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捉虫) 两人的打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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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夫夫没住在悦府, 如今在景王府,否则一旦悦溪的身世爆出来,他们来也太显眼了。

    悦屏袭从知道这事儿开始, 脸上就发热。虽然事情是真的, 但是用这种事拉悦溪的腿,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觉得很没品。况且,虽然他不太喜欢对方, 也没想把悦溪害死。但景王跟他分析局势, 他又得承认,目前这不死不休的局面, 也就这样能打击到碌王了。

    悦屏袭双手攥紧,他发现了,自己确实是不懂政治,可这手段真的太脏了。

    看景王一直都皱着眉, 他才稍微放心了些, 或许, 这说明了景王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事闹腾得悦屏袭把之前的那股难受都给忘了, 毕竟周围人都跟他说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光顾着紧张了。

    “王爷!悦大人让宫人给搀扶出来了,看架势, 这是直接给送回悦家去了。属下赶回来报讯,另有人马继续守在宫门、跟着悦大人呢。”

    “你辛苦了。”景王让人下去领赏了。

    “只我大伯被架出来了?没有传旨的人出来……”悦屏袭道, “父皇是想把这事压下去?”

    “该是如此。”景王点头, “他大概是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事情传出去了。”

    悦屏袭咬了咬下唇:“希望堂兄见了我娘,赶快跑。”

    清辉阁, 敖昱一走,赵大丫就来求见了。换个时间,小月亮不会再见她的。

    但前脚敖昱去宫里了,后脚她就来了,明摆着有事。正在处理碌州公务的小月亮停下了动作。

    “还请王夫让旁人退下。”

    这回是在小花厅见的客,赵大丫见悦溪来了,便躬身行礼。

    “好。”

    外人都退下了,赵大丫倒是也爽快,立刻便将悦溪的身世说了,继而道:“你快跑吧,这是没命的事儿。”

    “多谢婶婶来告知此事,婶婶请回吧。”

    “……你别犯傻,虽然你是个男子,没有混淆血脉的事情,但这事少说也是个欺君之罪,即便碌王要保你,皇上也不会容你的。”

    悦溪看了她一眼。

    赵大丫脸上一红,她昨天口口声声说着一家子没什么不能商量的:“确实这事儿是我们闹出来的,但如今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可是……可是我们还是不想害你一条性命的。”

    “你们是不是还给我准备了逃跑的路线,和躲藏的地点?”

    “对!不然你这样一个人出门在外,也是逃不过去的。”

    小月亮眨巴了两下眼睛,有点好玩,不过他得确定一下,对方确实玩得起:“你们真的能护住我?碌王将小叔的手指和脚趾一根一根都敲断了,也能不说出我的下落?”

    赵大丫刚还在点头,瞬间表情僵住了:“没凭  没据的,他还是个王爷,凭什么?”

    “‘你死我活’。”小月亮顿时觉得没意思了,你追我逃的游戏玩不痛快,那就不玩了,“你们坏了我名声,再将我‘救’走。还想靠着王爷对我的情,小叔对我的恩,让王爷手下留情?郑房允的下巴忘了?”

    郑房允头七过了没?好像就这两天吧。这就忘了?

    “不是!我们这是救你啊,就算碌王不会害你,但是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哦,既说到了陛下,这让我躲藏的地方,看来是景王安排的?怎么?他想让我给他当外室啊?哈哈哈哈!这小子想得可真美。婶婶你也傻,这是给你们自己儿子添堵啊。”悦溪看赵大丫一脸天塌了的表情,收住了笑,“您跟叔叔和和美美过日子吧。我还有公事在身,不便与您闲聊了,告辞。”

    悦溪站起来,干活儿去了。赵大丫确实不是坏人,否则不会冒险来多这句嘴,可各有各的立场,她为了家庭和儿子,只能当一个悦溪的敌人。而且,她那表情看来是确实没想到景王有外心,提醒她一句,也算是回报了这一点点善心了。

    赵大丫一肚子气地出来,一边觉得悦溪想的脏,一边又有几分怀疑,毕竟景王暗恋悦溪的事儿前两年还众人皆知。可她刚出来,就看见悦贲跟头拉磨的驴一样,在清辉阁尽头的那条道上,焦急地原地转悠。

    见她出来,悦贲焦急将她拽住:“坏了!坏了!”

    夫妻俩手拉着手却没有一点温馨,只有惊恐。赵大丫让他给吓住了,也不敢多问,任由悦贲拽着她一路跑出去老远,在角落里听悦贲哆哆嗦嗦把话说完了。

    可赵大丫听得一头雾水,分开来都明白,合一块儿全不懂:“怎么就……变王后了?三郎就成了王子了?这不是扯谎吗?”

    “是扯谎,但只要事儿办成了,就是真的!”

    “那芙兰……可是一国啊。”

    赵大丫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叹,而前后不差多久,悦屏袭也发出了类似于赵大丫的惊叹。

    赵大丫是实在没有概念,但芙兰公主的事情在她所认知的世界里,闹得挺大的,她家里的男人们包括景王都在谈论。芙兰公主是个大人物,芙兰也是大国。她无法理解,这个大国在碌王的嘴里忽然就变成了蝼蚁。

    悦屏袭则是对国家太有概念了,但不是古代国家,是现代的。且他的概念不是上层的视角,是平民百姓的。他虽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但基本上也都还给老师了,穿越前的几年忙于生活,偶尔放松看看电视,看的也都是歪了八百辈子的电视剧(还不如小说呢),且他穿的时候世界还是大体太平的,某几个地方还没炸。

    他认为的各国交往,是“外交无小事”“尊重各国发展”“团结更多的朋友”。

    尤其芙兰还是他的朋友,芙兰公主阿丽娅的国家。

    碌王的这种发言,简直丧心病狂。

    “这简直是屠夫!独裁者!不过他这次怕是吹牛吹过了,芙兰民众团结,彪悍善战,哪里让他说灭就灭!我等着看他被打脸!”悦屏袭特别笃定地咆哮着。

    景王原本有些动摇,但听悦屏袭这么说,他也觉得碌王是夸大了。

    碌王当年和草原三族打得要生要死的,现在也是以互市的怀柔手段安抚各族,芙兰和碌州更是离了十万八千里。碌王的军事才干,景王佩服,可如今碌王也没亲自回去,他就传个信回去,芙兰就灭国了?

    只有一国王子的分量足够冲掉秦氏偷人所生的污点,他没这个身份,名声就彻底坏了,无论碌王是否放弃他,碌王的声望也都会遭受沉重打击。

    “我也这么觉得,要不了多久,碌王就得求旨回碌州去安定局面了,到时候卡他一下……”

    景王刚对着悦屏袭畅想未来,宫里便传召了。他眼睛一亮,临走给了悦屏袭一个胜券在握的自信眼神。

    皇帝看着景王在眼前坐下,叹了一口气,道:“朕把義州封给你,一应规制比照你王叔。”

    景王:“!”他是想着满肚子好事来的,削弱了碌王的权威,最差也该有几句嘉奖吧?结果当头一棒。

    皇帝根本没去看景王的表情,对于義州要出大祸事这一点,皇帝是宁可信其有的,但是,義州现在上下内外都是景王的人了,悦屏袭的麦香阁更是以敬县为起点,盘踞到了義州的方方面面。

    显然这个大祸事,景王一系是没察觉的,皇帝若伸手,无论找没找出这到底是个什么大祸事,让景王察觉了,都会引发误会,对皇帝没有好处啊。且这祸事八成也是悦屏袭和景王招惹的,皇帝不想自己费心费力给他们擦屁股。

    所以,把義州扔给景王自己吧,有祸事让麦香阁撑着。

    退一步说,即便碌王是危言耸听,但皇帝也能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以后景王、碌王掰手腕,朝廷反而安稳。更要紧的是……他俩的伴侣都是男的,且这两个王夫都有各自的势力,碌王和景王都没那么容易纳妾生子。

    两人最后要么绝后,要么还是得抱养皇家的孩子。

    不过是否能利用得起来,就得看疾珺(太子)自己了,皇帝是没力气再谋划自己的身后事了。

    “儿臣谢父皇隆恩。”景王半点都不高兴,可他现在得笑起来。

    “按理说,该在朕去后,你再赴藩。”顿了顿,皇帝又道,“不过真等到那时候你再接手,实在是匆忙了些。你们从现在开始,就准备起来吧。朕这就下旨,将你改封为義王。”

    大梁是没有景州的,景王之所以叫景王,因为他前些年立下了许多功劳,皇帝方才奖励他提前封王。可又觉得封他景王太厚待了,这才把安王也给捎带着封了。

    “父皇!”真封了,他就彻底与夺嫡绝缘了。景王还要挣扎两下。

    皇帝叹气:“你知道朕为什么一直犹豫不决吗?因为你先是多年不娶,后来又娶了悦屏袭!”

    景王未封王的时候,不只多年不娶,还流传爱慕悦溪才是不娶之因,有人直接问过他,他没否认。后来这事也是他和悦屏袭之间的一场误会(情趣)。

    悦溪要是个女的,就是侄恋婶——你叔叔还活着呢!且位高权重。他能乐意让你登基?!

    皇帝那时候就觉得,他这儿子是有些能力,甚至还有些气运,某些事一落在他手里就变简单了。但是吧……一沾私情,他就瞎了。

    好死不死,他娶了悦屏袭。

    悦屏袭也是男的,也是悦家的,还总被拿来与碌王夫比。且悦屏袭从扬名,便是踩着碌王夫的,这很难不让人想歪。

    “你小王叔坐拥三州,震慑草原西域,一声令下可得数十万骑兵,朕能找个戳他肺管子的继承人吗?!咳咳咳!”

    越说越气,太子是有些让他养废了。其他儿子太不争气,提上景王来,本来是真有心让他继位的。

    “都以为朕召碌王回京是找你的麻烦。”皇帝指着景王,“大错特错!朕是想让你和你王叔和解!”

    景王大惊,跪在了地上。

    皇帝召碌王回京,当然不是为了景王,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今年碌王必须来,是他心里的最后底线,否则他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对碌州开战。

    碌王来了,他松了一口气,碌王翻旧账,到处闹腾,揪着景王互殴,做尽一切荒唐事,他都无所谓。碌王是来发怨气的,他要是规规矩矩小心办事,皇帝才要提心吊胆——怀疑碌王是要熬过这阵儿,等傻侄子继位了,再闹一把大的。

    皇帝越想越气,站起来踹了景王几脚:“但你在做什么?!你在逼迫你叔叔对着你低头?你何德何能?你不是在逼他低头!你在逼他造反!你是不是还想着将他围杀在京城的想法?”

    “没有!儿臣没有过!”

    “你最好没有,否则你就是蠢猪一头!北胡三州一盘散沙,完全靠着他个人的威望拧成一团,你用暗杀的手段害了他,就是山崩地裂。你的眼睛,不要只看着京城。”皇帝压低声音,“说句难听的,占了京城不等于稳了天下。你若真有能耐,以義州而夺天下,朕乐见。”

    皇帝不怕这句话给了他不该有的想法,反怕他就这么一蹶不振了。

    他若真的以義州力压朝廷与碌州,而得天下,那真是了不得,但大概只会发生在这傻子的梦里。他过去的成就,只是顺势而起,如今逆流而上,他到底能吃几碗饭就彻底清楚了。

    皇帝疲惫地坐了回去,说了一句话:“这么多年了,你只听说过老百姓拿碌王夫与你的王夫比吧?听过有人拿你跟碌王比吗?”

    “!”

    景王,不,義王离开了宫里。

    他心里乱糟糟的,双颊灼热如烧。他没在车里闷着,而是骑着马走在路上。因为没穿蟒袍,也没带静街的人马,所以他也没在意旁边有马车跟他并行,直到车帘子掀开,有个小孩叫他:“王叔!”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太子的小儿子。这孩子叫了他一声就给拽回去了,车窗那儿露出了太子的脸。兄弟俩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太子就将帘子放下了。

    骑马的,坐车的,也分道扬镳。

    義王看了一眼,太子是去悦家清辉阁的?父皇让他出宫拜访的?

    一片雪花落了下来,下雪了。

    義王勒住了马,便有更多的雪花迎面落下。

    十五年前,碌王出京时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

    当时,他站在人群里,觉得碌王杀了贴身太监的行为实在是可笑。

    杀鸡骇猴,可也只能骇得住一时,他远离京城,渐渐被父皇遗忘,在那荒僻之地,逃不过被碾做泥尘的命运,他是个失败者。

    然后悦溪来了,里衣染血,马踏红泥。放弃了一切,跟着那个失败者离开了。

    原本……他已经偷偷安排了人,会安置好悦溪的。

    悦溪走了,碌王宠他,但他身子娇弱,根本不适应北方的苦寒。有一阵儿,義王总觉得会收到他去世的消息。他恨碌王,这人带走了悦溪却无法照顾好他,顶着宠爱他的名头,却让他缠绵病榻,连房都出不了。

    悦溪好了,碌王更宠他,三州的政权都交在了悦溪手里,三州也确实让悦溪管理得太平安稳,各族和睦。他高兴,却又……不高兴。

    “铛铛铛!”敲锣的声音响起,“碌王驾到!闲人退避!”

    碌王府的出来静街了,義王的护卫过来问:“殿下。”

    “咱们退让吧。”

    義王下了马,退让在一边,碌王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难道……悦溪不知道碌王给他安排的身份,还是跟着岳母逃出来了,碌王这是在找人吗?

    想到此处,義王感到自己有些雀跃。

    静街前引的骑士过去了,接着是打着旗子前引的护军。義王明白,他是想多了,这队伍很悠闲,并不是着急寻人的样子。果然,后头是骑马携手的碌王和碌王夫。碌王蟒袍金冠,王夫紫衣银冠,王夫没戴着幂篱,但左右两个华盖都顶在他脑袋上了,王夫左手拿着一枝鲜红的梅花,右手和碌王手拉着手,没拉缰绳,只以双腿控马。

    義王牵着马站在路边,看着他们两人说说笑笑就这么一路过去了。

    后头的随行队伍里,他看见了皇太子的车……

    时间后退半刻钟,敖昱回到了家,小月亮一句:“你差点就看不见我了。”吓得敖昱手里刚脱下来的披风直接扔地上了。

    直到小月亮把赵大丫的事情说给了他:“本来想跟她走的,也很好玩。”

    “是好玩。”敖昱诚恳地点了点头。

    “对吧?我们斗智斗勇,我躲你追~”

    敖昱过去抓住他的手:“我在追你的路上,杀掉一片,踏着血路来到你的面前。”

    “哈哈哈哈,然后你把我捉了~要不要锁起来呀?哎呀~有点吓人~”说着吓人的小月亮,却眼睛亮晶晶的。

    苹果醋:emmm……你俩这夫夫情趣不是吓人,是费人。

    敖昱抱着他,低低在他耳边叫了一声:“你跑不掉的。”

    “哈哈哈哈哈!”小月亮爆笑,“救命呀~”

    两人闹了半天,小月亮期待看着敖昱。敖昱摸摸他的头:“我还没洗澡呢。”

    小月亮无语,大黑鱼明明也来感觉了:“难道不是我洗澡就够了吗……”

    “我回来时看天色大概是要下雪了,出去玩雪吗?”敖昱身子前倾,小月亮也前倾,两人手拉着手,额头抵在了一块儿。

    “好!”

    说着好,但他们额头相抵了一阵儿,蹭了蹭鼻子,又腻乎在一块儿吻了片刻,这才分开。

    两人换了衣服,小月亮表示:“不想戴幂篱~我上次打架了也没事儿~试试吧~”

    “唉……”敖昱能怎么办?当然是……嘱咐华盖一定举好了。

    两人手拉着手,路上遇见了太子也没改变行程,他也是出来玩的,那就一块儿去玩呗。

    一行人出了城,直奔京郊的安怀寺,此处有京城最好的梅。

    不过现在这数九寒天的,寺里也没什么人。

    天公作美,他们一路上只是飘雪,到了安怀寺后,才风雪大作。一夜过去,满目银装。

    小月亮看着外头,敖昱道:“打雪仗吗?”

    小月亮的脸立刻转了过来,他还以为敖昱不会答应:“嗯!”

    敖昱也换了一身窄袖短衫,走到雪地里时,他突然想起,上一回小月亮打雪仗,还是和别人打的——当年他们打雪仗,我怎么就没加入呢?

    “嘭!”雪球正中面门。

    “哈哈哈哈!”小月亮十分开心,谁让大黑鱼走神的。

    “啪!”大黑鱼快速反击,雪球正中小月亮大笑的嘴:“咳!呸呸呸!”

    “小月亮,没事……”

    “嘭!”

    小月亮大喊一声:“战——!”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个碗,直接舀着雪朝敖昱脸上甩。

    敖昱快速跑到一棵树后边,小月亮刚觉得不好玩,敖昱让着他,就看见敖昱也嚎了一嗓子:“战——!”端着个装满雪的笸箩出来了。

    “啊——哈哈哈哈!”

    这场雪战,最后演变成他俩蹲在地上,把雪朝对方身上泼,以把彼此都埋成了半个雪人而告终。太子来过,敖昱和小月亮的吩咐,护军也没拦着,但太子带着太子妃和三个孩子在月亮门后头看了两眼就走了。

    那不是该他们闯进去的快乐。

    太子拉着妻子的手,三个孩子因为看见了王叔夫夫的玩乐变得活泼了几分,太子也忽然感觉到了几分轻松。

    “咱们……也自己赏赏雪吧。”

    玩闹够了的敖昱,把小月亮抱进了屋里,灶房早就备好了热水。

    “哈哈哈哈!”敖昱刚把小月亮放浴桶里,小月亮就直接撩起水扑了他一头一脸,他简直才像是一条在水里扑腾的大白鱼。

    “你这个~”敖昱直接把人搂过来,以吻来罚。

    “大黑鱼,来同游……”

    “哗啦!”

    明月相邀,余(鱼)自当从。

    晌午时,太子一家被邀来共用午膳。

    众人在雪地里打起了边炉,四周围着棉帐子,中间还燃着篝火,一头流油的肥羊正戳在篝火上转着圈圈。羊油滴落在篝火里,滋啦一声响,带起一阵香。

    “王叔,火星子撩到帐子上,再引了火。”太子一开口,太子妃嘴唇立刻抿住了。

    这么多年了,太子还是这个性子。

    第122章 (捉虫) 有包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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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也有些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煞风景, 却听敖昱道:“殿下说得是。所以……快吃快吃!”

    他已经抽刀子去切羊肉了,小月亮道:“我要吃肋排!”

    敖昱给他切下来一大条,小月亮自己带着佐料过来, 洒了上去, 风一吹, 三个小家伙没闻过这味儿,既觉得香,又觉得鼻子痒, 都很乖地手帕捂住嘴, 转身打了个喷嚏。

    乖孩子谁不喜欢呢?

    敖昱抬手对太子招了招手,等他过来把匕首塞他手里了, 小月亮把调料给了太子妃:“好好玩,好好照顾孩子。”

    但喜欢也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会多手照顾的。

    太子有些拘束,太子妃却很能放得开, 还能引导太子, 这一家五口渐渐也感受到了乐趣。

    吃饱喝足, 敖昱和小月亮搬出了筝, 两人相坐对弹,没事先练过,甚至没商量过, 却也能琴音相合……

    雪又开始飘了,风中却又卷来了点点红, 原来是风吹散了梅花, 裹香至此,便是落下来的雪花原来也有白梅掺杂其间。

    琴声,风声, 雪落声。雪香,花香,美人香。

    此情此景,连年纪尚幼的小殿下也有些看呆了。毕竟,这是真的好看啊。

    悠悠闲闲过了三日,太子一家子走了。走的时候,敖昱借了他一辆车,三个孩子在一辆车上睡着。夫妻俩在另外一辆车上坐着,往日端庄贤淑的太子妃,却终究是没忍住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两眼。

    自从嫁入宫中,她少有这么快乐的日子了,如今却是一眨眼就要回宫去了。

    太子默默将太子妃搂进了怀里,太子妃没吭声地转身靠在了太子胸口。

    没人说太子和太子妃爱不爱的,太子也没跟太子妃说过爱不爱的。景王给悦屏袭的东西,他给不了太子妃。碌王叔给悦溪的东西,他也给不了太子妃。他能给太子妃的,就是自己能拥有的全部,现在是,以后也是。

    雪停了,敖昱和小月亮没回京,他们先是去了已经冻硬了的九安湖,在湖面上玩冰戏,又凿破了湖面钓鱼,还将亲自钓到的大鱼送回京,献给皇帝。

    京里悦溪芙兰王子的事情并没传出来,毕竟知情人除了静观事态发展的,就是惦记碌王吹牛翻车的,碌王自己不传,其他人也就守口如瓶。

    可悦溪.奸.生子的身份,却传得沸沸扬扬的。

    许多人一边传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一边又用袖子遮着脸,表示“耻于谈及这等卑劣之人”,然后又和旁人聊得眉飞色舞。

    至于碌王夫夫手拉手出城玩儿去了?

    “不过是维持颜面罢了。”

    去的是个和尚庙。

    “我说的没错吧?碌王夫不是死在里头,就是大彻大悟突然出家了。”

    在和尚庙里喝酒吃肉,弹琴唱歌——有好事者还真顶风冒雪追出去了,碌王也没霸道到不许别人进庙,只是有些地方不能靠近罢了。

    “假的!都是假的!”

    人家去玩冰戏,雪中钓鱼了,在岸边搭了帐篷。这次看见的人更多,毕竟湖面宽广。许多人都看见了两人手拉着手在冰面上转圈圈。

    “一时的!”

    两人坐雪橇去西郊猎场了,去黄园山赏雪景了,去羽化观吃素斋了……

    芙兰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市井上议论的人终于都闭嘴了。

    即使碌王做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但他要让外人知道的,也不是“皇室的脸面还很好”,而是“我和王夫很恩爱”。再嘴硬也能看出来,人家出去就是知道城里乌烟瘴气,带着王夫避开了。连秦氏和王夫的大哥一家子,不是也都给挪到了王府里?

    日后带着一块儿回碌州,还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闲人们也都明白了,别管外人怎么说,也别管碌王夫是什么身份,碌王喜欢,那就“关卿底事”?

    现在闲人议论也变成了说碌王糊涂、昏庸,什么“早晚碌王夫也给他戴绿帽子”“说不定现在就戴了”云云。

    但这种话说出来,周围人很多就散开了,只剩下寥寥数人硬撑着吆喝:“我今天说的就放这了!碌王总有倒霉的一天!”这可委实太过无趣了。

    年关将近,宫中的皇帝已经挂印,碌王夫夫回来了,还是骑着马牵着手。两人又换了新的大衣裳,银狐狸的皮裘,在阳光下头能闪瞎人眼。

    六乘大车没坐,就在后头跟着,车上的红绸没了,却换成了编入金银丝的亮银绸,这是南边送过来的贡物,统共就六匹,皇帝都给了弟弟,弟弟都给了马车。

    靠得近的市民可是能瞧见,碌王夫夫可是都笑得畅快极了,王夫那笑脸更是让人看得忍不住走神。

    “怪不得不在乎呢?”

    “换谁会在乎那些?捧在自己手里,含在自己嘴里才算是真的。”

    “我觉得景王夫更俊些。”

    “你这人一向喜欢年纪小的。”“青柿子可不是人人爱吃的,和你说不到一块儿去。”

    虽然義王夫年纪早够了,但他怎么看怎么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甚至还更小些,之前也都道是天生丽质。

    除夕,本该阖家团圆,但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受宠的公侯世家是团不了圆的。但这种不团圆,没人不乐意。

    申时过半,车辆就开始在宫门口排队了。

    敖昱和小月亮却是酉时过半才来的,这时候宫门口已经清静多了,寥寥几辆排队的车辆自然都为这辆熟悉的六乘大车让路。

    大车不能进宫,但宫门口早有太监等着,皇帝给这位备受宠爱的弟弟赐了辇车,直接让两人乘辇进宫。

    宫中大摆宴席,众臣自然也都知道悦家的事儿,但老学究们也最多转个身子当看不见,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蹦出来找麻烦。

    “安儿,快!坐到朕身旁来。”

    说是身旁,其实就是皇帝右手边第一张几案,他左手边的几案是太子的。

    看来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座次,因为他们俩的下首就是已经正式改了封号的義王夫夫——因宫内没有皇后和太后,太子妃还做不得主,所以女眷如今是不进宫的,但是男妻反而因为性别能进宫。

    敖昱和小月亮坐下,侍奉的太监上菜,敖昱扫了一眼:“全撤下去,有包子吗?不拘是水煎包还是寻常蒸包,要新鲜的,热的。再换个热的牛肉锅子上来。”

    菜怎么上来的,怎么端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有龙眼包子上来了,虾仁荸荠、牛肉香葱的,皇帝看见了道:“给朕也来一笼,给太子也备上,诸位大人有要的吗?”

    要的还不少,虽然进宫就不是为了吃饭的,且来之前都吃了两口,可现在还真饿了。

    过了片刻,牛肉锅子来了,说起来宫里能肆无忌惮地吃牛肉也得感谢敖昱,否则皇帝可得为天下表率,不能擅杀,更不能随意吃牛。

    敖昱和小月亮就着一个牛肉锅,端着饭,一边吃,一边看歌舞,两人的头挨着头,不时说笑几声。在这热闹的大殿里,他们两人隔绝在了旁人的热闹之外,却有着自己的热闹。

    他们吃喝好了,皇帝也招呼众人出去观看烟花了。

    “嗖——啪!”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耀亮了在场每个人的脸。

    美丽的烟花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好,悦屏袭笑着转身看向義王,義王却看向了另外一边。

    虽然隔着几个人,但悦屏袭很确定,他看的是碌王那一对儿。

    宫宴散了,敖昱对着皇帝摆了摆手:“哥,弟弟走啦!”

    “去吧,回去歇着吧。”

    碌王竟然就拉起悦溪,跑了起来。两人都身高腿长,他们的披风在身后展开,又飘到了一块儿。倒真像是来亲戚家做客,迫不及待回家的两个大孩子。有些大臣看他们这个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義王也拉住了悦屏袭的手,悦屏袭把手抽出来了。

    【宿主,气运条稳定了。】且这次是稳定到了七五到二五,不只没有缩,反而更进一步【你们继续,我就说一句。】

    果然,大黑鱼没理他,他和小月亮在快乐地奔跑。这一路可不近,他们穿着厚衣裳还拖着个披风当累赘,可两人彼此牵绊,彼此追逐,速度一直没有慢下来,到看见宫门,两人的头顶都开始冒热气了。

    敖昱忽然低头,一把抱住了小月亮的双腿,直接将他举了起来,小月亮双手撑着敖昱的肩膀,大笑了起来。敖昱最后冲刺,把他放上了车——这段时间,终于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把他轻拿轻放了,锻炼加玩乐,小月亮的身体迅速强健起来,但体力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车里暖烘烘的,敖昱拽起薄被将他裹上:“睡吧。”

    “嗯……”

    小月亮抓着敖昱的手:“不想去悦家了。”

    “那就回王府。”

    “有点后悔……”清辉阁是他这辈子长大的地方,小月亮确实有几分喜欢,这才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清辉阁周围的环境,荷叶也长在泥巴里,可现在还是觉得腻歪了,清辉阁附近的泥巴也太臭了。

    “没事儿,悦家就快没了。到时候把周围都平了。”

    “不要,还是都带回去吧。”小月亮道,“要回碌州的。”

    他说着眼皮已经在打架了,敖昱亲亲他的额头,小月亮便抓着他的胳膊,睡过去了。

    悦屏袭在除夕晚上,回家住了。

    悦家大概是京城里过除夕最清冷的一家了。

    悦朗是真病了,虽是心病,但确实咳嗽个没停。

    悦贲和赵大丫都陪着悦朗,白氏早已经不掺和家里的事了,除夕也没到场。酒热菜丰,悦朗强撑着坐了起来,但这团圆宴吃得三口人心里发凉。

    悦朗吃了半杯酒就放下酒杯,默默流眼泪。他一辈子注重名声,老了老了却成了个绿毛的王八,还是他自己翻出来的。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付出都这么大了,竟然毫无回报。

    “大哥,要不您跟我们一块儿回義州吧。”悦贲也叹气,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道,他刚说完就让赵大丫踢了一下脚。悦贲顿时也知道不好,赶紧找补,“毕竟,義州是咱们悦家的祖宗之地,大哥您是悦家的当家人,也该回去看看了。”

    悦朗的官职没了,老婆孩子也都没了,如今彻底成了笑柄,当然得回乡。悦贲头一句话说的,倒像是邀请外人(悦朗)到家里(義州)住一样。

    悦朗看了看酒杯:“二弟,我知道屏袭在敬县办了书院,你看,我可做得了这个山长?”

    悦贲:“……”

    “看来,你是觉得我做不了啊。”

    “大哥。屏袭的书院就是开着玩儿的,说是书院好听,其实很多先生都是匠人,就为了教导那些孩子一门手艺,他们出来了再进屏袭的工坊干活,好人家都不稀罕去。许多匠人甚至大字不识,教得乱七八糟的。我去了一次都不想再去了,大哥你若是去了,怕是得气出病来。”

    “哦?那我帮他将书院担起来,让书院走上正途,难道不好?”

    “……大哥,那书院里的孩子,就是为了给屏袭干活的。”悦贲红着脸,最后不得不说出实话来。

    书院该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悦贲虽然放弃了科举,但也是个读书人,悦屏袭这样的做法,还是让他觉得难堪的。

    “那我在義州另开一个书院,你看如何?”

    “自然是好的。”悦贲松了一口气,不盯着悦屏袭的书院就好,可悦朗还看着他,悦贲立刻明白了,“一切自然给大哥安排得清楚明白。”

    悦朗这才点了点头,道:“你们回去歇着吧。”

    悦贲也没多客气,和赵大丫告辞后离开了。

    原剧情悦溪去了,悦朗反而靠上了碌王。直到后来知道了悦溪非他的亲生子,这才在关键的时候,背刺碌王。

    现在悦朗当然是别想靠上敖昱了,但当了一辈子的悦家当家人,现在却要靠着二房过日子,真是越想越气。悦贲夫妻刚离开,他就把筷子摔了,咳嗽着躺回了内室。

    至于悦溪的身世是谁爆出来的……正是悦贲。

    悦贲早就发现了嫂嫂偷人,之前没了的二郎就不是悦朗的,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孩子长得越来越不像悦朗,才“夭折”了。大郎长得也好,可比去了的二郎,现在的三郎(悦溪),都差了许多。后来悦溪出生,悦贲会护着他,也是因为可怜他,毕竟稚子无辜。

    和赵大丫朝回走着,悦贲的腰有些弯:“三郎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愧对他。”

    “这有什么可愧的?你一个跟他本没有血缘的叔叔,欠了他什么?”

    两人正说着,下人来报,说四公子回  来了。

    两人都是一喜,可又觉得不对:“義王殿下呢?”

    “并未一块儿回来。”

    这就不对了,两人匆匆赶到悦屏袭的院子,却被告知四公子已经睡下了。

    不想见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了,两人虽忧虑,但还是没强闯,只说明日一早再见。

    结果第二日一早,悦屏袭已经早早走了。

    敖昱和小月亮本想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结果一大早悦屏袭就来求见。

    敖昱搂着小月亮,被小月亮拽开了。

    “不是说有大祸事吗?”小月亮问。

    “嗯……”敖昱哼哼唧唧,又抱上来了。

    小月亮戳他,他这个状况有点怪——假如是对他们有影响的事情,敖昱已经去了。可现在他这是觉得该去,可实在是不想离开温柔乡,是事情对他们没有影响,可在别的地方有很大影响?

    “我去见他……”挣扎一番后,敖昱还是决定起了。

    所以,适当地阻止一下大祸事,对他还是很有用的。

    “王爷,義王夫求见的是王夫。”内侍在外头说话。

    “我?”悦溪看向敖昱,“所以,大祸事是粮食吗?”

    敖昱笑而不语。

    悦溪突然戳了一下敖昱的软肋,敖昱被他戳得惨叫一声,倒床不起……小月亮已经跑了。

    昨晚上他们歇息在了王府的观眇院。搬来的秦氏和悦家大郎一家子都在客房里,跟后院离得远远的。至于今日来拜访的悦屏袭,他正等在前院的小花厅里。

    “義王夫,我们王夫问您可用了早膳吗?”

    “我……”

    “您要是没用,就一块儿去用个膳?”

    悦屏袭一愣,他来得确实太早了,既不想去影响人家吃饭,可人家吃饭他在这儿等着,又有逼迫的意思。

    “義王夫,我们王夫已经备下了碗筷,就等您过去了。”内侍将悦屏袭神色越发犹豫,甚至朝着门口看,仿佛有离开之意,便笑着道。

    “……打扰了。”

    悦屏袭被带着去了花厅的后头,上了游廊,游廊垂下来的香球燃着淡淡荷叶味的熏香,暖得就像是阳春三月。

    悦溪在吃皮蛋瘦肉粥,配羊肉蒸饺、馃子和腌萝卜。

    悦屏袭走进来愣了一下,然后才坐下,悦溪便笑:“以为我这里要有七个碟子八个碗?堂弟快坐,可有什么忌口的?”

    “并无忌口。”

    “那就先喝口热的,暖暖。”

    悦屏袭强笑着,端起了碗。

    皮蛋的做法,皮蛋瘦肉粥的做法,是他教给外边小贩的。

    还真好喝,该是用鸡汤熬的,还加了蘑菇。两口下去,暖烘烘的热气从胃口蔓延到整个胸膛,悦屏袭默默吐出一口气,肠胃动了起来,他还真饿了。

    结果他们俩就对坐着,默默吃饭。

    小月亮喂饱了自己,也大略观察了一遍悦屏袭。

    几次见面,悦屏袭看着他的时候,神色间带着些好奇,有时有些忧郁,有时带着些小得意,但没有让小月亮太讨厌的负面情绪,这也是为什么他见了他。

    小月亮对他也好奇,这是除了他和大黑鱼外,第三个魂魄有异的人。且,悦屏袭对大黑鱼和小月亮自身都有影响。显然对方的年纪不大,这是他的第一个……不,应该是他的第二个世界,之前还有一个让他学习技能的世界。

    大吃一顿,果然能缓解心情,悦屏袭咽下最后一口羊肉包子。

    两人都吃饱了,小月亮问他:“要喝奶茶吗?”

    悦屏袭刚想说“哥们你真的也是穿的?!”就想起来他是西北那地方过来的,那里也有喝奶茶的传统,就是名儿一样,东西不一样。

    “不,我饱了。”他这么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太失礼,悦屏袭手足无措。

    悦溪已经扭头招呼人端上奶茶来了,果然不是甜口的,上头洒了一层干果碎,更类似于酥油茶。

    这热量,这盐分……悦屏袭想想悦溪的身材,只能惊叹对方的运动量一定不小。

    “我听说,堂弟曾举办过一个‘天宫宴’?”悦溪喝了半碗,先出了声。

    “是。不过,这聚会其实原名‘广聚会’,说是天宫宴,不过是朋友们抬爱罢了。”

    小月亮看着悦屏袭,他最初的世界,人们依旧有社会地位的高低,有贫富的差距,但应该没有了身份贵贱之别。他表现出的态度,并非来自身份对等的认知,而是他骨子里的平等观念。他应该很少和地位高的人相处,没有“上级”?但他其实又隐隐有些自卑与强装出来的自信,他最初的家庭不会太好。

    前两个世界的,尤其是江湖世界的后期,差不多就是一个十分平等的世界。

    悦屏袭的状态,小月亮并不觉得稀奇。

    “哦?我在碌州时,得了一幅画,便是‘天宫宴’。画上数百人齐聚,美酒如泉,珍宝如山,美人如云……可否为我讲解一二?”

    广聚会是悦屏袭嫁给了義王一年多以后,在京城打开局面的一场聚会,算是他的得意之举。

    悦屏袭提起这个,确实来了精神。

    悦溪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总结起来就是——玻璃杯搭的美酒塔,羽毛扇子的康康舞,白糖画出的小动物随人取用(白糖价格在短暂的混乱后,稳定到了比红糖略高的价位,依然算是奢侈的调味品),再加上各种玻璃制品与新奇玩具,造就了一场盛会。

    悦屏袭讲到兴奋处,算得上是眉飞色舞。

    悦溪就着他说的,喝下了另外半碗奶茶。

    桌子上重新摆上了小点心,悦溪却没吃了,他朝后一靠,笑看着悦屏袭。

    第123章 (捉虫) 为什么有人不……

    123

    悦屏袭讲着讲着, 笑容僵住了,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电影画面。

    城里人不断对着乡下亲戚夸耀自己的财产,乡下人听完之后, 很质朴地感叹:“你可真富有, 我只有这些土地。”

    “这些土地?”

    “你眼睛看到的这些, 都是我的土地,山后边还有一些被挡住了。看,我只有这些。”

    他也不是来说这些的, 人家问这个, 只是看他尴尬,所以才找了个话题罢了。可他却揪着这个话题, 彻底说个不停了。

    悦屏袭闭了嘴,可这一安静下来,反而更尴尬了。

    “堂兄……我想请您劝一劝王叔,让他帮忙寻找芙兰公主, 阿丽娅。”

    “这件事, 我们打听过。公主是外出打猎时, 忽然失踪的,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对!正是!这是在京城附近发生的事情,咱们得把公主找到!”

    小月亮眉头动了一下,耐着性子道:“所以, 这事情我们不管。”

    “这……”

    “和亲公主失踪,要么是大梁内斗, 要么是芙兰内斗, 和碌王有何关系?”还有第三种原因,公主自己跑了,但这就没必要提了。

    “但异国公主在我国失踪, 我大梁子民,不是应该……”悦屏袭看对面的悦溪,那双清澈凤眸里,即使左眼写着“你有病”,右眼写着“我很茫然”,依旧如秋水生波——找可以谈,但要付出代价,“我愿意出钱。”

    悦溪笑了笑,继续摇头:“这事情麻烦得很,若只有钱,我们可是懒得出手。”

    “那你要什么?”

    “要你停止名下产业钢铁的冶炼。”小月亮想了想,觉得大祸事最大的可能是这件事上的。

    “!”悦屏袭面红如血地站了起来,但想一想阿丽娅,悦屏袭还是忍住了,“钢铁不行,你换一个,甚至我可以用玻璃的配方换。”

    “其他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悦溪摆了摆手。

    “打扰了!告辞!”悦屏袭转身就走,一路上都在肚子里暗骂对方的无耻。但同时他又心生警惕——他在義州做的事情,原来碌王夫夫早已知道。

    对方让他停手,说明也视此事为大患,愤怒之后,他又高兴起来了。悦溪看起来高明,但提这种他绝对不能放手的事情,反而露了底,且提醒了他。这种娇养起来的贵族子弟,果然只有表面上能看,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

    悦屏袭振作起来了,他这次来,其实是想让悦溪见一见義王,让義王死心的想法。

    他爱上了姜疾珲,也无所谓姜疾珲曾有过去。

    现代世界有几对是从初恋就在一起的?别说只是心理上暗恋过,就是身体上过去有过人,只要断干净了就无妨的,他脑子里又没有裹脚布。可前提是“断干净了”,无论男女,谁看见伴侣和前任勾勾连连的能不膈应?

    如果是现代,他早和義王掰了。可这是古代,对方还是个王爷,他还名正言顺与对方成婚了——当年结婚的时候,他有多高兴这世界同性可婚,现在就有多觉得自己是个沙比。

    悦屏袭再傻白甜也清楚他们俩很难分手,日子还是得过的。

    但在这种事上求人,就像是过去看的电视剧里,那些倒霉的后宅原配,他实在开不了口,如今也算是意外之得了。

    马车突然停了,義王姜疾珲钻了进来。赶车的悦有钱一声都没吭,就把人放进来了。悦屏袭开始觉得这孩子有点讨厌了。

    马车很宽敞,但挤进来一个姜疾珲,空间顿时狭小了许多。

    悦屏袭“面貌若少年,手脚纤长,俊美非凡”,義王“高了他半个脑袋,宽肩乍背”,这俩是“最萌身高差”。

    刚对自己说了日子还得过,可看着義王,悦屏袭就觉得气一阵阵朝上涌。

    “我们和离。”他张嘴这话就冒了出来,根本忍不住,“你心中没我。”

    “屏袭,别闹。”

    “闹?我是正经要与你和离。”

    “我只是追溯往昔之人罢了,我心在你,从无偏移。”

    “别跟我拽文,我不通文墨!

    你的心也真神奇,分成了两半儿,一半儿留在现在,一半儿留在过去。姜疾珲,我今日知道为何你会找我了,我像十五年前的悦溪吧?他还没长成的样子,可现在你看见真人了,人家长成了。小美人儿变成大美人儿了,仪态万方文武兼修啊……呵呵,跟我这种泥腿子完全不一样。人家多上得了台面啊?无论在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绝对的明星。发现我比不上人家啦?”

    悦屏袭原本还赞叹过姜疾珲不愧是王室子弟,后来看悦溪,他又知道了啥叫古代世家精养出来的富贵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尽的优雅风流,就是画上最美的古人走出来的。

    他来这世界的年纪虽然也不大,是从小时候长起来,可赵大丫给了他自由快乐的童年,学问只要启蒙了就够了,他没学过什么礼仪教养,直到现在他待人接物靠的还是现代的教养。

    “姜疾珲,我并不在乎你男王妃的身份,甚至王夫这个名儿,每次听别人这么称呼我,我都觉得浑身别扭。我想做自己,我不要做你的从属。”

    “屏袭,我不会背叛你的,我请你相信我。另外,你是不是看看局势再说现在的话?我受封義王,義州是我的封地,你也是你产业的根基所在。你要与我和离,然后呢?咱们怎么办?”

    “和离之后,我们还是合作伙伴。”

    義王深吸一口气:“这话,你自己信吗?即便你我依旧可以合作,外人呢?和离在旁人眼睛里就是决裂,我如何治理義州,你又如何管理产业?!况且,悦家也失了圣眷,你大伯彻底毁了名声,悦家在敬县的声望大跌,碌王与我摆明车马对峙,你此时与我和离,你让别人如何理解?”

    悦屏袭闭嘴,他前世打工的城市治安很好,他能涉及的商战,也就是偷摸烫死别人发财树的地步。至于政治斗争,更是人家都完事了,他就听一个“某某进去了”的响,什么都不清楚。

    更深入地了解还是和姜疾珲认识后,但那种政治斗争也都很轻而易举——某某是坏人,要找到他的证据,然后罢官抄家。一切都是姜疾珲的人负责的。

    也就瘟疫的时候,危险了些。但悦屏袭见识过现代的大场面,对自己的防护很到位,从头到尾都不担心自己出问题。

    “那就……暂时挂着名吧。”悦屏袭说着,忽然一笑,“我想起当初和你一块儿去见我堂兄了,你现在应该也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了吧?是不是更后悔了?我对政治一窍不通,他却是七窍全通。我和他没一点儿一样,呵,要是他在这,就能辅助你整治了。”

    没一点儿一样的,七窍全通的小月亮,正在自家的大池子里游泳。他穿着一条雪蝏纱的裤子,这纱在水中不会包裹在他腿上,反而随水展开,小月亮的双腿看起来仿若纯白的鱼尾。敖昱端着两个木头小盆进来,盆里放着冰,还各有两壶酒。

    “好冰!”敖昱拿出一瓶,将小盆一推,让它漂到了小月亮面前。小月亮摸一下,便惊呼一声。不过还是把里头冰凉的酒壶拿了出来,浅浅啜了一口,“桃子酒?”

    “泡热水你想喝烧酒?不怕咱俩一块儿醉死?”

    “但这个也太低了,好像糖水。”

    “嫌弃就都别喝了。”

    “别别!”看敖昱真的伸手来夺,小月亮赶紧抓着盆游远了点,“有的喝我就够了,真的~”

    湿透了的黑发,团团漂浮在水中,一张俊脸让热水熏得透了明,双颊又有些发红,越发棱角清晰。他踩着水,肩膀手臂露出水面,虽瘦,却肌肉起伏,透着力量的健康。

    “小月亮。”

    “嗯?”

    “我的这一壶是樱桃的。”

    “我要喝!”

    敖昱一举壶,全进了他的大嘴,小月亮刚有些生气加失望,可敖昱眼神一望过来,他便全都明白了:“热了。”说着嫌弃的话,他却还是凑过去,饮了樱桃酒……

    苹果醋【啊……小黑屋……】

    他习惯了,不出所料,大黑鱼和小月亮果然天天天天……

    他俩其实花样极多,毕竟大黑鱼的年纪不是白活的。可小黑屋结束时,小月亮的疲惫,是恣意又满足的慵懒。他那时候看见大黑鱼露出的心满意足的笑容,让苹果醋的数码核心都阵阵发烫。

    就那~~种~~快~~乐~~特别快乐~

    苹果醋赛博捂脸,灿烂的幸福,仿佛烟花在眼前炸开,目眩神迷。

    小黑屋结束了!结束了!

    “哗啦!”小月亮被敖昱抱着双腿,从水里举了起来,水花四溅,小月亮和大黑鱼像是一对儿在水中起舞的白海豚……

    小月亮的脸上,果然又是那毫无阴影的肆意笑容,显然,他此时身心皆欢畅。

    他抚摸着敖昱的脸颊,低下头一下一下啄着他的脸颊、额头和双唇。

    苹果醋表示:我拍摄留念了!这怎么能不留啊?!人间盛景啊啊啊~~

    然后大黑鱼抱着小月亮进屋,苹果醋也就又进小黑屋了……

    反正都是屋。四舍五入他也在一屋了。

    正月猫冬,大黑鱼和小月亮也猫在家里吃喝玩乐,以及,做烟花。

    白天做完了,晚上就放。大的需要用个铁管子打上天,小的他和小月亮拎着融雪玩儿。

    “大黑鱼,你要作甚?”小月亮蹲在地上撑着下巴问敖昱,烟花一个接一个在天上炸开,他的眼睛也照射出了灿烂的光。因为用胳膊撑头,所以他这笑得嘴有点歪,看起来坏坏的。

    敖昱也蹲了下来,同样撑着下巴回答他:“杀人。”

    “好啊。”小月亮开心地笑了,“这次我不要在家里待着。”

    “嗯,我们一块儿去。”

    上辈子研究蒸汽机时,敖昱就发现了,火.药是他少数几种没点亮的技能之一。

    他的原世界也是修仙世界,使用纯火.药的烟花,是最劣质的烟花,修士随便用手搓一搓就能得到漫天火花。妖魔鬼怪与修士的能力,比火.药带来的破坏力更是强大得多。这玩意儿在修仙世界没有绝迹,完全是因为某些未筑基的丹修以炼制“火.药烟花”为一种雅趣,会炼制完后,互相放烟花,比试谁的好看。

    江湖世界里,得知了主世界的历史发展,琢磨出了火.药的巨大作用,可后来他贪玩了——确实就是贪玩,他沉迷美色,没什么好辩解的。折腾出来了蒸汽机,他就只想和小月亮吃喝玩乐了。

    结果,火.药就只能放到现在研究了。

    正月十七,天气晴朗,骄阳当空。大梁的规矩,官员放假到二十,二十一才开始工作。但多数寻常人,初十就出来干活了。正月十五这元宵灯会,更是商贩们热闹的时候。所以这好天气的十七,街道上更是行人如织。

    “闲人避让——!”突然有背插红翎的骑士,敲着锣赶来。

    “这怎么了?哪儿打仗了?”

    “不是吧,没说捷报,也没说遇险的。”

    “刚才喊的是‘避’,后边有人?”

    京城百姓半点不见慌乱,一边让在路边,一边与旁人议论纷纷,不多时,便听见了嘈杂的马蹄声。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也惊呼了起来,两百多骑士一块儿策马踏街,这可实在是过于壮观。之前碌王带来的骑兵是比这个多,但那护军是散开护卫在王驾前后的,老百姓是没见过他们一起狂奔的模样的。

    “碌王的旗子!”“怎么这么多骑兵都让进来的?”

    “哎?那中间的都是胡人吧?”“又是献俘的?”

    “还有西域人,那衣裳和西域使臣们都是一样的。”

    “这什么情况?怎么来这么多使节?”

    这两百多骑士,其实就四十多是碌王的血骑打扮,其余人穿得五花八门,且多是高鼻深目,还有黄头发、红头发的,都是西域人士,还有……他们的年纪都不小,看上去得有四五十了。

    这些人先去了碌王府,然后大门都没让进去,就被赶去万国馆。

    万国馆那边闹腾了快两天,这群西域人洗澡净面换衣服,还有的亲自跑出来买衣裳的,他们没带钱,都是用昂贵的首饰珠宝来交换的,各家店铺也乐意做他们的买卖。

    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他们来做什么的?

    京城老百姓实在是好奇得百爪挠心,他们也很快得到了答案。

    这些人,乃是西域各国的国王,他们来迎接王后的。

    他们的王后,是原国子监祭酒悦朗之妻,秦氏。

    “好像说是三十多年前,西域流行隐姓埋名游学,这些国主都来过中原,都说那时候跟秦氏有一场姻缘。后来他们回国,生了一场病,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后来最近这不是刚病好了吗?就来找人了。”

    “……三十多年前,这么多人都来游学,都和秦氏有一段情,还都生了病,且都在最近好了?”

    “嗯、对。”

    一群闲人相顾无言,他们虽然不聪明,经常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戏以为真,且以嚼大人物的舌根为乐,但他们还是人,脑壳里长的是人脑子不是猪脑子,那就不可能信。

    “你们听说了吗?芙兰国……对,就是之前牛哄哄的,让皇上赔他们钱的那个芙兰国,被灭了。”

    “就那个正使让碌王打死的芙兰国?”

    “对。”

    “秦氏,是他王夫的亲娘……”

    众人默默地嗑着瓜子,吃着花生,半晌后,有人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想当碌王的岳父啊?”

    “我也想不明白。”“傻了吧?”

    “他弟弟也好好当着義王的岳父,这悦家全家,真就悦大人的脑子有毛病。”

    “嘿嘿,悦家的二老爷聪明啊。这以后的悦家,他才是当家人咯。”

    至于秦氏与人私通,悦溪出身不明这事儿,之前众人就已经觉得没劲了——要是碌王夫夫打起来了,甚至碌王把碌王夫扫地出门,他们才会大说特说。那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说看见碌王羞愤交加把碌王夫杀了,血喷了几尺高;又有说碌王夫出家了,和寺院里的和尚爷爷私会云云,这些事儿最初时大家可是都太爱听了。

    当然,他们不敢当碌王的面嚷嚷,也得躲着碌王夫护军的眼睛,皮肉之苦谁都不想受。

    可后来人家碌王夫夫去了城外各处游玩,肆意快活,那些事儿大家就觉得没劲了。嘲笑碌王必然早就戴了绿帽,或者传什么碌王夫也早已和人私通之类的……更是渐渐被人有多远躲躲远了,那两人寸步不离,哪门子私通啊?

    现在,是更不敢多说了,杀人、灭国,给岳母找国王,让岳母当王后,碌王是真的都敢干啊。

    这么一尊杀神,能少说他一句,就少说他一句吧。备不住他哪天听到了,把他们都砍了呢?

    但议论悦家大老爷没事儿啊,好像……说義王夫夫也没事儿,这俩不是最仁义的吗?

    “总觉得義王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仁义。”

    “对,悦家大老爷这事儿吧,其实难说真假。倒像是坏碌王夫的名声。”

    “用悦大老爷的名声坏碌王夫的名声?”

    “那你想想,要是想坏碌王夫夫的名声,还有别的招吗?”

    “我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我知道圣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悦大老爷直接一竿子捅到皇上那儿去了,義王也不拦着,就是坏!”

    “对!”

    外头都传疯了的时候,秦氏这时候还不知道呢。她带着大儿子一家搬到王府的时候,最初是惶恐的,可是,这里竟然比悦家更好。

    他们来的第一天,布料、皮子和各式头面,就摆满了院子,吃食也极为丰盛适口,仆人个个恭敬,并无怠慢。

    第二日还来了两人,男子说是启蒙的先生,女子说是宫里赐下来的教养宫女。

    所以,今日小月亮把秦氏叫来,发现她胖了一点,头上戴着东珠金步摇,身上穿着藕荷色的褙子,嘴角还带着一点点笑,小月亮觉得,他这位生母的人品虽然不好,但这心可是够稳的:“娘,看哪个合眼吧。”

    下面八十多个中年帅哥,毕竟做戏还是要符合一点点剧情的,总不能弄太年轻的来。

    有三胡部落的族长,也有西域的国主,还有一些大商人家里推选出来的。

    这些人也没谁心急火燎地嚷嚷,被小月亮一指,只是微微直起腰,抬起头,让秦氏看他们的脸,最过分的也只是举起胳膊,展示强壮的小臂。

    “娘,你随便选一个即可,不过是挂个名罢了。想跟他走,还是让他侍奉您,都无妨。也可以直接让他们滚蛋,您和大哥在碌州置宅过日子。”

    “我、我真的能当个王后?”

    “真的。”小月亮点点头,“只要我还没烦。”

    “……”

    小月亮对她笑了:“大哥前两日说,把大哥儿过继给我?我知道,大哥是说着玩儿的。”小月亮从旁边果盘里抓了一颗核桃,攥在手里。秦氏听见了吱吱嘎嘎的声音,接着,小月亮将手张开,核桃壳与核桃仁,在他手里一块儿碎成了渣滓。

    “可惜了。浪费东西了。”小月亮叹着,拍了拍手,“娘,您记着,我警告过您了。”

    “我、我就随便找个人吧。”秦氏吓得哆嗦了,“我听你的。”

    小月亮就找了个狮陀罗国的国王,这国王该也是个混血,面容更东方些,也是一对双凤眼,嘴唇和小月亮十分相似,两人站在一块儿还真有些父子相。

    这俩当下就给送进宫了,皇帝也很大方赐了婚,谁都知道是假的,这件事就硬生生给打成了过明路的真相。

    二月,碌王请归,帝准。

    碌王府与清辉阁都暴土扬长的,碌王的护军和工匠在拆家。敖昱和小月亮不会回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和小月亮的珍宝,怎能让旁人触碰?

    第124章 (捉虫) 干锅豆腐……

    124

    他们来的时候是百官接, 走的时候自然是百官送。

    坐着大车来的小月亮,走的时候骑马着甲,他没戴头盔, 头发扎板正地扎了起来, 凤眸明亮, 腰板挺直,仿若兰陵在世……

    马出如龙,几百匹马的奔腾践踏, 身处其中, 震耳欲聋。

    苹果醋【宿主,我还以为你临走会去暴揍義王一顿呢。】

    敖昱【穷途之人。】

    碌王归家的队伍里, 多了很多人。不是他丈母娘一家子,是未着红衣但着甲的四五百人,他们大多数武将家的孩子,在发现目前皇帝的“宠爱”, 以及下一任皇帝的“宽和”后, 敖昱和小月亮那边就多了很多带着孩子的家长。

    家长走了, 孩子就留下了。前几个这么干的, 还让言官给弹劾了。皇帝直接一推奏折,道:“朕准的。我大梁平稳安泰,年轻的武将, 正该到边塞去为国出力。”

    “恭送碌王!”大臣们觉得自己就像不存在似的。

    碌王和王夫的两个人,四只眼睛的视线, 则像黏在了一块儿似的, 完全无视了旁人。

    小月亮:“我们赛马?”

    “好!”

    “驾!”X2

    苹果醋【小月亮加油!】

    苹果醋感觉到一道视线凑了过来,是天道:大兄弟,我家宿主斗倒主角只是时间问题。

    天道:确实胜负已分, 義王夫夫已是貌合心不合。且漠南、辽东、西疆纳入中原已具雏形,他已夺天势,他的民族大融合,我很看好。

    苹果醋:……但是没功德,对吧?

    天道:不过是他胜利的连带结果罢了。

    苹果醋翻了一个大白眼。

    十五年,对小月亮和敖昱来说,在西域发展已经是熟手。即使版图略有差异,即使没有了强悍的白马豆,但基础不变,两人根据先前的经验,少走了许多弯路。

    那天进京的西域小王和草原首领们,确实只是来给王夫之母选夫的,这代表的不只是碌王对两地的绝对统治地位,还有两地对碌王的从顺之心。

    以目前的融合进度,等到草原上的城市建立起来,差不多几十年,这些地方就会产生天然的向心力了。两人死后,只要皇帝别太废柴,还是能维护版图稳固的。

    天道:他不能动蒸汽机,这是死规定,但除此之外,剧情结束之后的世界,任由他和他的伴侣玩闹。

    就没见过这么死抠门的天道!祂留下这么一句,滚蛋了。

    苹果醋想掀桌:我家宿主难道能变成整天吃人肉的疯子?

    虽然生气,不过……我家大黑鱼真强,嘿嘿嘿~哈哈哈哈!我当年可真有眼光!

    太子送了碌王刚回宫,就被皇帝召去了。

    “你王叔在京里的行事,你可看清了几分?”

    太子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王叔……有恃无恐,仗势欺人。”

    “对。”皇帝斜靠在了御座上,“权势,权为势之名,势为权之基。珺儿,你一出生便贵为太子,握权而诞,但是,你有势吗?”

    “……没有。”太子低头。

    皇帝“嘿”地笑了一声,他知道,儿子八成在肚子里骂他呢。太子曾经也是有势的,可是自从皇后去了,他就怎么看太子怎么不顺眼,却又总是会记着,这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儿子。其他皇子找太子的麻烦,他乐见,可真闹出事来了,他又恨他们。结果折腾来,折腾去,就折腾成现在这样了。

    “你六弟与你君臣名义已定,他之下,老七才十二……”后宫争斗起来,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死,早些年后宫让皇后治理得太安稳了,皇帝甚至都没意识到不对劲,一回头才意识到近五年宫里都没有立住的孩子了。

    接下来就是他年岁大的皇子,和早年相伴的妃嫔一个接一个地死了。他给她们一个体面,也给她们的家族一个好下场……

    “老六其实最像朕。”皇帝道,“可是,你王叔在世,他就不适合了。你王叔无意中原,他就是你的势,你自己得知道,也得让你的儿子知道,明白吗?”

    “儿臣明白。”

    太子点头,他当然明白,这是皇帝看他的状态不对,认为他日后登基也是短命鬼,所以让他赶紧教孩子去。

    “去吧。”

    悦屏袭此时正焦虑——麦香阁的点心铺掌柜的,带着玻璃秘方,还有一家老小,跟着碌王跑了。

    自从碌王夫夫补了婚仪后,麦香阁的点心铺买卖越来越难做。

    生活奢侈的碌王夫夫,成了京城流行的风向标,他们不吃麦香阁的点心,许多人家就跟着换了店铺。新铺子点心的味道,也确实比麦香阁的好。毕竟,这个季节从草原上供应的奶制品可是量大质高又管饱。

    这位掌柜又找了悦屏袭几次,但次次悦屏袭都是头一回的说辞,告诉他没事儿,酒和玻璃的出货依旧稳定,以后点心铺子改成卖平价点心,他也会得到妥善安置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麾下的人都是忠诚坚定的,从没想过,最早跟在他身边的点心铺掌柜,竟然会跑。

    ——他之前气运值高,  确实没错,有人产生了异样的心思,也会阴差阳错改换了想法,重新坚定信念,可现在气运到了敖昱,尤其这事儿还和敖昱相关,人可不就歪过去了吗?

    最后,他还是只能求到義王跟前,義王沉思片刻,道:“我去追,是能把他一家子追回来,但也无济于事了。我……不可能让王叔别用玻璃配方。”

    人是昨天就丢了的,不过却是他们送完了碌王,悦屏袭店里的旁人才刚刚发现情况不对,来报他的。

    悦屏袭恨恨地坐在椅子里,想起了当年的红糖变白糖之仇,可现在秘方早就落在碌王手里了。

    他咬了咬牙,多纺锤的珍妮纺纱机已经制出来了,还是纺纱赚钱吧。

    “我要把玻璃配方卖了!”他觉得碌王还会用当年那一招,与其让碌王赚这笔卖配方的钱,不如他自己赚!

    于是,敖昱和小月亮在半路上,就听说了義王夫要卖配方的事儿。

    “大黑鱼,这个能卖不少钱吧?”小月亮目前对奢侈品,其实没啥概念,不,该说他对花钱都没啥概念,他和敖昱一块儿的时候,在外头流浪穿破衣烂衫,吃残羹剩饭和他现在与敖昱住在宫殿里,穿锦绣绫罗,吃珍馐美味……啊,还有差别的。

    小月亮自然也喜欢过后者的日子,但是,两人情况达不到,那就过情况能达到的日子,都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当富裕起来后,他基本上就单纯享受,躺平平就好。

    “卖不了多少钱。”敖昱摇头。

    “嗯?”

    苹果醋瞪眼【同问!】做玻璃可是穿越者必备金手指之一。

    “玻璃是好看,可他的玻璃不抗热,这就做不了茶具。做器物,也就是果盘和花瓶,还有小摆件,但就那几个样子,也就买个稀奇,比不了名瓷。如今买玻璃,是以窗玻璃为主,但大块平板玻璃的价钱……打不下去。”敖昱给了小月亮一个眼神,“顾客也就稀少。而顾客稀少,自然想干这买卖的人也就少。”

    眼神的意思小月亮自然明白,他们的世界也有玻璃。

    平板玻璃确实昂贵了很长一段时间,随着各类工厂规模的变大,平板玻璃的价格才终于下降到了一个平民老百姓也能接受的地步。

    早期的玻璃耐热和耐压都很差,过热就会爆,这就不符合中原人的饮食习惯。

    从过去的情况看,悦屏袭是不可能解决玻璃耐热的问题的,谁都解决不了,这得等工业大发展爆发,相关产业升级后再说。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玻璃受众狭窄的,若有人去买了呢?”

    “……”敖昱想了想,小月亮说得对,“最好悦屏袭别太贪,否则这仇结大了。玻璃不是不可替代的,它是发展并不完善的后来者。悦屏袭能赚大钱,因为在他手里,这是独一门的奢侈品买卖。无论多偏门的生意,只要是独门的,都能赚大钱。可实际上,玻璃这门生意如一个新生的幼儿,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喂养才能发展起来。”

    苹果醋赛博摸下巴,好新奇角度的大黑鱼【宿主~宿主~我想看结果~求求求~】

    【可。】小月亮也好奇,那就继续关注这件事呗。

    等敖昱和小月亮回到碌州的时候,结果出来了。

    悦屏袭通过招标的方式,将配方卖给了五家——三万两投标准入费,交钱才能参加,落标不退。暗标,出资最高的前五名得配方。

    最高一家的钱,出到了八十万两的总价值。其中二十万两为一处银矿,三十万为一处铁矿。

    这一听就知道,竞标的该是哪个老世家,银矿和铁矿,只在早年开国的时候,曾经有几位老勋贵得了赏赐。

    后头几个中标的,给出的价钱也都不低,除了现银外,就是大片的良田山川湖泊。悦屏袭将这些土地都调换成了義州境内的,虽然義王还没赴藩,但義州老百姓都传唱“義州两个王,夜里一个炕。”

    敖昱看着这个结果:“胆子真大,真敢拿啊。”

    小月亮等着看戏。

    苹果醋一开始觉得大黑鱼可能错了,可是后来苹果醋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古代一直是丝绸之路?一直是瓷器和丝绸从东向西输出?玻璃却没从西向东输入,引来东方的追捧呢?

    他去翻了翻史料,发现中国古代早就有玻璃了,但玻璃就一直被瓷器死死压着,连个水花都没冒。现在这个世界因为是小说世界,玻璃才只在西方流传。但底层逻辑得有啊,商人们没带过来,显然是过去带过,但很快就发现收益和付出不对等了。

    大黑鱼会有这样的态度,因为他就是个古人啊,还是眼光颇高的那种。

    而悦屏袭……大黑鱼冤枉他了,他不是贪,他是真的认为玻璃的配方值。

    毕竟看人设,悦屏袭对于古代的了解,应该也都是从小说上来的吧?

    跟苹果醋一样,认为玻璃是穿越的顶配之一。

    别的世界,靠气运主角可能还真撑过这一波,可他没气运了啊。

    苹果醋:好惨一主角,我笑得停不下来。

    “小月亮,我们要出去玩了。”

    “玩什么?”

    “把北方边边沿沿的一些人,继续向北驱赶。”敖昱摸着小月亮的脸颊,小月亮回来的路上,常与他一起骑马,没出现脸上开裂的情况。敖昱现在看着他,忍不住亲了亲他鼻侧的小红痣。

    “不收进来吗?”

    “不收,赶出去。因为……”

    “嘘,不要说,我等着看好戏。”小月亮笑嘻嘻道。

    大黑鱼过去的布局,是大陆内,是中原,现在,直接扩展到域外去了。他……要找天道的麻烦——大黑鱼果然睚眦必报。

    小月亮笑出了小白牙,未来世界的发展一定很好看。

    六月,碌王夫夫携手出征。

    敖昱在出征的路上对小月亮道:“其实我来得很幸运,恰好是个好时机。草原诸部落松散,可让我各个击破,他们才能在如今,如此顺服。反过来,也正因为草原未曾一统,而中原壮大,草原才无法进入中原腹地。

    若是个大一统的草原,能战之士数十万的鼎盛之时……我便真的是在悬崖边玩杂耍了。但反过来,若是个散乱的中原,那我的限制应该也有所不同吧。”

    “那就好玩了。结束天下战乱的王爷,和高坐皇庭的皇帝?皇帝的屁股要烧成火炭了。”

    其实现在对皇帝来说,龙椅就够烫的了。

    别看他对儿子们时,态度都很坦然,理智也告诉他,碌王不想造反,可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遑论那还是个牙尖爪利,经常发疯的老虎?

    他召碌王回来,其实很想杀了他,但真不敢。

    出了西域诸王与草原诸部首领过来领王后这事,就更没人敢多嘴了。他们现在有多乖巧,就代表着没了碌王会有多疯狂。

    皇帝不想弟弟造反,更不想让草原铁蹄踏入中央,背负他们蹂躏天下的恶名。

    “咳咳!咳咳咳!”

    “陛下!”

    听说碌王又出兵了,皇帝咳血了。他就特害怕碌王虚晃一.枪,扭头直接带兵杀向中原,因为现在他甚至不确定佘州守军到底是哪边的,也就是打起来很可能佘州立刻陷落一半。

    不多时,義王接到了让他提前赴藩的圣旨,圣旨上规定了时间,一个月内,必须出发。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寄托了很多希望的,他是真的希望他能发展起来,抗衡碌王。

    出发前往義州的路上,有一位让悦屏袭惊喜的客人,手持玉佩来拜访他——芙兰公主阿丽娅。

    可是两人一见面,惊喜就瞬间消失了。

    “屏袭,我的国家被灭亡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大多被杀了。都是我的错,对吗?因为我没有嫁给你们的皇太子。”

    “……不,和你无关。”

    “你不用劝我了。”

    悦屏袭张了张嘴,她的失踪,对亡国凶手碌王来说,根本无足轻重。让芙兰亡国的,其实是中原的一场.奸.情,芙兰很倒霉的,在那个时候冒了头。悦屏袭此时此刻脑袋里蹦出了一句“弱国无外交”,他还以为这话只能放在近代积贫积弱的自家,从没想过中原曾经也是列强,是于小国来说,极其可怕的怪物。

    ——大国国内两个势力打架,小国没了。简直地狱笑话。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复仇的。芙兰国只剩下我和我弟弟了,我们想复国,你能帮助我吗?”

    悦屏袭看她的神情,对这位女孩无限同情,说起来也是他们的手段牵连了芙兰:“怎么帮?”

    “我嫁给你们的皇太子,或者那位碌王,只要他们愿意扶持我的弟弟当国王。”

    “……”悦屏袭就有些心情复杂,虽然阿丽娅是他的好友,她是怀着十分悲壮的心情来为国家献身的,这明明是小国的悲哀,但悦屏袭只觉得荒谬到可笑。甚至他要是在局外,已经笑出声来了,“阿丽娅,无论是皇太子或碌王,又或者陛下,都对你没有兴趣。你国家的灭亡,也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屏袭,我知道你在劝我,可我……”

    “不要缠着屏袭了。”義王得到消息赶来了,他担心阿丽娅伤害悦屏袭,一直在外头守着,“你的人,换不来复国。”

    阿丽娅顿时瘫软在地,却又很快燃烧起了一线希望:“我、我的弟弟呢?你们喜欢男子,他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人。”

    回答她的,是義王冰冷的视线:“你能拿到一笔钱,带着这笔钱,做普通人生活下去吧。”

    阿丽娅走了,悦屏袭不是很确定地道:“所以,她故意把罪过朝身上揽,其实是……”

    “灭国之貌,有能之人自然争抢。”

    悦屏袭闭嘴了,阿丽娅不是真傻,也不是真自恋,不过因为这是她仅剩的资本了,她当然得把资本炒大。

    “她一个女子能与灭国逃亡的弟弟会合,屏袭,此女不简单。”

    “我知道,我以后不见她了。”

    “不,她于西域有些人脉,我已命人跟上了她,还是该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合作的,我们可以在西域钉一颗钉子。”

    “好……吧。”

    悦屏袭其实有些不得劲,过去他们和敌人都是善恶分明的,和他们作对的,自然都是贪赃枉法的贪官,好像从碌王进京之后,情况逐渐不一样了。

    ——碌王是跟他们对着干,但碌王不能说是坏人吧?何况碌王现在驻守西北,属于镇边功臣,钉一根钉子,是勾结外敌吗?

    悦屏袭有点分不清,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他依旧和義王分居,義王也不逼迫他,他们俩现在倒是更像合作伙伴。

    这一年的年底,五家买了玻璃配方的店铺,都开店了。

    这五家还算是商量过,两家在京城开店,其余三家在南方开。

    结果在京城开店的,赔了个彻底,只卖出了少量的平板玻璃,其余昂贵的摆件,一件没卖出去。

    中原的玻璃工艺刚出现几年,平板玻璃能折腾出来,都是悦屏袭之前的主角气运给力。且之前京城的客户,多是从麦香阁买够了,市场饱和,他们对差一级的新店怎么可能有兴趣?

    南方的店铺倒是好得多,都是没能力去北方的当地商人,咬牙买上几件回去装点门面,也有大商人买平板玻璃回去装门户,毕竟从京城向自家运平板玻璃的消耗,不是谁都负担得起的。

    可在南方开店铺的商人,也意识到了问题。北方的经营惨淡,就是他们未来的写照。

    其实要是将玻璃的价格压下来,还是能够提高出货量的,这也是一门能够世代经营的好买卖,但是,这就和他们付出的价钱不符了。

    小月亮趴在炕上,两只脚翘起,正在看急报。

    敖昱端着个盘子从外边跑了进来:“快快快!刚出锅的蛋奶酥(舒芙蕾),不吃就要塌了!”

    小月亮赶紧蹦起来,两人一人一个。

    松软香甜、入口即化的口感,让小月亮幸福地眯起了眼——蛋奶酥就是那位麦香阁掌柜的意义,他们俩哪里是为了玻璃?

    “大黑鱼,你说对了,买了玻璃配方的五家,确实找義王去闹了。義王会还吗?”

    “这事儿,如今看来,其实是義王与悦屏袭被坑了。”

    小月亮想了想,下意识舔了舔唇角的糖霜:“对,之前的地都换回去了。”

    “正是。”

    几个月前到手的大片土地,悦屏袭很快就出手了,因为这些土地全国各地,到处都是。他的麦香阁虽然也开设了不少分店,但大多是加盟店模式——挂牌,卖他工坊制作的点心。他根本没有这么多人手拆分开去管理这些土地和庄园,别说他,敖昱和小月亮都没有。

    甚至那几个矿,他拿到后只是高兴了两天,就又转手出去了。

    在这个时代当矿老板,需要和当地的官府有着亲密的关系。

    当、地、的。

    且得心黑又心狠,每年填进去几十条人命,不能眨眼,很多矿就是拿罪犯填命。最缺德的矿主会专门买孩子当矿工,因为孩子个头小,能钻进更狭窄的矿洞里,可那也代表着他们更容易死亡。

    上个世界白马会开的矿?那是江湖世界,身体状况不能同日而语。这世界他们在三州境内的矿坑,也是用的犯人。

    这事儿悦屏袭干不来,矿也给卖了。

    “我想起来了,我听说他卖矿的时候,还奇怪过,他怎么没转给義王管……”他看敖昱,“嗯,没问你,我就想明白了。要么是他们俩已经有了龃龉,要么就是他直接认为義王也无法坐视几十条人命的损失,管不来这个。那他们俩这可真是……倒霉蛋。”

    卖出土地的,都是大家族。

    悦屏袭将土地出手时,接手的自然还是原主,不过是中间换了几手罢了。

    被悦屏袭换到最后的,都是義州的土地。

    可他在義州他已经发展了数年,悦家又原本就是義州最大的家族,换言之,好本地他本来就拿得差不多了,后来得到的这些,其实不过是听着好听,他拿到手的真正价值怕是要缩水个对折。

    至于竞标中说的几十万两现银,当时卖家已经说好了是分期付款,这才小半年,谁知道卖家付了几两银子?

    小月亮想了想,又道:“也不算倒霉蛋,就玻璃配方的价值来说,还是赚了的。可现在对方来索赔了……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小月亮吃完了,道:“想吃干锅豆腐。”

    “好,我给你……”

    “我想做。”

    “嗯?”

    “做给你吃。”小月亮亲亲敖昱的脸颊,呼吸里还带着蛋奶酥的香气,“大黑鱼,夫君~我想宠着你。”

    “小月亮,夫君,你可要好好宠我……”

    进了小黑屋的苹果醋:你俩齁死我吧!

    算了,去看他俩的日常集锦解闷了。

    大黑鱼没吃上干锅豆腐,但吃了一顿滑溜小月亮。

    两人正腻歪在一块儿,敖昱突然道:“这事儿……我怀疑是義王干的。”

    “啊?”

    敖昱亲了亲他鼻侧的小红痣:“六成可能。在京里,義王虽然被我按着打,但那是我。他可能看不出玻璃的价值被高估,但他不该看不出矿山和土地,背后都是坑。悦屏袭这么干,他竟然一直忍着没冒头,那就说明对他来说,这事儿他有所得。”

    “他要从悦屏袭那儿挖钱?不能直接要吗?”

    “要来的,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更何况,悦屏袭对自己的钱也都有打算的。不过,也只是我的猜测,人家两人的事情,外人猜不准的。”

    “大黑鱼,如果你遇到这件事呢?我是说,暗标索赔。”

    “不可能。”敖昱摇头,“我就不会要这样的标,我如果要了,那就是能担起来。”

    “确实。”小月亮点头,“嗯,我去给你做干锅豆腐。”

    别人家的事情,比不了自家的一顿干锅豆腐。

    小月亮的豆腐做着一半,敖昱这边的气运条……碎了。

    原著剧情彻底结束。

    第125章 (捉虫) 義王战死

    125

    敖昱专注于和面, 准备一会儿烙烧饼。小月亮在那边炸豆腐,一边炸一边带着敖昱偷吃那种,他现在又夹着沾了酱料的豆腐过来, 让敖昱尝了。

    甚至苹果醋都懒得多说, 躺平多美好?

    这个世界, 从始至终,大黑鱼都在与天斗。和主角攻受那不叫过招,更叫碰了两下。

    剧情结束了, 大黑鱼和小月亮的报复……才刚开始吧?

    三州开始统计粮草了, 抓出了几个贪墨存粮的蛀虫。

    因为地理的关系,三州的存粮很杂, 既有中原常有的豆、麦、米、粟、高粱等物,还有肉干和水果干。尤其枣子,这里有十几个种类的枣,有些地区的老百姓是拿枣当主粮吃的。民间看见了枣树, 都不会去毁坏砍伐, 甚至称其为爷爷奶奶。

    三州从平定西域后, 就立下了规矩, 西域客商若能带来足够的粮食,还能适当减轻他们的税款。最初,这个政策没能带来多少粮食的进项, 实际上这个政策挂了三年,才开始有动静, 直到第五年, 才迎来了大收益。

    天竺产粮,问题隔着高高的山脉,想走陆路直运过来, 得从西南走,或者就得绕到西边再走丝路过来。实际这附近就没有大的产粮地,商人们来去传递消息,再到确定消息准确,是需要一段时间的。第三年才有商人在西域商路的那一边收拢了粮食,带来三州。

    通过这些商人的损耗,敖昱和小月亮根据不同的粮食,调整了优惠的政策。

    这件事还有许多额外的好处,他们了解到了这个世界附近各国的饮食习惯、作物收成情况,甚至王室的贪婪程度等等——这影响是波动的,粮食一层一层朝着丝路的另外一方集中,真有小国的王族过于贪婪,无限制地加税收粮,引发了三个小国灭国。

    小月亮收集到了各式各样的粮种,王府的试验田,种了各种各样的作物。

    可商人们若是从中原拉来粮食,白马斋收粮,却不会给他们优惠。有商人抗议,抗议完就没有然后了,大家也就没有意见了。

    靠着外来粮食的输入,三州有着庞大且富裕的粮食储备。

    那高高的粮仓,每年都会低价出售陈粮,无数百姓都会前来购买,甚至这已经成了当地的一桩盛事。

    次年四月,官府的告示榜文前,百姓看见皂吏张贴了新榜文,立刻自发前来围观。

    “张头儿,这什么事儿?”不识字的百姓问皂吏。

    他们是皂衣卫,在官府办事,却是军户,在北胡三州,军户可是顶好的出身。

    “今年存粮会少出,且限购,得在官府拿着户口簿挂号,按照人头买。”

    “啥?今年怎么这样了?”这粮食可是大事,朝廷出的粮价钱低,虽然明确说了是陈粮,但都是好粮食,无论什么种类,都没有发霉的,更没有掺和了泥沙尘土的,实打实的粮。自打官府每年出存粮,三州的粮价都降下来了。

    “中原三个州,今年的天气都不大好,到现在都没见一点雨,粮食怕是要遭殃……”

    “那关咱们什么事儿?”“这不是要让咱们给他们送粮吧?”

    北胡三州的百姓——土生土长、灾民、无路可投逃难来的。

    无论哪种,都很清楚,自己是被朝廷扔了的,他们有多拥护碌王,就有多恨朝廷。况且,现在说的可是粮食,这是老百姓最关心的,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听我说话!”张头儿把准备好的锣拿了出来,铛铛铛一顿敲,老百姓捂着耳朵震得龇牙咧嘴,“王爷和王夫的意思,真闹大了,咱们还是得帮一把的。别不乐意,咱们三州不知道多少人是遭灾过来的,若当年不是王爷王夫帮的那把,你们也就不站在这儿了。”

    “……”

    在别的地方,倒是见过粮食朝库里放。有些地方还见过救灾舍粥,有些地方就没见过,好像那旧粮食稀里糊涂就没了,或粮库是个无底洞,多少粮食倒进去都没了。

    张头儿又道:“说起来,这些粮食,其实都是王爷王夫的。你们自己大概也清楚,每年都有许多商人与王爷买卖粮食。别把这当成理所当然了,王爷王夫给,是恩情。不给,或给了别人,又如何?行了,想买就去衙门里登记,别在这儿聊闲天了。”

    老百姓还是不乐意的,他们哪管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自己损失了。但从张头儿的态度里,他们知道了上头的态度,那就不能闹了。毕竟,他们王爷王夫虽然心善,可也心狠,爱哭鬼可是爱杀人的。

    七月,中原数州粮食价格开始直线升高。

    八月底,義州出事了。

    敬县发生暴.乱,義王夫仓皇出逃,義王战死,大量百姓一路打砸出了義州。

    義州邻近各州根本来不及反应,京城接到告急公文时,加上義州在内,已经有四个州被波及了。这群暴.乱的百姓不同于过去的流民,组织性极强,战斗力也强悍。

    苹果醋咧嘴【废话……这是一群有组织的工人,至少目前是。】

    小月亮在看義州这两年的情报,敖昱在边上,准备给他解释。

    虽然知道小月亮未来魂魄完满后,会成为仙人。但敖昱不准备肆无忌惮地把他“宠”成一个宝贝蛋,那不是宠,那是废了他的四肢和脑袋。小月亮真恢复记忆,得把他捞上岸直接开吃生鱼片。

    这些情报,小月亮是看过的,不过之前是情报来了,他就看,当时其实没看出什么。可现在结果已成,以果推因,有些事就更清晰了:“大黑鱼,大祸事是这个?”

    “不,若不加制止,大祸事还在后头。”

    “?”義州早晚要有民.变,这件事不难猜,可民.变竟然不是大祸事,就让小月亮不是很明白了。他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義州这些年的事,也是重新过悦屏袭的发家进程——卖卤煮、卖点心、卖酒、建工坊、开学校、买地、建水车、卖玻璃、建纺织作坊……

    在倒霉之前,他的钱财,主要花在购买铁矿和雇佣匠人上了。大梁有专司炼钢的“铁厂”,以铁炉直接冶炼出大量的钢来。

    但这是朝廷专营的,敖昱用各种名目找朝廷要来了许多封赏与匠人,这个东西他一直没碰。

    悦屏袭……不知道他和義王是怎么想的,由此也可看出,皇帝是真宠義王了,根本是放任他们在義州折腾铁矿。悦屏袭若只是锻打兵器铠甲,早就够他造反了。

    不过他研究就一直没上正途,他找来的,无论多有名的,也都是一锤一锤打铁的匠人,没摸过铁炉。让他们直接上手建出悦屏袭自己也说不明白的“高炉”,这实在是难为人家了。

    苹果醋:原剧情也是直到剧情结尾,義王登基,悦屏袭彻底接手国家工部,闹腾了好几年的工部改革,才“发明”出高炉(可能是原本就有的),进而制作出合格的蒸汽机来。

    可是这群高级铁匠的工钱可不低,损耗也极大。一车一车的铁矿石拉进来,变成废铁拉出去。

    炼钢的废渣,都祸害十几亩好田了。

    先前有了铁矿后,悦屏袭本来以为能降低点成本,结果发现是他想多了,把铁矿石挖出来,再一路穿州跨省运到敬县,矿石的成本反而是他本地购买的两倍,所以他卖矿卖得十分干脆。

    总之,就他这样的发展路径,快速完成了義州本地百姓城市化的进程。大量百姓从务农者,变成了工人。

    悦屏袭拉着同宗同族一同投资商业,看见悦家赚钱,许多義州本地的地主,也上了他的车,迅速变成了中小商人。

    悦屏袭大量收购土地,其中部分土地开始种植棉花,剩余土地虽依旧种植粮食,可土地上收获的粮食都进入了点心工坊与酿酒厂。

    義州原本是产粮大州,可从三年前开始,就变成了粮食输入大州——麦香阁作为原料要购买,本地百姓也要吃。且随着悦屏袭进军纺织业,从敬县开始,大量跟随他赚钱的地主,开始改稻为棉。但这地方的气候就不适合棉花,当地老百姓也不会种,收成不高,且坏了地。

    工人虽然生产物资,但他们不生产粮食啊。

    修仙世界本来粮食产量就大,江湖世界白马豆有了积累敖昱才敢动手。

    目前中原世界的粮食产量,撑不起来工业化。

    前几年风调雨顺还无妨,可今年有两州闹了旱灾,一州墒情不好,减产是减定了。整个大梁的粮食都产生了波动,且许多商户直接停止了售粮。

    可悦屏袭今年刚和義王前往義州,本身就憋着劲要大干一场。被商人们索要赔偿,虽然商量过后没赔那么多,却也没了几十万两银子,名誉还严重受损。但悦屏袭的高度酒,市面上一直没有替代品出现。与此同时,他纺纱厂也开始盈利。

    悦屏袭要挽回损失,他选择了进一步扩大生产,建造更多厂房,收购更多粮食,招聘更多工人。義州的粮价,在两个月内窜天猴一样窜了上去。比粮价升高更可怕的,是平民百姓根本买不着粮食。

    ——因为竞争关系,白马斋没进入義州。麦香阁那里,倒是还能买到点心,可点心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抬高了数倍。

    然后,当又一支运粮队到达,而队伍径直把满车的粮食都送进了麦香斋的库房时,工人炸了。

    “悦屏袭为什么一直不阻止?”小月亮还是没找到大祸,但不妨碍他找到了别的问题,“和義王闹别扭吗?但悦屏袭不是一个残暴的人。”

    他傻,他天真,但小月亮知道,悦屏袭不是“坏”人,所以有点难以想象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也以为他会阻止。”敖昱摊手,“不过,即便他这次阻止了,也只是让这件事退后个两三年罢了。提前爆发,反而降低了损失。”

    小月亮一想:“确实……”

    他这次阻止,也只是给平民百姓分些粮食。但悦屏袭会停下扩大生产吗?不可能。那有些事就是注定的。

    “大祸事,到底是什么?”

    敖昱叹气,终于不卖关子了,他捏了一下小月亮的鼻子,拿过了一本书,这是悦屏袭写的《启蒙》。小月亮每次都是随便翻了两页,看里边不过是“友爱尊重”“世人皆我兄弟姐妹”之类的,就扔到了一边去。没细看过,敖昱打开了第一页:“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太平盛世过来的,竟就这么大咧咧地教这些东西。”

    第一页:人,生而平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无高低贵贱之分。

    第二页:军队,是国家维护自身统治的暴力机关。

    苹果醋傻笑【呵、呵呵。】悦屏袭在原剧情里,可是被称为“启蒙之父”。不过,按照天道的想法,他这桂冠应该也没戴几年,就国破山河在了……

    悦屏袭建的学校,教导的都是匠人之学,很多人了解到这一步后,就不再搭理这学校了。

    悦朗过去建书院后,倒是引来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子弟争相入学(他在京城的名声已经烂透了,但他是国子监的祭酒,必定十分精通科举,这对于许多人家来说也够了),悦朗收的束脩也高——结果这事也成了引发暴.乱的导火索之一。

    悦朗的书院都是高门子弟,在義州发生粮食危机的时候,他们却不愁吃穿,毕竟義州又没遭灾,家里庄子的供应是不缺的,甚至三五成群日日宴饮。不远处的技校子弟则将学校发的一颗蛋半块饼小心藏好,带回家去与家人分享。都是悦家的学校,书上满篇平等,现实一片荒唐。

    悦屏袭的威信,他这些年带给義州的好处,都在一日日的饥饿中被消磨干净,反而变成了憎恨。

    因为正是这个教导了他们平等的人,彻底告诉了他们什么是不平等。

    小月亮惊愕地吐了吐舌头,前两个世界,这样的思想已经到处传播,小月亮不陌生,但那是合适土壤下,盛开的花丛。那是无数出色的学者,前赴后继总结发展出的一整套系统的理论,其中流派各异。

    这个?一朵被移栽到还贫瘠土地上的孱弱小花,它现在看似在盛放,实则是正在吸收这块土地为数不多的营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自己枯萎,也留下了一片荒漠。

    “下得了手吗?”敖昱问小月亮。

    “没问题。”小月亮头点得很干脆,“早点结束,对谁都好。”

    【宿主,我还以为你会坐视。对不起!宿主你真是大好人!】

    苹果醋刚刚一直在琢磨怎么让大黑鱼提前出手,他和小月亮停了减少了旧粮出仓的事,苹果醋就知道他们会出手的,但他出手的时间早晚,学问可大了。大黑鱼说了,他要报复天道。

    【苹弟,我还以为你聪明了。】

    【啊?】这件事他竟然都想错了吗?

    【中原损失大量人口,高兴的是天道。】

    【……艹!】这个天道看起来好像很公平,但总觉得祂其实  是偏外国的样子(中原以外,都是外国)【宿主,你要对这些人口做什么?】

    【好玩的事情。】

    義州那地方,中原腹地,民风淳朴,儒家教化深入骨髓。坐镇的还是颇有贤名的義王,其王夫更是颇通商业,谁都以为義州以后必定会治理得颇为富裕。

    这段日子,皇帝御案上,反对的折子不少,都认为義王未来会是国之大患。

    皇帝暗道:朕就怕他不成大患。

    实际上,他对義王的期待,比对皇太子的深。他对義王说的“以義州而夺天下”,是真心的。

    “朕的儿子,怎么会比当年朝废里养的碌王差?”私下里,皇帝常常暗自嘟囔。

    结果,義州糜烂的速度也太快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其余旱灾严重的二州,整个国家都开始调动人力物力准备赈灾。

    義王倒是也发来过求援的急报,可皇帝只当他示弱、哭穷。粮食一车又一车朝義州运,義州怎么可能缺粮?

    皇帝甚至将義王申斥了一番——想跟那两个受灾的穷州抢粮?太没良心了!

    结果,真受灾的百姓,老老实实蹲家里等救济。没受灾的直接反了???还把他儿子给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刚刚咆哮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睁眼,皇帝第一句话便是:“问悦屏袭……到底怎么回事!”

    他自己亲手杀了几个儿子,但那是他自己杀的,现在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被一群乱民杀了。

    又过了几天,滂州的奏报来了。義王言:“吾为藩王,守土有责。”遂与城殉。

    这也是从王夫悦屏袭嘴里挖出来的,唯一有用的一句话。悦屏袭还处于受惊状态,整日混沌茫然,问不出什么来了。

    紧跟着碌州的奏报来了“臣弟厉兵秣马,不日出关,助皇兄平乱。”

    皇帝一口鲜血喷出来,又昏过去了,他在昏迷中挣扎了两日,再也没醒过来,就这么殡天了——他在弥留之际的黑暗中挣扎时,大概比上次回答敖昱“悔了”时,更后悔。

    此时,京城之北,碌王夫率领两万先锋,已经进入佘州了。东南边,四个州陷入混乱。西边,一个州正遭遇旱灾(另外一个旱灾的州已经卷进混乱里去了),百姓嗷嗷待哺。

    无圣旨,藩王军队私自出兵?这确实是大罪过,可从佘州开始,其余各州都保持了沉默。他们倒不是惧怕碌王兵锋,实在是真的都没粮食了,義州那边一直在高价买粮,有些地方的官仓都卖空了。调集军队招惹碌王?军粮哪来?

    皇太子私底下确实很希望压在他头上的父皇赶紧完蛋,但他在现在这个时候完蛋了,皇太子只觉得天塌了。

    兵临城下了,父皇退位了——他和这种前辈皇帝的感觉,差不多。

    先停灵,暂时没时间给皇帝出大丧。登基的事儿也推后,以皇太子身份监国。

    在和太子妃相对着枯坐了一个晚上后,皇太子表示:“各地暂不调兵,配合碌王叔,镇压反贼。”

    他不想做亡国之君,可碌王叔不是外人,也是他们姜家的,是换代,却算不得改朝,他就不算大梁的罪人。更何况……碌王叔他没孩子,而看过碌王叔和他王夫相处,皇太子很确定,王叔这辈子眼睛里不会有别人了——有了那样的爱人,也很难想象,他再去找别人。而他们这代兄弟,留下后的也不多。

    总而言之,他怕死。想通了之后,皇太子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他当了四十年的皇太子,这要是外敌入侵,他会拼了,可如果是王叔,他乐意放手,只要让他老婆孩子活着。

    私下里,皇太子对太子妃道:“挺奇怪的,我看義王……觉得他不会给我一条活路,甚至你们都危险。但我觉得,王叔大概不会介意给咱们一家子一亩三分地。”

    面对妻子,他一脸轻松,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太子妃咬了咬唇,悄声道:“殿下,義王比父皇还要面子呢。他在世的时候做的事儿,就没有不是好人的。除去安王,您那几个弟弟怎么没的?都有他在后头当推手,可他又次次出来当好人。说句不好听的,臣妾过去一直不怕您被废,还曾经想劝您主动请去,封到佘州去。就怕義王上位,您悄没生息地,就没了……”

    说着说着,太子妃便哭了出来。封到佘州,靠着碌王叔,她才觉得安全。

    太子没觉得太子妃这话不好,他最艰难的时候,仅有的几个亲近的老臣都挂着闲职回家了,他除了个空头皇太子的名声,只剩下妻子和孩子了。那时候能给他们的,只剩下了拖累。眼看着就要一家子手拉着手,奔着阴曹地府去了。

    把皇位放下的皇太子,十分老实地和碌王合作。

    小月亮的前锋一路畅通无阻,较宽松的州(武将有儿孙在三州的)还给他们送粮送肉,找向导给他们带路。

    结果就是这两万骑兵,跑出了不像是冷兵器时代该有的行军速度,十一天穿越三个州,直达战场。

    第126章 (捉虫) 驱狼

    126

    如今局势糜.烂, 一在措手不及,二在三州受義州影响不小,临近義州的城镇里, 多有百姓在義州做工, 这些人成了義州乱军的内应。

    说到这个, 不得不提皂衣卫。

    这么多年,北胡三州的皂衣卫吸纳了越来越多的衙役、城卫、门丁、狱卒等等这些底层军户,真正诚心干事的人, 基本上都跑了。

    皂衣卫, 不单是他们自己的前程,更事关子孙后代, 在这儿一辈子看得到头,在北胡三州日后能为官为将,谁乐意在原地待着?

    合格的城市底层管理人员匮乏,这在大梁全国都是个越来越严峻的问题。皂衣卫好不好?现实看来, 虽然依旧有卑劣者钻空子, 但比之过去, 是好的。

    可皂衣卫拿走了案件的侦查权, 甚至成了官员理政的监督人,这使得文官们一直装聋作哑。现在权力分出去,就是千秋万代的事情。忍一忍, 忍到碌王死了,皂衣卫没了, 一切恢复如常, 就好了。

    武将倒是闹过,但皇帝这些年身体越发不好,不想闹这么大动静的事情。皇太子没权, 说话不管用。義王彻底成了藩王了,跟武将结交得避嫌。

    现在,義州暴.乱,也恰好击中了大梁的这个烂疮——義州在快速城市化的同时,缺乏大量合格的底层管理者,不,甚至许多地区的底层管理者都不是“不合格”,只是“装样子”,且他们同样遭受了缺粮的冲击。

    这些底层管理者,本该是缉拿、抵抗的第一道防线,可他们要么如纸般一击即碎,要么成了暴.乱者的引路人……

    悦屏袭教导了他的工人大道理,却没教导他们什么叫“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这群喊着高大上口号的人,走的还是古代多数农民起义军的老路,又因这确实是一件突发的事件,他们从最初就没有足以服众的头领,打起来后,又渐渐发展出十几位素有威望的头领,以至于很快队伍就发生了分裂。

    抢劫、杀人、强迫……随处可见。

    后头三州反应过来了,各城城门紧闭,且城中人也都看见了逃难过来的百姓,知道这支“義军”是什么德行,不该心存侥幸,因此虽然有几座城镇也发生了小规模的内乱,但三州总算是扛住了。

    正经地攻城,義军竟也有两把刷子。

    这也要感谢悦屏袭的扫盲教育,以及義军中数量颇多的匠人群体了,之前攻下的几座军营中裹挟的军士以及器械,还有多年不曾接战的当地军民,那根本不剩多少的勇气了。

    “城破则父母妻儿亡!”“想想爹娘妻儿!”

    “義王夫你就站在这别动!”

    知府一个纯文官,帽子已经掉了,但依旧站在城墙上敲鼓,鼓舞士气。

    悦屏袭站在他旁边,在混乱又热闹的战场上,他看起来惊恐又茫然。

    “義王战死!”“義王夫与我等同死!”

    城墙上忽然响起一声惊呼,一开始没人在意这个,但惊呼声越来越多,整座城墙都在欢呼,这个时候知府才停下了敲鼓,大汗淋漓地走向城墙边,悦屏袭也跟着一块儿走了过去。

    汹涌得像是黑色潮水的義军,被红色的利刃切开了。

    那是一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骑兵,快速刺穿了一次義军的阵形后。義军自己明显都还懵着呢,骑兵已经开始冲第二波了。

    黑色潮水……像是受到惊吓的蚂蚁一样,溃散了。

    一声惨叫声,惊醒了城墙上的所有人。原来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城墙上敌我双方都愣住了,方才有守城士卒反应过来,把一个義军推下了城墙。

    更多的惨叫声响起,但只是一会儿,一切就又安静了下来。

    红色的骑兵已经在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收拢好,有大概五十多人靠近了过来:“别开城门!余敌仍在!别开城门!”

    “好的好的。”知府扒着城头,连连点头。他又意识到下头听不见,赶紧招呼士卒回应。不过下头的骑兵已经归队了。

    “哪儿来的援兵?”“全是骑兵。”

    “碌?”“碌王?!”

    “来得这么快啊?”

    “碌王是真强啊……”

    这支骑兵部队稍后就在战场边上,城墙的射程之外扎了营。城里的官员们商量了一下,没开城门,但是用吊篮放下了酒肉、粮食和饮水,送到了城外,对方把酒退回来了,其他收了。

    “不是碌王。”

    “啊?”

    “是碌王夫的先锋。”

    “碌王夫?他在后边?”

    “没,就在军队里,我还看见他了。他刚脱了铠甲,衣裳上还都是血,两只靴子跟血里泡出来的似的。怪不得碌王的军队用红衣呢?”

    “碌王夫不是娇生惯养吗?”

    “传闻是如此,但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传闻还说義王雄才大略,義王夫善于理政呢。”

    “呵,这也是。”

    悦屏袭:“……”悦有钱想出去理论,他一把将人拽住了,拉着他默默离开了。

    城里的军民都兴致勃勃地商议着劳军之事,有些富户甚至已经向知府申请,以自己的家作为碌王夫暂时的行宫。但一夜过去,白昼到来,人家碌王的军队就走了。

    刚松懈下来的军民顿时又开始了哭爹喊娘,但随着周边各地的消息传来,老百姓渐渐放松下来了。

    碌王夫率领的两万先锋,用了二十多天,便彻底把几支渐成气候的義军,打碎了。

    他不追杀,不收俘虏,投降的直接交给当地官员。

    有傻子官员直接杀俘,他也没说什么,该打碎依旧打碎,己方士卒的伤亡也依旧不大。

    之后,敖昱带着十万大军到了,他此时面对的,就是散得到处都是的義军余孽了。

    “这还用孤教吗?张告示,降者免死啊。还是你们想等孤和王夫走了,漫山遍野剿匪,争军功啊?”敖昱在知府衙门的院子里面对一众官员道。

    主要还是怪那个杀俘的倒霉县令,那家伙现在就缩头站在最后头。站他两边的县令都忍不住朝边上退了退,既怕一会儿他吓得尿旁人脚上,又怕一会儿碌王砍他的时候,血溅了旁人一身。

    “孤是来杀人的,你们当地的事儿,孤不管。还站在这儿干什么?都滚!”

    他最后俩字说得有点大,后头的倒霉县令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凄厉喊了一嗓子:“屏袭救我——!”

    他连滚带爬到了悦屏袭跟前,伸手去拽他衣服下摆:“屏袭救我!救我!我都是为了你!”

    敖昱:“……”

    官员们:“……”

    悦屏袭也慌,他来完全无奈,因为从品级与身份来说,他必须面对碌王。他也知道这个县令是谁,此人名叫赵万德,是赵大丫的侄子,小时候他们还在一块儿玩过。赵万德读书,还是赵大丫供的。

    悦屏袭和義王(当时还是景王)成亲时,赵万德还来拜访过他,含泪送上祝福。可悦屏袭根本从来对他都没有过意思,现在更是对他的行为一头雾水:“我不知道!我和他没……”

    苹果醋【哟吼~】主角受的爱慕者小炮灰。

    “阿昱!”铁靴践踏在地面上,带来沉稳的节奏,小月亮走了进来,深红皮甲,大红披风,银冠束发,英姿飒爽。方才一脸不耐的碌王顿时春光满面地站了起来。

    两边的官员立刻散开让路,地上的赵万德这时候总算也理智回流,赶紧闭嘴爬向一侧。

    小月亮奇怪看了他一眼,但敖昱已迎上去了,两人结结实实抱在一起。是历经战火后,重逢的战友,又是久久思念的爱侣。这两人的拥抱,让人难起一丝亵渎之心。

    松开手臂,两人竟就这么并肩离开了。

    “赵大人,您的事儿,本官已经上奏朝廷,日后自有公论!”知府对悦屏袭行礼,却没直视他,他盯着赵万德看了看,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赵大人,赵万德,我看您还是叫赵缺德好点。”

    “杀俘?碌王夫真出点什么事,乱贼卷土重来,咱们都得倒霉!”

    他的同僚也都骂骂咧咧甩袖子走了,他们还有好些话没敢说——碌王与王夫鹣鲽情深,王夫若是折在了他们这儿,反贼杀不了他们,以碌王的脾性,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幸好最后没事儿,真有事儿,就是拉着大家一块儿没命。

    说句不好听的,刚才碌王真宰了他,在场的官员不用威胁也都会当没看见,事后一块儿上个赵大人死于贼匪之手的折子。

    不过,碌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至于悦屏袭,虽然如今大家也知道了,这事儿就是義王夫折腾出来的,买了那么多粮食,竟全酿酒做点心了,是一两都没朝外放啊。早些年说的仁善慈和呢?呸!

    “累吗?”敖昱拉着小月亮的手。

    “不累。”小月亮蹦跶了两下,一身铠甲却轻轻松松。

    敖昱笑盈盈地把人拉进了屋,将小月亮的甲胄一件件解下来,连他双脚都细细查看了,找到了些磨痕、水泡,都是正常细小的损伤,敖昱这才松了口气,小月亮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看他松了口气,让他查看时一脸淡然的小月亮,此时却脸红地把脚缩了起来:“幸好我来找你前,洗了澡,还刮了胡子。”

    在外征战,饮水是第一,当着饮水都限量的士卒的面,用水洗澡,这不是小月亮的性格。他是统帅,更不能找个清净没人的地方洗澡,否则一旦军中出事,都来不及找他的人——军中有各级军官,可战争是最难说的,事等人的代价是巨大的。

    再怎么天生丽质,他今生也是凡人,是男人。十天半个月不洗澡,还不长胡子身有异香?那很可能是某些机能有毛病,外加糖尿病。

    “这些日子歇歇,咱们回家了再玩耍。”敖昱亲他的额头。

    “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月亮闭上眼睛,放松地笑了。

    小月亮在知府安排的宅子里呼呼大睡,睡醒了就吃,敖昱还带了王府厨子过来(虽然他们常常自己做饭,但王府里做饭的大头,还是厨子),不过这地方刚经历了战乱,也没什么好吃的。

    然后,敖昱出发了。

    “正是热的时候。”

    “别担心,我坐车。带着硝石,随时制冰。况且,现在我主要是震慑。你才是要照顾好自己,天气越发炎热,小心蚊虫,痱疹。”

    “我又不是继续去出征了,我是留在这休息啊,十天后去追你。”现在先锋剩下了一万六千多人——少的多为伤者,伤愈后多数人可归队。

    别看连番“恶战”,实际这对他来说,从头至尾都是很轻松的战斗。敌人缺乏应对骑兵的经验和……勇气。他杀他们,和切蛋糕的区别,也只是前者需要更大的力气。但小月亮没手软,他很清楚,手软的结果不是敌人纳头便拜。

    但战斗的轻松,不代表战争是轻松的,长期风餐露宿,士兵和小月亮一样,需要好好的休息,需要洗澡,需要吃点好东西。

    “好,我等你来。”

    敖昱走的当日,小月亮反而没去送,他依旧在呼呼大睡。快晌午的时候才爬起来,吃了东西,歇了歇,开始打拳活动筋骨。

    早饭消化下去了,小月亮觉得可以再吃点的时候,義王遗孀求见。

    “说我身体不适,吃了药,睡下了。”小月亮道,“有吃的吗?”

    “有,厨下刚炖了东坡肉,再给您上个炝笋丝?”

    “行。”

    義州一完蛋,小月亮对悦屏袭就没有任何兴趣了。《启蒙》这件事,小月亮还可以理解。但他死掐着粮食,一点都不放出来这行为,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小月亮都难以理解,也没兴趣去理解。

    大黑鱼显然比他更早对悦屏袭失去了兴趣,自此他们再无关联,何必见面。

    悦屏袭被拒绝了,茫茫然回到了住处。

    爹和娘在隔壁,闷不吭声。

    他是去向悦溪解释的,另外他希望悦溪能帮助他向皇帝解释一下,以及……他希望悦溪能让碌王找一找義王,他总觉得,義王不该就这样没了,所以他甚至没有多伤心。

    悦屏袭几乎日日去求见,甚至有一天他放任悦有钱和其余下人在大门口闹了起来。

    “我们義王夫也是王夫!为什么不能见碌王夫?!”“你们仗势欺人!”

    但没用,他的下人们打不过碌王的军士,当然人家根本就没打,只是阻拦罢了。听见动静围过来的百姓,指责的也不是碌王夫,而是他。

    “倒霉亲戚上门了。”“碌王夫指不定觉得多晦气呢。”

    十日后,小月亮带着休整完毕的先锋与敖昱会合,又十数日后,前方送回了義王的棺椁。

    毕竟是个王爷的尸体,是義军得到的最大的战果,所以義王在被杀后,被做了还算高级的防腐处理。虽然因为天气炎热,尸体有些膨胀,但義王的面目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在反复辨认了義王的脸和他的身体特征后,悦屏袭当场昏厥了过去。醒来后的他,状若疯癫:“我让你和我走的!你为什么不和我走!”

    “王夫,義王守土而亡,壮烈殉国,您节哀。”

    “你为什么要这么蠢!”悦屏袭哭得声嘶力竭。

    義王的尸首都送回来了,又过数日,前方剿匪彻底结束。

    大黑鱼和小月亮对悦屏袭家里的瓜没兴趣,但苹果醋十分想吃瓜【求求!求求!我就这个乐趣了。】他能了解到大致的变动,但无法侦测到细致的情况。

    所以,敖昱综合得到的情报,把这个瓜给总结出来了——王府与悦家,都有家仆被裹挟,消息就是从这些人口中得到的。

    悦屏袭和義王在前往義州的路上,就几乎彻底分开了,这个路途上没有任何的交流。直到后来买玻璃的寻求赔偿,悦屏袭才来寻求義王的帮助。之后的赔偿,義王做了双方的中人。

    苹果醋【……果然悦屏袭是冤大头,让義王给算计了。】

    根据事后的情况看,悦屏袭没发现義王和外人是一伙的,更不知道他交给義王的三十多万两“退款”,義王至少自己留下了十五万两。

    反而因为这次義王的出手相帮,悦屏袭和義王之间的关系重新缓和了。

    苹果醋【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见到真人了。】

    義王用这十五万两和他过去积攒下的家底,开始招兵买马,购置粮草,锻打武器铠甲。

    但是,这些兵马粮草和装备若放在了義州,他也不至于让乱民砍了脑袋。可放在義州他就露馅了,悦屏袭再傻也不至于证据都拍在脸上了还没发现不对。

    无论为了什么,显然義王是希望维持这段婚姻的,他把兵放在了滂州,滂州最大的家族姓胡,是義王的舅舅家。滂州当地的知府,也是他的门下,知府还娶了赵大丫的侄女做继室。属于是義王的铁杆了。

    苹果醋【等于这夫夫俩其实私底下都有粮,但都不乐意拿出来?義王不拿还有点符合逻辑,毕竟是养兵的粮草,这时代的兵,没粮草是真敢闹兵.变的。可悦屏袭为什么啊?】

    还真有仆人听到了两人争吵时,悦屏袭咆哮出来的合理解释。

    ——“我和你成亲,又不是卖给你们家了。我自己的产业还不够花的,这次实在拿不出粮来。赈灾不是朝廷的事吗?我之前拿钱出来,因为那时候我手头宽裕。我捐钱是道义人情,怎么你倒把这事儿当成理所当然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现在是穷的时候,别来找我。”

    【呃……他不该做大商人。多谢宿主帮我切瓜,我吃完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苹果醋检讨,他原本以为会是个爱恨纠结的瓜,可没想到现实如此简单,却又残忍。

    悦屏袭……他真就是个有些善良的普通人。十分符合原剧情的人设了,勤劳肯干,有点小聪明,善良有同情心。本来这也只是个种田小甜文,不走脑子的。

    这边的天道也没想过让景王守住江山,剧情结束后,等待着他们的,是关外三胡入主中原的“民族大融合”。

    能说悦屏袭错了吗?他顾着自己的产业有什么不对?凭什么道德绑架他,让他把自己真金白银买来的物资拿来赈灾?

    当时悦屏袭可是一把掏出了三十多万两的纯银,粮价上涨又让他的成本疯狂飙升,他损失大了啊,这时候怎么还让他做慈善呢?

    他假如是个小商人,这种思想是毫无问题的。他如果在现代,也是没问题的,虽然会有人骂他,但也会有人支持他。毕竟他又不是发国难财,是正常的商业活动。

    可他是在古代呀,他顶着王夫的帽子,他周边都是食不果腹的灾民,他自己的工人日日做着点心,却吃不上一口——有监工。

    这随时要炸啊。

    苹果醋去扒拉了两下原著,又叹了一声。这是别看逻辑的微权谋原著啊,真的是微权谋啊。悦屏袭其实是一个挺标准的穿越者,身在古代,心向现代。

    谁能想到天降两个大佬炸鱼啊?

    暴.乱平息,事情却没完。五万乱党,都是青壮男子,被连成一串串的,分批次向碌州驱赶。

    路上的各州以为碌州是缺乏男丁,都没管,反而给他们提供了部分食物,甚至苹果醋都这么以为的。走的时候是初冬,可这么多人跋涉,速度不会快,走到一半就是隆冬了,人一片片倒毙在了路边。

    苹果醋【宿主……那个……这样的人带回去了,不会在碌州死心塌地过日子的。】

    其实苹果醋不关心他们死活,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五万人很多,可放在波及四州的大规模暴.乱的人里头,就不多了,这些都是确定手上有人命,烧杀抢掠没少做的。

    敖昱【我碌州要一群盗匪作甚?】

    【那你……要啥?】

    【我要一群狼,出去帮我探路。】

    【啊?】

    五万人,一路赶进碌州时,只剩下了三万六千多。在短暂的休整后,驱赶他们的鞭子再次被挥舞了起来,他们被继续朝西北赶。

    苹果醋【宿宿宿宿主、你、你你你……】

    他们被赶向了丝路,甚至敖昱还贴心地为他们配备了向导——砍了一条腿的马贼、盗匪,他们本是必死的,敖昱积攒了几年,这次都拉出来废物利用了。

    【嗯,让他们去开疆拓土吧。等这边稳了,我和小月亮跟在他们身后玩耍。】

    第127章 (捉虫) 首领们和商人……

    127

    这边稳了。等于“这边的大.炮.稳了”。

    以下是过去的大.炮研究过程。

    最初型号的炮.管只比大腿粗了点, 一人多高。炮.弹却已经是□□了,更确切地说,是烟花弹。但这玩意儿极其不稳定, 炮管不知道炸了多少了。

    火药配方几经修改, 火药作坊如今在荒山野岭里, 紧紧挨着溪流,作坊内部也迎了数条人工溪水。曾经有山民迷路,回去后告诉别人他在山里遇见了狐仙的宅子。

    “大黑鱼, 炸膛, 能当武器吗?”小月亮举着个一寸厚的大盾牌,蹲在大坑里问, 别的不说,这个破片爆炸后的飞溅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蹲在他对面的敖昱摸摸下巴:“能。非常能!”

    敖昱在频繁的炸膛后,先定型的武器, 竟然是拉线式地.雷。后定型的……是手.雷, 也是拉线触发, 这玩意是陶瓷制品, 一掌可握,但可以加一个有田字格的铁套,增加破片杀伤力。

    然后第一年新兵训练, 就炸死炸伤了五十几个。竟然有个傻大胆以为手·雷就是炮仗,拔了引信托在掌心, 他一口气就带走了十几个。气得敖昱和小月亮都跟一块儿骂人了。

    苹果醋:……

    苹果醋:哈哈哈哈, 躺平平真快乐。

    然后敖昱开始小心地加大口径,加粗炮.管。

    小月亮:“那是口缸?”

    敖昱:“不,那是大.炮。”

    苹果醋捂脸:那是没良心炮

    大黑鱼这武器技能点都点歪到啥地方去了?

    轰隆一声炸响, 敖昱和小月亮都恶心了两天。

    目前武器主要问题在铸造上,悦屏袭作坊的工匠……他询问了几句,全赶走了——这些匠人在敖昱看来,就是给养坏了。一个个臭脾气特大,且傲慢得要命,张嘴就各种要求,但敖昱没把他们塞进赶往希望的队伍里,因为他们的手艺,未来会带来麻烦。

    给他们扔在江湖世界后期是正好的,现在?滚滚滚,哪儿能满足你们的要求,去哪儿待着。

    那被一路驱赶的五万義军,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活着离开了碌州,但西方的历史中,血河纪元由此开始。

    被敖昱赶过去的,活下来的,是一群心志坚定,无畏杀戮,极其团结,且对权贵充满了憎恨的青壮年男性。就如敖昱说的,这是一群狼。他们的人性只在自己的同伴身上,有少数人还记挂着家乡的父母妻儿,但没人敢回去。

    他们一路向西,给陌生的土地,带去了杀戮。

    自然有西方属国跑到碌州来求援,悦溪道:“那是一群从我国逃过去的盗匪,那里太远了,我们也毫无办法。”

    苹果醋:大兄弟,你来啦?

    天道:……

    苹果醋:我说过啊,我宿主是正经的反派。未来史书上的暴虐之徒,必定有他一笔。

    【宿主宿主,天道来冒了个泡就走了。】

    【嗯。】

    敖昱也无所谓,这是件长久的事情,是要他和小月亮花一辈子去解决的事情。

    “大黑鱼~”小月亮抱住了敖昱的腰,咬在了他的耳垂上,“我用了荷花油~”

    “我来了!”

    一辈子很长,今夜很短,还是今夜更重要些。

    碌州推出了一种耐寒抗旱且早结的新小麦——近些年,小月亮推出了许多种作物,但多以水果为主,而且没能流传开。这种小麦是小月亮多年前在春小麦田中发现的,它是最早发芽的,比其他同类早了至少二十天,做了标记后,也是最早结穗的。

    可惜小月亮和他的弟子们没能发现其他与这根小麦类似的麦子,好像就是突然变异出来了这么一根。

    假如它没有生长在小月亮的试验田里,就是默默无闻地和其他麦粒一起,磨成面粉的下场。

    一棵麦子,经过多年培育,终于可以向外扩大种植了。

    这事儿碌州当地都盯着呢。

    “不能都种这种麦子,虽然庄子里是种了五年了,但它是新麦子,就试过旱和寒,这些年又风调雨顺,涝、虫、风、霜……”小月亮掰着手指头,把作物最怕的天灾挨个数了一遍,“还有各种病害,它都没经过,你们可别太贪了。”

    实验田里,现在培育各种杂交麦子,可真就是只有最初的原始麦种直系后代在各方面最优,到目前为止,也都没出现过种子退化的情况。小月亮虽然没学过现代的相关知识,但经验告诉他,不能让农作物的品种过于单一,否则一旦出事,一块儿完蛋。

    “唉……当着我的面保证得挺好,转过身去,绝对是有多少种多少。”小月亮回到后头,跟敖昱无奈叹气,“也就是今年种子数量有限,明年就都是早春麦了。”

    “不会。早春麦虽然早收,可以更早种上别的作物,但真算起来,粮食产量还是比不上水稻。”

    这还是他们刚到碌州时,小月亮引进的。现在水稻和小麦的种植,在碌州是五五分。现在很多人家说吃豆饭,不是纯豆子,都是杂粮豆子和糙米一块儿蒸的。虽然这样的饭,豆子还是很硬,但是米够软啊。

    ——从南到北,多数老百姓这辈子只在两种情况下吃过纯粹的大米饭和白馒头,喜宴或冥宴。若是托生到了穷地方,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吃上。

    这一  年的六月,皇太子姜疾珺正式称帝。次年,改年号为永安,封长子姜归孜为皇太子。

    大梁的上下确实很喜欢“安”这个字,谁都惦记着平平安安。

    永安元年三月,皇长子奉皇命前往碌州。

    “见过祖父,爷爷。”

    叫他们俩爷爷的人不少,两人坦然受了。如今的这位皇帝……该说他明智,软弱,还是胆子够大呢?谁听说过把皇太子送给藩王当人质的?

    不过,这也是真高招。

    ——以大梁举国之力,是可以灭了如今的碌州的,但这个“举国之力”也剩不了几分了。双方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关系,对谁都好。

    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小月亮就问这个半大的少年人:“你远离你的父母,你的弟弟却在他们的身边,朝臣们也将更了解你的弟弟,虽有远香近臭一说,却又有三人成虎。害怕吗?”

    少年沉思片刻,答:“怕。但那是将来之事。如今我的父皇母后对我只有爱惜与无奈,我的弟妹对我也只有亲密与崇敬。”

    小月亮笑了,他喜欢聪明的孩子:“知道如何保住他们对你的爱与亲密吗?”

    如果是个笨蛋,就随便扔在一边吧,让他被遗忘,对所有人都好。

    “常常给他们去信,与他们诉说我的状况,和我对他们的思念?”

    “确实算是个法子。”小月亮点了点头,“但你更应该做的,是常常让你的父母、弟妹记挂着你,主动来信询问你的状况。”

    “……”小太子神色一动,意识到这位爷爷说的并非表面的意思,思念之人自然会常常互相通信,但他们哪里是寻常的人家?他的父皇如今已经是君父,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母后不会再生育了,但未来很可能还会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出现,且身为皇后同样要辅助父皇从别的方向管理国家,要忙的事情很多。

    弟弟妹妹更是会有他们自己要忙的。

    尤其是弟弟,他同样是嫡子,是健康的皇子,且没有受到碌王的影响(这对于很多朝臣来说,是弟弟的优点)。

    当他逐渐长大,幼年相伴的记忆变得模糊,权势与富贵的香甜却越来越清晰地吸引着他,他会不会认为,远在碌州的哥哥,还是别回去为好?

    几番犹豫,小太子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怎么样……能让父皇母后一直记挂着我?”

    小月亮笑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如现在,你的父皇,与我们两人的感情,可是颇为深厚啊。给你一个获得‘财富’的机会,要吗?”

    小太子惊了一下,却又忍不住露出渴望,咬牙道:“要!”

    然后这孩子就被忽悠着去幼训营了,同营的都知道他是太子,但无妨,碌州这地方谁认太子啊?也不需要他出类拔萃,只要他能训练合格,未来碌州就是他的。

    不过小太子这倒霉孩子目前还不知道,天大的馅饼正悬挂在他脑袋上。希望这孩子不会被砸死在半路上吧。

    永安二年,佘州建皂衣卫,朝臣们反对之声前赴后继。向来有懦弱名声的皇帝,砍了一波脑袋。

    聪明人可都没跳,只冷眼看着——现在朝堂上的许多人,既是先帝的旧臣,也是義王的旧臣啊。

    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些人,可是险些要了他们一家的命啊。

    都道皇帝仁厚,换了天子不换臣。不,他只是个有耐心的慢性子。

    砍了一波后,原本只在佘州试行的皂衣卫制度,改为在大半个大梁试行。

    之前文臣闹腾的时候没发声的武将们,这时候站出来表示了支持——皂衣卫算是军户,衙役可没这么多人,尤其高级别的皂衣卫,现在还是要从军户里头调派,虽然进了皂衣卫就算是走了另外一条路,但也算是给了他们另外一条出路。

    碌州也来了些人,加入了朝廷皂衣卫的构架。

    但各州还是乱了几年,毕竟文官不乐意,许多当地乡绅也不乐意,且皂衣卫确实增加了各地的财政支出,又有良莠不齐的差役在进入皂衣卫后为祸百姓,闹得文官反扑,人人喊打。

    不过,皇帝还是很稳得住的。他没因为短期内的乱子就焦躁,反而更坚定地推动着皂衣卫的改革,有不合适的地方就修改政策,有坏人就处理掉坏人,但事情必须都查清楚了,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不能因此扩大范围。

    闹腾着想借小事扩大打击面的,能当场拿下就当场拿下,不能的就先在小本本记下,以后找到机会再说。

    朝堂上的大臣们打起来了,他也从来不着急,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意。

    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为君者,却屈膝为一藩王前卒!”皇帝也依然是笑着的。

    回到后宫,皇后一脸疼惜地迎了出来,皇帝拍了拍妻子的手:“没事儿,这点事算什么?朕是骨头都被踏碎过的人,能活到现在,都是赚的。”顿了顿,他又道,“若没有碌王叔,朕该会是个暴君。呵呵,瞧朕说的傻话,若没有碌王叔,朕现在该躺在坟里。若有坟的话。”

    “碌王叔是对咱们一家有恩。”

    “你当朕是感恩啊?朕是……害怕。是碌王叔让朕翻身的啊。”

    “!”

    “咱们得一直记得,别忘了。”别忘了,碌王有那个能力,把他们再碾碎了。

    皇后觉得皇帝这个态度有些过了,可面对皇帝细细叨念的模样,最终没敢出口劝。

    永安三年,还有一件事渐渐闹了起来——丝路商人已经断了两年多了。

    丝路商人会断流,不是新鲜的事情。毕竟这条丝路其实很脆弱,东边这头还好,西边那头一路上大小国家林立,某个国家发生了动乱,某几个国家互殴,或者某个贵族发疯开始打劫商人,都会将商路阻断。

    但过去的经验中,一断也就是断上三五个月,最多一年。很快西边的国家会联合起来,把找事的踢出去,恢复商路,毕竟他们都是靠这条商路活的。

    可三年了,太长了。

    大梁的富贵人家,多多少少都和丝路上的商人有联系。黄金、白银、宝石、香料,很多都是西边带过来的,甚至用着这些的大人物们自己都不知道,到了现在才发现,很多东西没有了。

    多数可以用国内的代替,但宝石有些比外边的更贵,有些成色不好,毕竟中原这边各种矿产开发的时间太久了。还有最要紧的,与丝路商人交易,真金白银的进项没有了。

    然后这个商路断绝的原因,一开始当然是先问碌王。当然,是私下里通过一位商人偷偷问的,毕竟多数关心这事儿的都挂着个书香门第的牌子,他们可是不能言利的。

    “前两年有盗匪过去,把商道给截断了。你们给钱,给粮,孤就给你们把商道打通了。又或者你们自己派兵,给孤一笔过路费,也可。”

    商人:“……”

    他哪敢答应?只能客气笑着,告辞了。后来这事就没有了下文,商人们倒有些意动,可是他们更上头的官员们别管背地里怎么捞钱,这种事都是不敢干的。

    永安四年初,碌州派兵向西。

    大臣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西域诸国出钱了。中原能撑着,他们撑不了了,就跟当初的芙兰一样——所以当年芙兰使者以阻止中原商人威胁朝廷……相当于用自杀威胁?

    敖昱要的也不多,不过是诸国加起来,分十年支付的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罢了。

    他派出去的军队甚至不是正规军,其中七成是“三州与草原有志于剿匪的勇士”。这些人的武器、铠甲、马匹都要自备,但他们能获得的收益——劫掠皇宫与国库,但其中不包括人,男女都不行。

    草原人踊跃报名,他们过去也是如此,头人“点骑”,每个大小部落需要出一定的勇士,能从战争中获得什么,就看他们自己的勇猛了。或是抢劫,或是头人看中后给予赏赐。

    【宿主……你这一手不只因为这些人便宜吧?】

    【对。】

    十多年了,草原部族年轻一代都长起来了,他们吃喝饱足,兵强马壮。很多部族的头领,也都换成了年轻人,这些人没经历过碌王当年的杀戮,现在变得跃跃欲试了。这一下,算是给许多部族都抽了血。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苹果醋觉得自己果然变强了不少,可又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唉……文明的碰撞,多数时候都是充满血腥的呀。苹果醋文艺又明媚的望天。

    至于那三万血骑,带队的是狄季安的长子,狄旷业。

    一共十万兵马就去了。次年,回来了一万士卒三万雇佣兵与大群商队。十万大军可不是都死在外边了,是和狄旷业在那边开疆拓土了……

    三万雇佣兵给妻儿带回去的,是大量珍宝。当年点骑没点中的年轻人们,都跟着躁动起来了。野心家们也开始思考,虽然西去的路途是比较漫长和艰苦,但这是一条已经十分稳定的路,准备充分没有危险。只要跨过这条路,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可以随意劫掠的富裕之地。

    敖昱也没拦着他们,甚至主动接纳了很多被抛弃的女人孩子和老人——并非特例,失去丈夫不想改嫁,或年幼的儿子还没长大,这种家庭会在部族迁徙时,被抛下。敖昱最喜欢这种家庭了,这个时代做出这种选择的女性,就算是个恋爱脑也是个坚毅的恋爱脑,孩子对抛弃他们的旧家族充满了憎恨,老人们可能失去了工作能力,但总能有些知识。

    放纵部落“迁徙”的同时,敖昱请旨,派大臣去西边管理。

    朝廷:“……”

    文臣都不想去,武将有点想去。

    文臣不想去很简单,一辈子苦读诗书是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中原的穷乡僻壤都比听都没听说过的西域好。

    哪个武将不想为国开疆?就是那地方真的太远了,去了就一辈子回不来了。

    后来商人们听说了,倒是都很想去。中原商人其实很有开拓精神,但中原商队在西边都很难走远,因为容易被杀。

    和这边大一统的东方不同,西方的诸多小国欢迎他们,却不欢迎他们走得太远,最好就和他们的钱一块儿,留在自己的国家里。

    东方虽然强大,但至少大梁这个朝代,从来没有为域外的人做些什么。

    不到半月,碌州又来催促,大意:朝廷不派人,孤派了?

    文臣这下子闹了,这不行,碌王自己派人,这领土算是大梁,还是“大碌”?这地方不都成了碌王自己的封地了?

    后来干脆让京城有功名(秀才就行)在身的文人与勋贵子弟自愿报名,再让牢里有罪在身的官员自愿选择,还真给敖昱凑够了差不多一州的文官班底。好大一群人,再加上他们的家眷,陆陆续续就出京了,到了碌州后又待了大半年。

    有两成让碌王夫给赶回来了——虽然小月亮知道人不好集齐,但不是什么都能将就的。让他们学当地语言都推三阻四阳奉阴违,送出去作甚?吃白饭啊?

    这段时间里,又有一支支的大商队,紧跟着那些部族,踏上了西去之路。东边这一段,只要跟着朝廷安排的向导,别作死,是绝对安全的。部族们不但没难为这些商队,还挺乐意跟他们同行的。

    有部族首领道:“你们先别着急卖东西,等我们把那边的朝廷抢了,你们跟我们做生意。”

    商人:“……”

    然后商人们就这么干了,结果发现……这真的很赚。部落首领们乐哈哈,商人们也乐哈哈。

    部落首领:“你们要回去了啊?我们也有些人要回去,下次你们过来也能跟着他们,我们想要这个、那个、还有那个。”

    商人:“对!好!可!”

    西边乱成了一锅粥,那边的人现在最怕的就是黑眼睛黄皮肤的骑士,最喜欢的也是黑眼睛黄皮肤的商队,很多人追着他们商队跑,不要钱,只要愿意把他们带走,就乐意做奴隶。

    小月亮最喜欢买奴隶了,商队们也不会多要碌王夫的钱,有些奴隶经过漫长的旅程已经奄奄一息,把人卖给碌王夫,也算是积阴德了。

    “我们的家乡,现在成为了地狱……”

    奴隶们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坐在上首的悦溪,一些有身份有学识的人还是明白的,最初的恶魔就来自东方世界,后来又来了些友善的人,驱赶走了恶魔,也是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但过去的王室和贵族已经死光了,登上至尊之位的要么是些莫名其妙的人,要么就是国家分裂,几个家族斗得要死要活。

    东方人不会驱赶土地的原主人,前提是原主人能拿的出证明。其余所有的无主之地,当然都是东方人的。

    东方人管理的世界是和平的,也只有他们管理的世界是和平的。在那之外的世界,混乱开始无限制地蔓延。有些人以为东方人好欺负,他们伸出去的爪子往往被剁得十分干净利落。毕竟横在中原世界外头的,可是一条大黑鱼。

    苹果醋:你要的民族大融合。

    天道:……

    第128章 (捉虫) 本世界结束……

    128

    天道又来了, 最近祂的窥探有一点点频繁。

    苹果醋感觉到了祂的焦虑,可这家伙身为天道竟然不但抠门,还挺傲气的?一次次地过来, 却也是一次次地探个头就走。

    前两个世界的大兄弟多好?不抠门还特豁达。

    苹果醋也是明白大黑鱼报仇的“点”在哪里了——这天道希望有一个多文明发展, 多种族繁荣的世界。祂自己大概还觉得自己挺好的呢, 毕竟这不是给东方一个机会来个民族大融合吗?可前期这世界能量狭小承受不住也就算了,后期稳定下来了,祂也拒绝了让文明跃迁的机会。

    大黑鱼的报复, 是文明的融合。

    除了商队之外, 最近商队开始突然增多了,这些商队的商品, 多是最普通的瓷器和棉布。敖昱和小月亮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们——这些人其实是“偷渡客”。

    随着皂衣卫渐渐稳定下来,且开始发挥职能,部分地区的盗匪失去了生存空间(虽然不是江湖世界,但山匪一样有)。也有些地区的百姓过于贫苦, 听说西边是大把的无主土地, 也心一横出关了。

    还有些人, 开始朝南边去了。大梁的海运贸易还是有的, 只是不发达。随着狄旷业占据了一座港口城市,西南海贸突然爆发了。

    姜疾珺登基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早晚得让碌王拉下来, 他自己都以为,这皇位就是替碌王叔暂时占着。

    永安十年, 永安盛世已现端倪, 这一年的年底,国库盈余一千五百万两。

    姜疾珺:“……”其实有点懵。

    国家发展得很好,北边虽然停止了粮食进口。但南方交趾、天竺的粮食, 继续通过海运流入中原。市面上粮食价格很低,这其实是一些世家大族给義州的事情吓住了,義州的有钱人几乎给杀绝了——人虽然经常不懂吸取教训,但血淋淋的教训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会有一阵子守规矩的。

    敖昱当年赶五万人出義州一路赴碌州的行为极为残暴,但几乎没人说话,因为士林也不可怜他们,甚至一向讨厌碌王的文人还有给敖昱写诗歌赞颂他的。文人也一向如此,他们对百姓高喊仁义,一旦百姓变成起义者,文人高喊的就是“杀光”了。

    粮价也没到谷贱伤农的地步,百姓的生活清苦却平稳,商贸繁荣,吏治相对清明,这就是盛世。

    他年纪早就大了,心更累,最享受的是看皇后写字看书,不想祸害小姑娘,从称帝那一天开始,就没选妃,也没有心情修建宫殿。

    练兵?算了,别让王叔误会。

    修水利?前年和去年已经调拨了银子下去了,再额外拨款,不是故意让官员中饱私囊吗?

    修路?这些年好像一直陆陆续续在修路。

    皇帝想了想,给碌王去了一封信,表面上是问好,实际上:王叔啊,这几年国库越来越充裕,您看,您有什么想干的,或者有什么想让朕干的事情吗?直接要钱也行。

    永安十一年春,皇太子归来,事先毫无动静。

    皇帝看着儿子,第一眼只觉得眼熟,还是太子跪在地上道:“儿臣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才认出来。

    周围的官员也大惊,谁都没想到,太子就这么让碌王给放回来了。

    “父皇,碌王叔祖说他要西出,让您……继续准备官员。”

    “西出?”

    “对,三十万大军,但总动员人员,至少五十万。小叔祖大概六月就要带八万先锋先行出发了,叔祖最早八月,最迟十月,也要走。”

    五十万是加上随行的辎重兵、大夫、杂役等等的总人数。小叔祖指的是小月亮。

    “三州怎么办?!”

    “碌王叔祖说,三州从始至终都是大梁的一部分,不过,三州有许多文武女官,所以,要请您改制,把她们同等对待。”

    众臣一阵喧闹,但皇帝道:“这是自然。”下面皇太子也露出放松的表情。

    众臣只能暂时闭嘴,这事儿太过突然,他们得下去议论一下该如何统一口径。男女同殿为臣,实在是……岂有此理!但三州重归大梁治下,这可实在是难以让人控制的吸引力。

    皇太子回来的第二天,皇帝就打了众臣一个措手不及。

    调碌州知州森祈兴归京,任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方乾告老的折子,皇上终于在这个时候准了。至于升任碌州知州的,是个在京的官员都没听说过的名字——朵颜罗金。

    几经周折,众人才得到了朵颜罗金的生平。这是个混血儿,十五年前曾经跟随碌王一路向北,砍过戕人的脑袋,在戕人的祖宗之地祭过天。后来因为他会几个字,让王夫给调走当了文官,从县丞干起,一路在碌州干到了现在。

    他不是正经科举出身,有人为这个嚷嚷两句却也不敢大声,人家的实绩,实在没的说。

    皇帝:“碌王既走,碌州还是让个当地人坐镇为佳。”

    众臣稍微了解了一下,便很轻松地将朵颜罗金过关了:“陛下圣明。”

    这其实正是昨晚上众臣棘手的事情,说是回归朝廷,且三州与关外已让碌王治理了近三十多年,但无法改变的是当地胡汉掺杂与民风彪悍之事。

    能科举过关的文人们,到现在也没几个想去投奔碌王的。这三十多年来,更没一个大臣弹劾过碌王私任官员的,毕竟万一弹劾,让他们去怎么办?

    “陛下圣明。”

    众人认下了,但男女同殿为臣的事情却是坚决不能在碌州之外施行的,结果直到三年后,朵颜罗金调入京城,他们才知道,“他”是个女的。

    不想认,也得认。而且,一直西进的碌王,要官员要得太凶,把太歪瓜裂枣的送过去,他会把人砍了,将脑袋和大骂的信件一块传回来——来回信件需要快半年的时间,那些脑袋经历一路颠簸运过来的时候,都面目全非了,也更吓人了。

    这下官员们更不敢去了,最后,在女官问题上开禁的前提,就是女官必须同意西去。

    皇太子骂这群官员缺德:“须眉男儿不愿开疆拓土,这事儿想起来巾帼女儿了!”

    武将:这事儿别连累我们。

    永安十三年,皇太子主动求废太子位,欲西去。

    皇帝叹了一声,应了。三年来,太子根本不适应朝廷的状况,他被说是“承碌王衣钵”,若不是年岁实在不对,这群混蛋怕是得把脏帽子朝皇后脑袋上甩。

    皇太子欢天喜地去了南边,海上丝路已经彻底稳定了。中原大梁,没人知道碌王到底去了多远,只知道,永安十五年的时候,海港外挤满了遮天蔽日的船只。其中最大的船,挂着“碌”字旗。

    永安十七年,姜疾珺驾崩,谥景。

    他的二子,姜归黎继位,次年改元谨乐。

    这位皇帝一上来就希望停止碌王的西扩,他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能做到。

    然后,他被朝中大佬们教做人了。文臣武将,一起反对,甚至往常最喜欢有事没事骂碌王的文官们,指着鼻子骂皇帝“忘恩负义!小人之行!”

    皇帝懵了,支持他的官员很快被翻出来了各种贪赃枉法之事。即便他们自己没贪赃,但总有亲眷、家仆,然后通过他们把脏水栽在这些官员身上。

    最后只剩下两个确实清如水,家里一贫如洗的,也火速被调出京城,前往外地赴任,这辈子能回来就是奇迹。

    不过半个月,皇帝就从雄心勃勃,变得满脸茫然。

    “母后!母后!”皇帝几乎是崩溃地冲进了太后的宫中。

    正在抄经的太后停下了笔,看着这个小儿子一脸无奈。她劝过他,无奈对方听了个开头就转身离开了,直到现在,这是知道疼了,才转头来找她了。

    太后挥退了下人,皇帝直接就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开始哭:“为什么啊?为什么?!”

    “因为利啊。赵家、方家、刘家,都和大海商有勾连。你算算这三家就占了朝堂上多少人?薛家和李家是不做海上,但他们的铺子都开到西边去了,每年一船一船地运回来金银和粮食,有三成就是他们家的。你让碌王停止西扩?这不就是和碌王交恶,甚至和他断了联系的前兆吗?谁乐意啊?”

    “这些人,怎么能为了私利,置国家大事江山社稷于不顾?”皇帝有精神了,他开始骂他的官员。

    太后头疼,当年就不该让太子跑去西边,只是先帝觉得亏欠了长子,一定要放手。可姜归黎就不是按继承人培养的,当年他的老师和伴读,也特意找的都是些大言炎炎小言詹詹之辈,觉得他以后能活得面上过得去便罢了。后来皇帝觉得,他之后是个无能的皇帝也好,不会惹事。

    谁想到姜归黎是无能,但他胆子大啊。如今这也算是他们自食恶果了。

    “碌王夫夫远在极西之地,待他知道中原不再支持他时,已经来不及了。”太后看着他,道。

    “对!”皇帝越发高兴了。

    “不给他官员,不让海船输送粮食、盐巴和布料,要不了多久,碌王便要败亡。”

    “正是!”

    “两代未除之毒瘤,陛下轻而易举将之拔除,可谓圣天子也。”

    皇帝脸上微红:“不不,母后切勿如此夸奖。都是父皇与皇祖父忍辱负重,方才使得我大梁休养生息,到如今才是时机恰好,正是……母后!”

    太后说完最后一句就站起来转身拿东西去了,此时她一根金杖在手,朝着皇帝脑袋就敲了下去。太后一把年纪了,动作却依旧十分稳健,抽得皇帝嗷嗷乱叫。宫人们匆匆赶来,看着这太后教子的场面,只敢站着,拦都不敢拦。

    谨乐朝被后世戏称为“惊了朝”——皇帝和大臣天天打架,太后有空就追着打皇帝。后来皇帝年纪轻轻就沉迷后宫,不上朝,成了大梁历代君主里,生孩子最多的皇帝。

    没办法,太后只能代替皇帝看奏折,把重要的拿去给皇帝,举着金杖让皇帝盖玉玺。

    后来太后年纪太大了……就把大公主和皇后叫上了。

    太后驾崩后,将金杖交给了大公主。

    太后走了没两年,皇帝也去了。虽然后世对谨乐帝的故去,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根据太医院医案的记载,他就是抑郁而亡的。这也是很讽刺了,他爹该抑郁的没抑郁而亡,做了个中兴有为的圣明之主。他一辈子沉迷酒色享乐,不理朝政,结果就抑郁了?

    大公主和皇后一起扶持小太子登基。

    老爷爷小月亮:“嗯?又换年号了?狩鼎,哟,挺霸气的。”

    他正在六乘大车里处理着公文,悦溪的双眼眼尾处多了鱼尾碎纹,法令纹也深了些,黑发掺杂进了银丝,但除此之外,他也没啥不同的。他年纪大了,可依旧背脊挺直,穿了件阿拉伯长袍,腰间系着金色的腰带,黑白掺杂的头发搀着银色丝线绑了个长发辫,甩在一边。

    他们还在向西打,军队里的战士面容各异,但都说着官话,就是有人说得怪腔怪调。他们白天赶路征战,夜里还要集结起来“补习”,毕竟要当军官总不能连军令都写不好,看不懂吧?

    他们前边走,后边官府和皂衣卫已经就位。男官多是本地征召(前期占领的土地)的,女官都是中原来的。所以,男官和女官反而很和谐,男官们非常恭敬地向中原女官员求问学问。能乐意西来的女官,也几乎没有跋扈的傻子,即使待人处事不熟练,可也不会得罪人。

    目前西方的百姓,尤其底层百姓,国族认同感不高,更多是宗教认同。敖昱不碰宗教,军队中的任免也不涉及信仰。

    ——说是镇,甚至城的地方,基本上都和个村差不多。石头要塞倒是挺坚固的,但大.炮轰倒没商量,要塞和活坟墓差不多。前边的人作出表率后,后边的人就老实了,基本上大军还没到,他们就带着妻子儿女跪在路边,表示臣服了。

    现在这个世界的部分信仰还很野蛮,许多人有一种“你的国家战胜了我的国家,等于你的神战胜了我的神”的这种认知。

    毕竟他们的神就是神,是强大伟大的,反正跟人不是一个品种,不是中原的祖宗。

    可是他们改信的时候,就发现问题了——中原神太多,即便是和多神教相比,也太多了,所以,信哪个?

    还真有人大着胆子,问到了碌王跟前,敖昱便答:“信月亮神。”

    “月神不是美神吗?”

    “一月出,则万星避,星宿众神不敢与他同出,你们觉得他只有美吗?”敖昱一指在旁边吃豆包的小月亮,“月亮神是这样的!”

    悦·鼓着腮帮子·溪,提问时早已经人过半百,但他是个帅伯伯。

    现在怎么看怎么无害,但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过他这张温柔的笑脸,溅满鲜血的模样——碌王是爱哭鬼,王夫是笑面佛,这俩一哭一笑,携手无边。

    月亮上的嫦娥姐姐没有被替换,不过她是住在月亮上的。月亮化身的传说开始出现在西方,正是一位男性武将的形象。传说中,他和嫦娥是好友,两人经常一起养兔子……

    小月亮抱着个肥兔子在怀里撸:“小兔子白又白,麻辣兔头很好吃。”

    回到现在,敖昱躺在小月亮身边,一会儿玩着他腰带上的穗子,一会儿又玩他发尾上坠着的小兔子。他也是个老爷爷了,但双目不见浑浊,依旧光彩熠熠,但脸皮比小月亮更老些。就是看行为,他反而幼稚回去了。

    天道终于开口了:能让他到此为止吗?

    当剧情结束,敖昱就是获得这一场量劫胜利的气运之子。天道禁止敖昱发展蒸汽机,也只能在这件事上禁了。否则在失去了剧情惯性的情况下,祂太频繁地指手画脚,也是巨大的消耗。

    敖昱在这个时代的规则下,以这个时代的力量,去击碎其他文明,这是正当的。所以,天道没办法用雷劈他。

    敖昱要是弄个金帐汗国,天道不管,随他。可金帐汗国,不是现在这样。

    他带过去的文明,看似文明,实际在同时代,却具有最可怕的攻击性。无视那些念歪了经的,这个文明的核心本质,就是上下和谐,百姓安定,平稳发展。

    有点脑子的中下层和进步的最上层,都会敞开双臂拥抱她,并成为这个文明中的一员。

    这和金帐汗国那种把世界当成牧场,把除自己外的其他民族,都当成自己可以肆意处理的家畜,有事没事就去抢劫、杀戮、强迫的情况,完全不同。

    苹果醋:呵呵。死鬼~这次终于搭理人家啦~

    这位大兄弟和他的主角攻受可真像,都现在这个阶段了,还是半点好处都不漏啊。

    或者你不漏好处,你客客气气道个歉也好啊。

    苹果醋感觉祂这次大概还是不会下定决心,想了想大黑鱼和小月亮的年纪,决定开始开口劝劝:大兄弟,我宿主今年七十了,他说感觉到体力明显不成了,决定找个地方开始养老了。这两年趁着他和小月亮的体力还没退得太快,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别想着他死了这个庞大的军团就分崩离析了,他们即便崩了,可文明核心还是一个啊。以后顶多就是个放大版的春秋战国了。

    天道:!

    苹果醋说的,也是他从敖昱那儿  问出来的。

    【宿主,之前赶过去和引过去的人,除了破开西方,给你的统治增加合理性,还有什么作用吗?】毕竟大黑鱼和小月亮现在还打着“受邀剿匪”的旗号呢,也是够无耻的。

    苹果醋捂脸,可是这种无耻,他不只是适应了,竟然有些喜欢。

    【给我和小月亮改良当地卫生习惯。】

    【……】哦,想起来了。上个世界他们俩去西方看热闹,然后被脏回来了。那些被一路朝前赶的家伙们,确实改善了许多地方的卫生习惯【宿主,这偌大的国土,你要交给谁继承?】

    目前包括前皇太子在内,各大军团的领袖,以及大梁的皇帝,都没有绝对的威望继承他和小月亮留下的庞大帝国。

    敖昱【继承什么?让它崩。】

    【!】

    【文明留下就够了。不过,从局势看,齐王(前太子)该能得到最大的一块儿。】顿了顿,敖昱道【至于能不能与中原并起,看他的能耐了。】

    春秋战国……所有国家都属于灿烂的中原文明的一份子,都是文明的一部分。

    大黑鱼的目标,就不是什么占领个大一统的庞大帝国,不可能的,他奔着碾碎文明去的。

    基本上一个地区占领五年,这地方就衣冠尽向东了。常常有他们的贵族偷偷潜回来煽动暴.乱,让平民发现用石头砸死的事情。

    他们对于换了衣冠十分欢迎,毕竟过去连衣服都没有。他们对于有了道德也十分欢迎,因为这也是过去他们没有的。

    他们的孩子或跟在骑士和皂衣卫身后,或在学堂里认真地学习着圣人的言语。

    说着不同语言的老百姓,也依旧是老百姓,在没有国族认同的情况下,老百姓的向往很简单——太平日子。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如今是天堂一样的日子。

    杀掉贵族,同化百姓,宗教渐渐扭曲,文明就完了。

    可能几百年后,考古工作者会开始追寻逝去的古代文明,也会有些怀旧者出现,但……文明断代,不是那么容易接上的。甚至对旧文明的解读,很可能驴唇不对马嘴。再出两个作假的混蛋,真真假假便更说不清楚了。

    苹果醋:大兄弟,不,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小家伙,你年纪不大吧?记着,你还有两年左右的时间,你去找找年纪大的天道吧,让他们给你讲讲道理。

    大黑鱼和小月亮在贝兰多河边建了一座水榭,安度晚年。

    两人正在自己家里钓鱼,因为这里的河道直通外头,所以鱼的种类多种多样。

    【宿主,天道服软了。跟我说,让你多少留一点余地。不过……祂能拿出来的,真的不多。但祂应该也是尽力了。】

    苹果醋从来没想到过,原来天道也有穷的。他过去的宿主,从来没把天道逼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他总以为天道就是财大气粗,高高在上的。这回滤镜彻底破了。

    【我们目前这范围就够了,我知道他们有从海路跑出去的,不会追击。等我和小月亮一死,这边的统一战争,且得打上几百年呢。就看跑出去的人自己有没有能耐了。】

    【说起来这个天道何必呢?为了一点兴趣偏好,把自己难为成这样。】苹果醋带着点得意地碎碎念吐槽。

    【这却不是偏好了,祂是天道,祂没什么偏好。保持文明的多样性,是必要。】

    【啊?】

    【唉……】

    这声叹气让苹果醋知道,他还是个没喂到足够聪明的人工智障……

    【小月亮培育农作物,尚且要顾忌多样性,何况天道培育一个世界呢?】

    【啊!】苹果醋只觉得醍醐灌顶。不过,自从宿主是大黑鱼,这种感觉他就常常体验了。

    多绚烂的文明,都会有低谷期。多不堪的文明,也都会有特定的发展繁荣期。文明和文明之间,是互相影响、碰撞、吞噬着发展的。文明越多,对整体世界的推进越有好处。

    修仙世界给了他们那么多功德,因为作为彻底的单一文明,修仙世界虽然魔、道更替,可本质上,文明的发展已经停滞了很久很久了,除魔卫道或魔可压正,改变的不过是宗门和人物的名字,其他一切都在重演。

    大黑鱼彻底改变了世界,他们离开的时候,凡人已经有了登台唱戏的资本,木甲文明、蛊虫文明和修仙文明开始碰撞。人们有了别的路。

    江湖世界,大黑鱼带来了蒸汽机,可本质上还是东西贸易,他们没去干涉另外一头的文明发展。东方也还没到需要从外殖民发展自身的地步,他们更乐意贸易。虽然江湖世界的中原版图确实扩张了,可也维持在中原“有史以来”版图的范围内,文明依旧是百花齐放,甚至拉快了周围文明的发展速度。

    属于大家一块儿跑步前进了。

    这个世界的天道,年纪太小了,也弱,死活压着敖昱,于是就是目前的结果了。

    苹果醋短暂地怜爱了天道小朋友一会儿,接下来就嘿嘿嘿地笑祂活该了——妥妥近墨者黑了。

    “这辈子也没给你养个啥。”敖昱看着小月亮已经彻底白了的头发,道。

    “养了啊。”这么说着,小月亮提起鱼竿,将钓起的鱼扔进鱼筐里。

    “嗯?”

    老爷爷月亮对着敖昱露出笑脸,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唇:“养了一条……大黑鱼。”

    他们平静安逸又大权在握地,在水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十几年。

    ——主角?

    悦屏袭从失去義王的打击中回复过来后,还是努力过试图东山再起。他认为自己的产业其实骨架未损,毕竟土地都在,京城的主要人脉在,其他地区的加盟店也还在。

    但是很快,加盟店不给他钱了。敬县的土地,也不是他的,而是悦家的了。且悦家将悦屏袭一家三口,都逐出了族谱(同时偷偷把悦溪加回去了……)。说他们罔顾百姓死活,激起民.变,丧尽天良。

    当时悦屏袭购买的产业,确实有不少是挂靠在宗族其他人名下的。可所谓的挂靠,就等于地契房契写的是人家的名字。

    麦香斋的工坊,也顾不到人。就算用高出正常雇佣一倍的价格,也没人给他干活。

    一方面是恨,一方面是怕。

    “義王夫不仁义。听说義州饿死了许多人这才反的。”

    “过去的痴情都是假的,否则怎么義王死了,他没事?”

    “他要是个女子,还有孩子要养活,那咱得赞一声。可他是个大男人,義州起了乱子,他竟然抛下義王跑了?”

    “对,義王殉国,咱就不说他什么了。義王夫啊,啧啧。”

    苹果醋:脱粉回踩比黑子还可怕。

    他拿着合约去告加盟店,人家却各有各的应付法子。

    直接披麻戴孝蹲在他大门口哭,说他逼死人。有反告他伪造合约的,而当年的见证人,此时已经不乐意出来给悦屏袭作证了。最善心的人,也不过是交了违约金,摘了麦香阁的牌匾,然后继续卖面包。

    后来,几乎所有加盟店都采用了最后一种法子。

    “麦香阁牌子早就臭了,挂着还臭我们的门楣!”

    至于说不让人家卖面包……如今这世上还没有这种条款。他以为还存在的京城人脉,更是早就凉了,听说他来访,人家都闭门谢客。

    挣扎了几年,东山是没再起的,骗倒是受了不少。如果不是他作为義王遗孀,京城的義王府邸不要房租,朝廷每年给他三万两白银,逢年过节又有许多赏赐,他们真得去要饭去。

    灰心丧气了几年,悦屏袭后来还是开了个面包房,叫闲乐哉。他总能做出些新奇的糕点来,然后很快就被旁人学去了。有来他店里买面包的,竟还常常指责他的手艺不正宗。对此,悦屏袭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他收养了很多孩子,没告诉他们自己的姓名。

    外人都以为他生活安逸清闲,其实他每日都被噩梦惊醒。无数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夜夜都向他索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舍一口粥?

    这一世,又是小月亮先走的,明明是敖昱先感觉到身体机能的大踏步消退的,苹果醋也说,他最多还有两年就要嘎的。

    可明明比他活蹦乱跳的小月亮,却先一步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就那样睡着睡着就没了……

    敖昱是突然感觉不对劲,睁开的眼睛,他人还温热着,皮肤还是柔软的,只是不再呼吸了。

    敖昱早就准备好了,地下有个大焚烧炉,炉子的温度,足够把他们的尸骨烧成灰——堆一堆柴火烧,那是烤肉,最多烤煳了。

    “两个时辰后下来,帮孤取王夫的骨灰。”敖昱吩咐一声,推着小月亮的轮车,下去了。

    “是。”

    通过机关滑落进焚烧炉的棺材里,其实是两个人。

    第129章  黑水老鱼出场

    129

    炉膛里, 火焰温度极高,敖昱这个身体噶的速度非常快。

    苹果醋快哭成乌鸦了【哇哇哇!】

    【没事儿,我不会做承受范围外的事情。】

    苹果醋:……好吧, 这是一条不止一次自噶的鱼。大黑鱼哪儿都好, 恋爱脑……也好。嗯。

    【宿主, 有个……短期任务。这个短期任务的限制颇大,还要求记忆封锁。】

    苹果醋不确定,大黑鱼是否还乐意接受短期任务。毕竟现在他和小月亮是郎情郎意, 下个世界从一开始就都是“成年人的世界”, 简直不要太快乐。

    【给我看看这个任务。】

    【嗯。对了,宿主, 我连世界清单也给你吧。你能自己选择世界了。】

    敖昱同时接到了短期任务的介绍和世界清单,但这个清单里……就一个世界,且只有一行字——病弱封建家长大哥哥。

    【宿主,反派BOSS这种级别的人物, 需要宿主代替的世界本来就少, 具体到古代就更少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俩世界就登顶了, 现在三个世界, 更是稳坐第一把交椅。现在他都“不敢”去见系统甲和系统乙,那俩酸出天际了。嘿嘿嘿嘿嘿。

    【无妨。已经很多了。】第一个世界给他这么一句话,他可能还不懂, 现在就明白多了【这是……宅斗世界?】

    病弱很好理解。封建家长,大家族掌门人。是大哥哥, 不是大老爷, 未曾继承家族,但拥有权力或声望的年轻一代。

    【呃……】不能说剧情,说是宅斗, 就已经会暴露很多东西了【宿主你稍等,那边的天道过来了。】

    很少见这种他们还没进驻,天道就直接找上门的情况。

    天道:你好,苹果醋系统。我是个新生的天道,十分脆弱且年幼。而且,我的世界不只有我一个天道存在。我这里即将面对的,是很轻微的量劫,对大势并无影响。我去询问过你们过去所经世界的天道,很羡慕你们给那些世界带去的变化,但我无法支撑你们与外界的碰撞。如果你们来帮助我,我会尽量为你们提供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帮助,我只希望这次量劫可以成功度过。

    苹果醋直接把这段话复述给了敖昱,这种卑微的天道,他也是第一次见。跟着大黑鱼,可真是能开眼。

    这种天道很可能他遇见过,但过去的宿主只困在剧情中,天道没必要伏低做小,展现自己的虚弱。甚至偶尔天道自救的行为,都会被他们误以为宽宏的帮助。

    苹果醋叹气,翻出来当年的旧事,只觉得自己曾经真的是很傻很天真的小清新呢。有时候甚至不知不觉地,跟着天道一块儿给宿主挖坑。

    捂脸,他前些日子偷偷去看了过去的宿主,给他们塞了些功德——很微薄,是苹果醋自己的工资和奖金。现在他是一贫如洗状态,反正作为系统他也不吃不喝的。

    【……宿主,我第一次知道世界还有多天道的。你好像不是太吃惊?】

    【我的原世界,天道没一万,也有八千。】

    【啊!】大黑鱼的原世界很庞大,也算是“诸天万界”了,每个小世界都有自己的天道,被小世界围拢的仙界,也有一个最庞大的天道【但还是不太一样的,祂这个是多个天道挤在一个世界里。】

    【我那边也有,一般都是新生的小世界。初生的文明阶段,明白了。我会尽量小心的。】这种虽然穷,但态度很好的,敖昱也乐意与祂互敬。

    其实敖昱也有问题,他本世界虽有单世界诞生多天道,那是因为文明等级都差不多,外加那是个高灵气世界。这一封建,不是什么大师兄、教主之类的,显然这也是个低灵,甚至无灵世界。

    若是按照主世界的情况来……中原称呼自己为中原,说“中原之外皆为蛮夷”,那也是很有正当性的——上世界那小家伙的主体也是中原文明,无奈太年轻,下意识希望抑制中原,属于是学傻了的代表。

    这世界既然是各文明各自诞生“天道”,其实不能说是天道了,只是个文明投影。以中原文明的根基,生出那种故步自封的小笨蛋已经是极限了。到底是怎么弄出来这种哭唧唧的“小可爱”的?

    不过,小可爱比小笨蛋聪明多了,祂的言辞里,其实没让敖昱收着。恰恰相反,祂给了敖昱“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帮助”,等于是不把祂拆了,一切都好。

    但是……敖昱上辈子和小月亮过得实在是不舒心,最后相守时,已经是老得什么都干不了了,舌头也都尝不出味道来了。他想和小月亮休息休息,快乐一下,他就不想折腾了。

    【宿主,咱们去这个世界吗?】

    【去帮忙,回来去这个世界。】

    【哎???】

    帮忙世界给出的资料就很多了,但这个世界有两个极可怕的限制——记忆替代,系统禁言。

    和敖昱自身的灵魂强度无关,只要他接受了进入这个世界,就相当于达成契约,这种记忆替代并非强迫,类似于他自己力量的自我封印。和之前等待小月亮长大的封印差不多。

    帮忙世界是无限鬼怪世界的一个单元,存在时间只有三十天。这种杀杀杀的世界找到他头上来,因为……原BOSS太弱了。所以那边的天道来找了目前反派BOSS积分最高,并被其他天道一致好评的敖昱。

    ——连他们刚离开的这个面包天道都是好评连连,表示“他是真正的反派BOSS,嘤呜”。

    【你问问那边,给我装上一脑袋杀戮的记忆,等于换上一个入魔的我,祂确定?】这是最坏的情况,毕竟敖昱是有过入魔想法的。但让当年的完整版小月亮从天而降,给砸怂了……

    苹果醋以为,即使只是一个月,大黑鱼应该也更乐意和小月亮一块儿过的【呃……那边说很确定,祂就是想要个最高强度的BOSS。】苹果醋这么说的时候,小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他刚才还特意多问了几句:天道大兄弟,我不坑你,我觉得你该跟面包天道谈谈,就是那第三条好评的。

    帮助世界的天道:我就是跟祂聊得很愉快。

    苹果醋:行……吧。

    天道世界的需求,毕竟各不相同。

    【好,我们过去。】

    【宿主,准备……GO!】苹果醋特意把声音拉长,给大黑鱼最后的思考时间,可大黑鱼意志坚定。苹果醋又想,反正只有一个月,确实大黑鱼不算耽误时间。

    帮助世界,万良毅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古风客栈的大堂中,他对此并不奇怪。

    作为“环天界”的资深玩家,这已经是他进入的第五个世界——环世界是一个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地球外的巨环,但是对环绕地球的卫星与空间站没有任何影响,它按照达到一定人数的国家抽取玩家进入。以至于初期有很多人会加入那些人口稀少的小国,结果很快就迎来了天降光束。光束扫过全球,人口在一万以下的小国国民,彻底烟消云散。

    某些高等文明要做游戏,人类必须配合。

    万良毅看了看其他人,伸了个懒腰,直接上楼去了,他找了间最豪华的客房,把自己埋进去睡觉了。

    一刻钟后,所有大堂内的玩家全部苏醒。一共二十九人,十一个资深者,十八个新人。现在已经是环世界出现的第三年,在场的人即使满眼绝望,但总算没有尖叫着逃亡的。

    资深者们已经交流过,这才第一天,大家至少表面上都很友善。

    一位叫高溪的女性资深者站出来为新人们做介绍:“沙洲鬼怪客栈地图,三十天生存局……”高溪笑了笑,“我看你们应该也都清楚。大家别担心,这个地图只是环天界前期难度大,现在属于被摸透了的地图了。你们只要听话,很容易过关。”

    沙洲鬼怪客栈地图,早期全灭图,现在随着摸清了规律、资深者强大、新人听话,于是这里就成了神州区很多资深者的刷分图。

    “大佬,这地图不是铁定三十人吗?咱们这怎么才二十九个?”

    “嘘,‘那位’在呢。”有个资深者对他比了比唇。

    众多打蔫的新人顿时都激动了:“太好了!这次一定能活下来!”

    环天界是全球直播模式,如今世界知名的资深者中,有一位“不可说大神”。

    敖昱看着客栈里闹腾腾的凡人,觉得每个地方都不对劲。他们待在他的世界里,可这个世界狭小又逼仄,他想扩张,却处处“碰壁”。

    他明明拥有这世界,却又被无数规则束缚:他的基础力量是“1”,每过一天,他的力量增长“1”,每死去一个凡人,他的力量增长“1”。随着力量增长,他可以逐渐靠近客栈的核心,在最初,他只能看着,就如现在。

    敖昱感觉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他很确定自己喜欢规则,愿意遵守,但必须是合理的,对世界的发展有益的,这些古怪的规则却不是——这里不是他的世界,这里是他的封印。

    敖昱向四周看着,力量的丝线流淌过整个世界,这些力量构建了这个世界,甚至构建了敖昱,又牢牢限制住了他。

    “你好,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敖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一个戴着礼帽,身着燕尾服的男人出现在了这个中式的世界里。随着他的侵入以及敖昱的放弃,方才敖昱存身的小房间快速崩塌后重建,拔步床变成了四柱床,雕花镶金格栅变成了镂空格栅,圆桌春凳变成了长茶几矮脚凳,窗纸木门变成了……

    改变停止,雕花木门恢复成了雕花木门。敖昱重新出现在了刚才的位置,双方开始了对抗。

    礼帽男依旧保持微笑,但他的手和脚已经变成了触手,每一条触手都闪动着光芒,它们同样是礼帽男的施法器官,每一次闪烁代表着无数术法已经成型。

    但这个世界在快速恢复着。礼帽男俊美的脸,也开始融化变形。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脸部的触须蠕动着,发出足以让无数人类只是听见,就直接崩溃的声音。

    “谢过兄台助我解析此界。”敖昱踏前一步,礼帽男展开,化为条条透明触手,意图融入周边的空间,却终究随着周围的空间,一起被解析掉了。

    敖昱嘟囔了一句:“不是本体。”

    但大补。这突然出现的家伙,是规则外的存在,祂的力量也被限制,却已足以打破这个束缚世界的部分规则——封印缠绕在敖昱身上的时候,是铁链。被打碎了,是材料和营养。

    他目前的情况是到了13,而根据敖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要到100,就能冲破那层限制,脱离这个世界,可是,即便杀掉所有人类,再到第三十天,他的力量也只是59。

    第三十一天开始的瞬间,假如他没能打破世界的限制,就必须按照规则,陷入沉睡,当他醒来,他积攒的力量便再次消失得一干二净,重新成为了第一天的1。

    把那些同样沉睡在这个世界里,等待恰当时间苏醒的鬼怪,也都吃了?

    敖昱扫了一眼,二十九个鬼怪。我是这个世界,却也是这里的30?

    现在一个又一个沉睡在敖昱本体的某个空间内,他们空有灵魂,没有任何的力量,等待着敖昱为他们注入力量,方才能够苏醒。且每个灵魂苏醒所需要的力量并不相同,敖昱能激活的灵魂,只有十三个。

    敖昱看向17,那是位蓝衣的青年,他和别人,不,别鬼不同,他是侧睡的。别鬼都是仰躺着,跟具尸体一样,只有他倒像是真的睡着了。

    这种小事,敖昱本来不该感兴趣的。他看了一眼挪开了,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敖昱发现自己的感知又挪过去了,并且这几乎一刻钟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干,就盯着这个熟睡的青年了。

    “……”他拨弄了一下青年,青年翻……翻到正面又十分自然地转向了另外一侧睡着。

    苹果醋:小月亮?他真在!大黑鱼,那是你家月亮!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嘤嘤嘤!

    苹果醋的核心里,此时重复了一万遍虎妖吃了道士的恐怖故事。

    他竟然对那个故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当兽.性.在一个食血吞肉的灵魂上占据了上风,他遇见了喜欢的异类会怎么样?那当然是吃了啊。

    大黑鱼现在记忆抹除,以妖魔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世界,约等于入魔的状态了。他要是把小月亮吃了,那……苹果醋大概都不会再相信爱情了。

    敖昱拨弄了两下17,毫无力量的17醒不过来,但在睡梦中皱紧了眉,还对着周围挥舞了两下。敖昱知道自己很无聊,但,这个17很有趣。

    17出现在了敖昱的小房间里,黑发如绸,披散在床上。

    敖昱看着他——为什么,我今天才感觉到了他的不同。为什么,我现在才意识到世界的不对劲。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开始反抗?

    敖昱看向这个世界的天空,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天黑了。

    客栈大堂,老手们已经完成了布置。他们虽然严阵以待,但脸上挂着的都是轻松和随意。

    黑夜彻底笼罩沙洲的一瞬间,客栈里点亮了无数大红的灯笼,原本空无一人的柜台后头,出现了一个小二。沙洲客栈地图,第一夜,店小二甲一,精英级鬼怪。

    木盘手里托,汗巾肩上挂,甲一一脸堆笑:“诸位老客儿,可有吩咐?”

    “嗡——”甲一脚底下冒起锁链状态的符文,一声嚎叫,甲一干瘦的身体在锁链捆绑之前,化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大汉,他扯开了锁链,但灵力子弹与各类符纸向他轰去,眨眼间,甲一被炸掉了头颅和胸膛,挣扎了两下,烟消云散。

    “开门大吉!”“开门大吉!”

    资深者们彼此庆祝着,脸上都挂着喜悦,胆子大躲在角落旁观的新手也露出了笑意。

    “大哥大姐们就是强。”

    “小精英而已。”

    一阵商业互吹后,其中一个队伍的头领拍了拍手,让大家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天黑都是安全期。客栈里的小谜题,我们资深者商量了,不会和你们争。你们可以自己结伴寻找。不过记住,虽然鬼怪的威胁已经解除了,但一些小机关对你们这些新手的威胁还是很大。”

    “知道,谢谢大佬提醒。”

    “嗯,看过沙洲客栈的攻略,有几个谜题即使知道答案,但还是很有难度的。”

    “兄弟,能和你结伴吗?”

    {真好啊,现在这个时候是沙洲客栈的新手图。}

    {早期沙洲客栈死了多少人啊……}

    {感谢前期的死难者们,祈祷轮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旧图。}

    {怎么这种没难度的图,还有这么多人看直播啊?}{我是不小心点进来的}

    {因为想看看这种和睦稳定的,这样才能不要太绝望。}

    {……前面的,你的话让我好绝望。}

    {卧槽!出事了!出事了!你们看花臂刘的视角!}

    {骗子!}{黑屏?}{花臂刘一个特恶心的独行者,色鬼,这是又跟哪个女新手闹腾上了?}

    {看回放!刚进门的女新手现在正在楼下和其他新手找谜题!}

    {骗子骗子}{是真的!刚才进去的是什么玩意儿?}

    {9号、画皮}

    {新手也出事了}{10号的小.BOSS蛛女出来了}

    花臂刘视角,黑屏解除,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已经是黑白画面了。花臂刘躺在床上,胸膛洞穿,脖颈只剩下一层皮连着头和身。

    一个穿着红白运动服的女人正在整理着花臂刘的物品,整理到最后,她走到花臂刘身边开始“整理”他这个人,花臂刘的衣裳都被脱了,皮……也被脱了,她开始琢磨依旧戴在花臂刘左腕的手表,最终,她把这条左腕带走了。

    {地图提难度了}{他们要是稍微有点警惕……不至于这样!}

    资深者和老手,所有人都太轻松了,完全没有了戒心。花臂刘虽然色,但毕竟是活过六个世界的老手独行者,其他世界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陌生人新手放进门的。翻回放,花臂刘连检查都没检查,房间里更没布置任何后招,按理说这种鬼怪副本至少也要查一下是人是鬼的。

    {还好……蛛女出现,资深者们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也就是说,现在10以及10以前的鬼怪都能行动了。}

    {而且明天天亮,11的吊死鬼也要醒了}

    {麻烦了}{危险几何倍数上升}

    沙洲客栈三十天图能变成安逸刷分图,完全因为这个地图的鬼怪集结不起来。打这里真的像是打已经熟透了的游戏副本一样,大家只要各司其职,就能推倒BOSS顺利通关。现在经验彻底失效,这里重新变成了符合三十人等级的地狱副本。

    {老天!最终BOSS!}{黑水老鱼!}

    花臂刘的手表被带走了,虽然花臂刘的直播视角这段时间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扭曲颜色,但没人躲开,都想看看画皮把它带走干什么用。

    可谁都没想到,这地图的最终BOSS黑水老鱼竟然也醒了。

    虽然原剧情里写的就是这个名字,但现场看见,苹果醋还是笑得暂时紧张不起来了。

    其实目前没人知道沙洲客栈BOSS的名字,但因为他的人设太像某经典电影里的鬼怪BOSS,所以这名字被叫起来后,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敖昱拿过了这只手,手腕子上的东西,他看起来不是手表,是一只护腕。它死死黏在死者的胳膊上,画皮能取下资深者的皮,却取不下这护腕。

    敖昱将手按在护腕上,这玩意儿看似处于这个空间,却又不属于这个空间,看得见摸得着,却无限接近于一个海市蜃楼的影子。

    小二被击碎,回归了方才他们沉睡的空间,再次陷入了沉睡。敖昱的力量没有损失,依旧是13,但小二的魂魄受损颇大,需要一段时间调养恢复。敖昱直接把小二的魂魄分解吞噬了,他也毫无反抗,但敖昱依旧没能得到力量点。

    第130章 (捉虫) 黑水老鱼的鱼……

    130

    敖昱选了两个业力最重的人(下意识的选择)杀了, 根据那些人的说法,一个资深者,一个新手, 可与他们个体的力量强弱无关, 敖昱得到的力量都是1, 总力量数变成了15。资深者给的不会多,新手给的也不会少。资深者和新手多余的魂魄与力量,都在两人死亡的瞬间, 被他们各自的护腕收了去, 留在这里的血肉之躯,不过是一团渣滓。

    ——他细听了玩家们的每一句话, 他们可以通过击杀鬼怪得到“积分”,但在“副本”进行中,显然奖励是不可取的状态,他们商量的都是“回去后”, 要拿这些积分做什么。在所有的“副本”里, 这些护腕或别的什么东西, 都只是一个单向的记录之物。

    真贪婪。敖昱看着这个护腕, 这后边的东西,正在两头吃。

    但这个东西,也有限制。否则现在敖昱展现出来的异样, 已经足够祂过来施加手段阻止了。

    规则,束缚了敖昱本身的规则, 祂也必须遵守。

    那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 敖昱放下了手臂,走向内室,看向睡得香甜的17:“我对你的特殊感觉, 是来自我自身的,还是‘祂’对我做了手脚?”

    已经到了第二天,他的力量点又增加了一点,变成了16,他再杀一人,或什么都不做等到明天,17  就能被唤醒了。

    一想到这双眼睛能睁开,敖昱觉得心情顿时有些小欢喜。

    睡着了的小月亮又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直接趴着。敖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上手把人捞起来了。抱枕头可以,但不能趴着。

    把人掰扯好姿势,敖昱把自己从这种欢喜中拽出来,可发现拽不出来,欢喜、喜欢,纠纠缠缠。把他的心情影响到这个地步……那就绝对不是外力造成的了。

    那个“祂”要是能把敖昱的内心影响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用规则把他束缚在这么一个地方了。

    敖昱把可爱17抱在了怀里坐了起来:“我脑子出了点问题,大概是把你给忘了,你醒过来了,可不要嫌弃我啊。”

    客栈里,16老板娘现身了,她体态丰腴,妩媚多情,摇着扇子柳腰款摆着上了楼。

    资深者们都让开了路,沙洲客栈中,1到9是精英怪,从10开始,全部是BOSS级。而玩家们所谓的BOSS,就是在10人世界中,可以作为最后守关怪的。

    老板娘敲响了万良毅的门:“这位客官,主子让我给您捎个话,让您家里那位去跟我们主子见一面。”她又笑嘻嘻朝着其他资深者作了个揖,“诸位客官也莫怕,我们主子是条和善鱼,从今儿算起,往后九天,你们都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语毕,她用扇子遮住唇,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化作一缕红烟,消失在了楼梯上。

    无论是现场的玩家,还是外头看直播的观众,此时都沉默地看着万良毅房间的门。

    万良毅也是个神人,他是个病秧子,不能跑不能跳,否则就脸色发青,随时都要凉的样子。他第一个世界是个10人的室内生存逃亡游戏,在迷宫一样的世界里,他们在前边跑,寻找线索,猪头怪在后边追,一旦被追上就是剁成肉块的下场。

    其他人都没管万良毅,可那个世界,只有慢慢挪的万良毅找到了线索,找到了出口。

    新手假如在第一个世界里拿到MVP,将获得一次额外的抽奖机会。作为唯一幸存者,万良毅当然得到了宝贵的抽奖机会——这可不是水货的抽奖,包括万良毅在内,目前在新手期拿到MVP抽奖的玩家,都是大佬级别的。已知的奖品有隐藏血脉、变异DNA、特殊武器,以及万良毅得到的角色卡牌。

    万良毅得到了一张邪神卡。

    刚抽出来时,就是一张普通的扑克牌,牌的正面是一个戴着礼帽的章鱼邪神脑袋。

    但在万良毅看到的一瞬间,这张牌就化为光点,消失在了万良毅的手掌间。

    从那之后,万良毅开始了他的躺平人生,字面意义上的“躺”。别管经历的世界多么可怕,他都是一进去就找个地方睡觉,睡醒了就吃吃喝喝找出路。他几乎不和其他人交流,但有玩家找他求救他也会捎带着,只是那些人偶尔会突然横死。

    恶意找麻烦的,或给万良毅带来麻烦的,死了也就死了。但经常有些不找麻烦,甚至提供帮助的人,也会死得莫名其妙的……有时候死在他身边的,比被游戏世界弄死的人还多。

    于是玩家们渐渐就知道,该和万良毅保持恰当的距离了。

    {这是任务世界的BOSS和邪神对上了?}{是敌是友啊?}

    {是因为邪神带来的副本难度增加吗?}

    {别出了事就朝邪神脑袋上扣帽子,好吗?}{邪神是口锅,哪里需要哪里搬。}

    {鞋粉有点AC数吧,又不是第一次因为他副本变异了}

    {黑粉才是有点脸吧,有点波折就说变异。变异NM}{疯狂游乐园地图的人基本上都是万神救下来的,好吗?}

    {呵呵,上来就炸了小丑乐园,难度瞬间提升到地狱级别。真得感谢他救下来的两个人}

    {邪神的直播我去看了重播,他一直在房间里睡觉,吃东西,看小说,什么别的事情都没干}

    {这不废话吗?过去所有邪神的直播,谁也没见他有异常过。}

    {冷静点,副本难度增加不会是无理由的。万神确实什么都没干,所以,要么是邪神私下里做了手脚,要么就是这些玩家有人触动了某种禁忌}

    观众毕竟人数更多,还能在外头借助设备一帧一帧筛选情报,昨天发生异变开始,就已经有很多人行动了,又过了一个小时,从公布出来的比对结果看,没有玩家触动之前无人发现的禁忌,或触发隐藏剧情。

    不是玩家的事情,不是万良毅的事情。副本变异原因只剩下了两个——邪神干私活了,环天界提难度了。

    人们更希望是第一个原因,因为假如是后者,就太可怕了。

    苹果醋戳了戳这个世界的天道:所以,你是环天界那边的?

    天道:这是死生量劫……

    苹果醋惊呆了:那你找我宿主干啥?觉得死得不够快?

    天道的死生量劫,就是天道的死劫,过得去就更上一层楼,过不去就连带着祂的整个世界,一块嘎。

    很显然这个外来的环天界,就是这位大兄弟的对家。祂还觉得反派不够强,把宿主扔反派里去了?求死之意甚是坚定了。

    天道叹气:实不相瞒,正是从隔壁听说了你家宿主的壮举,我才提交了协助申请。好不容易把他塞进这个副本里头的。我若过去了这一劫,定当重谢。

    苹果醋:大兄弟,你是不是没听我说明白?唉,算了,我就当你是在夸了。我们可只在这个世界里三十天,我家宿主还有下个世界排队等着呢。

    苹果醋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他问的是天道把宿主塞进来,是加速他死亡。天道答,必有重谢。谢啥?谢把你嘎了吗?苹果醋总算是跟着敖昱走了三个世界的。

    苹果醋:把我宿主的记忆蒙蔽,不是你故意为难,是为了让他顺利进入下面的副本?

    天道:这也是我的最后手段了。

    苹果醋:……

    他不说话了,这位大兄弟已经惨到让他都不忍直视了。

    万众瞩目的万良毅,没动。他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睡觉,实际上,万良毅根本没听见女掌柜说的话,从他进入这个房间开始,这里也就成了一个特殊的空间。但女掌柜的话也不是说给他的——邪神听见了。

    万良毅的直播间变成了黑屏。

    一条又一条触手从万良毅背后的未知之处冒了出来,它们蠕动抽搐着扭结在了一起,最终组成了一个人形。万良毅张开了眼睛,看着躺在身边的邪神:“你又要啊?我好累……”

    邪神凑近他,托起他的后颈,和他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万良毅的喉咙胀起,待他的脖颈恢复正常,整个吻也结束了。

    “咳咳!咳咳咳!我说了、别、别这样……”

    “我的爱,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你可以承受我带给你的所有乐趣。会感觉不适,只是你人类的灵魂在作怪。你会疲惫也因为如此。”

    “你爱的难道不是我人类的灵魂吗?”

    “对,所以,我在慢慢等待你人类的灵魂去适应,而不是改造它。我要离开一会儿,你继续休息吧。”

    万良毅知道,他一定又去狩猎这个副本的BOSS去了。这次的BOSS看来比较弱,这么早就让他摸清楚了。

    “去吧,去吧。”把环天界彻底解决了,也就世界和平了,不会有那些可怕的死亡和杀戮了。

    邪神踩在地上,他的脚下传来一种黏稠恶心的声响,突然,邪神消失在了原地,他出现在了敖昱小房间的客厅里。

    一身灰衣的敖昱正坐在茶桌边喝茶,邪神的头顶上,悬着一个看起来十分潮湿的洞口,仿佛某种昆虫刚把那一部分的空间咬开。

    敖昱看着邪神,通过吞噬之前邪神的分体,他得到了一部分属于邪神的知识。

    更准确地说,祂应该被称呼为外神之一,来自星空中其他文明(大概率已经毁灭不存)的神祇,拥有着无尽的知识与可怕的力量。地球上的人类,根本无法直视祂,甚至只是听见祂从久远之处传来的声音,也会陷入疯狂。只有一些特殊的被选择者,才有资格信仰祂,聆听祂的声音,传递祂的意志。

    但即便是这些被选择者,也往往会成为邪神玩弄的对象。

    邪神没有怜悯,不存在道德,祂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满足自己的乐趣。

    “您好,陌生的先生。”邪神摘下礼帽,向敖昱行礼,“能在这儿见到一位新朋友,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惊喜。”

    敖昱也站了起来,向着邪神轻轻拱手:“那我俩便共乐吧。”

    “当然。”

    触手从邪神的脚下涌出,向四周蔓延,甚至敖昱的衣服上也在瞬间涌出了无数触手,但眨眼间它们都掉落在了地上,化成了金色或黑色的灰尘,而更多的灰尘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飘散出来,渐渐飘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力量的对抗,更是知识的比拼。

    若是能够放大这些灰尘,便能看见无数金色的东方符文与黑色的异域字符,它们密密麻麻地组合起来堆积成了知识的迷宫,在不断的碰撞中,胜利、失败,或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敌我双方也在不断学习着对方的知识,金色中开始出现异域字符,黑色中也开始闪现东方字符。

    随着黑色东方字符的增多,邪神的身上开始出现一片片鳞片。可金色的异域字符却忽然变成了金色的东方字符。

    邪神歪头,在这个时刻,祂却分神问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在用自己的体系解读我的知识,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拥抱更多面的知识呢?”

    这位邪神不算彻底的混乱者,祂对强者拥有一定程度的尊重。

    邪神身上的鳞片越来越多了,它变成了有鳞片的章鱼。祂并不在意自己外貌上的改变,或者说,所有外貌的畸变对祂来说,都是力量和知识的一种标志。外神们混乱的外表,都并非毫无意义的,每一条触手,甚至触手上每一个斑斓的疙瘩,都是祂们力量的标记。

    “对我来说,更好取用。”敖昱道,“我也无法理解,你们拥有如这样的知识,并以拥有知识而骄傲,但只是将它们当作诱捕智慧生物的饵料?”

    “知识如钱财,钱财众多,且是我自家赚的,自是值得骄傲。我自家的钱财,自然也该自行决定用途。”礼帽章鱼用半文不白的说话,实在是怪异。

    “但知识的宝贵其实不在于他本身,就如黄金若非有人的存在,也只是万千石头的一种。智慧生命使用知识,创造远超于这个生命存在本身的价值,建立文明,且让自己的文明脱颖而出,才是知识价值的体现。但你们不断掠夺和积累起来的知识……其实已经成为了废料。”

    邪神提供给“信徒”的知识,都经过了他自身的扭曲。知识的获得,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知识的传递,同样充满了疯狂的危险。

    敖昱看着邪神:“你自身文明的追求,就是毁灭吞噬他人吗?你们是星空中的游牧者?无法自己创造,只能以欺骗、掠夺和毁灭中感觉到乐趣?你是个毫无立足之地的神吗?你们失去了创造的能力吗?”

    敖昱无法理解,为何对方会被称呼为“神”。

    其实敖昱也已失去创造之力了,他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已经习惯从过去的经验中得到解决问题的答案——老人家的毛病。但他还保持着学习新生事物的能力,并强迫自己继续学习,这一点其实和邪神算是殊途同归。

    敖昱从对方的记忆里,看见了无数被邪神占据的文明,看见那些生命建立起祭坛,在壮丽的城市里,举行的却是野蛮原始的祭祀行为,将自己民众的血肉灵魂献祭给邪神,以各种各样“壮阔”的杀戮获得祂的好感。

    邪神吞噬那些痛苦哀嚎的灵魂,祭祀的混乱、痛苦与人类不择手段的贪婪取悦了祂,祂降下了知识。这些知识都带有污染,聆听到知识的祭司们,也多多少少陷入了疯狂,甚至传抄这些知识的学者们,也都不再正常。那些文明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扭曲,失去了曾经继承自祖先的文明特征,最后要么彻底被邪神吞噬,要么自我崩溃。

    看着毁灭的世界,邪神有时发出轻笑,有时打一个饱嗝,有时因为未曾尽兴留下厌弃的诅咒。

    邪神脸上的触须蠕动着:“你的问题很多……我能感觉到你的古老和理智,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而你诸多问题的答案则只有一个——我们并不追求理智、理性,与逻辑。”

    越古老,越疯狂。这本该是邪神所知的,神祇的铁律,但在对方的身上却发生了偏差。

    “原来如此。”规则失当,这是个缺少限制,或者限制者走了邪路的世界。修魔道的成神了。

    敖昱很确定,记忆里那个把男女诱惑到沙洲,吞吃他们魂魄血肉的,不是他,吃人作甚啊?弄一身业力,挨雷劈吗?况且,他有17啊,他要是坏人,17不该这么干干净净的在他身边。

    所以,意外进来的外神,就别出去了!

    他的力量弱于邪神,但这是他的空间,一切皆是“敖昱”。

    “哐哐哐!”“吱嘎”

    客栈发出古怪的声音,不时摇晃着,大堂现在更是面目全非了,所有玩家都集中在了二楼走廊上,胆战心惊地看着下面。

    “碰!”“杠!”“糊了糊了!”

    “炸弹!”“雾草!你还有啊?!”

    大堂里,有三桌麻将,一桌斗地主。

    十几个被扔在地上看起来仿佛昏睡的BOSS,还有突然出现的一间精致小单间。

    他们数了数人数,包括之前出现过的小二甲一,打麻将斗地主的和躺地上的是二十九个“鬼”,

    还差了个17,这位是沙洲地图的鬼怪里,人气最高的,甚至最终BOSS都没他高。

    因为他是最好看的,也因为他是最难打的,17比29的蛇妖姐姐难打,至于最终BOSS——他的难度,在于他块头太大。

    过去这个副本里甚至有一句话“过了17就平推”。

    众人一直在找17的支线剧情,可除了知道他弹琴弹得很好听之外,还有和长相成正比的武力值,大家对他的了解实在是不多。

    玩家出现了一阵小骚动,不过就算是最新手的玩家,也捂着嘴。

    17出来了,果然他在精致小房间里。

    “月小溪,我们三缺一,快过来快过来!”斗地主那桌的蛛女挥着手,他们早就想改麻将了。

    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知道17的名字。

    小月亮看着周围这些鬼怪眨眨眼,露出了快乐的笑容:“叔叔呢?”

    大黑鱼在这个世界里,被称呼为叔叔,所有鬼怪的叔叔。

    吊死鬼道:“在打架呢。”一张嘴舌头就掉了出来,拍倒了他的牌,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哦。”小月亮应了一声,“不打麻将。”他抬头看向二楼。

    玩家们赶紧朝后缩。

    “喂!你们带着零食没有?”

    玩家们彼此看看,有人一咬牙,扔了一袋花生巧克力豆下去。

    小月亮扯开塑料袋,拈了一颗扔进嘴里:“这个好吃!”小月亮在前三个世界都还没有吃过巧克力,其他鬼怪被他吸引过去,也分享起了巧克力豆。

    屠夫:“怪怪的。”厨子:“我喜欢里边的花生。”

    马妖:“还有没有啊?”

    小月亮:“我想尝尝别的!”

    玩家们靠近了栏杆,差点没被吓回去,躺着的鬼怪又起来了几个,这数量绝对已经过二十了。

    {傻愣着干什么?快给他们吃的啊!}

    {副本出变故了}{这不废话吗?}

    {我的意思是,这副本不是之前增加难度的异变,是发生别的事情了}

    {又是邪神在和BOSS打架吧?}

    {呃……我有个问题,这世界的最终BOSS这么强吗?}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这世界的最终BOSS,就是这个沙洲,客栈其实是建立在黑水老鱼身上的。

    第三十天的晚上,是月圆之夜,黑水老鱼将能活起来。在此之前,人形的那个其实是黑水老鱼的元神之类的存在,有智慧,可没有战斗力,玩家打他也像是打个幻影。

    不过,玩家只要能撑过第三十天的午夜十二点,就能顺利过关。这也就前期是灭顶之灾,现在的玩家们都有各自的应对方法。而且,遇见强力团队,也能把这条大鱼妖干掉,之前已经有过四五次成功推倒它的例子。

    黑水老鱼真就是条个头大点的……鱼。

    {这条鱼,原来能和邪神打到这个地步吗?}{所以黑水老鱼过去一直是在让着玩家?}

    {那黑水老鱼的鱼品还怪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