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33章 嘴上道谢可不作数
兵荒马乱的除夕后, 朝堂充斥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宁王、楚煜鹏、太后、狼王……这些人这些事桩桩件件,终于让楚煜鸢拼凑出了沐文曜的底牌和野心。
只怕从一开始,沐文曜要的就是一个沐家血统的皇帝, 凭借的沐家的势力, 沐太后诞下的皇子一定会是未来的天子,而天子再娶一个沐家女, 如此几代, 这皇位上的人究竟姓沐还是姓楚,只怕就已经说不清楚了。
对于沐太后和沐文曜来说,货真价实的太后和国舅、沐家未来数代的荣华富贵,足够他们想方设法诞下皇子。
所以沐太后哪怕看不起父皇, 也要带人强行犯上和父皇同房。
可惜的是,狼王说得对, 后宫无子并不是嫔妃的问题。
沐太后最终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于是皇位就便宜了自己。
楚煜鹏的身份未必为真, 但这算计肯定是发现无法越过百官阻止登基时就开始了。这才能解释为何太后一定要临朝听政,除了将前朝后宫都打上沐家的烙印之外, 也要无限制的降低自己这个皇帝的存在感。
若是他没猜错, 这个计划的启动实际应当再晚一些,等沐家对朝堂的掌控越来越深, 等自己这个傀儡皇帝越来越不起眼,等楚煜鹏逐渐以宁王府世子或公子的名义获得天下传唱的贤名, 最后再由宁王亲自揭穿他的身份。
接着便是惨烈的对比,一边是流落在外却仍然坚韧贤明的皇子,一边是宸妃不忠留下的野种,沐文曜想要废帝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且其中要付出的代价也就是安抚宁王一脉……与对抗整个朝廷的代价不可同日而语。
而等楚煜鹏登基, 娶沐家女,诞下沐氏血脉的太子,再去父留子……一样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其中最大的意外大概就是自己亲政和系统的出现。
沐文轩意外的能蹦跶,从而使得自己能够亲政,系统意外的出现,使得自己有本钱收拢工部和户部,而现在,眼看着户部方远,御史台冯和正,甚至礼部陈鹤年、京兆尹杨言这样的墙头草都有了靠拢的意思,沐文曜不得不提前动手。
虽然此时楚煜鹏声望不足,但自己血脉不纯……这问题就太大了。
如今先皇、宸妃、珍妃三位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他根本无法自证。而楚煜鹏手握所谓的珍妃手记,有太医作证,更不要说还有沐太后,她这些天带着京中贵妇贵女流连护国寺只怕没少下功夫,想必昔年珍妃的“闺中密友”们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狼王。
一旦狼王被抓到行踪,一场滴血验亲是少不了……但系统曾经说过,哪怕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血液亦会相融……等等,系统?!
楚煜鸢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么一个天外来的大杀器。
他赶紧将010唤了出来。
010球身上有一种“惺忪”的感觉:“好久不见啊宿主,哈——”他打了一个带着电子音的哈欠,“我看看我睡了多久……”
楚煜鸢耐心等他看完,才开口问道:“010,你是否有办法验证朕的血脉关系?”
010有点没反应过来:“血脉关系?”
楚煜鸢将除夕夜的事情讲了讲,最后诚恳道:“朕能想到唯一可以帮助朕验明此事的,只有你了,后世所谓的‘科技’如此发达,想来应当有办法?”
“办法是有啦,就是做DNA验证嘛!”010说道,整个球显得有点为难,“但是……宿主你还记得我之前说星际研究院的补丁程序吗?我不能给你们提供超越代际的东西的。”
楚煜鸢皱了皱眉:“这也算吗?”
010道:“我是陪伴类系统,我具备的最大功能是世界线推演和完成宿主的愿望,世界线推演也只能推演你和任务对象之间的事情,我是不具备直接验证DNA的功能的。要验证只能把机器给你们弄出来……但现在我已经做不到了。”
看来系统这里走不通了。
楚煜鸢有点失望。
010有点愧疚:“不好意思啊宿主,没帮上你。”
楚煜鸢认真道:“无妨,你已经帮了朕很多了。”
若非系统,自己绝无可能如此快速地将封和济等人收入麾下,有了这些人归顺,他现在也不算孤立无援。
本来他找系统,是真的想确认自己的身世……纵然先皇有万般不好,但那仍然是对他疼爱有加的父皇,他并不希望有一天这层亲缘就这么断了。
不过如今既然无法强求,那就想些实际些的东西。
算起来现在有两个办法,要么就是顺着沐文曜的算计,证明自己和狼王并无关系,则楚煜鹏的指控不攻自破;要么就是鱼死网破,直接清空沐党势力,再开恩科填补空缺。
但沐文曜会不防着这些吗?
他与狼王之间势必有一场滴血认亲……莫非沐文曜也知道人体血液在水中会相融?
但滴血认亲之法流传千百年,自己是因为系统知道的,沐文曜又是通过什么知道的?
而玉京附近能动用的兵力,除了沐文轩的西北军,只有禁军。因着武将的互相争斗,禁军统领空悬多年,内部也是四分五裂,以此抵挡沐文轩的精锐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沐文曜的底牌是什么,他不怕自己撕破脸皮吗?
楚煜鸢想了想,觉得这个破局点可能是在沐文轩身上,沐文曜在沐文轩处应当还有安排,但这可以等派出去联络的灵隐卫回来再说,当下还是先解决另外一件事吧。
他看着空中的圆球:“010,你能把后世对滴血认亲的研究给我看看吗?”
刚刚没有帮上宿主忙的010非常积极:“好的,好了,给你。”
楚煜鸢:“……多谢。”
这就是后世的神物吗?速度当真不同凡响。
翌日,楚煜鸢找到狼王,如此这般地交代一通后,狼王神色复杂地出了宫。
江一晨照例从房顶上落下来,皱着眉看着狼王离宫的身影:“我怎么觉得这头老狼心不甘情不愿的,他真的会按照你说的做?”
楚煜鸢替他拍掉肩头的雪:“他是不甘,毕竟他对母妃……但私通皇妃一事对他亦是殊为不利,若真的让沐党抓住把柄,只怕漠北也不会认他这匹头狼。”
江一晨“呵”了一声:“所以说到底还是漠北王的位置更重要,结果偏偏还要显出一副对你母妃情根深种的模样,当真虚伪。”
楚煜鸢笑了笑:“所以母妃才选了父皇。”
江一晨看着他苍白的唇色,伸手摸摸他的脸,入手一片冰凉:“殿内不是烧了碳吗?怎么还这么凉,我找神医帮你调调身子吧?”
楚煜鸢坐着任由他摸,顺着力道抬头的样子说不出的乖巧:“那便麻烦兄长。”
江一晨忍不住低头贴上冰凉的唇瓣,声音逐渐含糊:“嘴上道谢可不作数……”
楚煜鸢任由他侵入,熟悉的气息侵染全身,自除夕之后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
玉京城千里之外。
宁王蜷缩在囚车的一角,拼命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然而冰天雪地之下,发抖乃是身体本能,又哪里是这般好控制的。
故而哪怕他尽量克制,锁链还是随着他的颤抖簌簌作响。
沐文轩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走了过来。
肉味和热气一起传来,宁王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正好见沐文轩连肉带汤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后,表情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这雪天吃些羊肉汤,当真是神仙享受。”
宁王深吸一口气,不与此人计较。
沐文轩偏偏要凑过来,语气贱兮兮的:“我说王爷,你放着金尊玉贵的亲王不当,怎么偏偏要和沐文曜那老匹夫搅和在一起呢?他能给你什么啊,你看看你看看,他连这种天气里给你一床厚棉被都做不到啊!”
宁王险些破口大骂。
你还知道本王金尊玉贵!古往今外就没有敢这么对皇室宗亲的下臣!大冷天将他关在四面漏风的囚车里,只给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这与刑讯逼供何异?!
“本将军这就是刑讯逼供啊。”沐文轩大咧咧地回应道,宁王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沐文轩又喝了一口肉汤,再次满足地叹口气:“王爷,要是你愿意把沐文曜那老匹夫跟你苟且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那本将军也不是不能让王爷吃饱穿暖。”
“什么苟且!沐文轩你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王就想不通了,那野种究竟给了你……”宁王倏然闭嘴,一把纤细的小刀擦着他的眼睛钉在了囚车上。
宁王看着入木三分的刀身,硬是在大冬天出了一身冷汗。
沐文轩收了那副欠打的模样,目光冷漠地盯着他:“再让本将军发现你对陛下不敬,那这刀下次就是对着王爷的脑袋了。”
宁王勉强平静下来:“他……他分明不是皇兄的孩子!你到底为何非要和他站在一处?!”
“本将军素来忠君爱国,自然要和陛下站在一处,”沐文轩又变回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再说了,是不是的,也要有证据,你说陛下是狼王的崽,证据是什么?又是谁告诉你的?”
宁王不答。
沐文轩接着道:“你无非就是以自己为诱饵,引着本将军留在云华府,一方面是想办法策反本将军,嘶,我说沐文曜就没想过本将军此生都跟他势不两立的可能性?还有,你们京中也有动静吧?你们在京中安排了什么?想趁着本将军不在做什么?沐文曜那老贼不可能觉得就禁军那些废物可以逼宫吧?
宁王依然沉默。
沐文轩有点抓瞎。
军师教的都说完了,此人打定主意当个锯嘴葫芦可如何是好?要不还是按老办法来,直接严刑拷打算了。
“将军!”一名亲卫及时跑过来,“将军,军师有请。”
沐文轩一仰头把羊肉汤都喝了,顺手把碗丢给宁王:“王爷解解馋。”
随即不待宁王发作,直接转身就走。
宁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沐文轩,你个狗东西,本王与势不两立!”
沐文轩撇撇嘴,加快速度回到了帅帐,依然黑衣蒙面的军师和一名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的年轻人正在等他。
沐文轩有点迟疑:“你是?”
年轻人一抱拳:“将军,属下王赢啊!”
原来是他离京城之前留给楚煜鸢的几百人之一!沐文轩恍然,随即很是高兴:“好小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岁君不愧是江湖一流高手。不过如今你是陛下亲卫,无需对本将军自称属下了!”
王赢一点头:“是,将军说得是,属……末将此次前来,是陛下有旨……”
他将除夕夜之事和盘托出:“末将轻功是诸位兄弟中最出众的,故而岁君令我前来传信,陛下想知道将军在云华府所见所闻及宁王的异常。”
沐文轩一点头:“此事由军师与你细说。”
布军师没有反应。
沐文轩十分奇怪:“军师?军师!”
布军师猛然一惊:“在……将军恕罪,属下方才失神了。”
沐文轩皱着眉头:“军师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
布军师摇了摇头:“无妨,将军无需担心。”
他将在云华府的事情条分缕析地一一说明,然后打发王赢回去报信。
等人走了,他才看着沐文轩道:“此时于陛下而言,自证难度颇大,属下有一问。”
沐文轩有点疑惑:“军师请问。”
布军师道:“若陛下被证血脉不纯,而他又不愿意让位,将军届时如何自处?”
沐文轩顿时僵住了,皱着眉天人交战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一般平静言道:“论公,陛下仁厚聪颖,又有平定天下,清明吏治之心,胜先皇百倍,论私……宸妃娘娘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宸妃娘娘……”布军师喃喃两句,亦是沉默良久,“将军亦是布某的救命恩人。既然将军有此意,那布某会替陛下想出来一个解决之法的。”
第72章 第34章 楚煜鸢显然没想过自己会被拒……
这一月多的时间仿佛是行军打仗, 各种信息都汇集到了楚煜鸢的桌案上,看得人头大。
江一晨见不得他一人瞎忙,帮忙分担了很大一部分情报的, 江一蝶好奇还来帮忙过, 但很快没了兴趣,她本想离开玉京继续游历天下, 但江一念观情势, 担心江一晨此后需要人相助,强行抓着她留在了玉京。
江一蝶转头就给老三和老五分别去了信。
虽说江一蝶这目的是贫道和道友一起死,但江一晨还是很感激师姐的挂念,并没有拒绝。而江一蝶闲不住的性子很快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楚煜鸢案牍上的信息很快多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吏部文选司郎中康穆乃是行贿上位,行贿的事物乃是治疗不举之症的法子?!啊?哦, 因为吏部左侍郎不举多年……噗……这当真是投其所好啊!只是这么隐秘的事情这位康大人也知道,还怪有本事的。”江一晨拿着江一蝶给的情报, 笑得直抖。
楚煜鸢:“……”
陛下拍了拍桌子:“荒唐!”
江一晨忍住笑:“小殿下别急,还有其他的, 喏, 这位康郎中找到的法子乃是以透支本源为代价的,如今这位左侍郎大人已然清心寡欲数年了。”
楚煜鸢深吸一口气, 在一旁翻了翻,拿出来一本折子:“他不举多年, 可年前才纳了第十一房小妾,还被御史台参了一本!”
江一晨笑得促狭:“这男人嘛,少什么总要显摆什么。”
楚煜鸢斜他一眼,勉强把火气压下去,伸手拿过江一蝶的情报仔细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京中多数官员真是各有各的荒唐。
狎妓贪腐是基本操作,不孝不睦大有人在,更有甚者,私下卖官鬻爵、倒卖人口……
楚煜鸢早知朝廷吏治混乱,但还是第一次知道,朝廷官员已经腐烂到了何种程度。
玉京尚且如此,地方又会如何?
楚煜鸢心中再次生出了紧迫感,他将江一蝶查到的东西一一记下,这些既是他日后收拢朝臣的把柄,也是清算的证据。
就在他梳的同时,江一晨在一旁已经翻完了苏姜好的东西:“苏姜这不是什么都没有查到吗?你母妃的事情现今宫内已经无人知道了?”
楚煜鸢从沉思中回神,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折子,皱了皱眉。
自从沐太后去了护国寺,他就让苏姜着手清宫中,而随着宫中眼线的消失以及山雪明的反戈一击,沐太后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苏姜的叛变,苏姜能从沐太后手下套取的消息逐渐少了。
而沐太后把持后宫多年,楚煜鸢还是收服苏姜后,用了快十年的时间才将紫宸宫内的眼线一一清除干净,这还要多亏苏姜的遮掩,才没有在遇到系统之前引起沐太后的警惕和怀疑。
是以虽然他现在让苏姜去查狼王昔年留在宫中养伤之事,但能得到的消息着实非常有限。
江一晨放下苏姜的折子,问道:“你还能找到你母妃身边的人吗?”
楚煜鸢摇了摇头,眉宇间有些黯然:“昔年沐太后登临后位,没几年后宫就尽数落入她的掌控之中,母妃身边的信任的宫人大多或死或走,而我出生之后,母妃身边大概只有自幼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可信。母妃去后,她就一直在我身边照顾,可惜后来朕还是没能护住她。”
宸妃的陪嫁丫鬟?
江一晨突然心头一动:“你说的这个丫鬟,是不是彩璃?”
楚煜鸢点了点头:“对,就是彩璃姐姐。说起来兄长应当也见过她?”
江一晨不动声色地吸一口气,强行运转心法把翻腾的心绪压了下去,若无其事地问道:“有些印象,我记得她也是你的心腹,后来发生了何事?为何她现在不在了?”
楚煜鸢平静道:“我亦不知。彩璃某日替我去御膳房传膳,可不知为何撞上了太后,然后被太后以不敬为由杖毙了。我知晓的时候,彩璃只剩下一盒骨灰了。”
江一晨不难听出他平静语气下深藏的伤心和不甘,若是平时,他肯定会想办法哄着他转移注意力。
然而现在他内心翻江倒海,实在是无力顾及楚煜鸢的情绪。
彩璃……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她脑海里,轻柔的女声道:“太子殿下请江公子去御花园,为您备了惊喜。”
她是楚煜鸢的心腹,是东宫除了苏姜之外唯一知道他存在的人。
所以他直接跟着去了。
然后一脚踏入陷阱中。他怎么都没想到楚煜鸢给他的惊喜是几大高手的围攻,是禁军铺天盖地的弩箭。
彩璃站在重重保护之后冷漠地说,哪怕是太子妃侧妃,太子殿下也不应专宠,更不用说他一个男人,长伴君侧,要天下和群臣如何看待太子?
他自然以为是楚煜鸢想要杀他,愤怒之下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拔剑杀人,不知道剑下斩了多少亡魂,唯一的执念就是要冲进皇宫,当面问楚煜鸢。
问他这么多年的陪伴就是抵不过皇位吗?
他不知拼杀了多久,最后彩璃也死于他的剑下,却也问出了那个差点让他丧命的问题。
可知一个好南风的帝王如何坐稳江山?
这句话让他险些拿不稳剑,本就伤势不轻的情况再受重创,而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在被围攻之时就放出了求救信号,江一念正好都在京城,及时赶来将垂死的他救走,勉强护住他的心脉把他送到神农谷医治。
他花了三年,才堪堪将外伤内伤养好。
江一晨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所以你也不知道彩璃当年做了什么?”
“嗯,我找太后对峙,太后只说她不敬。”楚煜鸢皱着眉头,显然也很是费解,“后来思来想去,或许是当时我即将登基,太后给我的下马威吧。”
他说完后抬头一看,却被江一晨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迅速起身:“兄长!你怎么了?来人,传太医!”
“不用。”江一晨制止他,勉力笑了笑:“只是突然内息走岔,不妨事。”
楚煜鸢虽然对武功一窍不通,但也知道内息走岔不是什么小事,顿时生气:“这怎么会不妨事?!”他提高了一点声音,“苏姜!苏姜!传太医!”
门外传来苏公公着急忙慌的应答和脚步。
江一晨看着他眼睛里鲜活的情绪,说不清楚自己内心什么感受,只是顺从内心将他一把揽入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将头抵在他的脖颈间。
苏姜探头看了一眼,迅速把门关上了,他本想把去传太医的小太监喊回来,可方才楚煜鸢着急的语气让他也失了分寸,于是察言观色一流的小太监拿出最快的速度,转瞬已经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楚煜鸢不知道门外的官司,他伸手环住江一晨的背,小心翼翼地问他:“兄长,你还好吗?”
还好吗?
江一晨说不准,他现在只是觉得不真实。
毫不夸张地说,他在神农谷的第一年,若不是靠着对楚煜鸢的强烈恨意,恐怕根本活不下来。养伤花了三年,又用了两年游历天下开阔心胸,也没能让他的心头的恨意消解。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想,当年之事会不会有误会。
然而彩璃的身份,彩璃的问话,楚煜鸢的志向,却是他始终无法解释的症结。
彩璃是楚煜鸢母妃留下的人,是他极为信任的下人,亦是经他反复观察后盖棺定论忠仆;楚煜鸢是个合格的太子,志向就是成为贤明之君,哪怕身如傀儡也未曾放弃过对朝堂之事的关注。
所以,他信了楚煜鸢的鸟尽弓藏的动机,也始终没想过,这个忠仆会背叛主子。
不,彩璃或许也没有背叛。
从常判断,帝王身边当然不能有男宠,她既要照顾楚煜鸢的起居,又要他名声干净毫无污点。
她知道楚煜鸢的性子不会愿意对自己出手,所以主子不愿意下手的,她来办。
所以她答应沐党引自己入杀局。
如今真相大白,曾经以为要用一辈子去消解的心结突然散开,饶是他以为自己心境修为均是上等,仍是难以控制自己。
情之所至,身不由己。
三师兄当真是我辈楷模。
江一晨用力抱着楚煜鸢,力道大像是要把他揉入骨血,楚煜鸢安静地任他动作,黑瞳沉静担忧的看着他。
江一晨陡然生了一股将他拆吃入腹的妄念。
若他没有被那些情绪裹挟,若他不是一再说服自己忘记,若他不是真的对楚煜鸢的感情起了怀疑……他们不会错过这五年。
他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皇位上五年。
他一手抚过楚煜鸢的脸颊,贴着唇瓣吻了上去,是完全不同以往的急躁,另一只手则挑开衣领,顺着白皙的肌肤往下摩挲。
楚煜鸢艰难地从他的禁锢中退出来,喘息着问道:“兄长……你没事了么?”
江一晨只是“嗯”了一声,但动作并没有停。
楚煜鸢反抗不了,干脆不动了,他在这种事情上一直被动,懂得不多,也懒得钻研,素来是江一晨想怎样就怎样,更不要说方才江一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事情。
他知道有情人之间会用身体抚慰彼此,对此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抗拒的。
只是……为何一定要在御书房。
楚煜鸢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偏偏一直由着他的江一晨今日不知抽了什么疯,一直在耳边低语:“叫出来,乖……别憋着。”
楚煜鸢才不听他的,手指攥住他的衣袖,口中吐出几个破碎的词句:“停……回,回寝宫。”
江一晨手指灵活地动了动,逼出怀中人的一声惊喘,难得将那些恶劣的趣味用在他身上:“若我不想回去呢?”
楚煜鸢显然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湿漉漉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而门外传来了一阵小太监着急的声音:“苏公公,太医到了!”
苏姜一个不查,被他喊了出来,险些被口水呛到:“喊什么!规矩呢?”
楚煜鸢心头一紧,心神紧绷之下,身体越发敏感,偏偏江一晨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过分,他几乎要被从未体会过的刺激快感逼疯。
楚煜鸢一把攥住江一晨的手腕,声音都带了哽咽:“停,停下……”
江一晨并没有停,反而又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让他们进来好不好?鸢儿?”
楚煜鸢瞳孔一缩。
第73章 第35章 何必再让他伤心一次
最后苏姜当然没能进御书房, 人老成精的苏公公怎么会让自己去触霉头,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莫名其妙的太医。
楚煜鸢被人按在御书房欺负一通,回到寝宫又是一场神魂颠倒的缠绵, 等回过神来, 夜已经深了,一早安排的正事还有一大半没有完成。
陛下羞耻里混杂着愧疚, 想要怪江一晨又觉得自己明明也同意, 此刻怪罪像是无取闹,整个人纠结难言,沐浴后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自闭。
江一晨清好自己,把他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含笑点点他鼻尖:“怎么,要把自己闷死?”
楚煜鸢瞪他一眼, 打定主意不要他。
然后江一晨就从身后拿出来一叠花花绿绿的点心:“吃不吃?”
楚煜鸢:“……嗯。”
江一晨忍笑,给他喂了一点, 又把盘子递给他,楚煜鸢坐在床上, 一手端着盘子, 一手拿着点心,长发散开, 轻薄的寝衣盖住了身上的满身痕迹,明明表情平静眼神清正, 但看着又有种莫名的诱惑。
江一晨忍不住靠近了一些,然后对上了楚煜鸢警惕的眼神。
他一挑眉:“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楚煜鸢沉默半天,突然小声开口道:“我问过太医……男子之间本就有违天和,若是不加节制, 日后唔……”
江一晨捏住了他的嘴唇,没好气地说:“少听太医院的庸医胡扯。”
楚煜鸢说出刚才那句话已经是极限了,和太医的那场对话简直都不堪回首,陛下至今都没想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把问题问出口的。
关于身体的话题就此终结。
当然江少侠找到神农谷传人,十分“讲”地弄了些养生的药物,这就是后话了。
入夜,楚煜鸢照例窝在江一晨怀里,还是没忍住,问道:“白日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一晨顿了顿,道:“无事,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楚煜鸢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事情?”
江一晨拍拍他的背:“武学上的事情,所以真气一时走岔,还要多谢小殿下替我疗伤。”
楚煜鸢:“……”
他一点都不想回忆是怎么疗伤的,生气地转了个身,闭眼睡了。
江一晨笑了笑,给他拉了拉被子。
彩璃已死,想来以后小殿下也不会放过沐党,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让他烂在过去吧,横竖自己心结已解,何必再让他伤心一次。
他从后面抱住楚煜鸢,亦是闭上了眼睛,心神异常宁静。
正月二十,朝廷正式开印。
年关刚过,玉京城内各路衙门却已经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自然不是朝臣们尽心办公,而是所有人都在等这开印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人人都想知道,这皇位上坐着的,得了神人眷顾的小皇帝,究竟是不是楚氏血脉?
这些天那位楚煜鹏也是没有闲着,打着看望母亲旧友的旗号,给京中一些官员投了拜帖——当然,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谁这么不长眼地敢接。
不过楚煜鹏也不气馁,悠然自得的游山玩水,还参加了几场诗会,不论是字还是诗,都称得上上佳,在玉京城的文人中竟然有了些声望。
正月二十二。
前去给沐文轩传信的灵隐卫依然没有回来,沐文轩的三千精兵和失踪了一样,始终没有消息。
楚煜鸢不知情势如何,只能让人在玉京场外二十多里的一个驿站守着,若是见到沐文轩,便让他带着宁王直接进宫。
正月二十三,朝廷开印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有资格上朝的官员纷纷到场,早早地就在太和殿门口等候,彼此之间小声地交头接耳,议论着今日之事。
封和济走到山雪明身边:“山大人。”
山雪明温文一笑:“封大人。”
封和济道:“长话短说,封某找了些旧友,据说这位楚煜鹏在云华府素来以宁王府二公子的身份行事,容貌素来如此,且颇得民心,不知山大人作何看法?”
山雪明只是道:“户部前往各地推广的化肥已前后到达,这化肥的作用封大人你比山某清楚。今岁的秋收只怕能比去岁多上三成不止,如此功绩,比之这宁王府二公子如何?”
封和济忍不住抚须:“现下还是初春,言此为时尚早。”
山雪明又道:“那封大人得陛下传授,所研制的连弩如何?还有陛下所言可开山排海的炸药又如何?”
封和济道:“连弩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如今国库空虚,而我朝军中又兵士众多,便是神器,造不出来也与废铁无异。至于炸药,此物确实威力惊人,可我等尚未找到安全的使用方式,本待开印后与陛下商议此事,不想如今出了这般变故。”
山雪明犹豫了一下。
封和济言之有,这些东西虽然神奇,可作用皆有待验证,未必能让百官忽略陛下血脉不纯之事。
但他知晓一件绝对能拿捏百官命脉的事情,就是冯氏姐妹搞出来的那个商行!
趁着年节热闹,这商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席卷玉京和京畿,甚至直接辐射到相近的山南、江北等地,从粮食出发,继而延伸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而冯氏姐妹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联络上了沐党新招揽的虞景天虞大人,此人平日里不声不响地在翰林院混日子,不想手下竟然握有巨富,令人惊讶。
而靠着虞景天的牵线搭桥,朝中五六品的官员——大部分是沐党的中坚力量——都在那个商会里“持股”,据说是一种管和分红的依据,而这“持股”的代价就是各家的生意多多少少的都分出了一部分给冯氏姐妹。
而随着冯氏姐妹的生意越来越大,多数官员的全副身家如今都成了商会的“投资”。
这基本等于陛下已经将沐党中坚的大部分身家都握在了手里。
若是他们不从,冯氏姐妹只要断了他们分红,就能让这些所谓的高官上街喝西北风。
但此事封和济显然不知,而陛下没有明令之前,他也不敢擅自泄露。
于是最后山雪明只能将话题带过:“封大人知晓,山某如今只有一条路。”
封和济沉默,他本意是想看看盟友是否有什么底牌,但没想到山雪明一句话把他堵回来了。
关键是他还挑不出毛病。
谁不知道朝堂上下谁都可以转投沐文曜,唯独山雪明不可以。
户部的那些沐党门生,尸骨可还未寒呢。
山雪明反问道:“不知封大人作何感想?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封和济沉思良久,终于长叹一口气:“封某为官多年,始终碌碌无为,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自不量力地想实践一番年轻时的抱负。”
山雪明并不太意外,只是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封大人以为呢?”
二人相视一笑。
说到底,他们都不是那种迂腐的性子,并不觉得皇帝血脉不纯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关键是帝位上坐的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卯时三刻,苏姜的声音远远传来:“群臣入殿。”
封和济和山雪明各自回到队列,进入殿中。
只听苏姜道:“拜陛下、太后。”
山雪明眉头一皱,身体跟着众人跪拜,待行礼完毕,才发现大殿一侧立起了屏风,其后隐隐可见数名女子的身影。
楚煜鸢坐在上首:“想必各位卿家已经等急了,那这便开始吧,苏姜,传陆鹏。”
朝中起了一点骚乱。
楚煜鹏跟在内侍身后,昂首阔步进入殿中,并未向楚煜鸢行礼,只是冲着太后的方向跪下行礼:“见过太后娘娘。”
当下就有御史跳了出来:“大胆!为何不拜皇帝陛下?!”
楚煜鹏看他一眼:“我乃先皇亲子,太后是我嫡母,拜见自然所应当,然而楚煜鸢却是宸妃通奸留下的,如何令我跪拜?”
楚煜鸢没他,眼神将御史逼回去,转而看向沐文曜,平静问道:“想来沐阁老已经将证据准备好了?”
言下之意,此事不过你沐文曜的算计。
沐文曜脸皮一抖,也没有废话寒暄,只是拱手道:“容臣一一禀报。”
所谓的证据包括珍妃的手记和种种证言,包括珍妃闺中密友、于其身旁伺候的宫女太监,助她假死的太医等等,而证人,贵妇宫女太监都在屏风后候着,太医等人则等在殿外。
楚煜鸢并不意外,沐太后在护国寺待了这么多天,直接将后宫拱手相让,总得弄出来些成果。
他令苏姜将东西呈给群臣,传阅中太后突然开口:“细看此子,确有些像先皇和陛下。”
山雪明和封和济对视一眼。
此言一出,只怕百官心中的那杆秤要开始偏了。
楚煜鸢并未受到影响,看上去依然平静:“阁老当知道,就凭这些,或许能证明陆鹏是皇家血脉,却证明不了朕的血脉如何。”
沐文曜道:“陛下此言有。这位陆公子所指控之事,还需一人方能证明。臣请陛下,传狼王入殿觐见!”
群臣顿时哗然。
狼王居然真的进京了?!
那指控……沐文曜这是想要给当今天子滴血认亲?!
众人面面相觑。
指控当今皇上血脉不纯已是犯上,而今证据居然还有皇帝自己提供,沐文曜这首辅还真是当得八面威风,但凡换个真正大权在握的皇帝,只怕沐首辅现在人头已经落地了。
但如今这位陛下,只怕没有什么反对的余地。
果然,楚煜鸢八风不动地点点头:“准了。”
群臣中有人得意有人暗叹,沐文曜既然敢让狼王入殿,这滴血认亲的结果只怕不会令人意外。
很快,早有准备的内侍捧着一碗清水上来,另有两人则分别取了楚煜鸢和狼王的一滴血,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把两滴血都滴到了水里。
在群臣的炯炯目光中,两滴血在水中不出意料地缓缓融合了在一起。
第74章 第36章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太和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饶是群臣早有准备, 真的看见血液相融,仍然让人吃惊不小。
不少人的眼神隐晦地在狼王身上打量,在场的人大多是先皇在位时期就已经入朝为官, 自然听过宸妃与先皇、狼王二人的纠葛, 不想如今传言成真,宸妃居然真的和狼王有一腿?
再联想到宸妃倾国倾城的身姿容貌,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暗自感叹狼王艳福不浅了。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 狼王面沉如水,看着并不怎么开心。
众人纳罕,狼王痴念宸妃而不得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如今心上人给自己留了一个孩子, 莫非不值得高兴?狼王怎么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
沐文曜尤其奇怪,在他的计划中, 以狼王这么多年的心心念念,若是得知楚煜鸢的身世, 应当欣喜若狂才是,等自己顺成章地废了楚煜鸢, 再以他的命和自由来和狼王谈漠北之事, 为了保住儿子的命,狼王一定会答应。
但狼王现在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但事已至此, 沐文曜只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众位同僚也看见了,当今陛下……不, 楚煜鸢楚公子与狼王赫连青川确为……”
“阁老稍安勿躁。”楚煜鸢开口打断他,脸上竟然露出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常年面无表情,脸上肌肉僵硬,此时强行牵扯嘴角微笑,配合那张样貌不似真人的芙蓉面, 竟然笑得沐文曜心中一寒。
只听楚煜鸢道:“朕素来好奇,滴血认亲之法,当真万无一失吗?”
“哀家亦有此疑问。”沐文曜还没说话,屏风后的太后开口了,“不是哀家信不过沐阁老,只是皇室血脉关系重大,这结果还是稳重些好。”
沐文曜拱手一礼:“臣明白太后娘娘的担忧,但祖宗之法已经流传千年,想来应当大差不差。若是娘娘担心,臣以为,不妨让殿中同僚与狼王一试。”
沐太后道:“皇帝,你以为如何?”
楚煜鸢等他们兄妹一唱一和结束,这才点头答应,他本意也要借此揭穿一些事情:“哪位卿家愿意试一试这滴血验亲之法?”
山雪明毫不犹豫上前一步:“臣来。”
很快,宫人端着一碗清水到了殿中,山雪明正待划伤手指,突然听到上首皇帝说道:“山大人不妨仔细看看。”
山雪明一怔,下意识把眼光放在了碗身上,犹豫了一下,伸手断了起来。
入手冰凉,水面清澈。
看着似乎没什么问题,山雪明思考了一会,干脆一狠心,伸出手指点了些水入口尝了尝——就是普通的水,最多有点冰凉。
于是他转头对楚煜鸢说道:“启禀陛下,臣验证过了,这就是普通的清水。”
沐文曜始终老神在在地看着,并不阻止。
待到狼王和山雪明的一滴血分别落入碗中,在清水中划出了明显的分异——二者并未相融。
殿中顿时再次响起一片喧闹。
山雪明忍不住皱眉。
他开始急速思考可以从哪些方面来驳到沐文曜,接着思绪迅速转进到了靠沐大将军强行出兵镇压之上,然而沐将军出京彻查宁王谋反一案,为何如今仍未回京?!
就在他沉思之际,突然听到楚煜鸢问:“山爱卿,你方才试水,可有什么异常?”
山雪明仍然在盘算直接杀了沐文曜的可能性,闻言下意识答道:“臣未见什么异常,只是有些凉……”
楚煜鸢颔首,转头看向苏姜:“差人再上一碗冰水,王爷,烦请你与朕再验一次。”
群臣闻言俱是面面相觑。
沐文曜眉头不由自主地一跳,随即就被一直观察他的楚煜鸢发现,他对自己的猜测有了把握。
以兄长的身手,还有四师姐帮助,想必很快就能带着他想要的东西回来。
在殿中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苏姜安排的小太监很快端着一碗冰水走入殿中,楚煜鸢并未等人上前取血,而是自顾自地走下台阶,抬手直接滴了一滴血入水中。
狼王亦是毫不犹豫。
两滴血液落入碗中,同样泾渭分明地划出两道界限——血液并未相融。
太和殿中直接炸开了锅。
“这,这是这么回事?!”
“方才都明明融了!莫非是老夫看错了?!”
“血液相融诸位大人都看见了,难道还能所有人一起眼花吗?”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
山雪明震惊过后,若有所思,看向楚煜鸢:“陛下,莫非是水的原因?”
他一开口,众人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是啊,方才陛下还专门问他试水有何异样,莫非水就是影响因素?
诸位大人顿时开始互相讨论这两碗水有什么区别,为何前一碗水融了,另一碗没融。
沐文曜再次感受到了局势失控的感觉,他顿时就想要开口挽回局面,然而楚煜鸢平静如常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诸位卿家是不是忘记了,朕曾受神人传法。”
大殿里喧闹的议论声顿时一清。
“神人曾向朕传授了数种学识,”楚煜鸢深深看了沐文曜一眼,继而说道,“其中就有这滴血认亲之法。按照神人的分类,人之血液,大致可分数种类型,神人谓之曰血型……”
他一边将滴血认亲的原一一道明,一边朝着上首走去。
他走到高高矗立在最上方的皇位上,坐了下来:“……事实便是如此,诸位卿家可以验证一番。”
他话音刚落,苏姜挥了挥拂尘,一排内侍纷纷端着清水踏入殿中。
血型之说闻所未闻,群臣对视一眼,已有按捺不住地找了交好的同僚,开始了“滴血认亲”。
殿中很快传来了诸如“融了融了真的融了”之类的话,诚如系统所言,若是在水中,大部分人的血液都能相融。
楚煜鸢脸上慢慢露出来一个笑。
尤其是看见沐文曜黑沉的脸色,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实了一些。
更让他高兴的事情很快到了,他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江一晨回来了。
楚煜鸢克制住自己没有抬头往上看,只是看着殿门处,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提着一名身着道袍的矮小道人走了进来,正是华元。
华元将手中的人往地上一扔:“启禀陛下,有人告发崇文阁大学士、内阁首辅沐文曜勾结妖道,以丹药方士之术,构陷陛下不具皇家血脉,简直大逆不道。末将已将此人拿下,请陛下处置。”
矮小道人摔落在地,顿时伏作一团,不敢吭声。
突然出现的侍卫本就令众位大人疑惑,此言一处更是令众人瞪圆了眼睛。
沐文曜顿时大怒:“你又是何人,御前信口开河,还有没有王法?!”
华元不卑不亢道:“本将军乃灵隐卫统领华元,若论官职,亦是朝廷二品大员,沐首辅还请慎言。”
灵隐卫……
沐文曜脸皮一抽。
众位大人惊诧过后更是表情麻木。
既然皇帝可以搞出来化肥之类的神物,重建灵隐卫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想想灵隐卫那监察百官的职责,真是令人心头发毛。
山雪明眼睛一亮,顿时上前一步:“陛下,厌胜之术本就是人嫌鬼厌,沐文曜堂堂首辅,私行此事还自罢了,但他竟然以此术构陷天子,简直其心可诛!恳请陛下严查!绝不能容忍此国贼立于朝堂之上!”
封和济毫不犹疑地出列:“臣附议!”
沐文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华元说得分明是丹要之术,结果到山雪明嘴里就成了厌胜之术了,当堂扭曲黑白,当自己是聋的吗?!
他当即扭头:“陛下,臣冤枉。此人是个游方道士,臣奉命彻查陆鹏所指认之事,恰好碰到这老道,他言之凿凿可用丹要之术保证滴血认亲的准确,臣这才听信了他的话。而直至方才,陛下传神人启示,臣方才得知被骗。臣绝无意欺君,还请陛下明查!”
说完,他大礼叩拜,头深深伏在了地上。
而他一跪,刑部尚书严亭渊立刻出列,跪下道:“陛下,不知者不罪,沐大人也是办差心切,一时着了奸人的道,还请陛下恕罪啊!”
由他带头,沐党众人纷纷出列求情,楚煜鸢的事业顿时一空。
满堂文武,竟然只剩下了山雪明的户部、封和济的工部、陈鹤年以及冯和正还站着。
“皇帝,沐大人他虽然此事办得有些差池,但毕竟心是好的,他与哀家乃是亲生兄妹,哀家嫁入皇室多年,皇室亦是兄长的族亲,他如何会刻意构陷啊!还请皇帝看在哀家的面上,且容他这一回。”太后的声音亦是从屏风后传来。
楚煜鸢缓缓吸了一口气。
他挥挥手,示意华元将那个老道士带走,再次深深看了一眼低头跪拜的满朝文武,平平言道:“朕自然是信阁老的,何况既然母后如此说,那此事便到此为止。”
沐文曜这才起身:“谢陛下。”
楚煜鸢看了一眼在一旁始终如同透明人一般的楚煜鹏:“不知陆鹏之事,阁老又是什么章程?”
沐文曜起身,先看了一眼狼王,随后才道:“陆鹏所持手记,确是珍妃的字迹,又有诸多人证,臣以为,当入皇家族谱。”
太后亦道:“沐阁老说得是,皇室血脉如何能流落在外,更何况珍妃伴驾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既然她没有福分,便将与她的奖赏给她儿子吧。哀家以为,不仅应将楚煜鹏入族谱,还应给个封号,便是不封亲王,一个郡王也不过分,皇帝以为呢?”
太后首辅相继开口,沐党各位也开始纷纷附和。
楚煜鸢垂下眼眸。
这俩老狐狸心思够快的,发现不能不能以血脉不纯把他怎么样,瞬间就放弃了纠缠狼王之事,转而将楚煜鹏的身世问题解决,如此一来,沐党在朝堂中的势力更是有了名正言顺的支点,凭借沐党如今的声势,若是楚煜鹏真的封了王爵,这谁是天子还真不好说。
但他并没有什么很好的由拒绝,沐文曜将证据弄得完美无缺,相信怎么审这些证人也不会改口,除非珍妃复活亲口说她未曾生育儿女……
楚煜鸢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正待开口说话,突然听到殿外一个震天响的大嗓门:“我不同意!!”
他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而沐文曜的脸色陡然变得极其难看。
第75章 第37章 真的这么认输了吗
随着门外一声惊雷般的吼声, 沐文轩大步走进了太和殿。
只是与过往的意气风发相比,今天的沐将军狼狈不少。
银白色的战甲上伤痕累累,还有未能洗刷干净的血迹, 头、颈、胸等要害之处的都有深深的箭痕, 沐文轩中气听着很足,等人到了殿中才发现他行动之间颇为滞涩, 脸色苍白, 瞧着伤得不轻。
他身后还跟了一名黑衣人,一些打过交道的人很快认出来这是西北三军里那位深居简出的军师。
楚煜鸢站了起来,沉着脸道:“沐将军这是出了何事?伤势如何?来人,传太医。”
沐文轩一摆手:“陛下且慢, 臣都是小伤,不妨事, 但臣要禀告之事才是刻不容缓。”
接着不待他询问,沐文轩一口气说道:“臣押送宁王回京, 路上遇到了身份不明的刺客袭击,此刻本身不足为惧, 可携带了威力巨大连弩和一种臣从未见过的事物, 撞击则会发生巨大的爆炸,刺客携带此物冲击队伍, 尽是同归于尽之姿态,臣一时不查, 损失惨重,宁王亦是受到惊吓,臣不得不就地修整,故而延误许久方才回京,请陛下责罚。”
听到这个描述, 楚煜鸢皱了皱眉,怎么感觉这么像工部刚刚弄出来的连弩和火药?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封和济,发现封大人也是一脸的惊疑,顿时知道这肯定是工部出了内鬼。
还是时间太短了。
楚煜鸢暗叹,只能先专注于当前之事:“卿平安归来已是我朝之幸,何罪之有?”
沐文轩直起身子,笑了笑:“多谢陛下体谅。臣方才在殿外听闻,陛下想给这位‘珍妃’之子封王?”
陈鹤年捋了捋须:“人证物证俱证明这位陆公子乃是珍妃亲子,既然如此,依照礼制,封王并无不可,不知将军为何反对?”
沐文轩冷笑一声:“自然是因为他根本不是珍妃之子!”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当即就有沐党党羽出列:“人证物证俱在,将军缘何信口开河?!”
“不错,将军刚刚回朝,对此事一无所知,便大放厥词,实为不妥!”
“沐将军慎言啊!”
“……”
乱糟糟的指责声此起彼伏,看得房梁上的江一晨牙根痒痒,内力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往手上凝聚,着实很想给这帮不知君主的逆臣来上一击。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沐文轩陡然大喝一声,压住了满堂的喧闹,他虎目扫过方才说话的人,无一人敢跟他对视,“什么狗屁的人证物证,老子没看过又怎么样!你们怎么知道老子手里没证据?!”
楚煜鹏脸色一变,下意识和沐文曜对视了一眼。
沐文曜面无表情地看着沐文轩。
山雪明嘴角一翘,主动问道:“不知将军所言证据在何处?”
沐文轩气势汹汹的表情一僵,露出来一个牙疼的表情,犹豫一会儿后,侧身把身后的黑衣人让了出来,嘴上还磕巴了一下:“这,这就是本将军的证据。”
殿中众人:“……”
山雪明沉默一下:“此人……是何人?”
沐文曜冷笑一声:“这不是你西北三军的军师吗?乃是主帅自行雇佣之人,按律甚至不入百官之列。沐文轩,你的亲信如何证明楚煜鹏的身世?”
不待沐文轩开口,布军师磁性的声音响起来:“自然是因为,只有我才知道珍妃有没有儿子。”
他一边说,一边褪去了黑色的外袍,掀开了始终戴在脸上的面具。
外袍下是一身女子的裙装,面具后是一张伤痕累累的美人面,哪怕布满各种可怕的痕迹,依然能看得出来她昔日的倾城之貌。
深受沐文轩信任,深得西北三军将领爱戴的布军师,居然是个女人!
楚煜鸢有点怔愣,他只是听说过沐文轩有个深受信任的军师,但从来没见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种场合,而且这张脸为何有些眼熟?
布军师环顾四周:“诸位大人别来无恙,可还认识本宫?”
“本宫”二字一出口,顿时唤起了不少记忆,陈鹤年险些把自己的胡子拽下来,他瞪大了眼睛,失声道:“珍妃娘娘?!”
楚煜鸢彻底愣住,他方才还在想除非珍妃在世……现在珍妃本人就出现了他的面前……这是怎样的运气和巧合?!
“什么?!”同样愣住的人显然不在少数,数人的异口同声几乎在太和殿中形成了音浪,群臣无一不目瞪口呆。
可他们同样在宫宴上见过珍妃,作为容貌不输宸妃的美人,见过的人极难忘记,这张伤痕累累的面容,可不就是当年的珍妃吗?!
她……她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毁容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沐文曜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屏风后传来了瓷器摔碎的声音,沐太后顾不得礼仪,扶住穆姑姑的手走到了前面,死死盯着布军师:“珍妃?!你,你还活着?!”
沐文曜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布军师语气平和:“是啊,太后,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沐太后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你……”
穆姑姑赶紧捏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然而在震惊之下她的声音着实不算小,怎么可能逃得过沐文轩这种习武之人的耳朵,他毫无顾忌地把沐太后的话重复一遍,丝毫不掩饰自己早就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大声质问:”所以太后意思是你早就知道珍妃‘身亡’,不可能留下子嗣,却还要将陆鹏此人推出来,就是蓄意混淆皇家血脉!你和沐文曜,简直罪不容诛!”
布军师慢悠悠地补充道:“昔年先皇痴念宸妃,我虽然侍寝过,但并未怀上皇嗣。后因为冲撞太后,我被她折磨至奄奄一息,但凤仪宫的宫女以为我已经身亡,太后当时看了一眼,便令人将我扔进冷宫的枯井中。幸而我命不该绝,在去冷宫的路上遇上宸妃,得她相助,假扮太监逃离了皇宫,可伤势太重倒在了路边,然后被沐将军所救,我便以‘太监’的身份,在将军身边做事。事实便是如此,此人不可能是先皇的血脉,更不可能是珍妃的孩子。”
沐太后忍不住尖声反驳:“步云溪,你不要血口喷人!”
布军师平静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怒气,她冷笑一声:“我血口喷人?沐绾莲,你看着我的脸,这些伤难道是我自己划的吗?这道伤,是你亲眼看着你身边那个穆姑姑用簪子划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不过忘记了也没关系,是真是假,对你身边那个婢子用刑不就知道了?西北三军多得是这种手段,如何,太后娘娘,你要试试吗?!”
穆姑姑膝头一软,沐太后则是大怒:“你放肆!”
“够了!”楚煜鸢突然提高了声音,他极少这么高声讲话,沐太后一时间竟然被他镇住了。
她和上首的年轻帝王对视,陡然发现这个记在自己名下的“嫡子”竟然有了不能轻辱的威严。
楚煜鸢收回视线,看向刑部严亭渊:“意图混淆皇室血脉,残害宫妃,该当何罪?”
严亭渊冷汗岑岑:“禀,禀陛下,依律,依律当斩,诛,诛九族……可是,可是陛下,如今事情未明证据不足,阁老和太后定是受了奸人蒙蔽,罪不至此啊!”
山雪明嗤笑一声:“奸人蒙蔽?何来的奸人,是你吗严大人?”
严亭渊并不能答话,只是死死跪伏在地。
楚煜鸢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平息,他已经给了机会,既然严亭渊想要一条路走到黑,那他就只能成全。
“阁老可还有话说?”他最后看向沐文曜,这座自少年时期时就横亘在他面前的大山,如今竟然似是到了一推就倒的时候。
沐文曜面色十分平静:“臣无话可说。”
楚煜鸢点了点头:“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沐文曜,太后沐氏,庶人陆鹏,构陷先宸妃,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罪不容诛。但沐氏既然身为太后,身份尊崇,朕便酌情处,今日起幽禁于仁寿宫,无诏不得外出。陆鹏、沐文曜及沐氏全族,压入大寺,即日起由大寺汇同刑部审。”
他看了一眼严亭渊:“朕记得严大人是沐阁老的女婿,娶的乃是沐家长房嫡女,既然如此,那就一并押入大牢吧。刑部之事由山雪明暂代。”
山雪明和大寺卿齐齐出列:“是。”
华元朝外挥了挥手,候在殿外的灵隐卫上前,将沐文曜等人一并押了下去,华元亲自守在沐太后身边:“太后,请。”
沐太后深深看了一眼楚煜鸢,转身回了仁寿宫。
一场闹剧至此收场,却是谁都没想过的结局。
“血型”一说本就令人称奇,群臣还以为小皇帝只是暂时稳住了位置,可谁承想半路杀出来一个活着的珍妃,居然就这么硬生生把沐家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定得死死的,以至于沐党中人想求情也无从下手。
更何况,除了严亭渊这种和沐家死死绑定的心腹,大部分中层本就是墙头草,如今眼见沐文曜已经无从翻身,又怎么会甘心一同沉没。
群臣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计划着未来的前程。
御书房内。
封和济、山雪明、沐文轩、布军师齐聚一堂,各自不动声色地打量彼此。
直到楚煜鸢看完沐文轩呈上来的奏报,打破沉默:“这么说,这个陆鹏本名就是楚煜鹏,乃是宁王的儿子?”
沐文轩点点头:“根据军师……珍妃娘娘……咳,的判断,应当是这样没错。”
布军师笑了笑:“珍妃步云溪已死,活着的乃是军师布千里,将军一如既往就好。”
沐文轩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楚煜鸢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布军师,眼神有些复杂:“您……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布军师看过来的眼神有种长辈的慈祥:“托陛下的福,一直过得不错。而陛下如今已是人中龙凤,若是宸妃姐姐泉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
楚煜鸢沉默,半晌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长辈的语气这么跟他说话了。
“若非宸妃姐姐相助,我也不会轻易逃离皇宫,此番恩情始终未曾想报。但我这些年始终对皇宫心有阴影,加上将军极为信任于我,在西北三军出谋划策感觉着实不错,也就未曾想过回宫。这些年留陛下一人在宫中苦苦支撑,还望陛下不要怪罪。”布军师说得十分诚恳。
楚煜鸢一怔,猛然想起来宸妃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你父皇的后宫嫔妃都是可怜人,你父皇把她们当成耻辱,家中把她们当做筹码,皇后把她们当成诞下皇嗣的工具,身如浮萍,无依无靠。鸢儿,若你以后有独掌大权的一天,问问她们想做什么……然后放她们出宫由她们去吧。”
他看着现在布军师平和深邃的眼睛,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先皇的后宫妃嫔,除了宸妃,大多侍寝过程都极为惨烈,因为先皇不乐意,皇后便会用猛药,而用了药先皇根本就宛若野兽……第一次侍寝的珍妃进入紫宸宫时,绫罗裹身,姿态婀娜,而之后,她是气若游丝地被抬出紫宸宫的。
楚煜鸢被宸妃紧紧按在怀中,他忍不住好奇拼命挣扎回头,只看到一双木然而毫无生气的眼睛。
珍妃步云溪,昔年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可父亲只是一五品京官,为了讨好沐文曜将她送到了沐府,沐文曜似有心动,但最后看着她的脸还是把她送进了宫中。
一入宫门,那个才女就已经死了。
而现在……楚煜鸢摇了摇头:“无妨,便是您在宫中,也帮不了朕什么……反而西北三军这些年的军功有军师的一份功劳,沐将军这些年未在阴谋诡计中折戟沉沙,也要多亏军师,这样便很好。”
沐文轩看着有些不服气,但敢怒不敢言。
布军师静静看着他半晌,突然起身,拱手肃然道:“陛下不怪罪就好。布某日后亦会继续待在军中,为陛下守土戍边,直至此身终结。”
楚煜鸢大概知道她这是以军功为承诺,换取自己不追究昔日她假死脱身的欺君之罪,但依然肃然点头:“朕信军师。”
直至此时,沐文轩才敢开口:“陛下,此次臣遇到的刺客,所用的连弩和那不知名的物件,于西北三军危害极大,还需查清来源才是。”
楚煜鸢看了看御书房内,在场的人基本就是他现在在朝中的心腹。
他看向封和济:“封大人,你来解释。”
封和济将连弩和火药如此这般地一说,将沐文轩惊得目瞪口呆:“好你个老封,有这种好事竟然不告诉我?!”
封和济无奈:“这些都是将军离京之后才弄出来的。臣挑选之人明明都是跟随多年的可信之人,可不想依旧生了叛徒,是臣对不住陛下。”
“沐文曜把持朝政多年,暗中有多少棋子谁也说不清楚。”楚煜鸢摇了摇头,“但此事关系重大,尤其是火药,绝不可再度流出,卿需得尽快抓出内奸。”
封和济肃然拱手:“臣领旨,请陛下放心。”
他最后看向山雪明:“卿且辛苦些时日,尽快将沐文曜一案审清楚,此外,将刑部梳一遍,把可堪重任的名单给朕。”
山雪明亦是拱手:“是。只是……臣有所担忧,沐文曜……当真如此就罢休了吗?”
楚煜鸢亦是皱眉,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朕亦不知,不过事到如今,各位卿家且先将手上之事做好,其余之事容后再说。”
于是殿中众人齐齐应是,最后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江一晨才出现,照例落在他身边:“那个从沐府抓出来的老头怎么处?”
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楚煜鸢揉了揉眉心:“兄长可问过他如何知晓白矾可加快血液相融的?”
江一晨伸手替他揉着太阳穴,道:“问了,他说他多试了几次,便发现了,虽然不知道原,但是白矾可让不同人的血液相融,冰水可让血液不融,都是他多次试验之后的结论。他靠着这个没少坑蒙拐骗,要把他扔到大寺牢里去吗?”
楚煜鸢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不用,把他扔给封和济,让封和济把‘化学’那本册子给他看,就说这是朕替他找到的人才。”
“行,等华元回来就让他去办。”江一晨随口答应着,估摸着按的差不多了,将楚煜鸢从椅子上扯起来,“今日你处的事情够多了,且休息会儿,走,我带你去透气。”
一旁始终当自己不存在的苏姜顿时嘴角一抽,大冷天的透什么气。
但楚煜鸢向来不会拒绝江一晨,闻言真的放下折子,乖乖任由江一晨用狐裘把他裹起来,牵着手出了门。
苏姜赶紧安排宫人在御花园中安排好赏雪的地方。
两人慢悠悠地散步到了御花园中,视野最好的亭子四周已经被苏姜差人用绸幔围了起来,只留下一小扇观景的窗,亭子内燃着炭火,摆放着精致的点心。
楚煜鸢在椅子上坐下,透过窗看着漫天的白色,直到江一晨过来,将帘子放下,抵挡了风雪。
江一晨摸了摸他的脸:“别看了,脸都冻得像冰。”
楚煜鸢靠在他的掌心中,温暖的感觉源源不断地从脸上传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些疲惫:“系……神人曾说后世有一物叫玻璃,若是能在四周装上,既不怕风雪,又可尽情赏景……可惜不知工部何日才能做出来。”
“既然知道了方法,那总有做出来一天。”江一晨双手一用力,把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生休息一下吧。”
楚煜鸢靠在他身上,沉默半天,突然喃喃开口:“你说沐文曜真的这么认输了吗?”
他真的这么轻易的,就把大权拿了回来吗?
江一晨侧头亲了亲他:“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如何,你还有我。”
楚煜鸢伸手把他抱紧了一些:“嗯。”
身体被熟悉的体温包裹着,像是把所有风雪都挡在了身外。
大寺卿的牢房内。
沐文曜独自一人待在最里面的牢房里,房间虽小,但十分干净,还铺了厚厚的被褥。
大寺卿素来是个谁都不得罪的墙头草,虽说沐文曜如今看上去已经失势,但他并没有让底下人落井下石,而是依旧好言好语地对待着。
牢头领着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沐阁老,您府上来人了。”
沐文曜点点头:“有劳。”
牢头解开门锁,对家丁道:“进去吧。”
家丁唯唯诺诺:“是,是。”
等牢头一走,家丁便挺直腰背,顿时显出一股卓然不同的气度来,他啧啧有声:“没想到啊没想到,小皇帝居然能把你逼到这个程度。”
沐文曜面无表情:“阁下总归不会来看热闹的?”
家丁哂笑:“那是自然。只是你的底牌不会就是那个冒险之极的计划吧?容我先提醒你,小皇帝身边应当有高手。”
沐文曜一皱眉:“高手?多高的高手?”
家丁漫不经心:“谁知道,他们来你府中把那个老道士抓走的时候,我依稀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内力,总之不会在我之下。”
沐文曜侧目:“所以你就任由他们在我府中撒野?”
“那不然呢?”家丁一挑,“我重伤在身,总不能为了一个小卒子去拼命吧,要是我真拼命了,阁老这计划不是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沐文曜面皮一抽:“那便不必多言,依计划行事就是。只是阁下莫要忘了,若我败了,小皇帝可给不了你要的东西。”
家丁哈哈一笑:“自然,自然。”
话音未落,人已经飘然不见了踪影。
沐文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缓缓将五指握成拳头。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76章 第38章 长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皇帝挺……
昔日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 一朝全府上下都进了大狱。
这一消息风一样传遍全境,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不知道多少官员度过了彻夜难眠三天。
明日便是山雪明定的提审之日, 三法司会同御史台将在大寺审问沐文曜混淆皇室血脉一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审的不是什么混淆皇室血脉, 而是要借机清洗沐党上下!
康元六年正月二十六夜。
时辰已经过了寅时三刻, 大寺卿孟恒忧依然难以入睡,在房中走来走去。
他最宠爱的妾室已经是一脸困倦:“老爷,您明日还要上值,且先休息吧。”
明日上值就是为了和山雪明去审问沐阁老, 还不如不去呢!
而明日审之后,他要么打上小皇帝的标签, 要么就成为沐党的党羽,可小皇帝如今根基尚浅, 沐文曜的束手就擒又来得太过突然,他实在是担心沐家还有什么后手。
要是让沐文曜逃过此劫, 自己这仕途也怕是走到了头。
孟恒忧正烦闷呢, 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喧哗,管家着急忙慌地跑进了院子:“不好了老爷, 不好了!”
孟恒忧手一抖,正待训斥, 就听管家道:“有人劫囚!有人在大寺牢房里劫囚,沐家……沐家的人都被带走了!!”
“什么?!”
府外响起了阵阵马蹄,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有人高呼:“外姓篡位,杀进皇宫, 匡扶皇室!”
响应者无数,杀声直冲霄汉。
孟恒忧脚一软跌坐在地:“疯了,沐家疯了……”
妾室惊慌失措地靠近他:“老爷,这是出了何事?!”
孟恒忧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一边更衣一边吩咐:“你速速去正院,让夫人把家丁护卫都派到门户上守着,把府中的少爷小姐都带到正院去,安排人保护,我没回来前,谁来也不准开门!”
妾室忍住哭答应了,问道:“那,那老爷您要去哪儿啊?”
孟恒忧换好了一副,一咬牙:“我要进宫!”
身处重位,此时此刻他绝对不能龟缩在家中不出,否则事后祸福难料,而如果入宫搏上一搏,那不论最后皇位上坐得是谁,他都是前来救驾的忠臣,哪怕日后仕途不再,也能保全阖家性命。
孟恒忧从小门离开府中,闭着耳目朝着皇宫中疾步走去。
他快步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摸到了宫门口,目之所见皆是一地狼藉,叛党只怕已经进了内城,孟恒忧踌躇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去。
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孟大人?”
孟恒忧转头一看,居然是封和济,顿时大喜过望:“封大人!你为何在此处啊!”
封和济身后还跟了一群青壮年,身着短打,皮肤黝黑,直接粗大,瞧着像是什么手艺人。
封和济一看到孟恒忧就知道这老狐狸打得什么主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封某深受皇恩,自然是入宫勤王,孟大人观之似乎也是此意,不如我们一起?”
孟恒忧顿时苦了一张脸。
现在谁不知道封和济已经是皇帝的人了,他只想等里面的人分出胜负后投诚,并不想在这之前就和小皇帝绑在一起。
但看看似笑非笑的封和济,以及他身后的数十身高体壮的年轻汉子……孟恒忧识时务者为俊杰,拱手道:“那孟某就厚颜和封大人一起了。”
封和济这才笑起来:“孟大人放心,我此番带了陛下所传授的神器,护住孟大人定然绰绰有余。”
而早在他们进宫之前,皇宫中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仁寿宫火势冲天而起,伴随着“走水了”的呼喊声,怒雷之声从皇宫各处响起,炸开一连串的火光,彻底将皇宫搅作一团乱麻。
楚煜鸢匆匆穿好衣服出了内殿:“苏姜!华元!”
江一晨提着剑跟在他身后,想了想又去拿了一件狐裘披风。
楚煜鸢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他用披风裹了个严实,江一晨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别怕。”
虽说楚煜鸢并不觉得自己害怕,但触及江一晨沉静的眼神,紧绷的神经还是放松了几分。
苏姜惊魂未定地跑进来:“陛下,宫中走水了,还有大量被火药破坏的痕迹。如今火势绵延,一时半会只怕是停不下来。”
华元落在他身后:“陛下,有人从外攻打宫门,看衣饰应该也是禁军,杨统领已经率领宫中的禁军在各宫门驻守,已经和来者交手了,战况一时胶着。”
虽然早有预料沐文曜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居然真的敢逼宫造反,还是出乎了楚煜鸢的意料。
这些年虽然沐文曜始终在想办法渗透禁军,但文臣武将素来不甚融洽,本朝也不例外,朝中武将要么就是沐文轩的拥趸,要么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什么都不掺和。而禁军中又势力复杂,沐文轩在两代帝王的支持下,也堪堪让保卫皇宫内城的禁军可堪一用。
沐文曜居然能拉出来一支跟着他造反的军队?
他哪里来的人?!
楚煜鸢眉头紧皱,心念急转。
沐文轩还在玉京城,西北三军驻扎在城郊的精锐虽然损失了一些人手,但依然是精锐。沐文曜若想要成功,那速度一定要快,而且不能让自己活着,只有自己死了,他才能将手中的傀儡推上皇位,而生米一旦煮成熟饭,除非沐文轩想要天下起兵祸,否则就只能接受一个新的皇帝。
现在沐文轩只怕已经往城外大营赶去了,自己得拖延住……
“小心。”
江一晨突然出声,楚煜鸢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江一晨抱着他退开,顺势一挥袖将苏姜扫了出去。
苏姜狼狈地跌倒在地,而他们原来站立的地方多了一排细小如牛毛银针,烛光下闪着幽幽的蓝光。
“什么人藏头露尾,给我出来!”
江一晨声音不高,但远远传开,其中似有金石之声。
门外传来一声闷哼,一道听不出男女的飘渺声音道:“玉楼天外音……我道小皇帝身边的高手是谁,原来还是个老熟人。天一剑阁的高徒何时成了皇家走狗,莫不是忘了曾经的杀身之仇?”
楚煜鸢本来有些担忧地看着苏姜,闻言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江一晨:“什么杀身之仇?”
江一晨脸色不变:“失心疯之人的胡言乱语罢了。”
飘渺声音顿时一声嗤笑,江一晨没等他在说话,长剑出鞘半寸,清脆的声音听在耳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天一剑阁闻名天下的音攻玉楼天外音再度发威,硬生生将其后续语句都逼了回去。
这不对劲……楚煜鸢袖中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但此时显然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他只能躲在江一晨身后,尽量不要让人分心。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江一晨低声道:“日后我会跟你解释的。”
楚煜鸢捏紧他的袖子:“嗯。”
华元扶起苏姜靠了过来,宫殿内外陆续出现不少身着灵隐卫服饰的侍卫。
江一晨扫了一眼,灵隐卫大部分都去宫门口抵抗叛军了,留在紫宸宫内的侍卫不过数十人,实在是算不得多。
好在能够翻阅皇宫高墙的高手毕竟是少数,对面来人更少。
江一晨侧耳听着,内力将声音束成细线,传入楚煜鸢耳朵里:“来了五个人,内力不低,虽然不算好对付,但也不算困难。让灵隐卫护卫你先走,想办法出宫去西市核桃巷的院子里找我师姐,这里交给我。”
楚煜鸢不由得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问道:“华元不能帮你吗?”
华元已经是灵隐卫中武功最高的人了。
江一晨摇摇头:“小殿下,你知道绝世武功,为何能叫‘绝世’吗?”
楚煜鸢难以回答,除了江一晨,他并没有见过几个真的能飞檐走壁的高手。毕竟从太祖将天下武学封存在六扇门后,所谓的绝世武学就陆续失传,如今所谓的武林,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真正能被成为高手的存在了。
“这些人起码身负一到两门绝世武学,可惜不得其法,或多或少都有走火入魔之相,而今我剑法大成,他们不会是我的对手。”江一晨缓缓放出内息,衣袖无风自动,门外已成合围之势的五人气机被他的剑意强行牵引,一时竟然没了动静。
江一晨反手握住楚煜鸢,继续传音入密:“小殿下,一会我会创造机会让华元带你走……你留在这,只会让我分心。”
楚煜鸢不由自主地用力握回去,现下着实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好时机,他只能憋出两个字:“要小心。”
江一晨笑了笑,随即传音华元,把事情交待后,突然开口说道:“陛下,这门应该不用了吧?”
门内门外众人皆未反应过来这神来一问,只听一声巨响,紫宸宫寝殿正门夹杂着强大的内力直接飞了出去,门外五人猝不及防,纷纷后撤,就在此时,剑鸣龙吟之声传来,江一晨长剑出鞘,自上而下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剑气自雪亮的剑身透出,仿佛一道圆满的月光,似缓实快地朝着五人追击而去。
白衣飘然似鬼魂的手中白绫一甩,强行拦住月光,然后白绫寸寸折断,他不得不一退再退,直到一脚踏入青石地板,强行止住身形;一男一女站在一处,一人伸出左手,一人伸出右手,双手交握,内力涌出,圆融如意,强行将剑气包裹其中缓缓化去,二人身形不动不退,只是脸色俱是苍白了几分;还有一道浑身漆黑的影子,长鞭一甩强行与剑气相击,内气相撞炸开,他借势远远退开,看不出受伤与否。最后一人卓然而立,一把弯月似的刀竖立而起,强行接住了这一剑。
五人之间内力高下立判。
江一晨负手悠然走出来:“不想五年不见,诸位还是与过往一般的废物,当真令江某失望。”
挑衅之语一出,五人的注意力一时间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华元趁此机会,背起楚煜鸢,足尖一点朝着紫宸宫外飞奔而去,另有侍卫背起苏姜跟在了他们身后,五人眉头一皱,顿时想追,可身形一动,江一晨的剑气扑面而来,不得不各自回招抵挡,而剩余的灵隐卫则齐刷刷亮出连弩,锋利的箭矢雨一般朝着五人射去。
在楚煜鸢的要求下,还是留了一半的人帮他。
虽然灵隐卫不过两手之数,可手中的连弩却是工部精心设计的,此时弩箭连发,区区十人竟然真的弄出来了万箭齐发的气势。
五人纵然各自都称得上是高手,但毕竟也是肉体凡胎,更何况这批箭矢不知道箭头用了什么材料,一男一女的夫妻二人用携带的精钢宝刀对抗,既然被箭头硬生生斫断了刀身!
二人自然不知道,这箭头乃是楚煜鸢在系统帮助下弄出来的比百炼钢更进一步的合金钢材,虽然以后世的标准仍然是粗制滥造,但在如今已经极为惊人了。
江一晨站在殿前看着五人各自躲避箭雨,只觉得这一幕当真眼熟,不紧不慢地说道:“天道好轮回,不知各位对这万箭加身的感觉体会如何?昔日江某一人对付你们五人,哦不对,应当不止五人,但如此江某尚且在箭雨中坚持许久,诸位不会一炷香的功夫都坚持不了吧?”
白鬼似的男人阴恻恻地开口,竟然就是刚才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阁下哪怕要被人宰了,也要继续给人当狗,此种心性,我等自然比不了。”
江一晨并不生气,只是看他一眼:“九阴幻星诀乃是女子的功夫,阁下拿到这本典籍的时候没看总纲吗?练到如今阴气侵入心脉,阁下竟然还不愿意挥刀自宫?可你留着那玩意儿也没用了啊?”
“你!”白鬼顿时大怒,“我杀了你。”
江一晨轻飘飘地一迈步,灵隐卫的连弩补上空缺,白鬼不得已又被逼了回去。
江一晨的眼光转到了一男一女身上,女子娇媚一笑:“奴家夫妻二人练得可是家传功夫,江少侠莫非也想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江一晨心平气和,“就是你们这家传功夫着实不怎么样。”
话音未落,他身影鬼魅般出现了二人面前,提剑一刺,二人脸色大变,想都不想地往后一退,随即双手交握,功法运转,两股完全不同的内力在催动下于两人身侧形成循环。
江一晨身形轻巧,如风一般紧紧跟随,就在二人内力循环将成未成之际,内力涌出,再次挥出一剑。
一旁专注射箭的灵隐卫只觉得眼前似乎暗了一下,目光之中只剩下了一道缥缈锋锐的剑光,似乎吸收了漫天的月华,轻飘飘地落在了二人中间空处。
联结两股内力的循环之处顿时被第三股内力冲垮了平衡,井然有序交换着的内息涌脉乱作一团,内力各自反噬,两夫妻喷出一口鲜血,顾不得伤势,强行运转内息想要后退。
可人又怎么快得过剑光?
雪月般的剑光在瞳孔中凝结,轻飘飘地从二人脖颈间划过,彻底断了两人的生息。
不过三剑,直接斩杀了精通合体之术的夫妻二人。
剩下三人不由得目露忌惮。
五年之前那种能损坏根基的伤势为何看上去对此人毫无影响?甚至比五年前还难对付了!
江一晨手持长剑,冲他们露出来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五年前的仇,咱们慢慢算。”
……
华元背着楚煜鸢,目标明确地朝着宫外跑去。
然而离开紫宸宫不久,华元就听背上的皇上吩咐:“华元,去正定门。”
华元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陛下不可,师父他让我把您送到江女侠她们府上。”
“朕令你去正定门。”楚煜鸢平平淡淡的声音传来。
华元苦了脸:“陛下,正定门上战斗正酣,您去干什么,刀剑无眼的,伤了您师父会一剑宰了我的。”
楚煜鸢伸手拽住了他的头发:“难道朕就不能一剑宰了你?别废话,速速去正定门。”
君命难违,华元只得苦哈哈地往正定门跑去。
正定门是出入皇宫内城最为宽敞的一道城门,也是朝臣日常入宫的地方,而此时叛军已经破了外城,集中在正定门喊打喊杀,禁军统领杨震临正领着人守城,冷不丁看见一个眼熟的年轻美人,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皇帝,顿时吓得够呛:“陛下!陛下刀剑无眼啊!您……臣这就安排人护送您回宫!”
楚煜鸢径直越过他:“杨统领不必顾及朕。”
杨统领脸上是和华元同款的苦哈哈,只得快步跟上。
楚煜鸢径直走到墙头,借着墙垛的遮掩看向下方。
火光密密麻麻,但人群的面容模糊不清,依稀能看到人群后方骑在马上的几人。
他问杨震临:“可知道对方领军之人是谁?”
杨震临抹了把脸:“启禀陛下,领头之人是宁王和沐文曜,真正的指挥之人应当是永乐伯。”
“永乐伯……”楚煜鸢若有所思,“这不是京中有名的废物吗?莫非在藏拙?”
说话间杨震临又迅速给副将安排了支援的任务,这才说道:“不瞒陛下,此人现在也是废物,其领着的兵也不是什么精锐。可正定门本就不是什么边关要塞,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讲究不了什么军法战略,全凭士兵勇武。而沐文曜不知哪组织来的一小股高手,身手远超一般士兵又悍不畏死,几度冲上城墙,好在他们人少而臣手下人多,靠着人数才能将他们反复逼退……可这样下去也不行,臣还是护送您离开吧!”
楚煜鸢只是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气。
正月的天气依然寒冷刺骨,寒风呼啸着,卷着皇宫上方走水导致的浓烟滚滚,无端显出一片萧杀之景。
他轻轻地呼吸一下,看向身旁的两人。
华元来之前已经得了交代,此时二话不说,唰啦将手中的旗子展开,大风卷着宽大的旗面飘扬起来,明黄色的飞龙在火光冲天中声势赫然。
正在拼杀的双方兵士目光不由得一凝。
楚煜鸢立在旗下,腰背挺直,那张令人见之忘俗的美人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肃杀,莫名令人联想到风雪断崖中高悬于天的冰凌,凛然而锋锐。
华元将龙旗插在城墙上,护他身前,高声道:“圣上亲临!”
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远远传开,一瞬的安静后,是更甚之前的山呼海啸。
城墙上的禁军军士顿时精神一振,口中的喊杀声都大了些,而城墙下的叛军在一阵哗然之后,开始变得混乱。
杨震临的判断并没有错误,墙下的叛军应当不是什么有组织的军队,极有可能是沐文曜用各种手段招揽而来的游兵散勇。
想到这,楚煜鸢又道:“传朕旨意,拼杀有功者,赏。叛军能立时而降者,既往不咎。”
华元同样用内力传音全场,一时间守城的军士士气大涨,分明是守势,竟然打出了一种强攻的气势。
而队伍后方,沐文曜和宁王对视了一眼。
宁王道:“看来阁老的斩首之策并未奏效。”
沐文曜很平静:“此前老夫就说过,小皇帝身边有高手保护,如今他只不过带了一个华元在身边,那么保护他的高手已经被老夫的人拖住了。”
宁王颔首:“是这个道,可如今天子督战,杨震临势必死战到底,久攻对我们可不利啊。”
“老夫本以为,府中高手尽出,能将小皇帝和他身边的高手一并杀了,没想到他身边的人看起来比老夫想的强。”沐文曜看着城墙上的楚煜鸢,“若他无声无息地出宫,那老夫还当着没什么法子,可既然他非要身履险境……鸣鸦,你去吧。”
并没有人回答。
宁王露出来一个惊讶的表情:“鸣鸦?那个英雄榜榜首?”
沐文曜阴恻恻一笑:“不错。”
华元持刀,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替楚煜鸢抵挡着流矢刀兵,突然,他脸色一变,迅速抽刀一横,同时大喊:“陛下小心!”
“铮——”
刀剑相击之声远远传开,华元被来人一剑斩飞,口中鲜血不止。
一个鬼魅般的影子已经站在了楚煜鸢面前,长刀朝着年轻的皇帝刺了下去。
华元目眦欲裂,顾不得己身,强行回转内力想要上前抵抗,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彷佛变慢了,华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皇帝挺拔的身躯。
“陛下!!”
第77章 第39章 你比我所有的是非爱恨都重要……
长剑穿身而过, 鸣鸦突然感觉手感不对。
手中的剑似乎是刺中了人,可又仿佛刺中了一团棉花,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 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皇帝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剑。
鸣鸦这一惊非同小可, 然而剑客的本能却让他下意识握紧了剑,内力一动, 试图将剑从小皇帝手中抽出来。
就这么电光石火之间, 小皇帝突然手臂扬起,一股大力从剑上袭来,已经用上内劲的鸣鸦竟然反抗不得,跟着对方力度抬高了剑。
光芒大盛, 声势煊赫的雷光直直自九天落下,彷佛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剑, 狠狠劈在了城墙之上,无数光弧四散飞跃, 刺眼的强光几乎令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正定门前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在惊疑不定,没有人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直到雷光宣泄殆尽, 城墙上下的众人仍然有种天雷加身的错觉, 浑身麻软,不敢动弹。
楚煜鸢将已经变成漆黑陨铁的长剑从鸣鸦手中拿出来了。
这位一剑将华元击成重伤的剑客已经成了一块只能依稀辨认人形的黑炭。
华元第一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扑了上来,大逆不道地伸手拉住楚煜鸢:“陛下, 您没事吧?!”
楚煜鸢摇了摇头,示意华元将鸣鸦的尸体从城墙上扔下去,在重物落地的同时,帝王极具特色的平静语调响起:“刺客已被天株,何人还意图弑君犯上?”
一片安静中, 他的声音乘着风回荡整个正定门。
煊赫的雷电威光还回荡在所有人脑海里,哪怕平日里胆子再大的亡命之徒,也有种色变的恐惧。
苏姜反应极快,即刻高喊:“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尔等被奸人蒙骗,逼宫犯上,此时不速速请降,莫非要等到来日遭天谴才知悔改吗!”
苏公公用尽平日里最大的声音说出这一句话,尖利的声音迅速唤醒了还在震惊的众人,城墙上的守军先就因天子亲临而斗志昂扬,此时得见神迹,更是激动万分,不知谁起的头,“吾皇万岁”之声终成山呼海啸之势。
与之相对的,则是叛军一方开始溃败,前方之人想要往后退,后方之人却又碍于沐文曜亲率的督战队不敢溃逃,一时间进退不得,眼见就要大乱。
沐文曜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瞥了一眼身边,宁王两股战战,马都要骑不稳了,而楚煜鹏尚算镇定,但脸色也是苍白。
事已至此,已是一败涂地,他心知肚明,却不甚甘心,亦是扬声说道:“莫要忘了你们的来处,尔等昔日就已经犯下死罪,便是今日降了,难道过去之罪就能一笔勾销了吗!不如杀进宫去搏一个前程!”
沐阁老声音不可谓不大,说得不可谓不在,然而,他身边能够利用内力传输声音的高手,要么进宫刺杀小皇帝不知所踪,要么就是始终在身边保护但刚刚已经身死的鸣鸦,而在山呼万岁的声势中,他的声音如同海浪中的水花,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何处而来一支冷箭,落入正定门下叛军的队列中,猛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沐文曜立刻扭头朝着远处望去,城墙巍峨的身影在夜空中伫立,完全看不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正定门不远处的一处塔楼里,封和济极度兴奋地指挥着:“好好好,干得好!此番事了,本官定要向皇上为你们请功!莫要懈怠,再来一箭!打得准重重有赏!”
受工部召集而汇集起来的平民手艺人们同样极度兴奋,纷纷大声应是,快而不乱地给架好的床弩上好箭矢,又在箭首绑上火药,然后一箭射出。
如同惊雷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封和济和手艺人们再度兴奋欢呼,纷纷叫嚣着再来一箭。
大寺卿孟恒忧看着如同变了个人的封尚书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又往墙角靠了靠,恨不得贴在墙上。
接连不断的轰鸣从天而落,不断有人在剧烈的爆炸中伤亡,叛军本就岌岌可危的士气终于到了极限,彻底乱成一团,不论是沐文曜筹谋多年组织起来的亡命之徒,还是想要博一个从龙之功的勋贵禁军,纷纷朝着外边逃去。
人流涌来,沐文曜避之不及,当时便被冲撞了一个人仰马翻,幸而身边的家丁身手尚算矫捷,迅速拉起他跟着人流往外跑去。
沐文曜养尊处优多年,何时如此狼狈地奔逃过,他被家丁拽着,踉踉跄跄往外跑着,眼角余光看见宁王父子策马奔袭,一边跑一边用鞭子抽打人群强行开路,而他用尽力气回头看了一眼,小皇帝高挑的身影屹立墙头,明明看着弱不禁风,却安稳如山。
他在极度不甘心中,出了正定门,还未喘口气,就感觉到了大地的微微震动。
马蹄声自远而近,渐成雷鸣,披坚执锐的骑兵自远处而来,潇洒的“沐”字旗在狂风中猎猎飞扬。
沐文轩的援军到了。
楚煜鸢终于松了一口气。
右手钻心的疼痛顿时涌了上来,他低头一看,手掌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手指一动就钻心的疼。
他下意识想把手往袖子里藏一藏,但苏姜已经看到了,苏公公顿时发出了出事以来最为惊慌的一声惊呼:“陛下,陛下您的手!!来人,来人传太医!!”
楚煜鸢:“……”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安慰道:“公公莫要慌张,我无事。”
苏姜半点不信他口中的没事,楚煜鸢幼时被沐皇后处罚的遍体鳞伤也是一句“我无事”,长大后这不动声色的本领更是了得,他的“我无事”在苏姜耳中约等于“事很大”。
他捧着楚煜鸢的手,老泪纵横。
华元已经忍着伤势一溜烟地往太医院跑去了。
楚煜鸢:“……”
他有心解释,发现好像解释不了,只能沉默。
好在接下来的事情,有沐文轩会处,他跟着杨震临到了正定门的箭楼中,一名军医已经被紧急召唤了上来,小心地替他包扎后,楚煜鸢才道:“诸位都下去吧,等沐将军忙完了,唤他来见朕。”
苏姜小心问他:“陛下,您不回紫宸宫吗?”
楚煜鸢沉默半晌:“暂且不回,朕有事要问沐文曜。”
苏姜只得领着人退下。
等四周无人,010才从楚煜鸢的身体里钻出来:“宿主,你还好吗?”
“嗯。”楚煜鸢展颜一笑,“这次多谢你。”
010轻轻地蹭了蹭他包裹得严实的手:“我也没做什么啦……都说了引雷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我本质还是电子生物,雷光下来我不一定能保护住你的……”
楚煜鸢安慰他:“无妨,本就是我一意孤行,你无需愧疚。只是,你这么帮我不会触犯你们的规则吗?”
010转了圈:“当然不会啦,这都是小事。”
其实会有影响,比如现在后台就躺着一封处罚信,但010相信自己不打开就不会有处罚,坚定地任由邮件的红点闪烁在后台。
楚煜鸢半点不知,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对了,我想看看任务面板。”
010顿时精神一振,这个世界宿主和任务对象过于如胶似漆没有误会了,导致他没有什么存在感,相对的,他也很久没有关心过任务进度了。
结果今天一看,原来卡死在70%的进度,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95%。
010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楚煜鸢若有所思:“以前你的宿主说,这个进度只和双方的意愿有关系吗?”
010点头:“对啊,宿主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楚煜鸢很确定,自己和江一晨对携手一生这件事都不会有犹豫,那为什么进度此前一直是70%呢?而紫宸宫中刺客那句“杀身之仇”始终回响在他脑子里,他有了一个擦测。
或许,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误会,而那个误会,才是真正导致任务进度停滞不前的原因。
……
江一晨站在紫宸宫前,指挥着灵隐卫处院子中的尸首和种种被打斗破坏的痕迹,时不时看向宫门处,眼里是抹不去的担忧。
江一蝶走过来,看了看他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衣,翻了个白眼:“花孔雀,担心就去找他啊!干等着算什么事情!”
江一晨回过神:“他应当无事。”
江一蝶一挑眉:“这么放心。”
江一晨没说话,他自然是不太放心,可方才那道贯穿天地的雷光他也看见了,莫名的,他就觉得这应该也是小殿下的手笔,而且先前宫门前种种热闹,现在已经平息下来了,没有更进一步的骚乱,那就说明局面已经控制住了,楚煜鸢应该没有大事。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太方便直接去找他。
江一晨试着运气,胸口顿时传来一阵闷痛,控制不住咳嗽了一声。江一蝶瞬间紧张起来:“内伤又发作了?快快坐下,我帮你调息。”
“没事。”江一晨咽下口中的腥甜,“不动内力就没事,之后我慢慢调养就是了。”
江一蝶咬牙切齿:“怎么没让走火入魔弄死你个小混蛋!受了重伤不想着赶紧疗伤,偏要去沐浴更衣,都跟谁学的臭讲究!”
“你别管。”江一晨一句话差点让江一蝶跳起来,“总之你要是我师姐,记得告诉陛下,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死了那五个,什么伤都没受。”
江一蝶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便是吹牛也没有你这么吹的,虽然都是一群练功歪了的废物,但五个一起上也不是能轻松应对的,你这次没死那是要谢谢大师姐和我!”
江一晨看看她,冷不丁笑了起来,拱手为礼,声音温柔:“是,小弟谢过四师姐。”
江一蝶反应极大地跳出三尺,高声呼喊:“大师姐快来!老九伤到脑子了!!!”
江一晨嘴角一抽。
“什么伤到脑子?”说曹操曹操到,江一念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江一蝶身后,认真打量一眼江一晨,皱了皱眉,“你的伤势当真不要紧?”
江一晨笑了笑:“大师姐放心,当真没事。幸好两位师姐来得及时。”
这五人老实说并不算好对付,到后面灵隐卫箭矢逐渐清空,他的压力也陡增,要不是江一念及时赶到,说不准他又要上那些同归于尽的手段了。
但他心境早已和之前不同,并不愿意让自己随便重伤,否则小殿下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好在如今虽然有些皮外伤,但更重的是内伤,楚煜鸢对武功一窍不通,他轻松就能瞒过去。
江一念静静看着他:“这五人,应当就是五年前围攻你的高手之一。”
江一晨点点头:“不错,是沐党中人。”
江一念道:“所以过去,不是小皇帝要杀你。”
江一晨露出来一个笑:“对,是有人设计于我,他怎么会想杀我。”
“噫!”江一蝶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看你不值钱的样子!”
江一念沉默半天:“事情已了,我这就启程回山。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带着小皇帝来剑阁一游。”
这算是彻底放下心结,认可了自己和小殿下吗……江一晨笑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而江一蝶早就兴奋不已:“那我也走啦!我不回山也不再留在玉京,我要去西南玩儿~”
江一念瞥她一眼:“随你。”
说完也不跟江一晨再废话,潇洒一转身,足尖一点,径直出宫去了。
江一蝶紧随其后,回头冲着江一晨挥了挥手:“老九,来日再见。”
江一晨目送两位师姐离开,低低说道:“来日再见。”
等处完了紫宸宫中的事情,又调了一会儿内息,他甚至把原来的太监宫女都找了回来,让他们替楚煜鸢准备早膳,但楚煜鸢始终不见踪影。
这下江一晨坐不住了,难不成他想错了,外边局势其实没有控制下来?
而经过调,他内伤已经不太影响行动了,于是他便出了紫宸宫,朝着宫门处走去。
一路上均有身着银甲的人正在收拾残局,江一晨认出来这是沐文轩手下的西北三军,顿时松了一口气,既然西北三军入宫,那应该没有大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见楚煜鸢的身影。
正在他考虑去哪里找楚煜鸢时,一个眼熟的身影突然急匆匆地跑到他面前,停的太急险些摔了一跤:“江公子!陛下,陛下出事,您快去看看吧!”
江一晨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来人正是苏姜的小徒弟,平日里在紫宸宫伺候的小太监,此刻声音都要裂开了:“奴才也不知道啊!陛下独自审问了沐文曜,出来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公公急坏了,让奴才回紫宸宫找您,陛下现在就在正定门的箭楼里,您快去……”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江一晨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匆匆赶到正定门的箭楼,华元将他引到一间小房间门口,苏姜正焦虑地走来走去,见到他如蒙大赦:“江公子!您终于来了。”
“他呢?”江一晨顾不得寒暄,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姜苦着脸:“奴才亦是不知啊!陛下他方才……”
“好了容后再说。”江一晨忧心楚煜鸢,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解释,打算自己进去看看。
苏姜识趣地让开。
箭楼里的房间又矮又小,光线暗沉,一盏烛火幽幽地在桌上独自燃烧着。
房间里布设简单,只有一张矮桌,一张硬床。
楚煜鸢抱膝坐在床脚,整个人缩成一团。
江一晨心头一紧,快步走了进去,苏姜在他身后轻轻把门关上,自己带着华元亲自守在门口。
江一晨走到床边,轻轻唤道:“小殿下?”
缩在墙角的一团动了动,但并没有抬头,很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江一晨:“……”
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心头暗骂,千算万算怎么忘了沐文曜这个老匹夫,早知道就该早些一剑宰了他。
他坐到楚煜鸢身边,伸手想摸摸他的脸,但楚煜鸢把头死死埋在膝盖上,江一晨只好退而求其次摸了摸他的长发:“事情都过去了,又不是什么重伤……”
“你差点死了。”楚煜鸢终于抬起头,脸颊上的晶亮水迹异常明显,“你差点……就活不下来了……这叫不是重伤?”
江一晨脑子一懵。
自从认识楚煜鸢以来,他从来没见他哭过,沐老太傅去世的时候没有,被沐皇后罚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没有,先皇重病药石无医的时候也没有,哪怕难受到极致,楚煜鸢最大的反应也就是红着一双眼睛怔怔发呆。
他一度以为他已经不懂得怎么哭了。
而现在,他坐在床上蜷成一团,眼角不断有透明的液体滑落,哭得无声无息。
哪怕当年濒临绝境,江一晨也没这么慌张过,他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着眼泪,徒劳地哄:“别哭,别哭,没事的,早就没事了……小殿下,鸢儿?你看看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但泪水彷佛豪无止境,依然一串串地从楚煜鸢的眼角溢出。
江一晨也顾不上其他,强行把他拉起来按在了怀中,让怀中人的耳朵紧紧贴在胸口,一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冷静些……你听,我是不是好好的?”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回响在耳边,楚煜鸢四散的魂魄似乎回来了一些,他伸出完好的左手抚在江一晨的胸口,似乎能透过衣服感受到他身体上的那些伤痕。
他曾经见过的那些伤痕,像是被万箭穿心一样的伤痕。
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来真的是万箭穿心。
“老夫知道先皇给你找了护卫,但直到你身边的那个大宫女来找老夫时,才知道护卫竟然有这种来头……”
“其实老夫不是非要和他过不去,可老夫耗了不少人情才请动的说客,他听都不听就让人滚了……有这么个对你忠心耿耿的高手,老夫彻夜难眠啊……”
“老夫身边的高手也不是非要取他的性命,只要他认输,也不是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可这小子下了狠手反抗,不得已,老夫也只能忍痛下狠手了。”
“哦,彩璃是他杀的,陛下,臣记得,彩璃也算得上你最亲近的人了?”
“说到底,不是你识人不清,任人不明,才致使手下之人自相残杀的?”
沐文曜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字字如刀,江一晨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似乎同等在他心上复刻了一遍,疼得他难以呼吸。
楚煜鸢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兄长,对不起……都是我,如果不是我……”
江一晨捧起他的脸,直接换了种方式让他闭嘴。
彼此之间呼吸交缠,楚煜鸢难以抑制的哽咽都被另外一个人吞进了腹中,直至感觉怀中人软了身体,江一晨才放开,手指轻轻摩挲着已经变得艳红的唇瓣:“分明是沐文曜那老匹夫不怀好意,你怎么还替他赔罪了?你到底哪边的?”
这刻意的俏皮话并没有让气氛缓和,楚煜鸢的墨瞳依然泡在水里:“彩璃……她想让我当一个好皇帝,我一直都知道,可我没察觉出她的心思,是我没看出来……”
江一晨无奈:“讲讲道啊小殿下,你又不是神仙会读心,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在怀中掏了掏,什么都没掏出来,最后只好挽起袖子,用里衣替他擦了擦脸:“说到底受伤的是我,我都不介意了,你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楚煜鸢定定看着他:“你不恨我么?”
江一晨擦脸的动作一顿,低头和他对视:“其实最开始是恨的。”
楚煜鸢呼吸一停,眼泪流得更凶了。
江一晨顿时后悔,赶紧补上后面的话:“可你知道吗,我决定送秦彦秋回京的时候,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杀我的。”
楚煜鸢眼珠子动了动,神色有种不自觉的委屈:”但你没问。”
“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问的。”江一晨放柔了声音,“当时我仍然以为是你要杀我,可我还是想留在你身边。”
江一晨认真看着他,声音轻而坚定:“那时我就知道,你比我所有的是非爱恨都重要。”
第78章 第40章 再见,楚煜鸢
“根据各地传回的消息, 化肥已在江南、山南等地推行开来,待到春耕,化肥下地, 来年会是一个好收成……”
“臣已经告知各地官员跟进春耕之事, 御史台巡查之人业已出发,会着重注意官员借机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
“冯氏商会运转良好, 妾身已将最新一批百万两之巨的税银交给户部, 足以支撑来年的化肥供应……”
“沐文曜谋反一案,三法司已经审完毕,臣将案卷呈上,请陛下过目……”
“禁军如今糜烂不堪, 臣挑了几个统领人选,重练禁军, 还请陛下允准,这几人……”
“臣……”
紫宸宫御书房内, 朝中重臣汇集于此,将正月二十六沐文曜逼宫以来的桩桩件件一一禀报。
楚煜鸢穿了一身月白常服, 披着薄披风, 长发披散下来,脸上犹带病容, 沉静地听着,仍是端肃的模样, 可较之过往的刻板僵硬,如今的他多了几分活气,也就越发显得人苍白脆弱。
在场的群臣都年长于他,年岁最大的封和济,长房嫡孙也就比楚煜鸢小了一两岁, 见到皇帝如今一边看折子一边时不时咳两声,忍不住出言道:“陛下,龙体要紧,朝中诸事不妨先由内阁处?”
此言一出,众人侧目。
这话说得着实有点让人误会,刚刚一个擅权的沐文曜还在大寺天牢里蹲着呢,你封大人这就准备把皇帝刚收回去的权力拿回内阁了?
封和济却并不在意:“臣之意,想必陛下能领会,如今乱党刚除,重要的乃是拨乱反正,休养生息,日后诸般事务还要陛下您亲自过目,若是您龙体抱恙,又如何安众臣之心?”
“朕知晓卿的意思,咳咳,无需多心……”楚煜鸢又是好一阵咳嗽,苏姜赶紧上前帮他顺气,过了一会儿,他才停下来,“众卿办事,朕自然是放心,也无需担忧朕的身体,天一剑阁的江少侠为朕寻来了神农谷的神医,调养一段时间便会无事。”
在场众人不管真假都松了一口气,楚煜鸢继续道:“朝中一应事务还是照旧,若非急事要事,诸般事务还是由内阁商议出结果后给朕过目,具体便由山爱卿看着处吧。”
众臣心思一动,纷纷看向山雪明。
山雪明恭敬一礼:“臣领旨。”
这边是康元一朝新的首辅了,吏部尚书方远下意识看向了封和济。
同为最先投靠皇帝的六部之首,如今更加年轻的山雪明可是爬到你上头了。
封和济笑而不语。
“那今日就先到这吧,诸位且去忙吧。”处了一上午的政事,楚煜鸢未好妥的身体着实疲惫,说完便令苏姜送客。
众人离了紫宸宫,才三三两两散去,孟恒忧走在最后,身侧跟着吏部尚书方远。
方远边走边说:“山大人升任首辅,封大人却还是工部尚书,不知孟大人如何看?”
孟恒忧看他一眼,呵呵一笑:“陛下行事,何时容我置喙。方大人,先走一步。”
方远目送他远走,嗤笑一声:“老狐狸。”
身为吏部尚书他自然知道,封和济的嫡子已经入朝,皇帝赐了给事中,封和济这老狐狸是摆明要给儿子让路,孟恒忧在逼宫之日进宫,还和封和济一道惊退了叛军,不论进宫的初衷如何,陛下日后总会念他一份香火情。
而山雪明已是内阁首辅,刑部尚书由他举荐,兵部由沐文轩代管,陈鹤年垂垂老矣,陛下不会找他的麻烦,唯有自己这吏部,算不上陛下的心腹,来日前途着实堪忧。
方远叹了一口气,苦笑不已,早知有今日,当初跳船就该果断些。
等众人离开紫宸宫,江一晨领着一名外貌俊秀的男子出现。
男子径直上前,笑眯眯地道:“陛下,我给你看看脉。”
话还没说完,江一晨长剑“唰啦”一下伸了过来,抵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远:“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作甚,想行刺?”
男子当即炸毛:“我呸,江老九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眼瞅着上演过多次的闹剧又要开始,楚煜鸢及时伸出手腕:“烦请叶神医看看,朕有些心慌。”
一句话让在场两个人都有些紧张,叶黎仔细看过脉象之后,眉头才舒展开:“不妨事,陛下忧思多年,一朝病气发散,反复是正常的,我再给你开个方子,你幼时身子亏空不少,得好好调养。”
“这真的是将病气都发散出来了?”江一晨怀疑地看着叶黎,几乎将“你别是个庸医”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叶黎大怒:“江老九!你他娘的怀疑老子医术?!”
“还请叶神医开药。”楚煜鸢及时出声,避免了这两人又一轮“你是庸医”“我不是”“你就是”的无聊争论。
叶黎对着美人素来轻声细语,何况还是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美人,闻言哼哼两声,原谅了江一晨的冒犯,自顾自地提着药箱下去开药。
江一晨还想撩拨,被楚煜鸢瞪了一眼才安静地放他走,等叶黎离开,他这才凑过来,摸摸楚煜鸢冰凉的脸,叹了口气:“快些好起来吧。”
楚煜鸢也散了人前的紧绷,把头埋在他腰腹处,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日箭楼中互诉衷肠之后,楚煜鸢自懂事之后第一次哭得不能自己,哭完之后心神一松,当场就晕了过去,差点没把江一晨吓到走火入魔。
回到紫宸宫楚煜鸢就生了重病,江一晨守了两天发现他还是不见好转,干脆把沐文轩抓进宫来守着,自己将身法压榨到极致,千里奔袭到神农谷将叶黎绑了回来。
叶黎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还以为天塌了,结果到了一看,发现病始终不见好是因为太医院的太医不敢用猛药,只能慢慢调,便是他不来,再病上五六日也会逐渐好转,被绑架的一路颠沛涌上心头,恨不得马上跟江一晨打一架。
之所以没打,是因为打不过。
两人相拥着呆了一会,楚煜鸢身体不适,但心情却意外轻松,自幼压在他头上的沐党分崩离析,手握系统给的未来道路,底下又有山雪明沐文轩等文武重臣的支持,他有足够的信心给楚朝一个国泰民安的未来,再加上解开了和江一晨多年的误会……种种累积,反而让他生出无数的期待来。
静养了一段时日,他也有些静极思动,抱紧江一晨的腰:“兄长,我想出宫透透气。”
江一晨:“……还病着呢,别闹。”
楚煜鸢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一晨坚定地抗了几息功夫:“……下不为例。”
他用狐裘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又给他找来一个厚实帷帽把风挡住,这才揽住他的腰将人带出皇宫。
等叶黎熬了药回来,发现本该静养的病人不见了踪影,顿时跳着脚大骂,弄得整个紫宸宫都战战兢兢的。
叶神医因此在宫中一战成名,谁见着都是客客气气的。
楚煜鸢和江一晨丝毫不关系神医的死活,并肩走在街上,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坊市非但没有打烊,反而家家悬挂灯花,显得热闹非凡。
江一晨有些惊奇:“今日莫非不宵禁?”
一个路边的小贩听到了,哈哈一笑:“贵人多忘事啊客官,今日乃是二月二春耕节,自然没有宵禁。”
楚煜鸢一阵恍惚,他病中不知日月,转眼竟然已经到了二月。
怪不得户部有关农事的诸多事项都已经安排了下去。
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不显眼,江一晨初时还担心他的身体,但见楚煜鸢越走越是兴致盎然,也不再扫兴,大不了回宫之后让叶黎多尽点心。
走着走着,人群突然增多,江一晨迅速把人拉到身边护好,运足目力往远处看去。
“这莫非是一座月老庙?”楚煜鸢的声音从帷帽下传来,江一晨一愣,这才发现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一男一女,要不就是丫鬟婆子簇拥的贵族小姐和家丁前呼后拥的世家公子,人人手上都系了一根红绳,瞅着样式各异。
瞧着确实是月老庙的红绳无疑,可哪儿有月老庙开在热闹坊市之中的?
楚煜鸢来了兴趣:“兄长,我们去看看。”
等他们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不是并不是月老庙,而是一家名为“仙缘阁”的商户。
站在门口一看,里面各式商品琳琅满目,颇有后世“超市”的样子。
楚煜鸢面色微妙,这不会又是他虞爱卿的手笔吧?
这仙缘阁店面不小,前前后后共有三个铺面,打通之后连成一片,江一晨和楚煜鸢掀开门帘走进来之后,一名身着短打的小二凑了上来:“二位贵客,小的是本店的导购,两位唤小的王二即可,敢问两位贵客可是来求仙缘的?”
“求仙缘?”江一晨一愣。
王二看看他,又看看楚煜鸢,嘿嘿一笑:“公子和这位姑娘一起来,难道不是为了本店的仙缘绳,给二位的喜事添一份彩头?”
楚煜鸢:“……”
江一晨忍不住扭头看他。
陛下一身白衣,裹着白狐裘,黑色长发披散至腰间,一举一动气质优雅,又戴着帷帽,瞧着确实像哪家的千金小姐,虽说个子高了些,但他身形高挑又不壮实,说是姑娘也不怎么违和。
江一晨忍着笑:“实不相瞒,我和夫人初来乍到,不清楚贵店这仙缘绳是何物。”
楚煜鸢:“……”
他生气地用力戳了一下江一晨的腰。
王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公子和小姐……”
楚煜鸢不得不开口打断:“……我乃男子!”
王二脸上茫然一瞬,但随即恢复正常:“男子又如何,世间姻缘难得,是男是女又有何妨?”
这堪称惊世骇俗的话惹得两人都无言以对,江一晨忍不住啧啧称奇:“王二啊,这莫非也是你们东家教的?”
王二非常镇定:“东家只是教训小的,来着是客,不可怠慢。而来本店的客人,谁不怀着一人一生一双人的期许?真心难得,本店做得就是保存这难得真心的生意,自然不会对客人的私事说三道四。”
江一晨听得好笑:“倒是有些歪,你到说说看,你们店怎么保存真心?”
王二精神一振:“二位贵客随我来。”
穿过琳琅满目的正堂,这家店竟然还有一个非常宽阔的院子,院中栽了一株粗壮的榕树,看着像是有百岁树龄了,而树枝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带着红色流苏的木牌,风一吹,满树的红色流苏随风飘荡,看着异常艳丽。
而院子周围则摆满了桌椅,男男女女坐在一处,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
虽说大楚民风开放,但男女之别还是有的,这男女同桌而坐,又靠的极近,要是朝中的老古董看见,说不定又是一通说嘴。
楚煜鸢摇了摇头,并不在意,只是跟着王二到了一张空桌旁。
说是空桌也不尽然,四四方方的桌上一旁已经有了一男一女,正在专心致志地编者红绳,桌上有这散乱的红线和各色图谱。
楚煜鸢看明白了。
这是商家提供红绳和样式,客人自己动手编织红绳,编好之后给心上人戴上,再去那棵榕树那里挂个红牌,这就是所谓“求仙缘”了。
基本符合系统所说“售卖情绪价值”的营销方式。
这确实是虞景天搞出来的东西。
而看着这人来人往的仙缘阁,陛下摇了摇头,深觉玉京城中百姓还是太闲了些,这摆明了毫无用处的仪式居然也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而他正想说话,就见江一晨已经捡了几根红绳,兴致勃勃地挑了一个样式,开始动手编了起来。
楚煜鸢:“……”
他想了想,也挑选了一个心仪的样式,笨手笨脚地开始编红绳。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煜鸢挫败地看着手中松松垮垮的红线,嘴唇紧抿。
他自幼聪慧,学什么都是一点就会,没想到今日在这简简单单的红绳上头栽了跟斗。
手上突然一暖,江一晨把一根样式精致的红绳绑在了他右手手腕上。
楚煜鸢沉默地看看手上的,再看看自己编的,当即重新挑选红绳,打算重新编一条。
再让他编下去夜就深了。
“不妨事,我不嫌弃。”江一晨忍着笑,“鸢儿不帮我戴上吗?”
江一晨一般只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叫他“鸢儿”,冷不丁在床榻之外叫出来,楚煜鸢思绪一歪,耳根当即就红了:“不要乱叫!”
江一晨奇道:“这不是你名字吗?不叫这个叫什么?”
楚煜鸢一时噎住,只能动用强权:“……你不准说话!”
“好好好,不说话了。”江一晨笑盈盈地看着他,抬了抬自己的右手,“那帮我戴上?”
楚煜鸢便拿起松松垮垮的红绳,认真替他戴上,同样带着红绳的右手动来动去,绳结垂下的红色流苏飘飘荡荡,似乎真的把两颗心拴在了一起。
他们携手走到榕树下,江一晨拿着一块木牌,并指成剑,看着他:“要写什么?”
楚煜鸢想了想:“就写,国泰民安,长长久久。”
前一句是他作为君王的责任,而后一句是他作为楚煜鸢,对江一晨的承诺。
江一晨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低低一笑,龙飞凤舞地刻了八个字,随手一扔,木牌直接挂到了榕树最顶端。
他看着自己的小殿下:“看,愿望上达天听,一定会实现的。”
楚煜鸢仰头看着满树飘荡的红色木牌,露出来一个清浅的笑:“嗯!”
榕树枝叶簌簌作响,似在回应。
……
康元十年秋。
又是一日内阁齐聚,想君王各自禀报要事后,默契地看向了唯一剩下的老臣——封和济。
封和济双鬓斑白,长子已于一年前就任吏部尚书,一门两尚书,端的是光宗耀祖,而长子就任后,他就提出了致仕,只是彼时工部还在改组,这才又留了一年。
他将这些年工部研究的各式事物成册,一部留在工部,一部呈给楚煜鸢。
看着楚煜鸢翻看他的各式图册,封和济有些遗憾:“陛下所得的这些奇思妙想,若能成功,必是百姓之福,可惜……老臣惭愧啊。”
楚煜鸢摇摇头:“卿不必多虑,不到时候罢了。”
这些年他陆续将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各式工业产品下发工部研发,然而想要复刻后世的科技并不容易,成功的少,失败的多。
而更要命的是,一些东西的出现反而是祸非福。
例如康元六年就被工部弄出来的手摇纺织机(注1),楚煜鸢试着在纺织业发达的江南一带推广,效率飞升导致江南布庄飞速扩张,农户纷纷投身商行,土地相继荒废;紧接着便是布庄的兼并扩张和随之而来“布吃人”……江南险些生乱。
江南道布政使及时出手,废了所有纺纱机,恢复农户生产,控制布庄出货量,才勉强稳住民生。
这给了楚煜鸢和朝中大臣一个深刻的教训,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何为“生产力需和生产关系的匹配”。
山雪明等人闻言各自心有戚戚,时间一长,他们自然知道当初的神人给皇帝描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他们也在努力朝着那个方向行进,希望能铸就盛世青史留名。然而显示给了当头一棒,生动诠释了何为历史进程不容更改。
故而君臣均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专注发展维系民生,逐步推进各项技术的发展,后世的种种宏图,最终成了君王摆在书案的愿景,有待后世之人继续努力。
如今朝堂新人换旧人,封和济已是除了沐文轩之外,先皇时期留下最后一位重臣了。
他整肃衣冠,庄重行礼:“日后老臣便不能陪伴陛下左右了,愿陛下龙体安康,愿我大楚风调雨顺,愿诸位同僚同心戮力,造福万民。”
众人亦是正容回礼。
楚煜鸢看着这位也算长辈的老臣:“山高水长,还望卿善自珍重。”
封和济慈祥地笑起来:“臣谢过陛下。”
而封和济离京后没多久,沐文轩携昔日的珍妃,如今的布军师也入宫辞行。
这完全出乎了楚煜鸢的意料:“这是为何?”
沐文轩笑起来:“陛下,漠北臣服,禁军焕然一新,西北三军后继有人,您身边又有岁君保护……已经用不上臣了,臣少年以来一路征战沙场,混迹官场,着实有些疲惫,故而趁着现在年轻,想要去各地看看,还望陛下允准。”
楚煜鸢沉默。
若论感情,年少时一直庇护他的沐文轩比封和济深多了,此时乍闻故人辞行,心情着实复杂难言。
他又看向布军师:“军师呢?又为何要走?”
布军师亦是展开笑容,伤痕背后的绝世容颜仿佛发着光,声音柔和地说道:“陛下,臣昔日出宫,本就为了一份自由自在,只是为了报恩才留在军中,如今军中无事天下太平,臣也想四处走走,以全儿时心愿。”
楚煜鸢又是一阵沉默:“除夕快到了,二位不妨过了年节再出发。”
沐文轩和布军师对视一眼,沐文轩笑道:“那是自然,早就听说今年陛下特许玉京城内办一个全城共庆的庙会,臣等怎么也要凑了这个热闹再出发。”
楚煜鸢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康元十年,是后世所载大楚真正中兴的起点,康元帝楚煜鸢和他的文武班底终于成型,朝着繁盛的巅峰攀升而去。
而对于除夕夜站在宫墙上的楚煜鸢来说,这一切还很遥远。
他看着灯红通明,人来如织的玉京城,想着即将离开的故人,难免有些闷闷不乐。
江一晨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低声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对他们来说,也算个好结局。而且大过年的,不准伤心。”
“嗯。”楚煜鸢靠着他闭上眼睛,声音闷闷的,“兄长,你会走吗?”
江一晨一笑:“若我要走,一定把你一起带走。”
楚煜鸢把头往他脖颈里埋了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许久不见的蓝色光球突然出现。
010小小声:“宿主,我也有话跟你说。”
楚煜鸢:“……”
他心生不妙的预感,想了想,拍拍江一晨:“兄长,我想吃那边的烧饼。”
天气寒凉,他身上是一件精心缝制的大氅,柔软皮毛把他裹在里面,抱起来柔软温暖,手感上佳。
江一晨懒洋洋地抱着他,根本不想松手,闻言想都不想:“让苏姜去。”
楚煜鸢戳戳他:“我要你买的。”
江一晨和他对视一眼,认命地放开他,叹了口气:“是,陛下,臣这就去。”
等江一晨走了,楚煜鸢才看向010:“你也走了吗?”
010嘿嘿一笑:“对啊,宿主任务早就完成了,心愿也已经达成,根据系统的世界线推演,你会是后世承认的千古一帝的!”
楚煜鸢莫名想笑:“朕昔日……”其实是骗你的。
010晃了晃身体:“哎呀,看破不说破啦~总之,我要去往下一个世界了,陛下你以后都开开心心的~”
楚煜鸢脑子里还回荡着江一晨那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看着这个不为人所知的老友:“好,你也要一路顺风。另外……”
他诚恳看着010:“谢谢你。”
010害羞闪了个4/4拍,旋即消失了。
楚煜鸢收回看向空中的视线,怅然若失的心情又在看见江一晨捧着一块烧饼飞身过来时化成了甜意,他脸上终于化去了儿时留下的刻板僵硬,露出一个柔软自然的笑容。
010浮上半空,等待空间通道打开时,“视线”顺着下方的灯火长龙看了过去。
一名孩童手持一盏玉兔彩灯,兴奋地沿着玉京的朱雀大道飞奔,他路过正在挑选花灯的儒雅书生,撞开了黏在一起的年轻男女,穿过热闹繁华的诗会现场,路过巍峨的皇宫城墙,一路跑进了街边暖意融融的商户里。
而城墙上微笑注视他的君王扭头跟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身侧的青年便背起君王,轻飘飘地离开城墙,融入了灯红通明的红尘之中。
010认真地记下这一切,轻声和自己的第二任宿主告别:“再见,楚煜鸢。”
第79章 第1章 现在不在床上
"警告!控制舱遭受入侵!请求支援!”
“警告!控制舱遭受入侵!请求支援!”
……
贝兰越过闪着舰载广播残破的外壳, 踏入了主控舱段的走廊。
残肢断体铺了一地,粘稠的血液几乎将银白色的舱段染成红色。
这是启明星号引航舰上最后的战场。
战斗部队已经伤亡殆尽,守在主控舱段上的是启明星号上的行政和科研人员, 以及战斗部队最后的余晖——军医。
一头卷发的雀斑男生, 雪肤金发的明艳美人,身形魁梧的络腮胡大汉……
贝兰微微低头, 算是和自己的学生和战友告别完毕, 接着面无表情地越过他们已经没有呼吸的身体,踏入了中央控制室。
里面同样一地血腥的残肢断体,但还有两个活人。
一个穿着简单的黑衣黑裤,黑色短发不羁的飞扬着, 墨色眼瞳透着散漫和无聊的神色,他掐着脖子把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举在空中, 像是举着一个洋娃娃。
男人仅剩的意识在看到了踏进大门的贝兰后被激活了,他瞳孔骤缩, 喉咙中荷荷出声,猛然挣扎了起来。
贝兰认出他的唇形:“医生, 快跑!
贝兰闭了闭眼睛:“放开他, 希弗礼。”
希弗礼散漫的眼神一凝,有趣地笑了笑, 然后手指毫不犹豫地用力。
一声脆响,生命最后关头还希望保护自己军医的战士脖颈一歪, 没了声息。
贝兰呼吸一窒。
“现在不在床上,我不会什么都听你的,医生。”希弗礼丢垃圾一样丢开他,慢条斯地掏出来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
“无故袭击启明星号, 这是叛国。”贝兰眼神冷下来,“希弗礼,你什么时候做了柯明曼公爵的走狗?”
希弗礼歪了歪头,冲他扬了扬手上的黑色手镯:“非要说的话,是一开始吧。”
贝兰无言以对。
希弗礼一开始就是被帝国派到柯明曼麾下的改造人战士,手上的镣铐就是命令的证明。
希弗礼擦干净了手,眼神落到贝兰身上,散漫的瞳孔慢慢变得灼热。
贝兰浑身都是血迹,别人的,自己的,甚至连素来整洁的银色长发上都沾染了斑斑血迹,被主人粗暴地扎成一个凌乱的马尾披散在脑后,那双被盛赞的暖阳般的金色瞳孔透着少有的冷漠,变成了一块裹着蜜糖的冰块。
可看着还是很干净,很想让人……弄脏他。
“医生。”他用甜腻的声音轻柔地喊他,“我想知道打开启明星号星图的密钥,告诉我好吗?”
贝兰随手扔掉跟随他一路杀机进来的电磁枪,希弗礼的强化能力是电子,这种枪对他没作用。
“你说得对,现在不是在床上。”贝兰强大的精神力在空中凝结出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尖刀,“不是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尖刀破空而至,希弗礼在极度兴奋的眼神中,于指尖闪烁出了阵阵电弧。
起航历355年12月30日,柯明曼公爵叛乱,离开母星巡航三百余年的波利诺帝国就此分崩离析,庞大无匹的星际移民舰队终在茫茫宇宙中化成了尘埃。
……
“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响起,贝兰头痛欲裂地从沉眠中醒来,刚有意识时,便不管不顾地压榨精神力往前方射出一枚尖刀。
“哇啊!”陌生的电子音大喊大叫,透着股清澈的愚蠢。
贝兰还有些茫然的思绪终于回归正常,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一间不过十平米左右的宿舍,一张单人窄床,一面钉在墙上折叠书桌,进门处还有一道小门,里面是五平米大小的卫生间和淋浴间——这是他在启明星号上的住处。
狭窄但干净,没有被希弗礼那强得毫不讲的异能摧毁的宿舍。
希弗礼……?!
贝兰猛然回神,他抄起放在桌上的个人终端,点开一看,上面赫然显示着起航历350年3月21日14:00。
350年2月21日?!
距离柯明曼叛乱,还有五年,他这是回到了过去?!
“宿主,你还好吗?”又是刚才那道陌生的电子音。
贝兰茫然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小小的宿舍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光球,闪着明蓝色的光,正在“看”着自己。
“你是谁?”他下意识开口问道,但还没等空中的蓝色光球回应,他突然反应过来。
350年2月21日14:00?
350年2月21日14:00!!
贝兰顾不得许多,一跃而起,推开门朝着主控舱段的跑去,迎头撞上一个一头卷发的雀斑青年,见到他露出来一个开心的笑:“老师!我正要去找您,您身体好些了吗?”
丹福尼尔,他手下的菜鸟实习生之一。
再见故人的喜悦并没有让他停下脚步,贝兰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仍然朝着主控舱段飞奔而去,一边走,他一边打开个人终端,拨通了自己老师的私人通讯号码。
通讯很快接通,一个端正严肃的老头出现在终端上:“贝兰?你找我有事?”
贝兰语速飞快:“老师,蓝茵河号……”
他话没能说完,个人终端的画面闪了闪,一段视频被强行转了进来。
右上角有九道交叉圆环组成的图标——意味着这是主脑最高权限播放的信号。
一个穿着军装,胸口佩戴了一排勋章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画面中央,浅蓝的眼睛平静而坚定:“我是蓝茵河号舰长、波利诺帝国上将、中央议会议员——巴克.坎贝尔公爵。起航历350年2月21日13:00,蓝茵河号星舰误入黑洞范围,并被引力捕获。经过蓝茵河号上所有技术员和科学家的共同努力,蓝茵河号仍然无法挣脱黑洞引力,我们于14:00确定,蓝茵河号将无可避免地坠入黑洞。
“依据帝国《星际航行法》第一千二百五十条至一千三百二十二条的规定,所有星舰归属帝国所有,帝国有权在星舰坠毁之前拆取组件以供舰队航行,故而本舰将依据此法令进行拆分解体。现我谨代表全体蓝茵河号公民,播报拆分星舰拆分计划如下:星舰大气控制器及其伺服机组、水循环处器及其伺服机组将停机后分配至加斯克尔号;生态舱和武器舱将分配至克莱弗明号;舰体外壳,可脱离的舰载战斗机将分配至……部分儿童、妇女及科研人员、医生、教师等特殊人员将乘坐小型舰艇离开蓝茵河号,并由克莱弗明号接收。
“蓝茵河号所有动力引擎均已启动,预备能源和维生能源将全部用于维持动力,我们将在能源耗尽之前竭尽所能地对抗引力,为所有撤离的人员和物资争取时间。这将是蓝茵河号与帝国同行的最后时间,我们十分庆幸还能留下寄语。虽然我们终将消散在茫茫星海中,但蓝茵河号必将永远与帝国同在!我们向仍在路途中的全体同胞致敬并献上祝福,愿帝国的辉光永不落幕,愿漫长的旅途终抵目的。同胞们,向着远方,前进!前进!”
视频播放完毕,终端自动回到了先前的通话上。
通讯两端的一老一少都没有说话。
贝兰无力地靠在舱壁上,顺着舱壁滑坐到了地上。
起航历350年,蓝茵河号移民星舰航线偏移,引航的启明星号未能及时察觉,致使蓝茵河号坠入黑洞,包括舰长巴克公爵在内的五千万余名帝国公民全部殉难。
为什么……既然回到了过去,为什么不能早一个小时?!
哪怕早一个小时,也足够主脑纠正航线,哪怕多一分钟,蓝茵河号也能多撤离一些人员。
但悲剧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至此,出发前的帝国七大星舰,只剩下了最后三艘。
“贝兰。”苍老的声音从终端中传出,他的老师看着他,“你刚才说蓝茵河号怎么了?”
贝兰沉默半晌:“没什么,老师。”
老人没有多问:“那么,我要去主持研究所对蓝茵河号全体公民的哀悼仪式了。”
贝兰点点头,关掉了通讯。
他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卷发的雀斑年轻人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老师,您还好吗?”
贝兰回过神,一如既往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没事。丹,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的老师!”丹难以抑制地红了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老师,蓝茵河号上有您的,您的亲朋好友吗?”
贝兰一怔。
他险些忘记了,帝国公民一生出生在哪艘星舰上,那么基本不会再离开了。只有那些出类拔萃的天才,才有可能离开本土星舰去到其他飞行器上执行任务。
比如丹,他出生在克莱弗明号上,也是帝国皇室、中央议会所在地,是当之无愧的首舰,蓝茵河号于他而言,只是地书上的一个名词。
若非来到启明星号上,他终其一生都不会见到来自蓝茵河号的人。
蓝茵河号坠毁带来的物伤其类,可能只会在他的心头停留浅浅一瞬。
而贝兰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只是……或许有一个可以拯救蓝茵河号的机会而已。
“没有,我没有亲朋好友在蓝茵河上。”贝兰最终平静说道,“丹,你的工作时间到了。”
丹举起终端一看,已经是15:30了,确实到了他的换班时间,他顿时慌慌张张地一行礼:“那我去工作了!老师再见!”
他跑出去一段路后,突然有折了回来,认真看着贝兰:“老师,您的精神力污染还没有完全清除,您要记得吃药。”
说完没等贝兰回应,他朝着医疗舱段跑了过去。
贝兰又缓了缓神,这才步履缓慢地回到自己的宿舍。
直至此时,他才有空梳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启明星号的主控室和希弗礼打得天昏地暗。
作为精神力主要运用方向是抚慰和治的医生,论身手,他根本不是希弗礼这个人形兵器的对手,能有来有回,靠的是他独一无二的S级精神力力大砖飞,或许还有希弗礼下不了手的原因。
战斗的结果以他耗尽精神力压制住希弗礼,用一把古星球时代的金属手枪击中了希弗礼的胸口,这是改造人战士唯一的弱点。
希弗礼应该没法活下来,当然他也是,闭上眼睛之前,他已经能感觉到精神力过度运用后的反噬正在吞噬他的神经系统。
所以他为什么回到了过去?
他的目光终于移到了空中的蓝色光球上面。
大气都不敢喘的010终于活了过来:“QAQ宿主。”
贝兰轻声问道:“你是谁?”
010赶紧把任务要求给他重复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宿主是他目前为止的三个宿主中最温柔的一个,不论是容貌还是言行,都毫无攻击性,可却给了他极强的压力,就连身为九五至尊的楚煜鸢都没他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压迫感。
010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怂成一团。
“所以需要我和希弗礼完成破镜重圆的任务……”贝兰听完010那些破镜重圆的要求,若有所思,接着突然抬头看向010:“可我现在并不认识他。”
“诶?”010一愣,赶紧翻看后台的世界线推演,结果发现……宿主这会儿真的不认识任务对象!
010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宿主既然不认识任务对象,为什么提起他一脸熟悉的样子?!
贝兰看见他的反应,问道:“所以,不是你让我回到过去的?”
“回到过去?什么回到过去?”010更懵了。
贝兰想了想,把自己从未来回到现在的事情说了出来。
010给出的反应是:“啊?!”
他开始回溯自己的系统日志,不回溯还好,一回溯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日志里有大片的空白和乱码,可010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贝兰轻柔的语调响在耳边:“就我所知,我们的科技还没有到可以穿越时空的程度,而我刚刚回来,你就出现了,因此,以常推断,有很大可能就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010看着日志上的乱码,感觉有点道,可具体他也不能确定,只能犹犹豫豫地说:“宿主你说的有道……那,那你要做任务吗?”
贝兰笑了笑:“可我现在和希弗礼不认识啊。”
010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众所周知,破镜重圆,是需要先破镜的,可宿主现在跟任务对象都不认识,这镜子都还没破,能重圆吗?
他试着召唤出任务面板,展开的荧光屏上并无异常,依旧是Q版的贝兰顶着蓝条血条。
010期期艾艾:“宿主,你要不试着和任务对象谈个恋爱?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我可以帮你完成哦!”
两个问题都让贝兰一怔。
他和希弗礼……在过去,不对,在未来是什么关系呢?
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见,灯光昏暗的地下酒吧,主动凑上来的英俊锋利的年轻军官,宽肩细腰的好身材……以及怎么都玩不坏的身体素质。
他们或许只能勉强算是pao友吧。
至于愿望……
贝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愿望。”
010:“……所以你不想做任务吗QAQ?”
贝兰看着圆滚滚的光球,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我不做任务对你有影响吗?”
010晃了晃:“有的!缺少能量我就走不了了!”
说完他又有点心虚,其实不至于走不了,可他不想任务失败。
不知道贝兰看没看出来他的心虚,总之宿主非常好说话地点点头:“那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010陡然闪亮了起来:“所以你愿意去和任务对象谈恋爱吗?!”
虽然说他们好像不符合破镜重圆的样子,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在一起,过程暂且不谈。
贝兰想了想:“大概吧。”
既然有机会重来,他就不能再让希弗礼落入柯明曼之手,成为指向启明星的利刃。
第80章 第2章 难道这就是第一次亲手杀人导致……
350年2月22日19:00。
中央议会吵成一团, 蓝茵河号的意外坠毁需要人负责,经过主脑几次核查,终于确认启明星号的引航信号并没有错误, 但因为通讯部的传令兵玩忽职守, 正确的航标被掺杂在一堆垃圾信息中发送至蓝茵河的主控台,被蓝茵河的舰载AI错误识别, 航标丢失, 蓝茵河号一头扎进了黑洞。
信标通讯部部长和一众高官引咎辞职,立刻进了监察院的名单,而帝国英雄、最年轻的柯明曼公爵接受皇帝和议会的任命,成为了新的通讯部部长, 掌握了主脑的一级授权。
贝兰在消息通告全体星舰之前知道了结果。
他久违地请了假,乘坐穿梭艇从启明星号回到了克莱弗明号上, 收到消息时,他正在坐在克莱弗明号内部的穿梭轨道上, 朝着中央议会所在的地方疾驰而去。
这艘帝国首舰有着让人敬畏的庞大身躯,上下一共分为二十二层, 上十一层主要是各种行政科研机构所在地, 包括主脑所在的主控室、科研舱段、生态舱等设施,下十一层则是在生态控制系统加持下的居民区和引擎组, 武器舱段均匀地分布其中,保护着星舰的安全。
中央议会位于第十层, 有着视野良好的观景舱段,虽然窗外的景色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片漆黑的宇宙深空,恒星的遥远光芒已经变成了黑色幕布上几不可见的一个小白点。
“宇宙泡论已经验证了它的正确性,我们的宇宙只有一个正在衰亡的恒星,这才是帝国舰队起航的原因!如今我们已经对递到了宇宙泡的边缘, 只要跨越边界,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胜利近在眼前,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
“没错!星兽潮堵在边界上,我们需要更强大的武器去清空他们,去扫平我们前进的道路!”
“我们可以有更强大的武器,更强大的宇航兵种,但不是要解禁一个不受控制的实验体!”
“帝国舰队起航是为了给全体公民找到新的出路,你不能为了出路赔上全体公民的生命!这是本末倒置!”
“请就事论事不要随意夸大危险!XF-02没有可能威胁全体公民!”
“哈,我看你是忘了340年的惨剧,你想要S-12生物实验室全灭的结果在克莱弗明号上重演吗?那我赞同你解禁的想法!”
“不不不,我觉得你们的想法太极端了,XF-02是很危险,但帝国并不是没有反制的手段,不要把我们的军队和科学家想得一文不名。”
“我赞同,边界的星兽潮已经不是一般士兵可以解决的麻烦,我们需要一个超级战士,除了XF-02,你们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超级战士!”
“女士们,先生们。”一直一言不发的柯明曼公爵终于沉声开口,议会里正在争吵的议员们纷纷停了下来,眼神集中在这位帝国的红人身上,“我赞同解禁XF-02,不仅是为了跨越边界,还因为星兽潮已经越发庞大,如果不及时清,这会威胁到我们的舰队。而XF-02,是带队深入星兽内部清威胁的最佳人选。”
“柯明曼公爵,即使抛开十年前的惨案不谈,两年前中央生物实验室就试图解禁XF-02,但结果是实验室又损毁了一个造价极高的安全舱,您用什么来保证解禁XF-02不会导致更大的伤亡?”
“我解您的顾虑。”柯明曼并不生气,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带来了可以控制XF-02的东西。”
一名助将一个黑色的项圈端了上来。
“这是中央生物实验室最新研发的抑制环,其中有纯度极高的精神镇静剂以及超能量电流,诸位都知道,XF-02的可怕在于他接近S级的精神力和电子化异能,而前者可以用精神镇静剂解决,后者可以用过量电流解决。”
“过量电流不是给他递了一把武器吗?”
“当然不是,他的异能会本能地分解电流,过量电流是为了让他的异能去专注自身分解。而少了精神力和异能的XF-02,只是一个强壮一些的普通士兵,我想警卫队就能轻易把他拿下。”
众位议员面面相觑,就是反驳最激烈的人也缓和了脸色。
这么说……好像可行?
说到底只是十年前XF-02杀神一样的模样过于深入人心,导致在座的各位都心有余悸罢了,如果真的有解决他失控的方式,谁愿意放这么一个重金打造出来的改造人在封紧舱里吃灰?
那么现在,问题只剩下了一个。
“那谁来掌控这个抑制环?谁来监管XF-02的行为?”
柯明曼并没有说话,他刚刚成为通讯部的部长——这个掌握帝国上下信息渠道、拥有主脑最高一级权限的要职已经非常引人注目了,他手下不能,起码现在不能在加入一个战力变态的超级战士。
但他不开口,自然有他的拥趸开口。
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议员正打算说话,一道苍老的声音先开口了:“女士先生们,我想,我有一个人选推荐。”
伴随着他的话语,议会的大门打开,一名身量极高的年轻人出现在了门口。
修身的正装三件套勾勒出他的宽肩细腰长腿,近乎完美的身体线条冲击着众人的眼睛,顺滑的银色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明明是利落的发型,但鬓边耳旁仍有细碎的软发散落下来,又柔化他身上的棱角,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清晨露出的第一缕阳光,带着融融的暖意,他温温柔柔地一笑:“议员阁下们,晚上好。”
直至此刻众人才从颜值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有人脱口而出:“不愧是‘天使’!”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他自知失言,咳了一声。
在母星古老的典籍中曾经描绘过这种陪伴在上帝身旁的生物,贝兰雪莱三岁时做精神力测试,成为帝国第一个S级精神力的孩童,顿时受到了帝国上下的关注,而他粉雕玉琢的外貌以及独特的银发金瞳,轻而易举地就让人想到了传言中的天使。
然而,贝兰“天使宝宝”的名头才响了一年,加斯克尔号上出现了一个打着贝兰旗号坑蒙拐骗的犯罪团体,团伙内部的等级划分就是典籍中的各阶天使,吸引了大批信徒,犯罪以极快的速度席卷四艘星舰,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从此帝国开始严格控制各种母星典籍的传播,“天使”一词从此成了禁语。
但这个外号并没有从贝兰头上被摘掉,私底下,称呼他为天使的人依然不在少数,特别是贝兰长大后,进化出了更为稀少的治愈性精神力,能够为前线士兵梳因为长期对抗星兽和漂浮星空导致精神力污染以及心问题,加上他标志性的温柔笑意,贝兰医生能治愈心灵的“天使微笑”至今仍是前线作战部队津津有味的闲谈趣闻。
但在场的议员大多数都不是前线作战部队的士兵,贝兰上了启明星号后也极少回来,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领教何为“天使的微笑”。
连一向古板严肃的议长都柔和了脸色:“贝兰医生,我不记得本次会议有通知你参加。”
要是换个人擅自传进来,他早就让警卫把人赶出去了。
贝兰微微欠了欠身:“议长阁下,我是受拉曼.欧文议员的邀请来的。”
众人的眼光顿时看向角落一个带着眼睛的白胡子老头身上。
拉曼.欧文是帝国首席生物科学家,主攻人体进化,他的议员席位相当于荣誉称号,代表的是帝国庞大的生物科学派系,平日里除了要科研经费极少讲话,开会就神游天外,刚刚提出要推荐人选的就是他。
他也是贝兰的老师,当年亲手将贝兰从实验室中抱了出来。
柯明曼皱了皱眉头:“欧文教授,贝兰医生就是您推荐的人选吗?”
“是的。”欧文教授环顾四周,“‘超越’计划是我一手督办,对于XF-02我想在座各位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XF-02的问题在于精神力极度不稳定导致的神经失准,强行控制只是最后不得已的思路。而我认为,贝兰的精神力治愈能力,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或许能解决,也或许不能,精神力治愈是一个极具风险的工作,何况XF-02的精神力等级无限接近于S级。”柯明曼心平气和,“如果在治愈过程中出现问题,那么我们不仅会失去一个强大的改造人战士,还会失去帝国最宝贵的S级精神力治愈师,欧文教授,这个风险您有认知吗?”
“我想这个风险并不存在。”欧文教授还没来得及说话,贝兰先开口了,“A+再怎么接近S级,那也不是S,公爵阁下,我想我能应对。”
柯明曼和他对视一眼。
贝兰蜜糖一样的眼睛里是温温柔柔的笑意。
欧文教授开口:“贝兰的判断并没有问题。作为一手建立了帝国精神力等级体系的专家,我想我应该有这个资格做背书。”
柯明曼没有再说话。
议长环顾四周:“那么,针对解禁XF-02,并由贝兰雪莱监管的议案,诸位投票表决吧。”
350年2月22日21:00。
“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欧文的家里,欧文径直进了厨房去泡茶。
他的房间比贝兰的宿舍大上不少,毕竟作为引航舰的启明星号空间实在很有限,像欧文这种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是不用想了。
“要是你愿意进入皇家医学院的工作,我想帝国很乐意给你一间六十平的大房子。”欧文端着茶出来,就看见东看西看的贝兰,忍不住调侃道。
“不用了,我最讨厌内务,小房间刚刚好。”贝兰迅速回应,并接过欧文手中的小麦茶。
这种生长极快、无土栽培,果实能够提供丰富营养物质,叶脉可以用来泡茶的植物和母星的小麦不是一种东西,而是帝国舰队起航十几年后诞生的新东西,生产效率十足,就是味道有些侮辱食物这两个字。
贝兰并不挑剔——任谁喝了二十几年的营养剂也不会挑剔——他只是一饮而尽:“老师,我需要您的帮助。”
欧文在他对面坐下:“蓝茵河号的事故是一个意外,这是主脑和监察院调查的结果。”
“传令兵的玩忽职守,导致生活着六千多万人的大型星舰坠入黑洞,老师,您不觉得这个原因像是儿戏吗?”贝兰平静地反问。
欧文皱了皱眉:“在起航历5年,主脑的后台权限已经被锁死,解锁密钥随着‘主脑之父’图灵博士的逝去而成了永远的秘密,哪怕是皇帝陛下,也没有资格更改主脑的信号。贝兰,为什么你一定坚持认为,蓝茵河号出事是有人在主脑上动了手脚?”
贝兰其实并不确定,只是在他独自经历过的未来,蓝茵河号的事故后,柯明曼升任通讯部长,没过多久又一路飞升,成为帝国起航以来的第二位的元帅,真正掌握了帝国的军队。
也因此,他反叛的时候,启明星号上的所有人拼尽全力,也只能掩护克莱弗明号跃迁逃离并销毁星图,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贝兰沉默半晌:“……这只是一个猜测。”
欧文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好吧,我会试着去接触中央科学院那帮AI专家的,那我们现在进入下一个议题,我不认为把希弗礼留在你身边是个好主意。”
XF-02是希弗礼在帝国档案中的编号,希弗礼是欧文教授送给他的名字,正如贝兰也是欧文送的礼物一样。
贝兰抬起头:“他的精神状况这么糟糕吗?”
“坦白说,比你想的糟糕。”欧文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怀疑你的能力,但是精神力梳,本质是两个大脑电波之间的交叉影响,我很担心希弗礼影响到你。”
如果希弗礼的状态已经差到了这个程度,那么之前,柯明曼是怎么让他听话的?还有那个抑制环,柯明曼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乖乖戴上?
贝兰还记得,在那个地下酒馆见到希弗礼时,他除了行为过于散漫之外,和一般的军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他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我有分寸。”
欧文无奈,贝兰看着柔和没脾气,实则主意比谁都大,下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他妥协着叹口气:“好吧,那休息一晚上,明天我们去把希弗礼接出来。”
“接出来”,真是个充满了温情的词语。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个词语的影响,晚上贝兰就梦见了过去,哦不对,应该是未来。
“你会去港口接我吗?”希弗礼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汗珠如落雨,顺着他柔韧的肌肤表面一路下滑,路过饱满的胸肌和斑驳的痕迹,最后没入了绑在胸前的绳结上。
贝兰站在他的身边,手握着一根小巧的鞭子,以一根星兽筋骨制成的短鞭柔韧又坚硬,它顺着希弗礼的身体慢条斯地往下滑,最终停在了精神焕发的地方。
贝兰的语调漫不经心:“这是请求?”
“唔……”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让希弗礼瞳孔涣散了一瞬,但强大的身体素质又让他很快回过神,他忍住身上的刺激,尽量保持着语调的沉稳和谦卑,“是的……请求您……我亲爱的……主人……”
贝兰扬手,短鞭顺势挥出,希弗礼哼出一道说不清痛苦还是欢愉的声音,耳边只剩下贝兰平静的话语:“那就需要看你的表现了。”
他迷蒙中的思绪只给能出一个无声的沉醉的笑意。
那一晚和过去的日日夜夜并没有区别,贝兰最终也没有说自己对希弗礼的表现满意还是不满意。
但番号“黑渊”的前锋部队回归母港时,他还是准时出现在了接驳舱段里,然后眼睁睁看着希弗礼和同队士兵争吵两句后,直接打断了他的腿。
贝兰:“……”
他安排医疗队去救治那个倒霉蛋,伸手警告地点了点希弗礼,用口型告诉他:“老实点,别惹事。”
希弗礼笑得异常灿烂,冲着被贝兰来了一个飞吻,同样用口型回应:“好的,亲爱的医生~”
那笑容真诚热烈,半点不像一把兵器的样子。
“贝兰?”欧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贝兰这才拥着被子坐起来,呆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他最近想到希弗礼的次数未免太多了……难道这就是第一次亲手杀人导致的冤孽缠身?
欧文带着贝兰和自己的几个学生(同时也是生物实验室的研究员)一起前往封禁舱段,贝兰跟在最后神游天外,直到迎面走来了几个人。
“欧文教授,贝兰医生。”柯明曼礼仪无可挑剔地点点头,“这是皇家医学院的拉文许医生,作为今天解禁的预案。”
欧文教授身后的学生顿时有人面露不忿,这摆明是挑衅!
贝兰S级精神力帝国皆知,这么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玩意儿也配当预案?
欧文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柯明曼。
母星有句古话,叫疑心生暗鬼,若是以前,欧文只会觉得柯明曼果然尽职尽责,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贝兰影响到了,他总觉得柯明曼对希弗礼有些过于关注了。
按说,他不应该这么关注的。
帝国的军队大概分为三部分,第一是各个星舰的护卫部队,由舰长直接管辖,第二是启明星号和伴飞的战斗部队,他们负责开辟航路,清前进道路上的星兽,是真正的精锐,由启明星号的舰长管辖,这第三部分,就是柯明曼所统领的远航部队。
远航部队的定位有些尴尬,他们一向作为帝国的后备部队出现,主要作用是在启明星号的战斗部队伤亡惨重的时候补充,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直到柯明曼在起航历330年接手,远航部队极其巧合地发现了试图袭击星舰本体的星兽潮,并以少敌多,一战成名。
此后柯明曼提出了远航部队的改组计划,他把远航部队定位成了真正的“远航”探索部队,由也很充分,启明星担任引航任务,无法远离帝国的星舰,但是远航部队可以,在帝国的科技还不能支撑大型星舰的远距离跃迁时,小股的向外探索部队是必要的。
皇帝和议会批准了他的计划,同时授予他公爵爵位。
远航部队的主力已经在两年前集体跃迁,他们利用小型星际飞船的便捷性,绕过了星兽盘踞的边界,然后不知所踪。
至今中央航空研究院的科学家们也没有追踪到远航部队的信号,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成功跃迁离开了边界,还是湮没在了混乱的宇宙空间中。
希弗礼的解禁,目的是为了应对启明星号面临的星兽压力,贝兰关心无可厚非,但这与柯明曼有什么关系?
虽然内心疑惑,但欧文还不至于低情商到直接说出来,他只是点了点头:“阁下考虑的很周全,我们这就进去吧。”
“XF-02的休眠舱已经挪入了‘安全屋’中,我们采用了最新强度的防爆玻璃,并且配备了全方位无死角的镇静剂注射枪。但考虑到目标的危险性,并不建议身体素质欠佳的人员进入。”封禁舱的工作人员一板一眼地说道,且毫不避讳地看了一眼欧文教授和他的学生们,以及柯明曼带来的备选医生。
贝兰上前一步:“其他人不用进去,我一个人就好。”
工作人员扭头,十分诧异:“你一个人?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XF-02撕了你不必撕一张纸难。”
“不用担心,”贝兰笑着歪了歪头,“只有一个目标的话,我全力使用精神力不需要担心什么。”
此话一出口,想要反对的欧文和柯明曼都没了声响。
没人想直面S级精神力的浪潮。
于是贝兰换好绝缘安全服,装备上具备护盾发生器的保护装置,独自踏入了全副武装的安全屋内。
休眠舱放在房屋最中央,贝兰缓慢靠近,低头一看。
看见了一双睁着的黑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