这还不得使劲浑身解数浓妆艳抹。排成一溜儿在萧行云面前努力表演,好得几块赏钱?
这场面,怎么能让殿下带回来的新人看到呢?!
范志伟当机立断,踹了身边依旧木楞的两个小厮,让他们将要出来争奇斗艳的姑娘通通赶回房间,自己则是主动走了上前,没话找话地堆起笑容:“殿下,回来啦。出门累不累?”
萧行云搂着沈蔺,便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他。
范志伟:“……”
习惯了,习惯就好。
他走在最前面,用自认为宽阔且伟岸的身躯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害怕沈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虽说沈蔺好像一直合着眼睛,一副没醒的样子。
萧行云也被挡了个结结实实,终于忍无可忍地说:“范志伟,一边去,去收拾个房间出来,贴着我的院子。”
第五十九章 东宫
沈蔺被安排在一间舒适精致的房间内,离萧行云的屋子极近,不过几步脚程,打开窗户探出头看,都能看清萧行云屋中是否燃着烛光。
担忧沈蔺初来东宫不太熟悉,萧行云先是安排青衣指挥着下人将他们要住的屋子按照谢裕王府中的摆设装饰了一番,又吩咐了下人准备热水让沈蔺沐浴,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才去了书房公务。
再次见面,是晚上用膳的时辰。
沈蔺被服侍沐浴过后小睡了两个时辰将养精神,按照萧行云的吩咐,厨房特意做了些清淡营养的菜肴,下人们直接将用膳的地点用正厅移到了沈蔺屋中的小桌。
中午没有用膳,早上也只吃了半碗白粥,沈蔺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扑鼻的香味所叫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隐约看到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人。
“青,青衣……”
嗓音喑哑,没有人回应。反倒是桌子旁边的那个人被声音惊动,走了过来。
他抬起了手,沈蔺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弓着身子,直到温热的手心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伴随着那人一句呢喃。
“退烧了。”
沈蔺眼前的视线才逐渐清明。他甚至开始庆幸,如今自己身在东宫,来的人是萧行云,不是谢裕。
“退烧了就来吃饭吧。”
萧行云知分寸,他很快就收回了手,退回自己的位置盛了碗白粥放在旁边。
沈蔺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发烧了?
什么时候的事?
似乎是看穿沈蔺心中的疑问,萧行云眼中含笑,主动答道:“从下午午睡开始你就发了热度,请了太医来看,说是……”
萧行云欲言又止:“是低烧,太医说退了热就无碍了,一天没吃东西你肯定饿了,来吃饭吧。”
太医说是什么?
带着疑问,沈蔺掀开了被褥弯腰穿鞋,刚走了两步,下方的身体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他走姿很是僵硬,那些特意被他遗忘的记忆支零破碎,再次浮上他的脑海。
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喜袍加身的人影,却不是在大堂,而是在一个只有二人的封闭空间。
……
他算是知道萧行云欲言又止的后半句话是什么了。
好在都过去了——沈蔺喝下那口白粥的时候想,然后没有防备的,他突然被烫了一下。
“嘶。”
沈蔺瞪大了眼睛,舌尖开始发麻。
滚烫的白粥还在他的口腔之中,当着萧行云的面,沈蔺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又是在是烫的要命。
“怎么了,烫到了?”
萧行云侧过身子,拿过一个空盘接在沈蔺嘴边,“吐出来。”
“唔唔……”
沈蔺的眼睛霎时被烫出了生性的泪水,他的右手在空中不停扇风,明显只是徒劳。
他突然侧过了头去,咬了咬牙,一狠心把白粥咽了下去,立刻有人递上了一杯温水。
沈蔺不假思索地接过温水灌了几口,舌尖还在发麻,却没有刚刚那种要命的触感。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过于放肆,沈蔺又是慢慢地放回了茶杯,侧过头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块质地细腻的锦帕直接擦上了他的嘴边,沈蔺僵硬地抬眸,这才发现萧行云离他极近,他甚至可以看清萧行云脸上的细小毛孔,感受到萧行云平稳有力的呼吸轻轻扑在他的脸颊。
这个距离和动作,实在是有些过于暧昧……
沈蔺缓慢揪紧了帕子,自己将唇角尚未擦净的粥沫抹去,“多谢太医殿下。”
“无事。”
萧行云退回了安全距离之外。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喝碗粥还心不在焉的。我刚刚叫你吐出来,你怎么不吐,反而硬生生咽下了?”
萧行云的语气太过熟稔,自然到沈蔺都不好意思生疏又得体的糊弄过去。
他甚至没有自称“本宫”,没有叫他“先生”,而是用“你”“我”与他进行对话。
“就是觉得,吐出来不太好。”
思虑了片刻,沈蔺实话实话。
“哪里不好?”萧行云诧异。
沈蔺半是恼怒,半是羞赧:“不太好看。”
萧行云“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萧行云神情专注,“下次再被烫到了,直接吐出来便是,别勉强自己咽下。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好看的,没有不太好看这一说。”
沈蔺被这句话很是大胆的回答搞得手足无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半晌,他只能又喝了口白粥,这次吸取了教训,先吹凉了再送入口中。
“嗯。”
他含糊不清地回答了一声。
从谢裕的势力范围离开后,萧行云说话还真是大胆,尽管他知道萧行云对他可能有点不一样的意思在,做足了心准备,可还是会被萧行云突然的真诚与坦率搞得不知该如何招架。
萧行云今天是看见了在谢裕房间的他的,他知道他和谢裕不是那种纯洁的雇佣关系,却还能如此心无介怀?
沈蔺一时不知萧行云是果真无谓还是心机深重的阴沉可怕。不过对他来说,能在京城暂时寻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颠沛流离,就算萧行云的目的不纯,可只要他不像谢裕那般喜怒无常,在东宫的生活平静安定,这一切都好像没那么重要。
萧行云前半辈子阅人无数,怎么说来都是风月场所里的常客,尽管他爱与美人结交,大多时候只是单纯怀着美的眼光去欣赏去看待,并不会怀揣着什么龌龊的心思,该如何如形形色色的美人相处,又如何赢得一个刚刚受过惊吓的美人的芳心,他还是了如指掌的。
他刚刚的突然靠近,其实不失为也是一种试探。从沈蔺的一举一动中,萧行云发现在如今这个阶段,像这般的亲昵举动对沈蔺还说还是太快,于是他很快便调整了姿势,重新回到了一个不会让沈蔺感到不适的状态。
东宫的小厨房颇有一些手艺。
尤其是对沈蔺来说,里面的厨子都是萧行云从蜀中特聘来的大厨。
“我府里的厨子是从蜀中请来的,对那里的菜系颇有研究。你如今身子还未好,吃不了辛辣的。等你病好了,我便安排他们做一桌你爱吃的蜀中特色美食。”萧行云自然的开启话题,将一只剥好的虾仁放在了沈蔺面前的空盘中。
“太子殿下……”沈蔺眨了眨眼。
“你别多想,是我爱吃蜀中的美食,这才特意请了他们上府。”萧行云开始剥第二只虾仁。
“在蜀中小筑的时候,太子殿下不像是个能吃辣的人。”
明明知道萧行云只是怕他心中有负担这才这样说道,沈蔺心中小小的邪恶感作祟,故意板着面孔装作好奇的询问,试图戳破萧行云的伪装。
萧行云果真是被噎了一下。
他挑了挑眉很快调整了状态,将第二只剥好的虾仁又放在了沈蔺面前的空盘,从善如流地回答:“是,不过不能吃辣也不耽误我爱吃……这大抵就是你们所说的什么,又菜又爱玩?”
“噗。”沈蔺噗嗤一笑,不客气的将两只虾仁都放进白粥,“这不像是殿下能说出来的话,殿下是从哪儿学来的?”
“嗯哼,”萧行云眯着眼睛回忆,“大概是上次你们三人出游,你身边的那个随从,是叫青……”
“青衣。”沈蔺补充道。
萧行云笑看了沈蔺一眼,“看到青衣在和明宜比试什么小游戏,明宜输了还吵着要玩,他便说了这句。”
沈蔺不由默默为青衣捏了把冷汗,青衣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连萧明宜都敢呛嘴,他还没有发现,才替青衣辩解道:“青衣这人本性不坏,不是个目无尊卑无法无天的,只是有些时候会有些口无遮掩,殿下莫……”
“本宫知道,”萧行云不甚在意地说,“我自然知道你能将他留在身边这么久,人品定然不坏。更何况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明宜都忘了,难道我还能去找他的不快?”
“殿下说的是,是沈蔺多虑了。”
“先生玲珑心性,本宫自然不会介怀。”萧行云也像模像样地说。
“不过——”沈蔺却是突然狡黠一笑,眼睛露出两道精光,又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开口道:“太子殿下所说的这次出游,可是我们几人偶遇诚嘉郡主与戚美人那次?”
萧行云点点头,“正是。”
“这可就奇怪了,”沈蔺放下了食箸,一脸奇怪的表情,“我记得,当时遇见太子殿下的时候,正是我们三人撞见诚嘉郡主和戚美人要进客栈的时候。”
“可是我们是因为公主看见了郡主才一路跟过去的,也就是说公主若是和青衣发生了那段对话,一定在偶遇诚嘉郡主之前。”
“那这其中就有问题了。”沈蔺故意为难地说道:“若是太子殿下是在我们三人偶遇郡主的时候才赶到现身的,本不该听到才对。可若是如此,本不该听见的太子殿下又是怎么听见的青衣说出的这句话,又是默默记在心底这么久呢?”
沈蔺抬起眼睛,眉眼弯弯。
“太子殿下?”
上架感言:一些心里话
宝子们好,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陪伴。
从今天起,这本书就要上架啦。
这是我进入书耽的第一本书,老实说,我并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也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坚持日更这么久,所以能走到今天,不算容易,但也收获颇多。
本文从第55章开始收费,也就是前面12万字全部免费,后面的内容大概就是沈蔺心灰意冷,然后谢裕追妻火葬场,收一下前面埋的伏笔。
平心而论,作为我的第一本长篇,我对节奏的把控不算熟练,有时候也会因为情节和自己词汇的贫瘠陷入沉思,但感谢大家一路的包容,让我明白成长的意义大概就在这里。
今天过后,大概有许多朋友会选择弃坑,我不能左右别人的决定,只能尽己所能,写好笔下的故事。
感恩看到这里的你们,今天早点更,永远爱大家。
第六十章 这是我予你的真心
萧行云本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后面才发现不对。
沈蔺这哪里是不知道答案感到奇怪,他明明是早就知道了答案,故意要骗萧行云说出真相呢。
萧行云暗笑自己还真是不小心,又惊艳于沈蔺的记忆逻辑。这本是一件小事,知道了前因后果能够推出来也不稀奇。可稀奇就稀奇在几个月前的事情沈蔺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并且在今天遭受了如此巨大的变故的情况下依旧条清晰。
“方才夸先生玲珑心性,还真是没有夸错。”萧行云由衷赞叹道。
沈蔺抿唇一笑,“太子殿下过誉。”
“也罢,先生既然如此问了,本宫也不再遮掩。的确,本宫是在你们一路沿街游玩的时候就赶到了。至于为何不立即现身……”
萧行云话锋一转,笑意满盈,“先生何不猜猜?”
沈蔺被这几句“先生”叫得很受用。
萧行云待他是座上宾,连带着之前有些轻佻的举动,沈蔺都可以暂时既往不咎。
“我猜猜?”
沈蔺低着头表情苦恼,思索了好一会。
萧行云也不催促,就用两处右手骨节托着额头,眼中浮现笑意,看着沈蔺苦思冥想,也不提醒。
人很闲的时候,就会无意地注意起周边的事物。
饭菜的香味悠悠飘进二人的鼻尖,沈蔺思考专注没有察觉,萧行云则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蔺露出的脖颈和半截锁骨,然后目光一移,看见了沈蔺身前勉强喝下一半的白粥以及被放下的食箸。
满座佳肴,沈蔺只是闷头喝粥,偶尔夹几块离他近的小菜调味,连他吃得几块虾仁都是萧行云剥完放好的,离得远的他根本没动。
太瘦了。
这是萧行云脑中跳出的第一个想法。
还有些不知道是拘谨还是挑食。
就在这时,沈蔺清冷好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沈蔺斗胆猜想,太子之所以没有立即现身,可是因为集市虽然人多眼杂,但毕竟离王府的距离近,难保不会有……那人的眼线。所以只能等再行一段距离,到了闹市,再行现身?”
萧行云脑中正盘算着如何投喂些沈蔺其他食物,问完只是淡淡一笑,随口问道:“行至闹市,固然可以暂时避开谢裕的监视,可是他的势力范围遍布京城,先生又怎能保证闹市周围没有他的眼线。”
“又或者,”萧行云幽幽地问:“他根本就派了一个人,从头到尾监视着你,你的一举一动就在他的掌握之下呢?”
沈蔺被萧行云的这种假设说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涌上鸡皮疙瘩。
纵是今天在王府之中,萧行云与谢裕正面对抗的时候,他也是彬彬有礼一口一个“皇叔”,此时突然冒出来了好几声“谢裕”……
沈蔺抬起头来,萧行云食箸没停,夹在他面前空盘上的食物已经堆成一座微型小山。
他忍不住问:“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萧行云轻飘飘地反问:“哪句?”
沈蔺半天不说话,萧行云便又问:“是不是派了个人跟着你这句?”
“自然是真的,不光是你,还有你的随从青衣,他也派人从头到尾地监视着,甚至是你们被我带出王府的时候。”
“不过先生也不必担心。”
萧行云看着沈蔺面前的食物山丘终于心满意足地搁下了筷子,接着慢条斯地说:“他们跟来东宫的时候,已经被我的人尽数拦下了。”
“这是我予先生的真心。”
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在沈蔺面前表现出他对谢裕并不是那么敬重佩服,胸膛里也燃着野心。
这都是他今日交付给沈蔺的真心。
萧行云的这一番话来的太过突然,沈蔺只能惊愕地抬起眼睛,脑中一片轰鸣,开始放空发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萧行云也不需要沈蔺现在的反应。
“书房哪里还有几件要紧的公务需要处,今日便无暇陪你用膳了。”
他走之前,甚至还在沈蔺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占足便宜,戏谑地说:“不要浪费。”
沈蔺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表情呆滞,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萧行云回头看他一眼,又是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留下一句,“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沈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无端有些害臊,舀起白粥小喝两口稍微平复心绪,他看着面前的菜肴小山,有些犯难。
所以,萧行云其实是有公务要处,特地来陪他用膳的?
他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却是又不听话的自己跳了出来。重复了好几次后,沈蔺干脆自暴自弃地算了,任由它们浮想联翩。
屋外,萧行云心情大好,嘴里又是哼着不知道从哪个风月之地学来的小调。
听的太多,有些记叉了。
“殿下,可算找到你了!”
范志伟找遍东宫,终于找到了神出鬼没的萧行云的身影,隔着好几十米就开始大喊,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不过短短几十米路程,范志伟却跑得气喘吁吁,脚底没刹住车,险些扑在了萧行云的身上,还好萧行云早有防备,一挪身子熟练地躲开。
“在府内不要大吵大闹,本宫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样带出去,丢的可是本宫的脸面。”
萧行云扶额,一想到上次带范志伟出行,他啃了只炸鸡满嘴油光的在那种听琴的风雅之地喊他的名字,声音甚至盖过了琴声,萧行云就恨不得以头抢地一头撞死。
丢人,是真丢人。
萧行云十几年来攒起的脸面都在那一次中被丢尽了。
从此,他几乎就是独来独往,宁愿将范志伟丢在府中发霉吃灰,也不乐意再带他同行。
“诶,殿下,您这话就不对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有我在您身边,不正好衬托得你英明神武气度不凡吗?!”
萧行云仔细一思索,不由挺起了胸膛,好像还真这么个道。
不对,范志伟这话简直是在跟他放屁。
萧行云冷笑一声:“本宫英明神武气度不凡,世人皆知,还需要你来衬托?”
“自然不用,自然不用。”
范志伟连连摆手,抹去了额角泌出的汗珠。
他家殿下,还真是越来越自恋,越来越不要脸了。
“行了,闲话少说,你找本宫到底什么事。”
萧行云还真没有骗沈蔺,书房内确有几件要紧的公文需要他今天批阅出来,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急冲冲地离开。
听到这话,范志伟招了招手,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殿下,你过来。”
萧行云懒得与他玩这种把戏,脚下稳当如山,一点没动。
范志伟见状,也不与萧行云含糊,既然萧行云不过来,那他过去不就是了。
于是,范志伟二话不说,直接贴了过去,直把萧行云吓了一大跳,一下子退开三尺远。
“范志伟!”萧行云咬牙切齿地说,“有话你就站那说,没话你就滚!”
范志伟摸摸脑袋,还傻呵呵地说:“别生气嘛殿下!”
“闭嘴!”萧行云直接吼了回去。
范志伟:“……”
半晌,他委委屈屈地说:“还不是您带回来的那些李夫人陈夫人夏夫人,排了出琵琶舞曲,听说您回来了,吵着闹着要表演。我也是实在拦不住了,才来找您的。”
“李夫人陈夫人夏夫人?”
萧行云对外以前是个风流纨绔的草包太子,最爱结识各路美人,然后自以为怜惜地将她们带回东宫,传颂一段佳话。
萧行云一开始还能辨认的清,后来由于人数过多,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府里那些记了美人的容貌有意要去巴结的下人都认不清谁是谁,便按照姓氏,统一称呼夫人。
果然,萧行云沉默了片刻,问:“是哪个李夫人陈夫人夏夫人?”
范志伟也沉默了片刻,犹豫不决地回答:“应该是您在天乐坊称赞‘此曲只应天上有’然后带回来的那三个?我看她们住在这个院子来着。”
没错,府里人区分她们的方式也简单,从哪个乐坊带回来的,就征得萧行云的同意,将院子改成乐坊的名字,再将她们原封不动地塞进去就是了。
“您上午带这新人回来,可是我派了人去将这些夫人拦住的。不然她们还不得一股脑儿地冲出来,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您说是不是?”
范志伟还委屈着呢。
萧行云淡淡道:“就你机灵。”
范志伟高兴了,又是为难地说:“那殿下,这些夫人到底该如何是好?”
余光瞥见青衣正在院中而来,萧行云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厉声呵斥道:“什么如何是好?解散了便是!这么多人养在府中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范志伟被萧行云这番气势磅礴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趟回来,殿下怎么突然转性了。
不是他一贯标榜着美人如花,定是要好好疼惜的吗?
“是。”范志伟欢天喜地地答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太子殿下。”
恰好青衣行到萧行云面前,行礼问安。
“嗯,你家公子在里面,进去吧。”
萧行云一身浩然正气。
“是。”青衣又行远了。
萧行云这才疾步跟了出去,“范志伟!”
“嗯嗯,殿下?!”范志伟边跑边回头。
“滚回来。”
范志伟:“……”
他又是气喘吁吁地调转了方向。
萧行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范志伟的表情变化莫测,一脸果然还是我熟悉的殿下的既视感。
萧行云这才摆摆手,放范志伟离去,自己也拐进了书房。
而院子里的那头,勉强吃了一些还在对着丝毫没有变化小山发愁的沈蔺看到青衣推门而入,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青衣,”沈蔺喜道:“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