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哥,这一套可以吧?”
在洛筝询问的声音中,萧月恒倏地回过神。
他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袖口,语气如常道:“还行。”
知道萧月恒是个什么挑刺的脾气,洛筝自认为能从他口中得到还行这种评价,已经是特别难得了。
换一套装扮,萧月恒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说之前宽袍青衣的萧月恒是仙风道骨的祖师爷,那此时此刻,他就像个深居简出的神秘艺术家,一垂眸一抬眼,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
洛筝咂摸片刻,默默在心底感叹:长得好看果然任性。
在飘窗上晒太阳的莫星寒端详萧月恒半天,才咔擦咬了口苹果。
好看是好看……
就是这么一打扮,比之前还要引人注目了。
他心想着,状似无意地躲闪开某道投注过来的视线。
萧月恒微微侧头,被躲得有些莫名。
不等他琢磨一下这人的心思,就听洛筝捡起刚才的话题问:“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给我寄反生香?”
还专门在信里多提一嘴,像是生怕他不点香一样。
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
莫星寒咽下甜兮兮的果肉,慢悠悠开口:“你灵息这样还逼你入梦,摆明了是要你的命。”
洛筝被他说得心头一紧,颤巍巍道:“可是,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灵息有损……”
莫星寒极轻地笑了声,“稍微探一探便就清楚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这倒是实话。
毕竟在梦里时,莫星寒只是抬手在洛筝背后轻轻一搭,就看出了端倪。
洛筝皱巴着脸,苦恼不已:“我从小到大都没跟人结过冤仇,干嘛要对我赶尽杀绝啊?”
别说他了,钟庭更是除梦师各旁支中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今天有同行路过想要借宿,钟庭二话不说就会把人迎进门。
明儿个要是有哪位前辈有难处,他立即带上洛筝不远万里赶去,尽上那么一点微薄之力。
受自己师父这份良善熏陶,洛筝自小就是个好脾气的性子。
他与人相处向来厚道,从不刻薄,偶尔还会在能力所及之处帮些小忙。
就这样还能莫名其妙被针对,洛筝简直要委屈死了。
而且还不知道是被谁盯上,他越发惆怅。
一旁默不作声的萧月恒总算动了动唇:“还有一种可能。”
另外两人同时看向他,一个疑惑不解,另一个……有些意味不明。
萧月恒顿了顿,抬脚往莫星寒那边走。
与此同时,他不紧不慢对洛筝道:“大抵你身上,有那人想要的某样东西。”
话音落下,萧月恒停在青年跟前。
莫星寒一动不动,金眸一转就想落到窗外。
但他还没得逞,下巴便被温热的指尖轻轻撩了一下。
莫星寒下意识瑟缩着躲开,接着就听萧月恒低声问:“躲我作甚?”
“……”
明知道他在躲,还凑过来干什么?
莫星寒往后一仰避开他:“你管我。”
萧月恒眯了眯眼眸,收回被躲开的手指。
真是……
油盐不进。
可萧月恒也没往细里想想,别说如今的莫星寒压根不认得他,他一见面就给人下了道禁制,莫星寒对他能有好脸色才奇怪。
洛筝没注意到他们这边,还在兀自茫然:“我身上能有什么东西给人这么惦记?”
钟庭一离世,他孑然一身。
连现在待着的这栋房子都不属于洛筝,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图。
但洛筝想不出,不代表没有。
萧月恒隔着细软的衬衣布料,摩挲着手腕上那条原本被交付于洛筝的白玉珠串。
没准那人的目标根本不是洛筝,而是奔着他来的。
若真如此,此人定然对当年发生过什么有一定了解,否则从何得知他的灵息被封于此?
甚至有可能,那家伙就是埋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人或许没想过,洛筝会无意打破封印,将珠串中属于萧月恒的灵息唤醒。
做为白玉珠串拥有者的莫星寒已经遗忘过往,萧月恒想查以前的事,只能另寻他法。
而这条“他法”,简直打瞌睡就抵枕头,来得恰到好处。
无论此人是否知晓当年之事,萧月恒都必须前去查探一番。
即便不是主谋,那个人也绝对清楚些许细枝末节。
还魂重生一事,包括除梦师一脉为何短寿一事,他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背后捅娄子的家伙揍一顿不可。
萧月恒下了决定,便即刻准备动身。
结果他还没迈出一步,洛筝这个绊脚石就挪到了脚下。
“恒哥,我想学除梦。”
“……”
萧月恒避重就轻劝道:“你的灵息本就有损,入梦次数多了,恐怕会死得比你师父还早。”
闻言,洛筝稍稍有些迟疑。
但犹豫不到片刻,他再抬眼竟比刚刚还要坚定:“那我也要学。”
萧月恒差点骂出一句“榆木脑袋”。
他皱起眉头问:“钻什么牛角尖?学不学这个对你有何影响么?”
察觉萧月恒语气里藏着冷,洛筝缩了缩脖子。
但他头一回不退反进,眼一闭心一横说:“没影响,但我就是想学。”
“……”
萧月恒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站得是头倔驴。
他静默片刻,丢出一句“随你便”,懒得管了。
可萧月恒没想到,洛筝自寻死路还不够,居然是准备赖上他的。
只见这小鬼头眼冒精光,噌一下蹿过来高兴说道:“你愿意教我了吗?!”
萧月恒:“?”
他们自始至终有说过教与不教这回事吗?
洛筝对萧月恒的面无表情视若无睹,自顾自问道:“恒哥,我要先从哪儿学起?”
萧月恒跟眼前的小徒孙对视片刻,不愿面对似的转过头。
小徒孙没眼力见就算了,身边还有个看好戏的。
听见一声幸灾乐祸的轻笑,萧月恒眼皮未抬,却伸手精准在青年额前一敲。
旋即,莫星寒只觉额心一凉,眼前闪过一缕淡淡的青绿色光芒。
他登时坐起身,恼道:“萧月恒!这破禁制你还没解开?”
才喊完,莫星寒就发现那抹微凉转为一丝微热,飞快从额心渗进体内,不由分说地流窜过四肢百骸。
身体里蓦地闯入陌生气息,莫星寒差点膈应到跳起来。
这感觉跟被人强上了没多大差别,愣是让莫星寒原地炸毛:“你有完没完!”
上一秒还在傻乐的洛筝被他这声怒吼惊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蹲了下去。
倏忽间,一道凛冽的金光闪过,横切到萧月恒跟前!
洛筝的惊呼还未脱口而出,就见后者微微掀起眼睑。
萧月恒不紧不慢地抬手,数十道流光在指间交错,不到半秒便化作那把青玉折扇。
他刷一下推开扇面,玩儿似的轻轻一挥。
风刃与金光相抵,转瞬之间互穿而过,青风迸开,金粉散落,各自消散。
原本莫星寒甩过来这一道也只是看着凶狠,实际上没多大威胁。
但他没动真格是一回事,萧月恒不以为然的态度又是一回事。
莫星寒越看他云淡风轻的那张脸,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一眨眼,他又甩出第二道金光。
这回的招式明显要凌厉不少,萧月恒却还是不慌不忙的。
他甚至在举手投足间还有闲暇问一句:“又闹什么脾气?”
还有脸问?
莫星寒忿忿想着,一言不发地出招。
萧月恒丝毫没有退让,莫星寒丢一招他接一招。
一时间,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又是青风卷残云,又是金光如剑影的,好不热闹。
修为不高的洛筝生怕卷入其中,在他们刚打起来之时就识相地抱头窜逃了。
眼见劲风卷着金光砸得天花板一阵乱颤,洛筝缩在角落处哀声大嚎:“祖宗!你们别打了!再打房子都塌了!!”
这也就是没有邻居,不然搞出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早他妈被报警了!!
面对这两位一言不合说动手就动手的大佬,洛筝既费解又头疼。
好在他那一嗓子嚎得格外石破天惊,硬是让两尊大佛停止了打斗。
莫星寒跟萧月恒对立而站,一个拍了拍手,一个晃了晃扇子。
萧月恒正想问点什么,视线落在青年锁骨处,忽地一顿。
也许是刚才动作比较大,莫星寒衬衣最顶上的扣子松了开来,露出与脖颈一样的白皙。
在锁骨下方不到半指的位置,一个羊脂玉平安扣被略微有些旧的黑绳吊着。
萧月恒停了所有动作,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
莫星寒被盯得莫名其妙,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立即抬手拽住衣领,重新藏起那个平安扣吊坠。
而后,他语气不善道:“看什么?”
萧月恒回过神,眼底难得闪过一丝欲盖弥彰:“衣服乱了。”
洛筝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气氛忽然变得有点诡异。
莫星寒单手灵活一动,衣领便重新扣得一丝不苟。
往回收手时,他顺着平安扣的轮廓轻轻抚过。
自打有灵识以来,这个吊坠便稳稳当当地藏在莫星寒那圈鬃毛之下了。
他不清楚平安扣的来历,也从来没想过去深究。
但不知为何,莫星寒特别抵触别人看见这个吊坠,所以总是藏得严严实实的。
可是就在刚才,被萧月恒看着的时候,他忽然有种不可抑制地冲动。
想要扯下平安扣不顾一切塞进萧月恒手里的冲动……
莫星寒压下这股奇怪的念头,整理好衣领抬起眼眸。
接着,他望着萧月恒背后的飘窗歪了歪头:“那是什么东西?”
萧月恒侧身回头,洛筝也跟着看过去。
飘窗外,一只周身萦绕着点点荧光的纸鹤缓缓朝他们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