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杀了他

    池晏翎思绪中断, 下意识站了起来。

    他们在客厅里沉默着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

    直到盛潮歌沙哑着嗓音开口:“你要走了吗?”

    池晏翎哑然,沉默后只能点点头。

    “我在你手表上装了GPS和监听器, 所以下午我妈找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但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盛潮歌声音竟然还显得很平静,“本来办完事可以立刻回来的……但我想赌一赌……如果我现在才回来, 而你还在的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池晏翎眼睁睁看着红意从他眼角一路蔓延开来, 心脏陡然漫上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窒息。

    不要说出来……不要说出来!

    “小羽,我们能不能不分开……求求你……我可以改,只要你不喜欢……我……”

    “不要说了!”

    池晏翎只觉得身体里莫名的疼痛在各处蔓延,他难以忍受地蜷了蜷身体, 余光里盛潮歌想要上前又顿住了,身影在视线里晃悠了一下。

    他勉强直着身体, 看着面前的男人。

    盛潮歌眼睛通红,脸上是混杂着期盼的死寂, 微微低着头,看着有点说不出来的……卑微。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姿态。

    池晏翎恍惚地想。

    上一次也是在他提出分手的时候。

    当他发现自己和盛潮歌越来越亲密熟悉——甚至同属一个空间也习以为常, 对方渐渐成为了彼此生活的一部分。

    猫哥曾有点羡慕地说这是老夫老妻的平淡生活。

    但池晏翎只觉得恐慌。

    越温馨, 越平淡,越恐慌。

    好像只要一个瞬间, 这一切就会翻天覆地,平淡的感情会变成无聊生活的催化剂, 而他们会因为这样的感情变成另外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最终歇斯底里地伤害着对方。

    他的犹豫几乎是立刻就被盛潮歌感受到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盛潮歌开始本能地……讨好他,以期继续维持这段感情,于是他把自己越缩越小,小心翼翼, 温柔贤淑地照顾他。

    那个时候他脸上的忐忑卑微和现在奇异的重合了。

    池晏翎心里有个巨大的声音在聒噪。

    看,盛潮歌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第一次见他,在猫哥的酒吧里,盛潮歌似乎是刚下班,西装革履,笑意疏离浅淡,盛世年轻的继承人和一众纨绔子弟有壁,无需多言就有种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效果。

    在他们熟悉或不熟悉的时间里,盛潮歌举止从容礼仪优雅……像一块成色上好的玉石,名贵而沉静。

    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不能是这样的……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能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否则有一天激情褪去,反噬会将两个人一起拖入深渊。

    池晏翎脑子里一会儿是盛潮歌低眉浅笑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红着眼睛求他不要分开的样子,混乱中只是艰难地吐出来一句话:“盛潮歌,你不能这样……”

    难以言明的复杂心绪最终只变成了这样一句拒绝。

    盛潮歌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池晏翎后退一步摔进沙发的抱枕堆里,轻盈柔软的感觉蔓延上来,他像是回到了一个安全的环境,不能抑制地眼眶发热。

    但脸颊和眼睛都是干燥的。

    他还以为自己会哭,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自己心肠的冷硬程度。

    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池晏翎耳畔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盛潮歌安静地像是呼吸都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潮歌才轻声问道:“那你要我送你回去吗?”

    虽然早有预料盛潮歌不会纠缠,但真的听到这个问题,池晏翎心头还是一阵空泛。

    整个人都有点提不起力气。

    但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他想。

    他们这次在一起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分开这样稀里糊涂的也好,就当是朋友借住了一段时间。

    于是他坐起身子,收敛好情绪,勉强露出来一个轻巧的笑:“好啊,那就麻烦盛总了。”

    盛潮歌眼尾的红痕消了一些,看着平静了不少:“那吃了饭再走?”

    在池晏翎说话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当是……践行。”

    池晏翎到嘴边的拒绝咽了下去,沉默地点点头。

    盛潮歌也没再说话,沉默地进屋简单弄了一碗面条,等池晏翎吃完,就准备送他离开。

    等真到了这个时候,池晏翎才发现,他竟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

    他在盛潮歌这里住了两三个月,所有东西都是他习惯的——而这些都是盛潮歌重新准备的,他就只带了几件贴身的衣物——所以走的时候,他甚至只需要拿上手机。

    他又一次感受他这人对他上心,然后又一次在那种恐慌中懦弱地离开。

    他内心对自己充满失望,却又像溺水的人一样难以自救,最终所有思绪都掩盖在冷淡的面容下,沉默地踏上了分别的路程。

    盛潮歌开得很慢,池晏翎靠在副驾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任由思绪乱飘。

    看着看着,他眼皮开始重了起来。

    “还有些距离,睡吧,到了我叫你。”盛潮歌轻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来,池晏翎迷迷糊糊中,闭眼睡着了。

    夜晚,盛女士即将入睡时,家里来一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她在自己书房见到了盛潮歌,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平静的脸色,开口说道:“看来池晏翎已经跟你分手了,这次还算有点出息,没有哭哭啼啼。”

    盛潮歌在听到分手两个字时,手指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盛女士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所当然地安排道:“既然你做不到对我的承诺,那也没有什么必要待在国内了,你收拾一下,明天去M国,以后在那边看着国外的子公司,不用回来了。”

    “妈妈,一年前我和小羽分手,您要求我去国外冷静,我同意是因为不能拒绝。”盛潮歌终于出声,黑漆漆的瞳孔直直看着她,“时至今日,您凭什么认为,我还会这么听话呢?”

    盛女士脸色变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血缘上的孩子,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她想到了另外一个让人害怕的结果。

    “池晏翎呢,你把他怎么了?!”盛女士的语气愤怒至极,细听之下有些许的颤抖。

    盛潮歌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夸张的笑容,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很安全,我又不会伤害他,您不用害怕。”

    盛女士看到他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恶魔,动作极大的退后一步,直到盛潮歌收敛了嘴角的幅度,扭曲的五官恢复正常,那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庞重新出现,她才勉强平静下来,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盛潮歌,我们家不需要第二个犯罪分子,你要敢做出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把你送进监狱!”

    “放狠话之前,您还是先看下这个吧。”盛潮歌面色如常,把一沓文件放在了书桌上。

    盛女士拿起来一看,是一连串的文件。

    包括盛潮歌与公司多数股东达成的一致行动人协议,董事会各实权董事给出的或明或暗的承诺,还有盛世旗下诸多业务公司实控人变更为盛潮歌的记录,盛世的舆论风波的结果终于具象化地体现在了这些文件中,牵扯其中的高管们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来避免被盛潮歌赶出盛世这艘大船。

    而更重要的,则是最后一部分内容,大量的专利文件和未公布的核心技术秘密,以及这些东西的公开授权声明——这是盛世之所以成为业界龙头的保障。

    盛女士“唰啦”一下把这些文件甩到了盛潮歌脸上,脸色苍白:“你想干什么!”

    盛潮歌微微偏头,躲开了文件的袭击,慢条斯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我想您比我明白这些文件的含义,只要这些技术公布,盛世不出一年就会丧失优势,高处不胜寒,这么多年有多少人等着分食盛世这个庞然大物……妈妈,您也不想外公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吧?”

    盛女士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盛潮歌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要您不要再插手我和池晏翎之间的事情,这些文件就是废纸。”

    盛女士气笑了:“难道我不插手他就愿意跟你在一起?!他……”

    “我不在乎,”盛潮歌打断他,“他愿不愿意,我不在乎,有的是办法把人留在我身边。更何况,我给过他离开的机会了,是他自己又凑了上来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您说对吗?”

    “你!”盛女士一时间只恨自己没怎么学会骂脏话。

    盛潮歌继续说道:“现在整个集团都知道您病重需要休养,如果您不希望这样的消息传到外公那里,那我建议您到M国去散散心,我帮您准备了完美的度假计划。”

    不待盛女士说话,他突然扬声对着门外叫道:“进来!”

    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高鼻深目,金发蓝眼。

    盛女士险些忘了自己正在生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约瑟夫?!”

    男人看看盛潮歌,又看看盛女士,有点尴尬又有点讨好地叫了一声:“hi,darling.”

    盛女士猛然看向盛潮歌。

    盛潮歌彬彬有礼地一鞠躬,看着像是个为母亲着想的好儿子:“按照您对外貌性格的喜好,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约瑟夫并训练好他,很高兴您满意这个礼物。”

    盛女士不自觉捂了捂胸口,只觉得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

    盛潮歌看了一眼约瑟夫,男人十分自觉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想扶着盛女士坐下休息,却被她一把甩开。

    约瑟夫没有反抗,反而走进几步拿到了盛女士的手机,然后退到了一边。

    联系外界的方式就这么消失,盛女士也不再挣扎,她撑住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出声:“我真是低估你了,当初就该让你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据我所知,我会出生是因为您当时的身体无法引产,所以倒也不用因为我的出生苛责您自己。”盛潮歌说得异常善解人意,盛女士又是被气得咬牙。

    但盛潮歌也不在乎,他淡淡道:“只要您安心休养,少管闲事,我会继续当您最完美的职业经人,保证盛世未来利润的持续增长,然后把整个集团完好无缺地交到您最后属意的继承人手中。届时盛家不会有我这个污点,外公的心血也能保存,双赢不是吗?”

    书房内一时安静。

    过了一会儿,盛女士好了情绪,恢复了常态,她定定看着盛潮歌,突然笑了起来:“盛潮歌,如果池晏翎像当初的我一样,一定不妥协呢?你要像你爸爸对我一样,杀了他吗?”

    第33章 第 33 章 生气了吗

    你要杀了他吗?

    你会杀了他吗?

    “你爸爸当初已经对我动手了, 只是那个畜生还有点良心叫了救护车,我活下来了,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他入狱的时候我去看了他, 当然, 带了新的丈夫。我什么话都没跟他说,他就疯了。”

    “他当然会疯, 我就知道, 你们这种偏执狂、疯子、神经病,怎么会忍受一个视为所有物的人拥有新的生活,所以他一定会疯。”

    “在之后,监狱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我会定期给他发我的近照, 参加各种宴会,和各种男人女人, 每次收到,他都会歇斯底里地自残, 自杀,然后又被救回来……就这么过了一年多, 他终于找到了机会自杀。”

    “盛潮歌, 这局是你赢了,但等池晏翎脱离你的那天, 我会把这个方法分享给他的。”

    “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啊, 我亲爱的儿子。”

    女人平静而优雅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而盛潮歌在回音中看到了池晏翎,他身边陪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只是如同路过一个陌生人一样,从他眼前缓缓走过。

    他什么都没说。

    ……

    盛潮歌在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中醒过来, 清晨的阳光扫过他的眉眼。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

    他一夜未眠,处好了盛女士和盛世的事情,急匆匆往公寓赶去,路上竟然就睡着了。

    前排的司机见他脸色不好,出声询问道:“盛总,您还好吗?”

    盛潮歌揉了揉眉头:“没事,做了个梦。”

    只是噩梦而已。

    他和池晏翎之间,肯定不会走上父母的老路不是吗?

    他或许有些偏执,但和那个纯粹的疯子,并不是一路人……

    但如果有一天噩梦成真了呢?

    心底有个声音再问。

    盛潮歌眉眼漠然地看着窗外。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他会好好活着的。

    池晏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似乎从自己的少年时代重新成长了一遍。

    他前呼后拥地在高中校园里散步,循着莫名的感应朝着角落看去——班级里的贫困生们聚集在一起休息。

    其中一人显得极为突兀。

    他比其他同学高出一个头,但瘦得不太健康,带着笨拙的黑框眼镜,留着厚厚的齐刘海,和土里土气的打扮不相匹配的是身上那股无所谓的气质。

    虽然在人群中,看着仍然像是一个人孤立了全世界。

    “看什么呢你?”还满脸稚气的猫哥突然凑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你在看谁呢……我去汪念晴?!”

    池晏翎下意识问道:“那是谁?”

    猫哥撇撇嘴:“喏,那个齐刘海,黄土天王,隔壁五班的。”

    池晏翎嘴角一抽:“黄土天王?”

    猫哥:“可不是,就那位,不知道哪儿来的B王,整体一副天王老子都得排第二的样子,又土又难看还拽,可不就黄土天王。这就叫‘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池晏翎:“……歪一套一套的,给同学起难听外号,小心老师找你麻烦。”

    “我又不傻!谁会当面这么叫啊!”猫哥叫屈,伸手一勒他的脖子,强行把他带往前走,“行了行了,你管这么多呢,又不是咱们班的,走了走了……”

    池晏翎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就被他带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汪念晴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着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冷漠。

    怪不得同学觉得他B王。

    池晏翎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就一脚踏入了学校的篮球场,而球场地板被他一脚踏裂,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梦醒了。

    池晏翎睁开眼睛,只觉得手脚无力,整个人窝在柔软的床铺上缓了几分钟才慢慢恢复力气。

    睁眼看到了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池晏翎:“……?”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他记忆还停留在盛潮歌送他回家的车上,他莫名感到强烈的困意,还以为是情绪波动太大,于是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那现在盛潮歌是把自己送到哪里来了。

    池晏翎在床上缓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缓慢爬出卧室,目之所及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客厅。

    说熟悉,是因为客厅的摆设几乎都是他熟悉的品牌和款式,说陌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显然,这应该是盛总的又一处房产。

    但盛潮歌把他带到这里来干嘛?总不至于是想把他关起来吧?

    池晏翎顿住了,他莫名发现这个想法并非不可能。

    此前和盛女士的交谈中,盛女士叫自己这个儿子“疯子”,就差明着说“你不和他分手他迟早会对你干点了什么了”。

    他最开始还有些生气,不能解一个母亲怎么会在旁人面前这么贬低自己的孩子……但,如果盛女士其实不是贬低而是实话实说呢?

    池晏翎快步走到门口,试着开门。

    不出意外,门被从外边锁死了。

    他又看了看阳台。

    视线透过视野宽敞的大阳台,蓝天白云触手可及。楼下是大片未开发的土地,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形成了海市蜃楼一样的天际线。

    想从窗户走,下场大概率是直接进火葬场。

    池晏翎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走进刚刚的卧室,自己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

    他上前一步拿起手机划开解锁。

    手机只有孤零零的两格信号,没有移动网,没有wifi,打开网页转圈彷佛要转一百年。

    以这个信号强度,大概只够他打个110。

    虽说他现在确实可以打个110,但难道还真打吗?

    池晏翎揉了揉眉心,终于死心地确认,盛潮歌居然真的是找了一间屋子把他关起来了。

    他是不是还得谢谢盛总给他安排的一个三四百平看着一点也不压抑的笼子?

    池晏翎苦中作乐地吐槽一句,往柔软的大床一躺,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010悄无声息地从他身体里冒出来,悬在空中看着他:“宿主,你不生气吗?”

    池晏翎动动眼珠:“我应该生气吗?”

    010想了想:“按照你们人类的小说,这个时候你应该非常生气,然后和任务对象发生激烈冲突,之后他忍不住把你****,最后你们在身体和心灵的相互吸引下走到一起。”

    池晏翎:“……”

    他想到了这个系统之前的黑历史:“……所以就是因为这个结果,你明明发现他给我下药,也没有帮我清除药力?”

    010卖萌似的转了一圈:“系统判断任务对象给你的药量只会让你睡一觉,没有副作用哦。”

    所以不用清除。

    池晏翎无语,合着这人工智障还是信了小说里那一套。

    010落在他胸膛上:“所以宿主你要和他闹嘛?”

    怎么觉得这球还怪期待的。

    他伸手压在眼睛上,声音有气无力的:“我没力气。”

    昨天说完分开之后的疲惫似乎还是没能完全消减,刚刚确认陌生环境是否安全的行为已经耗光了睡一觉储存起来的精力。

    池晏翎现在只觉得累。

    他深感自己答应系统做任务就是一个错误。

    他和盛潮歌分开之后,就不应该再招惹他,他当他的纨绔子弟,盛潮歌当他的豪门继承人。

    好过现在他和盛女士势同水火,甚至一步踏在法律底线上摇摇欲坠。

    010浑身的光芒都黯淡了一些,它发现事情已经按照推演的发展,虽然任务对象的囚禁方式好像和大数据的结果有一点不一样,不过可以忽略,但任务进度依然停留在50%一动不动。

    这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缺少了****环节?

    可是任务对象还没回来啊!

    010头秃,010心累,010想直接开口问宿主。

    但在他开口之前,卧室门被推开了。

    盛潮歌穿着一身家居服走了进来。

    池晏翎听到动静,藏在手臂下的眼睛转了转,人却没动静。

    盛潮歌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小羽,我给你带了吃的。”

    池晏翎莫名觉得有点好笑,盛潮歌用食物哄他这一招感觉都用出路径依赖了。

    然而事实却是,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池晏翎默不作声坐起来。

    大部分时候他都不会能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毕竟疼起来的时候可没人能替代。

    盛潮歌无声舒了一口气,眼见池晏翎只是坐在床上没动静,于是十分贴心地出去,把酒店送来的饭菜端了进来。

    卧室内自带了一个阳台,设计师把隔断设计成了一个小的吧台,虽然桌面有些逼仄,但吃个简餐倒也够用了。

    池晏翎吃得很慢,看上去胃口不太好。

    盛潮歌下意识安抚道:“今天时间没来得及,你先将就一下,晚上我给你做。”

    池晏翎抬抬眼皮:“因为着急把我关起来?”

    盛潮歌噎了一下,有心解释,却发现在事实面前,根本无从辩解。

    他沉默下来。

    池晏翎一句话换来一顿饭的清净,吃完之后感觉体力回来了一些,他看着自始至终没动筷子的盛潮歌,问道:“你吃过了吗?”

    盛潮歌顿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池晏翎不再问,挪回床上窝在被窝里,闭着眼睛像是又要睡觉了。

    盛潮歌:“……”

    他突然发现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以为只要池晏翎在身边,那无论什么状态他都能接受,可现在,池晏翎只需要沉默不言,就足够他惶恐难安。

    他忍不住跟了过去,在床边低头看他:“小羽……你生气了吗?”

    池晏翎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于是盛潮歌不敢再打扰,他在床边站了很久,终于轻声说道:“好好休息。”

    卧室门响了一声。

    池晏翎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第34章 第 34 章 试一试

    池晏翎还是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池晏翎迷糊中摸过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屏幕上方突兀地跳出来一条消息。

    【猫哥】:人呢?回话!

    池晏翎下意识点开对话框, 才发现猫哥给他发了一堆废话, 大意就是他见到了真命天女,是兄弟就来帮忙当僚机。

    池晏翎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正准备回话突然反应过来,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手机有网了?!

    他迅速起床出门一看,还是上午那间屋子,客厅里亮着柔和地灯,厨房里一阵阵锅碗瓢盆的声音。

    池晏翎径直走到玄关开门。

    智能锁提示他密码已经锁定请管员解锁。

    所以盛潮歌还是把他关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区, 但又把网络连上了?!

    池晏翎现在发现自己是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说他想要囚禁自己,他又给了外界的联系方式, 说他不想,但又锁着不让他离开。

    人格分裂吗?!

    还是说他就这么自信自己不会求救?不会报警?!

    池晏翎一时间还真有打110的冲动, 但很快克制住了,抛开情感上那些犹豫不决, 他现在的状态很难让人相信是被人关起来了。

    关在四百平装修豪华的大平层里, 有电有水有网,还有个豪门继承人端茶送水洗衣做饭……这说出去大概有无数宅男宅女喊着自己愿意被囚禁吧。

    池晏翎把手机一丢, 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放空思绪。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快太多,他都没多少时间和精力来思考, 直到现在。

    或许是情况反正已经不可能更烂了,他反而放松了一些,更多精神专注到自己身上。

    他想自己还是受了系统的影响,系统说他们彼此的好感满格,说他们是本可以圆满幸福却意外分开的一对……他虽然觉得, 自己是为了那个回溯时间的愿望才答应的,但扪心自问,里面真的没有一点盛潮歌的原因吗?

    “这是你第一次接受一个人这么靠近你,他对你是特殊的。”

    池老爷子的这句话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池晏翎缓慢地眨了眨眼。

    盛潮歌于他而言确实特殊,这是第一个在他遭受那样的心阴影后还愿意有肌肤之亲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是他不愿意受到污染的珍贵记忆。

    可如果这样的感情持续下去,这样的记忆还能永不褪色吗?

    他的父母好歹只是道德上令人不耻,而他们还没走到分崩离析的那一步,盛潮歌就已经开始挑战法律了!

    他现在不害怕,甚至隐秘地窃喜这样浓烈的感情,可如果有朝一日,这段感情从他生命中退出,他真的能对这样的控制和监视无动于衷吗?

    届时以盛潮歌的手段激烈碰上他的不愿妥协……

    他们的结果只会比父母更糟。

    池晏翎无法保证会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小羽。”盛潮歌的声音响起来,“该吃饭了。”

    池晏翎慢半拍地看过去,餐桌上摆了三菜一汤,两碗米饭,热气映照着柔和明亮的灯光,透着难言的温馨气息。

    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挪到餐桌上,盛潮歌及时给他递上筷子,把他爱吃的菜往面前放了放。

    池家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以往他们一起吃饭免不了调笑几句,然而今天池晏翎不想说话,盛潮歌不敢说话,于是饭桌上便显出十分沉默来。

    池晏翎吃得很压抑,盛潮歌倒是面色平静,就是基本上在光吃白饭。

    最后池晏翎看不下去了,给他夹了一筷子茄子,盛潮歌愣了一下,甚至能感觉眼睛亮了一下。

    池晏翎:“……”

    他一时间心绪难言,突然觉得这样的冷战很没必要,沉默了一会儿心平气和的开口:“潮歌,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盛潮歌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等咽下口中的食物后,他才开口:“我不会放你走的。”

    池晏翎看着他:“即使最后我恨你,想尽办法报复你,你也不在意?”

    盛潮歌沉默一会,突兀地笑了起来:“非要说的话,恨比爱持久啊小羽。”他看向池晏翎的眼睛里有种平静的癫狂,“我求之不得。”

    池晏翎垂下眼帘,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他说道:“那就试试吧。”

    盛潮歌心头猛然一跳:“什么?”

    池晏翎认真看着他:“试试看,盛潮歌,你是让我真的爱上你,还是让我永远恨着你。”

    看看我们的未来究竟是系统说得圆满幸福,还是上一辈的重蹈覆辙。

    一周时间一闪而逝。

    盛潮歌始终处于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懵逼状态。

    这对盛总来说难得一见,可如果对象是池晏翎,又好像毫不意外,他那些清晰的规划,敏锐的头脑在碰上池晏翎经常失效。

    他要很努力才能试着揣摩池晏翎的想法,还生怕猜错。

    比如一周前池晏翎说出那句话后,似乎是开启了新的一种闹脾气的方式,而他摸索着哄,还不知道哄对没有。

    池晏翎没有再提让自己放他离开的话,很自在地生活在这间房屋里,在用手机处了几天天骋的事务后,池晏翎开口要求装电脑。

    盛潮歌很快给他弄了一台电脑,顺便把空闲的一间客房改造成了影音室。

    池晏翎似乎很感兴趣,在他装修的时候提了不少要求,挑挑拣拣七八个设计方案后,盛潮歌终于不用继续面对设计师那张充斥着“傻逼甲方要不是钱多老子打死你”等不雅词句的脸。

    而大部分时候,他们生活得十分和谐。

    池晏翎早上起来后会到健身房运动一下,偶尔会愿意和盛潮歌聊一聊早上发生的新闻,但多数情况都不会他,而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爬跑步机,半个多小时后他会清醒过来,然后跟他点菜,如果这时候盛潮歌主动一点,多半能讨到一个吻。

    而上午池晏翎会在自己的书房处公务,中午吃完饭后午休一段时间,下午继续。如果下午没有工作,那他就会去影音室看电影或投屏打游戏,基本不会叫盛潮歌,但同样的,如果盛潮歌坚持,他也不会拒绝。

    而这期间,除了必要的交谈,他们其他的交流屈指可数,池晏翎时不时会陷入沉思,然后长时间的不说话,可恢复过来后,行为举止又很正常。

    盛潮歌开始有些担心他的心状态,可后面又依稀感觉池晏翎像是在验证什么。

    但他不太清楚,也懒得去想。

    这样的生活已经比他想象中好上太多了,被他圈在领地内的恋人,从早到晚,接触的只有他。

    平生第一次,他在池晏翎的事情上感到了满足。

    池晏翎的验证好像有结果,可又好像没有结果。

    被关的出不去,关人的跟着一起坐大牢,两人世界说起来浪漫,但一方的行为情绪轻而易举地就能影响另外一方。

    可他持续三天的冷暴力好像并没有对盛潮歌产生什么影响,相反,盛总看上去乐在其中的样子。

    有些时候他的挑拣和故意冷落到了自己不存在的良心都开始痛的地步,但是盛潮歌真就应了网上那句超绝钝感力,半点没感受出来,依然没事人一样继续绕在他身边转。

    问就是盛世最近没事,不用上班。

    想都不可能没事。

    先是之前的舆论风波,后又有盛女士重病交接集团事务的消息,猫哥在微信上大呼小叫地问他盛家母子反目成仇是不是真的。

    池晏翎还真没办法回答。

    总不能告诉猫哥,看上去是真的,而且我就是那个导火索。

    听着自己像是什么祸国妖姬一样。

    池晏翎的咖啡杯空了,但以往会掐着时间进来给他添咖啡的人并没有进来。

    池晏翎有一点点不习惯,同时又有一点好奇。

    于是他走出书房,打算看看盛潮歌在干嘛。

    这间大平层有相当数量的房间,但他住进来之后基本没逛过,他甚至都不知道盛潮歌住在哪间,而平时自己工作的时候,他又待在哪里。

    抱着探险一样的想法,池晏翎在屋子里到处绕了绕,没找见盛潮歌,倒是意外看见了一扇关住的门。

    他一路走过来,房子里的其他房间都是开着房门通风,除了这间。

    除了牢牢关上的大门,这也是唯一一间装了密码锁的房间。

    简直把“我很特殊”写在了门上。

    池晏翎毫不意外地被勾起了好奇心,站在门口思索几秒,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池晏翎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这款式的密码锁三次错误就会自动锁定,于是他干脆在原地仔细想了想,拿出许久不用的猜密码功力,终于锁定了一个日期。

    试着输入那个日期,门锁一响,门开了。

    没想到真的是这个数字。

    居然真的是从盛女士听来的,盛潮歌第一次见到他的日期。

    池晏翎推开房门,往里扫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这是一间大概只有三四平米的房间,堪称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简单的书桌和上面摆放的电脑外,再无其他事物。

    但有密密麻麻的照片。

    从天花板到地板,层层叠叠地贴满了四面墙。

    照片上全是他,从高中,到大学,在到他毕业进入天骋……或是青涩稚嫩、或是颓废厌世、或是风流写意的他,尽数能在这个房间中找到踪迹。

    “他从高中入学第一天,见到你开始,就找人跟踪、监视、偷拍,起码有上千张照片……”

    盛女士的话萦绕在耳边。

    池晏翎第一次直面了几千张自己带来的震撼。

    他和正对房门的一张照片中的自己对视。

    照片中的池晏翎不知道看见了谁,笑得异常灿烂美好。

    第35章 第 35 章 答案

    “你那个时候看到了毛秋意。”盛潮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池晏翎吓了一跳, 转身一看,盛潮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池晏翎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在面对猫哥的时候笑得像个傻子。

    “是真的。”盛潮歌平静异常地叙述,“那天他逃课了, 然后从校外带了你爱吃但你家庭医生不准吃的路边摊, 风纪委员都没记他的名字,大概是因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三个字, 他还不忘加重音。

    池晏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点记不清自己高中的时候有没有这么馋嘴, 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让风纪委员徇私枉法,各种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之后,他最清晰的想法居然是:“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盛潮歌笑笑:“嗯,这里每一张照片我都记得。”

    记得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拍下来的。

    池晏翎转过头看着他。

    盛潮歌对他奇异的眼神视若不见, 随意指着墙上的照片跟他交代,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你当时在干嘛,为什么会被拍下来……

    池晏翎听着听着, 从一开始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心情还是定格在了震惊上。

    他没想到盛潮歌居然真的记得每一张照片的情况, 像是每一张照片在他记忆中都栩栩如生, 说起来带着怀念和难以掩饰的情意。

    很多事情甚至在他的记忆中都已经没了踪影。

    看着陷入回忆的盛潮歌,池晏翎的内心同时升腾起两股剧烈而又截然相反的情绪。

    一股叫嚣着危险, 让他远离,一股又纠缠绚烂的高兴, 迫使他靠近。

    而他被两股情绪裹挟着,进退两难,难以言辞。

    他的沉默终于被盛潮歌注意到,盛总好像终于意识到这些照片来路不正,而苦主就站在他身后。

    但他也就是停顿了一下, 很快恢复了这几天的常态——一股破罐破摔的平静。

    “还有一些视频,你想看看吗?”他问。

    视频?!

    池晏翎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盛潮歌看着他满脸“你疯了吗”的不可思议,居然笑了起来。

    他进屋打开电脑,空荡荡的桌面上只有一个文件夹。

    里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视频。

    盛潮歌随手点开一个,开到全屏给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跟了进来的池晏翎看。

    画面的视角很低,下半部分模糊不清,像是有人在镜头的下半蒙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遮挡物。

    直到视角突然变化,镜头被拉高,一个稚气精致的脸出现在镜头前,嗲声嗲气地说话:“大黄有没有想我?”

    镜头的承载物顿时发出了同样一声嗲声嗲气的“喵”。

    池晏翎:“……”

    他大概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社死,十二分地不想承认镜头里那个夹子音是自己。

    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从来不这么跟猫说话!

    等等,猫?!

    池晏翎顿时顾不上丢脸的情绪,猛然转头看向盛潮歌:“我家小区楼下那群猫身上的什么什么基金会,是你搞的?!”

    盛潮歌点点头,甚至还补充了一句:“不止你家楼下,还有学校里你常常喂的那群。”

    池晏翎:“……”

    他高中时期喜欢独自一人去喂猫,然后跟猫吐槽一些不方便让人听到的负面情绪,在一段时间之后,他经常喂的猫咪身上多了一个小巧的盒子,上面贴着一个封条,大意就是这是某一个流浪动物基金会跟踪保护的装置,请不要损毁。

    如今看来,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跟踪保护的装置,压根就是盛潮歌用来偷窥他的摄像头!

    而他当时居然就这么天真单纯地信了封条上的话!

    不,这完全不能怪他。

    池晏翎看着盛潮歌,眼神十分复杂:“……盛总,你可真够变态的。”

    盛潮歌对他的指责欣然接受,然后就着电脑上的视频音频,向他一一说明自己这些年是怎么安排人监视监听他的生活的。

    他坦诚着自己那些疯狂阴暗的心思,有种反复撕裂伤口的快感。

    反正事情不可能更糟,比起这些陈年旧事,池晏翎都被他关在这里不能动弹了,那他的阴暗偏执还有什么必要隐瞒。

    池晏翎听得越发沉默,他看着盛潮歌。

    面前的人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而是透着一股不健康的惨白,眼下有难以遮掩的青黑,他情绪显而易见地有些激动,和以往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样子相去甚远,他用那些不堪的词语描述着自己的欲望,像是自虐,又像是在祈求救赎和原谅。

    “盛潮歌。”池晏翎轻声开口,“如果当初我没找上你,你会怎么做?”

    还在喋喋不休的盛潮歌瞬间被切去了声带,安静下来。

    他发现自己既然有些难以想象。

    从第一次见到池晏翎开始,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用尽各种手段看着他。直到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被盛女士发现,盛怒的母亲强行把他丢到了国外,安排心医生和保镖全天候地看着他。

    那个时候他和外界的联系全部被切断,和同学多说一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更不要提远在大洋彼岸的池晏翎。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是禁忌。

    但那个时候他熬下来了。

    靠着药物和锻炼保持睡眠和身体健康。

    直到他带着自己堪称黑马的公司回国,直到他的公司卡住了盛世的科技树,真正走到外公和母亲的眼里,然后他小心的伪装成正常人,使得他们放松警惕,坐上盛世继承人的位置,才得以光明正大的,在有限的范围内接近池晏翎。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远远看着。

    直到池晏翎自己撞了过来。

    如果没有当初那个邀请呢……

    盛潮歌难以回答。

    如果没有得到过,他大概可以轻松说出“不会怎么”,可他已经切实地得到过池晏翎,放弃过一次已经足够锥心刺骨,又让他怎么再来假设新的一次失去?

    池晏翎没要他回答,他看着电脑——桌面上的他满足地蹭着一只猫咪,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神情——他喃喃自语:“要是事情和照片一样,都不会变就好了……”

    盛潮歌闻言看了他一眼。

    池晏翎没再说什么,最后看了一眼满墙的照片,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盛潮歌脑子里还萦绕着池晏翎的那句自言自语,他定定看着这些年陪伴他走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照片,如同一尊正在沉思的雕像。

    夜深了。

    池晏翎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白天发现的房间着实给了他一点震撼,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盛潮歌。

    他相当丢脸地选择了逃避,晚饭都是盛潮歌做好放在门口,他等人走了在端进来自己吃完。

    又在床上翻滚了一下,他决定不能这么下去,得找个人分担。

    他第一反应就是猫哥,但想了想又否决了,要是猫哥知道了这些事,估计得拿把刀跟盛潮歌拼了。

    选来选去,他只能唤道:“010。”

    时至今日只有这个外星来客可以跟他互诉衷肠了。

    010应声冒了出来,在空中转了一圈:“晚上好呀宿主!”

    池晏翎一时语塞。

    他发现把系统叫出来之后,他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说他面对盛潮歌的复杂情绪吗?那种有些担忧,有些高兴,又觉得不对,应该害怕的心绪吗?他自己都难以准确描述。

    010并不在意宿主的沉默,它神秘兮兮地靠近,用降低的声调说道:“宿主不要着急哦,系统掐指一算,转机马上就来了!”

    池晏翎:“……”

    他满腔复杂的心情变成了无语,总觉得系统和最开始比起来好像变了不少。

    这难不成是大数据对AI的训练作用吗?

    池晏翎漫无边际地想。

    门轻轻地开了。

    010顿时发出一声“哇喔”就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不是被系统这“马上大的就来了”的语气所感染,池晏翎竟然有点紧张。

    这是他被“囚禁”的一个月以来,盛潮歌第一次未经许可进入他的房间。

    半开的门被重新关上,带走了房间里泄露的一丝光亮。

    黑暗使得彼此的存在感更加明显。

    池晏翎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直到感觉熟悉的气息贴到了脸上。

    盛潮歌的低笑声传入耳朵:“小羽,你在装睡。”

    池晏翎耳朵一抖,痒意铺天盖地。

    不太对劲。

    盛潮歌似乎褪去了这些天的小心翼翼,可又不想以前那样温和缱绻,言语中透露出了几分池晏翎没见过的攻击性。

    不速之客俯下身,想要亲吻他。

    池晏翎下意识偏头想躲,但一只手先行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池晏翎眼睛眯了眯,唇舌相交之间反客为主,率先索取着对方的回应。

    过去习惯似乎发生了作用,盛潮歌顺从地交出了主动权,这个彷佛打仗一样的吻最终还是回归了过往的缠绵。

    直到池晏翎听到“咔哒”一声。

    手上坠上了一个重物。

    他瞬间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摆了摆手腕。

    金属相击的声音传来,条状重物在重力摆动下荡秋千的感觉传导到了池晏翎的脑海中。

    这次真被锁了。

    池晏翎简直气笑了,他摸索着捏住盛潮歌的下巴,下了狠力,如果有光,就能看到盛潮歌脸上鲜红的指印:“盛潮歌,你又发什么疯?!”

    盛潮歌没说话,微微偏头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温润湿软的感觉一闪而过,池晏翎下意识松开了手,盛潮歌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贴了上来,他磨蹭着池晏翎的唇瓣,手指顺着柔韧的肌肤往下抚摸:“你不是问我,如果你没来找我,我会怎么做吗?”

    “小羽,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锁住你。

    这个潜藏的台词通过交缠的肢体传给了池晏翎,这像是取悦了他,他另一只能动的手抚上了盛潮歌的脸,然后滑到喉结,渐渐用力。

    盛潮歌没有挣扎,和他在黑暗中互相对视。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里渐渐出现了轮廓。

    池晏翎好像第一次看清楚盛潮歌的眼睛,有他早已熟悉的专注爱意,还有从没展现过的疯狂。

    他想到了盛女士的警告。

    “割肉喂狼,只会助长狼的野心,总有一天他会拉着你一起死。”

    可是狼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池晏翎手指渐渐松了劲。

    盛潮歌敏锐且默契地贴了上来,带着一如既往想要把他吞吃入腹的欲望。

    他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违背他的意愿。

    池晏翎的动作被强硬打断,盛潮歌把他的手举高锁在的了床头,扶着的肩膀往下坐,以自己整个人为枷锁,牢牢把他禁锢在了身下。

    汗水混杂其他滴落在皮肤上,划出一道令人战栗的痕迹,迷乱的气味充斥鼻尖,整个人都彷佛坠入深海,感官只充斥着身边的人影子,像种令人沉沦的极致诱惑。

    池晏翎的神智终于迷失在了翻腾的潮水中。

    恍惚中他听到盛潮歌的声音:“如果不能在一起……那我带你一起走……好不好……”

    如同古老的传说那样,将生命终结在最美好的感情中。

    这声音断断续续,却又郑重其事。

    池晏翎轻而易举地,受到了蛊惑。

    他微微启唇,接受了另外一双唇舌分享过来的液体。

    有些细微的苦涩。

    第36章 第 36 章 我答应了

    池晏翎醒过来时, 脑子还有点木。

    “哇!宿主你终于醒了!我差点以为自己玩脱了!!!”

    脑子还没清醒,他耳边率先听到了010劫后余生的哭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呀!我回去一定要和创作者投诉编写推演功能的那个研究员!!看看他写的什么垃圾代码!明明推演结果是你能和任务对象甜甜蜜蜜在一起,结果任务对象他真的差点杀了你啊!!幸好你没出事, 不然宿主死亡我就没能量回去了呜呜呜……”

    池晏翎醒来本就有些头疼, 被系统这么一哭更是难受:“好了闭嘴!”

    010闭嘴了,但还是坚持不懈地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抽泣。

    池晏翎坐起身体, 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除了有些睡多了一样的昏沉,并无其他的不适。

    他又看了看仍在一抽一抽的系统,确信这系统的确实变化很大,比起一开始的“机模机样”, 现在它有了更多人的情绪,看上去开始“人模人样”了。

    他把这个变化告诉了系统, 010抽噎中回答:“任务过程中系统会对宿主的情感回路进行学习,以补充系统情感模块的缺失, 按照创造者的话来说,随着情感模块的增强, 每一个系统都有向硅基生命衍化的可能。”

    池晏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010停下了模拟的抽泣, 好奇地看着脸色平静的宿主:“宿主你不生气吗?”

    任务对象想要拉着你一起死诶!

    池晏翎看了看时间,这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左右, 许久没有进食的胃并没有什么感觉,手上有针头的痕迹, 看来是有人给他打了营养针。

    于是他问道:“后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010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你们***,所以我就被关小黑屋了,结果一不小心休眠的时间长了点,等我醒过来就发现任务对象找了医生帮你检查身体,还说什么药效再不挥发就要给你洗胃什么的!我一检查才发现任务对象居然给你下了毒药!!”

    池晏翎打断它的添油加醋:“他下的什么毒药?”

    010“呃”了一声, 不情不愿地回答:“……安眠药啦,只是本来致死的量任务对象吞了比较多的,给你喂了少的,我后面又帮你清了药物残留,现在已经没事了。”

    池晏翎看上去并不意外:“盛潮歌呢,他没事?”

    说到这个010还有点困惑:“他没事,而且明明他吃的量比你多,但是竟然比你先醒过来了,他醒过来没多久,医生就来了,给你检查了之后就给你挂水,说等你醒过来就好了。”

    池晏翎点点头,算是搞清楚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对盛潮歌的抗药性倒是不奇怪,按照盛女士所说,盛潮歌有很长的药物治疗经历,精神类的治疗势必会影响睡眠,只怕盛总私底下没少吃安眠药,有抗药性倒也正常。

    没想到,盛潮歌居然真的会选择同归于尽这个道路。

    池晏翎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止不住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大笑起来。

    010吓得够呛,差点想耗费自己能量检查一波宿主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010,”池晏翎笑够了,“任务进度呢?”

    010一边继续担忧自己的宿主,一边打开任务面板。

    起起伏伏很多次的任务进度终于走到了“100%”。

    蓝条和血条一起充满,010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后台储存了一段远超当前位面可以解的能量。

    这是池晏翎的任务奖励——足以回溯世界时间的力量。

    010目瞪口呆。

    他从小黑屋出来之后就直面宿主昏迷不醒的局面,焦虑恐慌之下都忘了查看后台!

    他突然解了自己今天满溢的情绪,因为第一个任务的宿主完成任务,程序自动结算任务奖励的能量使得他的情感模块产生了迭代。

    但是,为什么?

    饶是情感模块已经升级了一次,系统发现自己还是没能解宿主的感情变化。

    池晏翎笑了笑。

    他担心感情在褪去光环后成为一地鸡毛,盛潮歌未必解他的焦虑,却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给了他单一偏执的爱情,又给了他避免失望的方式。

    虽然神经且不可喻。

    但还有比这更加纯粹的回答吗?

    池晏翎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有种从封闭罐子后出来畅快呼吸的感觉,又像是吃到了心心念念棒棒糖的如释重负,他拿起枕边的手机,发现手机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了两个号码。

    一个是110。

    另外一个是盛潮歌的私人号码。

    于是池晏翎拨通了第二个号码:“盛潮歌,我饿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盛潮歌温柔的声音传来:“我马上回来,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小池总在家办公两个星期之后,终于回到了天骋上班,于特助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抱着一大堆文件进了池晏翎的办公室,开始跟他汇报公司近期的情况。

    池晏翎一边翻阅一边听他说,听着听着,于特助的声音突然劈叉了一下,池晏翎疑惑抬头:“怎么了?”

    于特助一秒恢复了正常,继续着自己的工作汇报。

    很快,一个上午过去,于特助总算把积压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池晏里在备忘录里记下一会儿的工作安排,挥了挥手让于特助出去。

    于特助欲言又止。

    池晏翎不由诧异:“悦和,你以前可都是有话就说的。”

    “咳,”于特助尴尬地咳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脖子后面的位置,“下午您还有会议,这个……痕迹还是遮掩一下。”

    说完火速离开了办公室。

    池晏翎:“……”

    他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后颈,上面一个明晃晃的牙印。

    ……怪不得昨天感觉那么疼。

    他暂且把工作放下,点开对话框把照片给盛潮歌发过去:“看看你干的好事!”

    盛总看上去也无心工作,信息秒回:“对不起。”

    还没等池晏翎表扬他认错态度良好,那边很快发过来一条:“但这不能全都怪我。”

    【盛潮歌】:是你先在床上折腾我的,小羽。

    池晏翎一挑眉,噼里啪啦按键盘。

    【池】:所以怪我咯?

    沉默两秒。

    【盛潮歌】:当然没有,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

    池晏翎看着盛潮歌这求生欲爆棚的话直乐。

    自从彻底在池晏翎面前暴露了真实面目后,盛潮歌是半点不掩饰自己那股偏执的占有欲,平时还能算勉强能忍,一旦肌肤相亲就有种想吃人的急躁凶残。

    昨天换他被池晏翎锁在床上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温存。

    大概是没想到慢动作也这么磨人,盛潮歌第一次在池晏翎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几秒后,盛潮歌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池晏翎定睛一看,是一个常见的外伤用药。

    【盛潮歌】:看着比早上严重了,让你的助给你买药涂一下?

    【盛潮歌】:或者我给你送过来。

    【池】:不上班了?

    【盛潮歌】:任泊在。

    【池】:放过他,你关着我的这半个月他要忙疯了吧

    【盛潮歌】:拿着年薪千万的工资,他该做的。

    【盛潮歌】:小羽,我来找你。

    【盛潮歌】:我们一起吃午饭。

    【盛潮歌】:好不好?

    池晏翎还真的意动了一下。

    要不说温柔乡英雄冢,他和盛潮歌真正复合的一个星期,过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以至于分离后遗症如此明显。

    一个上午而已,看见盛潮歌的邀约竟然就忍不住想立刻见到他。

    但在彻底色令智昏之前池晏翎瞥见了自己的日程。

    安排的一二三四项工作总不能就这么无限期拖延下去,盛总可以压榨下属,他可不干这种没良心的事情。

    于是池晏翎拒绝了盛潮歌的邀请,作为补偿,自然只能同意晚上任由盛总安排。

    盛潮歌勉强被哄好了。

    等到晚上下班,池晏翎发现盛潮歌把他带到了云水之间。

    池晏翎:“……”

    他看着盛潮歌:“故意的?”

    盛潮歌牵起他的手吻了吻:“嗯。”

    “盛总,”池晏翎拖长了声音,“里面不会还有你安排的求婚晚宴和气氛组吧?”

    “怎么会,”盛潮歌扣住他的手指,“只是单纯来吃顿饭。”

    也算是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一年半前他在这里当众被池晏翎拒绝,当时以为自己和池晏翎之间再无可能。

    没想到一年半后,他能正大光明地牵着池晏翎回到这里。

    池晏翎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受到了他的影响,看着云水之间雅致的装修,竟然也生出无限感慨来。

    他在这里接到人生第一份正式的求婚,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而故地重游,始终漂浮的脚步终于有了坚实的支撑。

    他慢悠悠地跟在盛潮歌身后进了包间。

    不出所料,还是当年的那个包间,只是少了气氛组,显得偌大的包间里空荡荡的。

    留下盛潮歌在桌子面前和服务员确认,池晏翎好奇地四处转了转,发现这包间纯粹就是干冰搞得噱头,很快失去了兴趣,正准备回去坐下,发现一向对这些摆设不太感兴趣的盛潮歌居然站在一盆花前发呆。

    他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这盆平平无奇的花:“看什么呢?”

    盛潮歌伸手指了指绿叶的缝隙。

    池晏翎定睛一看,叶片掩映的缝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可惜光线不足看不清楚。

    于是他干脆伸手,直接把那玩意儿拿了出来。

    等到手一看,这是一个四四方方样式精巧的木盒子。

    池晏翎猛然转头。

    盛潮歌专注地看着他,脸上是独属于池晏翎的温顺柔和:“不打开看看吗?”

    池晏翎下意识打开。

    里面是一对素雅又不失设计感的男士钻戒。

    盛潮歌拿出其中一枚,单膝跪在池晏翎的面前,牵住他的手,缓缓将戒指推入修长的手指中,最后严丝合缝地卡在了指根。

    他仰头看着池晏翎还有点怔愣的表情,内心涌上的满足难以言喻。

    他低下头,吻了吻池晏翎指尖,终于能够毫无负担地吐露出数十年的心意:“小羽,我爱你。”

    被他牵住的手指动了动。

    最终和他十指相扣。

    “我答应了,盛潮歌。”

    第37章 第 37 章 后日谈(上)

    1

    池晏翎手上多了个圈的事情立刻在亲朋好友间炸开了锅。

    但一向大大方方的池晏翎跟转了性一样, 对自己这次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经历讳莫如深。

    哪怕是猫哥也没能打探出来。

    大家纷纷猜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要是池晏翎知道他们的想法,高低得说一句猜的真准。

    就他和盛潮歌这在违法犯罪边缘大鹏展翅的爱情,还是少昭告天下的为好。

    他只在盛潮歌那场简陋的求婚仪式后, 把人带到了池老爷子休养的疗养院里。

    盛潮歌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白手起家一手创立池氏的老人, 但还是第一次以亲属的身份见他。

    没了商业场上的和气,池老爷子看过来的眼神里有种掩饰不住的锐利和打量。

    盛潮歌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

    少年时期, 外公和母亲对他的打量更加直接和赤裸, 相比起来,池老爷子的眼神还算温和。

    一顿饭吃饭,池老爷子对这个胆色不凡的年轻人有了几分好感。

    把池晏翎打发去浇花后,池老爷子收敛了几分笑意。

    盛潮歌不由自主地就提高了几分警惕。

    “别这么紧张, 我又不会吃了你。”池老爷子先是调侃了一句,目光看向了门外花园里心不在焉浇花的池晏翎。

    发现自己被抓包的池晏翎立马转身, 做出一副“我很认真”的样子。

    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小羽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爸妈的事?”池老爷子嘴角笑意未泯,声音却变得有些沧桑。

    盛潮歌摇了摇头。

    虽然池晏翎没说过, 但他大概知道那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因此, 也没必要非要知道。

    池老爷子简单说了说儿子和儿媳的那些破事, 又说起池晏翎这些年的心问题,叹息道:“这些年他身边人一直来来去去, 看着好像谁都认真,其实谁都没放在心上。”

    他看着窗外的孙儿:“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小羽, 当时我要是再强势些,把他爸妈分开,哪怕他无父无母地养在我身边,也好过他最后去面对那些事情。而那件事请发生之后,我一度以为这孩子要孤独终老了。”

    “虽然现在他接受了你, 但是小羽之前无缘无故消失地在现实里消失了半个月,谁找他都只能通过网络,”池老爷子收回视线,看向盛潮歌的眼神带着十足压迫力,“他不愿意跟我明说发生了什么,但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多少猜得出一些,盛小友,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盛潮歌面色平静:“您多虑了。”

    池老爷子眯了眯眼睛,定定看着他。

    盛潮歌在他锐利的眼神下面竟然笑了起来:“不论我手段如何,小羽接受了不是吗?您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他。虽然这样的话听上去很肉麻,但我是认真的。”

    他看着池老爷子,神色十分认真:“我爱他,更甚我的生命。”

    池老爷子没说话,手在拐杖上摩挲着,半晌,他哼笑一声:“年轻人说得比唱得好听,看看小羽爸妈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爱情。”

    盛潮歌缓慢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关是过了:“但小羽愿意相信。”

    池老爷子淡淡接了一句:“那你最好让他一辈子相信下去,否则就算老头子我活不了多少年,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付出代价。”

    盛潮歌笑了笑,没再多说,而是站起身迎上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池晏翎。

    池晏翎刚进门就被他抱了个满怀,一时惊讶,还以为他被自己爷爷呲了一顿狠的,于是顾不得许多,把喷壶往管家手里一丢,贴在他耳边询问。

    盛潮歌轻轻一笑,吻了吻他的唇,低声说道:“小羽,我爱你。”

    池晏翎在自己爷爷面前被偷亲,半点没感受到被表白的温情,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把拉开盛潮歌,对着爷爷黑沉的脸色尴尬一笑:“爷爷您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催一下。”

    说完不等池老爷子有所反应,动作粗暴地把盛潮歌拽出去了。

    池老爷子看了看管家手里的喷壶,里面还有一大半水,显而易见地,池晏翎心思半点没在浇花上。

    他摇了摇头,透过落地窗,依稀可见门外树影下正在跟盛潮歌“算账”的池晏翎。

    脸上是他许多年没有看到过的轻松活力。

    于是他缓缓地笑了笑。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2

    在池晏翎和盛潮歌复合后的第三年,他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接起来后,里面是一个陌生中透着熟悉的女声:“池晏翎吗?我是盛梓晴,我们抽空见一面吧。”

    他在一间咖啡厅见到了盛女士。

    她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裙,看上去还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妆容精致,风情万种。

    池晏翎在她对面坐下,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盛阿姨。”

    盛女士气质比第一次见面时柔和了不少,就是一开口仍然有些阴阳怪气:“许久不见,很高兴看见你还健康。”

    池晏翎:“……”

    池晏翎:“谢谢您的关心,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盛女士没有马上回答,她用茶匙搅弄着咖啡,沉默了很久,才淡淡说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池晏翎了然,微微笑了起来:“您是担心我被盛潮歌囚禁吗?”

    盛女士手腕一抖,茶匙掉进了杯子里。

    池晏翎马上抽了一张纸递给她,又抽了一张擦了擦桌上溅出来的咖啡液:“潮歌跟我说过,您和他亲生父亲的事情。”

    在他们在一起后不久,池晏翎曾经好奇盛女士的去向,盛潮歌痛快地交代了他怎么下套夺了母亲的权,逼着盛女士和他一起骗过外公,独掌盛世大权,顺便交代了他亲生父亲干出来的混账事。

    池晏翎听完简直眼神奇异,捏着盛潮歌的下巴问他:“你还真是半点不遮掩啊,你就不怕我因为你太变态而分……唔……”

    盛潮歌堵着他的唇缠绵许久,最后紧紧地抱着他:“我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情,别拿这件事来刺激我。”

    池晏翎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脸,亲昵道:“也就我能忍你了,所以你得乖一点,盛总。”

    盛潮歌十分温顺地答应,然后很“乖”地拉着池晏翎进卧室交流了。

    在脑内彻底变色前池晏翎住脑了,轻咳一声看着面前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士:“平心而论,这件事里他是无辜的。”

    盛女士沉默不语。

    盛潮歌的父亲是她的第一任丈夫,穷小子能嫁给大小姐,原因当然是大小姐的爱意。

    而他们确实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直到那个偏执狂想把她囚禁在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并且在囚禁不成后试图拉着她同归于尽。

    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盛潮歌,那个罪犯干的事让她连带着恨上了还没出生的孩子,如果不是月份太大没办法流产,她一定不会留下这个孽种。

    所以出生之后就被她丢给了孩子的爷爷,不抚养也没关心过。

    直到盛潮歌十六岁的时候,汪老头临死前找到她面前,求她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帮一把,别让盛潮歌因为经济原因辍学。

    经过十六年的时光,当初刻骨的恨意缓解了一些,她到乡下见到了盛潮歌,又被那个少年的瘦骨嶙峋以及和自己相似的面容勾起了恻隐之心,最终把他带了回来。

    “潮歌说他很感激您给了他富裕的生活,所以会尽全力维持住盛世的运转,并且想办法让它更上一层楼……就是……”池晏翎突然有点说不下去。

    盛潮歌后面干的这些事情也跟感激没什么关系了。

    果然,盛女士冷笑一声:“感激就是用盛世破产来威胁我出国?”

    池晏翎:“……”

    他想了想,干脆伸出右手,白皙的手腕上扣着一块手表,深蓝色的表盘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有种流光溢彩的质感。

    盛女士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池晏翎慢条斯地点了点手表:“这里面有盛潮歌装的定位装置,您回来的事情他应该知道,所以,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已经在楼下了。”

    盛女士:“……”

    她茫然了一瞬,解了池晏翎的话后,一点一点露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是不是也……要看看医生?”

    池晏翎估摸着她是想问“你是不是也有病?”

    他忍不住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您不会不知道这个道。”

    盛女士怔了一下。

    池晏翎的声音很温柔:“您如同潮歌所言,是一位善良正直的女性,您遭受过那些不好的对待,所以希望我能避免同样的命运,所以我十分感激您当年把他当年做的事情告诉我。但世界上毕竟没有相同的树叶,您直接把盛潮歌父亲做的事情映射到盛潮歌身上,是不是也不太公平呢?他确实有些偏执,但除了在我的事情上外,我想他应该并没有让您失望过?”

    盛女士没说话。

    盛潮歌确实是她最出色的孩子,从自己父亲对那个人渣恨之入骨,却能放心把盛世交给盛潮歌就看得出来,他哪怕是在伪装,也把自己伪装的完美无缺。

    “所以您也不用担心,因为您没有管教好儿子而导致无辜的人受伤,”池晏翎嘴角含笑,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毕竟……我也算有病吧。”

    盛女士忍不住冷笑一声:“你确实有病。”

    池晏翎:“……”

    不是,我就客气客气!

    “既然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我还乐意做这个恶人吗?”盛女士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池晏翎最后一句话确实戳中了她最担心的地方。

    从高中时期她发现盛潮歌的行为之后,就一直担心有一天盛潮歌伤害到另外一个无辜的人,所以她忍不住采取了过激的手段,把盛潮歌像犯人一样在国外控制了几年……但如今看来,她是多余担心这个。

    她拿起自己手提包,准备离开:“既然……那你自己保重吧,告诉盛潮歌,做事之前最好思考一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后……”她看看池晏翎,“你可以来老宅看看我和我父亲,盛潮歌就不用跟着了。”

    池晏翎忍笑:“是,您慢走。”

    盛女士领着包走出门外,一眼就对上了一个靠在墙上的男人。

    盛潮歌跟她对视一眼,低下头:“妈妈。”

    盛女士本想直接离开,但不知为何还是停下了脚步:“这回你怎么不拦着我回国了?”

    “我没有控制您人身自由的意思,妈妈。”盛潮歌解释道,“说到底,我不是非要跟您针锋相对,我只是想要池晏翎。”

    他慢慢露出来一个微笑:“只要我唯一的宝物不被拿走,那我就永远会是盛家最出色的继承人。”

    盛女士:“……”

    她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儿子和池晏翎是一场精神病人之间的双向奔赴了。

    于是她懒得再说,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咖啡厅。

    门外的汽车边上,一个白发绿眼的帅哥正靠在车门上等她,见她出来,立刻打开车门把她迎了上去。

    盛潮歌目送母亲离开,然后身后压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你跟你妈妈,就这样了?”池晏翎咬了咬他的耳垂。

    盛潮歌侧头蹭了蹭他:“嗯,这样保持距离也好,我们回家?”

    “好。”

    第38章 第 38 章 后日谈(下)

    3

    猫哥在35岁那年步入婚姻殿堂, 新娘不是他一贯喜欢的温柔仙女类型。

    而是一家设计公司的创始人,剪着短发,哪怕穿上繁重的婚纱也有一股雷厉风行的气质。

    猫哥和她站一起, 仿佛霸道女总裁和她的小娇夫。

    池晏翎笑话他:“你不是说你绝对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吗?”

    猫哥“啧”了一声:“人的本质不就是真香, 你以前还说自己绝对不吃回头草呢!”

    他下巴一努,看向了另外一边。

    池晏翎的回头草正端着一个高脚杯跟一个中年秃头谈笑风生, 接受到他的视线立马敏锐地回看了过来, 然后举了举酒杯示意。

    猫哥又“啧”了一声。

    这些年他对盛潮歌的态度一直是面上客客气气,背后阴阳怪气。

    着实是发现当年盛总天天去他的酒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池小羽,对自己酒吧里的美酒深感自信的猫哥感觉自尊碎了一地。

    当然还有部分别扭来自于他感觉自己像是主动打开院门让猪进来拱白菜的冤种菜农。

    他看看池晏翎,简约的钻戒在他手指间显得异常显眼, 猫哥恍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池晏翎已经没有随时戴着手套的习惯了。

    猫哥看着自己的婚礼现场,突然问道:“你跟那位不打算办个仪式吗?省得这些年总有风言风语。”

    池晏翎和盛潮歌手上戴着同款戒指, 但是两家这感情都讳莫如深,没有什么仪式也从来没有什么说明, 两家旗下的公司依然是各过各的, 偶然有合作规模也不大,时间一长就有了表面功夫、炮友之类的种种猜测, 总之说得都不算什么好话。

    池晏翎怔了一下,脑海里下意识回忆起几年前他从云水之间的花盆里把戒指拿出来的画面。

    他笑着摇了摇头:“那些又不重要。不过要是有生之年同性婚姻法案通过, 倒是可以补一场。”

    “我发现你这些年心态豁达不少。”猫哥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池晏翎斜眼看他:“我以前难道不豁达?”

    猫哥一撇嘴:“你以前豁达个屁,根本就是什么都不在乎,冷漠!现在不一样啊,有人气儿了, 这才说得上豁达呢。”

    池晏翎正想说话,就猫哥火烧一样放开他,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池晏翎:“……?”

    猫哥表情一言难尽:“我算是知道你怎么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他这“好兄弟抱一下”,那边盛潮歌眼神都要把他烧穿了!

    至于么吃一个马上就要结婚的直男的醋?

    池晏翎对这突如其来的解有点意外,不过司仪已经上台,作为伴郎的他推着猫哥朝台上走,台下的宾客们各自入座,看着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走向一脸傻笑的新郎。

    白鸽伴随着鲜花起飞,台下掌声如雷,所有人都为这对新人送上了祝福。

    作为“已婚”的伴郎,游戏环节池晏翎就被挤到台子边缘,他乐得清净,近距离看着猫哥被各种抽象活动折磨,感觉自己腮帮子笑得有点酸。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

    他转头一看,盛潮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他的身边,给他递了一杯酒。

    池晏翎差不多半天滴水未进,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口渴,接过来的同时不忘向盛总送去一个“谢谢”的眼神。

    盛潮歌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眼睛。

    池晏翎一把拉下他的手,轻笑道:“克制点盛总,大庭广众不要动手动脚。”

    盛潮歌被制止了也不挣扎,只是握住他的手把玩着。

    池晏翎几口喝完了甜酒,感觉嗓子眼的干渴好受了一些,不由得感慨道:“这伴郎也不好当啊。”

    “小羽,”盛潮歌突然出声,“你想办婚礼吗?”

    嗯?

    池晏翎有点好笑:“你跟猫哥约好了?”

    盛总眼神不由得露出几分嫌弃:“谁跟他约好了。”

    暴露本性之后他也懒得遮掩自己这陈年醋意,毕竟从高中吃到现在,快成条件反射了。

    池晏翎乐了,仗着人在角落勾着他的肩膀快速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没必要,你看猫哥为了准备这个都快忙成狗了,我成天工作就够累的了,哪儿心思安排这些。”

    盛潮歌搂住他的腰让他站稳,闻言也并不坚持:“嗯,听你的。”

    总归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需要仪式的证明。

    4

    系统010在这个世界待了很多年,直到昔日年轻俊美的宿主鬓发如霜。

    池晏翎仍然喜欢穿着西装,看着并不怎么显老态,反而另有一种成熟醇厚的帅气。

    他靠在椅子上给盛潮歌念一篇英文诗歌,用词稚嫩语法不通,听得病床上的盛总直皱眉头。

    终于念完这篇错漏百出的作文,池晏翎捏了捏盛潮歌的手:“对你甥孙女儿的写作水平发表一下意见?”

    盛潮歌面无表情:“问问盛鸣麒他怎么教闺女的。”

    池晏翎哈哈一笑:“你们家小盛总说了,这叫童真。”

    盛潮歌看上去想骂人,但忍住了。

    盛鸣麒是他妹妹的儿子,出任盛世总裁已经很久了,总得给外边人模人样的孩子一点面子,起码不好再指着鼻子骂。

    他不再想小辈的事情,感受着日渐衰弱的身体和逐渐不支的精力,眼神终究还是长久地停留在了池晏翎身上。

    池晏翎又捏捏他:“你在想什么?”

    盛潮歌慢慢说道:“我在想……有什么地方还没来得及带你去……”

    池晏翎依然是一副笑模样:“那你说说看?”

    于是他开始说那些旁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小众地名,池晏翎安安静静地听完,轻轻问他:“你要把我一个人留下了吗?”

    盛潮歌顿了顿,心脏传来一阵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然而面对池晏翎的眼神,他还是点了头。

    年轻时他还有那样的狠心可以带着他一起走,而随着岁月流逝,对方逐渐融入骨血活成半身,却再也没有这样的决绝了。

    他恍然发现比起那些同生共死的美好传说,他更加希望对方仍在这个世界上鲜活的存在着。

    池晏翎闭了闭眼睛:“嗯,我记住了。”

    于是盛潮歌笑了起来,费劲地想坐起来,池晏翎起身扶着他,他就趁此机会亲吻一下爱人的脸庞:“小羽,我爱你。”

    盛潮歌从来不吝啬于对他说这个词语。

    但池晏翎却很少回应,他年少风流时,不走心的喜欢和爱张口就来,可真正面对自己心爱之人,他却出口的词语异常郑重。

    直到如今,一生的时光终于抹平了他年少时的忧怖,他得以坦然地回以一吻:“嗯,我也爱你。”

    盛潮歌注射完镇静剂睡着了。

    池晏翎一个人走到医院的窗边,紧闭的门窗之外是狂啸的风雪。

    010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小池。”

    池晏翎看着这个多年的老朋友:“010,你得叫我老池或者池老了。”

    010老气横秋:“系统论上拥有无限寿命,你就算活三百岁也是小池。”

    池晏翎笑了笑:“好吧,你说得对。”

    光球在空中转了一圈,神秘兮兮地:“你想不想知道卤蛋在干嘛?”

    卤蛋就是被人遗弃在医院的男婴,有着黝黑的皮肤和光滑的脑门,远远看上去像一颗卤蛋,被前来体检的池晏翎看到,顿时惊为天人,走了手续之后收养了他。

    如今卤蛋已经长成了身高腿长的大男人,也没能改变养父心里那颗光滑卤蛋的形象。

    池晏翎来了一点兴趣:“他不是出差去了吗,难不成没有好好工作?”

    010给他展示了一下卤蛋的电脑后台:“他在看任务对象给的‘池晏翎饲养手册’,他是生怕小孩照顾不好你啊,这东西居然也能写好几百页!”

    池晏翎怔了怔,突然弯了弯腰,像是忍着什么疼痛,他闭着眼睛抵在墙上:“我说他跟医生斗智斗勇的,非要在平板上写东西,原来是写这个啊……”

    010犹豫了一下,展开了许久没有动过的任务面板:“小池,你要领取奖励吗?”

    池晏翎缓过那阵难受劲,睁眼看了看,年轻的Q版自己头顶血条蓝条,正在闪闪发光。

    010道:“你领取任务奖励,就可以回到过去……然后,你可以提前带任务对象去检查身体,说不定……”

    池晏翎怔了怔,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每年都会定期检查身体,但盛潮歌的病是遗传性的,再来一次,他也不会逃开这个命运。

    他看着面前发光的圆球,绑定系统时他想着回到过去阻止父母出轨,或者回到十七岁当成什么都没发生,本意还是想逃开少年时期的阴影。

    再然后他有了盛潮歌,也不需要借助这样的手段回到过去自欺欺人。

    而现在……

    “010,如果我一直不领取这个奖励,会怎么样?”他突然问道。

    010有点苦恼:“我也不知道。”

    池晏翎想了想,突然问道:“你可以封存这个愿望,然后给别人使用吗?”

    010:“……啊?”

    池晏翎笑起来:“你应该还有下一个宿主吧,这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以后遇到你的宿主需要,就给他使用吧。”

    010愣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你……”

    池晏翎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了。”

    他回到病房里,盛潮歌还在沉睡,心率波动几乎到了淡不可见的程度。

    他握住他的手,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他想他这一生,年少时鲜花着锦,虽然有所挫折,但又遇到了系统这一神奇之物,于是得以及时勒马,转而找到相守一生的爱人。

    是足以漫长和幸福的一生。

    010浮在空中,郑重其事地保存好后台的能量。

    任务完成,奖励兑换,他与宿主之间的连接逐渐衰弱和中断。

    时空跃迁通道已经开启。

    在从这个世界离开之前,010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第一任宿主,向过去的接近半个世纪的漫长时光告别:

    “再见,池晏翎。”

    第39章 第1章 绑定

    楚煜鸢又做了那个梦。

    他在空无一人的宫禁中奔跑, 回廊长得看不见尽头。

    他独身一人,穿着寝衣,冷的发抖, 然而过去会为他披上狐裘之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四处寻找着, 终于抛却太子的仪态,奋力大喊着:“兄长!江秾!江秾!江秾你在哪儿!”

    到最后, 他声音近乎呢喃:“江秾……你回来……你在哪儿……”

    景色很快变换, 他穿着太子的朝服,走在一片尸山血海间,一个面目不清之人拉着他的衣角哭诉:“殿下!江秾负恩背主,自恃武力, 杀了我们好多弟兄后逃出宫了!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江秾逃出宫了……

    为什么……

    他有点茫然的抬头,江秾正立在城墙上, 长发和白色发带一起飘扬,一双眼睛明亮如昔, 他用特有的潇洒语调说:“小殿下,我不过是受人所托护你登基, 可没说要困死在皇宫这个牢笼里……哎, 虽说我还挺喜欢你的,可惜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说完,他足尖一点, 轻飘飘的消失了。

    “不!”楚煜鸢猛然睁开眼睛。

    一团灵光飘在他面前。

    意识还没清醒,他已经下意识地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手腕,把即将出口的惊呼咽了回去。

    但还是惊动了旁人。

    “陛下?”苏姜听到动静,轻声问了一句。

    过了一会,他才听到帝王一如既往平淡沉静的声音:“无事, 你且退下。”

    苏姜不明所以地退下了。

    直到再无旁人,楚煜鸢才垂眸和自己面前的光团对视,一时疑心自己仍在梦中。

    光球蹭蹭他:“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宿主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010看了看面前的宿主。

    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类了。

    见多了前任宿主的精致俊美和他爱人的斯文雅致,010对人类的颜值开始有些麻木了,但没想到绑定后居然还是被宿主的容貌惊艳了一下。

    不愧是楚朝第一美人的孩子。

    宿主完美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远山眉,含情目,芙蓉面,五官组合恰到好处,多一分妖艳,少一分清淡,不多不少刚好显出一种男女皆宜的秀美绝伦。

    就是……宿主怎么看着有点奇奇怪怪的。

    以楚煜鸢的容貌,按说应该动静皆宜,可他看人时神情古井无波,眼神平淡死寂,一举一动透着一股刻意规训过的端正古板,瞧着不太像活人。

    楚煜鸢漆黑的眼瞳定定看着手中的光团,直到感觉光团“缩了缩”。

    他才收回目光,消化刚才的一切。

    从噩梦中醒来,他就看到了这么个“系统”,据说来自于天外,只要完成所谓的“破镜重圆”任务,就可以助他实现一个愿望。

    楚煜鸢平平问道:“朕若想成为史书留名的明君,你又如何做到?”

    010:“……”

    这语调,怎么感觉宿主像是星际研究院刚搞出来的仿生机器人?

    010收起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一时有点挠头。创造者给他安装的都是物功能,猛然涉及到这种主观评价的东西,还真是一时抓瞎。

    但毕竟是超越代际的科技水平,010很快找到方式:“我可以给你看后世对帝王功过的总结和评价……当然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后世啦,不过科技水平差不多,宿主你这么聪明应该可以从里面看出来做什么才是后世留名的明君吧……”

    说着说着,它有点心虚。

    尤其是对上宿主面无表情的冷脸,更心虚了。

    这听着很像诈骗套路,你问他怎么做,他说你做任务领资料,自己悟。

    楚煜鸢却是有些奇异。

    他只不过是将这些年刻在骨子里责任用来随口试探而已,不成想系统居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后知五百年,这可是传说中的仙家手段了。

    科技……楚煜鸢把这个陌生的名词记住,他仔细看了一下手中的光团,素来沉寂的眼瞳有了些许光亮。

    此物若当真无害,那于他而言,可堪大用。

    想好了以后可能的收获,他才问道:“那朕要与何人完成你所说的‘破镜重圆’任务?”

    010挠头,这任宿主还真是奇怪,关心第一个问题居然是系统能给什么奖励,不像小池,绑定后第一反应要和谁破镜重圆,知道任务对象后居然还要系统用奖励诱惑!

    吐槽归吐槽,他尽职尽责地将任务对象的信息给到宿主,考虑到古代王朝找人困难,还附赠一张高清图像:“就是他!江一晨。”

    楚煜鸢先是被凭空出现的光线震了一下,再次感到了系统的神奇之处,等看清图像上的人,他顿时失声:“江秾?!”

    楚煜鸢失了冷静,人偶般的皮囊里陡然有了活气,他捏着被子的手背青筋崩起,直勾勾看着画像,声音嘶哑而轻忽:“江秾……江秾……”

    但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他那些激烈的情绪如同收到了指令一般迅速从身体里流失,坐在原地的再次变成了一尊美而僵硬的雕塑,长长的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他的半边脸,纯黑的瞳孔透过发丝,眸光一动不动,看着说不出的渗人。

    但010毕竟不是人,他只是觉得尺二系统摸不着头脑:“啊这……宿主你有什么问题吗?”

    楚煜鸢看着画像上方的名字沉默半天,才呢喃道:“江一晨……原来名字也不是真的啊……”

    受人所托,还真是受人所托。

    所托之事完成,那被托付的东西自然也不再重要,所以连名字都不用告知。

    010被宿主突如其来的沉默和低落情绪弄得手忙脚乱:“那个什么,宿主你你你,你不接任务也没关系的……你别难受啊……”

    “我接。”楚煜鸢暗哑的声音传来,010顿住了:“啊?”

    楚煜鸢似乎勾了勾嘴角,依稀露出来一个笑:“我说,我接。”

    不过不是为了江秾,而是系统所知的后世数百年,对他足够重要。

    至于江秾,曾经从不为难无辜者的君子,为了出宫不惜出手杀了数十上百听命行事的禁军士兵,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和他破镜重圆?

    为了把他困在宫中看他再违背原则杀一次人吗?

    “啊?哦哦,好的哦!”010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开心,飞快地给他展开任务面板,Q版楚煜鸢顶着血条蓝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是宿主的Q版画像,上面的是任务进度,下面是宿主的心愿值,此时都是0%哦,满了就可以兑换奖励,呃,不过宿主你的奖励应该可以分阶段……本来还有个前置的重逢任务的,但是我上任宿主说那就是多此一举,所以我就去掉啦……”

    楚煜鸢基本没听,他的目光整个都被最后的“0%”吸引了。

    他指了指:“这是何物?”

    010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个世界暂时没有这种计数方式,于是它费劲吧啦的解释了半天。

    楚煜鸢大致听懂了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数字符号,于是不动声色地引导道:“那如你所言,其他数字也当有相应的符号?”

    “这当然!”010毫不犹豫答道,顺便把0-10都给他展示了一下。

    楚煜鸢记下这几个符号,沉思之色一闪而过,接着他似是十分好奇:“另外一个世界为何要用此种符号当数字,如此不能直接言明数量,岂非不便?”

    010半点没听出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开始给他科普数字在社会各方面的使用。

    楚煜鸢时不时十分认真,另一个于他而言难以想象的世界徐徐展开。

    他被子下的手忍不住掐住了自己的手腕。

    若是……他能借住系统的力量使得治下清明、百姓安乐,那也算是,全了父皇和老师的一片苦心。

    楚煜鸢的眼神再次落到空中喋喋不休的系统身上。

    这疑似仙家器物的系统,还真是意外的单纯好骗。

    等系统说完,他又从挑了一个没听过的名词,一一询问下去。

    010有点迟疑。

    任何学识都不能脱离社会系统单独而存在,一个名词背后,是与之相关的无数种学科知识。

    而系统是不能给宿主带来超过当代科技水平的技术的。

    但是美人宿主一改严肃端正的表情,轻声细语地跟他求教,加上现在也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工科技术……

    嗯……010犹豫了半天,觉得文科不能算技术。

    于是他开始从统计对社会作用开始,向楚煜鸢科普社会学的产生和发展……

    楚煜鸢毕竟没有相应的知识,听得半懂不懂,只能拼命记住自己能解的那部分,饶是如此,已经足以让他深感振奋。

    其他不说,单是数字这一简单易记的天外知识,就足够他撬动朝堂,更不用说若是普及天下,于民生大有作用。

    他听得入迷,渐渐忽视了内心一抽一抽的疼痛。

    楚煜鸢窝在寝宫里听课时,玉京城外十里的一个破庙内。

    京兆尹杨言匆匆从马车上下来,动作太急差点被自己的衣袍绊倒。

    “大人小心。”属下赶紧扶住他。

    杨言却顾不得许多,连声问道:“凶案发生在何处?”

    属下一指方向:“这边。”

    杨言匆匆赶去,只见京兆府衙门的衙役已经破庙团团围住,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他险些吐出来,稳了稳心神才招来一个主簿:“情况如何?”

    主簿拱了拱手:“回大人的话,目前发现死者四名,其中三人乃是六扇门通缉多年江洋大盗,最后一人,疑似花月楼的杀手。”

    “花月楼?!”杨言眉头一跳,“什么时候他们敢来京都重地放肆了?”

    主簿顿了一下:“大人,这是死者。”

    言下之意,再怎么放肆也是死人了。

    杨言摆摆手:“你不懂。”

    自从太祖设六扇门统领天下门派,到如今除了几个所谓的名门正派夹着尾巴做人,江湖上诸多势力均已分崩离析。

    天下武学不说全部,十之七八收归朝廷,玉京城才是当之无愧的武学圣地,高手云集,江湖之事不涉京畿乃是不成文的规则。

    可如今花月楼的杀手居然敢现身玉京,哪怕是被人所杀,这背后势必有一桩花月楼拼着被朝廷记恨也要完成的生意。

    当今圣上刚刚亲政不到三月……这冲谁来的简直不言而喻。

    这其下的暗流涌动,比什么杀手入京严重多了!

    杨言放下其他事情,定了定神,拉住主簿:“你速速回京,面见沐大将军,就说……”

    如此这般的交待一番,主簿匆匆朝着玉京城内赶去。

    杨言看着皇城方向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自己的前途,还是为困在深宫身为傀儡的皇帝。

    只希望自己这次,没有行差踏错。

    第40章 第2章 眼熟

    大楚康元五年, 楚煜鸢年二十三,终于得以亲朝政。

    沐太后退居仁寿宫,但仍然留下了以娘家兄弟内阁首辅沐文曜为首的七位辅政大臣协朝政。

    沐首辅以楚煜鸢初朝政还需历练为由, 揽下来大部分奏折, 于是天子御笔朱批成了个摆设,楚煜鸢每日批折子的主要内容就是对着内阁蓝批写“准”。

    饶是如此, 他仍然看得非常仔细。

    哪怕送来的折子里十本有八本是歌功颂德, 剩下的两本中也可窥见沐文曜一党的势力和目的。

    七位辅政大臣,涵盖六部实权文官,其中户、吏、邢、兵四部尚书乃是沐文曜亲信,工、礼两部关系不远不近, 却也不甚重要。但楚煜鸢也并无毫无抗衡之力,盖因一人的存在, 即骠骑大将军沐文轩,与首辅沐文曜乃是同族兄弟。

    听着像是沐家一脉, 然而这却是先皇病逝前遗言中,指明的可信任之人。

    沐大将军确实忠心于先皇, 也因此, 对先皇唯一的嫡子亦是爱屋及乌,若非沐大将军鼎力支持, 他只怕至今仍是太后手中傀儡。

    他也曾想过查清楚沐大将军和沐家究竟有何龃龉,致使他对沐家现任家主不假辞色, 然而苦于手中无人,根本无从探查。

    沐大将军虽然手握重兵对他也算忠心,然而兵部户部握在沐文曜手中,有些时候沐文轩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服软。

    唯一的手段还时不时被掣肘,于是楚煜鸢这个皇帝就显得更加摆设了。

    好在掣肘之势他早就习惯了, 总归他也不是要做个自由自在的逍遥皇帝,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能完成父皇和老师的夙愿即可。

    且如今亲政得见大臣,总有机会跳出樊笼。

    何况……

    他看了一眼旁边趴在桌上的蓝色光球。

    他绑定这名为系统的光球已经十多天了,自己毫无感觉,找了太医,还有如明真法师之类的奇人异士,但都无人能探知系统的存在,而当他想要告知系统的存在时,却难以言语。

    最后楚煜鸢终于确认,自己大概率是没可能搞明白系统究竟是什么了。

    好在除了催他做任务,系统看上去对他并无危害。

    反而一直在证明他的初见印象没有错误,他将寻找江秾之事放在一边,全身心都沉浸到了哄骗系统上,然后非常容易的就成功了。

    系统对他毫不设防,问什么答什么。

    单纯到楚煜鸢都有些良心不安。

    他手边摆放着一本小册子,便是他这些天糊弄系统得到的产物,包含“农业、财政、科技发展、社会制度变革”等内容。

    其中大部分他都不太能解,但仅仅是他能解的部分,就已经令人瞠目结舌。

    这其中最吸引他的,无疑是后世那种类繁多的粮食果蔬,他有种预感,系统也许可以给他弄来那些良种和肥田方式。

    可惜的是,被他敷衍了好几次之后,系统也学精了,不论说什么都不愿意把最重要的实物给他,丢下一句“等你见到任务对象再说”就没入他的身体不见了踪影。

    若非楚煜鸢还能将他叫出来,他还以为这东西消失了。

    至于江秾……

    楚煜鸢平生第一次生出逃避的心思,这个名字出现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想着日后再说。

    起码现在,他看着自己的手册,第一页是便是系统展示的那种奇异数字。

    他开始缓缓思索起来,要怎么利用这个首先从户部撕开一道口子。

    玉京城外的护国寺乃是天下闻名的佛寺,其中明真法师亦是有口皆碑的得道高僧。

    沐太后礼佛二三十年,明真法师素来是太后的座上宾,而最近一段时日,法师初入皇宫竟然是为了给皇帝讲经,这一消息瞬间飞遍了前朝后宫。

    一时间传言四起。

    仁寿宫掌事姑姑穆氏安静侍立于殿中,神色恭谨。

    沐太后斜靠在贵妃椅上,一只手撑着额头,沉思半晌:“神人入梦传法,乃大楚之福,法师当真如此说?”

    穆姑姑不得不再次回道:“回娘娘的话,法师确有此言。”

    沐太后问道:“那法师可说是何种法子?”

    “不曾。”穆姑姑摇摇头,“法师说他只知晓该法子于江山百姓大有益处,具体是何,应当如何运用,种种细节,只有陛下方才清楚。”

    沐太后眉头一皱:“只有陛下清楚?”

    穆姑姑道:“是。”

    沐太后思索片刻:“传令下去,此事不可外传,你速速出宫,请沐阁老来见我。”

    穆姑姑抬头,欲言又止。

    沐太后眉头一跳:“还有何事?”

    穆姑姑深吸一口气,跪伏在地:“陛下得神人眷顾之事早已传得到处都是,奴婢差人打探,方知前日法师出宫时碰上沐大将军进宫请安,大将军向法师询问,于是法师便如实相告。隔天……隔天这消息便传得整个玉京城都知道了!”

    沐太后“啪”得一下拍在榻上。

    随侍宫人立刻跪了下去。

    “这个沐文轩!”沐太后气得咬牙,这消息她得知的晚,来不及通传法师缄口,倒也不怪他。可恨这沐文轩分明是沐家子,结果一心向着老皇帝和他的贱种,当真是白眼狼一只!

    穆姑姑伏地道:“娘娘息怒,此事已然天下皆知,想来阁老不日就要进宫商讨,总归只是一个传言而已,您可不要气坏了身体啊!”

    “……你说得是,本宫且待兄长入宫便是。”沐太后勉强压下火气,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眯,“这件事,苏姜不知道?”

    难道此人侍奉皇帝久了,心也大了?

    穆姑姑回道:“陛下是单独召见法师的,苏姜探听不得。”她轻轻抬头,看见太后依旧眉头紧锁,遂言道,“苏姜兄弟家里的那个独苗还在阁老手上呢,他断然不敢生出异心。只是陛下如今和娘娘不如以往亲厚……或许,防着苏姜也未可知。”

    沐太后冷笑一声。

    何止不亲厚,她和楚煜鸢如今几乎撕破脸皮,若无兄长身在前朝,只怕她现在的下场和冷宫嫔妃好不了多少。

    只是兄长究竟何时进宫?

    “那老匹夫进宫就速来通传,一刻都不要等。”

    骠骑将军府,沐文轩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大咧咧地安排属下去皇宫和沐府盯梢,丝毫不顾及一旁面色黑沉的御史中丞冯和正。

    沐将军明明是俊雅文官的长相,硬生生带出来了十分的土匪味道。

    “沐文轩,你当老夫死的吗!”等将军府的属将依言下去盯梢,冯和正才一拍桌子,“监视朝廷命官,窥视皇宫,你好大的胆子!”

    “那你参我啊。”沐文轩一脸无所谓,冷笑一声,“窥伺帝踪才是重罪,他沐文曜那个老匹夫也配!”

    冯和正被他噎住,缓了缓才忍住骂人的冲动:“沐文曜定然是知晓了‘神人托梦’的事情,入宫找太后商议。看在恩师的份上,你老实告诉我,咱们这位陛下究竟想干嘛?”

    世人只怕不知,以“纯臣”著称的御史中丞和“帝党”沐大将军乃是同门师兄弟。

    沐文轩沉默了一会儿:“我亦不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五年前那件事后陛下就对我有所防备。若非他手上无人可用,我只怕早就……”

    “慎言!”冯和正打断他,“陛下为人你我清楚,这些气话就不要说了。”

    沐文轩沉默。

    冯和正缓和了口气:“此事若是一个不好,很容易被沐文曜一党设计成‘只问鬼神不问国事’,于陛下名声无益啊。”

    沐文轩有点烦躁:“我当然知道,可陛下坚持我有什么办法。算了不说这个了,横竖我兵权在手,若沐文曜真的敢动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

    他目中杀气一闪。

    冯和正简直头疼,这种话是随随便便能出口的吗!

    “对了,你今天到底找我何事?”沐文轩没等他再说话,直接把话题扯开了,“总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什么‘神人梦’吧,那你该入宫劝谏陛下。”

    冯和正想到今天的目的,头更疼了:“此事十有八九,涉及藩王谋反。”

    沐文轩眉头一跳,居然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冯和正奇道:“你竟如此稳重?”

    沐文轩面无表情:“前些日子杨言那个墙头草差人给我送了一个京兆尹衙门的案卷,花月楼的杀手在玉京城外被人宰了。”

    冯和正皱眉:“什么?”

    “我差人查了一下,死的是花月楼‘风’字部的风雪刀,在六扇门的英雄榜上排第七。”沐文轩冷笑一声,“此种高手于京畿暴毙,更不要说能将他一剑封喉的高手也在京中,这种高手算上六扇门内的供奉也绝对不超过十指之数,这幕后之事小得了才有鬼了。”

    冯和正喃喃自语:“这就不奇怪了……我还想秦贤弟身怀此等秘密如何行进千里安全进京,不想他的护卫竟有如此手段……”

    沐文轩很不耐烦:“老冯你嘀嘀咕咕什么呢?到底是谁要造反,证据在哪儿?”

    大楚皇室子嗣不兴,如今只有两个封王,均是先帝的弟弟,与陛下差不多的岁数,也正是因为和成年皇子年龄差距太大,方才在夺嫡中捡了条命。

    先帝册封太子时,顺便把这两个弟弟给封到了外地。

    只是楚朝亲王只有封地没有实权,哪儿的能力和胆子造反?

    冯和正拍了拍手,随从走了进来,他吩咐道:“将那几位客人请进来。”

    随从应声去了。

    过了一会儿,领着几个人回来了。

    沐文轩抬眸一看。

    为首一人乃是一个中年男人,下颌蓄须,五官端正,眼神锐利,手中牵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女童,正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其后是一男一女两名神色悲苦的庄稼人,战战兢兢地挤作一团,抑制不住地发抖。

    最后一人,乃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五官清隽柔和,琥珀色的眼睛干净清正,嘴角含笑,望之如见清风朗月,有种说不出的潇洒气质。

    他见到沐文轩,微微一点头,白色发带随意绑住的长发随身而动,平添几分飘逸。

    冯和正一一介绍:“秦彦秋秦贤弟,乃是三江县县令,这二位是三江县百姓陈大有和妻子陈李氏,二人乃是宁王悖逆之事的受害者;这位,乃是江一晨江少侠,多亏他一路护送,否则秦贤弟可未必有命见你。”

    沐文轩忍不住多看了江一晨几眼:“‘岁君’江一晨?”

    怎么觉着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