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逃跑?被围?
072
掠空声传来, 敌人缓解了敖昱此时想吃(大黑)鱼的尴尬:“小月亮,去玩吧。”
这是敖昱故意放进来的,小月亮瞥了敖昱两眼, 终究没有继续扎他的心, 而是选择抽刀在手, 剁别人纾解郁闷。
【……宿主,还是那个问题,你不怕有高手吗?】与当初不同了, 江湖人更警惕了, 神拳庄广邀各路高手,很可能会有应邀而来的。
【所以我先去了罗刹寨。】
盐城虽非傍山郡郡府, 却是数郡内最为富庶的城市,十罗刹稳稳扎在这里,黑.道不敢越界,白道与之为友, 朝廷未曾剿灭, 已能说明十罗刹的能力。
十罗刹中有白眉、毒与死去的玄冰, 都是江湖上公认的一流高手, 且毒与玄冰,都是精通毒物之人,是最好的试探人选。
【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人手去的……呃, 那你之前让孙老虎去,岂不是几乎让他送死?】
【他去之前, 虫子已进去了, 我确定它们起了效。即使十罗刹有反制手段,也能让老虎逃跑。山寨门口,是最后的试探。】说不准有谁会在关键时刻, 留一手呢?结果看来,留是留了,但都在敖昱的控制范围内。
【他们把你们诓进了宅子,关门打狗呢?】
【蛊虫情况已定,即使虫毒无效,也可操纵蛊虫,快速咬断心脏大血管或洞穿肺部。】
【宿、宿主,你还学过解剖?】
【……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教……】卧槽!
上辈子随口说到“横纹肌溶解”,后来就给宿主讲解了一下“人体骨骼与肌肉”。讲这些,当然不可能不带着内脏、血管与神经。
【我这么大的年纪,对人体脏器本就是了解的,不过知道归知道,未曾像你讲解的那般详尽,分类清晰。就像,我不曾知晓,人心竟然分了左右心室与左右心房,实在是有趣。】
【……】苹果醋没有心,可他又觉得此时此刻他的心被扎透了。宿主好可怕,嘤嘤嘤。
敖昱背着手,慢悠悠坐上了大轿,侧躺下来,撑头惬意地看着小月亮战斗的英姿。
他的对手换了一个,前一个已被剁翻在地,左手捂着右肩膀,动弹不得——锁骨已然被砍断。
“啊!”一声惨叫,鲜血迸溅,一条手臂落在了地上。
“这人可有门派?”敖昱问。
老虎:“有的!”老白:“松鹤门丁字辈的!”
“哦。”有门派的就不要了,否则敖昱还真想试试断肢再接。
老虎握拳,老白规规矩矩低头。
小月亮落下来了,略有些气喘。
“我没用蛊虫给你帮忙。”敖昱道,对着小月亮竖起大拇指。
小月亮笑着收刀:“我保护你。”
“来,走吧。”
八人大轿被抬了起来,“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在子夜的夜晚里传出去很远,被吵醒的老百姓是不敢出来的。
仆人们常被萤火虫带出去,拎来一两个江湖人。
有的被叫醒,让仆人们练手。包括老白在内,众人的武功,皆得到了敖昱的“指点”,各有胜败。虽然伤的不少,不过有敖昱在,表面上看至少是没人残没人死。
也有的直接被收进队伍里,成了新仆人,他们要从背行李开始练习,未来会成为成功的轿夫。
想跑的敖昱这一次也没杀,只让他们重新昏厥在地罢了。
“怎么没遇到打更和巡街的?”小月亮好奇地问,“也晕在不知何处了吗?”
“不,他们绕开了。很聪明,看见萤火虫便退后。”
“那确实是很聪明了。”小月亮一听,也笑了。
如此大城,朝廷对江湖,依旧退避。
敖昱看向城内县衙的方向——朝廷,真的满意?或者,当地的“朝廷”满意,但京城的也能满意?
他们一行直接到了盐城镇山镖局门口,镇山镖局也是整个傍山郡最大的镖局,也为傍山郡最大的江湖势力,位列武林盟四十八派之一。镖头烈风豹子性格暴烈,嫉恶如仇。
关于烈风豹子的评价,还是早些时候孙老虎说江湖的时候说的。于是,后来到了罗刹寨,小月亮便问老白:“烈风豹子嫉恶如仇,如何与你们做了邻居?”显然是好奇了许久了。
老白道:“因我与他父亲是结义的兄弟,镖局还有我一成的干股。当年他父亲让红螺山的黑蝎子害了,还是我亲去红螺山,杀了黑蝎子,又夺回镇山镖局的失镖。他继任镖局后,头一次走镖,我亲自下山护他一路到了左道郡。自那之后,但凡他亲自押镖从我山下过,必上山来,叫我一声叔叔。”
小月亮当时愣在了当场,显然无法理解:“……”
此时镖局门口的守卫已如丐帮一般,倒在地上只眼珠能动,敖昱看了看牌匾,对老虎道:“砸了。”
“是!”老虎叫了一声,蹿起来一拳头将牌匾砸成了碎木头渣子。
小三子突然主动道:“小人愿去毁了镇山镖局的大旗。”
镖局正院有一根碗口粗的旗杆子,上边吊着一面“镇山雄威”的大旗,镇山镖局的总镖头走镖的时候,会打着这面旗帜,比牌匾更是镖局的脸面。
“去吧。”众人就在门口等着,小三子进去没多久,便见他抓着面旗子出来了。
敖昱看了看,绿底金字,字很霸道,料子是很好的,针脚也不错,所以:“烧了吧。”
旗子烧着,敖昱用刀子在镖局的门板上刻下四个大字:勿管闲事
做完这些,一行人便一路冲向最近的南门。
盐城有钱,城门城墙修得堪比郡府。但轿夫们怎么在今天晚上把轿子带进来的,就能怎么把它送出去,只是敖昱和小月亮得下来。
“嘭!”八人一齐拍在大轿上,轿子冲天而起,八人中,四人跃起,直飞城墙的墙头。另外四人冲天跳起,再次一齐拍向大轿。大轿从直飞变成了斜向上,待大轿掠过墙头,早等着的四人跃起,抓住四角的轿杆,让大轿变成了斜向下,由四人把持着,冲向城外。
小月亮一抓敖昱的腰,众仆人们背着各种行李,陆陆续续跟在后头,走得一干二净。
【宿主,你能灭了镇山镖局,为何不灭?】
【别瞎说,灭门的事儿,我轻易不干。况且我灭门一个无仇无怨的门派作甚?就为了成武林公敌?这个公敌虽然是要做,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撕下镇山镖局的脸面,表面上看来,只因为镇山镖局参与了追击之事,且他们可没伤人。这就不会把真正中立的人手招惹过来。
【……】
【是生是死,不在我,在镇山镖局,在江湖人自己。还在朝廷。】
【朝廷?】苹果醋觉得不太明白。
【当今皇帝在位三十七年,这位嘉安帝,可被称为有能明君,说是颇有高祖之风。且……嘉安帝,六十有八,已是年近古稀。有晋一朝,年岁最大的是当今皇帝的祖父,薨逝时,七十有二。所以,到底是谁想吃小月亮的肉呢?佛爷和道爷可是都没参与呢。丐帮也是等我们闹出大动静,才只过来了一个长老。】
敖昱刚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只不断烧香鞠躬的食铁兽。
苹果醋是佩服宿主的,但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想,要是宿主进了一个“无逻辑”的,主角狂开金手指的世界,会怎么样?
——越想越带感了,怎么办?大黑鱼推算出错了,他的脸色会很好看的吧?
一夜过去,至少大半个江湖都为此震动。但震动的主因是夭族这蛊虫的强悍,而非真的什么夭族祸事。
夭族和神拳庄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被灭了门,一个要报仇的吗?罗刹寨那是黑.道的,夭族灭黑.道不找白道的麻烦,说明夭族很守规矩啊。镇山镖局给人砸了牌匾,烧了雄威旗,那不是活该吗?
镇山镖局的烈风豹子,他当天夜里确实没在镖局,他带着好手与神拳庄的二庄主一行,守在了当地最大的客栈里,随时准备行动,结果让人给包圆了,全放翻了。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却也只能瞪,喉头也只能勉强吞咽,不至于唾液横流。
差不多辰时,众人才算能动弹,可也一切都迟了。
天亮后,盐城全城百姓都不敢出门,都知道昨夜里出事了,许多大街上都横着好汉爷爷。
有人第一时间要去找吴老爷的麻烦,可吴老爷天不亮就带着全家老小,跑到衙门口击鼓鸣冤去了,说有人行骗,根本不是他家的表少爷,还被诓骗了钱财。一家人在大街上哀哀痛哭,好不凄惨。
虽然众人都怀疑吴大老爷是装的,但此时吴大老爷不是江湖人的身份,恰恰保护了他。
且后来吴大老爷快速向丐帮分舵捐了财物,又请了中人给盐城黑白两道的帮派家族送了致歉的礼金。此时的盐城白道忙着追夭族,黑.道忙着争夺罗刹寨空出来的大片势力,且丐帮发话保下了吴家,吴大老爷一家子算是彻底渡过了难关。
丐帮分舵舵主,也是在敖昱门外头带队的长老:“粥和酱肉……很好吃。”
这位老爷子能动之后,真的溜溜达达进了小院,盛了一碗粥,切了几片酱肉饱餐一顿。
“他若想要咱们的性命,昨夜就能要了,没必要脱裤子放屁。”吃饱喝足,老爷子拍拍肚子,先把敖昱和小月亮的卧房用封条给封上了,他自己去了老白睡觉的杂物房,在那张小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其他乞丐见状,也都搬进了院子。却没人去碰那房间,有人问起,乞丐们便答:“一身蛊毒的妖人住过的地方,我们也是怕其他人进去,再被害了性命。”
众人一听,觉得也对。虽也有传闻小院里有罗刹寨的宝藏,不过传闻便烟消云散了——真有宝藏,丐帮取出来拿走便是了,何必守着不动?
时间稍稍后退,敖昱和小月亮离开盐城后,去罗刹寨待了半日,之后带着三十多名仆人离开,现在刚刚离开了罗刹寨两日。
如今这些仆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白道的独行客,一派是罗刹寨的黑.道势力。
罗刹寨的人,除了现在数个头领与头目,另有一百多的各类匠人,以及几十名如吴家小公子那般被掳掠人质,让敖昱给放了。其余近两千喽啰,以及反抗之人,已都让敖昱杀了。
十罗刹只剩下了红罗刹与白眉罗刹,剩下三个,包括敖昱原想弄来当账房先生的算罗刹,全丢了性命。
老白比所有仆人的腰都要更弯,除他之外,十罗刹幸存的另外一位红罗刹站在老白身后,她的脸上戴着一条鲜红的面巾,厚厚的额发遮挡住了额头,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依然能看出,她的容貌该是被严重毁损的,因为,她没有鼻子。
队伍停下来,红罗刹便主动走出去,对小月亮拱手,用沙哑的声音道:“请圣子指点。”
她使一对双钩,是个武疯子,打起来就无所顾忌,包括比武,对手动辄伤残,树敌太多,以至于让人毁了容貌。她却依旧我行我素,遮面不是因为羞耻,恰恰相反,她是怕对手被她的脸影响,以致无法全力施为。
和小月亮畅快比武(挨打),又得到敖昱的指点后,红罗刹大概是现在这群仆人里,最忠诚的一位了。
小月亮也很喜欢她,红罗刹是唯一一位,在成为仆人后,还能放开手脚与他正常比试的人。其他仆人如放开手脚,小月亮就可以直接把他们杀掉了,因为那代表着他们即将反叛。
敖昱将筝取了出来,小月亮在厮杀,他在弹琴。
琴音忽高忽低,高的若凤凰高飞,低的如龙游低吟,嘈嘈切切,淙淙涓涓……
即便是心情各异的仆人们,也不由得沉下心来,各自倾听。有些人脸上的焦躁与烦闷也随之渐渐舒展。
【宿主,你可以放他们各自离去的。】苹果醋被吓坏了,现在才敢说话。
那可不是战场上的厮杀,一口气死快两千,山寨里尸横遍野不再是夸张,而是事实的记述。
【一群盗匪各自离去,你确定?】
【我……】
【杀他们,我得到的功德挺多。】
琴音叮咚,以音传情,显然敖昱的心情颇为不错。
【……】扎心双杀。
松散无管束,又有闲钱的盗匪,会乖乖找个地方猫起来过日子吗?
况且,敖昱收集过山寨中盗匪的情况。
罗刹寨不收“新匪”,这个意思是,最普通的喽啰也得是积年的盗匪,且上山前,盗匪都是要做投名状的。他们手上最低限度,有一条人命。
罗刹寨十罗刹,十去其八,其余大小头领,也是类似的情况,全让敖昱顺者昌逆者亡了。其余喽啰武功低微,带着过于累赘,所以全杀了,还能赚一波功德——对,主要又是累赘。
【那你会如何对待正派呢?】
【你过一段时间,就能看见了。】
【……】根本不想看见啊。
小月亮打回来了,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肋下也有切开了皮肉的长长伤口。
这还是敖昱驱动蛊虫的结果,否则小月亮肋下的伤口怕是要见骨头。
大轿的幔帐落下来:“出发。”
轻功还是比骏马慢上一些的,但是,他们可以无视一些地形,直接穿林翻山。而且,众人的轻功还在不断提升,这使得在后头追赶的以镇山镖局为首的江湖势力,越落越远。
敖昱为小月亮清理包扎了伤口,撩开了幔帐:“停。在这儿扎营。”
老虎忍不住道:“祭司,在这儿是否太危险了些?我们之前停下已经耽搁了许久,现在再停下,便要让人追上来了。”
“嗯,我知道了,所以,埋锅造饭吧。”
老虎:“……”
他们也没办法,祭司既然这么说了,就只能这么做。
待吃过饭,敖昱突然道:“老虎,你带着五人前出五里,有门有派的不要管,独行客打断左腿和左手。”
老虎怔了一下:“是!”
“老白,你也带着五人后出五里,有门有派的不要管,独行客打断右腿和右手。”
“是!”
老虎捂着胸口一个劲自嘲地笑,这几天逃跑逃得太顺了,他竟然将祭司的能耐都忘了。
红罗刹站了出来,嘶哑着嗓子道:“祭司,我也要去!我的伤无碍了。”小月亮也没让她好过,胳膊腿上一样有伤。
敖昱摆摆手:“你歇着,小月亮和你,还有小三子,你们要应付下一波到的。”
两天的拉扯,追在后头的江湖人成功分成了多个批次,轻功最好的跑在最前边,他们的目标就是跟住夭族,不让敖昱再像林通郡那般,彻底没了踪影,现在这群人已经都躺地上任由宰割了。
第二批是主攻手,为了追上来绊住他们的。真正的大高手与大部队,则在最后头。
小三子一直盯着红罗刹与敖昱的交谈,红罗刹领命休息,他站了起来,却又坐了回去,却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他是看着这夭族的两人如何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各方面都快速强大起来的,他看得出来,祭司是有打算的,且正在一步步地达成所想。
而在祭司的计划中,他们神拳庄毫无疑问下场不会太好,他眼睁睁地看着最要紧的家族一点点走向死亡,却还不自知,他一日比一日更受煎熬。
敖昱只瞟了他一眼,他收下小三子时,这人的结局便已经定了,没什么好多想的。让敖昱费心思的,是局势的变化。毕竟这是一个他不甚了解的世界,他依然在学习,这个世界的变化对他来说,也依然是新奇的。
小月亮小憩了一会儿,一睁眼就看见敖昱的侧脸:“阿昱,你看来是快活得很。”
明明他面无表情,可小月亮就是能一眼看清楚。
“因为好玩啊。”敖昱笑起来了,“非常好玩。睡吧,夜里也有让你觉得好玩的东西正等着呢。”
有些东西,他从未曾自己亲手用过,最多是假他人之手,如今总算是能亲自上手了。
“嗯……”小月亮又躺下睡了。
敖昱打开大轿的柜子,取出一个笸箩,开始绣腰带。仆人们见状况,能打坐的全都闭眼打坐,能睡觉的全都闭眼睡觉,总之是不想面对敖昱的——每当他们祭司拿针线时,总会让他们产生莫名的压迫感。
夜近子时,准备包抄夭族的武林人士终是都到了。
夭族也早已准备好了,以大轿为中心,方圆五丈的树木全都垮塌了,每隔半丈左右,却又点燃着一团篝火,将这附近照得亮堂堂的。
后方带队的乃是武林盟少盟主秀水剑谢毅,前方带队的是神拳庄二庄主刘擎峦(他少在江湖上走动,因此没有外号)。
至于镇山镖局的烈风豹子,因他知道白眉罗刹也在敖昱的仆人当中,所以只能避嫌,继续在后方压阵。
两边人几乎同时到达,小月亮选择的谢毅这一方。
谢毅瞧见他们的身影,立刻勒马叫停,动作倒是颇为洒脱。
“可是夭族之人?”谢毅高坐马上,“我乃秀水剑谢毅,我已知晓夭族被灭之事。只是,你们一路行来所造杀孽颇多……若尔等束手就擒,我……”
“唏律律——!”
众人马匹陡然惊叫,谢毅心中顿呼一声不好,他可是见过夭族入村路上那些人与马的骸骨的,当时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嘭!”谢毅一巴掌拍在马脖子上,自己冲天而起,其他人也差不多是类似的情况。
小月亮几乎同时纵身而起,不过他脚下踩着高高探出的豆藤。
刀光如弯月,劈向谢毅身后的中年人,那人乃是谢盟主特意安排给儿子的护卫。小月亮是看不上谢毅的,毕竟,他可是秀水剑。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仆人们都一致认为,这位少盟主是个绣花枕头。
小月亮刚才瞟了几眼,他的内力也确实不高。
谢毅却是一直盯着小月亮呢,从站位与服饰看,他该是这群人的头领。小月亮去攻击他的身边人,谢毅当他不懂江湖规矩,但他自己却也没有放他和护卫单打独斗的意思,小月亮擦身而过,谢毅立即抽剑,在半空中来了一个举剑反刺。
小月亮头都不回,左手从腋下伸出,在谢毅剑尖上一弹。
“啊!”谢毅惊呼一声,只觉得虎口被震得一痛,长剑顿时脱手。小月亮已经与他的护卫,斗在了一处。
第72章 (捉虫) 皇帝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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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族的仆人此时也踏着藤蔓围了上来, 他们三人一组,以敖昱教导的三才阵组阵进攻。
谢毅带的可都是成了名的侠客,不只是林通郡与傍山郡, 其他各郡也有来援者, 且人数也比仆人们多上许多, 双方交手,谢毅的人马,却被压得死死的。
谢毅捂着手后退, 他虎头裂开了一道口子, 是绝对不能拿剑再战了,否则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神拳庄的人马呢?”
神拳庄的人马, 战斗已经结束了。
二庄主被戴着面具的小三子打得皮开肉绽,已是彻底昏死了过去,神拳庄的其余人已经先他一步躺平一地了。
“主人,求您放神拳庄一条生路。”小三子点了哥哥的穴位, 将他朝旁边一扔, 对着敖昱便跪了下去, 他摘下面具, 嘭嘭磕着头,碎石很快嵌入了额头,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 眼泪流满了脸,“我错了!我们错了!”
即便没有蛊虫, 这两人也是可怕的。
小三子在家族中, 乃是资质最佳之人,可最近数年,武艺也到了瓶颈。父亲也说, 他再磨个十几年,或许能冲破桎梏,再上一个台阶,可也就是如此了。
但经过这位祭司几个月的指点(他是拿他们练手,正经是为了那圣子,可确实是指点),他今日与大哥生死相搏,易如反掌,可大哥本与他只差两线罢了。兄弟俩至少要过了五十招,大哥方才会落败。
他在夭族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深深的绝望与悔恨。他很想跑回家去,说服父亲停手,那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虽然极其渺茫。但不可能,祭司和圣子不会叫停的。
“妇孺孩童可活。”敖昱道。
“多谢祭司!”
【……你本来也没想伤害妇孺孩童吧?】
【嗯。】
苹果醋只能发出一声叹息罢了,神拳庄自作孽。虽然灭了夭族这事儿,他们是背了敖昱和天道的黑锅,可没有他们的开始,至少他们家没大事……吧?
敖昱没回答:“戴上面具,把二庄主拎着。”他揣着手,优哉游哉地转身而行。
小三子看着他的后背,有一瞬间起了杀心。拳头握起却又放下了,即便杀了祭司,圣子也能要了他的命,且激怒了圣子,神拳庄依旧毫无活路。不如乖乖地,将希望寄托在祭司真的会留妇孺孩童一条活路上。
——小三子露出一抹苦笑,他本是不在意什么妇孺孩童的,连自家的妻子儿女都愿拖出来赔罪,可日后,只能靠这些人了。
同一时间,武林盟一行只剩下数人还站着,其中包括谢毅,他现在也顾不得什么留不留病根了,同样握剑在手,但让他至今屹立的原因,不是他的反抗,而是以小月亮为首的夭族,根本不如何搭理他。
孙老虎一系的,知他乃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多少心里有点忌讳,不和他动手。老白和红罗刹一系的,则都觉得他废物,懒得搭理,和小月亮的想法倒是差不多。
现在只剩下他们五个,两边都看着小月亮,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
小月亮歪头看着这五个,实在是懒得伸手了:“先料理了伤者,我们等一等。”
于是他们当着谢毅几人的面,处理起了伤者。外伤的裹一裹,内伤的喂药,正骨的,推宫活血缓解伤势的,都折腾好了,再拖到平整的地方躺着。
武林盟一行:“……”这夭族……还挺好的?
谢毅都忍不住放下剑,裹了裹手上的伤,其他几人也跟着吃药裹伤。
这时候,敖昱来了。看他身后面具人肩膀上扛着的神拳庄二庄主,众人刚放松了一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敖昱看着他们,问:“按照江湖的规矩,被灭门的,是否能反过去灭门?”
苹果醋【宿主,求问,你到底要做啥?】
苹果醋知道大黑鱼的部分目的——是最无所谓报仇不报仇的,此刻大黑鱼这样问,只是给对方一个错觉罢了,谁信谁傻X,虽然江湖人的大多数可能真的信了……
可他不明白的,是大黑鱼让江湖人相信这个的目的。
【搅浑水。】
【……】他说过,可这个水到底是怎么浑的?大黑鱼看样子不想进一步解释了,苹果醋叹气,只能自己琢磨。
谢毅硬着头皮快速思考如何应对:“这……”
站在江湖正道的立场,他当然是想说“否”的。换个场合,他已经开始讲“冤冤相报何时了”了。
可大部队至少要天亮才能赶到,赶到了能不能打赢夭族还是未知,但他们这群人八成会先死。可若是现在顺着夭族的说法,把事情应下了,便是活下来,他少盟主的名声也臭了,还会拖累他爹。
下面躺着的一个老侠客却等不及,立刻吹胡子瞪眼道:“尔等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受伤的武林盟:“……”
命在人家手里掐着,需要这么硬气吗?
“哦?我们如何邪魔外道了?”
“你们炼制药人!”
“我倒是好奇了,药人是个什么东西?你见过吗?给我看看。”
“他们不都是?!”
仆人们:“……”
“原来他们就是啊,那你们现在也是了。”敖昱话音刚落,那老侠客就捂着肚子在地上惨叫翻滚了起来,“好吧,药人的事,我认了。可所有‘药人’,要么也是该死的邪魔外道(老白:……),要么就是来追杀我的敌人。你们来替这样的妖人报仇的吗?”
“若有误会,咳!大家还是可以解释的。”说话的是谢毅的护卫,他武功不错,可兵刃没有小月亮的好(在罗刹寨的定制版本),又担心小月亮会以藤蔓偷袭,以至于被小月亮一刀柄怼在了胸口,伤了肺,现在他一咳嗽就是满手的血沫。
小月亮指着护卫道:“他挺好的,我想留下来。”
红罗刹眼睛也扫了过来,竟然和小月亮相视一笑——知道了,新玩伴(玩具?)。
“行。”敖昱看见了,敖昱不嫉妒,总得给年轻男孩子发泄的途径。谁让他……不行呢?
立刻有离着护卫近的仆人走过去,将仆人从地上拽起来,拉到了他们这边。
护卫:“我……”
“不愿意就把他们全杀了。”敖昱道,护卫立刻闭嘴,“敢等他们走远了自杀,我们就灭掉你死后遇见的第一个村落。好了,我是彻底明白你们江湖人的想法了,江湖果然是没什么规矩的。”
他回手,二庄主顿时被吸入了敖昱掌中。
“嘭!”二庄主被扔在了地上,脑浆子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显然人是不行了。小三子哆嗦了一下,大哥在庄中侍奉双亲看护家小,他在外闯荡,本以为他会是先死的那个,可大哥却先去了。但没事儿,要不了多久,他也要跟去了。
“所有人等,打断双腿。”
谢毅:“等!等等!”
然而他也没什么特别的,随着咔咔两声脆响,谢毅如其他人一般,被扔在了地上。
镇山镖局的烈风豹子带着人赶到时,夭族早已不见了踪影。
转眼间,腊月飘雪。八个壮汉却在这种天气里,只穿着短打,抬着一乘紫绸大轿,在雪地上跑得快逾奔马。另有数十名男女跟在轿子后,抬着箱笼,背着行李,皆默不作声。这大队人马过去后,雪地上却只留下了如蛇过沙地的浅浅痕迹,风一吹,连这点痕迹都不见了。可谓是踏雪无痕了。
康城城门口值守的门卒一开始以为自己花了眼,待看清了来的是什么,顿时有人吓得惊叫一声,他的嘴巴立刻让人捂上了。老卒带着新丁,直接来了个大转身,当看不见谁进了门。
众人两腿发颤,只听见背后一阵风声,再回头,已不见了人影。
“这可……”
“嘘!什么话都别乱说!嘴给身子惹祸!”
“我、我就奇怪,他们不是传说在高风县的铭城吗?怎么这就跑到咱们康城来了?”
“这几天小心点吧。”
门卒们战战兢兢,既害怕万虫老祖(敖昱:嗯,是我。)和青蛇郎君(小月亮、翠翠联手得名)如传说中那样把他们全城都给毒死,又害怕稍后跟着这群夭族余孽后头的江湖大侠过来,把他们当同党一块儿给灭了。但没过多久,众人就听说,这群夭族从南门进来,直接就从北门出去了,中间只在桃香斋买了三两银子的糕点——康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
小月亮吃了一口桃花酥就放下了:“还好。”
“一会儿都给他们吧。”敖昱指着仆人。
原来是他们从仆人那儿知道了桃香斋的美名,这才特意赶来了康城,结果大失所望。
敖 昱敲了敲轿子,轿子当即靠到路边停了下来,敖昱撩开轿帘,叫了一声:“老虎。”
老虎当即三步并两步窜了出来,他面容看着没变,可莫名就是让人觉得他年轻许了:“主人。”
敖昱将油纸包裹的点心扔了出去,又道:“后转。”
仆人们训练有素地转向。
最近几个月,敖昱带着大队人马,在傍山郡和林通郡之间,来回穿插移动,偶尔还会跑去另外几个郡的边沿,
他们没有再长期进入某个城市,只是这两个郡的黑.道势力,倒了大霉。
苹果醋戏称,敖昱这是“多郡恶人卡全收集”——素有恶名的黑.道山寨,绑架小儿女子的人贩子团伙,恶名昭彰的独行大盗,设局骗人的千门世家……
一开始敖昱是朝着名声去的,后来,就是“入伙”的恶人们彼此检举揭发了。都是积年的老鬼,凭什么我在这给人抬轿背货,你却还在外头逍遥?大家都是老伙计了,不如一块儿来做伴吧。
反正是一旦被发现,被找着,那就别想跑了。或死,或入伙。最惨的是让这对兄弟做了药人的,生生死死折腾数日,方才得以升天。
跟着夭族余孽屁股后头跑的侠客们茫然了,有些人甚至干脆离开了。
老百姓们却拍着手叫好,这哪是妖人,分明是好人。有些地方,说书人都开始说《青白二蛇传》了,说的是两个男妖精下凡历劫,专杀坏人,却有和尚道士追在他们后头喊打喊杀,最后妖怪们杀了和尚道士,两人携手飞升的故事。
“这话本子真好看。”小月亮合上《青白二蛇传》,然后敖昱又递给了他一本《青白艳蛇传》,小月亮,“???”
轿子空间大得很,抬轿的脚程都极好,比马车稳当多了。两人各自斜靠一边,小月亮看书,敖昱做针线。
小月亮看了不到五页,脸红了。他去拽敖昱的袖子:“阿昱,你是觉得我长大了吗?”他已经眼看着就十七了。
“不,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月亮生气地抖着手里的书:“那你给我看这个作甚?”
“还是要知道些的,以防以后你让人骗了去。”敖昱顿了顿,又道,“你做梦的时候,也好多几个花样。”
两人睡一个轿子上,本来就是抱着睡的,睡着睡着,小月亮就抱着他蹭……
“啪!”小月亮最终还是把书扔到了敖昱脸上,因不想看他,只给了他一个后背。
“嘶嘶!”在一旁几乎冬眠的翠翠抬起头来,想过来蹭蹭,让敖昱一把抓起来,扔进了床头的藤筐里。蜂子和蝙蝠们也不再外出,几乎全靠投食。之前在盐城得到的两枚茧子也依然安安静静的,听不见动静。倒是山楂带着它的族群,竟然依旧活跃,靠着“踏雪无痕”的功夫,作为每日捕猎的哨探——尤其是兔子,没有任何一个兔子洞能躲过它们的八只眼。
“阿昱。”小月亮终究是无法和敖昱生太长时间的闷气的,没过一会儿,就又凑过来了。
“嗯?”
“你在等什么?”
这两个郡都快让他们整治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但敖昱可不是来为民除害的。他们其实经常离开队伍,只两人快速进入周围的郡县,依旧让仆人抬着大轿前往其他地方,他们过上一两日再来集合。
也有仆人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跑,或伤害蛊虫的,都看现在的情况就知道,没一个成功的。逃跑的在隔日便浑身溃烂地回来,只求速死。伤害蛊虫的……让蛊虫啃食殆尽,即使冬天里蛊虫不喜欢动,但它们毕竟不是什么正经虫子,送上门的食物如何不吃?
夭族的仆人,要么乖乖地,要么自杀,没有第三条路。
“我在等朝廷。”敖昱一边说,一边将小月亮的脚抓了过来,“试试这个,兔毛的。”
“我不冷。”他的内功,已经能够是寒暑不侵了。
“要是发生意外,你光着脚丫出去打架吗?”敖昱翻白眼,拍了一巴掌小月亮不老实的脚底板,“别说对脚,你踢人一脚,是你脚疼,还是人家疼?小心再掀了指甲。”
“我脚痛……”小月亮不动了,乖乖任由敖昱给他套上足衣,穿好靴子,“咱们进城,捕快们不都是当没看见吗?”
对捕快差役的态度,江湖人顶多骂一句没种,却也不会过多苛责。
“是朝廷。”敖昱朝上指了指,“不是底下的小卒。”
地方上的,不只是捕快、门卒,林通郡和傍山郡的驻军都已经十分糜烂,不堪重用。
“哦……你在等上头来人?那上头来了人呢?”
“就要看,看上头来的是什么人,再根据情况动手了。”
小月亮点了点头,看向外头:“他们会把你说的泄露出去吗?”
仆人们都面露惊恐,但又不敢开口。
“泄露就泄露吧。即便知道了我们在等他们入局,他们也依然会来的。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武功,为了长生。”
小月亮眼珠动了动:“阿昱,所以你到目前为止,才只动黑.道,不动白道?”
敖昱刚擦了手,闻言抬手挂了一下小月亮的鼻梁:“对。现今乃太平盛世,黑.道见不得光,咱们虽砸了镇山镖局的牌匾,但没伤他的人命。目前为止,杀的都只是神拳庄的,我那次还露出了为报灭门之仇的态度。白道会以为,他们性命无虞。且,黑.道之人也更识时务些,容易调.教,杀起来也更方便。”
苹果醋【……】宰了之后,还能顺手赚一笔功德,对吧?
一日后,京城,果然如敖昱所想,皇帝直接下令了。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啊!”
“朕意已决,命令各地督抚,围剿夭族余孽,不过,务必……抓活的!”
皇帝的书房里,专门有一个箱子,放着关于夭族的奏折密报,皇帝也知道,百年前,关于食夭族便可长生不老的传闻,是假的。乃是有嫉妒药王谷兴盛的医者,恶意散播的流言。但他也知道,夭族内确实有异人为“祭司”与“圣子”。
祭司浑身带毒,圣子可增药性。
祭司不能吃,但圣子……没人吃过,没人知道。
皇帝看了看自己满是皱褶的手,低声念叨着:“即便不能长生不老,但总归是能增寿几年吧?庄有德,你说呢?”
一旁仿若雕塑般纹丝不动的老内侍,顿时鲜活了起来,笑得慈眉善目,不见谄媚,只有诚恳:“老奴想着,这人参娃娃,即便没有传闻中十成的效果,但一二成总也该是有的。”
“人参娃娃……对,可不是吗?灵不灵的,朕也就是试试。反正……无论如何,朕也没想着要他们的性命,会好好养着的。”
既是人参娃娃,那就不是人了。人吃人参,不是理所应当吗?街边的乞丐也知道那成了人形的药材是救命的灵药,人吃了是能成仙得道,长命百岁的。
“陛下仁厚。这俩孩子顶着这么个名头在外头,那不是风吹日晒地挣命吗?若进了宫,那可是进了福窝了。”
“哈哈哈哈!还是你这个老狗会说话。”皇帝笑,庄有德也笑,满宫的宫女太监跟着笑,突然皇帝又是一叹,“唉……”
欢笑的热闹瞬间消失,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朕也想过,用商量的,把两个孩子邀进宫来。可惜,下头的人,尤其是江湖人,不解朕意,莽撞蠢夫。”
这次庄有德却没顺着皇帝的话说:“那老奴更要说陛下得天眷顾了,如今看来,这两个孩子可不是老实的。一个有奇术在身,却不知自控,肆意滥用,另一个,根骨奇佳,剑术惊人,却助纣为虐。两人出山不足一年,已不知害死多少人命。且两人皆是狡猾之人,若是当年陛下真与他们好言相劝,这两个精明孩子若是借机入宫来,怕是会做出些惹陛下不快的事来了。”
庄有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即便知道这两条小泥鳅翻不出大浪来,但若是让陛下惊了,也是老奴的罪过啊。”
“你说的也是,这两个孩子,确实调皮,是该吃些教训。不过,为了两个人大动干戈,确实不美。况且,凌侯这旨领的也是不甘不愿的。”
原来皇帝不快在这件事上。
庄有德是不敢说凌侯的不是的,他是跟随皇帝几十年的老臣了。因为凌侯太受宠,早年间甚至还有些君臣俩的艳.色传闻,实则两人确实是君臣相得,并无什么额外的事情。
庄有德跪下了:“老奴无能。”
宫里不是没派高手过去,可派出去的人,不是接连几次给晕在靠近的路上,就是彻底断了联系成了夭族抬轿奴的其中之一,或找着的时候就是尸体一具了。即便入冬了,听闻他们身边的蛊虫大多休眠,可情况依旧未变。
“老奴……京城百姓也是知道陛下之苦的,毕竟,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突然来了个什么心思,跑到京城来捣乱,那可就不好了。”
皇帝笑,不答。庄有德顿时汗如雨下,突然,他眼珠一亮:“陛下真龙天子,降妖物为护法,也是一桩美事!”
“嗯。正该如此,下去办吧。”皇帝不笑了,但却舒畅地哼了一声,摆了摆手。
第73章 (捉虫) 布局
074
大太监庄有德是皇帝的总领太监, 也是麟龙卫的督主,麟龙卫既掌管皇帝明暗两面的护卫,又在京城行间谍之事。皇帝派兵只为了剿灭两人, 这是一不好听。是现在之事, 臣子们已经开始闹, 老百姓知道了怕是也得闹。待日后将两人抓捕入京,皇帝给他们留在身边了,总不能真用“吃人参娃娃”的名目吧?这是二不好听。皇帝即便之前英名赫赫, 这名声传出去, 怕是也得上暴君录了。
抓人的事情没干好,管控京中舆论的本职, 他也落下了。
庄有德请罪离开,到了外头却顿时没了方才的惶恐——他确实没能把人抓来,总得让皇帝找个渠道,发发火, 再由他将功折罪, 否则皇帝就必须在他无功而返这件事上罚他了, 这可就是得大罚, 而非小惩大诫了。
转眼间,已是开春了。
敖昱手上摸着一块玉,这是他最近得到的宝物。将它含在舌下, 或浸泡过它的水,号称可解百毒。至于真实效果吗?它的前主人, 已经在奴仆的队伍里站了半个月了。
但据这位前主人所说, 它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人在江湖上闯荡,靠着避毒玉,几乎无惧所有迷烟, 毒药。
敖昱最近就在试验它,结果发现这东西能起到过滤的作用,它可吸附水与空气里,颗粒较大的东西,不只是毒。这玩意儿煮鸡汤撇浮沫很好用,但是,他被很多人在·嘴·里含过。
敖昱撇撇嘴,手上用力,避毒玉化为了玉粉。
蛊虫之毒直接注射到体内,怎么过滤?但终究有可能日后是个妨碍,落在他手里一块,就毁一块。
朝廷派兵剿灭夭族的消息一个多月前就已传了下来,但是将领从京城远道而来,再加上以虎符令牌从外郡调兵遣将,以至于最近将军才到了地方。
敖昱摸了摸下巴,皇帝看来决心很大,但从这位将军过去的名声与战绩,以及他现在的行动速度看,将军本人不是很乐意啊。
“主人,今日依旧没有零散的江湖客。”如雀鸟飞掠的声音响起,两人跪在八人抬的轿子前,他们是去例行捞人的,这两日都是空手而归。
敖昱点了点头,一抬手,一只紫蝴蝶从他袖中飞了出去,蝴蝶的翅膀每一侧都如手掌大,翩翩飞舞间,落下细细的鳞粉来。练剑归来的小月亮,恰好踏着蝴蝶翅膀落下。
他其实无需借力,但是,好看。
仆人中有人露出向往的神色,不是对小月亮起了色心,他们向往的是武功。
被夭族裹挟的江湖人,轻功进境如飞,武功内力也提升许多。如今追在他们屁股后头的江湖人,其实有至少三成是为了“夭族使人武功大进的秘密”来的。
比如此刻还跪在地上的两人,别看这他们现在衣衫整洁,面容安详,这可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是水匪,一个是大盗,到底杀了多少人,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且作为独行客,两人都是狡诈贪婪之人,有不少避毒保命的手段,这才让他们有胆子来摸敖昱。
他们面上恭顺,私心里却满怀恶意。
但,他们是小月亮吗?敖昱又不要他们的心。
在这种世界里掌控蛊虫的能力,敖昱自己都认为自己很无解。
“要走啦。”敖昱将热茶递给他。
“嗯。”小月亮答应了一声,忽然一冷,“要走了?”
并非每日例行活动的要走,是终于要有大动作了?
“对,要走了。搅和出来的鱼够多了,要开始大快朵颐了。”
轿子被抬了起来,敖昱道:“直奔神拳庄。记住:不可杀孩童与怀孕的妇女,不可杀不反抗的逃跑之人,不可淫.邪。明白了吗?”
夭族连杀了刘一破的两个儿子,他自不可能再缩于庄中,半个多月前,这位老庄主便亲自带着神拳庄的精锐追击在后——神拳庄可没多少精锐了。
“!!!”
“明白!”“明、明白!”
还是老白反应最快,头一个响应。其他人慢一步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带他们去灭门?顿时众人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狂热。
仆人过半不是好人,杀人成性,甚至杀人成瘾。让敖昱抓到后,敢有小心思的,全都七窍流血而亡了。他们成日就跟着敖昱到处跑,被他管束着练功,和尚道士都没他们这么清心寡欲的。现在,总算敖昱愿意放开缰绳了!
“三人组队,你们三个人里,有一个犯了错,三个全杀。不过,你们也可以三人互相庇护,试试可否蒙蔽我的眼和耳。另外……”敖昱拿出了一支竹笛,对小月亮说,“捂耳朵。”
下面众人:“……”多少猜到了一些,他们也很想捂耳朵。但只要跟着敖昱一天就能明白一个道理——小主人是小主人,他们是他们,在这位大魔头眼睛里,两者之间比人和牛马的差距,还要大。
敖昱将竹笛举在唇边,瞬间响起了一声刺破人天灵盖的笛声。众人咬紧牙关,才没惨叫出声:“我只吹三声,三声后仍不见者,死。”
“是!”刚刚笑咧开的嘴巴就合上了。
戴着面具的小三子,自然从头都没笑过。
傍山郡首府,芦城。
原本的郡守宅邸,郡守如今却安静坐在一旁,当着陪客。高坐上头的,正是京中派来负责此事的将军,凌侯孙有芳,坐在他下首的,皆是他从京中带来的精悍将领。
坐在将领们对面的,却并非傍山郡与林通郡的其余文官,而是两郡的江湖豪客。桌上酒肉齐全,两边看着也是相谈甚欢。
夭族不好抓,即便调派来的军队都是精锐,若在后头追,也只是让人家放风筝,不可能赶上对方的速度。
早先有人提议下战帖,很快让旁人给按到一边去了。若下了战帖是为了让夭族被官军围剿,即便是真成了,日后传出去,当地大佬们的面子也都别要了。江湖人最重要的,便是一张面皮。更何况那夭族狡猾又小心,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而非蠢猪,怎么可能应下他们的战帖?
目前,只能是武林人士出面,慢慢将夭族赶进陷阱。
——他们追了夭族几个月了,自认为已经弄清了夭族的行事章法。
除灭了夭族的神拳庄,以及上次落入陷阱被武林盟围困(谢毅:我们围困他们???)夭族不动正派大宗的,不害平民百姓,偶尔进城,也是穿城而过买东西,很快便出城。曾有一座小城关了城门想来个瓮中捉鳖,他们也只是打伤来围剿的捕快官兵,未杀一人,翻墙跑了。
夭族仆人的轻功是真高,那大轿让他们抬得来去自如。
夭族除了早期收了些独行客,后头收的都是黑.道恶人,这些人被他们收下后,未曾再有恶行传出,显然是被管束住了。
夭族在避免,甚至逃避与大势力的冲突。
所以,在正派看来,夭族该是胆子挺小,挺害怕正派的(谢毅:谁说的?!)。
孙有芳今年五十有六,凌侯府是世代的将门,他虽是直臣,但被安排来干这么一件事,到底有些膈应。
来的路上,孙有芳便已见过了关于夭族的情报,他寻思着,能管束住一群黑.道恶人的人,胆子小?他害怕正派?真害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招摇,夭族在盐城露行藏,正因为他们半点都不曾遮掩。
孙有芳的手指头敲着桌子,作为一个老将的经验告诉他,如今夭族把握的这个分寸,情况十分不对。
因夭族一直保持的界限,道门与佛门,以及部分大派,都表示不掺和。道门之首清源宗,佛门之首感悟寺,两边的掌门人,直接就没见朝廷的信使。
之前丐帮曾与夭族接触过,但夭族对众丐应付得十分得体,丐帮虽落了下风,却得了面子。听说还将此事上报了总舵。
“把这事说成是灭魔,你们也不亏心。”去丐帮的信使倒是见着苏老帮主了,却给骂了出来,“怎么?一百年前的近万人命,去年的几百人命,你们还嫌少了?老叫花子这辈子什么肉都吃,就是不吃两脚羊的肉!
丐帮最恶的事情,就是两脚羊!若世道不稳,首先易子而食,被迫食人的是乞丐。让人当成家畜,以两脚羊买卖的,也必定先是乞丐。如今风调雨顺,国家安定,只西北偶有战事。老叫花子为了丐帮上下数万兄弟姐妹活命,不插手已是昧着良心了,你们还想逼着我也去吃一口人肉吗?!”
下头的人不知道的秘闻,上头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百年前夭族被灭,是朝廷打了招呼的,佛道两门不得不参与其中。药王谷一事后,这两派也多有高手抑郁而亡。毕竟,药王谷被赞为万家生佛、仙门洞天,尤其“名门大派”,当年谁家祖上没被药王谷的医仙救过性命?病倒时,人家是医仙,病好了,全是妖孽了。
好人不得好报,落了一盆嗜血害人的污臭脏水,遭了灭门的横祸。
所以当年那事情后,江湖分成了两派,一派偃旗息鼓半点都不再参与夭族的事情。一派仿若一群疯狗,到处抓捕疑似夭族的大夫,疯狂传播宣扬夭族的害人之事,势要将夭族钉死在污水里。可说到底,两派都是亏心。
一晃百年,如今江湖上真正掌握实权的老人家,都是当年参与者的二三代,这虽然是一件缺德事,但很多人处于愧疚之心,跟后代讲过,说若是夭族出事,回护一二。
所以,只要夭族不过分,他们就不会动手,甚至还会劝住别人,总归是祖上有愧。
孙有芳眉头皱了皱,夭族的两个孩子,真的是从山村里长出来的?他又命人去查孙老虎与赵九的底细,自然是查不出什么意外的。
那就只剩下那个不知身份的丑怪仆人了,孙有芳寻思着,这莫不是哪个在夭族村落里隐居的高人?虽不知道他下一步棋如何走,但明显对方是心里有谱的。
孙有芳原也不想招惹夭族,只是君命难违,如今看这局势,他倒是有几分想动手了。
“报!夭族没朝着西北去,他们向东去了。”
因不敢靠前探查,虽有朝廷的飞鸽传信,但每次关于夭族动向的消息传回来,也至少是在两三个时辰之后了。孙有芳一挑眉——下一步棋来了,只是他却不言。
“向东?”“东边有什么?”
“朝着峡县去了?”
“该只是寻常逃跑吧?他们总是想一出来一出。”
刘一破却倏地站了起来:“不好!诸位大人,兄弟,那群孽障怕是朝着我家去了!还请诸位救我全庄老小的性命!”
孙有芳也是这个想法的,但……来不及了。
众江湖人此时皆十分豪气地一声应下,随着刘一破出去了。孙有芳看着短时间内走空了的江湖人,神色莫测,他带来的将领们皆闭口不言。江湖人什么德行,他们都清楚,也没什义愤,只怕老侯爷震怒。
“哈哈哈!”片刻后,孙有芳却摸着胡子笑了一下,“有趣。”
——非是刘一破之前不担心夭族掏老巢,实在是夭族几次经过神拳庄附近,却半点都没靠近。刘一破被遛了几次,众人也都默认,夭族会如不会动名门大派那般,不会动妇孺家小。因此这位老英雄才有胆子把多数精锐带出来。
“知道要被灭门了,脸色都不好看呀。”孙有芳摇了摇头,站起来,“咱们也准备准备,跟着过去吧。”
当夜,大轿稳稳地前进着,幔帐遮不住惨叫与咒骂。小月亮枕着敖昱的大腿,睡得正沉,半点都未曾被打扰到。敖昱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呼吸轻轻吹动着敖昱下摆的络子,睡着前,他正拿着这个络子玩耍。
小月亮喜欢战斗,但不该是这种几乎一面倒的杀戮。这对他来说,没有乐趣。
算着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敖昱轻轻拍着小月亮,温柔地将人叫醒:“捂着耳朵,我要吹笛子了。”担心笛子惊了他。
“嗯……”小月亮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答应着。他打了个哈欠,捂住了耳朵。
敖昱以自己的心跳计时,三声笛响,每声间距半刻钟。
回来的众人各自都有收获,夹着包袱,抱着字画。老虎、老孙带着两人,将一口大箱子“哐”地放在地上,箱子打开,里边全是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
敖昱看着老虎四人道:“许你们一个心愿,不过想好了再说,我若做不到,便只能杀了你们了。”
“我等愿追随主人!”四人立马一块儿跪下。
“这个我倒是能办到。”敖昱笑了笑,聪明人,他们跟着他这么长时间,早就在黑白两道挂了号,真离开了,即便名门大派给他们一条活路,也自会有想打名气的江湖客想借头一用的,“小月亮,来帮个忙,将银子都切成碎银。”
“好。”小月亮抽出长刀,弯弯月光耀目刺眼,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待重新睁眼,满满一箱子的大元宝,已全切碎了,依稀都是二三两的碎块,箱子却完好无伤。
红罗刹见到这些碎银,当即便痴了,伸手就要去摸。
“嘶!”银子竟然是滚烫的,将她满是茧子的手掌也烫得生疼,她的眼睛却是灼热的,瞬间跪了下来,“誓死效忠主人!”
有些事情,越懂的人,才越了解里头的精深。尤其她这几个月是与圣子对练(互殴)下来的,自认为最是知道圣子的功力,如今看来,圣子早已是留了手的。圣子是个真正的天才,她不嫉妒,她只渴望能通过圣子看见更高的境界!
“誓死效忠主人!”
先有孙、赵四人,又有红罗刹,其他人再傻也知道这时候要做什么了。
敖昱看向了唯一还站着的小三子,道:“去吧。”
小三子拱了拱手,摘下了面具,脱下了夭族仆人的蓝衫短打,走向了神拳庄的大门。
四开的门板全倒了下来,门两边躺着庄客的尸体,牌匾横着砸在门框上,断成了六块,大门之内,呻.吟与惨叫不绝,火焰处处。
三庄主看着眼前的情景,痛苦之色满布双眼,他终究还是回身多说了一句:“多谢。”
多谢他们遵守承诺,未曾杀害妇孺老弱。三庄主举起拳头,一拳轰在了胸前,他口鼻中喷出血沫,人顷刻倒了下去。
“走。”敖昱却只是嘉许地对红罗刹点了点头,小月亮有正经信徒了啊,很好。
大轿抬起,拿了战利品的家伙们彼此看看,突然发现自己带着的东西,反成了累赘了。
这些抢劫来的财物复又被扔到了地上,众人抬着各自被安排的物品,追上了大轿。
苹果醋:……纯粹集体生活,不花钱。
他这回是松了一口气的,这场突袭看似惨烈,实际没死多少,伤的多。敖昱的主要目标,是银子,以及烧房子,尤其库房。现在已经开春,冻不死人,
至于敖昱为什么要这么做,苹果醋只能说:缺德,非常缺德。
夭族队伍跟随着萤火虫,快速前进,眼看着前边出现了一个村落。
“神拳庄地契、借据已烧!”老虎高喊,其他人立刻跟上。与此同时,老虎与其他抬箱子的人,从箱子里取了碎银子,朝着他们内力所及的房屋扔了过去。
黑暗中,百姓先是被呼喊声吵醒,后来以为窗户被石子打破,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瑟瑟发抖了一夜,待天明才知道,原来是银子。
刚把银子收起来,没一会儿,却又听外头马蹄隆隆。
“可有一群抬着大轿的人,从这里过去了!”带头的侠客喝问着。
“不、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刚出来准备去地里看看的农民吓得跪在了地上,只知不断磕头。
大部队还未曾来得及赶到,这些是接了飞鸽传书的当地侠客,毕竟鸽子夜盲,只有天亮了,才能传消息。
马上众人对了对眼神,调转马头,朝回走了——马匹已经疲惫,追到这里还没见踪影,也没法子继续追下去了。
晌午过后,刘一破方才匆匆赶到。
结果刚下马便得了一个新消息,三庄主死在了庄户门口。
“庄主!”“爷爷!”“刘老爷子!”“刘老庄主!”
刘一破晕倒了,他虽有两子,三度白发送黑发。
“这夭族可是够诛心的。”
“我听说……三庄主去年的时候,带着人吃过夭族的血肉。”
“嘘!”
姗姗来迟的孙有芳根本没到神拳庄来,带着人去了附近的县城,待听说了这边的消息。孙传芳点点头:“这真的是挨了一闷棍了。”
“侯爷,咱们要不要与神拳庄商量,让刘老庄主当饵?”
“别想了。夭族的这两个人,咱们抓不住了。避强击弱,既是攻敌不备,更是攻敌必救。刘一破这下不可能动地方了,下头还会有倒霉的。”
“下头……他们还会去攻打别的门派?那咱们是否可以借机……”
孙有芳摇了摇头:“他们既无根基,又无弱点,却行动迅速。这不是在河里捞鱼,这是站在地上抓鹰。除非有强弓,又有神箭手。但咱们的弓与箭手,现在让人捏着鼻子遛呢。你们若是有人想试一试,本侯也不拦着,毕竟这是登天的青云路,本侯不做拦路人。”
其实,孙有芳能猜到夭族下一步最可能的攻击对象——和神拳庄一样,对这家子,夭族从去年就开始布局了。但是,他只有四成的把握。夭族是一直在动的,人家根本不是四处逃命的无头苍蝇,而是沉稳老辣的布局之人,似乱实稳。
若要布置下足够有威胁的陷阱,需要江湖人的全力配合,就现在这群蠢猪。不找他们有四成把握,找了半分都没有。
孙有芳叹了一声,暗道:此地江湖人之嚣张跋扈,远胜京城诸郡。
追夭族,不过是徒耗兵力与朝廷钱粮罢了,不如……做些其他利国利民的事情。
孙有芳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他当天夜里就写了一份请罪的奏折,快马加鞭传回了京城。
现在要抓夭族,只能动用超过十万的人马,围山赶人。但这么干也只是有可能抓到人,因为夭族归根到底只有主仆三人,其余的仆人都是最近这两年抓的,很难说主仆间有什么情谊。
以三人展现出来的能力,他们将仆人一丢,拼尽全力,什么样的网扯不开?
一旦鱼回大海,怎么找?海捕文书?海捕文书有用,世上也不会有这许多的江洋大盗了。
“……如今百姓安居,四海安泰,臣请陛下三思。”听着太监念诵着凌侯的急报,皇帝的手指敲击着桌案,他是有几分不快的。
庄有德都朝后挪了半步,少有地让他徒弟多露半张脸。读奏折的小太监虽然依旧站得笔挺,但汗水已经把后背都湿透了。
“唉……放那吧。”
“遵旨。”
对于这份急报,皇帝好像是没看过一样,但也没见他将孙有芳召回来,孙有芳依旧全权负责这件事。以这对君臣之间的默契,这代表着,皇帝听从了孙有芳的劝谏。
神拳庄刘家遭劫八日后,盐城镇山镖局遭劫。
——孙有芳得到消息后,暗道了一声:果然。
镇山镖局是在城里的,夭族趁着夜色直接用套索翻过城墙。镖局 中留守的镖师与趟子手,全都让人趁夜色抹了脖子。女眷孩子,以及寻常仆役倒是未伤一人。
但是,他们烧毁了书房、密室与部分库房。火焰正冲天,刺耳的笛声响起,吵醒了半城的人,众人竟是此刻才知道,镇山镖局出事了。夭族却已经再次在夜色中,用套索翻过城墙,跑了。
“这夭族可是真缺德。”
“可不是吗?两家都是把地契与借据都给烧了。”
“补办都难补。”
“都是刁民!”这骂的却不是夭族,而是百姓了。
其实地契好补。这东西,本该是一式三份的。地主本人一份,当地官府一份,保人一份。但是,寻常老百姓不识字,更不懂律法,且畏惧官府,所以在土地买卖的时候,也极少会找到官府(官府也确实要收一笔税的)。所以地契的变更,基本上变成了民众私下里的事情。
在地契彻原本底没了的情况下,就得看谁和官府的关系更融洽了。若足够融洽,去当地县衙,带着些人情礼物,补办一份便够了。甚至也可不补,左右每年交的,都是这些税。
只是要防着有胆大油滑的,真的去补办地契的,不过在苦主是神拳庄与镇山镖局情况下,这样的傻大胆自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麻烦的是借据,哪个地主不放贷的?百姓自己都不知道自家欠下了多少饥荒,只知道每年除了交税,还得还主家欠债。主家仁义啊,几辈子人欠下的债了,都不找他们要的,逢年过节还给家家送米面呢。
不过,虽夸主家仁义,但百姓在知道借据烧没了的时候,还是……不想补的。
——我都不知道我祖祖辈辈欠了多少债,我哪知道你们现在在借据上写的这个数,是多还是少?
神拳门是大地主,素来对江湖上的朋友讲义,对周围的百姓讲仁。这回神拳门遭难,他们却没得来百姓的拥护,反而陷进了泥坑一般。
其实当地许多人家的子弟,都拜进了神拳庄。但往日热情善良的家人,如今却也不明事理了起来。庄外家人问“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庄内子弟道“你家里人怎如此不仁不义?”
即便乖乖签下了新借据的,与神拳庄的人也没了往日的友善,有种突然扒开脸皮的违和感。
神拳庄办事的小辈们前脚离开,后脚刘一破老爷子带着礼到了。
一进门,便是满口亲切的“老哥哥老嫂子”,年岁明显小的喊“大侄子侄媳妇”。只说是来给家里小辈道歉的,他们不会做事,伤了一家人的感情,甚至拉他的孙子们,过来给人磕头。
孩子们大大小小的,都还穿着麻衣,脑袋上扎着孝带子。衣裳的膝盖处早已是跪破了的,但听了招呼依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叩拜的大礼。
又有人送上米面肉食,客客气气。
里子面子都恭敬送上,村人再想想刘老爷子老来丧子,又让人险些给灭了门,往日也确实仁义,便也上前道歉,说自己贪利了。这裂开的口子,表面上看着,算是给遮上了。
相比起神拳庄,镇山镖局的做法,可就鲁莽多了。
镇山镖局的总镖头烈风豹子,本也是个莽性子。
他赶回镖局后,草草整理了尸首,只留下少部人手,便带着大队人马,朝夭族的方向追下去了,说是要报仇雪恨。
镇山镖局的情况,本该是比神拳庄好处理,因它的主要产业,都是盐城里的。除了房契地契借据外,都是各个产业的入股文书。其中很多的借据与入股文书,其实就是本地商家上缴的保护费,商家该是比小农百姓更知道深浅的。
且镇山镖局的多数主力,一直都跟在烈风豹子身边,追在夭族的后头。这次老巢虽被端了,却不伤筋骨。且有神拳庄顶在前头,他们也不算是太丢脸。这时候要重新收拢产业,本该是很轻易的一件事。
但烈风豹子他这一走,便坏了事。
他刚走出多半天,城里就有人带伤传讯,竟是本地几家势力合起来,二度洗劫了镇山镖局。
夭族虽然把镇山镖局带字的都烧了,又劫掠走了大量银两,留下的却更多。因镖局被烧了,清理之时,许多值钱的细软就放在外头,财帛动了人心。竟有盗匪假扮吊丧帮忙之人,混进镖局后突然出手,镖局众人一时不察,让对方得了手。乱子起来后,竟引来了更多人的贪念,如今死伤惨重。
此时死伤的,可大多是老弱妇孺了。众人听罢大惊,立刻转头回援,但行到半路,正是夜里,便遭了夜袭。
一行人虽都是好手,可先是星夜赶回盐城,面对留守家眷的惨烈哭嚎,匆匆清理了同伴尸身,马不停蹄由烈风豹子带着出城,半路又闻噩耗,再朝回赶……无论怎样的好手,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天明时,只烈风豹子带着寥寥几名镖师赶回到了盐城的城门口,看着城门,烈风豹子大笑三声,抽刀自刎。
镇山镖局烟消云散。
随后赶来的几家看着倒地的烈风豹子,也不由得唏嘘。
“谁能想到,如此轻易……”
盐城的势力,最初不过是想给烈风豹子一个教训,未曾有人二次袭击镇山镖局,没人想结下真正的死仇。去送信的,不过是被他们买通的镖局叛徒。
至于为什么要给烈风豹子一个教训,那还得从夭族灭了罗刹寨说起了。
罗刹寨没了,初时引得黑.道集结盐城,众人都惦记着再立新寨。谁知道后头夭族越闹越凶,不少大佬都成了夭族收集的“恶人卡”。众人都知道,夭族一日在,山寨是一日离不起来了——他们那蛊虫,简直就是绿林山寨的克星。
林通郡与傍山郡,连带着周边数郡,市井顿时为之一净。许多黑.道大佬都由坐地的,变成了拔地(游走卖艺)的,另寻营生去了。以目前这个情况,即便夭族立刻走了,新山头立起来,少说也要三四年的时间。
这片区域,也是大多数盐城商人的经商范围,他们都认为,镇山镖局该降价了。
都知道得从长远看,未来黑.道大佬们回来了,还是需要镖局呢。可目前这个价钱,委实贵了。
镇山镖局:不降价。
于是,便有商人不经过镖局,私自走货的。这样的商人越来越多后,自然有人被发现了,商人们让镖局的趟子手给抓起来殴打一顿,货物也给抢走了。
甚至,镇山镖局反而有加价的打算。因他们总镖头可是撵着邪魔歪道在外头跑,保一地太平呢。(敖昱和小月亮:正是在下)
本地几家商会无奈,已经牵头联系商人,准备花钱请人与镇山镖局商谈了。
显然,这钱没花在请人商谈上,花在请人杀人上了。但一开始他们真的只是想吓唬镇山镖局一下,请他们降个价。
“吴大老爷,这次还多谢大老爷的计策。”客人哆哆嗦嗦地表示感谢。
吴大老爷:“客气,客气。”
吴大老爷也没留客,待人家走了,发现除了说好的一千五百两银票外,还多了两家店铺的地契,自然是盐城的,不是镇山镖局的产业,否则就是明晃晃地把吴大老爷给供出来了。
吴大老爷擦了擦汗,他也没想到啊。他只是悄悄帮忙搭个线罢了。
“这哪里是江湖人的手段?”吴大老爷私下里悄悄和老婆嘀咕。
“这哪里是江湖人的手段?”孙有芳听闻了前因后果,同样在与下属嘀咕,“这就是兵法吗!比我想的手段还要好啊。”
“侯爷,这镇山镖局的事情,怎么还和夭族联系上了?难道不是事有凑巧?”
“你信?”孙有芳瞥一眼年轻的下属,下属不说话了,但显然是不服气。
孙有芳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了,却多少有种后继无人的无奈。
“可惜了……”可惜夭族是夭族,否则即便是两个乞丐,他也得收到身边来。
“侯爷,有件事没告诉您。”一旁的侍从突然开了口。
“何时?”
“有位姓吴的年轻商人,日日来求见。听说,他是盐城那边过来的。那曾经将夭族引入盐城的商人,也正姓吴。”
“……”孙有芳没怪罪侍从不告诉他,这若是几日前知道,他也是不会见的,“带进来吧。”
“是。”
第74章 (捉虫) 小月亮:你笑了……
074
神拳庄出事时, 追击夭族的门派联盟尚且十分稳固,都以为夭族是在报仇。
可镇山镖局一出事,本地的大佬们瞬间都坐不住了。
神拳庄虽然元气大伤, 但人家底子还在, 土地还在, 虽然还有个铁掌门虎视眈眈,但都是白道正派,没道理找一群孤儿寡妇的麻烦。刘一破只要再活十年, 孩子们长起来, 神拳庄就还有再起来的可能。
但镇山镖局就不是了,烈风豹子虽也有子女, 乡下也有土地,但谁会给镖局十年的时间让他们休养生息?况且动手的,都是本地人,镇山镖局还有没有活口都说不定, 武林盟四十八派之一, 这偌大的家业, 是彻底没了。
其余江湖人扪心自问, 这事儿要是换成自己,会是如何的?答曰:一般下场——江湖人要脸,老巢被端了, 还死伤惨重,可不就是得追上去?后头听说家小死伤, 不是更得回去看个究竟?
这局极简单, 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必死之局。以后遇见类似的事情,他们是会多留个心眼, 派个亲信先回去看看,但要是家真让人端了,这一来一往可就耽搁时间了,况且若是真的呢?即便大佬也没人能拍胸脯保证,情况紧急时,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数日之内,本地门派陆续退出了围剿夭族的联盟。他们得回去守自己的家门,即便每家会在联盟里留上小猫两三只,可还有什么用?
联盟里依靠的,主要还是本地的门派,其他外地来的,怎么可能带来大队人马?本地门派也更熟悉本地的地形,便于追击夭族。可如今只来得及试探了两次夭族,一切便土崩瓦解。
“之前各地不是都有百姓的密告吗?怎么这两天越来越少了?”
孙有芳每日送人,也是很烦躁的,总算闲下来了,他发现又有事情不对了。
“启禀侯爷……因为夭族给银子,一路走一路撒。听说有的人家去上报,结果没得到赏钱也就罢了,夭族给的银子也让人收回去了,又说那些人收了贼赃,再给打了一顿呢。”
孙有芳:“……”
他们一次密告也就给几文钱,自然是银子更香。
而且,下头的捕快,很难说不会见钱眼开,干出这种事来。
敖昱才不会说,是他让人绕了个圈去打的。他们下手有分寸,皮肉伤罢了。且之后这些人家还能在房子的角落里,再找到碎银子,这一回他们可就不会又贪又傻的,想要两头赚了。
“看似势大,不过一盘散沙。”敖昱和小月亮下着棋,顺便教他观看现实的局势。
小月亮点点头,问:“阿昱。如果你来捉我们,你要怎么办?”
“我来捉啊?那我得去说动道门、佛门和丐帮了,毕竟‘我’也太棘手了些。”
小月亮立刻便有些担心:“说动了道门、佛门和丐帮,能捉到我们吗?”
“三家、朝廷,再加本地江湖团结一致,能。但是……”
“我要练功,你不要打扰我!”小月亮眼睛瞪大,把棋子一扔,跑去打坐了。他每日练功已经很辛苦了,此刻不过是中午刚刚悠闲了一会儿罢了。
敖昱歪在大轿子里,无奈看着小月亮叹气。
能是能,但以如今朝廷与江湖展现出来的局势,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以防万一,不能只闹江湖,闹大了,佛道丐总是要出头的。得给朝廷也找点事,一则暂时绝了皇帝的心思,二则……破了朝廷与江湖脆弱的稳定,其实,朝廷要感谢他的——正因为皇帝也明白,才会顺势而为。
敖昱抛了抛棋子,棋子落进了篝火里:“要正经动手了。”
宁家庄,庄子里的人手全都撤回来了,虽没什么收获,但至少宁家庄没遭祸事,众人觉得,就这样在家里待着,看着外头闹腾,也挺好的。庄主劈山刀宁远道杀猪宰羊,给自家人办了一场接风宴。
“庄主!庄主不好了!”一片欢喜中,突然有守卫一路跑了进来,“夭族来了!”
“来得好!”席上的众人立刻抽兵刃在手,以待来敌。
——夭族打神拳庄,是乘虚而入。杀镇山镖局,是入夜后用了诡谲的法子。最后灭镇山镖局的,是让商户集结起来的黑白势力。都不是真刀真枪的对垒,这说明夭族乃是避强击弱的懦夫。
如今他们宁家庄可不一样,人手充足,以逸待劳,又没人觉得不对劲。对方的毒物效力必定大打折扣(应该是),夭族根本是来送的。
“叮铃,叮铃叮铃!”当众人都屏气凝息,一片安静中,铃铛的声音便清脆响亮到诡异。
八人大轿平稳快速地自山下而来,一路到了宴饮的山庄广场前方。
“夭族圣子,乐希。”小月亮从轿子上下来,矜贵文雅地朝着众人行了个礼,抬起头来时,只瞧着劈山刀宁远道,说出来的话可半点都不文雅,“宁庄主,咱们练练?”
小月亮上前一步,人如飞燕掠空,刀光闪过,弦月弯弯。
宁远道大喊一声,抬脚将桌子踢向小月亮,人呈前倾之势的小月亮却陡然拔地而起,脚尖踏在桌沿上。
“砰!”桌子砸地。
“嘭——”削平的脖颈上,血泉喷射。
“骨碌碌。”好大一颗头颅,在地上滚动。
“二庄主,宁远峰吗?”小月亮的声音平稳到近似温柔,宁远道的尸身惊了平衡,向一侧倾倒下去。
他旁边的弟弟宁远峰匆忙举刀,却听见同样的声音,又在问了:“宁家庄客卿,山鬼王魈?”
我被放过了吗?不对,我怎么……在飞?又是一具无头的尸体,谁……死了?
“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免死!”仆人们齐齐高喝,比起寻常江湖人,还多了令行禁止的行伍般威慑。
宁家庄全装上下三百多口,死五十二,伤十八。
幸存者中有不少青壮,在夭族退却后,这些青壮纷纷离去,许多人就此退隐江湖,甚至有人反而自杀的,实在是跪地求饶,丢尽了脸面。
经此一役,小月亮青蛇郎君的名号,直线超过了敖昱这个万虫老祖。
“我明明没带着翠翠。”小月亮撸着翠翠,“为什么要叫我青蛇郎君?”
现在天气热了,翠翠冰冰凉的,十分降温。
万虫老祖在一边悠悠闲闲地问:“那小月亮想要个什么名号?”
“弯月刀客!”
“……”敖昱抿了抿嘴唇。
“你笑了。”
“没。”
“你笑了!你看你又笑了!”
“哈哈哈哈哈!我认罪,我是笑了,哈哈哈哈哈!”
“明明很好听,很适合我啊。”
“哈哈哈哈哈!小月亮,青蛇郎君挺好听的,真的。”
苹果醋:嗯,酸菜鱼口味的狗粮,也挺好吃的。真撑。
外头的仆人们也这么认为,听着这俩打闹的声音,才恍然想起,这两人尚且不足双十。可想想他们俩的手段……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另一头,孙有芳正在对县官埋怨呢。
“都忘了夭族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敢屠罗刹寨了吧?我听说几千具尸骨呢。不是说江湖事江湖了吗?怎么现在又找上朝廷了?”
“侯爷,话是这么说,但宁家庄的遗孤,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帮朝廷办事,这才惹了夭族上门,所以这是找朝廷要公道呢。”
“嗯,朝廷给他们公道,抓了夭族就给。就这么说吧。”
县官一走,孙有芳却立刻对着亲信笑了。
“要不了几天,他们就没心思打官司了。咱们的布置,也该动手了。”
官员早已与本地门派沆瀣一气,军队补给能找他们要,除此之外的布置,孙有芳是半点都不会露的。
也确实如孙有芳所言,本来日日跑府衙的宁家庄遗孤,突然没了踪影,又过了两天,几个女子闹上了云来客栈——武林盟盟主之子谢毅住在这儿。她们皆是宁家庄的遗孤,这次来却并非告夭族,而是来告阔刀门霸占田产的。
恰好,镇山镖局的遗孤也在这儿,也等着武林盟给他们主持公道呢。
确实能说是他们帮朝廷才惹来的夭族,但后来的那些霸占他们产业的“江湖朋友”,可不是因为夭族来的。他们的田产、房舍、家财,也不是吃进夭族嘴里的。
话说,客栈里的谢毅早已写信请求父亲再派人手来,最好是能将他责任接过去的,他的叔叔,师兄弟,或……弟弟。但父亲那边,却只派了几个记名弟子过来,虽也是师弟,却是没法担责的。
谢毅见此,也明白了父亲的态度——武林盟与朝廷的关系更近,不能若其他三尊一般,彻底不管事的,如今却是正好了。
于是,谢毅便也只能一直以伤病为由,躲在客栈里头不出头,勉强也算是得了太平。实在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虽长好了,也能行走了,却长时间不得动弹,两腿细瘦得很,再不如之前有力,至今依旧有几分行动不畅,遑论动武。
结果这些遗孀来找他求公道了,他倒是想帮忙,可最得力的护卫,现在给夭族抬轿子呢。身边多数帮手都与他一样,伤口好归好了,却依旧是不得劲。
打架是不成了,只能用武林盟的名声,做一做说客。
“诸位都是老前辈,给孤儿寡母留一条生路吧。”别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与此同时,他也劝这些幸存者,试着让孩子拜入其他门派。
“我不明白……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一群妇人抱着孩子,嘤嘤哭泣。
这阔刀门的门主也姓宁,和宁家庄三十年前还是一家,往日宁家庄对阔刀门也多有关照。阔刀门那边原本常说“宁家庄与阔刀门,看似两家实则一家。”
正因此,阔刀门来占田产也不是无来由的,都是一家子人吗。他们也确实请出来了宁家的老前辈,(活下来的“老”弱妇孺),阔刀门重归宁家本家,家产自然成了阔刀门的了。
她们不明白,谢毅却很明白。
正是一家子,才更要赶尽杀绝。否则等孩子长大了,再回去夺产吗?现在自己干了什么,未来自然得全力防着。
可这话不能明着说,尤其这群妇人的脑袋都不是很清楚——清楚就不会让人忽悠着先跑到朝廷去告夭族,让人趁机夺了产业。更不会现在还辨不清局势,还惦记着让阔刀门念旧情呢。
镇山镖局那边情况也类似,谢毅劝他们回乡下守着田产,先把孩子养大,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镇山镖局过去的辉煌,甚至惦记着半点都没要回来的借贷和干股……最终只有四个女眷偷偷将七个孩子托付给了谢毅。
形势比人强,她们虽明白,却也不敢冒出来,否则很可能反而被指成是奸细或叛徒,先死的就是她们和她们的子女。
又过了一阵儿,镇山镖局和宁家的遗孤,就都没有了。
谢毅得了几封信,都是那些女眷说情况已经得到了解决,谢过了谢毅,来送信的,也是她们的贴身仆役。同时送来的,还有谢过谢毅之前说和的银两。
谢毅叹了一声,将五男两女七个孩子叫来,与他们说了这银子的事情:“我死了也会交给妥帖的人保管。待你们年满十八,每人可来武林盟要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足够一个人买上十几亩地,做个富家翁自由生活了。
“少盟主,我们不要钱,我们想报仇。”
谢毅抬眸问:“夭族?”
“……阔刀门!”“盐城商会!”
夭族虽也是江湖恩怨,但人家讲江湖规矩。真缺德的,是那些背后捅刀子落井下石的自家人。
明白母亲养出来的明白孩子,谢毅叹息,暗道一声可惜。
谢毅:“我会将你们送到外郡学艺,至于能不能报仇,看你们自己了。”
“谢过少盟主!”
将孩子们托人送走,谢毅转身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他虽知道父亲是不想沾染这种缺德事,但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
林通郡与傍山郡的江湖彻底不太平了,两郡的顶梁柱一折一歪,又有举足轻重的门派覆灭,五年之内的乱子少不了。方才那些孩子但凡有一个长大的,十年后就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夭族……不像是想就此停下的模样,若不及时压制,局势不可想象。
谢毅一开始只是有个想法,可越写越觉得自己所想不错,刚刚悬笔想词,突然有个下属推门进来了:“少盟主!不好了!神拳庄被灭门了!”
谢毅手一抖,墨点洒在了信纸上,这封信彻底毁了。
“夭族干的?!”
“应该不是,昨天夭族还被人看见路过傍山郡的辉县,且,这神拳庄全庄上下五百多口子,全给杀绝了,鸡犬不留,是实打实的灭门。去收尸的差役说,地都让血浸透了,一脚下去,都是血泥。”
迟了——谢毅心中浮现出两个大字,人心乱了。
不!不对!还没迟,夭族还没出两郡。
谢毅匆忙写好了信,让亲信带回武林盟。
可他当日下午便听闻,夭族出傍山郡,前往左道郡去了。
“少盟主,咱们要追去左道郡吗?”
谢毅握了握拳头:“不,留下!林通郡和傍山郡的事情没完,夭族走了,才要出大事。此两郡怕是将成‘战乱之地’。”
“啊?可是,盟主给您安排的事情,不是协助朝廷,抓捕夭族吗?”这位记名的师弟觉得谢毅这番话有些装腔作势,甚至认为他是上次打断腿后,怕了夭族。
“抓得了吗?有了上次的事儿,还有谁听我的?不如在此地……还能救下些人命。”能救下人命,还能在混乱中重建威信。谢毅苦笑,他既膈应这些事,却又要借势而起了。
目前看出情况的,不止谢毅。
有与谢毅一般,不想江湖大乱的。但与之相反,正盼着夭族掀起乱子的,也不少。这可是江湖,若无风云,如何化龙?这夭族的两人正是风神雨师。
神拳庄被灭,流言四起,在林通郡有能耐如此快速灭了神拳庄的势力,毕竟有限。
到后来这流言忽然就集中到了铁掌门上,林通郡的魁首是神拳庄,但铁掌门与之却只差了一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两个门派是老辈子的仇敌了。神拳庄死了三庄主、又死了二庄主,接着让夭族给掏了老巢且三庄主又死了一次,这些消息传到铁掌门,铁掌门可是每次都全派上下吃捞面的。
前些日子,刘老庄主为了借据,带着一群孩子给人道歉,铁掌门的冯掌门便阴阳怪气:“披麻戴孝的孩子该确实是姓刘,但到底是不是他老大老二的亲儿女,这可就不好说了。这下可好了,在世的时候占不了好处,死了之后,自家的小子姑娘没空给坟头填土,还得跟着老刘头给人磕头,呵呵。”
冯掌门说这话确实不怀好意,但他说的很可能不是假的。因为,那之后刘老庄主就不止带披麻戴孝的孩子了。
神拳庄死绝的消息传来,铁掌门更是吃起了全猪流水席,冯掌门甚至表示,愿意给神拳庄一人一口棺材,就是他们不能葬进刘家的祖坟,只能葬在路上去。
官府哪里敢应?千人踩万人踏这可是刑罚,哪能随随便便给五百多口子都沿路葬了。
两家几代的仇怨了,互相都记着少说几十条人命。异地而处,神拳庄对铁掌门也得是这样的。
可神拳庄被灭门确实是灭得太惨了,铁掌门这样的态度,也确实太惹人怀疑了。冯掌门见势不好,匆忙否认时,已经没什么人信了。
传言越发有模有样,连当时是谁带的队,带队之人和神拳庄如何交手,一招一式的对打过程,都传出来了。说书先生现在最火的本子,就是《铁掌门灭神拳庄》,有些本子里甚至还掺杂了铁掌门对神拳庄女眷的不可言说之事,可说是下流至极了。
冯掌门闭门谢客,铁掌门上下全员戒备。
左道郡某条河边,夭族大队人马正在此地休息。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仆人回来了,其中一人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在茶楼听来的本子。谁能想到他原本也是个可止小儿夜啼的魔头呢?
小月亮在河边支起的砧板上剁鱼肉,敖昱在土灶台上煮鱼肉丸子。
【宿主,你也吃鱼?】
【……我黑鱼。】食肉鱼,本来就是吃鱼的。
【对了,你吃了满池塘的锦鲤。】苹果醋语气蔫蔫的,有气无力,他当时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该意识到这暗示着什么的,可当时他傻,嘤【大黑鱼,少杀点人。】
【杀人者非我,贪心也。我也未曾想到,乱得这般快。】
“嗯?味道不好吗?”小月亮看敖昱走神,凑了过来。
敖昱将煮熟的鱼丸在红油小料里沾了沾,喂到了他嘴里,小月亮嚼了两口:“很好吃,弹弹的。”
小月亮这一世除了依旧喜欢饮茶,喜欢味道清淡的酒外,还喜食鱼虾,喜辛辣。
上辈子大概是没必要一日三餐地吃饭,所以他更偏向饮料、点心和零嘴?
【呜呜呜呜!嘤嘤!】
哭得像是个大绿头蝇,又让他想起来上辈子狸奴带回来的大苍蝇了【我与朝廷合作愉快,有何需要哭的?】
【啊?】
仆人“说书”结束,回去剁鱼肉的小月亮歪着头问。
“阿昱,不是铁掌门干的吧?”
“猜猜会是谁?”
“……”小月亮剁了一会儿,“朝廷?”
“小月亮聪明【比你聪明多了】,我原以为我们还要在傍山郡至少杀一家,朝廷才会动手,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快速。”
敖昱【你明白了吗?】
【其实……是明白的。】就因为明白,才无奈。
这是一个被合理化的武侠世界,江湖豪侠想要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大门大派想要养着成百上千的习武弟子,是需要粮钱的,在古代世界里,粮与钱归根到底就是土地和耕种的人口。
江湖人讲究江湖事江湖了,不当朝廷鹰犬,不掺和朝廷的蝇营狗苟。其实,只是江湖底层人的屁话罢了。
第75章 (捉虫) 鹿鹿鞋
075
清源宗与感悟寺, 皆受朝廷册封。钦天监、太医院、御林军、六扇门,乃至各地驻军中,两派弟子斗争激烈, 后宫中也有妃嫔是两派俗家弟子出身。至于丐帮, 更是与朝廷的麟龙卫关系颇佳, 常有合作。
便是文官们,看似和江湖不沾边,其实七拐八绕地, 要么是后院女眷, 要么是身边的忠仆侍卫,也必定是和江湖沾边的。毕竟有功名者, 免徭役,根据功名不等,可免除不同面积土地的赋税。一个个占地颇广的江湖山庄,地契挂靠的, 可都不是庄主本人。
佃户以为自己向朝廷交的赋税, 其实都交给了地主。若有特殊情况, 朝廷加税的时候, 地主也是不会从自己得的那租税里朝外拿的,这时候他们反而积极遵从国家命令了。
朝廷江湖,看似泾渭分明两条河流, 实则在地下,根本就是一条长河。
底层江湖人以为不同于寻常人, 快意恩仇只对着同类, 死便死了。老百姓让江湖人祸害了,虽抱怨朝廷无能,更多怨恨的也是江湖人。这却又可笑地某些方面增加了社会的稳定。
但江湖人占据的土地太多了, 傍山郡一地,叫得上名号的江湖势力,就有二三十家。每年收税时,各县的官员还需拜访本地豪族,让他们多少交上一些税来,否则朝廷连税都没有。这些家族顿时成了“保官符”,当地官员的帽子能否戴得稳,得看人家的态度。
本地驻军更是已经败坏严重,毕竟投入豪族当弟子,可是吃好喝好。又或者投入山寨,当个盗匪喽啰。最不济了,当个游侠混混呢?好男不当兵啊。
能让孙有芳带在身边的将帅,都是他从京中带来的。之后调遣来的兵卒,也多是各家的私兵,再过些年,朝廷怕是就没有可战之兵了。
江湖的人心就是杂乱的,这世界看似人人都要面子,实则人人都想着一夜之间成了顶级高手,烧杀劫掠称霸江湖。换个世界,都不会这么容易让他挑动起来。
晋朝看似繁荣向上,各地豪强们保障了这种稳定,却又是最不稳定的推手。
【宿主!我好害怕啊!】苹果醋咧着个赛博大嘴,哭得情真意切 【我知道我答应了会配合,可是你太像魔教教主了!好吓人啊】
【好人、坏人重要吗?大局才是一切。别太看重个人的善恶。你乖乖的,我就尽量踩着底线干活。】
【谁的底线?你的吗?】
【对。】
【……】更害怕了有没有?嘤,大黑鱼你真有底线这玩意儿吗?可没底线的大黑鱼……算了,大黑鱼已经是在“宠”着他了,不能得寸进尺【我、我会更乖巧的。】
【乖。我还挺喜欢你偶尔插科打诨的。】
【宿主,咳!我给你提一个建议。你可以给小月亮做一些他可能喜欢的,更可爱的,也更舒服的鞋子。】苹果醋握拳,要改变策略,尽力和宿主建立良好的关系!
【可爱的鞋子?】敖昱看向小月亮。
第一锅煮出来的鱼丸凉了,小月亮正在喂翠翠和山楂。
翠翠身上的羽毛长得更多了,敖昱摸过,它是真的正在长翅膀出来,可能以后会飞。
山楂最近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不过它的智力变高了,常将族群里的小蜘蛛背在背上到处跑。
小月亮一边喂,一边摸翠翠的鳞片——他已经将全部鱼肉剁完,不会再用手了。
敖昱的眼睛放在了翠翠……的皮上。虽然最近常常在野外扎营,但两人的生活质量还是可以的,小月亮已经很久没有光脚玩耍了。
翠翠注意到敖昱视线的瞬间,就被噎住了,作为一条蛇,它被鱼丸噎住了。
小月亮在翠翠发出“咯喽~”一声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不可思议地看了两眼,这才向敖昱求助:“翠翠被噎住了怎么办?喂它喝水?还是帮它撸脖子?”
敖昱把眼神从翠翠身上挪开了,翠翠“咳”地把鱼丸吐出来了,顺着小月亮的腿就朝上爬,小月亮以为它要与自己玩,很放松地让翠翠爬了上来。
敖昱走过来,轻轻朝着翠翠一瞟。
“啪嗒!”翠翠肚皮朝上掉在了地上,翻了身,快速爬到轿子后头,钻进为它准备的小箱子里去了。
“吃饭了。刚才碰了翠翠,快去洗个手。”
小月亮挑眉看着他,嘻嘻笑着去洗手了:“好的。”
算了,翠翠的皮剥了,小月亮应该也不会穿在脚上,要不然做成腰带?小月亮不喜欢翠翠那种颜色地衣服……
【咳!宿主,我说的可爱,指的是小兔子、小鹿、小熊、小猫咪之类的。】都是自家养的,小月亮和小翠翠差别好大。
毛茸茸的可爱鞋子不在限制范围内,苹果醋干脆具象化出来给敖昱演示一下。
万一大黑鱼弄一双蛇头鞋,对大黑鱼溺爱无比的小月亮真穿了,那他可是造孽了。
这顿午饭之后,夭族转向朝西。
不出几天,傍山郡内的大小门派结成联盟,在少盟主谢毅的带领下,杀上了铁掌门,说是要为被灭的几家报仇——镇山镖局与宁家庄的事儿,竟然也被栽在了铁掌门的身上,铁掌门有口难辩,更是双拳难敌四手……
谢毅:“我不是我没有!”
谢毅本是去说项的,可有一日睡得深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被人驾到了铁掌门里。铁掌门则已经被屠戮殆尽,给神拳庄“报仇”了。
林通郡第一、第二的两大门派皆灭了,团结一致的小门派们在分赃阶段便乱了起来,林通郡的乱子越发大了。
谢毅独木难支。
傍山郡也乱,短时间内出现了十几家镖局,都在争抢镇山镖局的商路,都是白道的势力,却闹得仿若山大王。出血、出人命是一定的,闹出更多的人命,更是一定的。而且夭族可是已经去了左道郡,只要确定他们不回来,那黑.道必定也会冒头,到时才是真的“乐子”大了。
关于林通郡与傍山郡的江湖故事,每日都能更新许多。
敖昱和小月亮,每日都很喜欢听仆人说书。
左道郡内,当地各门派从一开始便只派了三两个后辈前来“追缉”夭族。
朝廷动作更慢,孙有芳说是在傍山郡剿匪,根本不动地方。如今出来的“匪”,可没有灭神拳庄时的匪那般强悍利落了。有落下活口的,甚至还有灭门不成,让人家反杀的。
——江湖人好勇斗狠,多年在一个地方生活,谁和谁没有点矛盾呢?即便没矛盾,就没有贪婪吗?武功、钱财、土地、神兵利器、貌美的男女,人之贪无限。况且,这种事不是说自家不动,旁人就不动了的。而是但凡有一家动了,其他人便不得不动的。更有甚者,不需要真动,只要旁人都以为某家会动,那混乱便开始了。
随着夭族在左道郡停留时间的延长,血腥与混乱,也随之在左道郡蔓延。
“叮铃~叮铃叮铃~”轿前金铃摇摆,奏响了人心的魔音。
随着这魔音,敖昱在吭哧吭哧地纳鞋底,小月亮在旁边打坐。
敖昱在绣鞋面,小月亮杀人。
敖昱在给鞋面粘毛毛,小月亮在指点仆人们的武功。
敖昱的鞋子做好了。
“鹿!”这是一双鹿头鞋,鹿身上的皮毛是敖昱亲自将羊毛染色,再一点点粘出来的,两只鹿角在鞋面上银光灿灿,鹿耳朵是立体的,摸起来都是软软的毛。
“试穿一下?”
“这个鞋子……还是分左右的?”
“是。”关于鞋子,他确实要感谢苹果醋,两个世界的鞋,都是本没有左右,穿久了便有了的。苹果醋不但建议他鞋子分左右,还建议他给鞋底做出“形”来,让脚掌更舒服。
【很多世界的制鞋师,都会根据客人的脚型做模,根据模型做出最贴合双脚的鞋子来。而且,不同用途的鞋子,软硬度和弹性也不同……】苹果醋自认为他已经从菜谱提示器,计划成了手工百科全书【宿主,你要给小月亮做个脚模吗?】
【不用,我很熟悉小月亮的脚。】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苹果醋捂脸,有点色色的感觉。
靠在大轿里,日日做鞋子作绣活的敖昱,属实吓坏了仆人们。
敖昱也发现了这一点,原本小月亮在外头时,大黑鱼都是放着幔帐的。现在只要小月亮在外头,他就挂起幔帐,找一个光照充足的位置,绣他的花。仆人们完全不需要蛊虫有动作,直接就给麻痹当场了。
现在,鞋子做好了,小月亮穿着新鞋出去跑了。敖昱依然拿着绣花撑子继续绣花,他还特意翘了个兰花指……
这恶趣味十分之酸爽了,几个新来貌似快吓尿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想到了啥。
没办法,会绣花的魔教之人,在武侠的世界里,属于刻入骨血的恐怖,即使这些武林人士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害怕。这属于是来自于主世界的烙印。
小月亮跑了一圈回来了,他踏踏脚,小鹿耳朵摇摇晃晃的。
果然,就算是鞋子,只要是敖昱做的,他也很喜欢。
下次做一双小兔鞋子吧,这个耳朵更长。
“我想要加一对儿铃铛。”小月亮坐在了大轿边,摇晃着两只脚。
“有声响,打起来不会添麻烦?”
“不会,我的内力可以让铃铛在需要的时候才响。”
“好。”敖昱应着,手上在为小月亮绣腰带。前世小月亮的衣裳都是内敛的,没什么华丽的绣纹装饰,毕竟他们穷……不穷也得装穷。但小月亮不说话的时候,气质矜贵清雅,其实,敖昱一直想给他试试瑰丽繁琐的华服。
把九色鹿的一套做好,再试试玉兔的吧。铃铛能做成绒球的。
敖昱脑子里已经有了装扮小月亮的美好计划。
绣花的和练武的,都不影响夭族继续到处乱窜。当敖昱和小月亮开始花心思打扮大轿的同时,他们离开了已经陷入一团乱的左道郡,去了畅亢郡。
畅亢郡的几大门派组织了一场围剿,敖昱挑拣了其中四个大门派的精锐全杀了,却将其他门派的人都完好无缺放回去了。
畅亢郡,乱。
——即便知道这是夭族故意用计策乱他们的心,但不被这种计策所扰,需要所有门派彼此之间都有极强的信任。很可惜,他们没有。
还是那句话。一家乱,全郡乱。
此时连最早起乱的林通郡都还未曾平静。
谢毅刺血为书,痛陈利害,终于得到了父亲谢勠力的肯定答复。
谢勠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发下了武林贴,务必要集江湖之力,剿灭夭族!
越发躁动的江湖,包括已经一片混乱的四郡之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部平静了下来。
“阿昱,我们败了吗?”小月亮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看得出来一点都不担心。
“不,我已经赢了。”敖昱嘻嘻笑着,把腰带拿给小月亮。巴掌宽的腰带上,是双(雄)鹿交颈纹,华丽雄壮的鹿头,却偏偏在脖颈上系着细小的银铃铛,他内力已经够了,这些铃铛是敖昱真·手搓。只是铃铛太小了,发不出声。
“赢了?”小月亮不解。
仆人们也都支棱起了耳朵,他们之前最多只是一地的豪杰,方才得知武林盟下英雄帖剿灭夭族,已是都吓得慌了。此时即便对祭司死忠的,也不由得心里生了几分他在说大话的想法。
“我们夭族是什么东西啊?”敖昱道,“一百年前的丧家之犬,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两只蝼蚁,先有朝廷派兵围剿,后有武林盟谢老英雄发下英雄帖,难道不是已经赢了吗?谢老英雄的英雄帖,可是咱们的名帖啊。”
敖昱捏捏小月亮的下巴:“而且,大晋终究有四十八郡,你认为收了名帖的江湖名宿们,有多少人会从一开始就听谢勠力的命令?江湖人,要脸啊。小月亮,你有好玩的了。哈哈哈哈哈!”
只小月亮拨弄着腰带上的银铃铛,为即将有很好的剁人对象笑得开心。
苹果醋哭唧唧地敲着他的赛博木鱼。仆人们大多听得心里发颤——他们一开始听着到还觉得颇有些英雄豪气,可当他笑起来,便让人觉得阴风阵阵,血气沉沉了。
局势也如敖昱所想,被他们严重影响到的郡已经近十个,不过两成。甚至有许多侠客接到英雄帖便是一怔。
“夭族?夭族什么时候出事了?这……竟然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来?当地的门派也太没用了些。”
英雄帖上写的,自然只是大概请他们干什么,可没说清楚夭族的来龙去脉。待他们询问了旁人,可旁人知道的,都不知道是传了多少耳朵的“真相”了。有夸大,也有丑化,很容易使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比如——别人做不到的,我一定能做到。
小月亮的乐趣果然来了,送上门的高手越来越多。
四绝剑,死。
胖弥勒,死。
虎牙三杰,死。
点星道人,死。
孙氏双侠,死。
……
“叮铃!叮铃叮铃!”轿子轻快地跑着,身后留下尸山血海。
小月亮撩开幔帐跳了出来,鞋子上的鹿耳朵抖了抖,紫衣的下摆层层叠叠,如紫色云雾堆起,又有丝丝金色阳光在紫雾中闪动,外头鹤氅的袖子上是一寸宽的九色鹿逐月图,鹤氅中间偶尔露出的腰带上银铃闪烁。但乌黑的发,却只用一根白玉鹿头簪别住。
小月亮越来越强,可以穿着漂亮衣服打架了。
“阿昱,这蚂蚱你玩了两天了吧?有什么新奇的?”小月亮整了整衣衫,扭头便看见敖昱又将蚂蚱拿出来了。
“这不是蚂蚱,是蝗虫,我原先是无法操控的,它们无毒。”敖昱抬手,两只黄棕色的大蚂蚱老老实实站在他手背上,“但现在却能操控了。”
小月亮有些迷茫:“蝗虫和蚂蚱,不是一物?对了,蝗虫能飞,蚂蚱只能跳。”
“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敖昱治水,也和虫王发生过争斗,水是一些虫类幼虫的繁衍之地,却又会对另外一些虫类的发展壮大造成影响,结果吗……黑鱼不挑食,“但好像不大对。”
“嗯?”
“我以为蚂蚱和蝗虫是两种虫子,某些错认为蚂蚱的是蝗虫幼崽。但不是,一些蚂蚱明明已经是成虫,却变成了蝗虫……身体外形甚至习性,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敖昱指了指手上的这两只,“本来是想养一些作为其他虫子的零嘴的,结果它们就变了。”
苹果醋在黑暗中嘤嘤嘤,他想解释一下的,比如蚂蚱是通俗的称呼,蝗总科里的不少虫子都被这么叫。以及蝗灾里的蝗虫,指的一般是“飞蝗”。
可是这一次,他的科普遭到了天道的阻止。
因为这次的科普,关系到了敖昱的天赋能力——蛊虫。
天道很害怕:你家宿主要是弄出大蝗灾了,可怎么办?
苹果醋抗议:上次细菌就能说,细菌病毒比蝗虫可怕多了好吗?而且从表现形式上看,细菌病毒这种东西,其实更接近于对‘蛊’的描述。蝗灾这种缺德事,我家宿主是不会干的!
(外表笃定的苹果醋,心里其实很慌:嘤嘤嘤,应该不会干的吧?大蝗灾可是十分损功德地,而且这么干倒霉的是最底层的老百姓,除了天下大乱,还能有什么收获?天下大乱?现在就够乱的了。)
天道:细菌病毒他弄不出来,他能力的上限只是感知到它们,无法驾驭它们。
苹果醋:蝗虫他能驾驭了……但我不说,你觉得我宿主就研究不出来吗?
天道:他自己研究,终归是不会有后世诸多科学家总结的那般详细。
“阿昱,你研究蝗虫做什么?”
“不做什么。”敖昱摸摸他的头,“但这种紧要的东西,我既发现了有异,就该研究。”
小月亮想了想,给了敖昱一个大拇指。
【……】大黑鱼的好习惯,是真的不少。
“阿昱,我去迎敌了。”
“注意安全。”
“嗯!”
小月亮走了,没过多久,孙老虎带来了一位熟人。
郑妔背着一张特制的椅子,椅子上是她的女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敖昱的面前,声音嘶哑道:“我愿一生为奴,只求祭司尽力医治小女。”
一年之期已到,郑妔卡着时限追上来了。
她模样比去年狼狈许多,满脸灰土,眉毛都盖得看不见了。去年还是一头黑发,今年已经是一头杂草般黑白夹杂的乱发。
给小月亮打扮得很好看的大黑鱼也没落下自己,他一身厚重黑衣,随着光线的不同,有或紫或银的花纹显露出来——似鱼又似龙,一双鞋子也是鱼头(苹果醋:咳!其实有点丑)。
“抱上来。”
红罗刹亲自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到了敖昱面前。
女孩儿虽虚弱但被照顾得很好,身上干净,没有任何异味,两个包包头也打理得齐整。只是长期昏睡,双颊凹陷,不见生气。
“我能将她的身体治好,但脑袋能治好几成,我不知道。”敖昱道。
郑妔磕了个头。
敖昱是她能够找到的,给她最好答案的人了,继续跑下去,女儿只会彻底失去生的希望。
紫色大蝴蝶飞了过来,落在小姑娘的身上产下卵便离开了,又有蜂子过来,也产下了卵。
“她身体损伤太过,一只蛊虫治不好。找个担架抬着她。”敖昱道。
【宿主,你‘每百年点亮一个新技能’里,不包括医术吗?】
【包括。还多花了几百年。】
【哎?】这是个真·老中医?
【魔教教主又不是药王谷谷主,要符合人设。】
【……】我信你个鬼,这条大黑鱼坏得很【治病能得到功德的。】
【广传医道功德、神方的功德才够多,若只是治病救人,除非遇到大疫,否则对于我现在的情况来说,便是不务正业的浪费时间。】
大黑鱼这话,一听就很有经验的样子。苹果醋瑟瑟发抖,有时间一定要去大黑鱼的原世界一趟,看看那世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养出来一条大黑鱼……
第76章 (捉虫) 易容
076
有仆人从行李中取出担架(偶尔抬着仆人中伤员用的), 将小女孩放上去,她刚被固定在上头,便抽搐起来, 仆人麻利地将软木塞进她口中。郑妔泪流满面, 紧紧咬着自己的手掌, 却不多话。
女孩儿渐渐平静了下来,敖昱让郑妔把她扶起来,给她喂两口吃的。
“大祭司?”她女儿意识不清, 只能用直接戳进喉咙管的鹤嘴壶喂些参汤、鸡汤和羊奶, 米汤都不敢喂的,怕无意识的病人呛进气管里。可其他仆人都动了, 有人快速拿来了一块米糕,虽然凉了,但依旧柔软。
郑妔略有些惊悚地看着他把米糕递到了女儿嘴边,女儿竟然张嘴了?
“宝儿你醒……”郑妔顿时大喜, 可再一看女儿并未醒来, 她是闭着眼张嘴吃东西的。这情景略有些惊悚, 郑妔的面孔僵硬了片刻却又笑了起来——女儿虚弱至此, 最大的原因就是吃不了东西。郑妔甚至还买过人奶喂孩子,但她可是知道那些什么乱七八糟养人的说法都是瞎编乱造的,还是馒头白饭最养人。
现在别管用的什么手段, 女儿吃东西了,就是好事。
放下女儿后, 郑妔过来给敖昱磕了个头。
“她叫什么名字?”
“汪麟儿。”
“好名字。”敖昱道, 恰好小月亮回来了。郑妔极有眼色地带着孩子下去了。
小月亮是拽着袖子回来的,因他袖子被划破了个大洞。敖昱死盯着他胳膊,还好胳膊没事儿, 皮都没破。可说“皓腕”,毕竟他白。却没有“正统”皓腕的娇软,润如骄阳暖玉,矫若盘龙舞凤,他是健康有力的青年。
“这次的四人阵形,有点意思!”小月亮很高兴,他喜欢有挑战的战斗。
“脱下来,换身新的。”
“但我喜欢……”
“给你缝好。”
小月亮笑了,老老实实去换衣服了。
【我以为你会黑了脸色,不让他再去了。】
【他是天上的月,不是烛中的火。月亮该高高放着,烛火应小心护着。】
【烛中的火有什么不好的?】
【唯有熄灭一条路。】
【月亮不是也有阴晴圆缺?】
【月亮从来圆满,凡夫俗子不可见罢了。】
【……】苹果醋跪了,不过他也跪习惯了。嘤。
大轿抬起来,继续前进,敖昱在和苹果醋斗嘴的时候,也在给小月亮缝袖子,外带“埋怨”小月亮:“又忘了用豆藤?”
换了衣裳的小月亮低着头,一手抓着翠翠的脖子,一手戳着翠翠鼓鼓囊囊的脸颊,他不是没在听,他是在虚心受教:“没有,我记得用了。”
“所以是砍在豆藤上了?”更凶险了。
小月亮怯生生抬头:“呵……呵呵。”
敖昱叹气,捏了捏他的脸颊:“倒是少见你傻笑。再有一次这样的,下次我就跟着去了。你知道的,我内力低微,招式粗鄙,打架是打不过的。”
仆人们:“……”
小月亮:“……”
苹果醋【……】短时间内的二连跪,他不是应该“我要将你护在怀中!再不让你伤你分毫!”吗?为什么是这种的?仿佛变相地要死要活威胁对方,娇妻既视感。
可是,看小月亮的表情,他是真吃这套啊。他眉毛撇下来,嘴唇也抿紧了,显见是害怕了。
“阿昱,我错了,我下次会主动用的。”小月亮小心翼翼拽了拽敖昱的下摆,敖昱正做着针线,小月亮可不敢拽他袖子,怕他扎手,“我只是……觉得过去是比武,用豆藤不好。”
敖昱把针戳进笸箩的线团里,空出手来便捏住了小月亮的面颊,如今他皮肤越来越细腻白皙,倒像是捏着滑溜溜软腻腻的糯米面团。
“若有人来找我比武,他们事先知晓我有蛊虫吗?”
“知晓……”小月亮点头。
“我和他们对战,可能不用蛊虫吗?”
“不可能。”小月亮摇头。
“我去和人比武,若说我不会用蛊虫……”
好了,不需要说完了,小月亮的眼睛已经愤怒地挑起来了,然后他又泄气了:“我错了。”
“错在哪儿了?”
“我最重,你最重……没必要在意那点比武的规矩。杀了就够了。”
“乖。活着、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你得知道,我在等你。”
“嗯……”小月亮扑在了敖昱怀里,噘着嘴,眼眶有点发酸,是真的知道错了。
仆人们:“……”
小月亮是天生的战士,厮杀和战斗是他的本性,这个世界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可不能因为什么狗屁的江湖规矩,让他养出坏毛病来。什么是战士的“好毛病”?
——无所不用其极活下来。
“所以,我长大了吗?”小月亮闷闷地说。
敖昱的气势瞬间萎靡:“……没。”
小月亮噘着嘴,埋头在敖昱胸膛里,不说话了。
敖昱拍着他的背脊,没办法啊。
追击在后的名宿们,次日看着岭山四剑的遗体,面色青黑。
“这夭族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再说夭族是以毒蛊害人的,说这话的才是害人呢。看看地上的这脚印,他们与青蛇郎君,乃是正面交手。就惦记着防毒虫了,人家是真有本事。”
“正是……虽不愿承认,但该是二十招内,他们被青蛇郎君取了性命。且未曾伤到对方。”
“我等也并非说夭族只会以毒害人,实在是万虫老祖根本难以近身。即使将青蛇郎君调开了,依旧无法将他们各个击破。”
“他们那蛊虫……我亲身试过。用了最好的避毒丹,抹了一身的雄黄药膏,穿着棉衣棉裤,戴着幂篱,但还是让虫子无声无息给蜇了。我比旁人多撑了半刻钟,也仅此而已。”
“倒是觉得睡了一场好觉。”另一位大侠苦笑道。
“正是。”
这代表着,他们目前集合的数量,群殴不行,依旧只能是万虫老祖想放谁进来,才有谁能清醒着进入他附近,然后,让青蛇郎君杀。
众人此刻有些怒气,也有点仇恨,却又不大。因为对方明明有能力在他们之前不信邪的多次试探靠近时,把所有人都杀了,可没有。所有死者,都是青蛇郎君单刀赴会杀的。他们一群老家伙以大欺小,人家却还是很讲规矩的。
“万虫老祖身有异能,青蛇郎君……目前我们所知,他善用刀,武功强悍霸道迅捷无比,甚至有传闻说,他年纪轻轻已经练出了刀罡。此人有二十岁的身体,五十岁的经验,内力深不可测。”
这代表着,对方拥有一个江湖高手梦寐以求的一切。灵活健康的身体状态,丰富成熟的对敌经验,以及最大的基础内力。
名宿大侠们彼此看看,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问——怎么杀?怎么捉?怎么近身?
最鲁莽的人也不会继续硬冲,这妥妥的送命。
“太邪乎了。”
“这夭族……还真是两个妖怪。”
“可不正是妖怪吗?还是到了哪儿,哪儿就起乱子的妖怪。”
妖怪吗,凡人不可敌,名宿们的惨败也就不能算丢脸了。
夭族乱窜的范围越来越大,关于夭族的传闻,越来越神。在夭族已经远离,江湖势力的视线已经移开的傍山郡,发生了一场因罗刹寨而起的,波及黑白两道的大乱.斗——持续两天三夜,死亡人数近两百。
此事一起,之前被英雄帖压下的骚乱,再次掀了起来!
武林盟盟主谢勠力亲往清源宗、感悟寺请求两派出手灭妖。
清源宗宗主问:“谢盟主,引江湖乱起的,可是妖?”
感悟寺主持道:“阿弥陀佛,妖由心生,心静、妖灭。”
两日后,小月亮就从最新的说书内容里听到了。
他眯着眼睛,一脸的嫌弃:“现在灭了我们,确实很多要找事的家伙就没有找事的借口了,江湖白道势力也可借此一扫各地冒出来的毒.瘤,还江湖一段表面上的太平。所以,为什么要用这种玄之又玄的废话当借口啊?”
“因为,现在不想混乱结束的,是朝廷。”
“啊?”
“若无朝廷下手,如今的局势,他们是会参与灭妖的。可朝廷正在借机收回土地,道门和佛门可是占地最多的大派。正是他们之前的不插手,朝廷火才没有烧到他们的身上。当今陛下虎老威犹在,目前没人敢明着反对。”
别的宗门还得挂靠在大官身上免税,佛道不需要,尤其清源宗与感悟寺占有大片良田,道爷和佛爷们不纳税、不服役,可是潇洒得很呢。不排除这佛道里有正经修持的高人,但他俩各自持有度牒的僧道,就有过二万,加起来就是五万的精壮男子,其中超过八成习得了一身武艺。至于没有度牒的,以及俗家弟子,甚至于郑妔这样,传了几代人的俗家弟子……
这俩的历代主持与掌门也都是聪明人,虽并称泰山北斗,道佛之争,从晋国立朝之初,争到了现在。在紧要时刻,却又必定是他们伸出援手拉对方一把,没有谁真把对方一脚踩死,神仙佛祖是很懂什么叫明哲保身。
朝廷一边利用这两大国教,吸纳其中佼佼者为己用,同时阻挡其他江湖势力进入朝堂。但另外一边,又一直努力想把这两大国教直接碾死,但显然到目前也未能成功。
皇帝屁股下面不烧得难受吗?佛道这个时候敢露出大动静,说不定就要来一个灭佛灭道了。
“那丐帮呢?”小月亮好奇地问,“同为三尊,怎不见他们出现。听说苏老帮主急公好义,为何既不见他来阻挠我们,也不见谢勠力去寻他。”
敖昱挠挠他的下巴,小月亮一把拍开他的手,敖昱笑嘻嘻地靠在了大迎枕上,取出做了一半的针线,拿在手中做着:“丐帮早已出现了。”
“嗯?我们在盐城见到的那些?”小月亮这时候却又依偎了过来,抱着敖昱的腿,敖昱匆忙举高手里的绣花绷子“胡闹!”小月亮嘿嘿笑着,闭眼枕在了他腿上,还摇晃了他两下,“继续说,继续说。”
“唉……丐帮乃当世第一大情报门派,你想想,现在漏出来的消息,都是什么消息?”
“现在漏出来的消息……什么消息都有?哎哟!”敖昱把针别在绷子上,腾出手来弹了小月亮的额头一下。
“放出来的,都是引得乱局更乱的消息!”
小月亮捂着脑袋,眼珠动了动,顿时恍然大悟:“啊!”
“丐帮早就和朝廷合作了。最早神拳庄被灭,一点大队人马调动的消息都没有,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谁是真凶,可后来呢?谁被谁灭门,各家都清清楚楚的,且每家都有几个幸存之人……”
一阵风吹过,小月亮打了个哆嗦,外头仆人也多有打哆嗦的。
谁能想到呢?原来这么早的时候,便有如此多的人入了局,成了棋子了。这么一想,他们甚至觉得庆幸。夭族势力虽小,可他们这位祭司,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个下棋人。
“为什么呀?”小月亮不明所以,“这位苏老帮主,不是好人吗?”
“他确实是好人,是一位大仁之人。”
“啊?”
【啊?】同样在瑟瑟发抖的苹果醋,他是知道为什么宿主让他看了,可本该看得最明白的他,也是如今敖昱给小月亮科普,才知道了内情。
“丐帮,在苏老帮主手里发展至鼎盛。”
小月亮疑惑:“?”
小月亮瞪眼:“!”
“看来是明白了。”
“嗯,苏老帮主……果然是大仁之人。”
【不、不明白。】
【丐帮哪来的人手?】敖昱叹气。
【啊!我也……明白了。】
丐帮,乞丐。农业社会,乞丐多数是失地农民。如今太平盛世,近五年里,只有陇西郡、磐安郡比较倒霉,先涝后旱,其余郡县只有极小范围的灾害,都在本郡可以自行解决的范围内。既然流民都未曾出过,哪来的大量乞丐?几乎只剩下唯一的原因了——土地兼并。
门派豪族发展壮大,山庄宗门蓬勃建立,地可是没变多的。
因此朝廷打击江湖势力,苏老帮主作为江湖的一员,也作为乞丐的一员,选择了协助朝廷。
这消息要是爆出去,苏老帮主便立刻会被视为江湖公敌,一辈子的威名毁于一旦。甚至那些被他帮助的农民与丐帮,都不会理解他的行为,会跟着旁人一块儿唾弃他的行为。因为农民想的是当大户人家的佃农,丐帮想的是自家更壮大一些。
不计个人得失,济天下危困,怪不得大黑鱼都会说一句大仁。
名宿们也曾聚集大量人手,意图用人海优势,截停夭族,但是,他们聚集的人手一旦增多,夭族便突然加速,在半天之内,彻底甩开一切跟踪的人手。
几次再三,名宿们也无奈了。
“老夫这把年纪,不怕把命丢下,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可实在是……与自投蛇腹,无异啊。”
“感悟寺与清源宗不动,又能如何?”
“要不然,咱们等到今年入冬吧?入冬了,虫子少了。尤其是下雪的时候,虫子彻底难以 飞行。是咱们追击的最好时机。”
这些人既然被称呼为是“名宿”,虽有些丧气,却非就此偃旗息鼓之辈。
名宿聚集,夭族依旧到处满地乱窜,这一年的十月(阴历),明明已经是入冬的月份,人心却彻底躁动了起来,六七个郡内,发生了江湖人的大规模殴斗,死伤无数。
名宿们则突然失去了夭族的踪影,他们现在可不像最初只有几十人,能一头扎进林子里不出来,那可是近四百人!
“该是分散开,潜入各地了。”
“他身边的多是黑.道老手或独行客……”
换言之,都是江湖上的老油子,熟知坑蒙拐骗的。如今天气渐寒,又恰是游子归乡的时候(江湖人的春运),今年江湖动乱,回家的人更多。尤其独行客,想回家避避的不知凡几,多有十几年没回家的人,在今年回来,也有身边带着三五好友的。
名宿们面面相觑,去年冬天,夭族依旧活跃在外,只是冬天他能用的虫子确实不多,追击他的众人只目击到了一种蜘蛛。
“这也算是好消息吧?证明万虫老祖的蛊虫,确实受寒冷影响。”
“他们与仆人分散,蛊虫又被削弱,正是我们将人寻到,一举击杀的时候!”
“是极!”
名宿们的人脉是可怕的,他们目标一致,附近几个郡自然全力配合搜寻。
“停车停车!”
一支镖队被叫停,中年镖头满脸的晦气:“又是找夭族的是吧?!娘的!快找快找!打开打开!都看看!看看我们的脸。”他自己拽着脸上的胡子,“看看真的假的!”
“兄弟,咱们都不容易,你看这个……我们快点完事儿,这就走。”
今日天上飘着大雪,听镖局的口音,就知道这是赶着回家的——这一路上怕是被道上的许多事拖延住了。
带队的取出酒壶,与镖师分享,旁敲侧击问他从何处而来,他所在城里的当家人是谁,又问了一路来往的见闻。
人家翻着白眼,显然是看出来他的试探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应答自如。
镖队的东西也都查完了,盐、蜂蜜、布料、银子,最值钱的是两件玉器,确实是他们隔壁城某位大师父的手艺。主事的除了镖师,还有个年轻商人,商人缩着头,被冻得厉害。队里还带着女眷。人家连女眷也掀开帘子让看了,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两个婢女,一个伺候的小丫头。
听说青蛇郎君俊美非凡,检查的弟子还怀疑是不是男扮女装?
那女子直接将罩衣脱了下来,露出傲人的曲线,冷哼一声:“看够了没?不行上来摸一把?”
“冒犯了!冒犯了!”
不是良家女子,八成是年轻商人从哪儿买来的妾室。
“老哥哥,咱们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搜查的人走了,镖队继续前行。
两个结伴而行的寻常镖师,将手握在了一起。
“真好玩!”其中一个镖师虽长了对三角眼,被框在里头的眸子却清澈透亮,此时带着几分调皮。另外一人是个眯缝眼,两道裂缝里藏了两处黑沉沉的深渊……可在望向三角眼时,深渊便温柔得如同子夜一般了。
到了下一座城市,镖队直接转向进了城,租了两个大院子住下。原来是队里的年轻商人病了,他才是这商队的正经主家。当日检查他们的那位侠客听说了,带人来探病,道:“我家里这两人有人朝鼎城附近去,孙镖头若乐意,在下可为孙镖头朝家里送个消息!”
“这!这可就太好了!不过怎么好意思麻烦孔少侠?”
“江湖救急吗。日后我若到了鼎城,还要劳烦孙镖头一二。”
“那便说定了!”
后来传讯,鼎城那边还真的是有这么个走镖在外的孙镖头,其他地方也都对得上,孔少侠于是彻底放下了这支镖队。
名宿们倒还是抓着了几人,不过,都是死人。
一旦发现难以逃脱,这些人毫不犹豫立刻催动体内蛊虫,当即毙命。
“夭族这么快便收拢了这些人的人心吗?”
“并非忠,乃是惧。”
“……”
让这些刀头舔血的黑.道人物惧成了这种模样,同样可怕。
冬天虽冷,可江湖人的血却是热的。夭族销声匿迹,死亡却依旧未曾中断。
部分名宿不得不退走,因为自家的老巢也不安生了。
大概是一冬流淌的热血太多,新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天气一暖,叮铃铃的大轿铃声,也重新响了起来。
“那张脸,可成为你的真脸。”敖昱对红罗刹道,感谢小三子的贡献,他的虫子在这方面收集了足够的经验。
“属下无意婚配或生育,这样便够了。”假面一去,她说话的嗓音便再次变得怪怪的,“谢过祭司为属下强筋骨。”
“老白,你呢?”
这可是个老枭雄,也是个敖昱算错了的人,他一直以为老白会跳出来,可老白就是忠心耿耿。
第77章 (捉虫) 敖昱:来杀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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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祭司, 红罗刹想看的,是武学的更高境界。老奴想看的,却是江湖、权势上的更高境界。若是老奴自己, 那罗刹寨就是老奴这辈子的顶点了。年轻时, 老奴也曾想过诏安, 年岁大了便知道,那是条死路。如今跟着两位主人,却也是老奴的‘诏安’了。”
“这次办得好, 你想要如何的奖赏?”
老白立刻笑道:“老奴也想强筋骨。”
此时的老白,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狂蜂浪蝶临死时的非人场面。其实死无妨, 他走上江湖这条路开始,就不怕死了,毕竟怕死的人死得最快,可是那样死……老白是真真觉得, 他们下地狱去了。
他想一死百了, 想尘归尘土归土, 不想下地狱。
“好。”
小月亮正专心撸着新宠, 一只名叫福气的驼色蝙蝠,它的毛很长,蓬松柔软, 手感细腻,以至于看起来就是个长了翅膀的毛团。
(苹果醋:长了翅膀的仓鼠)它在小月亮的怀里极其温顺, 偶尔发出的“叽叽”叫声, 喂虫子的时候,两只粉嫩的小爪抓着,咔嚓咔嚓嚼着快速塞进粉色的小嘴巴里, 十分招人疼。
——它快速变成了个球,也有小月亮不停塞虫子的功劳。
它是敖昱专门培育出来的,聪明认主,且别看它人畜无害,爪子和牙的毒素都可致人死命。
翠翠盘在大轿的一角,脑袋上是山楂。它看着小福气,蛇脸上清晰地写着“垂涎欲滴”——即使被主人严格限制,但也想吃。
剩余的名宿们再次黏了上来,各地的乱已不再拿夭族当幌子了,夭族亡或不亡,已经与他们杀或不杀不相干了,混战和杀戮,背叛与诡计,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至今仍旧追着妖族不放的名宿,或是咽不下这口气,或是为了自己的名号,或……真的是为了江湖着想,认为不能放了这挑起乱子的诡异两人逍遥,否则还会出事。
他们即便此时追不上,也想尽量留下些记号,以便冬天可发现线索。
“阿昱,你在等什么?”
“等再乱些,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了。”
三月底,陇西郡天降暴雨。这减轻了陇西郡的旱情,可当地有经验的老农与部分有识之士,面对暴雨却面色沉重。
大旱之后常有大蝗。几千年的历史,让人们对很多事物,积累了丰厚的经验。
能撑到现在的陇西郡官员,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并不以妖言惑众试图掩盖这种传言。反而一边向朝廷发出急报,一边组织百姓与当地豪族预防蝗灾。
说来也可笑,正经历天灾的陇西郡与磐安郡也是至今未曾发生动乱诸郡之二,郡中上下,还是很清楚轻重缓急的。
官员、百姓与江湖宗门的行动都很迅速,短时间内便发现了十几处幼蝗大量外爬的区域,都以先烧后埋的方式,及时处理。但是,蝗虫还是飞起来了。
百姓虽早已准备了驱赶、焚烧、网捕等方式捕杀;同时也准备了祭祀虫王、蝗王的各种仪式。反正总盼着能有个法子奏效。
又下雨了,若是去年旱时,百姓怕不是喜笑颜开。可今年蝗灾,看着雨水,不知多少人痛哭。雨水是将部分蝗虫浇落在地,让它们飞不起来,但更多的新蝗,从地下爬了出来。
百姓也吃蝗虫,但飞起来的蝗虫有毒。且蝗群随吃、随生,一群蝗虫可并非一代蝗虫,而是数代蝗虫的集群。蝗虫“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中,不过一昼夜,数千亩土地的作物就此绝收。百姓即便抓捕了成堆的蝗虫,又能吃多久?明年的粮食,依旧绝收于蝗虫的口中。
磐安郡不过数日后,也爆发了蝗灾。一部分是陇西郡飞过去的,还有一部分是本地爬出来的。
两郡实在是撑不住了,郡守放行,允许百姓逃荒,流民扶老携幼,开始离开家乡。
蝗虫们……开始朝外飞了。周边各郡开始紧急准备捕蝗事宜,倒是让更多郡中也安稳了下来。
“蝗虫来啦!”“蝗虫来啦!”
官道上,有官差敲着锣,脚下如飞,冲向前方的村落。男女老幼,无论平民或江湖人皆一脸戒备地站在农田里,有拿着抄网,有举着渔网的,还有举着箩筐与火把的。
田地周围都挖了壕沟,沟里灌了水,这是一会儿等着倒蝗虫的地方。
“叮铃铃!叮铃铃!”金铃欢快地摇曳着,江湖人都变了脸色。
是听说夭族到他们郡来了,但这种大灾的时候,黑.道都不会冒头,都以为夭族只是过路的。夭族是真不怕犯了天下众怒吗?
蝗群也来了,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嗡嗡的声音吓哭了几个孩子,夭族的大轿也停下了。
“夭族的爷爷,如今天灾在即,还请您发发慈悲,高抬贵脚。”方才敲锣的差役一咬牙,跪在了夭族一行人的前方。有几个江湖人与乡老也站了出来,跪在道路前方。
“真让我走啊?”敖昱掀帘子下轿。他抬起手,一只巨大的蝗虫落在他手背上,这蝗虫通体正红,即便外形丑陋,颜色却是真好看,“你们叫我什么来着?对了,万虫老祖。都说,这世上没有取错的外号啊。”
小月亮在轿子里捏着福气,福气跟他一块儿哼唧了一声——他的外号就取错了!
敖昱手一动,红蝗虫飞上了天,更多的虫子,从夭族仆人背着的木盒子里飞上了天,还有大白天极少出现的蝙蝠,也不知道从哪儿飞了来,冲进了蝗虫群。
人们惊叫着,无数蝗虫噼里啪啦地从天上掉了下来。
“蝗虫!蝗虫!”
“死的!都是死的!”
虽然有的还在动,但分明也翻了肚皮。方才蝗虫若落下他们都是惊呼,此刻蝗虫落下,人们却都在欢呼。
“一会儿再收拾,别误伤了我的孩儿。”敖昱朝跪着的众人道,“我孩儿的数量若不够了,我可是转身便要走的。也不要让人轻易去捕捉,万一抓到的不是我家孩儿,是别的毒虫,那可不怪我。”
跪地的众人都有些懵,继而大喜:“是是是!”
“小月亮,别出来!”敖昱没回头,但还是叫了一声——别出来浇虫子雨了。
敖昱慢悠悠地,就这样在小道上走着。
寻常百姓哪里知道什么玩意儿是蛊?倒是依稀听说过夭族,但之前的传闻中,夭族无不是大坏蛋,现在这个……
“爹,那是虫王爷爷吗?”小孩子伸手指着敖昱,问。
大人赶紧将孩子的手按了下来,可一想却又觉得没错,拉着孩子跪下了:“谢谢虫王爷爷救命,小人回家后必定仔细供奉。”
【……完了宿主!你要受香火了!】
【这种无妨。】敖昱道,这些百姓都是实打实受了他的活命之恩,他也确实是虫王爷爷,这功德是他该得的,他受得起。
【不过,宿主……你等的是这个?】
【不是,我虽也收集了陇西和磐安的,同样猜到大概会有蝗灾,但我可真没等这个。甚至相反,我是因为蝗灾,才推后了行程……】
【宿主你真好。】感动要哭。
【……送到眼前的功德,不能不赚。】
苹果醋赛博黑脸,感动早了。
他忍不住去戳此界的天道:喂,你对我宿主还怪好的。他玩虫子就给他送蝗灾来。
天道:哪个坏人家的BOSS玩蛊玩到蝗虫身上去?发生蝗灾是自然灾害,我才没关照你家的坏人!
苹果醋:emmm……我想问问,你家气运之子,真能打赢我宿主吗?要不就算了吧,我都心疼那孩子了。现在主角才多大?我家宿主还有八年多的时间,你确定要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上未来我宿主这个老怪物?
天道不想和他说话,打了个雷把他赶得远远的。
这个世界的天道,比上个世界的天道可爱多了,和祂说话后,苹果醋都觉得神清气爽。
江湖人与差役必须去告诫百姓不要手太快,毕竟敖昱可是夭族,他能特地赶来帮忙,已经是让人难以相信了,可没人信他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会继续帮忙抗蝗。他们也怕百姓看有些虫子外形特别,以为是奇物或祥瑞,偷偷收起来的。
其实敖昱可以直接控制天上的蝗群,目前蝗虫的伤亡,也多为互噬的结果,毕竟蝗虫的数量太多了,敖昱这边的虫子看起来阵容强大,其实散进去就不见影子了。但目前没必要让人知道,毕竟委实太过逆天。
天色渐晚,天空却亮了,蝗虫灭得一干二净。灭蝗的虫儿与蝙蝠们各归其位。郡守快马赶来此处,也正在一边恭敬站着。
敖昱道:“我实在是有些饥饿难耐了。”
不等郡守与豪族吩咐,百姓们已欢喜地嚷嚷了起来,好酒好肉流水一般送了上来。能递到敖昱面前的不多,便被递到了仆人与大轿那边去。
敖昱抬眼,看向某个方向,笑问:“诸位,可还要杀我吗?”
夭族在此地停留得够久,名宿们已经赶到了,这是数个月来,他们头一回在青蛇郎君没有露面的情况下,距离敖昱如此之近,传闻中这位大祭司可是不善武的。
名宿们还未曾有反应,方才热闹亲和的老百姓,却忽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谁?!谁要害虫王爷爷!?”
一个干巴瘦的老汉发出咆哮,常年劳作而弯下去的腰陡然直了起来,圆瞪着双眼。
百姓们纷纷随着老汉咆哮起来,拿着所有被他们认为可以作为威胁的“武器”,扫视搜寻着周围。
几位名宿从躲藏的树荫里跳了下来,在百姓们“可是你要害虫王爷爷?!”的质问中,远远对敖昱行了个礼,转身踏枝走了。
其实也有名宿有心继续追杀夭族,此地百姓若要阻拦,便连他们一块儿赶尽杀绝便是了。
却让其他名宿拦住了。并非顾忌着此时此地的百姓,而是为了更多的百姓。
陇西郡与磐安郡数十万流民正在开始离郡,若敖昱能胜蝗虫,这些百姓当即便可归家,因为现在还来得及种一季冬麦,来得及种豆,种菜,即便注定了收获不多,但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地百姓无需流离,即将因这几十万流民引发的各种死亡,也不会发生。
更不用说蝗虫将绝于两郡,而非疯狂扩散,未来将不会引来大灾——杀几百人你无所谓,但若数十万人受蝗虫影响,易子而食,到时候被江湖朝廷两方通缉,无数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就成了他们了。
夭族只要对抗蝗灾,便从妖怪变为了活命的神佛。
夭族的事迹快速传遍遭灾的各郡,正出郡的流民队伍皆被叫了停,脚程快已出了城的队伍,被叫住了。附近地主快速送来了救急的粮食——之前不敢送,怕流民在这儿停下,现在却必须送,得让他们见着了夭族的情况,尽快回家去。毕竟流民这才刚开始,日后先倒霉的是最近的他们。
也有过于贪婪的蠢货,只惦记着从流民中购买便宜的女子与健壮的男子,但没两日便让大侠取了脑袋,家中财产却给盗去。
“虫王爷爷来了!”
百姓们等的时间不算长,金铃叮咚,夭族的大轿来了。
幸亏瓜子生得快,全靠它的子孙后代了……蝙蝠们已是撑得飞不起来了。山楂虽然不会飞,但是带着小弟们可随风结网,风一吹,大网上便覆盖满了蝗虫。翠翠拘在大轿里,它虽也能飞天,但形貌过于特别,如今还是少生事端为佳。
敖昱后来停在了陇西郡,彻底剿灭了蝗灾。
晋国上下(表面上)顿时一片欢腾。
老百姓是真的高兴,只要有这虫王爷爷一日,老百姓岂不是不怕蝗灾了?
《虫王爷爷斗蝗王》已经编成了戏,在各处乡村上演了,江湖人不爱看,可庄户人家爱看这个。
可也只有老百姓是发自内心的纯粹高兴,皇帝一边听着“天降祥瑞!天佑陛下!”,一边忧虑得日日睡不着觉——这样的若是个动物,自是祥瑞,可他是个大活人,还颇有才智,且与朝廷有怨的大活人。若有朝一日他登高一呼,即便不至于动摇社稷,怕是也要天下大乱。
此时天下不是已经乱了吗?不过乱的乃是江湖。
江湖人更是不知道该如何。
往日老百姓赞谁,若被他们江湖人咒骂了,自然乖乖闭嘴不敢再说。如今这虫王爷爷,他们却是说不得了。明明那是害死无数人命的魔教妖人,万虫老祖!
各地发生了多起打死人的事情,丢了性命的有百姓,却也有被百姓群起而攻的江湖人。
寒冬将至,又有些人商量起灭妖的事情了。这一回可是好找了,毕竟他们在陇西郡。
可未过几日,让人震惊的消息再度传来。
“夭族……出关了!?”
夭族原本就发展到了近五百人,灭蝗之事后,又有许多平民加入,浩浩荡荡的小一千人,就这么直接穿过陇西郡,踏出望南关,出关了。
【宿宿、宿主,你们真出关了?】对此事难以置信的不只是外人,除了小月亮之外,所有人,包括苹果醋,即使现在已经站在了关外,也依旧是震惊的。震惊于敖昱真的就放下了乱成一盆炖菜的晋国,跑到外边来了。
【对。】
【你、你就彻底不管了吗?】
如今中原武林已乱:朝廷与江湖、佛道丐三家与其他门派、武林盟主与其他江湖人、各地门派彼此之间,都近乎彻底失去了信任。
在夭族突然蹦出来之前,这些势力都是平静的,即便有危险也是处于水下的,每个人都是有节制的,是可以调停,可以说的,但现在全都撕破了脸皮。
虽然英雄帖与蝗灾,先后拖延了混乱的大爆发。但是,英雄帖虽引名宿齐出,却让夭族杀得人头滚滚,名宿拿夭族无措。蝗灾……更是最终让夭族的祭司出手彻底平息。这两次拖延,没让情况好转,反而耗尽了武林盟的威信。
【本也轮不到我管。当皇帝被禁止了,我再折腾可就不当不行了。】
小月亮递给了敖昱一串他刚烤好的羊肉,他只穿着直裰,没穿鞋,但穿着足衣——感谢苹果醋,敖昱用线给小月亮织了细细的线袜出来,虽然苹果醋说还达不到工业制品的程度,但比过去布袋子一样的足衣,显然舒服多了。
而且……也难脱多了。
敖昱吃了一口,对小月亮比了个大拇指。
小月亮转身要跑去继续烤,却让敖昱一把拽住腰,拉了回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块儿坐到火堆边烤肉去了。
【宿主,你从什么时候定下出关之事的?】
【很久之前,晋国的坑占得太满了。】
【……不是你刚接到主线任务的‘很久之前’吧?】
【没那么久,要在我了解了晋国朝廷与江湖的局势之后。】
【所以,你扰乱晋国,根本就不是为了在晋国给自己挣出立足之地?】
【江湖是不会允许我们夭族重新立足的,百年前的药王谷太惨,各门各派心里太虚。若要在晋国立足,我只能带着小月亮投效朝廷去,那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
苹果醋跑去狠骂了这世界的天道小伙伴一通——当年的药王谷是多好的一群人啊?结果就全给祸祸了。
天道:这是作者写的,况且,正是他们太好了,恩重难还,怀璧无觉,可不就……人是很复杂的。
药王谷医者仁心,代代医救代代人,寻常百姓也还罢了,江湖豪雄总觉得低了药王谷一头,药王谷但凡有点事求上门来,他们便要全力以赴,否则药王谷还不待如何,便被江湖朋友嘲讽忘恩负义。
恩重难还,那就不还了,把恩人解决掉,彻底污名化便好了。
其实寻常大夫诬陷药王谷的事情早就有了,为何早不信晚不信,偏偏那时候如此多的人就信了呢?不过是时机到了而已。
“阿昱,我们走了,江湖是否会平息下来?”
“不会的,只会更乱。”
“他们没发现,朝廷在收回土地吗?”
“朝廷收回的,是那些彻底无主的,或直接上缴的土地。多数人总是认为,自己不会是那个让家人舍弃一切保命,甚至拖着家人一块儿去死的失败者的。”敖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我。”
小月亮笑了起来:“你不会拖着家人去死的,你会拖着家人一块儿逃命。”
“对,树挪死人挪活。挪一挪,说不定就找到生路了。先活下来,其他的,缓缓图之。”
“朝廷以后会彻底掌控江湖吗?”
“不会,朝廷……看似得利最多,实则是陷进泥潭了。一切变故于江湖各派来说,太过突然,对皇帝又何尝不是?他人力财力物力皆准备不足,本就吃不下如此多的大饼,臣子们关联的利益不断受损,该是早就在找事了。
可皇帝已动了手,现在停手不但之前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吃进肚里的都要吐出去,为皇帝干活的各方势力还要赔进去,皇帝怎么可能收手?但是,皇帝年纪大了啊,为这件乱子操心劳力,必定要折寿。他原本乖顺的儿子们,看见这场大乱子,能忍住不动手吗?
江湖和朝堂的,皆要大伤元气了。孩子要长大,各方势力要重建信任,一切要至少花上五年的时间,五年,在关外,我们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仆人们:“……”
苹果醋【……】就说不可能白送贪心老皇帝一个大礼包,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这算不算是远隔千里的弑君?
仆人们其中许多听不懂,可只是能听懂的部分,已让他们心惊肉跳了。
至于苹果醋,他只能说:吾有宿主,大黑鱼也,爱小月亮,善下棋。
天道:你家宿主真好!你家宿主真棒!妥妥的反派BOSS!给你个五星好评哦!
苹果醋:小伙伴,看来你是个反派控啊。
不只是逗趣,他从天道那儿,感觉到了越来越深的亲近之意。天道可没那么多“个人”偏好,天道喜欢的,就是天之所向,天之骄子。苹果醋窃笑看来剧情一开始,气运条会很好看。
第78章 (捉虫) 天道:买一送一……
078
“叮铃铃”轿边挂着的金铃铛声欢快地响着, 小月亮弹起了筝。
敖昱躺了下来,享受此时的平静与惬意。
“阿昱。”
“嗯?”敖昱闭着眼睛。
“我听说西域有些人,喜欢光脚的!”
“……好, 咱们以后就学那边人的生活习惯。”
“嘿嘿。”小月亮笑出了小白牙。
不过, 事与愿违, 他们先遇到的是草原里狼部……的小部落。
晋国势大,三十年前统一了草原各部的陌丘单于率兵进攻大晋,三十万草原精锐被杀尽, 大单于与众多草原贵族皆被斩杀。当时领兵的主将, 正是风华正茂的凌侯。
如今三十年过去,草原各部依旧只敢以小股部队袭扰, 毕竟,凌侯尚在,且子孙繁茂。
这小部落也不是来袭击敖昱的,他们是将众人当成了大商队, 远远地便策马赶来——敖昱他们带的东西, 也确实是多。
“阿昱?”
“你好奇?恰好我也喜欢。”
敖昱过去的世界, 修仙文明乃是唯一。民众有养牛马的, 却没有彻底的游牧渔猎之民,那都是遥远传说中的“先民”了。修仙文明兴起的短时间内,便彻底吞噬了其余所有文明发展的可能。说魔、妖的, 即便民族认同不同,习俗稍许不同, 但归根到底也是修仙文明中的分支罢了。
但这里不同, 这里就是不同的文明。即使有些民族和其他民族承认为同一个祖先,认为是兄弟之族(传说中哥哥留下种田,弟弟骑着马外出打猎), 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狼部尚且是奴隶制,一个部落内,有最底层的被称作奴隶的奴隶,但除了他们之外,所有男女都是头人的奴隶,头人们却也是各部族长的奴隶。狼部虽有“规矩”,却无律法,更无文字,甚至许多部族还是结绳记事。
狼部萨满教盛行,许多部落大巫萨满的威望,远远高于头人与族长。且萨满教巫医不分家,萨满也是部落中唯一的大夫。且,萨满们是有斗法习俗的。
敖昱挥手,漫天毒虫。
小月亮挥手,芳草连绵。
敖昱微笑:“来,斗法吧。”
萨满:“……”
狼部本身宗教便处于自然崇拜阶段,山河花草虫豸鸟兽,皆被他们所敬畏。敖昱和小月亮的能力,在晋国装神弄鬼都够了,在狼部众人眼里更是妥妥的神迹了。
也有人要比治病,这个就更没问题了。
本地萨满的医术,就是基础的草药学再加上没什么用的跳大神。敖昱有蛊虫,再加小月亮的增强药效——就算是不治之症,至少能用暂时镇痛的方式,让人看起来仿佛是好了。
萨满斗法不认的,还有小月亮,狼部的武功倒也有些门道,然后就被小月亮砍得人头滚滚了。
一手宗教甜枣,一手长刀大.棒,敖昱在一年内,快速整合了狼部靠南方的十几支部族。
最初是他和小月亮一块儿出手,后来就是小月亮主外了。他留在部落内,整合狼部的记事符号、宗教图案,以及吉祥纹样,为狼部创出了一套文字。还活着的萨满与族长都被叫过来,学习并进一步完善这套文字。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很高兴,每每在学习后,会在大帐外头载歌载舞。
还有些人,已经开始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起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本部族的传说。
敖昱也记录,不过他记录的,是草原的药草植物,敖昱想著一套《西域本草》。
小月亮再次胜利,他带回来成群的牛羊马匹,以及四十多个说不清是倒霉还是幸运的前部落贵族。无需下令,狼部民众点燃了篝火,羊与牛被拉出来宰杀,男男女女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按习俗,大胜之日是所有人的节日。
小月亮穿着皮袍子,长发用银饰绑成了一头的小辫子,小辫子又扎成一束,额头上戴着绣有山峦白马的额饰(敖昱绣),身上穿着皮袍子,马还未停,他已经从马背上飞跃起来,扑进了敖昱怀里。
是异域风情的小月亮呢。
他们肩靠着肩坐在篝火边,听着狼部族人的歌声,小月亮已能听懂狼部的语言,也能用狼部语言进行最基本的交流,但是,歌曲这种变调的,他就有很多地方听不明白了,所以,需要敖昱分析。
苹果醋:这家伙就是个学神!
在没带翻译的情况下,他最早用比手画脚,半个月后,就能磕磕巴巴地交流,一个月后,彻底交流无误。然后现在……之前已经说了,他创造了狼部文字,在写书了。
在这期间,苹果醋没有帮过忙,本来他们系统再废柴,也该是宿主的翻译器来着。苹果醋一出关就询问了是否需要翻译服务,结果被大黑鱼残忍拒绝,苹果醋:嘤嘤嘤!我要我自己何用!我连翻译器都当不了。
不止学语言,创文字,敖昱还更深入地研究学习着狼部的生存方式,他们衣食住行的每一个部分。他为自己和小月亮制作狼部的皮袍,上面绣着白云、白羊和白狼,后来又开始绣山川白马,狼部的女人们甚至都会来找他学习绣纹。
他带小月亮一起去制作毡毯,两人以草原上的植物与矿物染色,让牡丹第一次盛开在了草原上。毡毯如今便挂在两人的大帐门口,日日都有男女老少来看美丽的神之花。
若要询问此时的狼部诸人,他们甚至都已经忘了大祭司和圣子是外来的中原人,只会想着,他们就是狼部人,是白马的后裔,山神最钟爱的两个孩子。
此时歌声里唱的,是狼 部的《白马》。这是一首口口相传的史诗,虽其中神话传说占了大部分,但也算是讲述了狼部的起源。
——曾经草原上被叫做“萨利”的部落统治着,这部落的大单于每天都要吃小部落的孩子与年轻女子。直到有个极其美丽的娜娜多,以美貌和聪慧迷惑住大单于,保护了自己的部落。可娜娜多有个情郎叫萨郎,因深爱娜娜多变成了白马,混在马群里,只为了远远看上娜娜多一眼。
终有一日,萨利部的大单于激怒了雪山神,山神降下山火,欲烧死所有萨利部。萨郎奔出来,带上娜娜多,一直朝西北奔驰,终逃过了山火。
后来萨郎变成了人,两人生儿育女,后代便是现在的狼部。
至于为什么他们叫狼部,不叫白马部,这来源于一个误会。
萨郎和娜娜多的子女本是在旗帜上画了白马,无奈画得不太像,让敌人误以为是狼,狼也比白马更凶狠,于是他们就成了狼部,只是部内实际更尊崇白马。
小月亮其实听了很多次这个故事,但他还是喜欢让敖昱为他讲述歌声里的意思——他喜欢大圆满的传说。
“或许,这是真的。”敖昱歪在草地上道。
“哎?”小月亮靠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继续听故事。
“萨利,可能是五百年前的‘匈列’,按照古语的发音,和萨利极像。当时的大单于统领各部,屡次进犯当时的大烨,让大烨的武宗带兵灭了。史书上多匈列大单于命治下各部敬献女子,最后两位大单于尤其好色,有一年内向各部索要十数次的记载。若真有这两人的存在,萨郎可能是陪嫁或大单于的侍卫,娜娜多便是被敬献的妃嫔。”
“这样倒是比神话传说更有趣些。”小月亮眨着他的亮眼睛,看起来已经脑补出各种传说故事了,“阿昱,我们要在这儿定居了吗?”
敖昱挑着他的下巴,亲了亲鼻尖:“骗你的,咱们要走了。去可以光脚到处跑的西域了。”
敖昱最爱看的,就是笑出一口小白牙的小月亮了,比如现在的。
“具体是去哪儿?”
“白马城、迩嘉城、塔库勒城。先去塔库勒。”
“你要占塔库勒湖?”
“嗯。我们去产盐。”
“可是,我们少燃料。”
目前的制盐技术以熬盐为主,塔库勒湖虽是盐碱湖,且传闻中商人与本地人也有试过晒盐的,但晒出来的盐苦涩异常,甚至有毒,目前没人成功。
“我有法子。”敖昱道。
【宿主,你还会晒盐?我以为你黑鱼,是淡水的。】
【是淡水的,但后来咸淡就无妨了。与水泽有关的,我多少都会一点。】
【了解了,亿点。】
白马、迩嘉、塔库勒,是三城,也是三国,都是在商路上的主要国家。国主都非中原苗裔,尤其塔库勒的城主一脉黑发雪肤蓝眼,听说其先祖是三百多年前,从更西之地逃难过来的王族。
【多民族,多文明,主世界也是如此?】
【……是。】苹果醋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喜欢。】
敖昱拿起一边的单弦琴,唱起了新编的《萨郎与娜娜多》,歌声高亢,直冲云霄。
小月亮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边打着拍子应和,一边跳起了狼部的舞蹈。他虽没狼部勇士的彪壮,却身姿高挑矫健,舞姿洒脱迅捷。半年多的征战,勇士们也知他强悍,此时他起舞,便涌上来拱卫在他身边伴舞——他们彼此反而是要彼此碰撞推搡,好来争一争这伴舞的次序的。
看来,小月亮也喜欢。这让敖昱想起平水的时候,他在那些祭祀善神的百姓间,也是这样载歌载舞的。
勇士们的妻子,或未嫁的姑娘们围在四周,也与他们相对而舞。老人们站在更远处,发出欢腾喜悦的笑闹声,又迎合着敖昱的歌声而歌。
所有人都在闹着笑着,敖昱忽有所觉,转头一看,原来是山楂回来了,还拖着……食物?
不会是它也有了送猎物的习性吧?
“嗯?不是食物?是对象?”
原来山楂也是个姑娘啊?敖昱看了一眼受害蛛,它几乎被蛛丝包裹成了个团子,怎么看都像是食物。不过这家伙个头不小,不算蛛丝,也至少有巴掌大了。
苹果醋郁闷,这是草原豹蛛,狼蛛科的一种。可他没法科普虫子。
山楂用可爱的眼神看着敖昱,敖昱想起了当年瓜子抢回来的新郎(它后来又抢了几次,甚至人家还是个卵就抢回来了,养得差不多了,带到敖昱面前请他喂血蜕变),然后敖昱下次再见瓜子时,就又是崭新的新郎了。山楂这位新郎的下场很可能更惨,毕竟,蜘蛛有吃新郎的习俗,活吃。
敖昱终究还是给了豹蛛一滴血,山楂甚至只放开了豹蛛前两条腿的蛛丝,让它吞吃血珠。吞掉血珠的豹蛛刚开始蜕皮,就让山楂拖走了。
苹果醋赛博挥手【洞房花烛夜快乐,吃好喝好~】
敖昱【……】
□□.歌,敖昱召集了部落的首领们:“我欲西进,占据塔库勒城。”
关于城市,狼部不是没有攻打过,也曾打下来过,可一群部落酋长去管理商道上的城市?城市很快便陷入混乱停滞。他们也试着用过外来的人手,显然也没成功。后来就变成了劫掠祸祸一通便扬长而去,到如今,就是各部落每年收供奉了。
敖昱见过来交供奉的商队,他们带来的茶、盐、布料和蔬菜,首饰与少数铁器,还有晋国的铜钱。他们离开时,带走了大量毛皮和牲畜。
商队名义上是上供的,实际更多是以货易货,做买卖的。
狼部的交易对象,一个是他们,一个是从中原过来的商队。但狼部目前更喜欢与商路城市交易,因为商路城市带走的都是整牛整羊,中原商队要的主要是皮革、牛角、牛黄等零碎。
狼部的各个大首领,已与许多商道国家都有姻亲,草场繁茂时,带领部落在外放牧。寒冬降临时,部落高层便带着亲信去城市里居住,偶尔他们还会接受国主们的邀请,去攻击因各种原因招惹国主不快的商队。
他们没必要攻打这些城市。
但是,会站出来大咧咧拒绝的家伙,早就死干净了——无论敖昱通过萨满斗法,或是小月亮通过战斗吞并的部落,纯粹的莽汉,都被清缴干净了。
现在活着的,要么是聪明人,要么是也与普通族人一般,从心眼里认定了这两人是神子(不是他们山神与白马神的神子,也得是强悍邪神的,反正不是他们凡夫俗子能抵抗的)
这位来自晋国的大祭司,显然认为占领城市很有必要。他带来了一群晋人,晋人是最善于管理城市了。最重要的是……拒绝会没命。
面对着敖昱和小月亮和善的微笑,这些贵族们忙不迭地表示:“我要用我的刀!头一个砍掉塔库勒国主的脑袋!”
“胡说!我才是大祭司的第一勇士!”
“我才是!”
看他们这热血沸腾的模样,看上去貌似已经迫不及待用同伴的脖颈磨自己的刀了。
敖昱点点头:军心可用啊~
苹果醋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地出言提醒【宿主,任务。】嘤【任务是建立魔教,不、不是让你当草原大单于。】
【担心我剑指中原,别担心,我只想带着小月亮去西边看看。】
苹果醋口喷赛博鲜血,这更可怕了好吗!?
天道:真的吗?太好了!你家宿主完成额外工作,我一定给你们五千字好评,加一个功德大红包!
某些人物的出现,是历史的巧合,却也是必然。天道孕育出这些人物,也是很耗费能量的,偶尔这些人物还会出现偏差。比如反派BOSS,主角或重要配角同样有可能发生偏差,天道培育重要人物的前期付出得打水漂,还得请不知道是否靠谱的系统来帮忙。也就是现在的情况了。敖昱若真的达成所愿,那于天道来说,几乎是买一送一。
——反派不按照剧情嘎掉没有问题,原剧情的主要方向,是主角以灭魔之威名,将飞絮楼发展壮大,飞絮楼从此可以挟制江湖人。
苹果醋:……算了,躺平算了。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还在挣扎,何必呢?众人皆醉我独醒太痛苦了,呜呜。
他一点都不期待敖昱前往其他世界了,难以想象大黑鱼会在那些世界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来。比如科幻世界,他会不会带领虫族(只会吞噬那种)获得宇宙文明的胜利啊?
塔库勒城内,已是得知了狼部即将来袭,城内此时乱作一团。
塔库勒城附近,巨木稀少,泥土和水也都是宝贝,城墙是以黄泥混合稻草晾干之后建造,城墙不高,只有半丈。塔库勒人口不足三万,可用之兵两千人左右。但是,塔库勒是西域商路上的强国。
——所以狼部的问题确实不在能否攻下城市。
距离塔库勒一日路程的时候,塔库勒的使者来了。
他们带着盐、美酒、水果,还有美女,匍匐在地,请求狼部停止进攻。
“我国愿增加五成的供物!”塔库勒的使者道。
小月亮歪头打量着他,这边外形迥异晋人的民族有很多:“不是蓝眼,也是黑眼睛。”
“大概是混了本地血统。”敖昱答,“东西我们收下了。”
“那……”使者高兴地抬起头。
“继续前进——!”
白马旗前指,狼部勇士嗷嗷叫着,前冲。
仆人们在一群狼部人中间,衣着打扮已经与狼部无异。塔库勒送来的食物让孙老虎与老白一把掀开了车棚,又有几个仆人跳进车里,将水果与酒囊扔向经过的狼部众人。女子被拦腰抱起时却都沉默着,她们来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但被放到了后方的大车上,她们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被随随便便作为奴隶送出去。
反抗还是有的,但不大……基本上可以算是塔库勒的王族直接投降了。
敖昱进城的时候,各家各户都门窗紧闭,但在门口放着些值钱的东西,还有直接把年轻男女绑在外头的。
“真好看。”
敖昱瞬间扭头!
小月亮正盯着一对男女看,两人金发碧眼,是迥异于晋人风情的美艳,确实好看。
“是很好看啊。”敖昱笑看两人。
小月亮瞬间看向敖昱:“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这种奴隶一看便是级别颇高的,养来不会只为了钱财,敢在这时候送出来……稍后见见他们的主人吧。”敖昱擦了擦他脸颊上的沙尘,“区区繁星,如何与明月争辉?”
小月亮于是便笑了。
苹果醋【……】学到了,防止情敌产生的方法,就是让伴侣也认为情敌是情敌。
看清了一切的苹果醋,忍不住默默地向敖昱打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狼部原先是有完成征伐后,放纵劫掠的习俗。因部族征调的士卒没有粮饷的说法,被征召者自备战马、武器、食物,赏赐与劫掠是他们回本的唯一方法。不过,敖昱将他们收拢后,自然没有这种情况。
四百江湖人(敖昱和小月亮身边还是要带些人,最后阶段跟上来的几百人,多是寻常百姓),看似稀少,但以他们的能耐,至少当个百夫长是可行的。他们虽多是黑.道的,但也习惯了敖昱不滥杀,尤其是知道虫子盯着自己,约束手下没有问题。
塔库勒的宫殿虽然不大,但颇具异域风情,地下水被引入宫殿地下,比起宫殿外巨大的昼夜温差,宫殿里的温度与湿度都舒适得多,且还有随时可用的浴室。最重要的是……宫殿里可以光脚。
小月亮脸上的笑容,可是比之前敖昱赞他是明月时,灿烂多了。
“……”输给了宫殿……的地面。
算了,他既然不能给小月亮成年人的快乐,自然要在别的地方,让小月亮彻底地享受快乐。
敖昱关押了城中的王族与贵族,召见了对他释放出善意的商人。
小月亮:“这些商人这么快就改换门庭了吗?”
“他们可没有改换门庭。”敖昱道,“他们的‘门庭’只有一个——维护商路平稳安泰的势力。”
“所以他们会更倾向于我们吗?毕竟狼部比过去的塔库勒城王族,更强有力。”
“不,他们很担心我们长期驻扎在这。”
“?”
第79章 (捉虫) 西域建设
079
“这城市无法长期负担如此多的人畜, 所以,接下来,你要攻下迩嘉与白马, 把两城的王族与贵族押到塔库勒来。”
“我自己?”
“还有狼部。”
小月亮嫌弃地翻白眼:“我当然知道要带兵。”
“也可以现在先放出消息, 明天再出发。”
“……”小月亮抓住了敖昱的胳膊, 脸埋在他的肩膀里,深深埋了一会儿后,他抬起头, “你故意的!”他的意思, 当然是敖昱是否跟着。
敖昱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脸都蹭红了。”
小月亮哼哼唧唧,可以想象成骂骂咧咧:“这也算是长大的一部分吗?等我回来。”
“可不许太着急, 战场的情况与江湖比武可不同。”孩子老老实实一个人出去了,敖昱反而又着急担心了。如他所说,战场和比武完全不同。
“知道的,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敖昱笑了:“小笨蛋, 我只担心你的命。不许擦破皮, 懂不懂?”
“骑马擦破的呢?”
“那就……等你回来在这宫殿里也给我穿鞋, 睡觉时也穿鞋!视你的伤势轻重, 选择惩罚的轻重。”他准备现在就开始做软鞋,用丝线做,能让小月亮睡觉穿着也不会不舒服的——虽然只要脚上有东西他就不舒服……
“!!!”小月亮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敖昱,“你你……好……我一定会尽量不受伤。”
苹果醋【你都快把小月亮欺负哭了。】
【养孩子就该这样。】嗯, 大黑鱼很确定。就吓唬他一下, 真受伤了怎么还能让他心情不快呢?当然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月亮带兵出征,敖昱接见商人。
皮袍还扎在腰间,但敖昱里边的衣裳却换成了本地人的纱织长衫。
商人们外貌各异, 无论敖昱看他们,或他们看敖昱,都带着些许的好奇。
商人们的态度很简单,继续交税,愿意额外奉献出礼物,以及与狼部进行更宽松的交易,但希望敖昱能保护他们货物,以及一段商路的安全。
敖昱摸了摸下巴:“你们提出的商税,可是只有交给前国王的一半。至于和狼部进行更宽松的交易,据我所知,很多商人并非不愿与狼部交易,而是本就缺少那份资格。”
狼部能卖的东西种类不多,只有牛、羊和马匹,以及相关物品,但这可是垄断的买卖,各个部族都有自己相熟的商人,外人很难插手。与狼部交易,这不是商人们额外的付出,这是他们渴望的。
商人们露出或憨厚,或斯文的笑容,虽然他们现在心里多少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以为这位中原人出身的大祭司很可能不懂商,他们就能赚一笔大的了。
“诸位来之前,应该知道我们的勇士前往白马与迩嘉了。实话告诉诸位吧。从今天开始,塔库勒将会禁止大宗商品交易,迩嘉也同样。”
商人们终于无法保持冷静了,他们惊呼了起来,有些人使用了自己的母语。敖昱有理由怀疑,那是在诅咒或谩骂,假如他的神祇真能在精神领域找上门来,大黑鱼很乐意有一顿加餐。
“伟大的祭司大人,我们相信,您一定还没说完。”还好,有人依旧保持着冷静。
“迩嘉和塔库勒,都会变成纯粹的接待与种植城市。”敖昱从背后拿出了一卷卷轴,展开后,竟然是白马的城市规划图,“只有白马不同。”
白马人口原本是最少的,只有一万上下。因为白马是进入中原的最后一站,商人们几乎不在此交易,只在这儿进行最后的补给,然后带着商队,经过十天左右的路程,前往望南关,或从烂柯山走一些只有商队知道的崎岖商道(顶天了两百人,无法经过大队人马)。
可白马的自然条件是最好的,耕地、林地的面积最大,还有一条白马河流经城市。迩嘉和塔塔库勒自产的蔬菜,只有萝卜和白菜,其余种类的蔬菜都是从白马买过来的。
现在的塔库勒和迩嘉,已到达了水土可容纳的顶端了。
尽量保护自然环境,这是西域多数国家的习俗,多多少少还掺杂了一些宗教。
敖昱曾在干旱地区,见过认为植物是在与人抢夺水分,因此大量砍伐植物的人。最初到底是谁,在缺乏手段的情况下,意识到植物的作用,并号召人们保护植物的呢?
所以说,人类里果然常有人杰。
城市里禁止随地便溺与扬尘,否则会被处以鞭刑,废物与垃圾都有专人进行集中清理。城外的粪坑在成熟发酵后,会铺进林地里。所有树木都禁止砍伐,一旦有树木因各种意外死亡,官府会立刻补种上。
饮用水更是有严格的限制,按照城区划分不同的取水点,分时间截断水渠,限制供水。
无限用水,是只有国王可以享受的奢侈。
敖昱要发展城市,人口必定会爆发,迩嘉和塔库勒已经彻底没有了爆人口的可能,那就改变这两座城市的职能,让它们变成补给型城市。
“白马将会建立大规模的集市……”敖昱指着地图为商人们讲解着。
按照商品的类型,与所经营商品的规模,会有小商人的自由市场、中等商人的交易会,以及大型货物的交流会等——上个世界发展带给敖昱的经验,这种商业模式在目前的文明程度下,很容易带来暗箱操作,引发各种未来。未来会根据当地情况,不断进行改革,但目前这是敖昱最快集中权力的方式。
除了自由市场是交钱租摊位,其余中、大规模的交流,都需要在官府挂号,这显然是商人们不能允许的。
有商人站起来就要朝外走,但他只走了两步,就直接倒在了大厅上。
吵吵嚷嚷的商人们闭嘴了,敖昱微笑地看着众人,他开口,吐露的却是当地商人们最常用的斯波语:“要么去向神告状,要么听从主人的命令。”敖昱站了起来,“被前君主宠坏的男孩们,快点学会新的家教吧。”
一只从未有人见过的巨大紫蝴蝶飞了过来,落在敖昱的肩膀上,敖昱逗弄着他,离开了大厅。
在他走后,无数蝗虫般的红色虫子飞了进来,扑在了那已经死去的商人身上,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后,虫子退去,地上只留下了一堆满是虫子齿痕的骸骨,以及一套干干净净的衣物——虫子甚至没留下一滴血迹。
凄厉的惨叫声传进了敖昱的耳朵,希望白马城的宫殿能大一点,别什么噪音都能传进家里。
【宿主,你也不怕把商人吓跑了。】
【跑?他们跑哪儿去?】
【……】古代丝绸之路,黄金之路,大黑鱼第一次接触这种道路,却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含金量。目前航海技术还差一些,没有形成稳定的海上丝路,陆路是唯一的一条路。
这些大商人,可能数代人的打拼,才站住脚,在这儿的只是他们家族的一部分,更大的部分在西边或东边。但在此处的据点,毫无疑问是他们家族的支柱。
至于从东西两侧调集军队?西边的就别想了……纯纯做梦。东边的江湖正忙于乱斗,朝廷更不会有这种想法。况且,即便有万一,他们真调集了大军,按照晋国展现出来的效率,至少也要一年之后了。
那时候他们进攻西域,妥妥来送死啊……
苹果醋捂脸:大黑鱼不想当中原皇帝的,你们别逼他啊!
几个时辰后,吃过一顿午饭和一顿晚饭,敖昱回到大厅时,饿着肚子的商人们已经彻底老实了。
敖昱笑指着地上的骸骨道:“那家伙的财产,别忘了给我一份。”
苹果醋暗骂:MD真是赤.裸裸。
可这些商人们的反应是大笑了起来,恭敬谦卑地向敖昱行礼,纷纷回答着:“当然,大祭司!”
“他的财产都是您的,大祭司!”
这些人一回去,便发生了私斗。商人们用自己的私兵,袭击了被害商人的家。并在半夜,将包括对方的妻子儿女在内的所有财产,都送进了王宫。
他们要的,是对方的商队,那才是商人们最宝贵的。敖昱收下了这些财产,默许了他们未来对商队的瓜分。不过,他们还是得把商栈搬走,未来这里就是不允许进行大宗交易。
在镇压了几次小规模的叛乱后,迩嘉城被占领的消息传来,敖昱对老白说:“你去当城主吧。”
老白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城主?”
“就这点人口,以及如今的外部局势,这地方比罗刹寨容易管理。”敖昱塞了本书给他,“给你带点人手走,这是未来的官府架构。别忘了通知商人,迩嘉禁止商务交易。”
老白带着一批人手,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外加两眼懵逼地走了,毕竟再怎么说,从山大王到正经一城之主的跳跃,也太大了点。
小月亮在攻打白马,敖昱开始在塔库勒周围绕弯,连续几天后,苹果醋问他【宿主,你在找什么?】
【找生路。】
【嗯?】
【找容纳大量定居人口的生路,狼部跟着我过来,我总不能让他们过两天好日子,就各回各家了。但草原不适合耕种,因为气候与土地,一代代在此繁衍的民族,只能游牧。
昼夜温差大,且草原地区的夏天极其短暂,目前已知的多数高产作物,都撑不过这种天气。
且草原上的草虽然长得茂盛,实际却不肥沃,这要是刨了上头的草,那不是开荒,是‘让土地飞’。一阵风,土就随着风飞跑了。一场雨,水就把土带没了。
我已发现了多处矿脉,有矿,便有冶炼,有城市。可还得有食物,有水。水到哪儿都是人之生脉,但过去我见过,此地我也让虫子看过。沙漠不是没水,是地表没水,要让水到地表来,就要树、要草。
可这就绕回去了,看来,要靠小月亮。】
【……】苹果醋觉得自己该是宕机了一会儿,他天天看着大黑鱼,他啥时候做这些事了?!他不就是天天和小月亮吃吃喝喝唱唱跳跳吗?就算快速把过去的资料都浏览了一遍,也没找着大黑鱼干正事的时候。苹果醋规规矩矩地问【宿主,你要扩展绿洲?】
【嗯,塔库勒王族的记录中,他们的祖先曾经意图扩展绿洲,向外种植野草和树木,持续了一百多年。虽偶尔有所突破,但往往一场沙暴,很快便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努力打回原形。
刚种起来的树苗扛不住大风沙,但是移栽大树,成功率却又极低,反而险些伤了原本的绿洲。
于是,绿洲的大小被认为是‘神的旨意’,但我认为这该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只是,硬是在沙子里种草和种树不行……】
前两个都是修仙世界,像是沙漠变绿洲的事情,当然是用法术解决的问题。一个符咒下去,花草树木嗖嗖疯长。没有符咒,麻烦就来了。
绿洲之外,便是黄沙。
敖昱从马上跳下来,弯下腰抓了一把沙【先让小月亮研究能固沙的藤蔓,或杂草。不能只有他的力量可以催生,必须让这些藤蔓能一代代繁衍,活下去。】
沙实在是太容易发生变化了,固定住,方才能种上更多的草或树,杂草枯败树木落叶,一层层堆叠在沙上,形成新的表层……
苹果醋:妈!我宿主继在江湖世界准备西进后,又要和土地沙漠化做斗争啦!
苹果醋试探着说【……种、种草方格。】
可以说!这在现代世界,近乎常识。虽然和植物有点关系,但这是“稻草的使用”,不是活的新鲜植物的使用,天道没有阻碍,不像是蝗虫。
【草方格?】
【对,就是用普通稻草秸秆扎起的草方格,以1米X1米大小,10-20厘米高的麦草、芦苇方格为最佳。要是没有普通稻草应该也行,方格内,可种植植物。不过,固沙植树,可是漫长的过程,遇到特殊天气,也不一定能成功。】
【明白,这种事,做起来便该是动辄数十年计算的。这是主世界凡人找出的法子?此当为盖世之功。此世界我所得之功德,无论多少,皆有半数归于主世界。】
【啊?不用。】
【该用。】敖昱十分坚定。
【好、好的。】这还是第一个,因为用了主世界的法子,所以要给人家分润的宿主。大黑鱼这种为了功德没有道德的家伙,依然是这么讲规矩。等等,这不就是等同于花钱买能力了吗?!我竟然也是个能为宿主提供能力的系统啦!
【还有个问题,米和厘米,是多大?】
苹果醋【……】
“阿昱!我回来啦!”小月亮凯旋,“没受伤!”
他在宫殿外就脱了鞋子和甲胄,轻装而来。看见敖昱后,本是想扑进他怀里的(敖昱胳膊都张开了),却突然停住,原地转了个圈儿。
“好想你……”他刚转过来,便被敖昱搂进了怀里。
前世也常常放小月亮独自离开,甚至让他独自对战气运之子,但敖昱都没如这般牵肠挂肚。
敖昱发现,他正在越来越爱慕怀里这束月光……
中原武林一团混乱,敖昱和小月亮开启了基建模式。
罪犯、奴隶、战俘,都被赶去建草方格。一开始西域民众还以为狼部的大祭司与圣子疯了,但只是几个月后,就有人驱赶自家的奴隶也跟着去种草方格了。
几个月,看不出更多的效果来,但有一点很明白,被草方格箍住的沙子,它不动了。在这地方长起来的民众最了解他们脚下的沙,只要有人稍微有点心,蹲在草方格周围看一看,就能发现不同。
敖昱搬去了白马城,监管集市,小月亮却还留在塔库勒,他要在这儿进行作物的研究。他身边多了一群新仆人,都是商人们送给两人的漂亮奴隶,什么人种都有,多为中原人,也包括那一对儿金发碧眼的兄妹(丽莎与艾奥特)。
无论外表如何,这些高级奴隶都接受过充分的教育,不止汉字的书写没问题,精通算账,多数人还可熟练使用三四种语言,且服从性强,极其适合给小月亮做辅助人员。
所以,敖昱把翠翠留下了。有翠翠跟在小月亮脚边,任何靠近到“不安全距离”的家伙,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受得住毒牙之吻。
——翠翠更大了,有敖昱的手臂粗细了,体质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改善,在草原上正常蛇类在夜晚都会躲在地洞里,它依然能够到处撒欢,甚至躲藏在蝙蝠群里,在黑夜中来回飞行几十公里。
相比其他蛊虫,类似山楂、瓜子和翠翠这样的“一代”蛊虫,与敖昱的感应会更清晰。
因为是沙漠,所以小月亮对翠翠养家糊口的美好愿景没能达成,以翠翠目前的体型,在飞行状态下带回来的猎物,依旧个头不大,且……是敖昱都觉得稀奇古怪的地步,尤其各种爬虫,实在是怪模怪样的。
瓜子和山楂本来寿命也该到了,但都活得十分健康。瓜子的寿命本该只有半年,红丹蛛也都只是八.九个月寿命。
很多蜂类临死时会离开巢穴,以免污染虫巢。瓜子的后代临死时,会跑到红丹蛛附近,红丹蛛则相反。
相对于瓜子,山楂几乎可以说是优生优育了,它一次只生育了二十几只小蜘蛛,把它们背在背上,悉心照顾抚养。它倒是没吃掉豹蛛,甚至还带着豹蛛来敖昱面前卖了两次萌。
敖昱后来明白了一点山楂的想法——它看见瓜子的情况了,觉得每次一换很麻烦,所以虽然“那个”看起来很好吃,敖昱也没阻止它去吃,但它还是忍住了,顺便请敖昱把“那个”变得更强些,好让它们生育更强悍的后代。
这想法也是十分强悍了,敖昱当然支持它。
这种支持,让敖昱得到了意外的收获。山楂在第二年和豹蛛只生育了六只后代,但个头更大了,且通体紫色,颜色极其艳丽夺目,个头还大。
苹果醋:卧槽!蓝宝石华丽雨林!温带的织网蛛和戈壁地区的游走 蜘蛛,这是怎么生出雨林地区的蜘蛛的?
敖昱拿了最漂亮的两只,取名海蓝和宝蓝,细细养了一个月——在此期间山楂带着豹蛛蹲在一边,大眼看着敖昱。它们俩的功劳,敖昱当然也没忘,这一个月连带着它们一家子一块儿给了额外照顾。
两只蜘蛛就给了小月亮,自从山楂有了自己的生活后,小月亮便不再总找它玩耍了,看见这两个他果然喜欢。它们俩也十分会缩团,团起来后,就如两只毛茸茸的白色斑点毛团,小月亮十分喜欢把他俩拿在手里盘着玩。
蛊虫发展壮大,但得到小月亮特殊照顾的植物,依然只有两颗普通黄豆诞生出来的豆藤。
小月亮开始培育抗旱的植物,可这很危险,比如他培育出的第一株植物,会严重挤压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它会在一切适宜的地区快速繁殖,让这片区域只有它。
万幸敖昱让他先在王宫的花园里尝试种植一下,这才发现了这种植物的不对劲,如果就这么贸然地拿到外头去了,后果难以预料。
这件事让小月亮稳了下来,没有了之前想一口气吃个胖子的想法。
他一边培育植物,一边每五日会去巡视五日格子田,用最温和的方式,温养一些戈壁常见的植物,比如柠条、沙柳、沙杨等。
“几个月的时间很短。”敖昱道,靠人力,靠时间,只能一点点去磨,“别着急,五到六年,就能初见成效了,到时候,我们的体系也建立起来了。”
小月亮顿了顿,道:“本地人,其实也对绿洲的保护没那么在意。”
这是小月亮日日在外跑的见闻,他曾见百姓去林子里挖“发菜”,这是一种滋补药材,对民众来说可是一笔白来的补贴。但发菜需要用细齿耙子从地里将菜耙出来,连带着被齐根耙出来的,还有大量的其他野草,这些野草便都扔掉了,被耙过的地,就只剩下了一层土。风一吹,土也没了。
第80章 (修改) 吃瓜
080
“我去问他们为何这样?知不知道这样会使绿地流失?他们跪在地上哀求, 但我看得见,他们的眼睛里,除了恐惧, 更多的是怨恨。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关押了他们的国王和贵族吗?”
“不, 因为他们一直这么做, 并且从中得利,若非你的出现,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坏处。因为他们只是凡人啊。”敖昱摸着小月亮的头, “你得知道, 即使放纵他们所有人都去砍树,去挖野菜, 去尽情地用水。他们至多也只是在最初的一刻,有一点点感激。多数人的本质和动物无异,想吃想穿,想吃穿无忧, 想更好更富贵的吃穿无忧。
他们是不会去想未来如何, 旁人如何的。但这也不能怪他们, 为自己与自己的家人打算, 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了。你可以想想动物,它们去到了一个没有天敌的世外桃源,会做的就是不断吃喝与繁殖, 直到这片桃园的资源消耗殆尽,它们自己也因为失去资源而不断死亡。但你觉得, 动物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吗?很多人类虽是会说话能穿衣, 可他们的脑袋和动物其实没什么区别。”
“……”
敖昱将陷入沉思的小月亮搂过来,抱进了怀里。
“人是有上下之分的,高贵者强大睿智勇毅果敢有远见, 低劣者自大愚昧。但人又是很有趣的,因为其中一些人,是会变的。在各种情况的影响下,低劣者会变高贵,高贵者却也可能做出低劣的行为。当然,也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变的……若那些人让你不舒服了,我们也可换个法子统治这里。”
所谓换法子——除部分有身份者,如商人、大夫、工匠与部分读书人,其他人全部降为奴隶。就像商人们不会离开丝绸之路,这条道路上的国家居民,除非遇见大的变动,否则也很难离开,毕竟他们无处可去。逃亡,一样是成为别国的奴隶。
奴隶们会被统一管理,小月亮当然就不会见到让他碍眼的事情了。
“没关系。”小月亮不知道敖昱在想什么,他将下巴搁在敖昱的肩膀上,左右动了动,“其实我只是有一点点不明白,但阿昱为我解释清楚了,还是按照现在的方法统治吧。这样挺好的。”
“这样吗?”敖昱双手将小月亮搂得更紧。
“嗯……”小月亮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安稳又惬意,他在敖昱的肩膀上抓了两下,“阿昱,为什么低劣者只是‘自大和愚昧’,贪婪狡猾懦弱卑鄙,难道不是低劣者。”
“人假如不贪婪,那是走不到这一步的。我爱贪婪。”敖昱道,“我现在便贪婪着你的美。可我……没办法与你‘下一步’,所以我又是狡猾的。狡猾到无法给你完整的爱,却不放你离开。我也是懦弱的,随时准备着见势不对就带着你逃跑,无视一切旁人的生命。至于卑鄙,我的心中月,你觉得我难道不卑鄙吗?
这些词儿对我来说并不恶毒,相反,只要掌握着一个度,它们就是好词。唯有自大愚昧,是我想不出有什么用的。”
“有用啊,让你利用。阿昱,你也是我最爱的高贵者。”
“哈哈哈哈!”敖昱亲亲小月亮的额头,一把将他举了起来转圈圈!
小月亮的衣裳和乌黑的发在旋转中翻飞,如晚霞中层叠的海浪,又如盛放得正艳的花朵。
半年后,塔库勒湖东岸,现在这里已经建立了层层递进的晒盐池,因为昼夜温差的关系,塔库勒湖“昼晒盐晚捞碱”——与北方盐湖夏晒盐冬捞碱的原理相同。
苹果醋:我就不说“卧槽”了,我说“6666666”!黑鱼大佬我举着荧光棒给你打CALL!
西域与草原这大片区域都缺盐,除了中原输入地少量食盐,本地只产苦涩的石盐,纯碱更是昂贵的食物佐料,塔库勒盐湖周围堆积起来的白花花的盐与碱,在商人们看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最高兴的是狼部,他们每年花大价钱买盐,可都没有自家产的盐好。
盐湖当然解决了部分人口的工作,为敖昱和小月亮未来的发展提供了最初的资金支持——在这个年代,这个地区,盐和碱甚至无需变现,是可以直接当成“钱”来花的。
西域来的部分商人,甚至非常乐意用高品级的塔库勒盐来当回程的货物。看来目前的世界,缺盐是个大范围的事情。
敖昱还偷偷与望南关的守军做了几笔交易,守军一方面也确实缺盐。另外一方面,朝廷今年还缺饷了,他们只能倒卖私盐补贴军需。
苹果醋都忍不住跑去当面问了问天道:我家宿主,真的不能当皇帝?
天道:不能。他最多当个武林霸主。
苹果醋:那你之前还想让他统一草原,甚至西征呢。
天道:中原、塞外、西域、西方。
苹果醋:哎?哎哎哎!不同地区宿主能拥有不同的身份啊?为什么宿主在其他地界的身份选择这么灵活呢?其他民族就没自己的气运之子吗?
天道:目前这个大版本,中原地区是绝对的气运之子。
苹果醋:……你也别这么说,其他地界的文明也是很灿烂的。
天道:呵呵。虽然我们都没有脸,但我依然把你的假笑“看”得很清楚。
不过,敖昱关于盐湖的另外一个改造计划失败了——水蒸气凝水获得干净饮用水。他在湖边建起来的“排房”,确实获得了一部分冷却水,但水量远低于预期,而且因为水汽与盐分的侵蚀,排房内木制叶片的损耗率远高于预期。他试着换成了大叶子,结果为增加人工干涉的排房里,成了昆虫之家。
不使用蛊虫的手段,就要增加驱虫的药物,或点熏香。这成本大了,而且水也喝不得了。使用蛊虫手段,这种东西只能用到敖昱的离开或死亡,成为一种夸耀他个人力量的工具,为未来的传说故事添砖加瓦,没有必要。最后只能宣告失败。
大黑鱼也有失策的时候,苹果醋本来以为自己会嘲笑他一番,却根本提不起来那种心思,因为大黑鱼的态度,根本不像是一个败者。
他很平静,并坦然。他寻找了失败的原因,发现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后,干脆果决地拆掉了排房,很快给拆下来的破碎木头找到了别的用途。他完全没考虑先期投入的沉没成本,没有硬着头皮继续改进,他就这样承认了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
失败只会让我变得更强——苹果醋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句面子话,可是现在,他看见真的了。
虫子在树林里安了家,敖昱严格控制了它们的数量。他给瓜子下达减少繁殖的命令,在山楂生了宝蓝和海蓝后,就把山楂也扔给了小月亮,豹蛛因就算蜕变颜色也太难看,被敖昱下了个禁止繁殖的命令,扔到了蜘蛛群里。
其余二代虫虫虽然也有繁殖,但在缺少敖昱“加持”的情况下,超过五成的三代虫虫生下来就有各种残疾,活不久,其余虫虫也并非就强于同类昆虫,反而大部分处于劣势,且因为它们已经不被认可为蛊虫,所以蝙蝠和其余种类的一二代虫,是会吃它们的。虫虫并未泛滥。
但是,敖昱让大蝗(蝗虫大王)和翩翩(紫蝴蝶)产了卵,大蝗的卵深深埋在地下,一旦出世就是可怕的蝗灾,但它们需要被敖昱唤醒,若不唤醒,十五年左右,这些卵就会死去。
这件事只有小月亮和苹果醋知道【宿主,这是你的最后手段吗?】
【当然不是,这是战略手段。】
【……】他是真准备用的,不是有备无患的。但苹果醋是真的成熟了一些,他虽然吓得变成了赛博冰块,还是没再多说话。
翩翩的孩子们已经结了蛹,然后一多半都给敖昱烫死了……因为它们的茧是美丽的天然紫色,掺杂着山楂的蜘蛛丝,会成为紫霞色的丝线,要给小月亮做衣服。剩下的紫色蝴蝶,敖昱用了心,要试试让它们保持性状,继续繁殖下去。
小月亮研究的范围越变越广——粮食、瓜、棉花、葡萄,他希望研究出耐旱,或耐盐碱的可以在本地耕种的作物。
塔库勒的绿洲成功外扩了,抗住了这一年的数场沙尘暴。
大祭祀与圣子,证明了他们比塔库勒王族更强大。
狼部的部分士卒带着盐巴、上好的棉布、金银首饰等等,回到了等待着自己的家人身边。他们折损极少,获利颇丰,且从此白马、迩嘉、塔库勒三城成为了他们可以自由前往的贸易区,那是“我们自己的城!”,没能被选入此次征战的士卒无不扼腕,南部草原几乎处处都是赞颂大祭司与圣子的歌谣。
又过一年,小月亮成功培育出了一种厚皮蜜瓜。
人头大的瓜,皮有一寸厚,但它的保存时间极长,且不怕磕碰,试验用的瓜,最长的一个保存了六个月,第二年的春天打开时,皮干瘪掉了,但瓜瓤还是好的。而且这瓜可以种在盐碱地里,用盐碱水浇灌。若是在好地上种,它不耗费地力,反而还增地力。
苹果醋【神瓜……】这玩意儿还是固氮植物!它保持了豆科植物的特性。
小月亮在第三年开春时,完全免费地放出了瓜苗。这瓜若说缺点,就是结果少,且最大也只是人头大。即便是肥地,一根藤上最多长四个瓜,然后就只见藤蔓疯长了。若分支早了,藤蔓却可能不结瓜或只结一两个拳头大小的。
若还要再找缺点,就是甜度不如本地瓜,可也只是不如西域本地甜如蜜的甜瓜,放眼到如今的各地,这瓜还是十分能打的。
老百姓不去耙发菜了,毕竟发现了便不让种瓜了,全都小心地照看着自家的瓜苗。毕竟费心费力耙出来一口袋发菜,确实不如两颗瓜的价钱。蜜瓜花开的时候,蜂子和紫蝴蝶翩翩飞舞,采蜜传粉。到了收获的时候,蜜瓜果然卖出了好价钱。
阻挠水果售卖的最大原因,就是运输。厚皮蜜瓜,解决了运输问题。更不用说这玩意儿还好储存,别说中原,便是西域的富裕人家,都得像是疯子一样买瓜。若能囤积起来,更是要赚疯魔。不过谁都知道,这也就是两三年的赚头,因为圣子说了瓜子也能种出瓜来。
“要不了几年,这就是……救命瓜了。”啃着这个“金瓜”的,是个老乞丐,他吃得狂放,吐瓜子时,却小心得紧。
“啊?祖师爷,为何这么说?”上供的是丐帮净衣帮的小徒孙,此时一听愕然至极。
“这瓜不挑地,不挑水,寒暑都耐得住,随便扔下几颗种子便能长出瓜来。还存得住。”老乞丐打了个饱嗝。
“祖、祖师爷,您怎么连瓜皮都吃啊?”
“挺好吃,很抗饱啊。”丐帮现任帮主,背山神丐苏无名眯着眼笑了起来。
他们出关的第四个年头,刚开春,皇帝便崩了。这一年的前半年,各地的混乱加剧——要从朝廷那儿把利益抢夺回来,但这场乱也是最后的辉煌了,下半年各地的混乱逐渐停歇,新帝坐稳了朝堂,各地也尘埃落定。
路边的酒棚里,四个江湖人聚在一块儿聊闲天。
“哎!你们听说过逍遥京没有?”
“什么逍遥京,不是白马城吗?不就是蛮子的地方?”
“确实是出了关了,但不能说是蛮子的地方,听说是咱们中原的商人过去建的。一片花花世界,城里的人都是穿金戴银的,喝的都是美酒,吃的都是肉食。”
“我怎么听说是当年逃出关外的夭族建的?”
“这怎么说的?”
“说是夭族逃到关外后,建了个白马教,那逍遥京就是白马城,全城都是白马教的教徒。如今传的什么逍遥京的消息,其实就是诓骗了武林人出关去给他们宰杀的。”
“这么可怕?!”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他们建逍遥京的花销,就是当年灭门几十家劫掠的财物。”
“不是说夭族不灭门吗?”
“你还信这个?夭族!邪魔外道!这白马教就是魔教,必定是拿童男童女献祭的。”
“这两人武功如此高强,灭门过百家还能安然退出关外,就是他们连带着劫掠众门派的秘籍,集百家之长,创出了一套魔功!”
听着隔壁桌一惊一乍的惊呼,周围食客有的匆匆放下银钱便跑了,也有人凑过去一起跟他们嚼起这夭族与白马教的舌根,只有坐下歇脚的那支商队,默默喝茶吃饭。商队里那带头的,可不正是当年的吴大老板?只是黑了也瘦了,看起来甚至还更年轻了些。
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口中的夭族已经从灭了几十家的门,变成过百家了。还有这个因果关系,夭族若一开始武功不高,那他们是如何灭门过百家的啊?若是劫掠百家后创的魔功,那前边靠什么灭门的?这才四年多,怎么夭族能以蛊害人的事,这群江湖人就都忘了?
不过吴大老爷虽然心痒痒,却坚持忍住了不问,不能让嘴给身子惹祸。
如今还是赚钱重要,可别在不必要的地方引了旁人注意。万一给当成夭族同党,那更是大大的不好了,虽然他确实是……
白马城
“哗啦啦!”这是金银饰物碰撞时发出的杂乱又有些悦耳的响声。
绑着松散发辫,穿着异域长袍,正靠在软枕堆里小憩的敖昱,闻声睁开了眼。
小月亮怀里抱着个蜜瓜,沿着长廊一路跑进了屋里,光着脚的。
这也是敖昱在这儿建得到处都是长廊的原因,地上铺着厚实的羊皮,更下头铺着铜管,热的时候走凉水,冷的时候走热水,小月亮实现了快乐的光脚自由——即使如此,他还经常偷偷光着脚跑到花园子里。
敖昱问他,他便天真地眨眨眼,答曰:“我忘了。”
对着那张脸,敖昱能怎么办?
他只能边埋怨,边给他穿鞋:“如今毒物皆在我控制之下,你自然无妨,以后我若是没了这能耐,你让虫子给咬了,岂不是你身疼,我心疼?”
一双比一双漂亮好看的鞋子,九色鹿与玉兔鞋许久不穿了,最近小月亮在最喜欢的是“福气”鞋。按照他们家福气做的,一双纯毛团鞋子。收拾鞋帽间可是奴婢们争抢的差事,他们就想去看看一双双精巧的鞋。
至于哗啦啦的响声,来源于他身上异域风情的银饰。小月亮喜银,胜过金,敖昱当年手搓饰物时,都搓的银饰。他喜在身上挂着华丽之物,但不喜欢弄一脑袋累赘。
大轿子上的金铃铛惹来小月亮的喜爱,完全是因为音色。
“晌午这么热还在外头跑,小心把脚烫出泡来。”
“我皮厚!”小月亮直接顶嘴,把瓜放在了敖昱跟前的小几上,“来,吃瓜!最大的一个瓜!”
确实是好大的一个蜜瓜,赶得上西瓜了。小月亮将瓜从中间一切两断,将瓜子倒进个大盘子里留种。两人盘着腿,一人半个瓜,用勺子挖着吃。
结果吃完了两人都有点哑,太甜了,吃的时候没觉得,吃完了方才意识到齁嗓子。
一人灌下去半壶茶,才算是缓过来。
“我们去年种的树,只活了六成。”蜜瓜吃完了,小月亮趁着嘴里甜,说些苦涩的事。
“应该换一种说法——有六成的树活下来了。”敖昱道,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小月亮,“树越种越多,面积越来越多,小月亮,你管不过来的,咱们再补种就是了。”
小月亮的事情越来越多,最要紧的便是培育作物。原本似蜜瓜这种水果,是该排在后头的,可偏偏就是蜜瓜最争气,成了机缘巧合下的宝贝。
——它用的是本地瓜与豆藤嫁接,最初一共有二十株,小月亮也没给它们添加什么特别的引导方向,只是一代又一代快速催熟,查看它们的性状,就得到了两株苹果醋所说的神瓜。
其余小心呵护的,反而问题多多。
问题最大的,就是性状不稳定,三四代就严重退化,甚至直接丧失了繁衍能力,这显然是不成的。
他将时间更多地用在培育物种上,到各处草方格转转的时间自然大量减少。
敖昱的劝慰,小月亮并非不知道,敖昱也知道小月亮知道,但他只是需要……需要敖昱在这个时候的安慰。
“小笨蛋,不要总是将担子全都担在自己的肩膀上。”
“嗯……”小月亮伸手,敖昱立刻过去给了他一个抱抱。
夭族出关第六年,原白马、迩嘉、塔库勒等西域诸城,以及大半南方草原,正式建立白马国,国主白眉罗刹。
老白:“……”
显然他以为当个城主已经顶天了,没想到还能成国主。
敖昱需要一个中原面孔,同时还需要一个至少二十年内不会突然犯病谋反的人,老白在迩嘉当城主当得不错,几年下来也得到了臣民的爱戴,那干脆让他当国主吧。
敖昱笑嘻嘻问:“现在的境界,够高了吗?”
“够、够高了,很高了。”
“要找几个妃子,给你生孩子吗?”虽然他的仆人大多是恶贯满盈的恶人,但现在还没到他们送死的时候,敖昱也没有限制他们通过正常途径满足需求的想法,他们多在过去数年内婚娶,有人孩子都能跑了。
“大祭司,您需要我有孩子吗?”他虽然年纪大了,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很多男人七老八十还是有能力让女人怀孕。老白虽然是罗刹寨的老大,可他在色上并不放纵,早年间还曾娶过妻,不过如今妻子已经过世,也不知因何原因,两人没有后代。
敖昱思考了片刻,道:“别找小姑娘。”虽然立老白当国王有些儿戏,但白马国早期还是稳定些较好。
刚过两个月,老白便娶了个带着两个孩子的混血寡妇女商人,敖昱和小月亮亲自给他的婚礼赐福的。女商人把女儿带过来当公主,儿子扔在家里继承家业,可实际上她孩子还小,家业依旧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