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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71.make me wanna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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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驳车停在一处白墙黛瓦的宅邸, 门前鸡爪槭落了一地黄叶,太湖石上苔痕斑驳,管家撑伞上前, 明琛下车朝舒遥伸出手,雨天路滑,舒遥撑着明琛稳稳下地。

    原木色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入户是雕刻着圆形花窗的影壁, 壁后一株白梅风骨俊傲,遥遥一望, 宛若风雪忽至, 涤尽浊尘。

    明琛接过伞揽着舒遥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园中佣人已等候多时,崔管家跟在明琛身旁汇报:“西边院已按照董事长的要求准备好,厨师配了中西两位,分别擅长淮扬菜粤菜, 法餐意餐,点心师一位,营养师一位,负责舒小姐日常起居的阿姨有两位,出行保镖和司机全天待命,家庭医生随叫随到。园中青石板均已做过防滑处理,花木也修剪过枝桠,后花园的碧月池已着重检查过, 并未发现冬眠生物,池中锦鲤刚做过更换,都是小鱼。园中一切硬件设施运行正常, 安保系统已添加三重防护,舒小姐若还有别的吩咐,可以随时找我。”

    明琛应了一声,将伞交给崔管家,牵着舒遥进了正屋客厅。

    崔管家手一挥,候在两旁的佣人悄声退下,陈阿姨上前帮舒遥脱下外套,张阿姨奉上热茶,舒遥接过,捧在手中取暖。

    明琛抬手解了脖颈处的扣子,坐下接过热茶饮了一口,说:“你这段时间就在这安心住着,若想出门逛逛就叫崔管家陪你,不想出门也可以叫崔管家安排点乐师美容师或者唱曲儿的上门陪你解解闷儿,实在无聊养只猫养条狗也行,别把自己闷坏了,这个家里你说了算。”

    舒遥端起热茶浅浅抿了一口,轻轻说:“谢谢uncle。”

    来的路上舒遥哭过,那双眼现在还红着,明琛看得心疼,也有些烦躁。

    明庭那混账样,真就跟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遥遥,”明琛朝她招手,“来,坐我旁边。”

    舒遥将茶盏放在茶几上,起身坐了过去。

    明琛握住了她的手,默了两秒说:“其实uncle很高兴你做出这样的选择,阿庭养你这些年,免不了要朝你输出他那套歪理,当初知道你们在一起,uncle就担心你受他哄骗,现在倒是放心了,至少你明白你不想要什么,你长大了,遥遥,uncle为你高兴。”

    舒遥想了想,正欲开口,明琛又将她打断:“你现在可别替他说话,你要是替他说话,再有下次我可不帮你了。”

    舒遥突然笑了,“我没想替他说话。”

    “那你想说什么?”

    舒遥收了笑容,“我我是想说,妈妈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你放心,”明琛拍拍她的手,“Lily比我好相处,你照顾她这么多年,她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怪你?就算要怪,她也只会怪她那混账儿子。”

    明琛哼了声:“那混帐真是胆大包天,等我见到他再好好收拾他。”

    舒遥抿了抿唇,没说话。

    早在四月份的时候明琛就劝她和明庭分开,她当时说她无法适应没有明庭的生活,明琛却说,不分开怎么知道无法适应?

    她当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因为爱太浓烈,她只要一想到和明庭分开就心痛到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还一度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分开?

    这时候想来,长辈的话的确都是为了她好,她本就是个独立的个体,也应该拥有独立的意志,以及选择的权利。

    她想起《托斯卡纳艳阳下》里的一句台词。

    “L’amore è cieco”

    爱是盲目的。

    可她不想再这样盲目下去了,她对明庭的爱和包容,甚至没有换来最基本的尊重。

    她并不是依附明庭而存在,这个道理,她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懂。

    她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但在当下,她想任性一点,想保持这来之不易的自我。

    “我要走了,”明琛又喝了口茶,起身说,“Lily醒来一定会找我,我得去看看她。”

    他招招手,崔管家给舒遥递上全新的手机,“你在这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崔管家,我过两天再来看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舒遥跟着起了身,不舍地一把抱住明琛。

    能在懵懂冲动的年纪遇上这样宽厚包容的长辈,是她的福气,她应该感激。

    “好啦好啦,”明琛拍拍舒遥肩背,“可别再哭鼻子了,等雨停了让崔管家带你转转散散心。”

    舒遥忍住了离别的情绪,咬着唇点了点头。

    东侧花园传来雨打芭蕉的霖霖声响,她站在门口,目送明琛步步远去。

    崔管家带上门,隔绝了室外的冷风-

    明庭联系了警察调取机场VIP休息室的监控,闻雅及时将画面传回,舒遥从休息室离开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位机场工作人员,两人一起乘电梯离开了休息室,之后便有一位身着黑色大衣的男性带着舒遥进了另一部电梯。

    闻雅去看过,那部电梯直通停车场,两人在B1层下了电梯,之后便再也没有监控拍到舒遥的画面。

    明庭看得很清楚,那位带走舒遥的男性就是明琛身边的保镖Owen。

    知道她安全,他既放心也忧心。

    他第一时间打了明琛的电话,却无法接通。

    慌乱中再打舒遥的电话时,她的手机就在他的西装内口袋震动。

    那一瞬间,他清楚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他从未,从未想过有一天,舒遥会离开他。

    她那么柔弱,那么胆小,那么依赖他,竟然会离开他?竟然敢离开他?!

    涌上他心头的第一情绪是愤怒。

    那是一种生活脱离掌控的混乱和无助汇集而成的情绪,与舒遥意外失踪时他所经历的惊慌情绪截然不同。

    他此刻就像是站在游乐园的大转盘上,他失去了所有支撑,世界天旋地转,他的五脏六腑都拧到了一起,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已经不像是一个人。

    他的大脑不断向他发出指令,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可他无计可施。

    他甚至不知道舒遥此刻在哪一个城市。

    “砰”一声,他一拳打碎了休息室的镜子。

    医生护士闻声赶到,明丽也听到了响动,她喊了一声“阿庭”,却没有收到回应。

    正欲叫来护士询问时,有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关颂青打开了病房门,安若云在看到明丽的瞬间,眼泪立刻上涌。

    “丽丽!”

    别人都喊明丽英文名“Lily”,这么多年,只有安若云喊她“丽丽”。

    好闺蜜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双双热泪盈眶,安若云快步上前,眼看就要扑上去,关颂青一把将她拉住,“妈,当心压着明姨。”

    安若云如梦初醒,立马克制住情绪稳稳坐在床边拉住了明丽的手。

    情绪激动的时候,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安若云又笑又哭,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明丽的视线移到关颂青身上,在看他的时候,她眼神里流露出和看明庭一样的情绪。

    “颂青,”她喊了他的名字,说,“变了,好帅。”

    安若云抹了把眼泪,看了眼自家儿子说:“长大了,都长大了,阿庭也帅!”

    关颂青上前和明丽打招呼,安若云抽出纸巾将眼泪擦干,随口问了句:“怎么没看到遥遥?”

    明丽对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熟悉,她喃喃重复:“遥遥?”

    安若云笑她:“怎么?一觉醒来自家女儿都不记得了?”

    她乜了她一眼,“之前就把我瞒得严严实实!现在还跟我装傻呢?!遥遥今天没来?”

    没等明丽回答,她又拉着她的手说:“这丫头对你最好了!每周都从南城飞来看你,帮你擦身体,按摩,还和你聊天,唱歌,每周都来!我每次看到遥遥都要感叹,还是生女儿好,贴心!不像儿子,一年到头从他们嘴里都听不到一句好话!”

    女儿,遥遥。

    明丽一直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她就知道她的感受没有错,她有一个女儿,还是个乖巧贴心的女儿,叫遥遥。

    回神的时候,关颂青正在和安若云说话,明丽只听见一句,“说这些做什么?”

    “什么?”她好奇地问。

    关颂青还想制止,被安若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你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眼看两家就要商量婚事了你还忸忸怩怩的做什么?”

    “婚事?”

    明丽一头雾水。

    关颂青抢先道:“明姨您别误会,婚事都是他们喝醉了随口提的,遥遥年纪还小,都没谈过恋爱,家里不应该这么早替她安排婚事,就算要安排,也应该先问过她的意思。”

    安若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听到这里,明丽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两家有意结亲。

    她又看着关颂青问:“喜欢,遥遥?”

    关颂青垂下眸,没说话。

    安若云立马抢答:“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妈。”关颂青无奈喊了一声。

    安若云又朝明丽使眼色,“害羞呢。”

    明丽会意笑了。

    病房门这时候打开,明庭已经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三人同时看他,他朝安若云点了下头算是招呼,之后便直直看着关颂青说:“跟我出来一下。”

    冬季的港岛算不上太冷,但顶层露台有风拂过,往外一站,还得拢拢外套。

    关颂青跟在明庭身后,绝口不提刚才病房内的对话,明庭脚步匆匆,看样子也毫不知情。

    周围没人,明庭便直接说:“遥遥走了。”

    关颂青愣了下,“什么意思?”

    明庭心中的烦躁未消,他捏了捏受伤的那只手,疼痛让他清醒,他深吸了口气,平静道:“她今天本来要来看明丽,但却在机场留了张字条走了,是明琛带她走的,我现在不知道她在哪里,问明琛他肯定也不告诉我,一会儿明琛来,你帮我打听一下她的去向,她最近状态不稳定,我很担心她。”

    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关颂青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我能知道原因么?”

    “什么?”明庭有些心不在焉。

    “原因,”关颂青重复,“遥遥离开的原因。”

    要知道,当初他想带舒遥出去露营过个周末她都不愿意,她从来不愿与明庭分开。

    但这一次,她竟然主动离开。

    他决不相信是因为明丽醒来她承受不了压力。

    明庭紧皱着眉,抬手使劲按了按太阳穴。

    看他这般反应,关颂青突然一怔。

    “你”他对突然冒进脑子里的想法感到惊异,也不解,但还是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明庭低垂着视线,始终没有抬眼看他。

    关颂青果断抬手就是一拳,明庭毫无准备,被他这一拳打得身形一晃,脑子发懵。

    还未回神,关颂青的拳头又要招呼过来,他一掌接住,“你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究竟是我发疯还是你发疯?!她为什么走你怎么不敢说?!你强迫她了是吗?你是不是强迫她了?!”

    明庭压住了心头的情绪,将他拳头一掌推开,关颂青转而揪住他衣领一提,“你也知道她最近状态不稳定?!你知不知道医生说她最近有抑郁倾向?!你知不知道她为了和你的感情挣扎痛苦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留在你身边每天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她这些年敬你爱你,一直把你当作最亲最信任的人,你竟然强迫她?!”

    他深吸了口气,克制住了再打他一拳的冲动,松手将他推开。

    “明庭,你真他妈的是个禽兽。”

    关颂青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突兀的掌声,两人同时看过去,明琛正倚在门边看戏。

    他将手中雪茄递给Owen,走上前,看着满脸狼狈的明庭,笑了。

    “你小子可真没让我失望,一来就让我看这么热血的戏码。”

    “她人呢?”明庭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想知道舒遥的下落。

    “谁?”明琛装傻。

    “你少跟我装!”

    明琛挑挑眉,一副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遥遥啊,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明琛笑了下,“她说,她和你彻底结束了,往后,她要一个人生活。”

    “这不可能!”

    明庭说得笃定,那双眼却在一瞬间泛红。

    这不可能。

    她不会,她舍不得。

    “没有什么是完全不可能,明庭,”明琛依旧笑得轻松,“遥遥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作为哥哥,你该高兴。”

    明庭抬眸盯住他,冷风呼呼吹过露台,他的手在痛,脸在痛,眼睛也在发胀发痛,可这些痛,不及心痛半分。

    遥遥,他养了七年的宝贝,和他彻底结束了?

    第72章 72.make me wanna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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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园离芳蕤园并不远, 开车两个小时就能到。

    傍晚时分,园中冬雨渐歇,夜幕如薄纱静静笼罩, 檐下亮起两盏澄黄的六角宫灯,绢纱上的红梅覆着层层白雪,一叶孤舟飘零寒江之上,风雪不停。

    一盏灯题“风拍小帘灯晕舞, 对闲影,冷清清, 忆旧游。”

    一盏灯题“都道无人愁似我, 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倒是应人应景。

    轩窗朝外对开,舒遥裹着一条纯白狐皮披风靠在窗边的矮榻上赏景,园中门环轻声叩响,崔管家捧着一只翠青柳叶瓶走过廊下, 最后停在舒遥窗前。

    一缕幽芳拂进,舒遥偏眸对上瓶中白梅。

    崔管家道:“园中白梅开得正好,送来一支供舒小姐赏玩。”

    柳叶瓶放在窗台,梅枝朝内探,花瓣柔韧洁白,不染纤尘,舒遥稍稍撑起身,唇边染笑:“多谢崔管家。”

    “舒小姐客气, 晚餐好了,舒小姐是要移步餐厅?还是让阿姨送进来?”

    舒遥看了眼窗外天色,“送进来吧。”

    她到这园中已经半日, 除了走过正院和她这西边院,别的园景她还没去看过,也没什么兴致看。

    她盯着瓶中白梅,分神几许,又笑。

    脱离满树群芳又如何?还不是要困在这一方境地静等枯萎,哪儿来的自由?

    她拨弄着花瓣,想起远方的人-

    明庭正在贵宾休息室和明琛喋喋不休。

    “她麸质过敏,只能吃米类主食,甜品很多都不能碰,花生芒果凤梨都不能吃,牛奶必须要热的,床品三天一换,睡衣只穿真丝,护肤品她得用定制的。家里要恒温恒湿,要有人帮她吹头发,卧室要点香薰,但不能太浓,她喜欢植物的香气,最好放鲜花,她她在陌生的环境很难入睡,会做噩梦,她一个人会睡不好。”

    明琛本来不想理他,但还是嘴痒:“睡不好的人是你吧?”

    明庭压下心中烦躁,深吸了口气,“你可以不让我去看她,但你至少放一个她熟悉的人在身边,让闻雅去照顾她。”

    “休想,”明琛移开视线,“我比你多活几十年,怎么照顾女孩子我比你清楚,收起你的心思。”

    “照顾了几十个也没一个死心塌地跟你。”

    明琛笑了,“遥遥倒是死心塌地跟你,你是怎么对她的?”

    “我对她很好。”

    “好不好不是由你说了算,”明琛瞥了一眼他脸上,“你再这样毛毛躁躁像个愣头青,我会劝她再也别回来。”

    “你没权利这样做。”

    “你也没权利干涉我怎么做。”

    “你——”

    休息室的门打开,林惠宜探头进来,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她没多问,只说:“Lily叫你们。”

    身边的亲戚朋友陆陆续续接到明丽苏醒的消息,一时间都涌来医院看她,这一整日明丽都不得闲。

    送走了最后几位朋友,明丽终于想起来明庭这个儿子,她方才又从别人嘴里拼凑出许多信息,她有好多话要问。

    两人先后起了身,林惠宜跟着明丽忙了一天,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眼见舅甥两个进了病房,她也叫着司机准备回集馥园。

    从明庭早上接到电话离开,明丽这时候见明庭是今天的第三次,第二次是他来叫关颂青,只有匆匆一面。

    明庭刚走进病房明丽就注意到他手上的伤。

    “怎么了?”她问。

    再看他的脸,明庭左边脸还有一小片尚未消退的红痕,她又蹙眉,“受伤了?”

    明琛在沙发上坐下,笑着说:“阿庭自作自受,Lily,你不必担心,阿庭这点伤跟你女儿比起来,不算什么。”

    无数人提到“女儿”,“遥遥”,今日来访的太太里有好几个都想给“遥遥”介绍男朋友。

    明庭这时候已经没了反驳的欲望,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一把拉上窗帘隔绝了室外的繁华。

    “我需要一个解释,阿庭。”

    这算是明丽醒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明庭耐着性子回头,“你不累么?”

    本来身体就刚恢复,又跟人说了一整天的话,竟然还不知疲倦?

    明丽蹙眉瞪着他。

    明庭按了按太阳穴,也是他忘了,以前明丽就是个精力旺盛的。

    他掏出手机扔到病床上,“自己看吧。”

    明丽好奇伸出手,刚一碰到他的手机,屏幕就自己亮了起来,圣诞树下,少女的笑颜娇俏灵动,照片不会动,但情绪会动,明丽对自己唇边的笑意毫无知觉。

    “女儿”被养得很好,很漂亮。

    如果明庭没说接下来这句话的话,她的心情会很好。

    “这就是你的‘女儿’,我的‘妹妹’,也是你未来的‘儿媳妇’,舒遥。”

    明丽抬眸:“你在说什么?”

    明琛没忍住笑出声来。

    在明丽即将发飙之前,明庭和盘托出了舒遥的身世,又将他如何绕过罗琳芳的怀疑把舒遥带回家,如何说服舒遥帮他一起骗商庭洲(中间省去了一些破案细节,只说了结果)如何用“相似的眉眼”和“假亲子鉴定”骗过一大家子人,又如何控制不住爱上自己的“妹妹”,强行干涉她的生活,最后强迫她结婚把她逼走。

    明丽听完,举着手机就朝他砸过去。

    明庭早有准备,双手一接,手机毫发无损。

    “混账!”

    明庭盯着手机上的照片,仍是淡定道:“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别再为您这个混账儿子把身子气坏了。”

    明丽双眼一翻,真是要被他气背过气去。

    她双手紧抓着被子,情绪久久难平。

    有太多记忆在一瞬间涌进她脑海,那场车祸,那个人,还有他最后念的那个名字。

    “你怎么可以这样?!”明丽实在是控制不住情绪。

    明庭撑到现在已经疲惫不堪,说了太多话此刻也口干舌燥。

    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他仍坚持,“我们会结婚。”

    “结婚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阿庭。”

    明琛已经安静了很久,一开口又让明庭揪心。

    夜已经很深了,他不知道舒遥此刻在哪里,有没有按时吃饭?会不会认床?能不能睡得着?

    一想到这些问题他的心脏就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抓,血液带着痛感传遍他全身,他的情绪迅速汇集在头顶,像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

    明琛察觉了他的情绪,终于坐起身正视此刻的问题。

    “今夜只有我们三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阿庭,”他看向窗边心绪难安的人,“到现在,你还觉得是家里人阻止你们在一起么?”

    明庭没有回答。

    但其实,在她醉酒那晚,当她无意识流露真情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问题的症结。

    她并不是不爱他,只是更爱以前的他。

    明琛也没等他回答,继续说:“这是你一时冲动应该付出的代价,阿庭,你太年轻,也太自负,你可以主宰你的生活,事业,甚至未来,但你不该主宰你的‘爱人’。”

    “我对遥遥的期望,从来都是她能无忧无虑做自己,我可以让她无忧无虑一辈子,你能么?”

    “我当然能。”

    明琛笑:“你不能,阿庭。”

    “你对她有需求,你需要她承担‘爱人’的责任,但我和Lily不一样,我们不要求遥遥‘回报’,也不要求她一定有所成就,她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她只需要坐享其成,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你现在无法接受她离开你,是因为你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可是你想错了,阿庭,爱一个人不是期待她满足你的需求。遥遥是你亲手带大的姑娘,你在她的生命里不止扮演了一个角色,做哥哥的时候你可以做到‘无欲无求’只要她开心,为什么做男朋友,做老公的时候不可以?”

    “你别跟我说‘爱是自私的’那一套,如果爱真那么自私,为什么遥遥可以‘不图回报’,‘无欲无求’地爱你?”

    明庭额上的青筋突突狂跳,那一夜的混乱画面不停在他眼前闪现。

    她哭着说“哥哥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了”,她身子柔弱,初经人事痛比快乐更多,可她并没有激烈反抗,她承受住了他所有的疯狂。

    她的爱很真,不图回报也很真,如今无欲无求,也不假。

    他抬手按住两边太阳穴,手掌遮去他双眼,泛酸泛红的双眼。

    “Sometimes, I feel jealous.”明琛看着此刻垂头丧气的人,“Jealous of your luck.”

    听来十分危险的一句话,明庭移开手掌看他。

    当惯了sugar daddy的人直面了他的怒视,明知他心中想法,明琛还是笑:“我是喜欢遥遥,但我比你差点儿,不是禽兽,什么时候你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不再应激,我就让你见她。”

    “啊,应激,”他低低笑出声来,“阿庭,你现在的样子更像一个PTSD患者,一个离开了遥遥随时会应激的病人。”

    他起了身,来到明丽床边说:“遥遥现在很好,你放心,我会找时间让你见她。”

    明丽轻轻颔首,没再多说别的,事态的发展已经够乱,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厘清,她那混账儿子更需要冷静-

    长夜过半,舒遥还未睡下。

    她的失眠是可预见的,她认床,认环境,一个人睡不着。

    明琛的这套澄园是极为纯正的中式古典风格,并且大量运用了苏式园林的设计,园中山石花木很多,窗棂的纹样也很繁复,她的窗外有一棵光秃秃的白玉兰,花园地灯一照,枝桠张牙舞爪,像索命的恶鬼,她不敢关灯,一关灯就觉得花园里有鬼。

    好几次捏着手机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按住了内心的想法。

    她在心底不停默念:“我是独立的,我是自由的,我有选择一切的权利,我接纳我所有的决定。”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可那个人的脸,竟然越来越清晰。

    第73章 73.make me wanna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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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年夜, 崔管家请着舒遥到听雨轩围炉煮酒吃火锅。

    听雨轩算是一个茶室,在正屋的斜后方,水榭朝北, 往外延伸至碧月池上,水榭西侧的美人靠外种了一片青翠的芭蕉,其叶宽阔如盖,是炎夏避暑的绝佳休憩之处, 但在冬日便太过幽冷。

    竹帘已经放下,室内还算温暖, 火锅水汽一蒸腾, 舒遥脱下披风也不觉得冷。

    她这两日已经将这澄园逛得差不多了,问起这处房产何时置下,崔管家回答她,说是三年前,当她以为这是明琛买来金屋藏娇的时候,崔管家补了一句:“舒小姐是第一个住进这里的人。”

    倒是稀奇。

    这里头的各项设施一应俱全, 不仅有管家打理还会定期维护园中花木,如果不是为了金屋藏娇,费这么多功夫做什么?

    她走到桌前坐下,发现对面还摆了一副餐具,她高兴望向崔管家:“是uncle要来吗?”

    崔管家看了眼手表,笑道:“是的,舒小姐,这时候董事长应该在往这里赶了, 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

    舒遥心中一热,这两天明琛都没有联系她,她还以为明琛把她放到这里就给忘了。

    崔管家看舒遥高兴, 心里也跟着松口气,这位娇小姐心情不好,他们负责伺候的人也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做的不满意再惹了董事长发脾气,但好在舒小姐出身豪门教养好,虽是话少,但也随和。

    舒遥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给明琛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才接通,有些许风声传来,明琛的声音低沉醇厚,一声“babe”叫得人心痒。

    “uncle你到哪儿了?”

    风声里,像是有脚步声渐近,舒遥匆匆回头看门口,光影晃动,有人踏着她的期待走了进来,驼色的羊绒大衣,海军蓝的法兰绒套装,西服口袋里点缀着花色的丝巾,这不是她那年近半百还魅力四射的uncle又是谁?

    “啊——”

    舒遥一看到明琛走进来,立马丢下手机朝他跑过去。

    欣喜撞了满怀,又让明琛Jealous.

    怎么有人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女儿?

    怎么有人能这么幸运得到她的爱?

    “uncle,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舒遥的爱总是很直白。

    “身上凉。”明琛轻轻拥了一下她就放开,怕自己将身上的寒气过给了她。

    舒遥听话放开,仰着脸冲他笑得眉眼弯弯。

    崔管家上前帮他脱外套,他转身洗了手才去摸摸舒遥软嫩的脸。

    “这儿住的习惯吗?这两天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是不是又熬夜了?”

    舒遥本来亦步亦趋跟着明琛,一听他这么问,“哼”一声就转回去往餐桌走。

    “还说呢,这两天对我不闻不问,一来就盘问我这些,你怎么不像明庭似的干脆找个人盯着我好了,每天二十四小时监视,事无巨细向您汇报。”

    明琛哈哈笑出声来,“你还真别说,阿庭真想让闻雅来盯着你。”

    “才不要!”

    舒遥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又问:“他没怪闻雅吧?”

    “你这时候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

    舒遥听出一丝不对劲,“怎么?他还想来抓我?”

    明琛故意夸大,“唷,你是不知道,他可生气了,说你竟敢离开他,他要是找到你一定不让你好过。”

    “那他也别想好过了!”舒遥将水晶杯拍在桌子上,气得牙痒!亏她一直挂念他,这人竟然不思悔改!

    眼看舒遥气得直呼气,明琛怕她没心情吃饭,又笑着解释:“逗你的,知道你留了字条离家出走,他都快急哭了。”

    他点点自己手背,“阿庭手受伤了,说是打碎了医院的镜子,还被你颂青哥哥打了一顿,怪惨的。”

    “他有事吗?”舒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伤得重不重?”

    “瞧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明琛抬手示意崔管家和张阿姨准备开餐,说:“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就算受点伤,那都是他活该。”

    舒遥嘟着嘴,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她虽然生气难过,可也不愿他受伤。

    崔管家给她碗里夹了一片嫩牛肉,她提起筷子蘸了酱料一口吃掉,还故意嚼得大声,就好像在嚼什么可恨的人。

    明琛无声笑笑,小丫头就是可爱。

    “先吃吧,不提他。”

    “妈妈呢?”舒遥吃了两口又开始问,“她是不是都知道了?”

    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不对,以前明丽没醒的时候,她怎么喊妈妈都没事,现如今她醒了,再喊妈妈,就不对了。

    她的情绪在一瞬间转变,明琛也轻易将她心思看穿。

    “她想来见你,但她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

    一听到这里,舒遥心中冒上酸楚,垂着眸,很是内疚地问:“她,她不怪我么?冒充了她的女儿这么多年。”

    明琛轻松笑笑:“要是阿庭没有对你动歪心思,她巴不得有你这么个女儿。”

    “那”她抬眸望着明琛,“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妈妈?”

    她也很想她,想知道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想和她手牵手真真切切地聊聊天。

    明琛又笑:“阿庭知道你一定会去看Lily,天天守在医院呢,宁愿天天被Lily骂混账也要守着。”

    一提起明庭舒遥心里就堵堵的,索性不再说,专心吃饭。

    吃完火锅,家中佣人很快将桌子整个撤走,明琛替舒遥披上披风,揽着她来到水榭围炉煮酒。

    水榭两侧装有挡风的竹帘,檐下吊着一盏四角宫灯,绢纱上画了两丛高低不一的绿芭蕉,题的是“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

    热红酒正在玻璃壶里咕嘟咕嘟,轻盈的水汽缓慢升腾,冷风里有橙子和肉桂的香气。

    舒遥裹着披风坐下,崔管家立马给她递上一杯清茶。

    明琛摆摆手,崔管家退出了水榭,他拎起红泥小炉上的玻璃壶,给舒遥倒了杯热红酒。

    “阿庭想去意大利找你,被我拦住了。”

    “意大利?”舒遥端起红酒喝了一口,甜甜的,她小声嘀咕:“为什么是意大利?”

    “你不是想去意大利度假?他以为我把你送去意大利了。”

    “那你为什么要拦他?让他去呗。”

    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明琛笑起来,也提着红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女生喜欢的口味,对他来说太甜,他放下杯子。

    “阿庭的确浑,也做了不少混账事,可他爱你这件事,无人质疑。”

    舒遥瘪瘪嘴,不置可否。

    “以前我很担心Lily出了车祸之后阿庭会变,变得越来越难管教,但没想到,他有了你,这些年的变化倒是令人惊喜。”

    舒遥想起以前,思绪开始飘远,她垂眸盯着杯中深红的酒液,几分怅然。

    “其实他一直都是那样。”

    明琛本来想说点什么,听了舒遥这话,倒是另起了兴致,“哪样?”

    舒遥随便例举:“沉稳啊,睿智啊,有担当啊,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以前你们没发现而已。”

    “是么?”

    她想起墓园的那次见面,缓声说:“他第一次去墓园找我的时候,罗琳芳和舒慧妍都在,大雨之中,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不想跟着罗琳芳回乡下,所以跪在他面前求他带我回家,他没有,他装作不认识我,拒绝我,让我很伤心,很难过,也很绝望。”

    明琛安静听着,没有发表看法。

    “第二天,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我趁罗琳芳母女在卧室翻东西的时候一个人跑到了天台,他再一次找到了我,用一张平安符将我从天台上劝了下来,抱着我,带我回了家。”

    “我那时候其实很不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善变,前一天刚说不认识我,第二天又来找我。后来我才从冯警官那里知道,他在墓园的时候就看出罗琳芳母女难缠,他怕她们以后还会不断找我麻烦,所以才说不认识我,第二天他带着警察上门,说我爸爸涉嫌参与一宗谋杀案,借着警察的强势把她们母女吓退了,之后很多年她们都没再打听过我的消息。”

    “也是到那时候我才明白,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我,他考虑的东西远比我考虑的多,包括后来欺骗商庭洲,调查车祸。他那时候才17岁,一边承受着妈妈重伤昏迷的痛苦,一边又要冷静理智调查自己的父亲,还要照顾脆弱胆怯的我,他真的很不容易。”

    她唇边泛起苦笑。

    “他一直没有变过,他一直这么优秀。”

    舒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含着水雾的。

    明庭的心门闭得很紧,很难有人能走进去,但只要走进去,就会发现他的心比谁都软,都暖。

    他绝不是因为有她才变得令人惊喜。

    他一直,一直都令人惊喜。

    明琛听完,好一会儿没说话。

    舒遥将杯中红酒一口饮尽,又提着玻璃壶重新倒了一杯,也顺便给明琛斟满。

    “那又为什么要考虑离开他?”隔了很久明琛才这样问。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难回答,舒遥想了几分钟才说:“因为,因为我觉得他不应该这样,他可以用更沉稳的方式达成目的,而不是我不知道,”她笑了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一种家人的心态,我不希望他用强迫的方式解决问题,或者说,我一直很崇拜他,他这样对我,我并非完全不愿,可他这样,我就没那么崇拜他了,是滤镜吧我猜,我一直对他有滤镜,我不希望他打破这层滤镜。”

    明琛很惬意地笑了。

    “人无完人,遥遥,阿庭是人,不是神。”

    “或许吧。”

    舒遥又仰头喝酒,明庭在她心中,可能真的有神格。

    尽管明琛Jealous,但他还是要说:“阿庭其实有在更‘沉稳’地达成目的。”

    “什么?”舒遥喝得有点恍惚。

    明琛将清茶往她面前推了推,说:“早在你成人礼结束没多久他就来找过我,他想让我帮他从阿公手里释权。”

    “释权?”舒遥有些听不懂。

    明琛笑笑:“遥遥你要知道,阿庭以前是一点都不想接手家里的事业,他只想守着Lily那一亩三分地和你安安稳稳过日子。但他知道你很在意我们这些长辈的看法,所以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在接触阿公手里的项目,他想拥有更大的话语权,用更多的筹码,去博和你的未来。”

    “那他?”

    为什么还要强迫?

    明琛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说:“因为阿公找他谈过你的婚事,阿公想让你和颂青订婚,他怕你会同意。我不是在替他解释,他强迫你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我也能理解他,男人嘛,总有那么一两个软肋,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你,恐惧,才是他犯错的根源。”

    舒遥双手握紧了杯子,垂眸无言。

    崔管家提了一壶红茶过来,将已经喝完的红酒壶换走。

    明琛给她倒了杯茶,像是随口问:“现在愿意原谅他了么?”

    舒遥抬眼看看他,故意不回答。

    明琛低声笑:“确实不该这么轻易原谅他,但你别苦了自己,喝杯热茶解解酒,uncle带你去放烟花。”

    “真的吗?”舒遥眼睛亮了起来,市区禁烟花,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玩过了。

    明琛瞧她这神情,哈哈笑起来,“看来阿庭没有放烟花重要。”

    舒遥傲娇“哼”一声,没理他-

    新年安安静静过了,明琛在第二天离开了澄园。

    心中的包袱一旦卸下,舒遥眼看着就开怀了一些,不仅话变多了,食量也稍稍见长,有时候甚至乐意出去逛一逛。

    崔管家看着舒遥这些时间的变化,心中很是欣慰。

    腊八这天清晨,澄园簌簌下起雪来,细密的雪粒子落在窗外树叶,声声脆响,舒遥很早就醒了。

    睁开眼,雪影朦胧,她翻身起床,取过披风系好,打开了门。

    天还没亮,花园里的地灯照着雪花飞舞,她拢紧了披风站在廊下,静静看着飞雪围绕园中花木盘旋。

    没站一会儿,门环叩响,崔管家提着炭炉来她廊下,“算准了舒小姐要起床看雪,怕您冻着,放个炭炉取取暖。”

    舒遥偏头冲他笑,“多谢崔管家。”

    “今日是腊八,晚上董事长兴许会来,厨房备的是腊八宴,舒小姐可有忌口?”

    舒遥摇摇头,“崔管家看着安排就好。”

    崔管家应下,“那您往里站站,别着凉了,我现在去给您煮一壶热茶。”

    “好。”

    舒遥的日子越过越适意,比起刚开始睡觉都要默念那些定神话语的夜晚,她的内心愈发平静,甚至在想起明庭时,她不再感觉揪心,也不再难过。

    她想,她已经做好了与他见面的准备,但她不清楚明庭的状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明琛那晚说的那样——“绝不让她好过。”

    午后天色阴沉得厉害,园中青石板已铺上一层薄雪,白梅在雪中清傲,听雨轩外传来雪落芭蕉的沙沙声响,红泥小炉架着烤网,上头烤着板栗与橘子,红茶在瓷杯中冒着热汽。

    舒遥来水榭看雪,崔管家在一旁帮她剥橘子,陪她聊天,温热酸甜的果肉在唇齿间爆开,她心情很好。

    雪越下越大,澄园已是一片雪白,花木山石都着了银装,更有种沉静内敛的美。

    水榭里烧着暖炉,舒遥不怕冷,让崔管家将两边竹帘都卷起来方便她赏景。

    张阿姨才送来一碗山楂糖水,她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喝着。

    竹帘一点点往上卷,夹着雪粒子的寒风也跟着拂进,崔管家钩好帘子,视线正对一把落满雪的黑伞,他回头望向水榭,低低喊了声:“舒小姐。”

    舒遥应声偏眸,手中勺子又是“当啷”一声落下。

    水榭西侧的芭蕉丛里有条小路,直通碧月池上的五曲桥,舒遥茫茫然偏眸,视线正对撑伞停驻的男人。

    他一身黑色,少许白雪挂在他大衣下摆,黑色的伞面已全然变白,她往那条小路看,他走过的痕迹早已被雪覆盖,她不知道明庭什么时候来,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已经沉寂很久的心脏再一次慌乱搏动,她匆匆收回视线,不肯与他对视。

    崔管家悄然退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人请进水榭,但舒遥没有发话,他便也没有多问。

    风在吹,覆盖在他伞面的雪粒子朝前簌簌落下,遮了他的脸,他的眼。

    舒遥已经感觉到冷,她瞥了他一眼,捏紧了身上的披风,闷闷问:“你来做什么?”

    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明庭喉咙干涩,但她问,他便答:“想你。”

    舒遥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他,园中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重复:“好想你。”

    眼眶突然有热意上涌,舒遥咬住了唇,更将头偏向水榭另一侧。

    明庭呼出的白气朦胧了他的视线,他捏紧了伞柄,一字一句道歉:“对不起,遥遥。”

    雪安安静静下着,她还是不肯回头。

    已经冻僵的面部让他有些吐词不清,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寒气,尽力平静地说:“从前我只觉得你离不开我,我也享受着你在我身边的每一个时刻,我从想让你独立,渐渐变成了想把你养废,好让你再也离不开我,只能乖乖留在我身边,陪我一辈子。”

    “明琛说我病了,是,病得很严重,见不到你就会失控。”

    舒遥极力忍着不想让眼泪落下,但情绪压不过理智,她咬着唇无声落泪。

    他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这些年,我一直尽力护你周全,却不想,却不想最后却成了伤害你最多的那个人。我怕你离开我,遥遥,很怕,但但我更怕你因为我而痛苦,如果你在我身边会感到痛苦”

    他停了好一会儿。

    “我会放手。”

    他说得快速干脆,就好像再慢一点就会后悔。

    “你是自由的。”

    “遥遥。”

    “我爱你。”

    眼泪已经滴落手背,舒遥仍是强撑着没有回头,哪怕,哪怕她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

    她控制不住深深吸气缓解心脏的酸痛,情绪就这样暴露,她猛地回头看他。

    园中飞雪簌簌,五曲桥上留下他曾久久伫立的印记,一串足迹往外延伸。

    他走了。

    她怔了怔,匆匆起身向外跑。

    第74章 74.make me wanna die……

    /

    雪下得很安静, 无声掩盖园中花木的勃勃生机,世界安宁而雪白。

    舒遥慌不择路往外跑,没系好的披风落在铺满雪的台阶上, 雪中足迹还很清晰,她相信他还没有走远。寒气直往她嗓子眼钻,她那声“哥哥”一直卡在喉咙,迟迟喊不出声。

    跑过垂花门, 舒遥迎面撞上送客归来的崔管家,他一把将人接住, 还未定神舒遥就已经绕过他往外跑, 他着急跟上提醒:“舒小姐,人已经走了。”

    门前留下他曾停留过的印记,凌乱踌躇的印记,他一定也在犹豫。

    但最终,车轮印分割了雪地的白,一直延伸至路的尽头。

    她扶着门大口喘气, 腾起的白雾一点点模糊她的眼睛。

    他还是走了

    崔管家心中焦急,这大雪天,舒遥就穿一件单薄的羊绒毛衣跑出来,这要是着凉了连过年都过不好,他赶紧说:“兴许少爷还未走远,不然舒小姐进屋打个电话吧?”

    大雪落满枯树梢头,路的尽头只有风雪依旧,他没有往回走, 他做出了选择,给她自由。

    她稍缓了呼吸,收回了视线-

    汽车离开澄园已经有一会儿了, 车窗外风雪漫天,明庭仰着头靠在汽车后座,闭上眼,她裹着披风瑟缩在水榭的样子又在他眼前浮现,他又睁眼,摸到iPad看邮件。

    闻雅目视前方,车速很慢。

    “她还不肯跟你回家?”

    明庭垂眸盯着屏幕,像是看得认真,但仔细一瞧,他分明双眼空空。

    “不知道。”他声音很轻,有几分无奈。

    闻雅看了眼后视镜,明庭还维持着垂眸的姿势。

    这倒是个令人意外的答案,至少在她看来,舒遥不会是这么心硬的人,前提是,明庭没有说什么话气她。

    但这一个月明庭过得并不如意,家庭的施压,事业的重担,爱情的失意,除了钱以外的烦恼他全都有,最近这些天更是一天比一天话少,眼见着就消瘦了几分,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见舒遥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再惹她不高兴。

    那又何至于此?

    她猜不透舒遥的想法,索性不再多问,专心开车。

    明庭这一个月,每一天都处在失控的边缘。

    他需要极力控制着情绪才能维持相对理智的思考,特别是在听见她跟崔管家轻松说笑的时候,他心头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上前质问她,为什么生活里没有他,还能一切如常?

    他直面了现实——她比他更能适应单身的生活。

    单身,一个他很熟悉,但又让他觉得很遥远的词。

    他有单身过吗?

    他认为没有。

    从舒遥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有人陪伴,情感也有依存之处,那就不应该算作是单身。

    哪怕是这一次,她离家出走,还让明琛告诉他,“他们彻底结束了”,他也不相信他们真的分手了,她只是任性,只是闹闹脾气,她还等着他去哄。

    可现在,他真真切切承受着“分手”的痛苦,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完全失去了掌控力。

    尽管他很不愿承认,但他和舒遥走到今天,都是他私心引导的结果。

    道貌岸然,用这个词形容他很贴切。

    在舒遥最关键的成长期里,他扮演了一位沉稳可靠,温和包容的兄长角色,他会尊重她的每一个想法,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包容她的任性和所有小脾气,给她提供优渥的成长环境,用心陪伴她度过无数个日夜,他的角色形象算得上无懈可击,舒遥爱上他,也是必然。

    看穿这一切的人一定觉得他虚伪,明明就是他悄然掌控着舒遥的人生,却还道貌岸然地谈“尊重”、“支持”和“包容”。

    当她开始逆反,或者说,觉醒,一切就开始失控。

    他从17岁开始接管家业,每一个经他手的项目都运行得四平八稳,收效总是超出预期,他严谨细致了很多年,总是未雨绸缪。

    唯独,唯独在与她的这段关系里他没有准备应急预案,一次失控,便再也拉不回来。

    说来可笑,当初他有多么想回避这段“兄妹关系”,现在就有多想让一切“回到正轨”,至少她还在他身边,他能天天看到她。

    所以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竟会让他这样专横霸道只手遮天的独裁者主动让渡自己的权力,将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完全交由另一个人主宰。

    iPad屏幕熄灭了,他重新点亮,她的照片跟着亮起来。

    他清楚记得那一天,是她17岁那年的夏日傍晚,她睡了好几个小时的午觉,起来直喊头疼。

    梅姨让她去花园里走一走,她嫌蚊子多,在家里找了把折扇拿着,站在三楼的露台上吹风。

    那晚的落日很美,浓郁的蓝紫压着灿烂的橙红,她穿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撑在露台的玻璃围挡上。

    他从公司回来,车才开到大门口就看见了她,她站在露台上举着折扇朝他挥手,明明右手臂已经举得很高,但她还怕他看不到,还要用力踮着脚,她一双小腿都紧绷着,肌肉线条很明显。

    他踩住刹车,按下车窗,拿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她笑得很甜,整张脸都浸染在夕阳的彩色里,眉眼之间跃动着欣喜。

    过去的那些时间,她只要看到他,总是会这样欣喜。

    他按熄了屏幕,深深吸了口气-

    港岛的冬天比南城温暖,舒遥又换回了轻巧的装束,白色羊绒毛衣配黑白粗花呢短外套,黑色羊毛短裙配同色长靴,是明庭会喜欢的穿搭,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一直受他影响,总是按照他的喜好打扮。

    明丽已经接回集馥园疗养,明琛坐在她旁边,一眼瞧出了她的紧张。

    “放心,Lily会喜欢你的。”

    舒遥手指不停绞着包包链子,一颗心悬在空中狂跳不止。

    她倒不是担心妈妈会不喜欢她,而是她无缘无故离家一个月,总得要个解释,明庭这段时间都留在集馥园,料想家里人也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她现在真是比新媳妇儿进门还紧张。

    汽车停在集馥园停车场,明琛替她开了车门,她扶着车门下车,刚一着地,两腿猛地一打颤,明琛一把将她捞住。

    舒遥紧张不已,偏偏明琛还哈哈大笑,她又急又恼,揽住明琛瞪了他一眼。

    已经是午后,舒遥走进园中先嗅到红茶香,前厅有人在谈笑,有一个是林惠宜,有一个是冯伯,还有一个声音很轻,很温柔,却又吐字清晰,像暖春的风,舒遥突然停住脚步。

    “还紧张?”明琛回头看她神情为难,忽地一挑眉,“不然我让Lily出来见你好了,反正她坐着轮椅也挺快。”

    舒遥一听明丽坐轮椅,立马一鼓作气往里走。

    明琛又笑,还得是这招管用。

    舒遥一路埋着头走进家门,冯伯先注意到她,喊了声遥遥。

    舒遥应声抬头,西侧花园的门开着,暖黄灯光下,明丽坐着轮椅朝向外赏花,她回头,手里还端着杯色泽浓郁的热红茶,与明丽视线相对的那一瞬,无数汹涌情绪涌上心头,无数亲密温暖的画面浮上眼前。

    “妈妈。”舒遥无意识就喊了出来。

    冯伯接过了明丽手里的热红茶,林惠宜将轮椅转了方向,明丽愣愣地看着她。

    记忆中的小姑娘安静又可爱,明明害羞胆怯,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她,那双眼睛,和他很像,温柔,干净,总是含着光。

    她心中一酸,朝舒遥张开双臂。

    已经堵在胸口的情绪骤然宣泄,舒遥跑上前,蹲在明丽身前紧紧抱住了她。

    温暖的身体,清晰的脉搏,柔和而有生气的呼吸,她的妈妈,真的苏醒了。

    “妈妈,妈妈,妈妈”

    她像一只找妈妈的小鸭子,一直不停喊着她曾经无比陌生的称呼。

    她的妈妈正在拥抱着她,多么不可思议。

    她终于正大光明地拥有了“妈妈”。

    眼泪的到来毫无预兆,热流贴着明丽的脸颊淌过,明丽松了怀抱,用双手捧住她已潮湿的脸。

    她柔软的指腹一遍遍擦过她的泪痕,她轻轻地安慰:“别哭,宝贝。”

    时隔多年,舒遥已经快要忘记了被爸爸宠爱的感觉,可是明丽一开口,她又好像回到很多年前,那天阳光正好,爸爸在前面开车,她安安静静坐在后座,她的“妈妈”正在与爸爸谈话,她时不时侧过脸偷偷看她。

    “妈妈。”她停不下来地喊,明丽破涕为笑,擦去她流不尽的眼泪,“傻孩子,妈妈在呢。”

    林惠宜看不下去了,舒遥为了配合明丽,几乎是双膝跪在地上,这儿没地毯,又硬又冷,她一把将舒遥拉了起来,“去沙发那儿说吧。”

    舒遥绕到明丽身后,推着她去了沙发。

    明琛过来打了声招呼,说是晚上有饭局,就不打扰她们“母女俩”叙旧了。

    舒遥紧挨着明丽坐下,一直牵着她的手不肯放,还叽叽喳喳地问她恢复情况,医生怎么说,家里要怎么照顾,多久才能走路,什么时候回芳蕤园等等,哪怕是有林惠宜在一旁帮着回答,明丽都觉得口干舌燥,可她清楚舒遥的挂念和关心,她问再多她都乐得回答。

    冯伯煮了陈皮水来,一人喝了满满一杯。

    喝完,林惠宜问明丽,“阿庭是明天来?”

    一提到明庭,舒遥一下子就沉寂了。

    明丽应了声,说:“快过年了,他说去墓园看看就来。”

    墓园?舒遥抬眼望着明丽。

    明家已故的长辈都葬在港岛,明庭在南城,他去墓园,只有可能是去看她的爸爸。

    林惠宜电话响了,匆匆走开,明丽回过神,对上舒遥的视线。

    回避闪躲的眼神,慌张无措的情绪,她一把抓住舒遥想逃的手,先发制人,“我都知道了。”

    舒遥微微一惊,终于将憋在心里的忐忑问出口:“妈妈,你怪我么?”

    明丽捏捏她掌心,“我当然不会怪你,都是阿庭的错,我已经罚他跪祠堂了。”

    “跪祠堂?”

    舒遥一怔,她虽然没有跪过,但她知道得是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罚跪祠堂。

    所以在妈妈眼里,他们在一起也是错的。

    她移开视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说要和你结婚。”

    明丽突然提到结婚,舒遥也像是突然PTSD发作,惊颤了一瞬。

    她不敢抬头看明丽,下意识屏息,乖乖等待她的训诫。

    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明丽下一句话,她又茫然抬头。

    明丽一直看着她,眼神里的情绪让她捉摸不透。

    她鼓起勇气,主动问:“那然后呢?”

    “你想知道我怎么回答?”

    明丽忽然笑了,舒遥更加茫然,但她还是诚实点点头。

    当初明君珹为了劝退她,用的就是“妈妈会失望”这个理由,这个理由对她来说,太致命了,在她和明庭的这段关系里,她最在乎妈妈的看法。

    “那你呢?”明丽反问她,“你对阿庭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愿意和他结婚么?”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一直很难回答。

    如果明庭没有撑伞出现在大雪中,没有选择给她自由,她不会这么干脆肯定地回答:“我愿意,妈妈。”

    她的想法从未改变过,她想,她愿意,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无论他是强硬还是温柔,她都愿意。

    明丽突然有点想哭,她咽下了自己的情绪,将舒遥拉进了怀里。

    她缓了缓呼吸,含着泪微笑:“我告诉他,只要他能求得你的原谅,再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我就不反对。”

    舒遥心头一紧,匆匆抬头,“他真的跪了?”

    明丽重新将她拥入怀中,靠近她耳边悄声说:“阿庭让我不要告诉你,我偷偷去看了,跪得很正呢。”

    第75章 75.make me wanna die……

    /

    晚餐的时候, 家里没一个人回来。

    明君珹一位老友突然在节前病逝,明朗陪同他一起前往北城参加葬礼,得要明晚才能到家, 明琛有应酬,明空去了朋友的party,明庭还在南城,家里人不多, 但冯伯还是做了一大桌子菜欢迎舒遥回家。

    明丽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一起坐到桌前, 她先给舒遥夹了一块糖醋小排, 还很自然地说:“你爸爸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偏偏嘴还很挑,只认苏越楼的口味,他想方设法偷师,结果做出来还被你嫌弃,只能去买。”

    舒遥正在夹菜的手直接停住。

    林惠宜惊奇一笑:“Lily竟然能将这样的小事记得这么清楚?”

    明丽弯弯唇角, 从容接话:“因为我的车里经常出现糖醋小排的味道,就多问了几句。”

    舒遥同样很惊讶,她来到明家这么多年,从未说过自己爱吃苏越楼的糖醋小排,连明庭都不知道。

    她没有刻意提起,主要还是因为这道菜太具代表性,她不用特地说家里也会做,但这道菜的口味很难把握, 梅姨也有失手的时候,味道好的时候她就多吃两块,味道差强人意的时候就只吃一块解解馋,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喜欢这道菜。

    这话要是从明庭嘴里说出来她一点都不惊讶,毕竟明庭最了解她,这种小事稍微观察一下就能知道,但从一个昏睡了快七年的人那里听到,她不得不多想几分。

    可她又觉得自己的直觉很奇怪,她竟然从明丽的回答里听出了欲盖弥彰的味道?

    有点离谱。

    冯伯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那遥遥觉得今晚的小排味道如何?”

    舒遥一口吃掉碗里的小排,赞道:“妙不可言。”

    话题转开了,林惠宜也没再多问,转而说起关颂青来。

    舒遥又是一顿。

    林惠宜笑着瞄了她一眼,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式约定啦,你别担心,你那两位哥哥都没有婚约,家里更不可能给你定下婚约。说起来,就是重阳节那天,关董事长来集馥园陪阿公吃饭,两个人都喝的有点多,一说起颂青和你呀,关董事长就收不住风,一直说你们走得近,感情好,颂青在家里总是遥遥长遥遥短的,阿公一听就动了心思,立马跟关董事长提了要亲上加亲,关董事长肯定没意见啊,但还是说要尊重你们的意思。”

    “只是”她停了一下,看了眼明丽,说,“若云夫妇怕是还不知道你和阿庭的事,咱们两家这么好的关系,总得要把话说开了才好。”

    舒遥正想接话,被明丽抢了先:“我和若云已经说过了,这事儿归根结底是阿庭处理得不好,顾头不顾尾的,我这个当妈的以前管不了事做不了主,让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苦,现在我清醒了,说两句话还是容易的。”

    她又给舒遥夹了块小排,无意识放轻了语气,“你若云阿姨是真的很喜欢你,盼着你和颂青订婚也是真的,但颂青说了,他只把你当妹妹,你若云阿姨非常遗憾,还难过了好几天。”

    “我邀请了他们一家来家里吃饭,明天你去机场接他们来,婚事可以不提,但你该说的话要向若云阿姨说清楚,她这些年对你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知道你离家出走一直很担心你,你要对得起若云阿姨和颂青哥哥对你的关心和爱护,知道吗?”

    舒遥听着这话,一时情绪万千。

    “嗯,”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妈,这段时间让您费心了,明天我会和若云阿姨好好说的。”

    “还有颂青哥哥。”明丽提醒她。

    明丽虽然昏睡了好几年,但看人的功夫丝毫不减,她那个乖侄儿对自家宝贝疙瘩究竟是什么感情,她心知肚明。

    舒遥想起那句“只把你当妹妹”,几分难为情地挽住明丽手臂撒娇:“我知道啦妈妈,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知道该怎么说。”

    明丽笑了,拿话打趣她,“成年人还离家出走啊?”

    舒遥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装可怜,小小声保证:“以后不会啦。”

    她直起腰来,“都怪哥哥!”

    “没错!”林惠宜被她逗笑,招呼她趁热先吃饭,明丽与她对视一眼,婚事这个话题就这么轻松揭过了。

    舒遥在心里暗暗感叹,有妈妈在就是安心。

    晚上临睡前,舒遥洗漱完毕下到二楼敲响了明丽的房门,家中阿姨正在扶明丽躺上床,舒遥开门进去,“妈妈,我今晚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这是明丽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她从来没有和孩子一起睡过。

    明丽没有马上回答,舒遥又保证:“我保证不会乱翻乱动影响到妈妈,可以吗?”

    “当然可以。”明丽欣然答应。

    舒遥将手机放在一旁,开开心心脱了鞋躺上床。

    明丽留了一盏小夜灯,她一躺下舒遥就贴了过来,香香软软的依偎,让人感觉很窝心。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睡?”她问。

    舒遥侧身抱着她手臂,绵绵地回答:“想妈妈。”

    明丽感觉自己被这小丫头一句话击中了,也难怪自己的儿子完全招架不住。

    “妈妈不就在你身边么?”

    “那也想!”她十分满足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有妈妈,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当然要像守着宝藏一样时时刻刻看着妈妈。”

    明丽在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妈妈又不会跑,不必时时刻刻看着。”

    舒遥笑得傻乎乎的,又往她身边贴了贴,可她还是怕明丽不适应,又小小声问:“妈妈会不习惯吗?我一直这么黏着你。”

    明丽笑了笑,想起以前,说:“我从来没被人黏过,阿庭小时候”

    她说到这里,忽地停住了。

    舒遥好奇:“哥哥小时候是什么样?”

    明丽舒了口气:“说来惭愧,阿庭刚出生几个月我就开始忙事业,都没怎么带过他,他是育儿嫂带大的,也从来不黏我,你没听他从来都是叫我明丽?”

    她笑了笑,“有时候我会感觉,我和他之间,好像谁没了谁都一样过。”

    “怎么会?”舒遥着急解释,“哥哥其实很爱妈妈很需要妈妈。”

    “我知道。”

    当她从明琛口中了解到这些年发生的事时,她的心情无比复杂。

    商庭洲的背叛并未让她感觉难过,真正令人难过的是,她的儿子早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她曾期待的模样,而她一无所知。

    她安静了很久,缓缓说:“你哥哥小时候学说话,喊的第一个人是“姨姨”,我因为这件事辞退了当时的育儿嫂,换了另一个会教他喊“妈妈”的人,可他从未开口喊过我“妈妈”。”

    “有一次学校填家庭信息表,他在家庭成员那一栏写了‘父母双亡’,老师打电话给我,我可生气了,回家就把他揍了一顿,他紧咬着牙,不哭也不闹,憋着气反问‘生我但不教养我,你们跟双亡有什么区别?’我那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需要父母陪伴。”

    她叹了口气,无奈笑:“可我那时候太倔了,我一心想要拼事业,想要证明给你阿公看,我不靠明家也能有所作为,我还是没有抽时间陪他,但我送给他一只兔子,哄着他说,妈妈其实一直在你身边,他好单纯,就这么高高兴兴收下了,每晚都抱着睡觉,还管那只兔子叫‘丽丽’,将它照顾得特别好。”

    舒遥听着这些话,又想哭又想笑。

    她知道那只垂耳兔对他的重要性,她一直以为,垂耳兔是朋友,却没想到,还代表着“妈妈”。

    所以她十岁生日那年,他送给她一只垂耳兔,也是想送给她一个“妈妈”么?

    她的心突然酸得厉害。

    明丽深吸了口气,拉着舒遥的手说:“你很高兴有一个妈妈,可你不知道,妈妈更高兴有你,其实阿庭想要的并不多,可我一直没能满足他,是你给了阿庭一个有温度的家,让他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

    舒遥猛地想起商庭洲被冯警官带走的那个傍晚,她怔怔望着他独自远去的背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悲伤。

    她那时候说不清这种悲伤的来源,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是从那一天起,他的身边就真的没有“家人”了。

    尽管商庭洲可恨,可他还是他的父亲。

    “阿庭很爱你。”

    明丽出声打断了舒遥的思绪,她恍然回神,下意识说:“我也爱他。”

    明丽轻轻笑出声来,舒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对明庭的爱毋庸置疑,可她从未对明庭说过“我爱你”,没想到第一次说爱他,竟然是对着明丽。

    她红了脸。

    明丽还有几分怅然,但却说:“真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她贴着明丽,轻轻说:“我们一家人会一辈子在一起。”

    窗外的月升高了,穿过黑暗跃出云层,海面冷光粼粼,漂泊的小船儿靠了岸,风轻轻,水盈盈,小船儿摇摇晃晃,再也不怕远方的航行-

    上午十点,明庭的飞机落了地,他给闻雅放了年假,自己一个人走到停车场开车回集馥园。

    明琛宿醉一夜,起得很晚,下楼的时候问了句遥遥去哪儿了,林惠宜答:“去机场接若云和颂青了。”

    今天是除夕,家里的阿姨正在为晚上的家宴忙碌,冯伯搬进来两条东星斑,明丽和林惠宜正在客厅核对今年送到各家的年礼,明空将咖啡递给明琛,问了句:“真要订婚?”

    明琛靠着水吧台笑:“也不是不行,你难道没看出来?遥遥就喜欢颂青那样的,温柔体贴,成熟可靠,用情专一又事事以她为先,颂青这家世也不错,父母还恩爱,遥遥嫁过去可是有享不尽的福。”

    他呷了口咖啡,“最重的是,情绪稳定。”

    明空双眉一挑,虽不理解但仍表示惊奇。

    明丽听了不高兴,“你这话说的,就好像留在家里遥遥就享不了福?”

    明琛端着咖啡哈哈大笑,滚烫的咖啡液差点洒出来,他忙说:“爱情的福可跟家庭的福不一样。”

    明丽眼都没抬,“你少来,我女儿有福在哪儿都有享不尽的福。”

    客厅里的人各忙各的,连明庭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都不知道,直到他走进来,几分怔然问:“她回来了?”

    明琛忽地抬眸,笑得意味不明,回答他:“又走了。”

    “去哪儿了?”

    明琛答:“去机场接男朋友了。”

    明庭转身就走。

    明丽着急喊了声“阿庭”,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瞪了眼明琛,“你就唯恐天下不乱!”

    明琛放下咖啡倒了杯水,“让他去吧,该是什么,咱说了他也不信,还得我那宝贝亲自出马才行。”-

    舒遥今日起得很早,一上午帮着明丽洗漱打扮,按摩复健,一直没闲着。

    临出门前匆匆吃了几口饭,上了车就开始犯困,她睡得迷迷糊糊,身子突然间往前倾,她猛地睁眼,惊魂未定问司机何叔:“怎么了?”

    一辆火红的法拉利斜着停在车头,老何定神一看车牌,还没开口就先看到明庭朝他打手势,他匆匆说了句“是少爷”就解锁车门下了车等待。

    舒遥从挡风玻璃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黑色的短皮衣配同色牛仔裤,脖颈间的钻石锁骨链微微一闪,她唇边立马溢满笑容。

    她朝另一边车门挪了挪,翘首以盼。

    车门猛地被拉开,冷风灌入的瞬间他也侧身坐进车里。

    “砰”一声,车门被关上。

    “哥——”

    她那声哥哥只喊了一个字明庭冰凉的左手就已经掐住了她脖颈。

    黯淡的天光,深邃的眼,他步步紧逼,声声质问:“去接男朋友?!”

    她双手抱住他手腕,极力想要挣脱,他却凑近咬住她唇瓣又放开,“他是男朋友,那我算什么?”

    第76章 76.make me wanna die……

    /

    舒遥被他掐得呼吸一窒, 被压迫的喉咙发痒,她激烈地咳嗽,她用力拍着明庭手臂, 艰难质问:“你想掐死我吗明庭?”

    他的脸离得很近,鼻尖还戳着她脸颊,在她以为明庭真的想掐死她的时候,他忽然浑身泄力, 松手拥住了她。

    那双手臂在她腰后收紧,骄傲的雄狮朝她低头, 颓萎地伏在她肩膀。

    他沉重地喘气, 一声重过一声,“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答应?”

    耳边响起他低哑干涩的追问,舒遥不解,紧蹙着眉推开他,“你在说什么啊?”

    与他通红的那双眼对视的时候,舒遥心中一震, 他倔强又柔软的一双眸,竟然泛起了水光。

    回想他刚才的举动和质问,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忽地笑出声来。

    她伸手擦过他眼睫,指腹传来一丝微凉,“你怎么比我还爱哭啊哥哥?”

    明庭单手撑住汽车座椅,视线里的少女眸若灿星,唇红齿白, 正微微偏着头打量他。

    情绪突然断了一截,他出神凝望着眼前人,迟迟开不了口说话。

    好像被耍了, 但又有些不确定。

    “谁是我男朋友啊?”眼前人面带喜色追问,“你不是我哥哥么?你还想算我的什么?男朋友?”

    “嗯。”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舒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呆萌逗笑了。

    她昂着下巴别开脸,哼了一声,“我才不要你这样的男朋友,前一天才说过会放手给我自由,今天就恨不得掐死我!动不动就要打我骂我的男朋友我可不敢要!”

    知她气恼,明庭也不计较她说什么。

    “掐疼了么?”他问。

    舒遥还凹着气势不理他,他便靠近牵住了她的手,抬高,放在脖颈上,“那你也掐我。”

    舒遥没想到明庭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看过来的眼光澄澈水亮,鼻尖微微发红,一双唇粉润柔软,一副任她欺负的模样。

    她狠下心掐住他,用力,使劲,可他面不改色身形不移,甚至都不咳一下,还很淡定地说:“不然你两只手一起?”

    舒遥松了手,愤忿道:“我才懒得掐你,硬起来硌得我手都疼!”

    话音刚落,她猛地意识到不对,惊慌收声看向窗外,以为无事发生,奈何那抹绯红迅速漫延到脖颈,身后跟着传来他惬意的笑。

    明庭伸手一捞,她整个人都坐到了他怀里,她极力偏开脸,他单手扶着她脖颈追过来看她,“有这么硬么?硌得你手都疼?”

    舒遥红透了脸,羞愤欲死,闭着眼一股脑输出:“不知道不清楚我瞎说的!”

    明庭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看她时,满眼都是缱绻,他笑着打趣:“我说的是脖子,你说的是什么?”

    舒遥睁眼推他,“我说的也是脖子!”

    明庭向后靠,她也跟着倒在他胸口,再一次回到他怀抱,她的心也跟着落到了实处。

    他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变暖,再一次圈住她脖颈时,她下意识握住他手腕想要推开,他微垂首,盯着她侧颈,说:“好像红了,让我看看。”

    舒遥听话昂起脖颈,头往一侧偏,长发尽数往一边垂下,明明是娴静优雅的姿态,偏她嘴里骂骂咧咧:“这么长时间不见,一见面你就掐我,你干脆把我掐死好了,把我掐死你不仅没有妹妹也没有——”

    覆在她脖颈上的手一顿,“也没有什么?”

    她紧闭着唇不肯说话。

    明庭指腹温热,在她脖颈缓慢游走,像羽毛,一下又一下拨弄着她的心弦,让她好痒。

    身子骤然一紧,是他吻上了那片雪颈,湿软的舌尖探出,轻轻舔舐着她被掐过的位置。

    是安抚,也是赤.裸裸的勾引。

    她双手推着他,“不要,这是在大街上。”

    车窗外人来人往,两辆豪车一前一后停在路边,实在太过惹眼,有不少人在往车内看,有的甚至掏出手机拍照,明琛这辆车的车牌很特殊,只有一个数字9,偶尔会出现在港岛娱乐新闻的头条,同时伴随着夸张炸眼的彩色标题,令人难堪。

    她不想出现在头条。

    明庭松开了她,关上了后排的隐私帘,眼见她原本雪白的脖颈多了一抹鲜艳的红,他满意退开,问她:“你要去哪里?”

    舒遥从他腿上下来,嘟囔道:“你不是知道吗?”

    一提到别的男人就情绪失控,这是病。

    明庭再一次捉住她的手,“可以不去么?”

    “那怎么行?是妈妈让我去的,她想让我跟若云阿姨和颂青哥哥说清楚。”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舒遥狐疑看着他,“你怎么说的?”

    明庭又恢复了他那混不吝的语气,说:“让关颂青那小子别打你主意。”

    舒遥捏紧拳头朝他打过去,“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可是你从小长到大的兄弟!”

    明庭接住她毫无杀伤力的拳头,佯装不满:“从小长到大的情分还打我女人的主意,他可真够兄弟。”

    “什么呀!”舒遥一把抽回手,“颂青哥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明庭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解释,却被舒遥指着鼻尖教训,“你再乱吃飞醋我不理你了。”

    她放下手,不满道:“我和颂青哥哥一直都是以兄妹身份相处,从未逾越,我们两家又是这么好的关系,你怎么可以那样说?颂青哥哥对我那么好,对你也好,你这样说多伤他的心啊!”

    “不舍得伤他的心,就舍得伤我的心么?”

    明庭又将她抱在怀里不放。

    “我不是和你在一起了吗?!”

    舒遥急道:“那你就不能忍着点儿说两句软话先把长辈安抚好了再说吗?!我们两家这么好的关系,要是真因为我变僵,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舒遥把话说得很绝,就是不想让明庭再冲动行事。

    却不想明庭听完,竟是轻松笑了。

    “你笑什么?”她斜着觑他一眼。

    听到那句“在一起”,明庭眸中的欣喜就快要溢出,他收紧手臂,靠近亲了一下她的脸。

    “我没有那么说,但我确实也说了。”

    “你说的什么?”

    明庭安安静静看着她,净透的一双眸印着她此刻的模样。

    他迟疑了一瞬,“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都这么说了,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舒遥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你说吧。”

    他扶正她的脸,郑重其事地开口:“我说,你爸爸在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了,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我说,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以前是以哥哥的身份,以后,是老公。”

    舒遥听完,几分怔然,心头升起一股暖意,可她还有些不相信,“你真这么说的?”

    “嗯。”

    他点头的样子很是乖顺,像是还在怕她不高兴。

    但她并没有不高兴。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独自去面对这些,我只想要你安安心心和我在一起,别的,你都不必考虑。”

    舒遥微微垂着眸,思绪已经飘远。

    这时候想来,明庭好像除了强迫她做.爱以外,确实在兑现他曾经的诺言。

    从接管阿公手下的产业,到说服家人,到解决她的“口头婚约”,到规划他们的未来,他都没让她操过心。

    但也正是因为他不想让她操心,所以她对他的努力一无所知,到头来,苦了他,也苦了自己。

    她抬起双臂勾住他后颈,心无旁骛地吻住了他的唇。

    在澄园的那一个月,她也无比思念这双柔软的唇,好几次梦魇醒来,她流着眼泪想要找寻他的怀抱,一伸手,身侧空空如也,那时候她才知道,她并不会因为自己能离开他独自生活而欣喜。

    她时常想,对她来说,这种“独立的生活”这辈子体验一次应该也就够了,与他分开并不意味着她能真正独立,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也不代表她只能依附于人。

    她有独立的意志,独立的思维逻辑,行动能力,还有坚定的内心,那她无论在哪里,跟谁一起生活,都是独立的人,完整的人。

    唇舌难舍难分,他含住了她舌尖就不肯放,她被他吻得唇舌酸软,只能由他索取。

    喘息声渐重,车内氧气开始减少,她难耐地轻吟出声,双肘撑在他胸膛与他拉开距离。

    “好硬。”她软绵绵地说。

    隔着衣服都硌得她不舒服。

    明庭抵着她额头轻轻笑,又将她往怀里压了压,他还迷恋她的唇,一直贴在她唇边。

    “那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舒遥低低笑出声来,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

    她突然想起来!她今天出门是要去机场接人!

    她慌慌张张翻出手机,是明丽。

    明庭正要伸手接过,她一把蒙住了他的嘴,自己接起了电话。

    明丽在电话那头嗔怪:“小丫头是不是去哪里偷玩啦?你若云阿姨都快到家了还不见你人影!”

    舒遥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明庭从容接过电话,说:“车坏了,我没让她去,我们这就回来。”

    话说完,他也不管明丽还要不要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舒遥怪他瞎说,明庭捉住她的手不放,饶有兴致问:“那你刚才准备怎么说?”

    舒遥答不上来。

    明庭将她按在胸口,长舒了口气,“反正都要撒谎,不如就我来,到时候她们要怪也只会怪我。”

    舒遥靠在他肩膀抬头,视线里是他微微滑动的喉结和闪闪发光的项链。

    “哥哥。”她轻轻喊。

    “嗯。”

    “我爱你。”

    明庭本来闭眼靠着座椅休息,突然听见这句话,立马睁开眼。

    怀中的姑娘柔柔依着他,像他在澄园见过的白梅,看着柔柔弱弱,其实坚韧耐寒,爱他的时候丝毫不吝啬她的芬芳,晾着他的时候碰一下都要结冰。

    看来这冰,总算是化了。

    他笑:“帮你撒个慌就能得一句‘我爱你’,太容易,你这‘我爱你’说得不走心,重新说一遍。”

    谁不知道他这句话的重点是“重新说一遍”?

    她才不要重新说!

    她侧过脸抱住他脖颈,“休想!”

    第77章 77.make me wanna die……

    /

    两人回到集馥园的时候, 天色转阴,集馥园的引路灯早早就亮了起来,路旁种了一排白山茶, 这时节正满树盛放,上头挂着零星几个平安结,鲜红的流苏长长坠着,添了些喜庆。

    明庭将车停进地下车库, 舒遥从车上下来,将包砸到明庭身上怨怪:“都怪你都怪你!说得好好的我去接人, 结果我比客人还晚回家!这像什么话?!一会儿妈妈要是问起来, 你不许胡说八道!”

    明庭将她的手一起接住,刚要与她十指紧扣,舒遥猛地收回手,他怀里便只剩个包。

    舒遥瞪他,“你现在是我哥哥,不许牵我。”

    “现在是?”明庭拎着她的包跟在她身后, “那什么时候不是?”

    舒遥不说话,按下了电梯。

    一起走出走廊的时候,安若云已经和明丽林惠宜坐在茶室喝茶了,明空和关颂青正在客厅捏着手柄打游戏,见她回来,关颂青自然而然招呼:“去逛街了?”

    明庭从她身后绕出来,将她的包放在沙发上,转开话题说:“给你定了一辆V12, 白色,十月份提车。”

    关颂青眼睛还盯着游戏画面,明空便抢了先:“阿庭, 我好歹是你正儿八经的哥,怎么我没收到你的新年礼物?”

    明庭往他俩旁边一坐,“因为关颂青是我亲哥。”

    他看明空,“你现在是什么职位来着?金管局助理总裁?你不适合开这么好的车,我那有辆GT63,你拿过去开吧。”

    他们这三人里面,明庭年纪最小,但明庭从未承认过关颂青是他“哥”,关颂青翘了翘不存在的尾巴,“一辆V12就想收买我?那可不行。”

    “那你想要什么?”

    关颂青看了眼舒遥,被明庭敏锐察觉,舒遥转身就往茶室走,不想掺和进去,不过在她进茶室之前,她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把你那辆恩佐送我吧?”

    明庭二话不说:“行。”

    明空又是一顿输出。

    恩佐?

    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真要往外送?

    她回头看了明庭一眼,他还闲适坐在两人旁边,单手撑着沙发扶手,窗外的天气灰蒙蒙的,他正好坐在灯光下,发丝染了层金,他双眼明亮,一直在看她。

    她慌忙收回视线。

    她拐进茶室,三位长辈正聊得热火朝天,安若云还像往常那样起身拥抱她,只字未提所谓“婚约”,就好像那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她们还像以前一样好。

    她乖巧地坐在明丽身边,主动牵着明丽的手撒娇,又很小声地凑到明丽耳边说了她没去机场接人的实情。

    是哥哥不让她去。

    坐在对面的安若云一直将母女俩瞧着,忽地开口说:“难怪以前能将人唬得团团转,就是现在,丽丽瘦了这么多,这母女俩还是能瞧出来几分相似。”

    “这也是缘分。”林惠宜给舒遥倒了杯茶,舒遥双手接过说:“能有几分像妈妈,是我的福气。”

    “诶哟,还得是女儿嘴甜,怎么说话听着心里都舒服。”

    安若云瞧了眼外头那仨,忍住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她现在无欲无求,只盼着关颂青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女朋友。

    当她知晓明庭长久以来的心意时,她心里是很失落的,可兄妹俩一起长大的情分,终归是她儿子比不了的,当时明庭字字恳切,自家儿子又一口咬定对舒遥没有男女之情,她再是期盼,也只能落空。

    临近晚饭的时候,明君珹和明朗到家了,明琛也和关伟恒从书房出来,两家人一起坐到了餐桌前,和和乐乐庆祝春节。

    舒遥挨着明丽坐下,明庭跟着坐在她旁边,一起举杯的时候,舒遥撩了一下头发,明丽替她夹菜,侧身时,正好瞥见舒遥脖颈上那抹红,暧昧的形状和颜色,只有可能是她儿子干的,她默不作声,替舒遥将长发重新拢了回来。

    明君珹平时少言,过年过节倒也愿意多说几句,好多年不曾和明丽一起过年,他今夜第一杯酒喊了明丽,第二杯酒便顾着客人,喊了关伟恒。

    两人碰了杯喝完,明君珹主动提起了关颂青和舒遥的事。

    舒遥心中一惊,在桌子底下一把抓住了明庭的手,她偏头看他,眼神里满是疑惑。

    明庭读懂了她的眼神,靠近低声说:“他还不知道。”

    明君珹这反应也让关伟恒一愣,看这样子,老爷子好像还不知情。

    他又重新给自己满上,举着酒杯说:“上次实在是喝得有点多了,这毕竟是婚姻大事,还得尊重两个孩子的意愿,遥遥年纪还小,这颂青呢,也是个不懂事的,满门心思都顾着事业,怕是要辜负阿公一番好意了。”

    舒遥的头埋得很低,生怕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对面的关颂青看出了她的紧张,也跟着举杯说:“遥遥一直是我的好妹妹,我这个哥哥当得不称职,总是对她疏于关心,遥遥这么优秀,多少人排着队任她挑,她总要挑个最喜欢的才好。”

    这言下之意便是,舒遥应该拥有选择的权利,明君珹不会听不懂。

    气氛沉寂了一瞬,明琛端着酒杯碰了一下关伟恒的杯子,“说的是,”他看着明庭说,“等遥遥今年过生日,我来广邀各界青年才俊供遥遥挑选。”

    明空忍不住笑,明庭端着酒杯敬明琛,“我家的人,我家的事,不劳您操心。”

    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明君珹没说话,缓缓举杯示意各位随意。

    一顿年夜饭舒遥吃得胆战心惊,也就饭后领压岁钱的时候满心欢喜。

    其实安若云早就给舒遥备下了丰厚的礼物,但婚约没成,她便换成了一套Buccellati的Macri首饰,过年,还得是金光闪闪的好。

    舒遥高高兴兴接过,又讨巧地说了几句吉祥话,拉着安若云拍了会儿照片,哄得人开开心心。

    明琛一直出手大方,说起压岁钱,他问舒遥在澄园住的好不好?

    舒遥当然说好,澄园很幽静,设计得很漂亮,应该春夏秋冬都有不一样的景致,尤其下雪的时候最美,她很喜欢。

    明琛听完便大手一挥,说:“送你了。”

    说完还特地强调:“婚前财产。”

    莫名其妙被盯着的人冷哼了声,不想与他多言。

    林惠宜端着她的珠宝盒出来,正好听见明琛问舒遥澄园的事,这一听完,她走上前说:“每年都是阿琛抬高压岁钱的标准,再这么下去,舅妈该要给不起了。”

    舒遥赶紧往林惠宜跟前凑,“怎么会呢?舅妈那么爱我,哪怕给我一百块钱我也高兴!”

    林惠宜牵着她坐在沙发,展开珠宝盒说:“这是上次拍回来的几颗红宝石,当时想着给颂青送的那条项链配套,所以找设计师定了一对耳环和手链,你看看合不合适。”

    舒遥将首饰戴上,高高兴兴跑到明丽面前问她好不好看,明丽自然说好看,她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明丽朝明庭招招手,明庭起身去了车库,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墨绿色的丝绒礼盒。

    舒遥一直坐在明丽身边,当她展开礼盒的时候,舒遥被盒子里静静躺着的翡翠手镯震得说不出话来。

    还没拿到灯下看,这只满绿手镯的贵气就开始往外溢,明丽拿起来说:“这是当年你阿公给阿婆的聘礼,一共两只,一只给了你舅妈,一只留给了我。”

    她往舒遥手腕上套,“现在妈妈把它给你,你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手镯冰冰凉凉,往舒遥手腕上一戴,很快就吸收了她的体温,她手腕纤细,手镯戴在她腕上晃晃荡荡的,看上去很空,明知贵重,她也舍不得取下来,这是妈妈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沉甸甸,也华丽丽的,她爱不释手。

    她抱着明丽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妈妈!”

    明丽推推她,“快去问你哥哥要压岁钱。”

    舒遥先后往明空和关颂青面前一站,一人给了她一个大红包,最后站到明庭面前,她朝他伸手,明庭空手往她掌心一拍,“收这么多了还这么贪心,我把命给你行不行?”

    舒遥气呼呼收回手,“谁想要你的命,抠门儿!”

    舒遥不理他,抱着大红包就坐回了明丽身边,两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等着关伟恒和明朗明琛喝酒。

    临近午夜的时候,舒遥跟着三位哥去花园里放烟花,冯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把园子里的花给造了,结果一束烟花乱飞,炸得那棵黄金香柳直开花,就连旁边那丛粉色芝樱也未能幸免于难。

    三大一小搞了破坏非但没有悔改之心,还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可怜了那些花儿,也就是不会说话,不然非得骂上几句熊孩子。

    开开心心过了年,关伟恒喝得醉醺醺,被关颂青架着送上了车。

    舒遥跟着明庭将人送到车库,安若云与她拥抱,嘱咐她回南城一定去家里玩,舒遥满口答应,又向关颂青道了别,司机才启动汽车送他们回去。

    引擎声走远,舒遥回头,眼前突然一暗。

    “干嘛关灯啊!”她就知道是明庭搞鬼。

    地面的灯光从车库入口照进来些许,舒遥隐隐能看见明庭的人影,那个人影忽地往她面前一站,她被揽住腰肢往后退。

    她被明庭推到了墙边,他用手掌托住她后颈,一俯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他们今夜都喝了酒,气息很热,红酒很香。

    她推他胸口,“干嘛呀,家里人都在呢。”

    她偏开脸,明庭再一次追着吻她的唇,“想亲你。”

    他停在她唇边,声音缱绻,“放烟花的时候就想亲你,你的眼睛好漂亮,每一束烟花都在你眼睛里绽放,好美。”

    舒遥第一次听他说这样温柔的情话,有点不像他。

    “你”

    她还来不及回应他的吻就再度来袭,放在她腰后的那只手臂开始收紧,她被迫踮着脚与他缠绵。

    身体紧紧相贴,衣物在轻轻摩擦,骇人的利器就抵在她腰腹,每一次感受都让她心惊。

    在澄园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他那夜的凶狠,薄薄的小肚子被他撑得一隆一隆的,她总觉得自己要被他弄坏,可她又实实在在将他包容着,一时间,她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更厉害一点。

    心思被分了去,不知不觉就被他吻得很深,喉咙里的轻吟自然而然,烟花好像炸开了,有些需求迫不及待。

    她被明庭托住臀部抱了起来,她勾着他脖颈,忘情吻他,缠他。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她慌慌张张从明庭身上下来,快速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裙摆。

    明庭若无其事将灯打开,又站到舒遥身前将她挡住。

    林惠宜出现在楼梯口,说:“阿公把Lily叫去书房了,看样子不太高兴,你两个舅舅都喝醉了,阿庭快去看看。”

    舒遥与他对视一眼,他略略回头答复林惠宜:“我这就去。”

    林惠宜收到回复便转了身。

    舒遥心跳很快,满面潮红,着急抓着明庭手臂说:“那我们快去吧。”

    明庭将手举到她眼前,指尖是莹亮的,湿润的,“你确定要现在去?”

    舒遥羞恼推他,“快去洗手!”

    混蛋!就这一会儿也要弄她。

    明庭走进了电梯旁的洗手间,舒遥跟进去对着镜子整理衣物,撩头发的时候,脖颈处那抹红吸引了她的视线。

    “明庭!”她忽地大喊一声。

    明庭刚关了水就被舒遥砸了一拳头,小丫头用手指着自己脖子炸毛,“你,你就让我顶着你的吻痕在长辈面前晃悠一整天吗?!”

    明庭举着全湿的双手投降,“吻痕怎么了?你刚才还想让我带着你的水去见长辈,论过分程度,我还是不及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庭笑得痞气,“不然你再喊大声一点,本来没什么人知道,被你一喊,全家都要知道了。”

    舒遥气得直喘气,他俯身将脖子往她跟前凑,“实在不行,我让你也弄一个。”

    舒遥高高举起手,一副要抽他巴掌的架势,明庭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动也不动,舒遥再一次举高手,看他不躲,反倒是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躲?”

    明庭非但不躲,还把脸往她掌心凑了凑,“你打吧,你不是总记着我以前打你?现在让你一次性还回来。”

    明庭闭着眼,浓长的眼睫乖顺阖着,鼻梁又直又挺,一双唇微微发肿,刚刚才被她咬过。

    她放下手,哼了声,转身就走。

    打他只会让自己手疼,她才不傻。

    她匆匆跑上楼,明君珹的书房就在靠花园的一楼,客厅没人,她出了电梯拐了个弯进了另一个走廊,窗外的花园已经将除夕夜的热闹收尽,烟花的硝烟味也散尽,宁静的夜里忽地响起愠怒的一声喝:“我不同意!”

    声音来自明君珹的书房,舒遥赶紧跑了过去。

    明丽还坐在轮椅上,只得仰着头看书桌后头拍桌而起的父亲。

    明君珹绕出书桌来到她跟前质问:“你知不知道家里是怎么向外人介绍她的身份?!当了你这么多年女儿,说成儿媳就成儿媳?!你这就是儿戏!”

    舒遥最害怕的就是家里人因为她起矛盾,她很担心明丽,可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愣愣站在门外听着。

    明庭已经跟上了她,来到她身边,将她拥在怀里。

    “放心,”他低头轻吻她发顶,低声安抚,“明丽比我厉害多了,对付明君珹绰绰有余。”

    明丽并没有立刻接话,她移开视线,异常平静。

    情绪稍缓,她缓慢启声说:“二十多年前,我也是在这间书房与您吵红了脸。我当时不愿嫁入汤家,您骂我心盲眼瞎白眼狼,置父辈的恩情于不顾,我说汤正晖还没结婚就有三个小老婆,比您还烂,您想让我嫁汤正晖,不如让我去跳海。”

    “汤家为此跟您闹得不愉快,不仅拿商庭洲的事大作文章,还收走了您手里的三块地,断了跟您的一切联系,闹得整个港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汤家树倒猢狲散,坐牢的坐牢,横死的横死,事实证明,我当初不嫁汤正晖是在救明家的命。”

    陈年旧事再次重提,明君珹的脸黑得难看,眼神甩过去,坐在轮椅上的女儿瘦骨嶙峋,他咬了咬牙,没吭声。

    她又说:“当时汤家显赫,我说他们故意拿商庭洲的事大作文章,其实是为了您手里那几块地,您不信,还为此将我赶出家门。”

    “在那之后,我就和商庭洲结了婚,您说我能有多爱商庭洲呢?”

    她看着明君珹自问自答:“跟他结婚,还是为了赌气。”

    门外的舒遥抬眼看着明庭,花园里的地灯透过玻璃照亮他的脸,他眼睫微垂,直直盯着她身后的地板,不动声色。

    “你这是自食恶果!”明君珹负手走回书桌坐下。

    “是,”明丽笑,“是我自食恶果,我这些年受多少苦遭多少罪我都无怨无悔,唯一悔的是,我为了跟您赌气没有好好爱我的儿子。”

    舒遥想起明丽昨夜对她说过的话,想起那只名叫“丽丽”的垂耳兔,她默默收紧了双臂,紧紧环住了明庭的腰。

    “说来您可能不信,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是舒明远。”

    舒遥再一次抬头,明庭眼眸也跟着动,两人同时对视上。

    门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现在能脑筋清楚地坐在这里跟您聊天,不是老天爷肯给我机会,是舒明远救了我的命。”

    她停了一会儿,“也是我害了他”

    舒遥攥着明庭衣摆的手一紧,她重新靠在明庭胸膛,忍着心痛咬住了唇。

    爸爸

    明丽抬手擦了擦泪,深吸了口气,“那天我为了和他亲近坐到了副驾驶,车祸发生的时候,他还牵着我的手,是他挡在我身前才让我捡回一条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朝我倒过来的时候,他的血淋湿我的脸的时候,他喊着我的名字,说‘丽丽,我的遥遥’。”

    明丽说到这里已经满脸是泪,舒遥抵在明庭胸口,得要紧咬着牙才能不哭出声。

    明庭抱紧了她,一下又一下吻着她头发,他不愿她再伤心,可她的眼泪止不住,迅速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就这么抱着她,静静听着明丽的话。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说句不对的话,我觉得这是我和明远感情的延续,他们既然相爱,我就会看着他们结婚生子,这样等我老了到了下面,我才能向他交差。”

    她已经整理好情绪,很是冷静地说:“所以这桩婚事您同不同意都没有用,我会守着我的两个孩子好好过,至于您想怎么过,您就自己看着办吧,我已经是个死过一回的人了,我只求我的两个孩子能幸福,再多的,我也求不了了。”

    她推动轮椅转身往门口,书房门打开,已经哭成泪人的舒遥忽地朝她扑过来,明庭站在她身后,双眼微红。

    她抱住伏在她肩膀声声哭泣的女儿,抬手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安抚,“遥遥怪妈妈么?”

    舒遥撑起身,红着眼看她,直摇头。

    “我高兴,”舒遥握着她的手说,“我高兴,高兴爸爸还有除了我之外的人爱着,爸爸一定也很高兴,谢谢妈妈,谢谢妈妈。”

    舒遥再一次抱紧了她,她朝明庭伸出手,明庭罕见地回握住她。

    窗外的夜更深了,天边的星辰更亮了。

    她看向夜空。

    明远,你也在看么?

    第78章 78.make me wanna die……

    /

    三人一起离开了书房走廊。

    明庭推着明丽往楼上走, 舒遥跟在一旁,家中阿姨已经将明丽的卧室整理好,这时候正在浴室等着帮明丽洗漱。

    舒遥上前接过了明丽的轮椅, 说:“妈妈,今晚我还想和你一起睡,我来照顾你吧。”

    明庭被舒遥挤到了门外,他也没再往前挪, 干脆抱着双臂倚在门边睨着这个主动往自己身上揽活儿的人,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阿姨扶着明丽站起来, 明丽一回身就对上明庭冷冽的一双眸, 知子莫若母,她不可能不知道明庭此刻在想什么。她伸手摸摸舒遥头发,撑着阿姨手臂说:“妈妈明天很早就要起来烧香,你回房间睡吧,多睡一会儿。”

    明庭笑了。

    舒遥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最后还是妥协。

    与明丽道了晚安, 舒遥转身就往楼上走,明庭顺手将门拉上,就这关门的几秒钟时间,舒遥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

    他一抬眸,便只能瞧见她一双纤细的腿匆忙往上去的雪影,就好像他真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追上她就要赶尽杀绝。

    本来听这丫头言辞恳切说要照顾明丽,他还以为她是真心的, 合着是为了躲他。

    好样儿的-

    舒遥从浴室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三点,关了灯, 窗外有柔光渐进,港湾里的霓虹整夜不歇,斑斓多彩创造着游人的美梦,她侧身朝外,望着远处静静出神。

    她从未想过,妈妈竟然对爸爸有感情。

    多么不可思议。

    她自幼体弱多病,爸爸为了全心全意照顾她,身边从未出现过异性,有时候爸爸牵着她从楼下走过,聚在一起聊天的阿姨会笑着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但爸爸每次都拒绝。

    她那时候年纪太小,每次听这话都不高兴,心里也一直抵触这件事,她总觉得爸爸是她一个人的,她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爸爸的爱。

    后来想想,可能是她无意间表露过这样的情绪,所以爸爸从未与任何异性有过工作之外的联系。

    没想到

    其实她那时候就很喜欢明丽,明丽给她的印象很不一样,明媚,率性,温柔,总是夸她,对她笑,身为爸爸的上司却很平易近人,知晓她的身体状况便也不强求她多说话,她很难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时候想来,说不定他们那时候的感情就已经很好了,如果他们早早公开在一起

    那她就真成明庭妹妹了!

    她双手抓着被子笑出声来。

    她正偷笑,房门忽地被人打开,走廊灯光折进些许,有人半身赤.裸出现在门口,光线将他轮廓浅浅勾勒,一气呵成的写意画作,光看个朦胧身影就叫人心驰神往念念不忘。

    “笑什么?”他声音很轻,听起来心情很好。

    舒遥却紧张得一下子坐起来,“你来干什么?都那么晚了,家里人都在呢。”

    明庭二话不说上了她的床,大手一揽她就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干你。”

    又是糙得没边儿的话,她转身就给他一巴掌,拍在他胸肌上,响亮亮的一声,暗夜里非常突兀。

    她被自己吓到,猛地收回手惊呼一声。

    走廊对面就是明空的房间,楼下是明丽,她闹出这么大动静,说不定会被人听到。

    明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打趣她:“生怕他们听不见么?”

    舒遥扭着腰肢抽回手,“那你还来?!”

    明庭往她唇上亲了一下,“我又不怕,我跟我老婆亲近天经地义,谁敢说什么?”

    “谁是你老婆?”舒遥极力偏开脸否认,“我是你妹妹。”

    “你这人好不讲理!”明庭佯装愠怒。

    “我怎么不讲理了?”舒遥回过头,昂着下巴对上他视线反问。

    “白天是兄妹,晚上还是兄妹,你就打算跟我做一辈子兄妹是不是?”

    窗外霓虹将他的脸照得冷白,他那双眼眸盈盈盛着柔光,好似三春小雨落清潭,激了一层水雾朦胧,瞧着,有几分委屈呢。

    舒遥愣愣看着他双眼,又小女儿娇态垂眸偷笑。

    是很俏皮可爱的模样,可明庭故意松开她,起了身,拿腔拿调:“还说送你新年礼物,看来你也不想要,睡吧。”

    他作势要走,舒遥立马翻身起来,“等一下。”

    明庭顿住了根本就没有迈出去的脚步,静静站在床边,也不回头,等着她下一句话。

    舒遥手脚并用爬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她讨好似的亲亲他肩膀,嗲声嗲气问:“什么礼物呀哥哥?”

    明庭转过身,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怀中人仰着脸笑得甜美,他不留情,“你可真是个缺心眼儿。”

    “什么嘛,”她嘟起嘴来,“你又骗我是不是?”

    明庭再一次松开她,这回没等他转身那双手臂就着急缠了上来,她柔软的长发就在他腰腹散乱,发尾勾得他心里痒,她蹭蹭他胸口抬起一双蓄水的眸,“生气啦?”

    他默不作声盯着她,小丫头架不住自己的满腔柔情蜜意,吊着他脖颈要他低头,她仰着脸往他唇上亲了又亲,似乎很喜欢这种把他惹急了又赏个香吻的戏码。

    心肝儿喜欢,他哪有不随着的道理?

    明明心里甜得溢了蜜,他还要不咸不淡地应:“嗯。”

    小丫头来了劲,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抱着他脖颈,一对软肉往他脸上挤,隔一层单薄真丝,他一张口就能咬得她疼,他忍住了想要用力抓揉的冲动,还冷脸站着,想看她究竟要干嘛。

    小丫头紧紧抱着他,像抱一条狗,声音甜得腻人,在他头顶说:“我才不要什么礼物,哥哥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

    说罢,还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像哄一条狗。

    他有些呼吸困难,但好在她这对软肉并没有长得太过分,他被这么抱着尚能呼吸,不然照她这么挤,他今夜就得死在她胸口。

    料想是见他没什么反应,小丫头讪讪退开,“还生气么?”

    他故作失落,“你让我很伤心,舒遥。”

    这话说得字字沉重,小丫头果然慌了神,立马原形毕露。

    “我逗你玩儿的。”

    她拉着他的手一悠一晃,还解释:“你是我老公也不影响你还是我哥哥呀,我就喜欢喊你哥哥嘛,我也很想你,不想让你走。”

    他淡淡挑眉,“真的?”

    她摇摇他的手,点点头。

    他不松口,“怎么证明?”

    小丫头拉着他的手往裙底去,空的,什么都没穿,湿的,泛滥到腿边,她又开始紧张,却也说了实话,“我知道你要来,我在等你。”

    他装了很久终于裂缝,浅浅送入手指,小丫头浑身紧绷下意识夹他,这感觉,他已经能想起被她胡乱夹到缴械的感受。她快要站不住了,却还顾着他有没有生气,会唱歌的嗓子一开口就是蛊惑:“哥哥不生气了好不好?疼疼妹妹。”

    不知死活的妖精一定不知道妹妹的另一层意思是什么,疼疼妹妹?他今夜必然不会放过她。

    新年礼物,的确是准备了,她若是乖,他便不打算折腾她,寻到她的手指便给她戴上了,这除夕夜,时间又太晚,光是抱着说说话也足够了,她若是不乖,今夜很难结束。

    他上前,拥着她躺下,霓虹里的妖精之眼水汪汪滑腻腻的,白里透着鲜红,泉眼取之不竭,透明的水花一波一波往外涌,身下真丝很快洇湿一片。

    要说疼妹妹,没人比他更会疼妹妹,事事以她为先,从不让她伺候。小丫头也越来越大胆,觉得不够就掰着腿往他嘴边送,受不了就夹他脑袋,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倒是他被钉住动弹不得,只能等着她那股劲儿过去。等她舒服了,他想凑上去吻她她还要嫌弃,明明都是她自己的东西,她还不乐意尝,他要是真想给她喂点儿什么,怕是比登天还难。

    会唱歌的嗓子就是不一样,轻重长短都成曲调,怕被家人发现,她咬着唇忍得辛苦,他便找着话题跟她聊,问她之前一个人在笑什么。

    她用双臂勾着他后颈,两条腿交叉着搁他腰后休息,他便停下来,等着她说话。

    她说:“我在想,如果爸爸还在,我们是不是就真成兄妹了?如果我们真是兄妹,那你就不能欺负我,也不能跟我在一起了。”

    他往深处送了送,吻她的唇,“那你该庆幸不是。”

    她轻轻蹙眉问他为什么。

    他将声音留在她耳畔,“因为我会和你乱伦。”

    她双手捂着唇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睫毛根部还微微湿润着,她总是湿润,湿润到泥泞,一张小脸比霓虹还艳,她偏开视线娇嗔,“你就这么爱我?”

    爱,爱到骨子里,若是此生爱而不得,他必定会拖着她一起沉沦,叫她也尝尝背.德乱伦的蚀骨与痛苦,叫她也永世难安,只能生生世世与他纠缠。

    小丫头伸手将他抱得很紧,又开始胡乱夹得他想抽她,她磨磨蹭蹭靠近他耳边,送他一句:“那我也爱你。”

    他忍住了抽她的冲动,干脆利落地结束了。

    从浴室出来她又往他怀里钻,小丫头累极了还不忘提醒他早上早点走,别被家里人发现。

    他气得想笑,她这时候若是回头,窗外夜色已褪去浓稠,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天亮了。

    好不容易熬到公开了,还想让他偷偷摸摸,休想。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湿润的长发,在她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他这人其实是不信命的,他信权力至上,他不一定要站到多高的位置,但他能把自己送到任何他想去的位置。

    他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却无法抵抗命运要让他与她相遇。

    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身边会有一个女人。

    他对自己的掌控欲有着清晰的认知,他很清楚这世上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完美符合他的欲望,也许最后他会像明琛,身边的位置总有人来来往往,却不会有谁能真正被他留下。

    但她出现了,他开始相信命运,更感谢命运。

    他极致的掌控欲一直被她温柔滋养着,无论他如何对待她,打也好,骂也罢,她永远会哭红了双眼再伸手要他抱抱。

    他在她的人生里扮演了很多种角色,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程度的掌控欲,这些年,他的需求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的欲望很多,但最后都流向一个终点,他要抓住她,禁锢她,要她永远也离不开他,所以无论他是什么角色,他们之间实际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他最后都会打破禁制,让她做他的女人,唯一的女人。

    他很享受这样的滋养,也根本做不到明琛口中的“无欲无求”,为了将她留在身边,他可以扮演任何角色,成为任何她想让他成为的人。

    所以命运真的很奇妙,既能将他打造成极端的掌控者,也能让他成为绝不反抗的被掌控者,两种极端,他都乐在其中。

    临睡前,他送出了他的新年礼物,心里唯一想的是,下辈子他们最好是一段正常的关系,他不想她再受这么多苦-

    一觉醒来,舒遥还在明庭怀抱。

    窗外天色依旧灰蒙,他肤白如温玉,唇色淡红,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按他唇瓣,还熟睡的人直接张口咬住了她指尖,她着急想退,明庭不肯放,但却收了牙齿用唇肉含着,像极了吃奶。

    她脸一红,猛地将手收回,两手在胸前合拢的时候,她蓦地摸到左手无名指上的异物。

    她定神一瞧,朦朦清光之下,一颗枕型切割的方形粉钻赫然出现在她无名指上,两颗蓝色辅钻一左一右托着主石,粉蓝的配色,完美符合她的少女心。

    她抑制住了想要尖叫的冲动,侧过脸往明庭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被亲的人还闭着眼,却淡定弯弯唇角。

    “喜欢?”他初醒的嗓音藏着性感,她干脆撑起身抱着他猛亲。

    “喜欢,好喜欢。”

    她这些年收到过明庭送的很多珠宝,项链手镯收的最多,戒指很少,就算有,也是搭在一整套里送给她,并没有除了礼物之外的意义。

    可单独送一颗戒指就不同了,但明庭没说,她也藏着自己的欣喜不问,只当这是普通的新年礼物。

    明庭将她垂下的长发拢到一边,点了下她鼻尖,“那你不说句好听的?”

    眼前的小丫头似乎还未褪去昨夜的媚态,那双水盈盈的眼轻轻一嗔,像是不满,“我昨夜已经说过很多了。”

    明庭蹙眉,“我怎么不记得?”

    “我说了呀,”她将自己的戒指包在掌心,像是生怕有人来抢,也不知她究竟是天真还是有意,她将昨夜的缠绵重现,却又平静淡定地复述:“我说了,老公快一点,妹妹要受不了了,这不够好听么?”

    明庭的困倦在一瞬间消退,他此刻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下涌,他翻身将人压住,一口咬住了她胡言乱语的唇。

    第79章 79.make me wanna die……

    /

    两人一直闹到中午才起床。

    午餐快好了, 明丽让家中阿姨上楼叫舒遥起床吃饭,敲门声响的时候,舒遥正垫着个枕头趴在床上, 双手抓着床单,嘴里还咬着睡裙,左手无名指上的粉钻折射着窗外日光,净透润泽的样子, 像极了她情动时春水盈盈的眼眸。

    敲门声让舒遥浑身紧绷,明庭被她夹得沉沉闷哼一声, 他收紧手臂, 舒遥更贴紧他,已经到最深了,舒遥差点哭出来,可门外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回应,明庭滚烫的气息扑在她耳畔,“告诉黄阿姨, 你要洗个澡再下去。”

    舒遥松开睡裙先是大口喘气,稍稍镇定了几分才敢开口说:“黄阿姨,我刚醒,我洗个澡就下去,吃饭不用等我。”

    “好的,小姐。”

    黄阿姨想走,转身瞥见这二少爷的房门也紧闭着,她停步思忖了两秒, 还是下了楼,这小姐醒了,肯定会去叫哥哥, 便也不必她去打扰了。

    “舒遥,你想要我的命么?”

    舒遥大脑一片空白,趴在床上累得直喘气,深处随她呼吸蠕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明庭抽了一下,“还夹?”

    刚刚差点被家里阿姨撞破,舒遥还处在惊慌之中,这时候屁股上突然挨了一下,她扭着身子回过头,委委屈屈哭了起来,“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还不快点!”

    湿漉漉的一双眼递来我见犹怜的眼波,连怨怪也叫人骨软筋酥。

    明庭单手扶着她侧颈,要她扭着腰与他接吻,他吻得深进得深,大开大合,怀中人乍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连眼泪何时落下也不曾知晓,他含着她的唇,咽下她的泪,在她浑身痉挛挣扎着想要脱离他控制的时候才结束。

    舒遥满脸是泪,趴在床上骂了句混蛋。

    午餐不出意外地迟到了,舒遥只简单冲洗了下面就赶紧找了针织衫和羊绒短裙套上,临下楼前,她还威胁明庭不许马上跟着她下楼,大年初一的中午,全家人都等着他们起床吃饭,然而在二十分钟以前,他们的身体还紧紧交缠难舍难分,她不想被家里人知道。

    明庭当然只能说好,毕竟是他作乱在先,也是他更爽。

    舒遥跑到餐厅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了,明君珹坐在主位,明朗明琛分别坐在两侧,明琛正在与明空聊年初三的赛马,明丽看到舒遥一个人下来,问了句:“哥哥呢?”

    舒遥理了理跑乱的长发,极力平定着心绪说:“我叫了他了,他不起来。”

    “那不管他。”明丽牵着舒遥坐下,眼见她双颊绯红也淡定移开了视线。

    明琛叫她年初三跟他一起去看赛马,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林惠宜让她明天跟着去林家玩玩,她也说愿意。

    端起杯子喝水时,坐在她对面的林惠宜一眼看见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好奇问了声:“遥遥这颗粉钻是阿盖尔的吧?”

    林惠宜一说话,本来各聊各的一桌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到了她手上,她早上光顾着高兴,之后又被明庭缠着做了很久,都没来得及认真看,听了林惠宜的话她才仔细端详手上这颗钻石,的确色彩浓郁,其他矿区出产的粉钻哪怕是达到艳彩级别也不如她手上这颗鲜亮艳丽。

    阿盖尔的粉钻有一套独立于GIA的色级标准,她这些年接触的珠宝多,又在林惠宜身边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一些。她这颗有明显的紫色调,应该是purplish pink,极为少见,只出现在阿盖尔的私人招标会上,由受邀到场的百余位珠宝商和收藏家盲拍竞价而得。

    可是阿盖尔矿脉自2020年11月就关闭了,近两年她也没再听到力拓举办招标会的消息,这种级别的阿盖尔粉钻几乎不会在市面上流通,那明庭这颗又是从哪儿来的?什么时候买的?

    “是么?”她心跳得很快,却还淡定地说,“我也不清楚,这是哥哥给的新年礼物。”

    明琛故意打趣她:“谁家新年礼物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

    明空接过话:“遥遥这话的重点就不在新年礼物。”

    舒遥嗔了他俩一眼,又虚虚往明君珹的方向递了递视线,赶紧将戒指摘下来往中指上套,可这戒指就像是为她无名指量身定做的一般,一往中指上戴就显得吃力。

    林惠宜朝她伸手,“别听你uncle的,你想戴哪根手指就戴哪根手指,既然都摘了,快给舅妈看看,舅妈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粉钻了。”

    舒遥听话将戒指交出,明朗跟着说:“早些年不是给你买过一颗两克拉的阿盖尔嘛?我也没见你戴啊。”

    林惠宜不满瞪他,“我现在这身份适合戴吗?!”

    明朗的仕途越走越宽,她这位夫人在媒体面前露脸的机会也越来越多,虽说大众都知晓她出身豪门又嫁入豪门,但她身为基金会的理事长,又要主持许多慈善项目,这奢侈的风气可要不得。

    林惠宜将舒遥的戒指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说:“我那颗还是以后留给儿媳戴吧。”

    舒遥终于有了反击的机会,“听见了么表哥?要赶紧给舅妈找个儿媳噢。”

    明空笑得淡然:“就你会抓重点。”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明庭才从楼上下来,他在家的时候都穿得休闲随性,白色连帽卫衣配浅色牛仔裤,颇具少年感,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舒遥吃完饭跟着明丽去客厅,明庭大步走过来把她推回了餐厅,清淡湿润的香气从她鼻尖拂过,是他须后水的味道,香柠檬和橡木苔,七分青绿三分冷,她喜欢。

    她回头幽怨瞪他一眼,始作俑者神色淡然,眼神清亮,根本不像是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又剧烈运动过的样子。

    “以后不许这样了。”她不满道。

    明庭假装听不懂,“哪样?”

    家里人都还在,舒遥必然不会说出口,她抬手往他腰间拧了一把,明庭笑笑,把她按在了餐椅上,要她陪着吃饭。

    她刚坐下黄阿姨就过来说:“明总让少爷吃完饭带着小姐去祠堂给长辈们上柱香。”

    舒遥还记着方才的事情,没好意思抬眼看黄阿姨,倒是明庭很淡定地应:“知道了。”

    明庭右手提着筷子吃饭,左手不忘与舒遥十指紧扣,舒遥一巴掌拍他手背上,“什么习惯?!吃饭要端碗!”

    这一巴掌也算是报了之前屁.股上挨那一下的仇。

    但明庭却不如她的愿,依旧拉着她不许她挣脱。

    手上的戒指明晃晃地存在着,舒遥把手递到他眼前,问他:“你什么时候买的?”

    明庭还回忆了一下才说:“前几年在安特卫普有场招标会,我正好在巴黎出差顺便就去了。”

    “前几年?”舒遥一想就觉得不对,阿盖尔最后一场招标会是在2021年,她那时候都未成年,明庭这么早买这么贵的钻石做什么?

    如果是单纯的礼物,那他应该在买回来第一时间就送给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所以

    “你那时候就已经想好要如何俘获你未婚妻的芳心了么?”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明庭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他偏头看向身侧的人,缠绵时的潮红早已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独有的带着血气的粉,那双眼睛生得灵动,眼睫一抬一落,少女的心事便藏不住。

    明庭回味了一下她刚才那话,“你是觉得我那时候已经有了未婚妻的人选,才会买这钻石的是么?”

    舒遥偏开脸不回应。

    明庭又将她拉回去,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重新提起筷子吃饭。

    “我要说我拿你当童养媳你又不高兴,非得刨根问底做什么?”

    “那”

    舒遥朝他靠了靠,“那你,这是在向我求婚么?”

    明庭没有看她,依旧自顾自吃饭。

    “你说呢?”

    “可是你都没有——”

    “没有下跪是么?”明庭接了她的话。

    他偏眸看向他含羞带怯的未婚妻,忽地靠近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休想。”

    说完他还要强调,“我是不会向你下跪的,舒遥。”

    舒遥一把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三两下摘了戒指还给他。

    “那你自己一个人结婚去吧!”

    她起身就走了。

    混蛋!-

    等明庭吃完饭,明丽让她跟着明庭去祠堂上香,她不情不愿起了身,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看他,“你背我。”

    明家的祠堂其实并不远,穿过花园再往西走上一段石板路,最后再爬几节台阶就能到,走路不超过十分钟,但她还是不想自己走,上午那次弄得她腰酸腿软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她才不要自己走。

    明庭拿她没办法,往下走了两步台阶,朝她展开肩背。

    舒遥心安理得往他背上一趴,骤然拔高了视野,她连心情都变得很好。

    明君珹的花园一年四季都生机勃勃,路过半月池畔,绿篱脚下生着一丛早春百合,港岛天气温暖湿润,这时节的花苞已经抽了白色,她蓦地想起爸爸种在天台上的百合,好像跟这个是同一个品种,还都是纯净的白色。

    百合,Lily,就是妈妈。

    她趴在明庭背上笑,心想着,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那他们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人。

    但除了乱伦。

    “笑什么?”

    明庭察觉了她的情绪。

    舒遥勒着他脖子,故意让他难受,“不告诉你。”

    明庭背着她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舒遥也从他背上下来稳稳站好。

    大年初一给祖宗进香是传统,舒遥以前也来过,但以前她是顶着虚假的明家千金身份,每回来她连祖宗的牌位都不敢直视。

    头一回挺直了腰板儿走进家祠,她从明庭手中接过香,高高举过头顶,再跪下磕头,看着十分诚心。

    等她站起身,发现明庭就靠在柱子旁看着她,她走过去拉他,“你不给长辈们进香么?”

    明庭满不在乎,“差不多就得了呗。”

    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走吧,回去了,这儿冷。”

    舒遥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你来都来了,烧柱香这么难么?”

    明庭回头直接将她抱起来往外走,“难。”

    舒遥突然想起明丽跟她说过,明庭在这儿跪过三天三夜。

    她虽然不清楚明庭究竟有没有跪足这么长时间,但他一定是这么做了,哪怕是一整夜,也很难熬。

    家祠背山面海,屋后绿林茂盛,屋侧种有两棵钟花樱,早春时节,绯樱开得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粉色花瓣随着暖湿的春风旋落,一场樱花雨安安静静地下着,铺满了树下的小石桌。

    舒遥还不想回去,说:“我想在这儿坐会儿,你陪我。”

    舒遥那张嘴撅得老高,他只能由她。

    长凳凉,他直接抱着她坐下,舒遥侧身坐在他腿上,双臂还勾着他后颈不放。

    微微有风起,他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怕她受凉。

    舒遥掰正了他的脸问:“妈妈说你为了和我结婚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真的假的?”

    明庭笑了一下,“假的。”

    舒遥撒开手,“我就知道!”

    她哼了声:“你连求婚单膝下跪都不肯,还肯在祠堂跪三天三夜?真是天方夜谭!”

    明庭拥紧了她,寻着她的唇去吻,但舒遥偏着头在躲,他只好作罢。

    “你就这么想让我给你下跪?”

    那当然想,以前总是让她罚跪,都求婚了还不能让他跪一回?

    她想,但她不能说。

    “这哪是下跪的事?”

    “那是什么事?难不成,我不下跪你就不嫁给我么?”

    “那肯定!”舒遥傲娇偏开头,恃宠而骄的模样,可爱得紧。

    “那你想嫁给谁?”明庭问她。

    舒遥又来回将他打量着,“反正不是你,一辈子一次的事情,连个最基本的仪式都没有,谁会嫁给你?”

    这话说的倒也没什么错,稀里糊涂就给人戴上了订婚戒指,多少有点敷衍。

    明庭叹了声气,“那你记得牵我起来。”

    “什么?”

    舒遥还懵懵的,明庭已经放她站好,她刚站定,之前嘴硬到绝不松口的人已经在她面前单膝下跪。

    天气不算好,但明庭仰着脸看她的眼神始终盛着柔软的微光,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枚粉钻戒指,仰望着她说:“因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我没有准备冗长繁琐的告白词,你想知道我有没有在祠堂跪三天三夜,我怕说了让你心疼,不说又让你误会我没诚意。”

    “你离开我的那一个月,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痛苦的一个月,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我的心在哪里,明丽让我来祠堂跪着,说我跪满三天三夜就同意我们的婚事,可那三天三夜,我从未有一刻想过我们的婚事。”

    “我向明家祖宗求了三天三夜,求你平安,求你健康,求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也能恣意开怀。”

    舒遥的眼泪哗一下滚落,明庭轻轻牵起她的手,仰望她的眼神里多了坚定。

    “他们答应我了,”他笑了一下,“你呢?愿意嫁给我么?”

    其实现在想想还是不求婚好,吵吵闹闹的至少欢乐,不像现在,弄得她眼泪不止,心疼不已。

    “愿意,”她点着头,任由眼泪簌簌滚落,“我愿意。”

    那枚阿盖尔粉钻重新戴回了她的左手无名指,粉紫色光芒幽幽闪烁,瞧着微微弱弱,却凝结着这世间最坚定的爱。

    有风吹来一片樱花落他眉心,翩翩公子立于世,当集万般宠爱于一身,求婚时刻无人见证,便有老天为他添红妆,叫他一生纵情恣意,事事得偿所愿。

    舒遥还处在感动的情绪之中,身前人扯了一下她的手。

    “牵我起来啊小坏蛋。”

    舒遥一下子止了泪,红着眼问他:“你自己起不来么?”

    明庭蹙着眉,“三天三夜,疼死了,快点牵我。”

    舒遥破涕为笑,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她重新坐在他怀里,明庭长叹了口气,“非得让我跪,也不怕我这一跪下去就是长跪不起,你担得起你哥向你跪这么——”

    长时间吗?

    最后四个字他没有说出来,逼着他下跪的小坏蛋吻了上来,湿润的唇瓣还有她眼泪的咸涩,却又在转瞬间融成了甜蜜,随她闯入的舌尖,送抵他的心尖。

    第80章 80.make me wanna die……

    /

    海湾的风还徐徐吹着, 头顶的钟花樱落不停,几片粉白散在明庭发间,舒遥伸手为他轻轻拂落, 又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眉心。

    视线垂落,他眼眸依旧,她的心也沉沉坠进这片深海里,清亮的瞳仁一如明镜, 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恍然记起昨夜于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而那一刻, 书房里的妈妈正在说, 她和商庭洲结婚是因为赌气。

    没有听到这话之前,她真的以为,妈妈爱商庭洲很深,不然,《托斯卡纳艳阳下》为何会被反复播放那么多次?

    可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她并没有因为妈妈不曾受过心伤而轻松, 没有爱情的婚姻,却有了明庭,那他是否怀疑过,他生来就不被爱?

    她开始更进一步体会那句“阿庭很孤独”,他不仅没有人陪伴,还没有人用心地爱他。

    如果过去的岁月里不曾有人用心爱过他,那他又是如何学会用心爱人?还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爱是天赋么?还是本能?

    她很想问问明庭为什么爱她,可话到嘴边, 又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尊重他。

    她被爱了这么多年,已经求了婚了还问这种傻问题,他该难过吧?

    是能隐隐想得到答案, 但她猜,这个答案一定不是全部。

    他想有个家。

    一个没有争吵与算计的家,一个事事都有回应的家人,一盏无论多晚回家都会为他亮着的灯。

    她当初以家人的身份来到他身边,许多爱的发生便顺理成章。

    可她已经忘记了,在他给她爱和包容之前,她是不是已经在爱他了?

    “哥哥。”她轻轻地喊他。

    明庭安安静静看着她,用指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听她喊哥哥,他也轻轻地应:“嗯。”

    钟花樱在空中转啊转,他唇边噙着笑意,眸中尽是温柔,她含着泪表白:“我爱你,好爱你,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怎么了?”明庭偏着头,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舒遥重新抬手勾住他脖颈,侧着脸靠在了他肩膀,“就是想说嘛,你不是喜欢听么?”

    明庭搂紧了她,略略低头靠近她耳畔,“我现在更喜欢听你说,太深了,要被你顶坏了,不要揉那里。”

    他在她臀上揉捏着,舒遥立马直起腰来,红着脸一把蒙住了他的嘴,“什么话你都敢说,长辈们都听着呢!”

    明庭捏着她手腕放下,“他们巴不得你赶紧给明家传宗接代,但我可舍不得。”他凑近亲了她一下。

    舒遥的脸热热的,心中满是欢喜,她又重新靠回了他肩膀,牵着他的手不肯放。

    她想起之前吃饭的时候,闷闷地说:“今天阿公都没有跟我说话,他是不是还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啊?”

    明庭轻笑了声:“他年纪大了,你总得给他点儿时间适应。”

    “真的吗?”舒遥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明庭抬头望着头顶的钟花樱,舒遥也跟着抬眸。

    “这两棵樱花,有什么特别的么?”

    “是阿婆种的,”明庭说,“我来祠堂那三天,撞见过明君珹对着这两棵钟花樱出神。”

    舒遥收回了视线,望着他眼睛,“那阿公是在怀念阿婆么?”

    明庭将下巴搁她肩膀上,靠着她说:“应该吧,阿婆在明丽结婚之前就走了,因为一场潜水事故,二十多年了,若他当年出轨一事为真,应该早就找了别的女人跟在身边,但他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

    舒遥不明白,“那为什么还有出轨一事?”

    “也算不上出轨吧,毕竟没有捉奸在床,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就是跟在他身边的秘书有心上位,故意制造事端让阿婆知道了,阿婆跟他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就飞去国外度假,没想到就这么出事了。”

    “这样吗?”

    舒遥心里有些难受,这样的意外带来的遗憾和伤痛最难让人平息。

    “所以妈妈负气北上,也有阿婆的原因么?”

    “嗯,明丽和阿婆的感情很深。”

    舒遥想起以前明庭和明君珹剑拔弩张的样子,说:“你好像对阿公改观了很多。”

    明庭抬起眼来看她,低低笑了两声,“以前跟他接触得少,对他的怨也很深,这些年因为明丽频繁往返集馥园,倒是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可能是他一直在弥补吧,我能看得见他的努力,他知道我珍视你,便也不再刨根问底,这些年对你也还算不错,再加上明丽昏睡以来的治疗费用接近20个亿,他一分钱都没让我掏,还算他有良心。”

    “那”

    舒遥想起昨夜离开明君珹书房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年近八旬的老人独自坐在书桌后头,眼看着子孙离他而去。

    “阿庭很孤独”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既是怜爱,也好像是感同身受。

    只有孤独的人最懂孤独。

    “那我们要和阿公谈谈吗?”

    “你想和他谈?”

    舒遥点了头,无论明君珹最后同不同意,他们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那就应该和他好好谈一次。

    “那我陪你去。”

    舒遥利落从他腿上下来,又担心他膝盖疼,还双手将他拉了起来。

    可见他行动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又仰起脸看他,“你是骗我的吧?真要是膝盖疼跪不下去,怎么床上跪得那么容易还那么猛?”

    明庭被她逗笑了,牵起她的手说:“因为操.你太爽了,顾不上这么多。”

    舒遥往他腰上拧了一把,“混蛋。”

    二人手牵着手往回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身后的钟花樱落了满地,纷纷扬扬,见证着爱情。

    明丽已经能自己扶着栏杆走路,远远见着他们手牵手回来,她便停在原地驻足观望。

    当她醒来知晓明庭干的那些混账事时,她真的觉得她这辈子都无颜面对舒明远,但现在对上女儿的笑颜,她只觉得心满意足。

    舒遥小跑着上前来,扶着她走了一段路,她说她想和明君珹聊聊,但又有点害怕,她笑着拍拍她手背,说:“看着严厉的人,往往最是心软。”

    做了这么多年父女,她不能说她是最了解明君珹的人,但经历了生离死别,她似乎体会到了从前不曾体会过的情感。

    她和她的父亲,都变了很多。

    舒遥得了双重肯定,便也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牵着明庭往书房走,“一会儿你只管听我说,别打岔。”

    明庭骤感惊讶:“这么能耐?”

    舒遥停下脚步,仰起脸来看他,“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总得为你也做点什么,我是女孩子,阿公就算发脾气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放心吧。”

    这话,显然是出乎了明庭所料,他这些年习惯性将她保护得很好,从不让她独自面对生活中的难关,面对感情,他以前鼓励过让她勇敢一点,但她没能迈出那一步,他也不怪她,反倒是怪自己做得太少,还闹得她心有不安,精神紧张。

    现在听到她说这样的话,要说一点不动容,那肯定是假的,只不过在高兴之余,他竟然还有种为人父的感动,自家小孩儿长大了,他这个“父”与有荣焉。

    他没说话,任由舒遥牵着他穿过走廊,敲响了明君珹的书房门。

    里头传来一声“进”,舒遥便开了门走进去。

    明君珹的书房很宽敞,到顶的书橱做了整整两面墙,宣纸在黄花梨书桌上展开,狼毫洇了墨,缓缓写了一个“和”字。

    见二人手牵手一同前来,明君珹放下笔,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开口便问:“找我是为婚事?”

    舒遥牵着明庭站在他的书桌前,尽管心有忐忑,还是开口说:“阿公,我和哥哥,想和您谈一谈。”

    明君珹抬手示意二人去沙发上坐,舒遥便又牵着明庭转了身,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像个小学生。

    明君珹端着茶盏过来,“让冯伯给你们泡杯茶?”

    舒遥忙说:“不用了阿公,我们刚在妈妈那里喝过了。”

    明君珹便没再多说,跟着在沙发另一边坐了下来。

    舒遥还有些紧张,一直攥着明庭的手不放,明庭甚至能感受到她掌心沁出的热汗。

    舒遥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才开口说:“阿公,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没能克制住我的感情,连带着整个明家都要因为我的决定被人议论。”

    “我知道,我不是您心目中最满意的孙媳妇人选,我没有家世,没有能力,甚至胆小怯懦,无法在哥哥的事业上给予他助力,也达不到任何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她深吸了口气,“说句冒犯您的话,哥哥这些年没有在您身边长大,也许您对哥哥的了解并不如我多。哥哥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坚韧,最有魄力,也最温柔的人。”

    她偏头看着明庭,记忆中的少年模样又浮上她眼前,过去那些欢乐的,争吵的,流着眼泪热切相拥的画面不断在她眼前闪回,她捏紧了明庭的手继续开口:“哥哥是个性情中人,他若愿意为人做十分,那便无需别人再为他做一分,我和他在一起,也许一辈子都达不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可我能让他一直随性地做自己,不受约束,没有烦恼,悲欢喜乐皆随他本心。”

    她又回头看明君珹,“阿公您曾同我说过,‘阿庭很孤独’,他的这一生,权力与财富从来不是他真正所求,他没有蓬勃的野心,他只想有一个温暖的家,有围绕在身边说说笑笑无所顾忌的家人,您是他的家人,我也是。”

    “您方才在写一个‘和’字,道德经讲,六亲不和才见孝慈,哥哥过去和您有摩擦,有冲撞,可至今日,他依然尊您敬您珍视您,他不怎么说好听的话,可他做的事,无一不是在为我们一家人好,他对您有‘孝’,便也知您对他有‘慈’,我们一家能有今天,也仰赖阿公的爱与慈。”

    “婚姻是让爱人变家人,我是哥哥的家人,也是哥哥的爱人,我们彼此相爱,已经有一个非常稳定非常温暖的家。此时此刻,便是我能想到的,关于‘家’最美好的画面,我和哥哥手牵着手与您表明心意,妈妈身体见好,家人各自说笑,只要阿公再给我们多一点点肯定,爱一定能让我们一家人更好。”

    舒遥说了很多,情感充沛的时候,说什么都很沉浸,一说完,立马就开始忐忑。

    明庭摸着她的脉搏,跳得很快。

    他靠近她耳边低声:“现在知道紧张了?”

    舒遥偏过头嗔了他一眼。

    “你说得很好。”

    明君珹突然开口,打断了二人的眉来眼去。

    舒遥又重新恢复了她的小学生坐姿,紧紧捏着明庭的手不放。

    明君珹微微侧目看向她,镜片后的眼光依旧矍铄,他忽地笑了,说:“的确,我不如你了解阿庭,作为长辈,我时常觉得,是因为有我才有他的今天,他是好是歹,皆是拜我所赐。”

    “我这一生阅人无数,多少人在我面前就如同白纸一张,可正如你所说,阿庭不在我身边长大,不受我教养,我不知他所想,亦不知他所求,我时常困惑,又恍然大悟。”

    “你是个好孩子,遥遥,你能见别人所不能见,想别人所不能想,我如今,确实想不到还有谁,能比你更适合阿庭。”

    舒遥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明君珹的意思。

    她难掩内心的兴奋,着急问:“那您同意了?”

    明君珹仍留有余地,“我,不反对,但你们若是过不好这日子,往后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放心吧阿公!”舒遥很干脆地说,“哥哥很听话的!”

    她着急起了身,“我要去告诉妈妈!”

    舒遥拔腿就往外跑,根本不管明庭。

    “你慢点儿。”

    眼看舒遥一溜烟儿跑走,明庭也慢悠悠起了身,再看沙发上淡定端着茶的明君珹。

    “多谢。”

    明君珹没抬眼,淡笑了声:“不客气。”

    明庭抬步欲走,又停住,“婚礼的时候别忘了备份大礼。”

    明君珹抬眼将他瞧着,冷哼了声,没理他。

    晚上明庭又来折腾他的小心肝儿,房间没开灯,香薰蜡烛的小火苗轻快跃动着,枕边那双手十指紧扣,她绯红的小脸映着烛火,长发从床畔落下,悬在空中,一前一后悠荡。

    舒遥鬓间已是薄汗涔涔,明庭在她深处搅弄着,还不忘在她耳边调侃:“妹妹这张小嘴怎么这么厉害?又会说,又会吸,哥哥好喜欢。”

    舒遥偏开脸不要他吻,颤着声音回应:“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听不懂?”明庭单手扶着她后颈,掰正了她的脸,“下午不是那么会说?都给明君珹说愣住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是你见过的最优秀,最坚韧,最有魄力也最温柔的人?”

    明庭停住,舒遥也得了机会缓口气,她眼睫一抬,媚眼如丝,“你干嘛记得这么清楚?我那都是随口胡诌的!”

    “是么?”明庭掐着她的腰用力,舒遥被激得浑身紧绷,明庭慌忙往外撤,“你故意的是不是?随口胡诌?看来你上下两张嘴都厉害得很,哄得人晕头转向神志不清!”

    “干嘛啦?”骤然空虚,舒遥红着一双眼委委屈屈控诉,“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控制不了还这么弄我,你分明是自讨苦吃!你那么大就不能轻点儿吗?本来吃下你就已经很辛苦了,你那么用力,我哪里受得了啊!”

    热流还在缓缓往外溢,明庭被她说得哭笑不得,索性扯了橡胶套打算扔掉。

    见他要走,舒遥又挨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烛火昏黄,她只从他腰后露着一双湿润的眼看他,“不要了么?”

    明庭转身一把掐住了她下巴,“你这张嘴能说会道的,我今晚倒要试试看它究竟能有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