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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开局四十一条鱼

    明明还是大白天, 天色却很暗,阴沉压抑。湿热的空气混着泥土草木的味道,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暴雨。

    简直是糟糕透顶的开始。

    符彧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 丢下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天气查询页面, 上面明确显示大约两个小时后会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下雨。

    今天是周一,学校已经正常上课了。只有大一新生还需要坚持一周的体能训练,因此即便是这种鬼天气, 她们还是不得不站在操场上忍受浑浊沉闷的空气。

    至于符彧嘛……

    嘻嘻,当然就是美滋滋欣赏男色啦!

    谢琮背对着她在整理书架。

    书架很高,有时候他不得不伸长胳膊, 因此露出一小节结实白腻的小臂。

    与此同时, 整个人向上的姿势也勾勒出姣好的身体曲线, 尤其是越渐狭窄的腰部。自上而下看来,就是躯干两条线逐渐收拢, 直到顺着衬衫下摆没入裤腰。

    或者是下蹲的时候,背部笔直流畅, 却在靠近臀部的位置慢慢过渡成优美挺翘的圆弧。

    量角器画出来的半圆也不过如此吧。

    啧, 真想上去扇一巴掌, 看是不是有想象中那么Q弹。

    “你在做什么?!”谢琮惊得回过头, 两只沉静的眼睛少见地瞪圆了, 倒是有几分活泼了。

    呃, 真是不好意思啊, 竟然一不小心上手了。哈,哈哈, 说她不是故意的, 是手不受控制自己贴上去的,嗯……有人信吗?算了, 不相信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很在乎。

    符彧在空气中虚虚做了个揉捏的动作,好像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好弹好软啊,感觉掌心都能隔着裤子感受到屁股的颤动了。

    “抱歉啊,我就是看见一只虫子飞到你裤子上,想替你拍死它来着。你不会误会什么了吧?”她露出一副无辜的嘴脸,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谢琮一噎,半信半疑地看了眼她的手,又不敢多看,生怕会联想到刚才尴尬的一幕。他匆匆撇过头,继续将地上铺着的一堆书有序地摞齐,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什么嘛,嘴上不说,心里不还是怀疑她的嘛!不然好端端的干嘛要换个角度?臀部撅着朝向书架,是觉得书架比她更有道德,不会趁机偷袭打他的屁股吗?

    呵,算你猜对了!

    符彧愤愤不平地把手插进兜里,然后走到他身边,背靠着书墙。

    “那天把聚会搞成那个样子,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不会怪我吧?”

    谢琮的视线掠过她闲得发慌的面孔,委婉含蓄地提醒道:“我记得你来的时候是说要帮我减轻工作压力的,嗯……如果无聊的话,是不是能一起做点什么呢?”

    符彧:“……”

    符彧:“哦。”

    可恶的谢扒皮,就看不得她闲下来一点!

    她装模作样地围着他在一堆书里挑挑拣拣,继续和他套近乎:“你事后有去医院看过他们吗?我这周去了,唉,真是可怜。是我的话,肯定不忍心下这么重的手。他们也太狠了,明明都是朋友,不是吗?”

    “就因为是朋友,被背叛了才会更生气的吧?”谢琮歪着头思考了一瞬,然后又回答道,“我没有去看他们,也不打算去。我又不是医生,去看了,他们也不会好得快。”

    “而且他们又没死,我只去医院看死人。”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或许是这一来一回的聊天提起了他的兴趣,他开始主动搭话:“你真的和他们几个人都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符彧立即反应激烈,振振有词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像是会玩弄感情的人渣吗?”

    话一说出口,她又觉得骂自己是个人渣未免太过分了,于是忍不住找补道:“就算是真的,这种事也不能怪我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什么我没和别的男生传出绯闻,只有他们几个呢?”

    “肯定还是他们私下就不检点,太会勾引我了吧!”

    谢琮忍了又忍,还是说道:“所以你觉得你是那只苍蝇?”

    符彧面无表情:“一个比喻而已,请不要过分较真。”

    “哦,好吧。”谢琮眨了眨那对紫罗兰色的眼睛,忽然撑着侧脸,微笑起来,“其实我觉得你很厉害。能喜欢上那么多人,还有充足的精力分配给不同的人。”

    “像你这样的,做什么事都会很成功吧!”

    符彧又觉得这张纯洁动人的面孔重新镀上了美丽的光影,变得像初次见面那样可爱迷人。她被吹嘘得有几分飘飘然,面上却还作出谦逊矜持的神态。

    “过奖过奖,我们成功女人是这样的。”

    她摆摆手,叹息着摇头道:“你们做男生的大概一辈子都不懂女生的辛苦——又要操心学业,又要打拼事业,平时已经够累了,偶尔和异性进行一点深入友好的交流,还容易被伴侣误会。”

    “唉,没办法,社会就是这样,对女生的要求太苛刻了。”

    “做女生难啊,做成功女生更难。”

    符彧不禁对谢琮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哪像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觉得上课无聊,就一个人跑到小红楼看书;讨厌医院的工作,就可以潇洒地辞职,在校医院躲清闲。”

    “真是幸福啊。”

    都这么爽了,偶尔让她干两下也不过分吧。

    谢琮却轻轻反驳了她:“我每天呆在这里,是因为今年大四,学分也提前修满了,并不是逃课。不过你要说是在躲清闲倒也对,看书总是会让我心情平静。”

    “我喜欢一个人呆在安静的环境。”

    啊,谁懂,这股浓浓的装味已经要盖过外面植物清苦的涩味了。感觉发在L.S.C上随时会成为新的热点话题,然后演化成评论区的抽象梗。

    不过符彧选择包容他,毕竟他这张脸和这身气质说这种话确实不违和。

    “哦,我喜欢两个人呆在安静的环境,因为叠在一起时会让我心情平静。”她友好地交换了自己的爱好。

    谢琮茫然地看她,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这段谈话中了。

    然而,他选择忽略这一点,并坚持把话题拉回正轨:“我喜欢看书,因为在书里我总是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而我是个很容易对未知的事物产生好奇的人。”

    “就像这次,我很想知道,爱情真的会让人疯狂,从而失去理智吗?”

    他认真地注视着她,好像在虚心求教。那双眼睛依然澄澈,没有掺入一丝暧昧的杂质。

    雨突然落了下来,淅淅沥沥,打在绿意盎然的植物上。

    燥热的氛围里终于卷入凉爽的风,不多时,雨势渐大,细细密密的雨珠好像织成了层层叠叠的幕布。小红楼附近地面不平,很快就积了一大滩水洼。

    这场大雨仿佛要把偏僻的小红楼隔断成另一个自在的小世界。

    蓦地,一本书从最顶端滑落,重重砸在地面。而后,原本被稳稳托在手臂间一摞书接二连三散落了一地,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谢琮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几乎是可怜地蜷缩着。

    背部一点一点随着动作的深入不断向后,直到完全贴在了书架上。衣服和书籍之间严严实实,挤不出一条空隙。他生涩地仰起头,陌生的触感使得他紧张不已。

    他甚至忘记除了被含住的嘴唇,鼻子也可以呼吸。

    符彧跪坐在他面前,一只手撑在地面,紧挨着他敏感的侧腰;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他试图回应,牙齿却几次不熟练地磕到她的嘴角。

    舌尖感受到一点血腥味后,他下意识愧疚难安地舔舐着那块破皮的地方。

    乌云穿过符彧的头发,在她身后连成一片灰暗的天。高大的树木却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暴雨如瀑。

    谢琮注视着外面仿佛要压下来的天际,恍惚之中生出了一种身在末世的错觉。极端恶劣的天气拦住了人群的喧闹。

    小红楼成了漂在洋流之上的孤岛。

    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撑在他侧腰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揽住了他。

    符彧没有将这个亲吻继续深入下去,她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眼睛凝视着他的眼睛。

    没有一丝轻飘飘的笑意。

    那种从来都让人觉得抓不住的东西,轻佻又随便的态度,好像顺着风和雨被卷走、被冲刷。最后只剩下一点平淡的安抚。

    她克制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轻声问道:“还好吗?”

    谢琮眨了眨眼睛,目光忍不住下移,盯着那一处小得快要愈合的伤口。很快他反应过来这种行为很不礼貌,便渐渐游移着避开。

    他的指甲不自觉在皮肤上掐出一个小小的月牙:“还、还好。”

    那双美丽的眼睛又眨了一下。

    符彧缓缓和他拉开距离,并松开了他腰间的那条手臂。他莫名觉着心情变得低落下来,更有种想拉住她胳膊不放的奇怪冲动。

    可他没有动。

    这是不对的。

    谢琮自我劝慰着,尽管这仍然阻止不了心情往糟糕的陡坡下滑。

    倏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心脏上方。

    “这里……会有什么变化吗?”符彧好奇地问道。

    谢琮陡然僵住了,他呆呆地回答:“什么?”

    “不是你想知道的吗?爱情对一个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符彧对他说,“之前你不喜欢我,那现在呢?”

    “看着我的时候,心脏难道还是毫无反应吗?”

    谢琮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思考的能力,他的语气还是很呆:“我……我不知道。”

    “诶,这样的吗?”符彧流露出一丝苦恼。

    这样的表情看得他心一紧,不知所措地想要挽回刚才傻瓜一样的回答。然而,没等他开口,符彧再次俯身凑了过来:“那——”

    “想要再试一次吗?”

    谢琮声音干涩地轻声答道:“那就,麻烦你了。”

    第42章 开局四十二条鱼

    雨还在下。

    安静的小红楼里只有纸张沙沙的声响, 更静了。

    谢琮将书分类摞好,并开始一个个扫描入信息库。他扫的时候,眼角余光总是忍不住晃过前面趴在桌子上打游戏的符彧。

    她神采奕奕地敏捷操作着, 注意力似乎半点都没有分散过来。忽然, 她好像遇到不太顺利的关卡,微微皱起眉,连笑容都收敛了几分。

    莫名地, 谢琮竟感同身受地产生了一股烦闷不快的情绪。

    直到几分钟后,她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神情变得愉悦又放松。她的手指也在屏幕上滑得更快了。

    看见这样的情形, 他重新低下头, 眼眶里情不自禁也堆满了盈盈的笑意。

    谢琮已经完全忘了他找符彧来是帮忙干活的, 当然在刚刚被亲了两次后,他也不太好意思再像之前那样从容地使唤她, 他没办法再把符彧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被亲是什么感觉?

    他说不好。

    虽然没有让他变成江别春和裴嘉因那样的泼夫,一副随时会为爱发疯的丑态, 但确实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反应。

    就好像某一天游戏里的npc突然不再是粗糙的火柴人, 而是长出了具体的五官, 还有生动鲜活的表情。并且在一众火柴人的衬托下, 只有她一个人闪闪发光, 脑袋上还顶着硕大的标记, 上面写着:这是亲吻过你的人。

    或许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 可是对他来说,很特殊。

    谢琮思索着, 无意中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他不是傻瓜, 当然知道谈恋爱是什么。不过以前不感兴趣而已。因为觉得很无聊,没有任何吸引他的点, 还不如随便找一本书打发时间来得有趣。

    对爱情产生好奇,大概就是在朋友们撕破脸并打起来的时候。明明都是很注重脸面的人,为什么那一刻完全疏忽了呢?还是说被背叛的愤怒会冲垮一切?

    被爱情冲昏头脑到底是什么感觉?

    也会让他失去自我吗?还是说,最没有理智的那一刻反而是最真实的自我?

    谢琮苦恼地想道,他还是没有经验,光凭被亲的那两下,根本得不到准确的答案。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柔软的头发耷拉着,像一颗水浇得太多的盆栽。

    他在这边一个人演独角戏,不免引得符彧有点无语又好笑。

    “累了的话就来这边歇歇,”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干嘛一个人在那里变脸?你在模仿晴雨表吗?”

    听到她的呼唤,谢琮想了想,真的将工作暂时放下,慢吞吞走过去坐好,然后像好奇的小朋友凑到她边上看她打游戏。

    看了一会,他有些沉浸在各种刺激有趣的关卡中,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向屏幕:“走这条路,这里这里!”

    符彧被他打乱了节奏,干脆直接退出,把手机丢到一边。

    她问道:“你不是不玩游戏的吗?真的闲得慌就自己下一个呗。”

    “我……”谢琮张开嘴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什么呢?自己确实不喜欢游戏,对手机也没什么兴趣。但是看她玩就会觉得很有意思,很容易投入进去。游戏还是这些游戏,多了一个人却奇怪地变得好玩起来。

    但他憋了半天,都没能把这种自己也解释不清的心理说明白。反而像脑子抽筋似的,他没头没尾地提出邀请道:“我能也像他们那样和你谈恋爱吗?”

    “哈?”

    符彧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好吧,她承认刚才亲他有故意钓他的意思。可是在她的原计划里,还打算分步骤一二三慢慢将他收网拿下呢。怎么打了个游戏的功夫,鱼就自己咬饵了?

    “你知道我是有未婚夫的吧?”

    “知道,那天我都听见了,”谢琮点头,神情十分坦然,“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重婚,你完全可以同时拥有一个男朋友、一个未婚夫以及一个合法丈夫。”

    “只要保持每个阶段的伴侣不超过一个,就不算劈腿吧?”

    他眨了眨眼睛,又大方地表示:“当然,我是不介意你除我以外还有第二个男朋友的。”

    毕竟他是出于某种研究探索的目的和她谈恋爱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甚至希望她的情人多多益善。这样轮到他的时候,她就能由于身经百战而拥有丰富的恋爱经验了。

    他需要一个老练的猎人成为他的研究对象。

    对于他的观点,符彧大为赞叹。

    这是什么天选小三啊!连PUA都省了!

    她是个善良的人,因此决定满足他的愿望:“既然你这么迫切主动地提出了这个请求,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肯定会替你实现的。”

    “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谢琮觉得惊喜来得如此之快。

    然而,符彧回答他:“不,你是偷。”

    他沉默了一瞬,迷茫得说话都慢了一个拍子:“偷?”

    “对,偷!”符彧极其肯定地对他点头,并一本正经地说道,“都说丈夫不如三,三不如偷。难得你这么主动,让我尤其欣慰,我决定赐予你偷的名分。”

    开玩笑,当初刚开学没得挑就算了,现在她好歹也是个小鱼塘主了,哪能像从前那样,名分说给就给?越稀少的东西越珍贵,小三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请有意向的男士竞争上岗。

    当然,作为正规岗位,她会给小三安排三个月实习期,一年试用期,三年服务期。考核不过关的随时踢掉换下一个。反正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小三难道还会少吗?

    随便去下城区的大学城附近开车晃一圈,多的是年轻漂亮小处男蹭上来的。

    思定,符彧一副让他捡了大便宜的样子,指节敲着桌子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没?”

    谢琮认真地思考着。

    偷情的话,好像确实比一般的谈恋爱更刺激。不是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吗?如果他成了野花,应该更受宠吧?而且不担着小三的名号,江别春他们打人也不能打他吧?

    他只是想谈恋爱,又不想上位。从这个角度看,偷情也更有利于他维持原本平静的生活。嗯,反正他没有和他们争的打算,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好,请多多指教。”他一脸正直地伸出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符彧也学着他郑重地回握住那只手。

    嘻嘻,上了她的贼船以后可就别想下来了!管他现在脑子怎么抽的,反正后悔也没用了,不听话就给他用链子锁床上,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小黑屋、囚.禁、强.制、高.H……

    *

    雨下了很久,直到快要吃晚饭的时间才变小了一点。

    符彧在小红楼混了一天,眼看着要到点了才懒散地往校门走。她以为自己够慢了,结果上车过了一段时间江别春才急匆匆地赶来。

    代替英叔接送她们上下学的孟引璋启动了汽车。

    由于大雨,路上堵车很严重,从车窗看去,整个城市都像被洪水淹过。红绿灯和车尾灯在黑沉沉的天幕下更刺眼醒目了。鸣笛声乱糟糟的,响彻城市上方。

    “啧,烦死了。”江别春忽然烦躁地把一直朝向车窗的脸扭了过来。

    他垂着眼睫,也不和符彧搭话,话少得甚至有几分死气沉沉。

    符彧透过后视镜和孟引璋对视了一眼,她使着眼色向他示意,意图从他口中扒出江别春自从早上就一直反常的原因。可惜对面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也给不了准确的回应。

    “小春,今天上学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她决定打直球。

    江别春侧过半边脸用余光扫了她几次,一副想说点什么又似乎没那么想开口的样子,矛盾得简直比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都难解。

    “啧,”过了几分钟后,他自己仿佛都受不了不和她说话,终于没好气地怼道,“你是在哄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吗?别拿那一套对付我。”

    符彧没有感情地哦了一声,然后彬彬有礼地问道:“你去了一趟新郎学校,怎么变得更糟糕了?感觉没有以前可爱,还疑似出现了口腔问题。”

    “我什么时候……”江别春下意识高声反驳道,说到一半他又觉得无趣,半路收住了,“啧。”

    那声啧一出来,符彧立即露出了你看我说的吧那种表情。

    “我不是……”

    江别春否认的话莫名就断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不断在符彧和正前方之间游离,又过了几个红绿灯,他突然自顾自说道:“我妈昨天晚上找我谈话了,还和我交代了一些事,关于你的事。”

    他有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语气。

    但符彧一点也不慌,现在她已经看明白了——江女士和她才是同阵营的,只要她不玩脱了影响到江家,干什么都有江女士替她兜底。所以不管说什么,只会对她有利无害。

    果然,他下一句就说道:“她让我体谅你一点,要大度能容人。”

    “我知道她也是为我好,怕我和你吵架,影响家庭和睦。但是她凭什么让我接受——”他越说越哀怨,到后面完全忍不住语气激烈起来,“接受那个人!”

    江别春咬牙切齿道:“简直是不可理喻!”

    似乎听出来有点意思,符彧迅速接话道:“哪个人?”

    “你还真想知道?!”他提高了嗓音,不敢置信地质问道。

    “哦,好吧。别激动,别激动。你不高兴,我不问就是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符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尽量平复他的心情。

    然后等他毛被顺好的刹那,冷不丁开口问道:“不会是叔叔吧?”

    江别春猛地扭过头,震惊又委屈地盯住了她。

    可惜这次符彧不会再一味顺着他了。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孔,就像在细细感受一件精美的瓷器。倏然间,她轻轻地笑了:“小春这么年轻漂亮,在担心什么呢?就算有了叔叔,在这个家,他也越不过你去的。你只要记住——”

    “不管谁来了,都抢不走你的位置。”

    “我向你保证。”

    符彧轻轻吻了他。

    第43章 开局四十三条鱼

    短暂的争论过后, 车里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江别春把脸贴在车窗上,看雨珠的缝隙里拼凑出一个自己的倒影,模糊又黯淡。偶尔有车疾驰而过, 鲜红的车尾灯反射在车窗上, 晃得他眼睛生疼。

    漫长的堵车和嘈杂的鸣笛声让他感到疲倦和烦躁,但比起回家,他宁愿雨下得再大一点、车辆行人再多一点。

    尽管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想回家——

    讨厌文怜星吗?

    不至于。

    又不是第一天才发现他是个恶心虚伪的贱人, 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

    那是为什么?

    他妈江女士已经回官署那边住了,家里根本没人管得了他, 他能有什么需要逃避的?

    总不能是符彧吧?

    哈, 符彧刚刚才亲过他, 还和他保证只会和他结婚,有什么好担心的?是, 她确实也提到了文怜星那个贱人,可也就是把他当叔叔。她们之间怎么可能真的发生什么?

    他妈暗示他, 文怜星那个贱人也的确有点不安分。

    但那又怎样?

    一个家里, 怎么可能出现继父和儿子都给同一个女生做情人的闹剧?

    未免太荒唐了吧。

    这可是乱.伦!

    江别春低下头扯了扯嘴角, 似乎被自己的怀疑逗笑了。

    与此同时, 车窗上映出一张笑脸, 看起来十分勉强, 有一种自欺欺人的苍白。

    符彧懒洋洋扫过他, 眼神游移时恰好不偏不倚地和后视镜中另一双眼睛对上。她无所谓地一晃而过,完全不在意对方听到了什么, 又明白了多少。

    孟引璋随即移开眼神, 继续沉稳地开车。

    *

    终于到家了,晚餐因为冷掉, 又安排人重新做了一份。

    经过一个周末加上周一全天的缓冲,文怜星似乎不再有意躲着符彧。他一如既往地赶上前嘘寒问暖,并顺手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和毛巾,替她擦拭头发和衣服的水珠。

    “今天雨真是太大了,伞打了和没打似的。”

    他小声碎碎念着,一边用怜爱关切的目光望着她:“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晚餐不着急,我也没吃,到时候等你收拾好了再一起吃。衣服湿的话,很容易着凉的。”

    “啊,好吧,”符彧在柔软的毛巾上蹭了两下,看得文怜星心软不已,然后她故意用冰冷的手冻了一下他露在家居服外的脖子,笑嘻嘻道,“谢谢叔叔啦!”

    “诶——”

    文怜星被她冻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却见她已经飞快地窜上楼。他忍不住无奈地责怪道:“这个孩子,真是……”

    分明是埋怨的语气,他眼睛里却洒满了纵容与柔和的笑意。

    下一瞬,他笑着转过身,竟正对上另一副倨傲刻毒的面孔。

    文怜星顿时笑不出来了。

    “小春,你——”他垂首嗫嚅着想要说什么。

    然而,江别春骤然打断了他:“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在我面前和符彧亲密,故意抢先一步迎上来对她表现得很体贴,好像这个家只有你最关心她似的,故意穿成这副烧样好让她第一眼就看见你?”

    每说一句,江别春就紧紧往前逼近一步。他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厌恶和轻蔑的态度,并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就这么寂寞吗?连自己继子的未婚妻都觊觎!”

    “这么浪.荡,是因为继承了你那个在外面做荡.夫的父亲的卑贱血脉吗?”

    “他背叛了你的母亲,而你——

    “也要背叛我的母亲吗?”

    江别春停下了脚步。

    他阴毒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将文怜星钉在无形的空气中,如同他那些挂在墙壁上的画。

    而文怜星被迫后退的步伐也蓦地顿住。

    原本柔软鲜活的表情像外墙上的彩绘被大雨冲刷殆尽,只留下一片可怕的沉默的空白。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泛出一股无机质的冰冷。

    他倏地开口道:“这不就是你母亲想要的结果吗?况且——”

    “你没有把我当做继父,我又为什么要在意她是不是我继子的未婚妻?”

    文怜星突然往前迈了一步,他的神色有一种莫名的令人畏惧的平静。他轻声说道:“我要不要做一个荡.夫,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如果她想要,我当然会给她我的一切。”

    “我可以做她的叔叔,她的继父,成为她需要的某个长辈。”

    间隔了一隙,他顶着江别春恶狠狠的眼刀以及随时要扑过来撕烂他的嘴的威慑,平静地说完了剩下所有的话。

    “也可以做她的情人,她的床伴,在她无聊的时候甘愿伏在她腿间做一个荡.夫。”

    “只要她需要。”

    ……

    “贱人!你还真敢勾引她!”江别春死死盯着他,暴怒之下随手捧起一只名贵的花瓶用力砸过去。“砰”地一声,花瓶摔在地面,发出了尖锐的声响。

    而这次,文怜星避开了那只花瓶,没有任由他宣泄怒意。

    “愚蠢。”他冷漠地评价道,然后视若无睹地绕过满地碎片先行在餐桌旁坐下。

    家里的下人和管家都没注意到他们刚才的争论,即便看见他们发生了争执,也没人愿意上赶着找晦气,几乎都假装看不见地躲开了。

    但现在眼见着江别春的怒火有发酵的趋势,管家终于暗叹一口气,不得不走过去,好声好气地哄他:“少爷,快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马上符小姐就下来了,难道您要让符小姐等您吗?”

    “我……我只是……”

    听到符彧的名字,江别春用力咬住嘴唇,努力压抑着怒气。他阴沉地看了文怜星最后一眼,这才在管家的陪同下上楼。

    下人大气不敢出地打扫着地上的碎片,只盼着符彧能早点下来。

    半个多小时后,桌上的人好不容易全了。

    符彧代替江女士,坐在上首。这个位置视野很好,底下人的表情都能轻松纳入眼底。她不觉纳闷地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然后一脸莫名其妙地咀嚼着食物。

    不是吧?她就洗了个澡的功夫,又有人发癫了?不然怎么一个个死了爹的样子?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可没打算插手。

    小男人互撕,她一个女人总是在中间调解算什么?说出去,别人要笑她像个爷们的!大女人的精力可不能浪费在这里。随他们去吧,反正不还都喘着气吗?

    没死就行。

    这样想着,她心安理得地假装不知道他们发生的矛盾,美滋滋地举起手:“可以再来一份吗?今天的菜做得真好吃!”

    “当然可以!您喜欢就好!”

    下人笑眯眯地回答道。

    天知道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能进行一段正常和谐的对话有多不容易!因此当符彧主动出声打破这片死寂时,下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晚饭在古怪的氛围中结束。

    符彧吃饱喝足后,就高高兴兴地回房间去了。

    “嗤!”江别春紧随其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发出了一声冷笑,也离开了餐桌。

    文怜星仿佛察觉不到这股鲜明的恶意似的,慢条斯理吃完了剩下的东西,才含笑和孟引璋打招呼说:“突然想起来忘记让小彧喝姜汤了。我先去煮一碗,你慢慢吃,不着急。”

    孟引璋立即跟着站起来:“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本来照顾符小姐也是我的责任。怎么能麻烦您亲自下厨?”

    文怜星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煮个姜汤而已,又不费什么事。况且,平时我也是有空就给小彧下厨做点她爱吃的。我都习惯了。”

    “而且我怕她吃不惯别人做的。”

    他客气又疏离地招呼孟引璋坐下:“孟助理别客气,你坐下来慢慢吃,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说着他细致地卷起衣袖,一边用感激的口吻说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这几天跟着小彧忙前忙后,真是辛苦了啊。”

    “怎么会?符小姐很体贴人,照顾她不辛苦的。”孟引璋微笑着回答。

    “那就好。”文怜星的笑淡了几分。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有时候虽然淘气了点,但也是淘气得可爱。我这个做叔叔的,总是忍不住多关心她一点。以后在外面,肯定少不得麻烦你多留心。不过在这家里,还是不劳烦孟助理了。”

    他的语气很温和,笑容也很和煦:“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完,他就不紧不慢走进了厨房。

    孟引璋一直注视着他,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轻轻笑了。

    *

    阳台的雨声很大,符彧走过去顺势锁上了那扇通往江别春阳台的门。

    这扇门自从那天她打开,就没锁过,一直虚虚拢着。尽管江别春用过这扇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有种预感——今晚他一定会过来。

    而她不想他过来。

    她在等另一个人。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是孟引璋的声音:“我看见您发的消息了,您叫我?”

    “哦,对。进来吧。”她关上阳台和卧室之间相隔的门,走回屋子,同时拉上窗帘。然后对孟引璋说,“今晚你就睡外面客厅的沙发吧。”

    “记得帮我守好门。”符彧理所当然地吩咐道,“没问题吧?”

    孟引璋温驯地折下脖颈:“当然,我会让您满意的。”

    他刚直起腰,又有人敲门。在得到符彧的示意后,他走过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文怜星。

    看见是他来开门,文怜星似乎有些惊讶与隐隐的不快。不过这点不快的神色仅仅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迅速闪过,快得仿佛从未出现。

    文怜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我来看看小彧,她不忙吧?”

    孟引璋立即让开空隙,请他进来:“不忙,您请进。”

    “好。”文怜星绕开他,并穿过小客厅——这间卧室很宽敞,里外都是打通的。外面摆着沙发、书架,还有一架钢琴,虽然符彧根本不会弹琴。里面则是休息区,放着书桌和床。

    结果走到里面才发现书桌上趴着一个人。

    文怜星不由一愣:“竟然睡着了吗?”他走过去,把碗放下,然后叹息道:“最近已经开始降温了,怎么能睡在这里?尤其今天刚淋了雨,很容易生病的。”

    他伸出手轻轻地推她的胳膊:“小彧?醒醒。困了就躺床上睡,不要坐在底下。”

    “好——吵。”

    含糊的声音响起,符彧不舒服地动了一下,调整了个姿势,继续把脸埋在胳膊间。但靠近文怜星的那条手臂突然抽了出来,然后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并压在书桌上。

    文怜星的碎碎念一下子就被堵回嗓子里了。

    他哑然失语,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恰逢他失神地望着她发呆时,那只攥住他的手又动了。他只觉得一股力量从胳膊的另一端牵引着他向前,而当他顺势被拉过去后,温热的皮肤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

    符彧把他的掌心垫在了脸下面,并习惯性蹭了两下。

    文怜星顿时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好像吐司泡在牛奶里,浸得松松软软、又饱又涨。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宁静,就像在温柔地凝视自己巢穴中累得倒头便睡的孩子。

    手臂逐渐酸麻,并失去知觉。

    却丝毫不影响那份满足感如同姜汤的热气一样慢悠悠地升腾,然后在胸膛里挥发。

    偶尔有碎发散落,无意间掠过他的手腕,奇怪的痒意便随着一种混乱的、无法言说的心绪撩拨着他的皮肤,以及他的心。

    蓦地,符彧不安稳地侧过脸,而后在他的愣怔中睁开眼。她似乎真的很瞌睡,眨眼睛的动作很慢。过了一会,才缓缓坐直,一脸困倦地问他:“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文怜星掩饰性地避开她的眼神,不自在地将碗往她跟前推了推,“就是来给你送姜汤。趁现在还热着,赶紧喝吧。”

    可恶,氛围都烘托到这里了,怎么还盯着那碗姜汤?

    符彧眼皮一跳,故意接二连三打了几个哈欠,接着一副站不稳的样子趁机抱住他手臂,栽进他怀里。她闭着眼睛搂住他的一把细腰,同时推着他往前走。

    “诶,等等!小彧你——”

    一阵天旋地转,文怜星茫然地倒在了床上。

    符彧压在他身上,嘟嘟囔囔着:“不想喝,只想睡觉。想让叔叔陪我一起睡觉!”

    “这……这不合适,”他声音干涩地低低拒绝道,“你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再让叔叔陪你一起。而且,小春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庞,上面还压着一道印子。

    “不要!”符彧开始像一个撒泼的孩子,任性又蛮横地要求道,“我就要叔叔陪我一起!就要!叔叔不可以拒绝我!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我要讨厌你!”

    只是威胁性地提出讨厌这个词,就足够文怜星一阵心慌。

    他转而露出焦急慌乱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哄她:“好,好,叔叔答应你。但光是叔叔同意也不行啊,小春那边——”

    “他不重要!”

    他的话骤然被打断。

    “起码没有叔叔重要。”

    符彧亲了他的侧脸一口,并埋进了他的颈窝。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两个人相拥着躺进了被窝。

    文怜星顺从地任由符彧抱住自己的腰身,恍惚地想道,自己怎么忽然就躺在床上了?

    好像从被推着一路后退,到腿撞上床的侧面,就有什么不对了。

    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畏惧,对失控的局面和未知的后续。

    尽管之前和江别春争吵时口口声声说着做情人也无所谓,其实心里十分介意。他明明是想做一个合格的叔叔,他只是想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亲力亲为地照顾好。

    他想过她或许会除了小春,还有别的情人。

    但那个人不应该是他。

    他是最不能爬上她的床的人。

    然而,他已经躺在上面了。甚至还像相互取暖的小动物,和符彧紧紧抱在一起。

    不过没关系的,只是抱在一起而已,她们什么也不会发生。她们是清白坦荡的。

    文怜星不断安慰着自己。

    下一秒,一只手像藤蔓似的从他的睡衣下摆钻进去。比他体温略低的温度一路摩挲着他的皮肤向上,然后猝不及防地、用力擦了一下他的如尖。

    霎时间,他浑身像过电一般,一种陌生的感觉在他身体里炸开。

    直到他的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含住,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可上一波的快乐才被他察觉,下一波的欢愉已经凝成巨浪向他打来。

    “不……不行,”他终于反应过来要阻止那只不安分的手,“不可以的,小彧。这是不对的。我们只能做父女,不能——”

    “可我饿了,”符彧委屈地、发泄不满似的咬了一下他的下唇,“我晚饭没吃饱。”

    文怜星疼得下意识去舔,却猝然舔到不属于自己的部位,登时慌乱地扭过头:“没吃饱,我现在去厨房给你做。”

    “不好!”符彧忍不住发脾气,“我不要吃饭。”

    “不吃饭,我可以做别——”

    倏地,他的头被强行掰正。

    符彧稍微抬起身体,撑在他上方。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苦恼,动作和眼神却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强势和掌控欲。

    文怜星被她困在肘弯之间,退无可退,几乎是哀求地望着她:“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可以继续做你的叔叔,也可以——”

    “可我只想和叔叔上.床。”

    “我想吃掉叔叔,”符彧兀自压了下来。她咬着他呢喃道,“就像吃掉小兔子饼干一样。”

    空气似乎流动得慢了,变得黏稠而甜津津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汤的味道并没有随着冷掉散去,反倒更浓烈了。文怜星甚至能想象出那种味道,辛辣又有点古怪,但灌进喉咙里,却会立即融成暖洋洋的惬意。

    他眼神潮湿地仰起脖子望着上方,睡衣凌乱地敞开前襟。

    外面风雨大作,偶尔会透过阳台的门传进来。他一只手任凭符彧扣在床面,另一只手缓慢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一个母亲害怕幼儿呛乃。

    衣襟湿漉漉的,皮肉被牙齿辗过时也有些痛。

    但疼痛的时候,却给了他一种自己真在哺育孩子的错觉。尤其这还是他最怜爱的孩子,她那么贴心、那么惹人喜欢,他只要想到她,心情就会变得柔软。

    文怜星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心思,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

    而在房间的另一端,被人遗忘的孟引璋坐在光线暗沉的角落里,沉默地翻着书。布料摩擦的动静和先前那些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他耳中。

    他一言不发,像条擅长看家护院的好狗,来回巡视着阳台和房门。

    过了不知道多久,隐约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孟引璋平静地想道。

    然后他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尽量小心地走上阳台。

    那扇隔着两个房间的门此刻被拍得震天响,尖锐的叫声与暴雨声交织成一团。孟引璋冷漠地注视着门,一动不动。

    直到对面的动静似乎小了一点,他才不紧不慢走上前,轻轻拨了一下锁。确认锁严严实实地咬合上,他向后退了几步,再度瞧了眼门,仿佛能透过它看见另一个可怜的人似的。

    真是狼狈啊。

    他喃喃自语道,然后摇头笑了一下,转身走回屋里。

    雨下得真的很大。

    江别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有气无力地蜷缩在门下,红彤彤的双眼失去了焦点,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他穿着舒适的睡衣,也刚洗过澡,现在却又将自己搞得乱七八糟。

    门被他又踹又拍了无数遍,要对面开门的叫喊声也从嗓子里挤出了无数遍。

    结果他还是抱膝坐在门口,像被遗弃的小猫,连喵喵叫的声音都被冷酷地堵在这个讨厌的雨夜。

    “啪嗒”一声,眼泪掉了下来。

    江别春咬住嘴唇,恶狠狠地擦了一把眼角,可是眼泪根本止不住,也没办法擦干净。他的手背沾满了泪,委屈的哭声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含糊不清。

    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为什么躲着他?

    为什么他明明听见文怜星的声音消失在她的门口,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坏蛋坏蛋坏蛋!!!!

    她是不是在亲他?

    她是不是也让他舔她?

    她是不是会像对他那样,温柔地哄他?

    江别春恨恨地吸了一下鼻子,并再次抹了把眼睛。他抱住自己,把脸埋在腿上,一边发狠地想着他现在就要去敲房门,看她们究竟在做什么;一边又抽泣着期待背后的门打开。

    突然,一道闪电骤然划过,雷声滚滚。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惊惧地看了眼天空。他分明没有被雨淋到,却像浑身被打湿的小猫。他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应该去把那个贱人揪出来!

    江别春恼怒地想道。

    但不到半分钟,他就垂头丧气地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他不敢。

    符彧会不高兴的。

    他不想让她不高兴。

    第44章 开局四十四条鱼

    “啪”地一声, 文怜星被抽得偏过头去,半张脸顿时红通通的一片。

    江别春阴沉地骂道:“贱人!”

    他大概一夜没睡,黑眼圈都挂上脸了, 嘴唇也有些苍白。整个人活像古代那些被关在阁楼上很久后莫名疯了的贵夫, 有一种神经质的脆弱感和美感。

    好吧,在这种场合还把别人的痛苦当成美丽的展品,好像确实太差劲了。

    符彧自我反省了一秒, 然后迅速原谅了自己。

    男人嘛,总是要时刻打扮得漂亮些,好吸引女人的目光。谁知道江别春是不是故意在她面前装成这个样子, 勾引她的?呵, 肯定是昨晚没轮到他, 嫉妒上了吧!

    啧,男人!

    她正要装模作样劝个架, 就看见江别春摇摇晃晃着忽然栽倒在她怀里。而另一边,文怜星也捂着脸笑容勉强地安慰她说:“不用在意我, 先照顾小春吧。”

    符彧定定地注视了江别春几秒, 然后果断举起双手, 将他抛开:“我可没对他做什么!不要一个个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可恶!是不是在碰瓷!

    还是管家眼疾手快地接住差点脑壳撞上地面的江别春——也真是难为他的老腰了。他吃力地支撑着他金贵的少爷, 一脸沧桑:“符小姐, 少爷好像是发烧了。”

    “啊?竟然不是装的吗?”符彧讪讪地笑着, 她看了眼时间, 然后拍了拍管家的手臂,就是太用力差点把他拍得一起栽下去。

    她面色不改地一把将管家拽起来:“那就辛苦您送他去医院了, 我上学要迟到了。”

    说完, 她就心虚地跑掉了。

    真是的,只是出轨而已, 出轨对象还是自己的继父,他不应该相对容易接受吗?总好过她去票吧。搞的是他知根知底的老处男继父,难道不比外头的野鸭子安心?

    符彧感觉心头泛起一股淡淡的不被理解的忧伤。

    这股忧伤一直持续到走进学校。

    啊,美好的一天,是从清脆响亮的耳光开始。虽然扇的不是她,嗯,这么一想,新的一天真是更美好了!

    她今天又背着上次那个双肩包,里面沉甸甸的,但是没有一样和学习有关,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各种生活用品,比如遛狗绳,比如飞盘,再比如绳索和黑胶带,等等。

    上学不带学习用品,带生活用品,不奇怪吧!

    至于说要做什么,经常杀.人的朋友应该清楚,杀.人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当然,她是个大大的良民,她肯定不会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她只是想缓和一下同学关系,顺便解决一点小小的矛盾和误解。

    现在是九点十分,她刷了校园卡,低调地潜入神谕社平常搞活动的楼里。原本她是进不来的,不过谁让她有个阿拉丁神灯呢!祁湛真的……比小说里的系统都好用!谁用谁知道!

    符彧给他在心里点了个赞。

    坐电梯一路上七楼,这里是他们常用的游戏室和休息室。

    她先拐进休息室旁边的小会议室——里面已经站着一个黑墨镜等她指示了。黑墨镜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是打架的好手。

    他毕恭毕敬说道:“您好,少爷安排我今天一整天都听从您的吩咐。您有什么需要吗?”

    “当然!”符彧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不客气地指挥道,“我要的东西都带了吧?给我搬到隔壁去。”

    “是。”

    九点三十,她再次检查了一遍计划,确认没问题后,给俞声发出了消息:【同学,你好!我想找你谈一谈关于裴嘉因的事,方便出来一趟吗?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对方应该就在看手机,迅速回复她:【可以,我现在没事,这就下去。】

    说好每个人都要体能训练的呢?这不是就让她抓住漏网之鱼了吗?可恶,规则这种东西果然只对天龙人以下的有用!

    符彧站在休息室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路过休息室的这扇门后,下一秒就传来闷哼声和肉遭受到沉重撞击的声音。三分钟后,手机弹出黑墨镜的提示:【已经打晕捆好。】

    她赞赏地点头,虽然他看不到,并且快速回复他:【[大拇指][大拇指]把他手机给我吧,记得先解锁。】

    于是一分钟后,她拿着俞声的手机点进列表好友,并且对着学校官网搜出的人名和照片一个个找。很快,她的第一个目标确认了。

    九点四十,受害人打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符彧躲在门后面,举起了球棍,然后熟练地对准他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你——”银毛男转头看见她的时候,已经一脸错愕地倒了下去。幸亏地上铺着厚毯子,他摔下去的时候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那天和裴嘉因吃饭的时候,就数他最会挑刺。不知道的还以为给自己选老婆呢!也不看看自己这副德行配不配!垃圾!

    符彧拖着他往里面走,然后随意把他丢在沙发后的一个死角,并且用绳子和黑胶布绑得严严实实。接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剃头的推子——某多一块九买的,便宜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沾过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不过无所谓,反正用的也不是她。万一有传染病,那就只好让他自认倒霉了。

    一面想着,她一面手法生疏地揪着那撮银毛推了起来。由于控制不好分寸,她总是时不时刮到肉,虽然也没有那么严重,但是草草看过去,也确实是血痕斑驳。

    银毛,啊不是,现在是无毛了。无毛终于醒了过来,比符彧预计的还要早一点,大概是疼醒的吧。他一醒,就开始疯狂挣扎起来,然后支支吾吾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符彧正为自己没有理发的才能而伤感,看见他还不老实,立即不开心地掏出电击棒电了他一下。电击棒就是让黑墨镜带过来的,毕竟她在网上买不到这种电流大的。

    于是无毛男老实了。

    可符彧还不放心,她又撕下黑胶布把他嘴巴封得更死了。

    “啊呀,好像个秃鸟啊!”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死死按着他的脑袋,不肯他动弹,同时用红色油性笔在他连发茬都不剩的光秃秃的头顶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下:XXX壮.阳药。

    这是一个国民度很高的老牌子,希望无毛可以在每天上学之余帮助这个牌子焕发新的生机。

    几次挣扎过后,无毛本来就不怎么锻炼的身体更虚了。他的鼻孔不断喘着气。

    哎,就是刚才那些血痕挡着,容易和字迹混淆,反而让她特意准备的红笔失去了理想的效果。符彧苦恼地翻了下包,决定勉为其难地再用找到的另一支黑笔描一遍。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追求完美的人!

    十点,她给第二个目标对象发出了邀请:【休息室没水了,给我带瓶水过来。】

    对方不耐烦地回应:【自己不会走过来拿啊,懒得你!】

    被拒绝了,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备案:【帮我从游戏室带瓶水,xx给你当牛做马一天。】xx就是无毛的名字。

    果然,对面立即上钩:【哈!xx知道吗?算了,我这就来!等着。】

    十分钟后,受害人二号懒洋洋地推门进来。他不知道什么破习惯,也可能是经常遇到类似的恶作剧,几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藏在门后的符彧。

    符彧一紧张,立刻用力关上门,接着迅速一球棒戳进他嘴里,逼得他痛苦地将剩下的质问吞回嗓子里。然后,她飞起一脚,猛地踹上他柔软的腹部。

    二号顿时疼得脸色惨白,冒着冷汗软倒在地。他下意识蜷缩着身体,但腹部的疼痛并没有好转,反倒由于又一股重量的施压而加剧了。

    他像待宰的鸭,被拎起了脖子。还没反应过来,一记重拳直冲他的鼻子而去,一下打歪了鼻梁。黏稠的血嗞啦冒出来,就像鸭子被切断脑袋。

    “咦,好恶心。”符彧嫌弃地站起来,还不忘用力撑了一把他的腹部,痛得他不断倒抽冷气。她拖着他回到那个角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流水线工人,完成了第二份打包。

    无毛似乎是听见朋友的声音,在地上蛄蛹起来。

    “还没长教训吗?真是的,不会在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吧?”符彧抱怨着举起电击棒电了他一下,可是想想还是不解气,于是顺手电了一下旁边安静的断鼻。

    断鼻像被杀了有一会的死鱼,虽然死了,神经还能活跃,因此在被电的刹那象征性地抽搐了两下。

    啊,爽了。

    十点二十分,她热情地向第三位目标对象发出邀请:【快来!三缺一!】

    对方过了五分钟,才回复道:【不去,我们这边已经全了。而且你们三个有毛病吗?跑休息室有什么好玩的?过这么久还不回来,我以为你们下楼了呢。】

    符彧再次祭出方案二:【他们在打游戏,说输了的要无条件跑腿一个月。】

    对面:【神经。无聊。你们自己玩吧,我下一局要开了。】

    眼看着时间变得紧迫起来,符彧决定放大招:【xx刚才已经输了几把,答应说待会要穿黑丝吊带,你不看?】

    【草!玩这么大!你先替我拦住他,等我到了再穿】

    手机被丢在沙发上,符彧满意地笑着,同时把两个人往角落里踹了踹。她这次完全是没有一点压力,因为要找的人已经全躺着了,就剩门口最后一个。

    现在是十点四十三分。

    受害人三号吵吵闹闹着一把打开门:“喂,你们玩什么不带我?黑丝吊带穿上了吗?”他不怀好意的笑容止于迎面一棒。

    “草!你怎么上来的?”他被电得猛地跳了一下,又惊又怒,“诶,等等!你这个脸……你不是裴嘉因女朋友吗?你怎么——”

    “草!你还电个没完了是吧?你哪来的东西?疯了吗?”

    “你——”

    “砰”地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昏昏沉沉地被一拳干到地上。随着几声咳嗽,他猝不及防哇出一大口血,血里面还混着稀碎的牙齿。

    “不会说话就闭嘴。”

    符彧对他说道。

    第45章 开局四十五条鱼

    十一点。

    三个人全都被绑上了遛狗用的胸背超大号版和加长版牵引绳。

    这是符彧斥巨资购买的, 花了她接近二百块大洋。本来没那么贵的,主要是没有合适的尺寸,她不得不去找批发的厂家客服额外定制。

    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笔账她肯定是要讨回来的。谁也别想花她的钱!

    以防万一, 她没收了三个人的手机,并强制掐着他们的脸完成了面部解锁。

    已经要到吃饭的时间了,为了避免游戏室剩下的人出来找他们, 她随机登录了其中一个人的账号,并且在他们聊天群里发消息说和其余人一起先下楼了。

    聊天群立即刷屏说他们不够意思,起哄要他们请客。

    符彧想了想, 果断转账, 给所有人发了个大红包, 还不忘把剩下的全转给自己。

    手机“叮叮”地响个不停,一直发出转账成功的提示音。眼尖的无毛注意到那是自己的手机, 顿时瞪大了眼睛,呜呜抗议起来。

    “吵死了啊, 小气鬼!不就是帮你把余额清空了吗?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符彧不满地握住电击棒使劲敲了一下他光秃秃的脑袋。

    没有衣服和头发做缓冲, 脑袋一下子遭受如此重创, 疼得无毛浑身颤抖不已。也不知道是电流太猛, 还是那一下力度太重, 或者两个都有。

    准备工作结束, 她慢悠悠晃到他们跟前, 用鞋子一个个把他们正面朝上翻过来。

    然后她蹲下身,用极其亲切友善的口吻商量道:“我现在帮你们把黑胶布撕掉, 可以保证待会儿安静一点不要吵吗?”

    没牙脸贴着的那块地毯还沾有血迹, 他恨恨地盯着她,一副拒不合作的模样。

    符彧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丝毫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站起来,然后猛地踹上他相对完好的另外半张脸。血顿时喷了出来。

    可惜有了黑胶布封着,不少又被迫呛回喉咙里,只有一些从缝隙里漫过,染红了光洁的下巴。

    “别给脸不要脸,”符彧笑着弯起眼睛,言辞温和,“我好声好气地和你们商量,你们就爽快点答应不就完事了吗?非要搞得这么难堪,何必呢?”

    “对吧?”

    她轻快地询问道。

    鞋子用力碾了下去,直接踩瘪了他的脸颊。

    没牙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他的眼眶里装满了恐惧与不敢置信。

    大概是把她当成什么神经质的疯子了吧。嘛,无所谓,肯配合就行。一面琢磨着,符彧一面俯身挨个扫过他们,再次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们不会发出噪音的,对吧?”

    没有人回答她。也是,黑胶布贴得太牢了,张不开口。

    不过连一点起码的反应都没有,这就很令人不愉快了。好歹谄媚地点个头啊,真是的!没礼貌的家伙!

    她从包里顺手抽出了一条鞭子,控制好范围毫不客气地甩了下去。随着鞭子划过空气发出了清脆有力的声响,三个人齐齐像菜市场的鱼扑腾起来。

    当她不为所动地即将反手甩出第二鞭的时候,断鼻忽然转过脸,急促地对她呜呜个不停,眼神讨好。不过无毛还是梗着头将身体蜷缩起来,似乎没有顺从的打算。

    “诶,这就没办法了,谁让你的好朋友铁骨铮铮,不肯低头呢?”

    符彧对他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语气颇为苦恼。

    下一秒,第二道鞭子凌厉地抽过他们最脆弱的脸和颈部。红痕交错,被抽到的皮肉瞬间鼓了起来,肿成一条线。

    断鼻忍无可忍地用头猛地撞了无毛的脑门,他呜呜哇哇一通乱叫,疑似在愤怒地质问对方。屡受重击的无毛和没牙终于溃败下来,他们崩溃地点头,表情生无可恋。

    很好,下一步!

    十一点十四分,黑胶布被撕掉。

    没牙有些痛苦又有些解脱地把堵在嘴里的血全哇了出来,包括稀稀落落的碎牙。他被这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黏糊的场景刺激得不停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除了口腔没刮干净的血。

    无毛很是防备地小心翼翼问她:“你要做什么?”

    符彧把背在身后的手举到他们面前——一只塑料飞盘握在她手中。

    她故意把飞盘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继而兴高采烈地宣布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待会儿谁先抢到这个飞盘,谁就第一个离开。怎么样?”

    没牙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含糊不清地说:“你把我们当狗?!”

    符彧忍不住皱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不等她发火,断鼻抢先蹬了他一腿,然后迅速对她示好地笑:“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会直接放我们走?”

    啧,真丑。

    她不到半分钟就移开眼神,不想去看他鼻青脸肿的丑态,免得倒胃口。接着拉长了语调答复道:“当——然!再说了,我就算出尔反尔,你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在我面前,不要开口谈条件。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答应,要么挨打。”

    “懂?”

    她抄起电击棒一把将他怼得仰脸摔在地上。

    可是没牙连生气的勇气都没有,他狼狈地翻身起来,腆着脸龇牙咧嘴地继续冲她笑:“懂,懂!”

    至于另外两个人,一个摸着黏糊糊的头皮,阴沉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个捂着腮帮子,眼睛藏在刘海下,也看不清表情。显然,他们傲气惯了,就算被她的武力值镇压,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

    但堂而皇之说不,又不敢。于是,干脆用沉默表示无声的抵抗。

    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还有点麻烦。但是有第三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符彧若有若无地浮起一丝笑,不再理会他们。她抛了抛手里的飞盘,余光饱含深意地掠过断鼻,然后冷不丁发令道:“开始!”

    说时迟那时快,飞盘迅速旋转着在空中拉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而与此同时,断鼻咬牙不管不顾地飞奔出去。牵引绳的另一端被缠绕在符彧的手掌上,她稍稍故意往后拽了一下,他就在终点真像狗一样摔了个四脚朝天。

    断掉的鼻梁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更痛了,他两只眼睛呛出了泪花,顶着满脸血糊虚弱地问道:“我这算是赢了吗?”

    另外两个人一动不动,但这时也偷偷看她,想知道答案。

    符彧赞赏地冲他点头:“当然!不过做事要有始有终,你见过哪只狗趴在飞盘边就结束了的?肯定是要把东西还给主人,对吧?”

    “你别太——”

    无毛的话截止在看见符彧友好地对他举起电击棒的那一刻。他硬生生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扯着嘴角低声下气地补充道:“太体贴他了,连规则都说得这么清楚。”

    直到符彧深不可测的目光从他头顶挪开,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摸了把头顶,上面出了一层冷汗。原来或许不明显,现在没头发了,一有点风吹草动,他的头皮往往是第一个有反应的。

    断鼻憋红了脸,再心不甘情不愿也用牙叼着飞盘,四肢着地爬回来,然后轻轻放在她脚边,僵笑着:“这样可以吗?”

    符彧满意地点头,顺势丢开绳子,神态十分大方:“可以,你走吧。”

    “真的吗?”断鼻没想到喜悦来得如此之快,他兴奋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一次又一次追问道,“你……你不是在耍我吧?我真的可以走了?就……就直接走了吗?”

    “哦?看你的样子还有点意犹未尽,那要不然我——”

    “别!别!”他讪笑着迅速拖着牵引绳和胸背往门口跑,都不敢停下来摘掉,生怕她当场反悔,他自得地扫过剩下两人,立刻打开门出去,“我这就走!这就走!不打扰您!”

    门被关上。

    断鼻摸着鼻子,疼得愁眉苦脸,他到现在还感觉上午的经历简直像在做一场噩梦。

    正沉浸地想着,忽然一股力量猝不及防从背后击中他,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带着惊恐茫然的神情两眼发黑地倒了下去。

    一双腿被拖着慢慢消失在隔壁会议室,门再次被关上。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十一点四十五分,眼看着同伴已经逃之夭夭,剩下两个人终于心动。然而,意识到对方都有意竞争的刹那,他们后知后觉发现刚才断鼻由于他们的放弃占了个大便宜。

    “准备好了吗?下一场要开始了。”符彧掏出第二个崭新的飞盘。

    “好。”

    无毛勉强地回应道。没牙嘟嘟囔囔也发出了声音表示听见。

    他们深呼吸一口气,死死盯着前方,然后在飞盘旋出去的瞬间,疯狂扑了上去。果不其然,两个人一前一后几乎相隔不了多久同时赶到,接着争先恐后咬住飞盘的侧边,抢夺起来。

    好一出狗咬狗的戏啊!

    符彧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他们拼命厮打起来,似乎一时上头都忘了各自的身份和两个人之间的交情。

    无毛恶毒地揪着对方的头发,好像在趁机发泄什么。没牙则扭打着他的脸。

    飞盘被蹭得脏兮兮的,以至于符彧不觉嫌弃地撇过头去。

    她看了眼时间,又不动声色抬头看了眼监控摄像头所在的位置。她漫不经心从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刀,然后趁着混乱一片的时候,精准地丢了过去。

    三分钟后,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这把刀。但是愤怒上头的时候没人思考过这把刀从哪里冒出来,他们几乎第一时间伸手去抢。

    浑浊的呼吸混着含糊的辱骂,猝然有人痛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呼。

    一个人倒了下去,另一个人满手是血握着那把刀。

    在被疏忽的角落里,摄像头像一只黑漆漆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场景。

    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渐渐渗入骨缝,无毛怔怔地失神地低下头——热乎乎的血打湿了他的膝盖和地毯。他手一软,刀径直从他指缝滑脱。

    他畏惧地、慌乱地向后倒退了几步,整张面孔毫无血色。然后他举起手,呆呆地注视着还在沿着指缝向腕部蜿蜒的血痕。霎时间,他呼吸一滞。

    他忽然冲了出去。

    符彧从门打开的缝隙注意到他果然跑去了洗手间,不免笑起来。她悠闲地拿出手机,给对面发出了新的消息。

    【捕鱼达人:监控给我发一份,记得找人处理干净。】

    对面大概过了十分钟才看见。

    【欠债待肉偿:不用你说我就吩咐下去了。】

    【欠债待肉偿:别忘了,这一次我们可是共犯。】

    第46章 开局四十六条鱼

    冲进卫生间的那一瞬, 无毛直奔着洗手台而去。

    他用力搓着手掌斑驳的血痕,慌得六神无主。是,他从前干过不少损人的事, 可那顶多算是一点小小的惩戒和恶作剧。他从来没有动过真刀子, 更别提差点杀人!

    尤其这个人还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哥们!

    冰凉的水流将血痕逐渐冲淡,但洗手池也不可避免沾上了血迹。醒目的深红色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他面色煞白地看向镜子, 却无意瞥见里面照出的人影。这是——

    俞声!

    他猛地回过头,气势汹汹走过去,正想扑上去, 恰好发现旁边满满的一桶水——看起来很浑浊, 应该是负责厕所清理的保洁用来洗拖把的。

    几乎想都不用想地, 他果断提起那桶水,哗啦一声将底下昏睡的人泼成落汤鸡。

    随着沉闷刺耳的声响, 无毛发泄似的将桶用力掷到一旁,然后对猝然惊醒的俞声冷笑道:“你倒是在这里躲清闲, 睡得舒服!我可被你害惨了!”

    说着他怨愤地用脚踢了一下对方的腿。

    俞声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 醒来时呼吸间还充斥着身上散发出的臭味, 不由气得起身扑过去, 和他扭打成一团。他身上的污水也趁机抹到无毛衣服上。

    “你疯了?好好的冲我发什么神经?”他吼道。

    本来就被人下了黑手, 结果又被好哥们给整成这个鬼样子。他找不到下黑手的, 还打不过无毛这种弱鸡吗?

    无毛也怒不可遏:“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你是不是背地里和那个女的勾结在一起, 故意害我们?”

    俞声闷哼一声,同时给他脑袋来了一下:“你泼脏水也有个度吧!到底谁害谁?我被人敲闷棍, 我还觉得冤呢!我找谁算账去?”

    吵着吵着, 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狐疑错愕地看向他头顶以及上面醒目的一行字:“你这是?”俞声嘴角翘了又翘, 终究没忍住爆笑起来。

    “你搞行为艺术呢?”他笑得几乎要岔气。

    无毛被他气得脸色青白,咬牙切齿道:“你缺心眼吗?看不出来我被人打了?还笑?你怎么有脸笑?如果不是她拿着你的手机给我发消息,我怎么可能被她骗过去?!”

    说到这个,俞声笑不出来了:“我的手机?我手机被人拿了?”他下意识摸衣服口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他登时头脑一片空白:“你是说这些都是符彧干的?”

    “不能吧!她看起来不是这种人啊!”

    他第一反应不敢相信。

    毕竟那天见面她表现得非常有礼貌,脾气还很好。起码不像是会把别人剃光头,还写这种侮辱字样的人。

    见他不肯信,无毛阴沉着脸:“那你说不是她,还有谁?”

    他忌惮地远远看了眼休息室,低声道:“不找别人,只找我们,肯定是在报复我们那天嘲笑她。就是可惜,当时我们怎么没看出她竟然下手这么狠!要是告诉裴嘉因——”

    “不好吧!”俞声忍不住打断他,“这不是在嚼舌根?而且你觉得裴嘉因难道不如我们了解她?”

    这么一说,无毛莫名产生新的猜测。

    他揣测道:“会不会就是裴嘉因帮她的?你说她又没有这栋楼的权限,怎么上来的?还有开头,你被人打晕又拖到卫生间,可那个时间她应该在给我们发消息。说明至少有一个人在帮她。”

    “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裴嘉因!”

    俞声其实也有些怀疑,但又觉得这么多年兄弟情应该不至于。

    而无毛一看他那副样子就明白他想什么,他恨恨道:“怎么不至于?你没发现自从那天吃过饭,裴嘉因就不怎么和我们玩了?他这明显是和我们生分了,故意疏远我们!”

    “这个再说吧,”俞声被他搞得心烦意乱,他的目光不觉停留在那只被冷水洗得通红的手,“你这又是怎么了?”

    提起这个,无毛稍微恢复一点的精神气立即瘪了下去。

    他声音干涩地艰难地说道:“我们大概要先打个电话叫救护车。”

    俞声的目光顺着他的方向看见了休息室。或许是从无毛的语气中听出来什么,他的心蓦地一跳。匆匆忙忙赶过去后,两人却发现里面只剩下倒在血泊里的没牙,以及两个手机。

    与此同时,墙面的钟跳到了十二点三十一分。

    *

    十二点二十四分,断鼻终于在疼痛中醒来。

    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感觉世界有一瞬的扭曲。视野覆盖的范围像低像素照片,模糊不清。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脸部的刺痛渐渐将他的记忆拉回被打晕的刹那。

    “醒了?”一道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他看见有张熟悉的面孔对他友好地打着招呼。

    断鼻顿时清醒过来。

    他猛地起身,却感觉浑身疼得慌,好像被人当沙包殴打过似的,尤其是后颈,火辣辣地痛。但是这都不比符彧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来得惊悚。

    “您……还有什么事吗?”他笑得像在哭,语气卑微到极点。

    他就知道!哪有这种好事?赢一局就直接放他走?肯定有后手等着他!果不其然!

    符彧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问他:“今天你有见过我吗?”

    断鼻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刚才我们不是见过了吗?”

    “砰”地一声,他的老朋友电击棒使劲敲在他单薄的肩膀上。那一块没什么脂肪保护,冷不丁敲这么一棒简直要把他肩胛骨打断。可他倒抽着冷气,也不敢质疑对方。

    他还算有点机灵的脑子迅速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说道:“没有!没有!今天您根本没来过这里,我没见过您!”

    符彧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他:“你的伤哪来的?”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说是被她亲手打的。

    于是他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情形,战战兢兢回答道:“是俞声约我们去休息室打游戏,结果中途太上头,我们几个不小心打起来才受伤的?”

    话音刚落,对面便响起一声笑。

    那根电击棒被举起,似乎又要落在他身上,断鼻下意识护住脑袋。

    然而,竟然只是不轻不重拍了他几下。

    他有些意外地从手臂的缝隙间偷偷看她,心里反倒有些受宠若惊的感激。断鼻明白这是自己摸清路子了。他第一次大着胆子主动开口问道:“您是要我给您做人证吗?”

    符彧没理他,只是继续漫不经心地对他吩咐道:“过会儿你的手机里会收到一段监控,你今天下午找个时间发给学生事务管理中心。能做到吧?”

    “什么监控?”

    断鼻茫然不解地问道。

    “刚刚就在你走后,”符彧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并对他投去微妙的眼神,“你的两个好朋友为了抢东西打起来了。然后,其中一个将另一个给捅了。”

    “现在你需要做这个举报的人,明白吗?”

    她难得耐心地给他仔细掰扯清楚。

    “捅……捅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说话都开始结巴,“这……这是真的吗?他们谁捅的谁?人怎么样了?”

    “不会死了吧?”

    最后他声音发虚地问道。

    符彧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闪躲的眼神,然后语气轻快地安慰他:“没死,放心好了。只是捅人的出于害怕,临时跑了。所以,我特意把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留给你。”

    “怎么样?感激我吧?”

    断鼻顿时一噎,他支支吾吾道:“这……这恐怕不好吧?既然伤势不算多严重,要不就算了。本来大家都是朋友,只是个意外而已。没必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局促不安地反复观察琢磨符彧的表情。

    符彧的嘴角登时从上扬变成下撇。她不开心地随手拿过一个小玩意砸向他的鼻梁,直到看见他面部肌肉都扭曲了才冷哼一声道:“你又在和我谈条件!”

    “你忘了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吗?”她威胁地问道。

    不等她重复,断鼻立即上道地跪在地面,狗腿似的卑躬屈膝道:“我记得!您说的对!怎么能让一个潜在的杀人凶手轻易逃掉呢?这不是对全校师生的不负责吗?”

    他做出一副忏悔的样子,义正辞严地向她保证:“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给您办得漂漂亮亮!保管别人查不到您身上,绝对给您摘干净!”

    符彧乐呵呵地问他:“给我摘干净?”

    “啊不是,”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当即纠正改口说,“口误!是我一时口误!您今天都没出现过,我也没见过您,这事本来就和您没关系。都是他们的错。”

    “那就好。”

    符彧轻飘飘地斜睇他一眼,仿佛若不经意地感慨道:“说起来啊,我这个人吧,平时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收集一些视频和照片。诶,你说巧不巧,最近找到的资源里面有个人怎么就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呢?”

    “真是奇了怪了,你说对吧?”

    她似乎求证一样好奇地看向他。

    刹那间,断鼻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迅速回放起自己曾经那些黑历史,每一样拿出来都足够他社会性死亡千百次。

    他讪讪地赔笑道:“大概是巧合吧。”

    “这样吗?”符彧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她有些苦恼地说道,“本来我还在想如果是你,肯定要放到学校账号底下去卖,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感兴趣的。可既然不是——”

    “那就还是请您继续留着吧,这种东西就算贱卖出去也赚不了几个钱,还浪费您的时间精力。您要是需要,我卡里还有点……”他轻咳一声,讨好地笑笑。

    断鼻感觉自己简直是被人打了左耳光,立马又主动送上右半张脸。他突然联想到之前闹大的段危亭的事,又不觉记起病房里排着号的几个人,心里渐渐浮起一个猜测。

    不会那也是她干的吧?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符彧故意不说话,就这么抱着手臂一脸高深莫测地盯着他。

    断鼻被看得头皮发麻,心中欲哭无泪。他再次主动对她表忠心:“您放心,我就是朋友没得做了,也给您把事情办好。后面不管谁问我,我咬死都不会认的!”

    见他吓得够呛,符彧也懒得再和他继续磨蹭下去。她挥了挥手,十分宽容大度:“行吧,我就信你一次。不过你现在还不能走,你等等。”

    “还有什么吩咐吗?”他谨慎地询问。

    “不!”符彧示意他看向背后的墙,她语气淡定,“这个点,隔壁要有动静了。”

    “什么动——”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不禁回过头去,但门关得很严实,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依稀能听见熟悉的嗓音着急地命令道:“快!赶紧把人送过去!医院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大概是个医生之类的人清晰地回答道:“您放心,都准备好了。您要跟救护车走吗?”

    “不用了,你们快点带他走。”

    “好的。”

    一阵喧哗过后,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正当断鼻转过头想要问符彧自己能不能离开时,会议室的门猛地被路过的人踹了一脚,并发出了哐啷的声音。断鼻立即被吓得神色惊恐地看向符彧。

    符彧对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似乎完全不担心会被发现。

    她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然后摸出俞声的手机,笑嘻嘻地给无毛发出了新的消息:【真是不好意思,走的时候忘了说了,你捅人的样子我都给你录下来了。】

    【不要太感激我哦。】

    【也不用找我了,因为现在已经是我的饭点了。想念我的话,就来食堂找我好了。不过就怕你不敢来呢!毕竟变成了这副丑陋的样子,怎么好意思出门见人呢!】

    门口开始响起俞声的劝慰:“别激动,别激动,冷静一点。”

    符彧一边愉快地听着,一边麻利地敲下最后两句话。

    【像你这种人渣,活着还真是有够扫兴的啊。】

    【要是被捅的人是你就好了[微笑]】

    隔着一堵门,俞声惊叫道:“诶,等——”

    “砰”地一声,有什么被砸裂了。

    一道压抑至极的声音响起:“还等什么?在这傻站着丢人吗?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如果不是你这个蠢货被人算计了,我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十二点五十七分,门口彻底安静下来。

    无毛小心翼翼打开门——一个手机静静躺在他的脚下,而上面的屏幕早已四分五裂。

    第47章 开局四十七条鱼

    裂掉的手机被断鼻捡了放在符彧面前的桌上。

    他人一走, 她立即用脚后跟向后踹了一下。沙发底下顿时发出一声痛呼,惊得黑墨镜都愣住了。他不知所措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没骨头似的从下面的空隙爬出来。

    符彧的目光从黑墨镜脸上挪到一脸不情愿的岑溪身上——他倦怠地揉着胳膊,上面还留着鞋底的灰印。眼皮都没完全睁开, 脸上还带着困气, 显然是刚才一直躲在这里睡觉。

    不等他开口,符彧就先发制人说道:“你竟然偷听我说话!”

    “我真是服了你,颠倒是非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吗?到底谁先打扰的谁?”岑溪不耐烦地反问, 他侧过半边身体,厌烦地扫过黑墨镜,“明明是他闯进了我睡觉的地方!”

    黑墨镜立即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符小姐, 是我来的时候没检查仔细。”

    “你是有问题, 这个再说,”符彧不在意地对他挥了挥手, 转而指责岑溪道,“那你就不能吱一声吗?哪个正常人睡沙发底下?要不是我刚才发现有个黑影,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岑溪揉胳膊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好气道:“哦, 我中途出来给你当靶子吗?当我傻?你怎么不说是他打人的动静太大了, 吵醒了我?”

    一提到打人, 他立即皱起眉, 面上的表情隐隐有些烦躁:“你能让他找个机会再打第二个三下吗?”

    符彧:“你和第二个有仇?”

    “我都没看清他的脸, 鬼知道他是谁?”岑溪立刻反驳,他忍着烦躁继续说道, “你的保镖打了第一个人十七下, 但是只打了第二个十四下。这不公平!”

    “哦,所以你是在替第一个打抱不平?”

    他否定了, 表情十分认真:“是对第二个人不公平。他比前一个少挨了三下,可是凭什么呢?难道不应该每个人的待遇都一样吗?”

    符彧:“……”

    符彧:“神经病。”

    她对他的脑回路感到匪夷所思,觉得还不如早点下去吃饭,反正他也不能干什么。示意黑墨镜把东西收拾好,她无视了他的眼神,径直向外走。

    关门之前,岑溪反应过来,迅速用手压在门缝,然后趁机挤出来跟在她身后。

    “你要去哪?”

    “食堂。”

    他立即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黑墨镜走了另一条路,隐蔽地消失在学校里。路上就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这种相似的情形让符彧不觉想起上一次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前后位置的人颠倒了。

    岑溪还在念经似的重复着要她让人再把断鼻打三次。

    “啧,你以前不是挺孤僻的吗?怎么今天这么多话?”她受不了了,直接打断他,“你实在看不惯,哪天自己动手不就行了?”

    他的五官皱成一团:“那不一样,必须得他动手。我要是打了他三下,就对前一个人不公平了。所以你——”

    “啪”地一声,他的左脸被扇了一下。

    他一愣,隔了几秒,正要发火,右脸又猝不及防被扇了一下。

    “喂——”

    符彧用力抽了他左脸最后一下。

    啊,现在舒服了!

    她故意做出苦恼的样子:“诶呀,一不小心多抽了左边一下,怎么办?是不是也让你觉得很难受?很不平衡了呢?”

    “你故意的!”他气得眼睫都在颤抖。

    “怎么会呢?我这个人对同学最友善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她吃惊不已地看着他,然后在他嘴唇都抿起来时,嘴角不自觉往上翘。

    岑溪气急之下,登时沉下脸,越过她先一步走了。

    见他又恢复成原来阴郁的样子,符彧反而嘻嘻哈哈地跟在他后面。之前那次没注意,这次她稍微留神,才发现他走路很奇怪,像设定好的人工智能。

    空地还好,如果有台阶或者白线,他一定要先迈左脚。

    当然,这是个人习惯,没什么好说。可有时白线间距太密集,不匹配他的步长,导致他不小心右脚先踩上了白线的话,他不管有没有人看着,都非得退回去,重新迈左脚。

    而且他走路时视线只会盯着前面的路,完全不会因为附近有什么热闹飘过去哪怕一秒。甚至人群密集时,他还会拉下卫衣的帽子,把整个脸缩进去。

    像个小王八。

    符彧不远不近尾随着他一路走到食堂窗口——他的余光应该早就发现她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似乎已经懒得和她掰扯,随便她了。

    他的午饭是打包的,除此之外,还另有两盒猫饭。

    符彧不可思议地指向他的餐盒:“为什么阿姨会给你这个?学校食堂什么时候还有这个业务了?”

    “我付了钱,为什么不可以有?”他拎着午饭,表情麻木,一副想走却不能的样子。他忍气吞声看了眼自己被拽住的袖子,“什么时候能松手?”

    符彧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当然是帮我扫完码,等我的饭打包好,你才能走!”

    结果五分钟后。

    岑溪出了食堂,一路往偏僻的树林走。他越走越快,就差跑起来了。可惜,后面那个人影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就这样优哉游哉地晃荡。

    “你究竟要干什么?”他一把扯掉帽子,烦闷地质问道,“上次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不可能像那些傻子给你做玩具的!而且我不是已经带你去找谢琮了?”

    “你无聊的话,去找他不行吗?”

    符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腻了。”

    他顿时一噎,忍不住迁怒谢琮:“真是没用,白长了那张脸。”他拿她没办法,于是只好尽量忽略她的存在,继续往树林去。

    这个点,树林根本没人,只有窜来窜去的野猫。

    岑溪在靠近树荫的位置蹲下来,然后打开了两个餐盒。几乎就在他把餐盒往前推了一下的瞬间,两只猫当即围了过来。

    猫在狼吞虎咽,符彧也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一边吃午餐,一边努力用她良好的视力辨认盒子表面的字。但她还没看仔细,岑溪忽然挡在她跟前。

    他往旁边挪了一下,同时把左边的猫往旁边赶:“不行,你不可以吃它的。”刚说完,另一只猫也探着脑袋凑过去,他又用手将它们隔开:“回去,只可以吃自己碗里的。”

    抱膝蹲在那里的样子又不像是王八,像地上长出来的第三只野猫了。

    符彧吃完最后一点,将垃圾丢掉,然后走过去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你都不怕小猫觉得你很烦吗?吃饭的时候还要听你一直念。”

    与此同时,她顺势瞥到餐盒上面竟然工工整整用防水的笔写了小猫的名字,还有Q版简笔画。别说,还真有几分神似。

    岑溪被她搞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没控制住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土里。他顶着蜷曲的头发,使劲甩了甩头,怨怼道:“你吃完饭没洗手!”

    她哦了一声,顺势把手往他脸上抹了几下,然后坦然地回答他:“这下擦干净了!”

    “我的脸不是餐巾纸!”

    他恨恨地用手腕蹭了一下脸颊。

    那张过分苍白的脸顿时多了几道红印,鲜明又艳丽。他黑沉沉的眼睛掩在略长的刘海下,像两口古井,装着毫无波澜的死水。头发似乎是自然卷,没有那么柔顺,反倒毛毛躁躁的。

    岑溪将空了的餐盒收好,站起来。却不小心因为腿麻一下没站稳,整个人踉跄着向后栽,幸亏符彧眼疾手快拉住了他衣领。

    两相作用下,他步伐凌乱地向前冲了几步,然后下巴磕在了她的肩膀上。

    头发擦过符彧的脸颊,有点扎人,也有点痒,她眉毛都不动一下,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还要踩着我的脚多久?”

    “我——”他蓦地从她怀里退出去,不自然地瞟了一眼她的鞋,顺便握紧差点从手上滑脱的餐盒,“我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给你重买一双。”

    “哇哦,你好高贵,连对不起都不会说。”她语气抑扬顿挫地说道。

    岑溪的声音卡住了,他的眼神左右不断漂移,憋了半天才不自在地低头向她道歉:“对不起。”声音又轻又短促,像小偷从嘴巴里夺路而逃。

    “算啦!看在你还会喂猫的份上,我就大度地原谅你了。”符彧的目光逡巡着上上下下扫过他,神色意外地说道,“不过真是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渣啊。”

    听见她的话,岑溪的手指明显用力攥紧。

    他似乎习惯了她时不时就会气死他的冷话,没有和她争论不休,只是语调平平地告诉她:“我要去上课了,你去找别人陪你打发时间吧。如果是觉得今天的事我会说出去,才跟着我的话,你就放心好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虽然像你这种人,我觉得根本不会担心这种事,反倒是单纯在耍我更有可能。”

    他补充道。

    确实,符彧完全没有认真听完他那么长一段话,她的心思全放在他的第一句上:“你竟然会上课!难道不是随便找个地方睡睡觉,然后就莫名其妙修满学分,毕业了吗?”

    岑溪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你在幻想什么?学校又不是我们家开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当然也要写论文和考试!偶尔逃课也都是不会签到的水课而已。”

    “算了,我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下一节是大课,我还要赶过去抢座。”

    符彧不由为他反差之下的勤奋感到震惊。

    一个总是表情很阴沉并且会在各个角落神出鬼没地逃课睡大觉的人,某天竟然正经地告诉她要去教室抢座。这种震惊大概类似于路维安突然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一脸纯洁地说他要从良,不卖弄风烧了。

    大概是太好奇了,加上她太闲了,她蠢蠢欲动的窥知欲催促着她跟在后面,也混进了教室。

    教室里人很多,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涌进来。

    然而,她还是一眼就捕捉到那个黑卫衣和盖在头顶的帽子。

    嗯,最后一排。

    勤奋果然是她对懒惰者最大的幻想。

    “又在睡?真不怕睡成痴呆吗?”她一个爆栗敲了下去。

    第48章 开局四十八条鱼

    被敲了头之后, 岑溪第一反应捂住脑袋揉了揉,然后迟钝地抬起脸,看了她一眼。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目光涣散, 面孔一片空白。

    就像一只从僻静的墙角处稀里糊涂长出来的蘑菇。

    他揭开了帽子,烦躁地捂住半张脸,试图清醒一点:“你怎么又跟过来了?这种课你都愿意听的吗?”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好像半条魂被黑白无常勾走了似的。

    符彧坐在他身旁,兴致勃勃地环视周围人桌上的教材:“什么课?这不是你们专业课吧?啊,对了, 你是学什么的?”

    “不是专业课, 是数学, ”他从包里抽出一瓶水,灌了一口, 冰水让他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我学法的。”

    呃,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

    她刚要说什么, 前门已经走进来一个人。他一进来, 本来还小动静不断的教室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来人还是个熟面孔, 那双幽绿的眼睛看起来冷淡又迷人。

    乔弋戴着单片眼镜, 银色的镜链滑落在肩颈, 泛着金属材质的冷意。他一上讲台, 放下资料的同时,便目光严厉地将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 尤其重点观察了坐在边角的人群。

    显然, 他是个很有掌控欲的人。

    即便教室这样宽敞,底下的学生这样多, 他依旧没像很多老师那样和和气气地来、和和气气地走。只要自己是沉浸式上课,学生的反应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乔弋慢条斯理地陈述起自己上课的规矩,时不时用警告的眼神敲打个别神游天外或者嘻嘻哈哈的学生。稍长的头发扎了起来,并随着他的动作在重量的带动下,垂在他耳边。他把丝绸一样的头发拨到脑后,不紧不慢地卷着袖口。

    啊,真是美味,连着一段时间没见,突然再看见时还是觉得惊为天人!

    “好涩哦。”

    “好烦。”

    两道小声的嘀咕几乎同时响起。

    岑溪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却又忌惮台上已经开始上课的乔弋。于是他划拉着平板,在上面写道:“军.训爱上教官,看病爱上医生,上课爱上老师?”

    “你还真是博爱。”

    符彧顿时有点不服气,她反驳道:“不爱教官,谢谢。”

    秦方好那是一厢情愿,关她什么事?勿cue。

    岑溪看她没有否认后两者,余光不禁从她侧脸一晃而过,然后用不咸不淡的口吻回复道:“郗时也就算了,看上乔弋,你是真不挑啊。他那种人,麻烦得要死。”

    “比如?”

    他笔尖刚触碰到屏幕,一根粉笔就猝不及防正中他脑门砸了过来。粉笔从他鼻尖滚着掉在地上,断成两截。他习惯性抹掉脸上的粉笔灰,朝黑板的方向看过去。

    乔弋的眼睛此刻透过镜片折射出一股森冷的寒意,他冷笑着说道:“看来你讨论问题很专注啊,那这一题你站起来说吧。”

    刹那间,原本低着头的人也抬起头正视前方,一个个直起腰来,丝毫不敢懈怠,生怕成为下一个靶子。只有符彧还若无其事地冲乔弋嘻嘻笑着。

    可他没有动怒,只是阴沉沉地盯了她几秒,然后继续将目光转回岑溪身上。

    “比如现在。”

    岑溪顶着面瘫脸回答完她刚才的问题,才站起来。他试图从黑板的一长串数字和符号里发现什么,结果不到一分钟就失败了。

    他沉默了一瞬,低头掩饰住烦闷的表情,连带着他的声音传出来时也显得很沉闷:“不会。”话音刚落,前面就响起了细微的抽气声,似乎是周围人为他的直白感到敬佩与震惊。

    乔弋一字一顿重复着他的回答:“不——会?”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上学期讲过的内容吧。你当时在哪里?也在同样的位置睡觉吗?”他随手将手里一张A4张揉成纸团,精准地用力丢了过去,脸上却挂着讥讽的笑意,尖酸刻薄地说道,“做你的大脑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每天空空如也,比流浪者的钱包还要干瘪!”

    “第一学期考了九分,第二学期考了四分,请问这学期你是打算控制在三分以内吗?”

    “如果是的话,我想我必须提醒你,这不是体育课,不需要你去投三分球。数学卷子的满分是一百,请你努力一点。否则我想你的试卷都不需要我亲自给你计算卷面分了,交给我养的狗也是一样的。”

    “反正只是十以内加减法。”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日程,目光尖锐地盯着他:“下一周就是补考了,如果不能通过,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上学期那门课你必须重修了。”

    “我曾经的一个同学因为数学反复挂科,现在已经上到大七了。希望你不要像他一样,每学期都会在同一个教室和我碰面。”

    岑溪厌烦地哦了一声,然后径直落座,继续低着头,眼皮耷拉,好像随时会睡过去的样子。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吃了午饭,她真有点怀疑他每天靠致死量的安眠药当饭吃。

    她刚要戳他一下,却被叫起来:“符彧!”

    “你和他刚才一起讨论的,既然他回答不上来,那你来吧。”乔弋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并且很有压迫感地紧紧注视着她。

    听见她的名字,岑溪眼皮动了一下,终于睁开眼,皱着眉看过来。

    “他认识你?”他没问,但眼神里已经明晃晃显现出来了。

    可不是,不仅认识,在最开始她甚至把他当成另类擦边来着。咳,网上不就是有这么一批男的喜欢穿各行各业的制服,然后表面上在正经分享工作,其实偷偷擦边吗?

    她以为乔弋走的是特殊的教学赛道来着。

    尤其他发的动态底下不少人评论说让他换点别的内容,老是打着数学的幌子容易让人萎掉。结果都被他拉黑了。嗯,里面被拉黑的也有她。

    幸亏她灵机一动,又用小号和他勾搭上了。可谁知道他真的是搞数学的啊?可恶!

    不过无所谓,她会把他当成列表里的福利男。

    胡思乱想了一大通,现实中不过才半分钟。她慢吞吞站起来,淡定地开始报解题过程和答案。而从她流利地开口起,乔弋的脸色终于拨云见日,没那么令人感到压抑了。

    他语气和缓很多:“坐吧。”

    “都是同学,方便的话你可以多帮帮岑溪补课。”

    课继续上下去了。

    岑溪又开始躲在角落里,压低身体偷偷打瞌睡。他一只手撑着头,实际上趁机遮住大半张脸,另一只手假装握着笔在写写画画。

    看着平板上毫无规则的线条,符彧从他笔袋里摸出一支钢笔,突然毫无预兆地朝他大腿扎了上去。恰巧他今天穿的这条裤子很薄,一下子被她钻了个小洞。

    冰凉刺痛的感觉也同时钻进了皮肉里。

    他猛地惊醒,下意识站起来,正要质问,却蓦地察觉无数目光聚焦于他脸庞。他扭过头,正对上乔弋幽暗的眼神。

    一根粉笔又被折断了。

    乔弋平静地丢掉粉笔的残骸,说道:“看来你很想替代我上这节课。既然如此,我作为善解人意的老师,一定满足你这个心愿。上来吧,把黑板上这道题给大家讲讲。”

    岑溪:“……”

    岑溪:“我其实——”

    “不需要找借口!”乔弋漠然打断他的话,往旁边让了让,并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期待你接下来精彩的演讲。”

    “扑哧!”

    符彧的喉咙里忍不住溢出一声幸灾乐祸的笑,她努力克制住嘴角上翘,一本正经地小声说道:“看来古人说的是对的,头悬梁、锥刺股真的能帮助人快速清醒。”

    “下一次麻烦你戳自己!”岑溪从她身边挤出去的时候,不觉咬牙说道。

    符彧一脸真诚:“那恐怕不行,我会心疼自己。”

    “你!”

    他像囚犯游街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大半个教室站到黑板前,然后捏着粉笔僵持在那里。仿佛被封印住了,根本无法动弹。

    这一刻,时间流逝的速度比他夜里失眠时还要慢。

    他从未感到心情如此煎熬,哪怕是上学期查到自己考四分都没有这样难过。

    乔弋语气凉飕飕的:“书上的例题你也不会?我不是让班助在群里面发消息说要提前预习?怎么?你除了魂不在这个教室,人也不在班群?”

    说完,他便看见第一排的班助冲他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对面说道:“不好意思老师,是我没一个个核实。岑溪他好像确实没加班群。”

    “为什么不加?”

    岑溪放下粉笔。他的耐性和仅剩的那点心虚已经在一轮又一轮的训斥中被消磨光了,以至于说话时也不耐烦起来:“嫌麻烦,不想加,不行吗?”

    乔弋气笑了,他的声音转而变得和煦:“行,怎么不行?这一次你补考再不过,我就要找你家长好好谈谈。反正都在一个小区,只是下班顺路的事。希望到时候你也不要介意我登门拜访。”

    “记一下,平时分扣二十。”

    班助立即应声:“是。”

    岑溪回到座位后,干脆肆无忌惮趴下去,连样子都不装了。前面乔弋也开始把他当成隐形人,自顾自把课顺下去。

    反正闲着没事,符彧开始替代岑溪用他的平板和教材听课。到下课时,她竟然也记了一页笔记,虽然都是些简略的思路,但好歹比空白一片和前面各种Q版图案看起来像模像样。

    人群渐渐疏散,新的人在往里面涌。

    符彧推了一把他,得意洋洋地显摆道:“怎么样?我比你上课认真吧!”

    “哦,这么喜欢学习,干脆你帮我考试算了。”他收拾好东西跟着人群出去。蜷曲的头发随着他的脚步摇摇晃晃,使得他看起来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卷毛狗。

    诶,真可怜啊。不过像这样丧丧的小动物好想使劲蹂躏啊,欺负起来一定很可爱吧!

    符彧三两步追上去,猛地从后面扑上去,压得他往前一栽,差点没控制好平衡再次摔倒。她笑嘻嘻地用手臂圈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故意像扯面团一样拽着他的脸。

    “喂,你——”他口齿不清地发出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

    一个响亮的吻迅速而又短促地印在他柔软的脸颊。

    “从今天起,我教你数学吧!”他听见她轻快地说道,“卷毛小狗!”

    卷毛小狗的脸一下子爆红。

    第49章 开局四十九条鱼

    众目睽睽之下, 岑溪被迫后背上挂着一个人,艰难地往前走。

    他慌乱地小声说道:“很多人在看,你就不能下来吗?”

    “不能!”符彧做出任性的样子, 摇摇晃晃地踩着他鞋后跟, 还时不时扯扯他的脸皮和头发,嘻嘻哈哈道,“看就看呗, 无所谓,反正我不介意。”

    “我介意!”

    岑溪最讨厌别人注意到他了,如果可以, 他是真的想从有人的世界消失。

    然后他的脑袋又被敲了一下。

    “不许对我说不, ”符彧从他身上滑下来, 开始拽住他的卫衣帽子上下拉扯,“我看见你课表了, 你后面没课。我们去图书馆好了,我一定立志让你这次补考上两位数!”

    “驾——”

    她扯着帽子就像扯住他的缰绳。

    岑溪被勒得整个人向后倾, 可他还要努力对抗着这股拉力, 带动两个人朝前。他已经被折磨得没脾气了, 声音闷闷的:“照你这个速度, 五点半都不能走到图书馆。”

    “好吧, 你说得有道理, ”符彧遗憾地松开手, 然后环顾四周,找到了共享电瓶车。她顿时眼睛一亮, 推着岑溪往那边走, “那我们去骑车,这样总快了吧?”

    “我不会骑, 从来没有骑过。你确定要我带你?”岑溪失去抵抗地被推到车前,皱着眉似乎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拎着包,目光偶尔会若不经意地扫过旁边同样来扫码骑车的人,然后自以为很隐蔽地悄悄观察着。

    符彧潇洒地将东西丢进他怀里,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后,才一脸鄙夷地将他挤开:“真是没用,我还能指望你干点什么?算了,你让开,我来!”

    “你带我?”岑溪不敢置信问道。

    这时车已经解锁,符彧流利地跨上去,对他扬了扬下巴,颇为自得道:“不然呢?想当初我在下城区也是出了名的车神,多少小男孩想上我后座都没这个机会呢!今天便宜你了!”

    “感恩戴德吧,卷毛小狗!”

    岑溪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坐哪?”

    “当然是后——”符彧习惯性往后拍了拍,却只拍到空气,没有座。她转过头盯了一会,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呃,刚才竟然没注意,这个车它原来不能带人啊!”

    她沉吟着回头,偏偏无意瞧见前面踏板空荡荡的。看了几秒,她果断拽着他上前:“十几分钟的路而已,你蹲前面吧。”

    “这地方给狗蹲都有点挤,你竟然让我过去?”他死活不肯上去。

    下一秒,他就被拖着凑近,然后被猛扇了一下后脑勺。

    符彧没耐心了,威胁道:“快点!别浪费我时间。让你自己骑,你又不会。带你,你还不乐意!再废话,我包里还有遛狗绳,别逼我栓你身上,我骑车遛着你跑!”

    岑溪又气又无可奈何,他干脆把帽子扣上,免得被人认出来了。然后像上刑场似的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硬生生团成一个球,抱膝缩在踏板上。

    没和他打招呼,车突然就启动了。

    猝不及防的提速让他猛地撞上前面,额头也立即红了一片。但他没揉几下,就被一直漂移的车惊得下意识拉住了符彧的裤脚。

    “喂,你慢点。”

    “知道了,慢着呢。”符彧敷衍地应和了几声,却在看见前面很长一段下坡路时勾起嘴角。正好路上没什么人,她兀地提速,一下子被倾斜的坡度带着俯冲下去。

    顷刻间,岑溪感到了一瞬的失重。

    他不得不双手攥紧她的裤腿,尽量把身体贴过去,免得一直被撞到头,或者意外翻出去。直到遇到一处不平整的地面,他被颠得整张脸都埋在了最近的小腿上。

    鼻梁被撞得发酸,眼眶里盈盈堆着生理性泪水。

    他长出了一口气,呆呆地被符彧从车上拖下去,然后一路拎着走进图书馆。连上了几层楼之后,他才慢慢缓过神来,看了眼显示屏,声音嗡嗡的:“这是去几楼?”

    “去你的阅览室,你们不都是一个社团的吗?应该在同一层楼吧?”

    符彧侧过脸端详了他的表情,蓦地拍了拍他的屁股,故作不满道:“打起精神啊!还没开始,就傻掉了吗?”

    岑溪顿时像他的臀部一样弹了起来,震惊地避开:“你的手在摸哪?”

    不问也就算了,他一问符彧还偏要光明正大地用力拍了拍他的屁股,理直气壮道:“你在明知故问吗?还是在暗示我再打几下?”

    “这种事,我倒是很乐意啦。”

    因为真的很软很弹,手感很好!

    已经看透她本性的岑溪只好继续憋着闷气,往旁边挪了挪:“都没有。”

    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开了。

    再次来到这层楼,符彧不禁感慨万千。上次就是在这,她一连训了三条狗,虽然效果还不错,可惜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当初真的只是想正经谈恋爱而已,好吧,数量可能比一般人多点。那也是为了提高效率啊。阶段性1v1的话,总觉得太浪费时间了,简直是在消费奢侈品。多线并行的话,就有种量大管饱的感觉。

    总而言之,绝对不是因为她太花心了,见一个爱一个。

    都是外面野花太香惹的祸。

    滴地一声,岑溪刷开阅览室的门,率先大松一口气地躺上了沙发。符彧关上门,立即扭着他耳朵逼他起来看书刷题,然后自己跷着腿美滋滋地开始刷手机。

    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耳边是外放的擦边博主视频,他忍了一会,终于没忍住开口道:“看这种东西,你就不能戴耳机吗?”

    符彧眼神都没分给他半点,脸上挂着荡漾的笑容:“那不正好,你一边学数学,一边在人家的耳濡目染下,也学着怎么喘得好听点。”

    “你——”岑溪自知掰扯不过她,只能认命地捂着耳朵躲远点。

    半小时后,屏幕上忽然跳出新的消息提示。

    【尊贵的88VIP会员】:这周末诚邀你共赏嘉宴,赏脸吗,宝贝?

    【捕鱼达人】:为了你,就算让我连吃带拿都可以!

    【尊贵的88VIP会员】:[OK]保证让你乐不归家。

    答应了秦天骄的邀约,她记起上午的事,便干脆潜入学校账号底下偷偷窥屏。结果正好看见五分钟前,官方发了一则正式的通知。

    无毛被开除了,没牙休学处理了。

    断鼻被记了处分,理由是有火上浇油、纵容同学互殴的嫌疑。只有俞声,不仅没事,还特意被表扬,说他举报有功,因此校方决定给他两百块,以兹鼓励。

    通知下方学生处那边的署名是裴嘉因。

    他以前中学时期就是负责相关事务的,加上学校天龙人太多,不挑几个背景最硬的镇不住,所以他大一刚开始就自然而然继续接手了这份学生工作。

    尽管第一次动真格就是把他的狐朋狗友团搞得支离破碎。

    【长须大蟑螂】:打架我信,俞声会举报我怎么不信呢!他以前和我一个班,和他们关系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他能去举报?朋友不想要了?

    【不吃香菜】:我也不信,倒是xxx有可能,没准就是他背刺,却让俞声背锅。而且两百块也太少了,是在羞辱吧。

    【MOMO(养生版)】:没人注意是裴嘉因签的字吗?看来之前传闻说他性情大变是真的啊!以前他虽然也挺公正,不过一般这种事就会装瞎了。毕竟再严重,也是他们自己人内斗。

    【看见我叫我提.肛】:狗咬狗,精彩!

    后面很快跟了一列的精彩。

    【一顿吃八碗】:可不是,裴嘉因都快把自己裹成僵尸了,还冲出去和xx打了一架。xx也是搞笑,去医院的样子你们没看到,头发不知道被谁推了,还打着壮.阳药的广告。

    【一顿吃八碗】:俞声还拉架来着。

    【不吃香菜】:谁赢了?

    【长须大蟑螂】:谁赢了?

    【不想上学想上dwt】:裴嘉因狂犬病发作吗?最近怎么见谁咬谁?没打着段危亭吧?

    【不吃香菜】:还想着dwt呢!他这学期哪次上热搜不是在丢人?哪天赛博案底也进档案,你就老实了。人家考.公查三代,你考.公挖的是段危亭的坟!

    【一顿吃八碗】:当然是裴嘉因赢了,他纱布裹得太厚了,直接防御点满。就是后来听我姐说,她们主任劝了半天终于把纱布拆了,结果出了一脸红疹子。

    【一顿吃八碗】:据说当场就气晕了,昏迷的时候还哭天抹泪地嚎着怕女朋友嫌他丑。

    【长须大蟑螂】:不是说他女朋友把他踹了?还在做梦幻想自己没分手呢?

    【求军.训下雨】:小道消息说,还是段危亭挖的他墙角!

    【不想上学想上dwt】:不可能!楼上故意黑的吧,明明是裴嘉因做三,被正宫当众痛殴,脸都差点给他划烂!dwt纯属无妄之灾!

    【不吃香菜】:别洗了,他要是没偷人,会被打?大大方方做小三,我还能高看他一眼。

    符彧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她正要卷起袖子,加入混战。却在下一秒突然刷出新的热帖,飘着大大的“new”和“hot”,十分醒目。

    【MOMO】:俞声被xx打进手术室了,xx在医院走廊大骂他出卖兄弟,不是人。

    【MOMO】:xxx来医院看伤——不知道谁把他鼻梁打断了,正好被xx看见。

    【MOMO】:现在四个人整整齐齐躺手术室了,裴嘉因倒是醒了,不过没理他们,他只在乎他的脸。

    【MOMO】:以上消息皆属实,本人亲眼目睹。

    符彧丢掉手机,像一块烙饼平摊在沙发上,只觉得世界都明媚了,空气都清甜了,连偷偷打瞌睡的岑溪都顺眼——

    好吧,这个顺眼不了。

    她凑过去,戳了几下他的脸,却毫无反应。他趴在手臂上,只露出半边脸,原来握在手上的黑笔早就滚到了地面。不过挨近了她才注意到,他的眼睫毛和头发一样又卷又翘。

    于是她顺过一支黑笔,寥寥几笔在他脸上勾勒出一个图案。

    画完了,她丢下笔,举起书砸下去:“醒!”

    岑溪登时惊得弹起来,意识渐渐复苏后,又蹙眉撑着脸,声音里都浸透了浓浓的困气:“你就不能放过我一会吗?”

    “要睡觉回你家睡。”

    他挪开眼神,不自在地垂下头:“那还是算了。”

    “既然不想睡,也不想学习,我们出去兜风吧!”

    “不行,我不能疲劳驾驶。”

    “你开车了吗?”符彧顿时起了兴致,一把拉起他,“没关系!我来开!”

    一想起刚才在电瓶车前被哐哐撞头的经历,他就感到一言难尽:“算了吧,现在天都要黑了,为了你的安全起见,还是不必了。”

    其实主要是为了他的安全。

    他相信符彧就算翻车也肯定会拉他做垫背的,所以不管怎么样,她一定会很好,就是他不一定还能四肢健全地苟活了。

    “况且我不是开的汽车,我骑的摩托。”岑溪特意强调地补充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下她总该没什么兴趣了吧。

    果然,符彧眨了眨眼睛:“我没骑过摩托。”

    “对啊,所以你不能——”

    “所以我一定要试一次!”

    岑溪顿时慌乱起来:“不是吧?你等——”

    突然一股力气把他拉过去,他往前踉跄了一下,背上就多出一个人的重量。一条手臂环住他,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脸。他气急败坏地扶住她的腿,免得她随便乱踹。

    同时听见她快乐地拍拍他的脑袋说道:“走起来,电瓶车!我们一起去兜风!”

    很好,继小狗之后,他又成为了她的电瓶车。

    “都说了我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你的玩具,”他小声抱怨着,脚步却老实地向外,“想一出是一出,真是有够麻烦的。”

    天彻底黑下来,由于刚开学,这个点图书馆也没什么人了。

    他背着符彧,站在电梯里,突然在抬头的刹那看见脸上有团黑乎乎的痕迹。十有八九又是她在偷偷捉弄他,待会儿下去就找个卫生间用水洗掉。不过这是什么东西啊……

    岑溪眯起眼睛,却在看清的瞬间不由怔住了——

    一只潦草小狗歪着脑袋,正在闭眼打瞌睡,头顶还有一撮翘起来的呆毛。

    几乎就在看清的那一刻,心用力地跳了几下,然后一下比一下快,快得他感觉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通畅。他匆匆忙忙垂下眼睑,不好意思再看,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算了,不洗了。

    他心虚地眨了一下眼睛。

    第50章 开局五十条鱼

    车库里, 一辆摩托车炫酷地停在那儿。

    符彧顿时眼前一亮,并迅速抢过唯一一个头盔,熟练地给自己扣好戴上。

    迎着岑溪那对死鱼眼, 她神色格外坦然, 完全没有霸占别人东西的自觉,甚至还振振有词:“骑摩托太惹眼了,你无所谓, 我还不想被人注意到。万一给我拍了传到网上怎么办?”

    “而且我觉得,我的命比较重要。”

    这个才是重点。

    她拍了拍旁边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的岑溪,理直气壮地指挥道:“你去!把车骑出来!学校附近交警多, 我没驾照不能在她们眼皮底下骑!”

    “你原来知道交警多啊, 那你怎么没想过我没头盔也会被扣下来?”他语调平平地反问道。

    “想过啊, 那不是罚的你吗?又不是我被罚,关我什么事!”她一脸理所当然。

    岑溪憋屈地扭过脸:“不行, 你怕被抓,我也怕。我不骑!”

    “你确定?”符彧和善地盯着他。

    他没注意她的表情, 继续坚持说:“确定!我不——”

    “咚”地一声, 一记铁拳直冲他头顶而去。他忍气吞声地揉着头, 然后在旁边人的虎视眈眈下推着车朝外走。符彧不满地踢了下他的鞋后跟, 催促道:“没吃饭吗?快一点!”

    于是三分钟后, 经过她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岑溪终于骑车带她驶出学校。

    门口果然有交警查, 不过由于人群和车流太多,她们呼地一下就逃之夭夭。岑溪用来伪装头盔的卫衣帽子被风一把掀开, 露出底下凌乱的头发。

    “去哪?送你回家?”

    符彧立即拒绝:“我和他们说了, 今晚有应酬,晚点回去。”

    “应酬?你说这种话都不会心虚吗?”

    “你懂什么?女人就是经常在外面有应酬的, 你们这些只知道在家里贪图安逸享受的人,怎么知道女人应酬的苦?我这明明是正当合理的借口!”

    她揪着他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义正辞严反驳道。

    这时,一辆电瓶车迅速超过她们,并将她们甩在身后。符彧的眼珠子立即转到了旁边那条道上,然后眼睁睁看着一辆电动三轮也潇洒地一晃而过。

    她沉默了一刻,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掷地有声的质疑:“我们不是骑摩托吗?为什么连三轮都能超我们车?”

    岑溪的声音从前面模糊地传来,听起来似乎他也很无语:“市区限速四十码,我已经开到最快了。是这些人违规驾驶好嘛!喏,前面那个闯红灯了。估计明天他的脸就要在大屏上滚起来了。”

    他难得不加掩饰地幸灾乐祸起来。

    “算了,”符彧拍了拍他的脑袋,“从那边绕路吧,正好可以去郊区兜风转一圈!那边的路没什么人,我可以尽量发挥我的才能!”

    她说话的语气格外自信。

    “哦。”

    算了,反正也拦不住她,只能希望她骑车的时候还能记得后面坐着一个活人。

    然而,刚过一个转弯口,符彧就突然要他停下。

    他茫然地照做,却见她兴高采烈地把头盔摘掉,并跑到后面和一群小朋友挤在一起,继而和那边卖气球的婆婆说了一大通,最后牵着一只酷似卷毛小狗的气球三两步跑过来。

    “岑溪!”

    冷不丁被她直呼大名,他还不自在地惊了一跳:“干什么?”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只傻乎乎的迟钝小狗上。

    符彧拍了拍气球顶部,一本正经说道:“我没有叫你,我在叫我的气球。”

    “我决定了,从现在起剥夺你的姓名权,我要叫它岑溪,”说着她的食指指向他,近得快要怼到他的鼻尖,“而你——”

    “就叫小狗吧!”

    她趁他不备,迅速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然后快乐地将气球系在车后座。小狗一下子就高高飞了起来,吸引着两个人的视线在它懵懂的脸上重叠。

    “现在——”

    “出发吧!卷毛小狗!”

    她高高扬起手臂,笑眼亮晶晶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岑溪情不自禁动了下手指,按捺住想要替她把头发撩开的冲动,然后艰难地将目光从她脸上一点一点撕开。他揉了揉耳朵,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刻的心情陡然飞了起来。

    就像那只摇摇摆摆的胖气球。

    他把掉下的帽子又扣起来,遮住了脸。

    *

    上城区是加莱最繁华的地带,尤其是夜晚的市中心,毫无保留地将绮丽迷人的风情肆意渲染。中心公园立着一尊高大的神像,神像上举着手臂,仿佛在振臂一呼。

    而神像之下,人流如织。

    形形色色的人生活在它尊贵的脚下,偶尔路过时也会看一眼它高举的手臂,而后带着渴望与日益膨胀的野心自信蓬勃地走向下一个路口。

    霓虹灯将兰德点缀得尤其美丽,靠近时,甚至让人感觉自己在触摸这座城市的灵魂。灯红酒绿构成了它的骨架,纸醉金迷流淌在它跳动的血管。

    岑溪缩在后座,怔怔地注视着从小生活的地方。

    距离的拉开使得上城区不断变小,同时莫名变得陌生。

    绿化带将喧哗的人声和昂贵的香水味阻拦在车道之外,她们飞驰着远离这片朦胧的灯影,向寂静的夜色一路狂奔。直到他听见耳边突兀地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才下意识扭过头。

    油门猛地被踩下去,他猝不及防一下子撞上了面前的肩胛骨。骨头很硬,撞得他鼻子酸痛,眼泪顿时悬在眼眶,将掉未掉。

    符彧在前面感受到那一下冲击,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洋洋得意地大笑起来。

    “你真是——”岑溪气急败坏地抬起头,对她说道,“拜托你开慢一点,这个速度真的会死人的!”主要死的是他!

    “什——么?听——不——见!”符彧故意拉长了语调喊道。

    她嬉笑着减速,然后在他稍微松一口气的时候,再次飞快地冲了出去。流畅的车身在速度的带动下像一把匕首,尖锐笔直地刺向前方的空地。

    过分快的速度,以及缺少了高楼的阻挡逐渐变大的夜风,无一不使得岑溪心跳飙升。他声音开始颤抖:“你简直是乱来!就算没有限速的标志,也不能这么快!”

    “诶呀,啰嗦死了!害怕的话,就抱住我好了。”

    符彧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就没有觉得很爽吗?感觉烦恼通通抛掉了。”

    岑溪透过玻璃看见她模糊的眉眼,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下一秒,她又迅速坐好,摆好姿势,专心致志地紧紧盯着前方。

    然后,猛地飞了出去。

    太糟糕了,真是太糟糕了。

    简直是在陪她玩命。

    他终于忍不住贴近了她的后背,并伸手小心翼翼捏住了她的衣角。露在头盔外面的头发刮过他的脸,有些痛。可他坐在后座,就像被抛在荒岛上,除了靠近她,别无它法。

    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好快,耳膜也被风鼓得生疼,好像随时要破掉。

    此时此刻,整个城市都被她无所顾忌地甩在了身后,连同那些繁华与富丽。呼啸的风卷走了他纷乱的思绪,与符彧无关的一切都像车尾气那般被迫断在原地。

    他的大脑开始变得空白。

    蜷曲的头发朝着四面八方飘动,每个方向都是无拘无束的自由。心情却像是印满字符的A4纸,被放进碎纸机,变成密密麻麻的小颗粒,每个颗粒都属于符彧。

    怎么办?

    完蛋了!

    他要栽了!

    彻底逃不掉了!

    岑溪崩溃地捂住半张脸,大声喊道:“我们回去吧!太晚了!”

    正好符彧也玩够了,所以这次爽快地答应了他。因为是往市区开,两个人又停下来换了个位置。她刚兴致勃勃地往后面走,却忽然看见他拽着卫衣下摆干脆利落地脱了下来。

    呃,不是吧,就算勾引她也不至于躲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吧!好歹打个灯啊!真的是……嗯?好吧,里面竟然还穿了一件短袖。哼!算她看错人了!

    符彧撇撇嘴,不感兴趣地挪开眼神。

    结果他竟然把卫衣递给了她:“郊区冷,你别出来玩一趟,还感冒了。”说完,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拿着卫衣的手下意识攥紧,等了一会还没动静,他才心里没底地抬起头。却恰好对上两个黑洞——符彧双手圈成望远镜的样子,好像在观察他。

    “你在做什么?”那点紧张的情绪忽然就散了,他好气又好笑地看过去。

    “我在看你是不是在野外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不然怎么会性情突变?都会关心人了。”她真挚地回答道。

    岑溪把衣服往前递了递,小声说道:“我才没有。”

    “但是不管怎么说——”

    他蓦地被拉过去,额头被头盔不轻不重撞了一下。她们的五官隔着玻璃贴在一起,眼睛、鼻子、嘴唇……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听见她欢快地说道:“今天是讨人喜欢的乖狗狗!”

    符彧奖励性地拍了拍他的头。

    *

    回去的路上,岑溪速度控制得很稳,像遛弯的大爷。

    一边把手塞进他短袖下面,借着他温暖的身体捂手,符彧一边斜倚着点进了手机列表。最近很久没有清消息了,除了秦天骄和江女士的话她会及时回之外,其余的都被她眼不见为净地设成了免打扰。

    惬意地坐在卷毛小狗的后座上,她决定去宠幸一下另只狗。

    路维安的最新消息还停留在今天早上。

    【翘屁嫩模】:新小区楼下的大爷最近也在天天遛狗,今天我和他闲聊,他告诉我,养狗就是要经常遛,不然狗容易抑郁。

    呃,点她呢这是。

    【捕鱼达人】:大清早就发.春,不好吧?

    对面迅速弹出回复。

    【翘屁嫩模】:没有你的命令,我不敢发.情。只是稍微觉得被冷落了,所以忍不住患得患失。

    【捕鱼达人】:诶,这可不像你。你不是三批都无所谓吗?

    【翘屁嫩模】:没有无所谓,只是想让你高兴,所以必须无所谓。

    聊天页面显示他在输入,但很久没弹出消息。难得见他也有发个消息磨蹭半天的时候,符彧正要调侃他,却看见屏幕上跳出他的话。

    【翘屁嫩模】:因为想要被你完全占有,所以即便是我,也会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