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分食了一只妖 越来越多的人被吹卷……
越来越多的人被吹卷到天边去, 眨眼整个小广场就空荡荡的,不光是人,连一些巨大的石制摆件都被卷飞。不同的是, 那些摆件没飞多远,统统砸进了王宫里, 直接砸坏了许多殿宇。
“解决了。”
孔衔枝摇着扇子, 由衷感慨道:“还是有妖力的感觉好啊。”
“轰隆”一声, 紧闭的宫门被炸开,一行人便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次沿途中倒是多了些宫女打扮的人, 见到他们炸开宫门进宫后,一个个尖叫着跑开。
余光扫到一个人跑过时, 孔衔枝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眉头微蹙。
“怎么, 看上了?”玉兰衡侧身看他。
“别胡说。”孔衔枝摇头,叹了口气道:“是郝掌柜。”
现在的郝掌柜皮肤惨白,却不再是脂粉覆面导致的了,而是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
“对对对,这几个就是之前成功换上新皮的人。”虞十眠瞪大眼一个个看过去, 笃定道。
“先去哪儿?”孔衔枝挑眉,“找国君还是王后?”
“说不定他们二人在一处呢。”玉兰衡点了点趴在驺吾脑袋上的罪妖录,“看看他们在哪儿。”
“我只能找到罪妖!人是找不到的!”罪妖录不爽地嘟囔了两句, 翻开书页后无奈道:“还是老地方。”
它所说的老地方,是国君上朝的大殿,金沙殿。
临到了殿前, 那殿门打开着,日光照射进去,倒是显得没有那么诡异了。
“我也要进去!”虞十眠生怕又不带自己, 急急道:“我得问问我哥哥是不是他们杀的。”
“行。”孔衔枝指驺吾,“你跟着它。”
虞十眠僵硬扭头,虽然知道驺吾不会伤害自己,但正面对上这么大的一只“老虎”还是十分让人害怕的
“你们又来了。”
国君端坐在王座上,而他的怀中,抱着一名肤若凝脂的美人。
“这就是王后。”虞十眠缩在驺吾身后小声提醒。
“呵呵。”王后捂唇媚笑,“呀,这不是从我宫里跑出去的小老鼠吗?”
孔衔枝道:“看来,你们并没有失去记忆。”
“那些低级的东西,如何同寡人与王后相比。”国君冷哼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玉兰衡抬眸,眼光凌厉,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有狐火将那二人团团围住。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二人并没有任何惧怕之色,反而满脸讥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算你是三味真火也杀不了我们。”王后靠在国君的怀里,娇滴滴道:“死亡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一次短眠罢了。”
“短眠?有多短?”孔衔枝微微一笑,“试试。”
下一秒,狐火瞬间吞噬了那二人,不过一瞬,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下次自己上。”玉兰衡瞥了他一眼,“这种弱者不必由我出手。”
雀雀眨眼卖乖,“可是我只是一只柔弱可怜、只有区区三百岁的小雀呀。”
“呵。”玉兰衡嗤笑,目光看向虞十眠问道:“你多大。”
“二、二十三。”虞十眠缩了缩脖子,立刻回复。
听罢,玉兰衡冲着孔衔枝微微挑眉,一副你是怎么好意思的模样。
能当虞十眠祖宗的“柔弱”雀雀羽扇蹭了蹭鼻子,十分自然地转移视线。
在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中,黑气团聚在一起,化作两道人形。
“我说了。”王后的声音已经失真,又尖又利,像是空气发出的鸣叫声,“你杀不了我们的!”
“嗯”孔衔枝摸着下巴深思,“所有这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是你们的本体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气。”罪妖录见多识广,“他们早就失去了,灵魂也被他们自己藏了起来。无论是方才正常人的形象还是现在的样子,都是属于他们的气。”
孔衔枝拍它,“别说废话,直接说怎么解决。”
“额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找到他们的灵魂吧”罪妖录不确定道。
“没想到,你这本怪书竟然能认得我们。”国君和王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那两团黑气也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双头人影的样子,“不过可惜啊,你们永远都找不到我们的灵魂!”
“离开吧,别再管金沙国的事,离开吧,离开吧,离开吧”
黑气盘旋在半空中,不断地发出驱逐的话,吵得人头痛欲裂。
这声音似乎也是一种攻击,最先受不住的便是虞十眠,抱着脑袋冷汗甚至打湿了后背。
“啪嗒。”
透色的半圆形琉璃盒以无法抗拒的吸力将黑气吸入盒中,而后果断关上,也隔绝了那恼人的声音。
“嗯?”孔衔枝放下捂住耳朵的手,茫然看着玉兰衡手中的半圆琉璃盒,“这是什么?”
黑气扑在琉璃壳上,大张着口,似乎在呐喊些什么。
“一个小物件。”玉兰衡淡定道:“青丘中随处可见,可以关押并折磨气。”
“为什么青丘有这种东西?!”孔衔枝震惊脸,“我听都没听过!”
“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这种气平时是附着在宿主身上,随着宿主状态的变化而变化。但反过来,如果气受到折磨,宿主可能不会死,但一定生不如死。”玉兰衡看着默默后退两步的孔衔枝,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你知道,为什么青丘会研发出这种东西来吗?”
一无所知的雀雀茫然摇头,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玉兰衡唇角微扬,认真道:“因为觊觎青丘狐族的人与妖太多了。如果把他们全都杀掉,会被天道盯上。于是,青丘便研发出了这能让他们生不如死的东西。”
说着,玉兰衡反手掏出了一个全新的半圆琉璃盒,“不知道你的气,是什么颜色。”
“好哥哥。”孔衔枝一个健步冲上去,按着他的手直接顺手摸走了他手中的琉璃盒,翠眸中满是天真的神态,一双眼睛真挚又可怜,“雀雀可怕疼了,哥哥不会这么对我吧?”
玉兰衡淡定抽回手,反问道:“你说呢?”
孔衔枝眼神飘忽不定,指着装有黑气的琉璃盒就开始转移话题,“所以,要怎么折磨他们?”
玉兰衡看穿了他拙劣的把戏,却还是放了他一马。
“用咒。”
并指为笔,银白色的妖力在半圆上绘制出一个古怪的字来。
下一秒,那琉璃盒便开始发烫,火焰充斥着整个琉璃盒,将黑气包围在其中。这一次,黑气终于感受到了痛苦。
它化作人形,肩膀上的两颗头颅都开始哀嚎,表情扭曲狰狞,如同修罗厉鬼。
“说说吧。”玉兰衡指尖在琉璃盒上点了两下,“你们身上的妖气是怎么回事。”
黑气一开始还嘴硬的很,玉兰衡指尖划动,那半圆上的咒字便换了一个,那琉璃盒中的火海霎时间变成冰封。
冰将黑气冻结成可怖的冰雕,而后玉兰衡屈指敲了敲那琉璃盒,盒内的小天地便开始剧烈摇晃抖动,那黑气冻成的冰雕也开始片片碎裂。
在一块块碎裂的冰块间,还有黏腻的黑色丝线链接,这是被撕裂的黑气残留。
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攻势之下,王后竟还能坚持住,可国君却无法再忍受了。
眯眼看着国君脸上不断张合的嘴,孔衔枝试探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我们能听见吗?”
“可以。”
玉兰衡再次变更咒字,黑气的惨叫声立刻响彻整个大殿,甚至在空旷的大殿里不断回荡。
“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早这样不就行了?”孔衔枝摇头。
围观到现在的虞十眠闻言用力点头,附和道:“一个字,贱!”
被凡人辱骂的国君王后敢怒不敢言,那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他们实在是不想再品尝了。
“说吧,身上哪儿来的妖气。”孔衔枝雀假狐威地戳了戳那琉璃盒。
“我们分食了半只妖。”国君踌躇片刻,缓缓道。
分食了半只妖?
孔衔枝满脑门子问号,“你们两个当时不过是两个凡人,如何能吃了妖。”
国君声音中带着些尴尬,悻悻道:“因为那只妖当时濒死,完全无法抵抗寡人的将士。”
“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虞十眠举手,她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你们为什么要吃妖?胡乱吃东西也不怕被药死了?”
王后啐了一口,尖声尖气道:“我呸,你才死了呢。我们吃了妖后,才能获得永生!”
对此,孔衔枝勾了勾玉兰衡的手指,而后大狐仙冷着脸配合地并指画咒,给琉璃盒中的一团黑影来了个“千刀万剐”。
“这样的永生吗?”孔衔枝笑眯眯的,故意道:“兰衡,你这琉璃盒能关他们多长时间?”
玉兰衡语气凉薄,“既然他们说自己可以永生,我倒是不介意他们一直住在这琉璃盒中。”
国君和王后哀嚎着求饶,“二位大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们一定说!只求二位大人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嗯,看心情吧。”孔衔枝摇着扇子眉眼弯弯,“说说吧,这金沙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只妖,又是哪儿来的。”
在被一轮又一轮的恐吓磋磨过后,国君和王后彻底歇了那些小心思,老实的很。
王后尖锐的嗓音低了许多,“那只妖,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金沙国的。那个蝶妖真的是实打实的蠢货,竟然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几乎散尽了妖力。她无力维持人形后,我和王上吃掉了她两只翅膀”
第32章 逆生蝶 从王后口中,孔衔枝等人听……
从王后口中, 孔衔枝等人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新故事。
王后从未被什么妖附身过,无论是残害游商还是修建殿宇大肆敛财,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与国君所为。
他们也并没有说谎, 他们一开始确实不知道金沙国内有妖。
“为了捉住那些乔装打扮想要逃出城的游商,王上便颁布了一则王令。凡举报游商者, 赏一金。”王后的语气重满是无所谓, “其实我们都知道, 一旦这王令颁布,一定会有无数冤死的人。但, 那又如何?”
“那些人死了,他们的财产全部要充入国库, 壮大的是我们自己的财富, 冤死些人又如何?而那蝶妖的男人, 应该就是一个被冤枉的人。”
“那男人死后,蝶妖发了狂,将冤枉他的人全部杀死。也就是在这时候,周围的人才发现她是妖,并上报给了官员。妖怪嘛, 谁不害怕。王上都准备派人去天启寻求帮助了。可谁知道那妖怪自己作死。”
说到这里,王后哧哧笑了两声,“她为了救那男人, 直接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蝴蝶。那蝴蝶真美啊,是我平生见过最美的蝴蝶。”
说到这里,王后的声音流露出一丝痴迷于惋惜, “可惜尝起来的味道却难吃的很,糊嗓子。”
“你有病啊。”虞十眠忍不住道:“正常人也不会想到去吃一只蝴蝶吧,还是妖怪!”
“小姑娘家家的, 你懂什么。”王后不屑嗤笑,“如果你知道了那蝶妖的能力,你也会选择吃了她的。”
“能力?”孔衔枝眯眼,“那蝶妖的能力不是幻术吗?”
“幻术?什么幻术?”王后困惑道:“那种民间把戏吗?不不不,她的能力足以让全天下疯狂!”
“那是,返老还童的力量。”
“返老还童!!!”
听到这个关键词,罪妖录立刻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冷静一点。”孔衔枝“啪”地一下合上书,瞪了它一眼道:“想到什么了。”
“我终于知道那罪妖是谁了,根本不是无幻子,是她,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活着?”罪妖录喃喃自语,语气十分不敢相信。
孔衔枝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儿,屈指弹了一下罪妖录,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别废话。”
“她叫逆生。或者,可以叫她逆生蝶。”罪妖录语气逐渐严肃,“逆生蝶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就连妖力都很微弱。唯一特殊的点,是她的逆生长。”
“逆生长?”孔衔枝问道。
“不错,逆生长。他们一族从化形之日起,就是垂髫老人的模样,一日为一年,年岁日日减少,最后定格在他们想要的年龄上。更重要的是,当他们身死后,只要还有一丝灵魂尚存,就能再次等待破茧成蝶的机会。”罪妖录解释道。
“不错,有人告诉王上与我,此妖可返老还童。谁不想青春永驻!若有这机会,别说是妖了,就是鬼我也照吃不误!”王后狠辣道。
“你现在这鬼样,永葆青春还有什么用?”虞十眠吐槽道。
孔衔枝羽扇点在下巴上,沉吟片刻后道:“可是听你这么说的话,这逆生蝶似乎没什么值得被收入罪妖录的地方啊?”
“她是自愿入书中乾坤的。”罪妖录叹息,“确切的说,是为了她这一族恕罪。”
逆生蝶的能力独特,族中妖的数量却很少,其中有动了歪心思的妖,便用返老还童为饵,诱惑了人界帝王,闹得帝王为修邪术,大肆屠杀所谓拥有长生命的百姓,用他们的心脏来炼丹。
这一只逆生蝶是唯一没有参与进去的,也是在太平道人剿灭罪妖后存活下来的最后一只逆生蝶。她深知族人罪孽深重,为了给族人恕罪,便自愿进入书中乾坤里。
全族的罪算下来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得被关押三万六千余年。
这样漫长的岁月,她注定会在书中乾坤内待到灰飞烟灭。
“我还真没想到,竟然会是她。”罪妖录语气惋惜,“现在再想想,那些沙漠里的蝴蝶倒真和她的本体有几分相似。”
“那吃了她,真的能永生吗?”虞十眠好奇道。
“怎么可能?”罪妖录诧异,“如果吃了逆生蝶就能永生、返老还童的话,逆生蝶这一种族早就被吃灭族了。”
“那他们现在?”虞十眠指着琉璃盒中的黑影道。
“不过是,被困在幻境中的灵魂与气罢了。”玉兰衡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淡淡道:“没了,谈何永生。一旦灵魂被销毁,气也不复存在。他们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将自己的灵魂藏了起来。”
“不、不可能!”王后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尖声咆哮,“你一定是在骗我,我就是永生,就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愚昧。”玉兰衡懒得听她哀嚎,指尖一点,那琉璃盒便半点声音都传不出来了。
“可是逆生蝶根本不会幻术啊,如何构建如此之大的幻境?”罪妖录不解。
孔衔枝小幅度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问我们啊?我们又不了解她的种族,这种事情,等找到她就知道了,她肯定还在城里。”
是这么个,可要如何找这逆生蝶却是一个问题。
不过好在,在明确了这罪妖的身份后,罪妖录便又能追踪她了,这一次的追踪倒靠谱了些,墨痕跃出书页,化作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引着几人从王宫中离开。
墨点跳跃,游荡几圈后,引着几人进入了王宫外的那条狭小居民巷中,而后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院门前。
孔衔枝微微眯眼,这小院
“咦,这不是卞雅儒的家吗?”虞十眠惊呼出声,“卞雅儒是妖怪?!”
孔衔枝看她,“你如何知道这户主人的名字。”
虞十眠把之前在小巷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而后急切道:“如果他是妖,那那个老婆婆不就危险了?虽然她人坏了些,嘴凶了些,但也不至于落到妖手中。”
“我想,你口中的那位老婆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孔衔枝头疼,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忘了,那罪妖是名女子。”
虞十眠回忆了一下,悻悻道:“之前光说蝶妖要救她男人,又没说那蝶妖的性别。两名男子亦可相爱啊。”
孔衔枝闻言,用手戳了戳玉兰衡,“听听,凡人都明白的道!”
玉兰衡瞥了他一眼,广袖一甩,那紧闭的院门便被妖力轰开,却在碎裂的瞬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拖住,本应被甩开的大门变成了轻轻敞开。
“随意破坏别人的家。”满脸皱纹的老妇双手扶住门框,眼神阴狠,“未免欺人太甚。”
悬空的墨点消散在空中,罪妖录的指引已经完成。
孔衔枝站直了身子,手中羽扇轻摇,微笑道:“没有打招呼就上门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没有打招呼就从书中乾坤内逃离,就是你的不对了。”
“云笙。”
“或者我该叫你,逆生蝶。”
云笙的眼中瞳孔颤抖,她握着门框的手捏得很紧,紧到那门框在她的手中嘎吱作响。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更喜欢另一个称呼。”孔衔枝叹息,缓缓道:“卞夫人。”
扣着门框的指尖已经发白,从苍老褶皱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成光滑细腻的模样。
伴随着虞十眠的一声惊呼,不过一瞬,云笙便从老妇的模样恢复成孔衔枝二人见她时的样子。
“卞夫人”云笙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是喜欢这个称呼。不过,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唤我逆生蝶吧。”
她的目光落在悬浮于孔衔枝身侧的罪妖录上,眼中没有恐惧,反而多了些怀念甚至是歉意,“抱歉,我本应在书中乾坤为我的族人恕罪,却偷偷跑了。”
“请进吧。”云笙侧过身,那门框甚至被她握得脱落,只见她挥了挥手,一切又恢复原样,“进来再说。”
跟着她进了院门,身穿围布、广袖卷起,一脸锅灰的卞雅儒灰头土脸地从灶房里出来。
“老婆婆,我家里的仆人不知都去哪儿了,您等一等,我去问问旁人如何生火。”
卞雅儒抬手擦去脸上的锅灰,抬头一看愣在原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他四下张望一番,惊恐道:“老婆婆呢?是不是你们对她干了什么?”
说着,他还指着虞十眠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对此,虞十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儿,心说要不是因为云笙是妖,她早就骂回去了。
“夫君。”云笙眉眼温柔,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卞雅儒面前。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卞雅儒一个文弱书生被狠狠吓了一跳,脚下一崴,整个人就要朝后倒去。
云笙挥手,淡粉色的蝴蝶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蝶网,拖住了向后坠倒的卞雅儒。
“睡吧。”云笙眼带柔情,鳞粉洒落,落在卞雅儒的脸上,在吸入鳞粉的瞬间,他便陷入沉睡。
“那个里面,装的是国君和王后那两个畜生吧。”安抚完卞雅儒,云笙看向玉兰衡手中的琉璃盒,声音带着滔天恨意,“他们是怎么说的?说我是妖,说我害了整个金沙国?”
云笙的状态不太对,眼尾发红发黑,身上的气息也波动不稳起来。
孔衔枝张了张口,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到底没说他们受不住折磨,半点不敢撒谎的话。
“在收了我之前,请看一看事情的真相吧。”不过云笙到底稳住了自己,苦笑连连,蝴蝶围成巨大的圆圈,在圆圈中,一幕幕往事渐渐浮现。
“即便我要至少,也得有人知道一切的真相。我和夫君,凭什么背负这骂名和污蔑。”
第33章 云笙 逆生蝶是三百多年前从罪妖录……
逆生蝶是三百多年前从罪妖录中逃出来的, 算是最后逃出来的一批妖。当她离开时,罪妖录中已经空无一妖了。
她不知道去哪里,但是既然逃了出来, 私心里便不再想回去。
在书中乾坤里受到的折磨让她早就无法维持年轻的面容,只能是老婆婆的模样, 不过她并不担心这一点, 因为对她而言, 不过是进行一次逆生罢了。
依靠着仅剩的妖力,逆生蝶想要回到当年的家乡, 可近万年的时光过去,早就沧海桑田, 家乡不再了。
之前百花盛开的地方, 现在遍地都是黄沙, 风裹挟着砂砾打在她脸上,让她本就佝偻的背更加弯曲了些。
“金沙城。”手持拐杖的逆生蝶被沙漠干燥的环境弄得喉咙发痒,她咳嗽了好几声,血丝在喉管中涌动。
“去讨杯茶喝吧”这样想着,她拄着拐杖, 拉紧了脸上的布,缓缓进城。
或许是连日的赶路让她的妖力被透支,她最终倒在了一处小巷里, 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可当她醒来时,却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柔软的床榻上。
“老婆婆,您醒了?”五官平平却端正的男子, 一身的书生气。他手中端着一碗甜茶,见逆生蝶醒来便轻柔地将她扶起,喂她喝茶。
“快些喝了这甜茶润润喉咙。”男子眉眼宽和, 因为手无缚鸡之力,单是将逆生蝶扶起来的动作就让他面色涨红,显然是铆足了劲。
逆生蝶觉得有些好笑,她就这男子的手一口口喝光了茶水。
“小生卞雅儒,婆婆如何称呼。”卞雅儒制止住了想要下床的逆生蝶,热情道:“婆婆还是再歇歇吧,之前给您把脉的郎中说您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不过是一个凡人。
逆生蝶躺在床上想,热情的可笑。
没得到回应卞雅儒也不恼,反而体贴道:“婆婆若是不想说也不碍事,您是来金沙城投奔亲戚的吧。若是暂时没有地方去,大可待在我家。”
逆生蝶闻言,苍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卞雅儒笑了笑,“您的穿戴都与我金沙国人不一样。”
逆生蝶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住下,或许是真的没有地方去;或许是需要找一个地方疗伤等待逆生;又或许是太孤独了。
她讨厌孤独。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可日子越久,逆生蝶便越觉得这卞雅儒是个怪人。
他是个书生,毋庸置疑。但却从来不参加科举。
在逆生蝶寄居在他家的这段时间内,金沙国国君不止一次的开科考试,可卞雅儒从来不参加。
“谢谢,这是今日的菜钱。”卞雅儒取出一些铜板递给门口送菜的菜农,眉眼温和道:“多谢你了,这些日子还请多送些新鲜的菜来,家里婆婆喜欢吃。”
“卞郎君只要一句话,我肯定送最新鲜的蔬菜来。”菜农眉开眼笑地接过铜板,放在手中颠了颠后,忍不住道:“卞郎君,我说您自己过的也不富裕,怎么还”
菜农挤眉弄眼地看向院子里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逆生蝶,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平白给自己找个祖宗回来呢?为了这,您这个月的菜钱都翻了几番。”
“莫要胡说。”卞雅儒笑道:“婆婆无依无靠,我能帮自然要帮的。”
“行吧,您是个大善人。”菜农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我们这种混口饭吃的人不能明白。不过我今天来的时候,瞧见宫门口又张贴告示了,说是什么、什么开恩科!您是读书人,何不去试一试,若是真考上了,哪儿还用愁着菜钱!”
卞雅儒笑容敛去,眉眼低垂,半响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无心科举,抄书足够维持生计了。”
菜农还忙着给下一家送菜,打了个招呼后就挑起篮子走了。
“婆婆,今日的冬瓜不错,我给您煲个汤吧。”卞雅儒拎着用草绳捆住的冬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保证,今日一定不再烧糊了。”
在他朝着灶房走去时,晒太阳的逆生蝶忽然开口道:“为什么不去科考。”
她睁开眼,扭头看卞雅儒,“你日日苦读诗书,不就是为了科考做官吗?”
或许因为现在的逆生蝶就是一个老婆婆,有些话卞雅儒也愿意同她说,试图从长者那里寻求开解。
他叹了口气,将冬瓜放到厨房后抄了个小板凳在逆生蝶腿边坐下。
双手顺势给逆生蝶敲腿,卞雅儒了一下措辞道:“我是想做官,不过我做官,是想要为百姓谋福祉。”
“那为何不做。”逆生蝶靠在躺椅上,对于他的敲腿接受良好,两人看起来倒真像是祖孙俩一般。
“这不是我能施展抱负的时候。”卞雅儒神情低落,无奈摇头,“现在想要做官,就得拿钱打点。没有钱,即便是再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我不想做这样的官,所以我宁愿等。”
他冲着逆生蝶扬起笑脸,看着分外阳光,“我还年轻,可以继续学习,等到金沙国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可以为国为民做一番实事!”
“婆婆,您既然没有地方去,就跟着我吧,我拿您当奶奶看,给您养老送终!”
逆生蝶瞅了他两眼,闭上眼不再看他。
真是个愣头青,区区凡人,还妄图给妖养老送终?
坐在躺椅上轻轻摇晃的逆生蝶想,看在这小子这么孝顺的份上,日后恢复了妖力她也不介意大发慈悲搞点手脚,满足他做官的愿望好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逆生蝶在卞雅儒家里的生活平淡却又充实。
白日里,卞雅儒会扶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而后他便在一旁的书案上抄书换些银钱。
临近午时,卞雅儒会用今日菜农送来的菜烧饭,二人吃罢饭后,他会搀扶着逆生蝶回房休息,自己或出门去书行,或继续抄书。
下午,为了避免逆生蝶无聊,卞雅儒会抽时间来为她念书,不过后来逆生蝶嫌他念得慢,索性直接抢来自己看。
她看的书多是卞雅儒从书行取回来准备抄录的游记杂书,比如今日看的,便是一本杂记。
这本杂记由一个个小故事组成,每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一妖一人,故事也千篇一律的很。
不是凡人救了小蛇妖,蛇妖化形后以身相许报恩;就是凡人救了蚌精,蚌精化形后以身相许报恩
总而言之,以身相许四个字贯穿了整本书。
逆生蝶随手丢开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简直是胡言乱语,妖若是要报恩,何苦嫁给那平平无奇的凡人?高官厚禄报答即可。
“婆婆,莫要将书给丢坏了。”卞雅儒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拾起被逆生蝶丢开的书,无奈道:“我得还给书行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婆婆,天暗了,我扶您回去歇息吧。”
在搀扶的过程中,卞雅儒忽然咦了一声,奇怪道:“我怎么觉得,您脸上的皱纹少了些?果然,之前郎中开的药还是有用的,您身体都好了不少。等我交完这批抄录的书,我再去请郎中来给您看看。”
皱纹少了?
逆生蝶不动声色,回到房间后揽镜自照,同时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妖力。
妖力在慢慢充盈,这也意味着她的逆生,开始了。
一日便是一岁,初始几日还好说,变化还能遮掩,等十日后,十年的岁月实在是太明显了些。好在此时的逆生蝶已经可以用妖力遮掩自己的容貌,倒是没有被卞雅儒发现端倪。
不过看着自己越来越年轻的容颜,逆生蝶眸光忽闪,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怎么离开,这是一个问题。逆生蝶本想直接趁着夜色溜走算了,但当她看见卞雅儒花了大半的身家买来一根人参并兴冲冲地为她煮参茶时,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喝着参茶,逆生蝶眯着眼想,要不,还是假死算了。
老婆子活了那么久,死一死好像也挺正常的?
假死的计划还没实施,家里先遭了贼。那贼人估摸着是卞雅儒买人参时盯上他的,晚上便偷偷摸到了卞雅儒的房间里。这贼人心狠手辣,一刀刺入卞雅儒腹部,想着先杀人再夺财。得亏逆生蝶妖力恢复大半,感受到了隔壁的情况后立刻赶了过去。
杀了那贼人后,她小心检查了卞雅儒的情况。他倒是命大,一刀下去还留了半口气,就是难为逆生蝶,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妖力又全送给他了。
这下倒是不用担心容貌的问题了,逆生蝶摸着又变老的皮肉心中暗骂自己一声多管闲事。
对于她而言,救了卞雅儒这一遭就算是报了他帮她近一年的恩情。逆生蝶索性接着这个机会直接假死,溜之大吉。
她离开了金沙国后,在外游历了两三年,得到一些机缘的同时也遇到了许多危险。渐渐的,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十分疲惫。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又回到了金沙国,并轻车熟路地进了那熟悉的院子。简朴的院子依旧被收拾地很干净,屋内没有人,逆生蝶算了算时间,那呆子这会儿怕是在书行呢。
她进了屋子,第一眼便看见了正屋里摆着的牌位,香炉供奉一样不少,也不知道卞雅儒把她当时用蝴蝶变化的尸体埋在了哪里。
“无名婆婆。”逆生蝶念着牌位上的名字嗤笑,“真是个呆子。”
恰在此时,卞雅儒回来了。
“姑娘?”
卞雅儒一进屋便看见了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当即吓得退出了屋子,呆愣愣地站在院子中。
逆生蝶转身看他,挑眉道:“郎君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不、不是。”卞雅儒的脸腾一下就涨红了,双手乱摆,连连否认,“男女授受不亲,怎可独处一室。”
逆生蝶忍不住笑了,这家伙,面对姑娘和婆婆时,完全像是两个人一样。
看着面前女子的笑颜,卞雅儒险些呆住,他立刻低下头,结巴道:“姑娘是何人,为何进了、进了我家。”
逆生蝶出了屋子,她走一步,卞雅儒退一步。最后她坐在院中那熟悉的躺椅上,而卞雅儒去退到了院门口,几乎要贴在门上了。
此情此景,既好笑,又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你屋子里供奉的牌位,可是这位婆婆?”逆生蝶将自己年迈的模样描述了一遍,那卞雅儒立刻激动起来。
“姑娘莫不是婆婆的亲戚?”
“不错。”逆生蝶说谎脸不红气不喘,“我是婆婆的孙女,和婆婆走丢了,今日才循着消息找来。我自幼与婆婆相依为命,婆婆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好不容易找到婆婆,可得到的确实婆婆的死讯!”
整个逆生蝶一族就她一人,可不是唯一嘛。
她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眼角,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实则没有一滴泪。
“姑娘别哭!”卞雅儒慌乱地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她,脸红成一片,根本不敢看她。这平日里能言善辩的读书人咬了咬牙,冲动道:“若是姑娘愿意,我愿意照顾姑娘!”
“好!”
逆生蝶就等着他这句话呢,眼都没眨就应了下来。
现在想想,那些话本子倒也不是完全瞎写。
挑剔地上下扫了眼卞雅儒,逆生蝶心想,虽然这呆子容貌平平、家世平平,人倒是个不错的,若是能伺候着她,倒也不是不能勉强凑合过几十年。
“啊?”卞雅儒完全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整个人呆在原地,好半响才红着脸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姓名
在进入罪妖录前的名字,逆生蝶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她不想记得了。而逆生蝶这个名字,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她也不想再想起。
她抬头,天空晴朗,白云幽幽。
“就叫云笙吧。”
她想重获新生,想像云一样自由。
第34章 人和妖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 “……
“后来的事, 你们知道多少?”
蝴蝶组成的镜子中,画面停留在二人拜天地的场景。云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但很快就收起。
“大部分都知道了, 不过我很好奇,按说你被金沙国国君和王后分食了大半肉身后, 至少要百年才能恢复, 为什么还能做到这一步?”
孔衔枝抬眸, 余光看到一个背着竹篓的罪奴从院门口走过,他指着那罪奴道:“这些人, 都是你造成的吧?你是如何做到的?”
云笙脸上划过一丝嘲讽,“你以为这些, 都是什么人?”
她伸出手, 掰着手指一句句道:“尸位素餐的贪官、草菅人命的将士、贪婪嫉妒的邻人、冷漠麻木的百姓”
“这些人, 就应该化作罪奴,永远被别人折磨!”
“为什么你拥有了幻术的能力。”罪妖录人忍不住道:“当年你被关押的时候,可不会这些。”
云笙苦笑,她伸出手,示意他们看。
“这, 就是我承受的代价。”
那双手上的雪白肌肤剥落,露出坑坑洼洼的灰色手掌,其上像是有无数古怪纹路交缠在一起, 看着诡异又可怖。
“这是无幻子!”罪妖录尖叫,“这是无幻子的幻手!”
“不错。”
粉色蝴蝶落在那双丑陋的手上,蝴蝶融入肌肤, 又化作肤如凝脂的模样。
“也是我命不该绝,在肉身被吞吃大半后,我遇到了无幻子。”
“确切的说, 是同样濒死的无幻子。”
当时的云笙一双翅膀全部被吃了干净,只剩下肉身苟延残喘,强行化茧。金沙国国君和王后以为她已经死了,这茧他们又死活破不开皮,便随意丢弃出城,任由其被黄沙掩埋。
“是无幻子挖出了我,他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云笙说到这里,可以明显感觉到她对无幻子的感激,“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妖。但,他不光救了我,还给了我报仇的能力。”
据无幻子所说,有妖一直在追杀他,试图吞噬他的能力。无幻子本性猖狂高傲,绝不会容忍他人吞噬自己。但他确实到了强弩之末的程度,正好遇见了云笙,看在二妖同为蝶族的份上,索性将一身能力全部送给了她,总好过便宜的别人。
“妖杀人,会被天道惩戒,你是如何躲过这一点的。”玉兰衡道。
“妖杀人,却是会被天道惩戒。但,间接杀人,可不会。”云笙的神情似有些得意,“当年我的族群用的便是这法子,现在的我,不过是再用一次罢了。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我借助的是自然的力量。”
“沙漠中经常会有沙尘暴,我不过是为它添了一把火,又加了些风力罢了。”
云笙冷笑,“火龙卷席卷了整个金沙国,一把火将那些肮脏的人全都烧了干净。这是天灾,算不到我身上。”
“恐怕,你烧了一整个城的人,不止是为了复仇吧。”玉兰衡目光落在昏睡的卞雅儒身上,直白道:“你想复活他。”
云笙脸上的笑容顿住,她垂落温柔地抚摸过卞雅儒的脸,低声道:“是,我想复活他,可是我失败了。”
“不,你成功了。”玉兰衡目光越来越冷,手中狐火燃起,白绸将整个小院笼罩,“无幻子的能力,让你得以欺瞒天道,将整个金沙国变成属于你的幻境。在幻境中,他便可死而复生。”
云笙眯眼,头发被无形的风吹乱,越来越多的蝴蝶汇聚在小院中。蝴蝶落在白绸上,化作火焰在白绸上点落一个个小洞。但更多的蝴蝶还没沾到白绸,便被幽冷狐火焚烧。
“怎、怎么了?”虞十眠抱着小秃子的马头缩在孔衔枝身后瑟瑟发抖,“是要打起来了吗?”
神仙打架,她这个凡人何德何能掺和进来啊!
“不必担心。”孔衔枝手持羽扇冲她挥了一下,绿芒一闪,便将其庇护在屏障内,“若有事,骑着驺吾走。”
“可惜这并不是真正的死而复生,只是幻境中的一次又一次轮回罢了。”玉兰衡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轮回的时间便是十年。从你第一次遇见卞雅儒开始,到他的头七,十年为一次轮回。”
他们也是来的巧了,正好撞见一次轮回。如果不是这样,要找到云笙还得多花上很多时间。
“而更重要的是,这片幻境,不止你一个主人。”孔衔枝笑着上前一步,接过玉兰衡的话道:“吞噬了你肉身的国君王后同样拥有了你的气息,他们,也是这个幻境的主人。”
在一开始的幻境中,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区分,所有的人都是罪奴。这一方面是为了报复,而另一方面,则是云笙需要能量。
偌大的一个幻境要支撑卞雅儒不断重生,光靠云笙的妖力完全不够,即便她吞噬了无幻子,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而这个问题,在罪妖录中住了万余年的云笙倒是学习了书中乾坤的经验。她囚禁了金沙国所有人的灵魂,用折磨他们所产生的能量来供给这个幻境,维持卞雅儒的“生命”。
“在你的预算中,这满城的灵魂至少可以维持几千年。”孔衔枝粗略算了算,疑惑道:“那几千年后,你又该如何?”
“我不知道,大概是,陪着他一起彻底长眠吧。”云笙眼底流露出一丝疲惫,“日复一日的生活,是会消磨掉情感的。”
“或许千年后,我就放下他了。”
“可惜,多了两个变故。”玉兰衡随手甩出琉璃盒,那琉璃盒悬空漂浮,盒中的黑影扭曲着,无声呐喊。
玉兰衡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或许是觉得说这么多话很累,他轻吐了一口气,瞥了孔衔枝一眼。
身为狐狐的贴心火热小雀,孔衔枝心领神会,冲人飞了个媚眼表示收到后,继续道:“这两个气,在抢夺维持幻境的灵魂。而那些用脂粉敷面的人,是他们初步抢夺的结果,便是恢复成被火烧死的模样。至于那些完全正常的人,则是彻底属于他们。”
“或许一开始他们抢夺的能力不强,但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属于他们的正常人越来越多。这个时候,你便被压制了。”
“不错。”云笙点头,“他们一直想找到我,只要彻底吞噬了我,他们便能完整掌控这个幻境。只不过他们无法自行离开王宫,所以一直没办法抓住我。”
“我有一个问题!”
一直安静听了半响的虞十眠忍住面对那些蝴蝶的恐惧,站出来愤怒道:“如果我没解错,现在的金沙国,是一个脱离现世的幻境,是不是!”
“是。”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控制住这个幻境,为什么在沙漠中的人可以随意进入这里!”虞十眠声声泣血,悲鸣道:“那些误入此地的人做错了什么,我的哥哥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要来为我画一幅画而已!”
云笙动了动唇,忽然深深叹了口气。她挥手,充盈满整个小院的蝴蝶忽然尽数消散。
“抱歉。”
她觉得自己是应该落泪的,但此刻的云笙,似乎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只能眨了眨干涩的双眼。
“我无法完整的控制这个幻境了,金沙国国君借助帝王之气欺骗了天道,让天道以为这还是一座正常的、拥有帝王的国家。有了天道的认可,即便我是幻境的主人,也无法阻止其在沙漠中显形。”
“我能做到的,唯有努力减少它出现的时间,并用蝴蝶去遮掩它。”
孔衔枝了然,原来这就是那些蝴蝶绕着他们飞的原因,有那些蝴蝶在,至少可以阻止九成的人避免误入金沙国。
至于剩下的人,只能叹息一句时运不济了。
这个答案是虞十眠无法接受的,可她又不得不接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怪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向谁复仇。无论是云笙还是那帝后二人,都不是她能应对的,只能默默流泪。
此情此景,孔衔枝忍不住小声抱怨,“这什么瞎眼天道,金沙国国君明晃晃一个有问题的东西,怎么还能承认他国君的地位呢。”
“轰隆!”
话音刚落,天边一道紫电落雷,直直劈在地上。孔衔枝发誓,那一块沙地绝对被烧成了琉璃,亮的人眼都要瞎了。
“慎言。”玉兰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谁之前还说,能向天道称一句师尊来着?怎么,欺师灭祖?”
“哪儿能啊。”小鸟吓得跳脚,凑到大狐狸身边委屈道:“我就那么一说,师尊也太小、唔唔!”
“住口吧。”玉兰衡无奈捏住他的嘴,“下道雷若是劈在你身上,我绝不救你。”
嘴上说着不救,那捏着人家雀雀的手可是半点不松。
“唔唔唔!”孔衔枝瞪大双眼,对狠心的大狐狸表示强烈谴责。
怎么任由雀雀变成烤小鸟呢!
大坏狐狸!
雷声阵阵,似乎铆足了劲,只要等孔衔枝一开口就要劈下来一样。不过雀雀被手动闭嘴,那雷声等了片刻,似有遗憾的散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笙神情惊疑不定,震惊地看着孔衔枝。
天道不知道多忙,平常的人或妖别说吐槽天道小气眼瞎了,就算是指着天道鼻子骂祂都懒得关注。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为他停留这么长的时间。
孔衔枝掰开玉兰衡的手,羽扇一摇挑眉指了指天上,神秘道:“我上头有人!”
对于他的嚣张,玉兰衡默默移开了目光,显然是不忍直视他这副模样。
云笙对此只得苦笑,摇头道:“难怪,难怪罪妖录会选择你做它的新任主人。”
“该结束了。”孔衔枝正色看向她,摊开手中的罪妖录,那一页不是空白,而是一个个被火焰包围,烧得通红的铜柱,上面刻画着狰狞的修罗恶鬼。
“铜柱烈狱吗?”云笙摸了摸自己的唇,她轻轻张开口,指尖点在自己的舌头上,“我还以为,又是拔舌呢。”
“罪妖云笙。”
罪妖录的声音又变为机械空灵的样子,缓缓说着对于云笙的审判。
“第一次,代族人受过,因族人欺骗凡间帝王造成生灵涂炭,入拔舌烈狱,押三万六千八十七年。于三百一十六年前逃出,刑期还余两万三千七百五十九年。”
云笙闻言,整个人身上流露出满满的疲惫感,“原来,还剩这么多年。”
“第二次,因一己私欲纵火害命五万八千三百二十八人,罪孽滔天,现入铜柱烈狱,押五万八千三百二十八年。”
“罪行叠加,刑期共八万两千八十七年。”
“八万多年啊”云笙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卞雅儒,声音很轻很轻,“这一次,我真的出不来了。”
“果然,人界那些话本子说得对,妖和凡人恋爱,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35章 被忽略的“人” 因为云笙的不抵抗……
因为云笙的不抵抗, 她进入罪妖录时异常平静。
书页上华光一闪,那烧得通红的铜柱上便捆了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涌动的火焰舔舐着翅膀的边缘,烧得翅膀蜷缩, 卷起边角。
“咦。”孔衔枝定睛一看,指着那铜柱上道:“你看, 这儿是不是有两个人影。”
玉兰衡都不用看, 指着那突然开始发抖升温的琉璃盒道:“是国君和王后。”
他语气嘲讽, 冷哼一声道:“他们倒是聪明,觉得那逆生蝶化为的茧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将他们自己的灵魂塞了进去。”
孔衔枝微微瞪大眼睛,忍不住笑道:“也就是说, 他们的灵魂一直藏在云笙体内, 最后跟着她, 一起进了这铜柱烈狱?”
那两道人影扭曲着着贴在铜柱上,看起来像是停滞了一般,但若是仔细观察,能发现那两道人影在以微弱的幅度扭动。
显然,他们同样会感受到痛苦。
“自作自受。”看着爆裂掉的琉璃盒, 孔衔枝骂了一句。
说到底,如果不是金沙国国君和王后的暴戾,金沙国的悲剧根本不会发生。
黄沙卷起, 吹得人睁不开眼。
孔衔枝轻摇羽扇,对流的风隔绝出一片屏障。
在众人的眼前,一切人或建筑都随着黄沙风化流逝, 飘散在天地之间。
包括
孔衔枝视线下移,落在面前的白骨上。又一阵风吹过,黄沙带着白骨粉末, 卞雅儒彻底消失在了世上。
此刻的金沙国,才终于露出了原来的样子。
断壁残垣,一片死寂,那些仅存的建筑上还残留着被火焰焚烧过的痕迹。
“这,才是真正的金沙国。”孔衔枝有些咂舌。
“嗯。”玉兰衡冷静的很,他拎起罪妖录抖了抖,问道:“能换多少寿命。”
“哎呦,哎呦!轻点儿!”罪妖录拼命扭动,从他手中挣脱后飞速跑到孔衔枝耳坠上,继续伪装一个小小的挂件。
“我算算嗷。因为逆生蝶吞噬了无幻子的缘故,所以无幻子也给你算了一点儿。”罪妖录清了清嗓子,惊喜道:“给你续了足足五年嘞!”
孔衔枝满脑门子黑线,五年也能用上足足?
“为什么这次又只有五年?”孔衔枝揪住耳坠,眯眼阴恻恻道:“是不是你私吞了?”
“我哪儿有啊!”罪妖录大呼冤枉,“这能换的寿命又不是看它杀了多少人,而是看它能对人界造成多大的危害。逆生蝶虽然杀了那么多人,但在天道的判定中,她后续并不会再造成多大的伤害,因此只能算四年寿命。那多的一年,还是无幻子给你补齐的。”
天呐!
柔弱无助的雀雀扶额,“娇弱”地旁边一靠,歪到在玉兰衡的身上,翠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可怜兮兮道:“如果我还剩下十一年寿命,你还会爱我吗?”
玉兰衡垂眸,敛去眸中笑意,冷淡道:“做梦。”
“嘤!”
孔衔枝捂住胸口,做西子捧心状,哭唧唧道:“云笙说的不错,果然人和妖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果然日子久了,感情就越来越淡了。”
雀雀掩面而泣,演得非常投入,“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是个半人半妖!”
玉兰衡闭眼,眉头青筋狠狠跳动了一下。
他伸手,一手掐住孔衔枝的下巴,一手拉开他捂着脸的手,大拇指指腹用历,从他眼尾擦过,带起一片红晕。
除了细腻的肌肤触感外,指上半点湿润都没有。
“哭?”玉兰衡将指腹怼到了装模作样的孔衔枝面前,挑眉道:“就这样?”
孔衔枝眨眼,垂落在身侧的手悄悄掐诀,几滴晶莹的水珠便点在了玉兰衡的指腹和他自己的眼角。
动作之快,真是让人半点看不出呢。
冷静地推开逐渐蹬鼻子上脸,试图环住自己腰的某只流氓小鸟,玉兰衡淡淡道:“一只罪妖五年,一年里只要捉百只,便能有五百年的寿数。”
“好的。”孔衔枝乖巧应声,“都听你的。”
光靠他一个妖可没办法一年干过百只罪妖,打架还得靠大狐狸。
“走了。”玉兰衡小幅度勾了一下唇。
“唉!等等我!”孔衔枝一个翻身骑上驺吾,驺吾快走几步与玉兰衡平齐,漂亮的雀雀逆着日光,笑得明媚又张扬。
他冲着玉兰衡伸手,热情邀请道:“可要与我同乘?”
玉兰衡长身玉立,眯眼看向那似乎在发着光的雀鸟。风吹起他翠色的衣摆,衣摆上的宝石装饰都比不上那双翠眸明亮。
让妖心动。
—
“我们就将你送到这里了。”孔衔枝冲着虞十眠点了点头,看着她身后的驿站道:“你以后,就准备待在这里经营驿站吗?”
“不。”虞十眠摇头,“我想在这儿守我兄长几年。然后,继续去游历江湖。”
她攥紧了腰间佩剑,目光坚定异常,“我想去找仙门,拜师学艺,等到学成后,行侠仗义,斩尽天下邪祟!”
一番相处下来,虞十眠也明白了孔衔枝二人并不是什么修仙者,而是妖。但她并没有因为逆生蝶的事对所有的妖有偏见,反而因为孔衔枝二人帮她为她哥哥报仇而心存感激。
“妖有好妖也有恶妖,人有好人更有恶人。弱者得不到庇护,只能如同蝼蚁一般苟活。这不应该。”虞十眠死死咬住唇,认真道:“我想让弱者得到庇护,想要罪恶得到惩治。”
“好志向!”
伪装成耳坠的罪妖录赞道:“若你是修士,若我再早些时候遇见你,你倒也是个不错的宿主。”
“怎么?”孔衔枝挑眉,阴阳怪气道:“后悔了?嫌弃我了?”
“哪儿能啊!”罪妖录语气一变,殷勤异常,“您是我遇见最最最合适的人、额,妖!给我个神仙都不换!”
“呵。”孔衔枝轻笑,眉眼弯弯,“小狗腿子。”
“我看你擅使剑,这个给你。”孔衔枝将一枚小牌子丢给虞十眠,解释道:“这是剑宗的牌子。你虽然根骨尚可,但毕竟年龄大了些,超过了人界仙门的限制。有了这块牌子,你去剑宗,他们会给你试炼的机会。”
“多谢!”虞十眠慎重将牌子贴着心口收好,“我一定会通过考核的。到时候,我再报答您。”
孔衔枝笑了笑,并没有在意她说的话。
告别了虞十眠,二人继续漫步在无边沙漠中,只不过孔衔枝手中多了一张虞十眠送来的人界地图。
“嗯出了这沙漠就是天启皇朝,天启国力强盛,怕是没有什么罪妖敢在那里造次吧。”孔衔枝迟疑道。
“穿过天启皇朝,周围的便是零散小国了。”玉兰衡道:“总会遇上的。”
孔衔枝一想也是。
况且他们家清梧商行的产业在天启皇朝几乎算得上是遍地都是,到时候直接让商行找罪妖的线索也快的多。
定了方向,再前进的速度便快上许多了。
直到快出了这沙漠,孔衔枝忽然问道:“你记不记得,那金沙国国君和王后说的一句话?”
玉兰衡看他,“什么话?”
“他们说,是有人告诉他们,吃了逆生蝶可以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孔衔枝羽扇抵在唇边,眉头微蹙道:“可是,逆生蝶一族早就灭族,唯有云笙一人被关押在罪妖录内。再加上修行万年以上的大妖当年早就被杀的差不多了,按说当今世上,知道逆生蝶的只有罪妖录。就连我们都是罪妖录说了之后才明白的。”
“那么,又会是谁告诉他们这一点呢?”
玉兰衡脚步停住,面沉如水,“不,这世上存在万年前的妖。”
孔衔枝大脑轰地一下想通了,他喃喃自语道:“是啊,却是存在。”
还不少呢。
所有从罪妖录中跑出来的罪妖,不正是万年前的妖吗?
“也就是说,告诉他们这一点的,同样是逃跑的罪妖。”孔衔枝不解道:“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单纯的和云笙有仇?”
这样想着,孔衔枝心头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但是现在想要问金沙国国君二人已经不成了,那两个灵魂实在是太过废物,连一日都没撑得下来,已经在铜柱烈狱中灰飞烟灭了。
“还有一个人。”玉兰衡提醒道:“据无幻子所说,有妖在追杀他,想要他的能力。”
“如果说,二者是同一妖呢。”
孔衔枝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总觉得浑身毛毛的,吓鸟的紧。
玉兰衡扫了他一眼,略带僵硬的宽慰道:“莫要多想。”
结果一转眼,刚刚还面带惊恐的孔衔枝一把薅下耳坠上的罪妖录,“逼问”道:
“快说,你关押的最厉害的妖怪是什么!”
罪妖录唯唯诺诺地小声叭叭,“饕餮、穷奇、朱厌、混沌、梼杌”
它每说一个,孔衔枝的脸就黑上一份。
“好了别在说了。”冷漠脸的雀雀一把合上罪妖录,两眼放空道:“我只是一只活了区区三百年的孔雀,何德何能去捉这些凶名远播的妖!”
“不、不用太担心的!”罪妖录挣扎着从孔衔枝手下脱出,安慰道:“其实它们只是身上带着一丝血脉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凶兽。再说了,这些家伙在书中乾坤内被折磨那么多年,早就实力大减。你看,那饕餮你们不就已经杀了吗?”
罪妖录想了想,又道:“而且,它们不一定能活逃出罪妖录。越是凶恶的罪妖,每时每刻所受到的折磨就越狠。能撑到逃出来的,我想反而是小妖居多。”
孔衔枝翻了个白眼,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话说回来。”孔衔枝好奇道:“我还一直没有问过你,你的书中乾坤到底是怎么被打开的?按说维持的能量来源于那些被折磨的罪妖,不应该因为能量耗尽而打开监牢啊。”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罪妖录也说不上来,“为了节省能量,我一直沉睡着。醒来的时候它们就全不见了。”
对此,雀雀默默吐槽:“偷工减料的产品!”
放跑了所有罪妖的罪妖录敢怒不敢言。
第36章 大坏狐狸!!! 夜半三分,烛火重……
夜半三分, 烛火重重,人影匆匆。
“啊——”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声音中带着无边的痛苦和绝望。
“快!热水!热水!”打扮精致的贴身丫鬟桃红挑开门帘, 急切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快些送热水来呀!”
“来了来了。”几名粗使丫鬟捧着热气腾腾的木盆, 小心翼翼地从桃红挑开的门帘里钻进去。
一盏茶后, 她们又捧了冷却掉的木盆出来。不同的是, 出来时那木盆里血红一片,血腥气冲的吓人。
“桃红姐姐, 这都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啊。”有个小丫鬟小翠贴到桃红身边, 她年岁小, 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对上这些血淋淋的血水被吓得面色发白。
“慌什么!”桃红呵斥了一声,她虽然只比小翠年长几岁,但到底是跟着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见识的多,眼下这府中能当家做主的一个都不在, 她要是再慌了神,如何震得住这些小丫头。
她担忧地朝门内看了一眼,揪住身边的小翠道:“你去, 带几个家丁再去看看,薄大夫来了没有。”
前脚刚送走那传信的小翠,后脚满手血腥的稳婆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这薄大夫来了没有啊?夫人这种情况, 老婆子我也没辙啊!”稳婆伸着脖子让小丫头给她擦了擦脸上密密麻麻的汗,咬牙道:“实在不行,得有人拿个主意。”
“拿什么主意!”桃红瞪了她一眼, 怒冲冲道:“呸呸呸!”
“这不是老婆子我说坏话,可夫人这胎像实在太差了,加上还是双胎。只能、只能保一个啊!”稳婆颤抖着唇,顶着桃红要吃人的目光一股脑将话说完。
“我呸!我们府上花那么大的价钱将你们请过来好吃好喝住了几个月,可不是让你现在告诉我,两个小主子只能保一个的!我告诉你,在薄大夫来之前,两个小主子你们都得保住!”桃红打断她的话,双手叉腰凶的很。
稳婆的唇抖了抖,到底没敢和桃红说,这保一个不是意味着只能保一个小主子,而是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方。若是要保小主子,那只能狠狠心,直接拿剪刀剪了产妇的皮肉,直接将两个小主子剖出来
“啊啊啊——”
屋内夫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隐隐还有其他稳婆和婢女的惊呼,“夫人!夫人!”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些进去呀。”桃红急了,她立刻将稳婆推了进去,而后自己拎起裙摆,急冲冲地朝院外冲去。
她实在是等不了了,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着夫人,眼下夫人在里头受苦,叫她光在门口等着实在是做不到。
“桃红姐姐、桃红姐姐你去哪儿啊。”
一路上,有帮忙送热水的小丫鬟喊她,桃红皆充耳不闻,泪如流水般从眼中滑落,又被奔跑着所带起的风吹散。
就算、就算夫人撑不到薄大夫来。桃红哭着想,至少得将老爷找回来,见见夫人或小主子的最后一面。
凸起的地砖绊倒了桃红,她重重甩在地上,手臂和脸上都擦了一大片破皮,发髻也散乱了。
不行。
桃红将已经破皮的手掌用力撑在地上,试图将自己撑起来。
她不能倒在这里!
“桃红姐姐,薄大夫来了!”
小翠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喜悦,她高声喊着。与此同时,修长有力的手落在桃红眼前,桃红顺着那手掌向上望去,白衣温润的男人一身药香,眉眼宽和慈悲。
“起来吧。”
“薄大夫!”桃红根本顾不上自己,急急催促道:“快,小翠!快将薄大夫带去夫人那儿,不要管我,快呀!”
“哦哦。”小翠闻言,也知道轻重,连忙引着薄大夫越过桃红朝着夫人的院子而去。
目送着他们离开,桃红用力抹去脸上冰凉的泪水,心中满是喜悦。
太好了,只要薄大夫一来,夫人就有救了!
她感到体内升起了无限的力量,这力量支撑着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来时的方向。
夫人醒来的时候,她得守在边上。
等桃红踉跄着来到院子里时,所有的稳婆和婢女皆被赶了出来,在离房门数米的地方窃窃私语。
小翠眼尖,看见桃红行动不便急忙上前去扶她。
“怎么了?”桃红瞥了小翠一眼,“薄大夫来了你怎么这幅死样子。”
“桃红姐姐,我怎么感觉这薄大夫怪怪的。”小翠面色古怪,忍不住凑到桃红耳边小声咬耳朵,“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为夫人接生就算了,怎么还将婆子丫头都赶了出来。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可成何体统。”
“你这呆子。”桃红指尖用力点在小翠额头上,“乡下来的小丫头,没听过薄大夫的本事。”
她扫了一眼一片平静,平静到仿佛屋内没有妇人正面临生育之苦一般的屋子,眼中满是敬畏。
“这薄大夫是皇都里最厉害的圣手,专擅帮难产的妇人接生,在这方面上,就是宫里的御医都比不得他。说是他接生,其实他全程闭着眼,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才是真正动手的人。”
这个女人小翠有印象,她脸色冷的吓人,提着药箱跟在薄大夫身后,小翠想帮她接过药箱还被狠狠瞪了一眼。平时跟着医师做药童的都是男孩子,小翠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女药童。
现在听桃红这么一说,小翠觉得女子跟着薄大夫做药童确实很有道。
“不过桃红姐姐,薄大夫不看,那他怎么知道那产妇是什么问题?”
“你傻啊。”桃红翻了个白眼儿,“他不看,那女助手没有眼睛吗?复述给薄大夫就是了。”
小翠懵懂点头,又道:“既然如此,看病因的是那女助手,动手的也是那女助手,她为什么不离开薄大夫单干?”
“小丫头片子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桃红被她问烦了,秀眉一扬刚准备训斥两句,余光瞥见主屋的门帘被掀开,又急急迎了上去。
“薄大夫!”她一双眼死死盯着薄大夫怀里的襁褓,伸着脖子朝那襁褓里看,“小主子和夫人”
“夫人无碍。”薄大夫温柔地笑了笑,将怀中的襁褓递给桃红,“是位小小姐。”
“好、好。”桃红抱着襁褓看了又看,喜笑颜开,“小小姐长得真好看!”
小翠上前一步,害怕地瞥了那冷面女子一眼,伸手道:“劳烦您了,请将您怀里的小主子递给奴婢。”
那冷面女子后退一步,避开了小翠的手。
注意到这一点,桃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不住颤抖。
“抱歉。”薄大夫叹了口气,神情悲悯道:“我尽力了,若是能来得早些,或许能保下小少爷一命。”
“小、小少爷。”桃红都快哭出来了,这可是小少爷啊!若是活着,夫人的地位便能稳如泰山,日后就是和老爷离了心也不怕。
“桃红。”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唉!夫人,奴婢来了。”桃红将小小姐轻轻放在奶娘的怀里,抹了把眼泪进了屋子,同屋内虚弱的夫人说了一会儿话。
半响后,她出来冲着薄大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薄大夫,我们夫人说了,多谢您救了他们母女的性命。至于小少爷或许是时候未到,母子缘分尚浅,同薄大夫无关。”
说着,桃红看了一眼被那冷面女子抱在怀中的襁褓,而后立刻低眉顺眼道:“至于小少爷的尸身,我们府上知道规矩。就烦请薄大夫带回去,为小少爷祈福,加深夫人与他的缘分,让小少爷早日投胎转世,回到府上。”
“有劳桃红姑娘转告夫人一声,薄某自当竭尽全力。”薄大夫点头道:“我会开一道方子,夫人按着方子抓药调养,不出三年,定能与小少爷再度重逢。”
桃红闻言,心中宽慰了许多。她粗略算了算,夫人现在不过二十又一,三年后也还年轻,完全可以继续生育。
想到这里,她态度更加恭敬,“多谢薄大夫。小翠,送薄大夫回去,账房已经支了银子候在门口了。”
小小姐被奶娘抱着去休息,桃红略梳洗了一番,便进屋陪在夫人身边。她将夫人床上的帐子放下,遮挡住从窗户外流入的日光。
天终于亮了。
桃红松了口气,这场生育之苦虽然坎坷,好在夫人总算度过了。
—
“这皇都果然繁华,远不是金沙国可比的。”孔衔枝穿梭在街旁的小摊商铺间快乐购物,还不忘了替他牵马的玉兰衡。
上一秒塞了颗刚剥好热腾腾的栗子到人家嘴里,下一秒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便递到了人家嘴边。
玉兰衡额间青筋微跳,偏头避开几乎贴到自己唇上的糖葫芦,口中栗子的温热香气还充斥着整个鼻腔与口腔。
“我看你今年不是三百岁。”玉兰衡看着站定在糖画摊子前的指挥人家摊主绘画的孔衔枝,无语道:“安明都比你安分。”
“那当然。”孔衔枝含了一颗糖葫芦在嘴里,眉眼弯弯道:“雀雀今年刚满六岁啦。”
“呵。”玉兰衡冷笑一声,“六岁?三岁都嫌多。”
再度被砍了一半岁数的雀雀眨眼,扭头就指挥那画糖画的老伯将那九尾狐的九条尾巴画得再大些、再张扬些。
而后,拿到成品的孔衔枝当着玉兰衡的面,一口咬掉了一根大尾巴,翠眸中满是挑衅与得意。
玉兰衡眯眼,随手丢了一小块银子到那糖画摊上,将工具拿在自己手中,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只神气嚣张的开屏小孔雀。
薄唇微勾,对上孔衔枝震惊的目光,玉兰衡淡定咬碎了那小孔雀的脑袋。
雀雀:!!!
果然是大坏狐狸!
第37章 皇都里的大人 清晨,天启皇朝皇都……
清晨, 天启皇朝皇都的清梧商行中,掌柜正拨着算盘轻点本月收益时,有下人进来贴着他耳边小声说话。
“什么?”掌柜瞪大的眼, 丢开手中的毛笔急急道:“还不快将少主请进来!”
说着,他直接站了起来道:“算了, 我亲自去请。”
跟着殷勤的掌柜进到里屋, 孔衔枝十分潇洒地坐在椅子上, 招手道:“我爹之前让你们收集的消息呢?找到多少了?”
“有、有。”掌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封恭敬递上,“这是近日我们查到, 在皇都周边疑似罪妖的存在。”
清梧商行找罪妖,其实靠的是他们庞大的情报网。多数居住在人界的妖他们这里都有信息留存, 即便没有, 也能寻根溯源到那些妖的来源地, 确认他们的经历。而相比起来,罪妖算是突然出现的。凭借这一点,清梧商行分辨起来就方便多了。
“皇都周边?”孔衔枝细细看完,疑惑道:“皇都内没有吗?”
“皇都内很少有妖能在这里停留长时间,所有能长期待着的, 我们都有他的信息。”掌柜笑了笑,解释道:“天启皇朝强盛,天启帝的帝王之气将皇都内的妖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算是像我们这样因为任务要长期待在此地的,也是要每五日换一次班的。”
“有吗?我怎么没感受到?”孔衔枝将书信递给玉兰衡,又问道:“你修行多少年。”
“额”掌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略算了算后道:“约莫有二百八十年了。”
孔衔枝一听,这人的修行比自己还少二十年,怎么会他被帝王之气压制得这么狠, 自己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似乎是察觉到孔衔枝的疑惑,掌柜又补充道:“此分行内修为最高者是两个五百六十余年的前辈,他们被压制的更狠,每三日便得换一次班。”
一听这话,孔衔枝立刻扭头看向玉兰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上下打量,愣是将他看得有些心慌。
轻叹一声,玉兰衡无奈扶额道:“又想什么坏心思。”
“修为越高的妖被压制得越狠。”孔衔枝凑近他,翠眸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错不错,“你有千年修为,为什么看不出半点不适?”
玉兰衡挑眉,慢条斯道:“或许,是因为那红绳误导了那帝王之气,认为我是同你一样的小废物。”
他这番说辞孔衔枝才不信呢,轻哼一声做作道:“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几乎可以说是剥光了站在你面前,你却还藏着掖着的,渣狐狸。”
玉兰衡扫了一眼将头死死埋在胸口,双手捂住耳朵,恨不得就地消失的掌柜,抬手弹了孔衔枝脑袋一下,“又胡言乱语。”
“走吧。”他起身,掌心狐火将那信封烧成飞烟,“既然知道了他们的位置,就去捉了他们。”
孔衔枝捂着脑袋,颇为怨念地盯着玉兰衡的背影,心中腹诽道:惯会转移话题!
—
“罪妖黄斑虎,吃两万人,入油锅烈狱,刑期两万年。”
黄斑巨虎落于沸腾的油锅之中,唯有一只虎爪死死伸出油锅,但很快便被翻滚的浊油吞没。
“罪妖多角猪,为一己私欲吞吃三万顷良田产物,害一城六万余人饿死,入舂臼烈狱,刑期六万八千年。”
浑身脏污、长着数根大角的猪坠入巨大的臼内,在它的上空,坚硬的舂狠狠砸落,速度极快,将臼内的多角猪不断砸成肉泥。
“罪妖矮倭猴,化为人形入朝为官,贪墨钱财,害死洪涝灾区五万余人,入石磨烈狱,刑期五万七千年。”
矮小丑陋的猴子被死死粘在巨大的石磨上,两片巨石从它身上碾压,使其粉身碎骨
“果然,靠你还不如靠我家商行呢。”孔衔枝看着又收了一只罪妖的罪妖录,吐槽道:“这短短半日的功夫,已经捉了六只罪妖了,若是靠你,只怕一只都捉不了。”
罪妖录爱惜地翻阅着自己逐渐充盈的书页,闻言义正严词道:“术业有专攻,这些轻易便能辨别出来的罪妖,如何需要我出手!”
孔衔枝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它,“是你做不到吧。”
这六只罪妖倒是不错,因为它们对人界的危害颇大,足足给孔衔枝换了五十年的寿命。
“那边。”玉兰衡指了指东南方,“那张纸上的,还有最后一个。”
在离开此地前,玉兰衡忽然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眉头微蹙。
纸上的最后一个罪妖是只分外胆小的寻宝鼠,见孔衔枝二人带着罪妖录而来,吓得口中大喊一声,“我宁愿死,也绝对不会再回到磔刑烈狱了!”
说罢,竟直直地撞上了路旁的巨石。力道之大,直接将那巨石撞得从撞击点开始四分五裂。
孔衔枝满脑门子黑线,上前一看,那寻宝鼠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你、你们这些臭修士!大人会为我们报仇的!”
临死前放了一句狠话后,这只寻宝鼠便成了第一只将自己撞死的罪妖。
孔衔枝是真的无语了,忍不住吐槽道:“这寻宝鼠弱成这样?连我和玉兰衡是妖都看不出来?”
罪妖录悻悻道:“这论起实力来,这寻宝鼠连逆生蝶都打不过。”
“那他是怎么被关入罪妖录的?”孔衔枝惊奇,总不能又是一个代族受过吧。
罪妖录想了想,也颇有些无语,“额,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好像只是柳青云随手捉的。当时柳青云在捉拿一只大妖的路上路过一片坟头,正好看见它在撅人的坟偷盗财宝,便顺手关入了磔刑烈狱。它的刑期本来只有一百余年,可偏偏在还有几年刑满释放的时候柳青云死了”
孔衔枝听到这里,看着寻宝鼠尸体的目光难免带上了同情,“也就是说,他被白白关在书中乾坤近万年。”
“是啊。”罪妖录声音飘忽,“柳青云死后,我这监狱便成了无法进出的地,即便它刑期到了,也没办法离开。说实话,他能活到逃出来,我还挺佩服他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罪妖录痛心疾首道:“我刚刚查了他的经历,在逃出来后他一直谨小慎微,就算是刨坟也只敢刨那些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坟墓,蹭点他们遗漏的东西。现在的他,完全不是需要被关起来的罪妖啊!”
孔衔枝心中对寻宝鼠的同情更盛,他叹了口气,给寻宝鼠挖了个坟,又给他用玉璧立了个碑,就当是他的坟墓了。
“刚刚寻宝鼠说的大人,你得到线索了吗?”玉兰衡等孔衔枝埋了寻宝鼠后,才问罪妖录道。
“啊!”罪妖录短促地叫了一声,书页哗啦啦地翻,“对,我刚刚就想说来着,我给忘了。”
翻开的书页上,墨汁勾勒出一座城池的模样。
“咦,这是哪里?看着有点眼熟。”孔衔枝道。
玉兰衡眉头微蹙,沉声道:“就是天启皇都。”
“嗯,也就是说,寻宝鼠口中的大人,现在在皇都里。”孔衔枝瞅了眼皇都的占地面积,无奈道:“如果线索就这么一点儿,那这难度可比金沙国找逆生蝶大多了。”
入了城,孔衔枝二人先去了清梧商行,让掌柜调动皇都的手下探查皇都中的奇闻轶事,试图从这方面来找到那罪妖的踪迹。
与此同时,他们二人也并没有闲着,看上去是在街上闲逛,实则是试图让罪妖录感知到更多的线索。
“嘶,兰衡,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们。”孔衔枝余光扫了一眼热闹的街道,脸上笑意不减,说话时唇半点不张。
“嗯。”玉兰衡随意应道:“从我们第一次踏入皇都开始,他就跟着了。”
这孔衔枝倒是没感觉到,他是刚刚才感觉到的。这街上人员繁杂,虽然因为他二人长相身形皆十分出挑,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不在少数。但大多只看了几眼便移开了,而那道目光,维持的时间太长了。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大人?”孔衔枝下意识道,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目光给他的感觉怪怪的,可他又说不上来。
玉兰衡抬手攥住孔衔枝的手腕,“如果是,那正好。”
“过来。”
身形一闪,街上的行人只觉一阵微风闪过,发丝和衣摆皆被风吹乱。玉兰衡用幻术遮掩了那些行人的视线,因此他们并没有察觉到面前突然少了两个人。
当他们二人消失在街道时,油伞铺子那堆展开的油伞后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男人面露无奈,掐指一算后快步朝着某处追去。
昏暗逼仄的小巷。
孔衔枝被玉兰衡挡在身后,乖巧地充当漂亮“花瓶”。显然,某只大狐仙完全忘了雀雀现在妖力充盈这一点。当然,坏心眼的雀雀也不会提醒他。
忽的,玉兰衡足下连踏几步,手中不知何时现出一柄银色长剑。
“锵——”
兵刃交错,迸出点点火星。
不过一瞬,玉兰衡便与追来的人过了十数来回。
这小巷实在是太小了,顶多一个人行走。他们二人打得有来有回,玉兰衡的背影直接遮挡了孔衔枝的视线,让他无法看见与其对战之人的容貌。
不过
孔衔枝耳朵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兵刃相接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手中羽扇一转,孔衔枝用扇柄挠了挠脑袋,而后双瞳逐渐放大。
“住手!”
在玉兰衡手中长剑即将刺入那人喉咙时,孔衔枝一声大喝。
“这是我父亲!”
第38章 谁家尾巴这么不矜持呀~ 父亲? ……
父亲?
玉兰衡目光一震, 手腕内翻,那即将刺入对方咽喉的长剑便立刻内敛,化作一团银光消散。
他微微侧开身子, 身后立刻扑出一只花里胡哨的小孔雀,一下扑入了对面黑衣男子的怀抱
是真的小孔雀。
足有半人高, 两只爪子亲亲热热地抓住苍梧横过来的手臂, 在手臂上站得稳稳当当。孔衔枝用冠去蹭苍梧的脸, 尾巴开屏开的如同不要钱一般。苍梧一手稳住孔雀,另一只手甩出一道符箓贴在小巷巷口, 这巷子中发生的事情便不会被人看见。
见到这一幕,玉兰衡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敛眸, 心中冷哼一声, 颇有些酸意。这雀鸟天天甜言蜜语哄着自己, 却从未当着自己的面显露过真身。
对于妖来说,真身无疑是更为私密的存在。若是两妖之间能皆化为原型,坦然相对,那一定是分外亲密的关系。
“父亲!”孔衔枝语气亲昵,大尾巴从苍梧脸上扫过, 糊了他爹一脸,“您怎么在这里。”
“我收到你爹的传讯,听说了你们的事。此去找寻咒术师的行踪又失败了, 我本欲回天禧城见了你爹再说,今日在皇都遇上你们实属意外。”苍梧揉了揉小孔雀的脑袋,冲着玉兰衡点了点头道:“犬子顽劣, 多亏少族长照顾了。”
“少族长?”孔衔枝翠眸一眯,孔雀头一扭,目光凌厉地看向玉兰衡, “什么少族长?”
“你爹没告诉你吗?”苍梧语气平静,托着手臂上的小孔雀淡淡道:“这位,是青丘族长玉临漳的侄子,青丘少族长,狐族下一任继承人。”
孔衔枝翠眸眨了眨,一个化形从他爹手上跳下来,快走两步凑到玉兰衡面前,“好啊,你瞒着我!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之前问你身份,你还说你只是普通狐族!”
“你并未细问。”玉兰衡面不改色,“我也从未否认。”
“你!”孔衔枝瞪他,“强词夺!”
说罢,他一扭头凑到苍梧身边,眼神上移不看他。
这副场景,让玉兰衡心中不爽更盛。
银白色的双眸微暗,他抬手,召道:“过来。”
见孔衔枝没有动静,他闭了闭眼,又道:“过来,那罪妖还未捉住。”
提到罪妖,孔衔枝一寻思也是,他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和这大狐仙签了一年的契约,可不能浪费时间。
再说了,现在可是大狐狸主动“求”着自己过去呢!可见这些日子的调教十分成功。
想到这里,孔衔枝微微扬起下巴,矜持地轻咳了一声,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刚走两步,手腕被拽住。
“既然遇上了,那便一起吧。”苍梧虽然是对着孔衔枝说的,但却冲玉兰衡微微一笑,“若你爹知道我遇上了你,却没帮你的忙直接回家,定要将我赶出房门。”
“好呀!”孔衔枝惊喜道:“父亲你擅咒术,找起那罪妖来一定更加方便!”
说着,欢天喜地的雀雀就拉着苍梧朝巷外走,“走走走,咱们莫要浪费时间,我爹还在家里等您回去呢。”
在他二人身后,玉兰衡长身玉立,眉间染上一层薄薄的阴郁。
这人
恰在此时,苍梧侧头,笑着看了玉兰衡一眼,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明明是个打不过自己的普通人修,却让玉兰衡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来者不善!
—
直到入夜,一行三人都没有找到那罪妖的踪迹。
“皇都这么大,一日找不到也是正常的。”苍梧看了眼已经收摊的街边小贩道:“快到皇都宵禁的时候了,走吧,先回家休息。”
“皇都还有宵禁吗?”孔衔枝疑惑道,他记得他百年前来的时候,可没有这说法。
“前几年皇都不算太平,妖多了许多。为了保护凡人,便多了宵禁的规则。”苍梧看着行走在街上的精致轿子道:“不过,这宵禁也只限制普通人,对于那些有钱的商人或是贵族,并不影响。”
说话间,几人路过一座香气四溢,纱帘翻卷的高楼。楼中伶人姑娘的笑声此起彼伏,酒香混着脂粉香,招揽着每一位路过的客人。
“要去看看吗?”察觉到孔衔枝扫了一眼那秦楼,苍梧笑道:“此地秦楼中无论姑娘男子,皆为凡人。比起红娘开的欢喜楼倒是别有风采。”
孔衔枝倒还真有些心动,倒不是为别的,就是去尝尝这楼中的酒。人族擅酿酒,比起灵猴的猴儿酒更有一番风味。若是味道好,不妨带几瓶回去,给红娘好好看看,让她也有点儿危机意识。
“带儿子逛秦楼楚馆。”玉兰衡冷笑一声,目光如冰,“不是父亲应该做的事吧。”
“而且,苍伯父如此娴熟,可是平日没少光顾这些场所?这事儿,白伯父知道吗?”
“对哦!”孔衔枝猛地被点醒,立刻警惕起来,手中悄悄攥了个录音石,十分没大没小地逼问他爹,“说!你是不是背着我爹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苍梧:
他瞥了一眼唇角微勾的玉兰衡,心说这小子果然是狐狸,这样狡诈,自家这傻孔雀可招架不住。
扭头一看,傻儿子还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呢。苍梧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感到有些疲惫。
自家小孔雀明明之前还挺聪明的啊,怎么遇上这狐狸后就变得这么好骗了。啧,清儿说的没错,果然恋爱使人降智。
冷漠脸的苍梧这样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年他追求白清时那智商看着也不是很高。
“走吧。”苍梧声音中带着疲惫。
“唉!你还没回答我呢!”孔衔枝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秦楼楚馆的美酒了,拔腿就要去追他的“负心汉”父亲,给爹讨个公道。
“算了。”
修长的手指捏住孔衔枝的衣领,玉兰衡轻轻松松把人拽回来,难得放缓了声音,温声道:“长辈的事情,咱们掺和进去不太好。我觉得,不如早些让苍伯父回天禧城,亲自同白伯父说清楚的好。”
嗯,最好现在就走,别在这儿看着让狐碍眼。
“是吗?”孔衔枝没经历过这样的事,闻言狐疑道:“你确定?”
“嗯。”玉兰衡面不改色,“我叔父当年遇见过类似的问题。”
与此同时,青丘。兢兢业业处族内事物的玉临漳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泛红的鼻头,看着面前堆成山一样的活长吁短叹。
“唉,也不知道小兰衡现在在哪儿快活。这族长的位置我还是得早点儿退位才好,忙活着这么多年,连个夫人都混不着,苦啊!”
清梧商行在皇都是有许多房产的,孔衔枝几人去的是一座三进的小院子,上书白府二字。
“我家里的房产都是我爹的名字。”孔衔枝一边招呼玉兰衡进门,一边警惕地看着苍梧,意有所指道:“若是和离,家财全是我爹的。”
这蠢儿子。
苍梧木着脸,已然不想再去管。
他本来还想着自家小笨鸟轻易被这狐狸骗走,若是被欺瞒辜负了可怎么好。现在想想,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
这样想着,苍梧直接回了屋子,大门关的非常迅速。
目送着苍梧回屋,孔衔枝忽然笑道:“怎么样,我演得好吧。我爹一定以为我是个笨蛋。”
“不过”他话锋一转,挑眉看向玉兰衡,“你今天很奇怪。”
“哪里奇怪。”玉兰衡面色不变。
“你一直在试图让我爹离开。怎么,是看出我爹不愿意咱俩在一起,还是”孔衔枝脚下微动,动作非常流利地就扑进了玉兰衡怀中,羽扇上扬,挑起那大狐狸凌厉的下颚,压低了声音道:“还是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玉兰衡在他撞入怀中的瞬间便屏住了呼吸,银白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压了下去。
“谁要和你在一起。”玉兰衡钳住孔衔枝执扇柄的手,手腕用力,那羽扇轻柔柔地落在孔衔枝面上,顶部的毛毛在他眼尾划过,带起一片红痕。
“青丘少族长要公开选妃,这不是你说的吗?”玉兰衡挑眉。
“哦——”
孔衔枝拉长了音,双眼一弯可怜兮兮道:“那可怜的雀雀能混个选妃名额嘛~”
玉兰衡本意只是想逗弄孔衔枝一句,没想到他接的如此之快。对上雀雀亮晶晶的眼睛,一个好字差点就要从他口中说出来了。
抿唇,将想要说的话吞入口中,玉兰衡淡淡道:“想要名额?”
孔衔枝摇头,对上玉兰衡似带困惑的目光,他笑道:“不光想要名额。”
指尖点在男人的胸口,感受到手指下的胸膛微微发力,变得更加紧绷。孔衔枝眼中满是笑意,手指轻点,缓缓下移,而后指尖微挑,勾住了那玉腰带。
“还想,少族长偏偏心,内定一下我。”
雀雀歪头,软声道:“你觉得呢?”
他将脑袋凑近,几乎贴到玉兰衡脸边,吞吐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
“毕竟,你抱都抱了,总得给我一点儿好处吧。”
至此,二人之间再无缝隙。
简直是一派胡言。
玉兰衡喉结滚动,大脑缓慢地想,他的手分明落在两侧,压根没有碰
“不是你的手哦。”孔衔枝像是能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一般,蛊惑道:“是你的,尾巴。”
尾巴?
玉兰衡循声低头,而后瞳孔瞬间放大。
他那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抢夺怀中雀鸟腰肢的位置。抢不到的也不闲着,从胸口到小腿,缠满了孔衔枝全身。
此情此景,如何还需要用手环抱?
第39章 百日宴 苍梧其实并不想走出房门,……
苍梧其实并不想走出房门, 因为至少这样就不用看见两个“缠绵”在一起的糟心玩意儿。
尤其是自己家儿子,都被尾巴淹没的只能看见头顶用来装饰的翠羽了!
但是,苍梧不得不出门。
因为这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伙完全没有听见那一连串的敲门声。
苍梧木着脸, 快步掠过抱在一起的二人,双手要拉开院门前, 深吸了一口气, 无奈道:“要抱回屋去抱。”
这门要是一打开, 他们家的脸就丢光了。
“咦?”孔衔枝挣扎着从毛毛里歪出脑袋,“父亲?你干什么?”
“有人敲门。”苍梧根本不想回头, “是凡人,尾巴收一收。”
“听见没。”孔衔枝试图从毛毛怀抱里挣扎出来, 却宣告失败。他拽了拽死死缠在自己腰上的大尾巴, “尾巴收起来。”
玉兰衡:
冷着脸的大狐仙耳朵根都憋红了, 好不容易将越来越嚣张奔赴的大尾巴收回去,努力克制继续用尾巴将小鸟捆起来的冲动。
玉兰衡若有所思地想,难怪那些蛇妖喜欢拿尾巴缠人,感觉确实不错。
就算是千年的狐仙,偶尔还是会觉得尾巴痒。这雀鸟看的还算顺眼, 缠一缠就当是帮他捉妖的报酬了。
感知到那黏在一起的二人终于分开,苍梧这才打开了院门。
“苍真人。”门口管家打扮的人陪着笑脸,递上来一张精致请柬, “我家老爷喜得千金,三日后便是满月宴,还请苍真人赏脸。”
“你家老爷?”苍梧接过请柬, 只见落款写着罗天华。他微微蹙眉,有些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我家老爷是华云商行的主人,之前和清梧商行做过一些生意。”管家压低了声音, 补充道:“去年家里闹了些脏东西,还是真人您帮忙解决的。”
“哦,原来是他。”提到这,苍梧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我家老爷知道您现在在皇都,吩咐我一定要将您请过去。若是您愿意,还希望您给小小姐起个名字呢。”管家又说了些恭维的话,还送了许多礼物。
关上门,孔衔枝粗略扫了一眼那些礼物,竟都是些难寻的奇珍异宝,可见那罗天华的态度有多好。
“父亲,这罗天华是谁啊?”
苍梧思索几息,解释道:“去年我依着你爹的话我来皇都办些事情。当时罗天华收了个邪性的摆件,整个罗府死了不少人。我知道后,便去捉了那作乱的邪祟。”
“原来如此。”孔衔枝了然,又道:“那这满月宴,你去吗?”
“去吧。”苍梧点头,“说起来,那孩子与我也是有缘。若非我及时赶到,当时她娘便活不下来了,自然也不会有她。”
说到这里,苍梧忽然一顿,蹙眉道:“我怎么记得,那罗夫人当时怀的是双胎?可为什么这满月宴只办那女娃一人的?”
孔衔枝想了想道:“凡人女子生育本就不易,之前红娘楼里收留了一个夫君死后被亲族赶出来的寡妇,当时她身怀六甲,也是双胎。但最后因为逃亡期间没有足够的营养补给,其中一个孩子便将另一个孩子给吸收了。虽然罗府富贵,但生育一事一向艰难,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说不准。”
苍梧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又扫了二人一眼,轻咳一声道:“你们同为男子,倒是少了生育的苦楚。”
“不过”苍梧突然面色变红,又咳了一声,小声道:“男子行事较为困难,还是要注意一些。若是、若是不懂”
他轻吐一口气,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为长辈,要和儿子说这种东西。
“给你。”
一道流光从手中被掷出,那流光一开始似乎要飞到孔衔枝手上,他都伸出手要接住了,那流光却拐了个弯,飞向玉兰衡。
虽然很不想承认。
苍梧木着脸朝屋里走,但是自家那傻儿子一看就是承受方,还是让那狐狸多学学,免得伤了自家儿子。
关上房门,苍梧抬手贴了一张隔音符在门上。
孩子大了,还是要有些隐私的。
有些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好听儿子墙角。
院子里又剩下了孔衔枝和玉兰衡两个人,孔衔枝还伸着手,缓慢收回后茫然道:“我父亲给了你什么?”
“没什么。”玉兰衡在拿到那团流光的瞬间便将其收入了袖中乾坤,此刻强撑着淡定道:“不早了,睡吧。”
说罢,他也不等孔衔枝,直接转身就走。
只是
孔衔枝眯着眼,看着他走路的姿势摩挲下巴。
“奇怪。”雀雀不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
那场百日宴苍梧到底没有去成,他隔天收到了消息,白清说某个秘境中疑似出现了一样帮助到孔衔枝的宝物,他们二人准备一齐去看看。
他在走之前,倒是给罗家小小姐起了个名字,吩咐孔衔枝二人去一趟那百日宴,将名字和礼物带过去。
孔衔枝二人这两日也没找到那罪妖的踪迹,暂时倒是没什么事,去一趟也无妨。
“两位贵客,里面请!”
那天来送请柬的管家一直守在门口迎客,见到那张送给苍梧的请柬后立刻迎了上来。
他朝孔衔枝二人身后看了看,脸上笑容微僵,“不止苍真人?”
“家中有事,父亲先回去了,托我带了罗小姐的名字和百岁礼来。”孔衔枝笑着介绍,”这是我的好友。”
管家眼睛瞬间一亮,连连恭维,“原来是清梧商行少主人,快快请进。”
罗府给苍梧安排的位置是正堂桌的上首,桌上坐的人很少,只有罗天华及其家眷。
说是家眷,但罗天华的父母皆在去年邪祟作乱中死去,现在只有罗夫人一人。她面色还有些惨白,虽然擦了脂粉,但还是难掩疲惫。
“呵呵,孔少主果然仪表堂堂,风度不凡。身边的朋友也是人中龙凤啊。”罗天华看着就像是个精明的商人,大腹便便,穿着富贵逼人。
孔衔枝和他你来我往的互相谦让两句,有丫鬟凑上前来,俯身冲着罗天华耳语了一些,那罗天华的面色便越来越僵硬。
他忽然恶狠狠地瞪了罗夫人一眼,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冲着孔衔枝拱了拱手道:“后宅有些事情,罗某还得和夫人去处一下。”
“罗老爷请便。”孔衔枝昂首。
等到那对夫妇离开正堂,孔衔枝看了一眼玉兰衡,挑眉道:“你今日一进来就盯着那罗夫人瞧,看什么呢。”
“很奇怪。”玉兰衡收回目光,拧眉道:“这罗夫人,是早死之相。”
孔衔枝一愣,回想了一下罗夫人的样貌,不确定道:“这位罗夫人,看着也就双十左右?”
“嗯,她面上带死气,但又有一股生气续上了她的命。”玉兰衡沉吟片刻,“那生气,似乎来源于她的后嗣。”
“罗夫人的后嗣罗小姐?”孔衔枝差异道:“你还会看相?”
“数百年前学过一些。”玉兰衡点头,“从罗夫人的面相来看,她应有一子一女。”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齐齐噤声。
遮挡的屏风后,罗天华黑着脸走在前头,跟在他身后的罗夫人似乎哭过,眼尾还带着泪痕。
对上孔衔枝的视线,那罗天华才正了神色,强行挂上笑意道:“二位久等,也不是什么大事。夫人娘家仆人来报,说她弟弟纵马不剩摔断了胳膊,好在并无大碍,已经有医师救治了。”
听到他这么说,那罗夫人用丝绢擦了擦泪,也勉强扯了个微笑道:“是,我那弟弟顽劣,叫二位见笑了。”
他们在说谎。
孔衔枝压下心中的疑惑,温声道:“可要我去瞧瞧?我一向在外游历,倒是对这种跌打损伤颇有些心得。”
“呵呵,小事一桩,如何要劳烦孔少主。”罗天华尬笑两声,招呼道:“奶娘,去将小姐抱出来,给孔少主见见。”
这个话题的转移不可谓不生硬。
很快,奶娘便抱了罗小姐出来,孔衔枝打眼一瞧,这罗小姐倒是会挑着长,全遗传了她娘的好容貌,她爹的特点半点没有接收。
“好一个美人胚子。”孔衔枝取出一块雕刻着八宝图的圆形小玉牌,轻轻挂在了罗小姐的脖子上,“这是我爹托我送来的礼物,希望罗小姐日后八宝吉祥,平安顺遂。”
那玉通体莹白温润,甚至隐隐散发着热意,角落里还刻着一些小小的符箓,一看就是能护身的好东西。
罗天华满脸喜色,大赞了数句后又道:“那这名字”
“我父亲说,便叫无忧。”孔衔枝笑着解释,“无忧,便是最好的一生。”
“好、好!”罗天华高兴极了,“无忧,好名字,好名字!”
“来!”他举杯冲着孔衔枝道:“孔少主,我敬你一杯。”
一杯饮尽,奶娘正准备将罗小姐抱下去,玉兰衡忽然道:“且慢。”
他看向罗天华,淡淡道:“我粗略通些相术,若是罗老爷不介意,可否让我给罗小姐看一看。”
“这”罗天华有些犹豫。
孔衔枝轻摇手中酒杯,随意道:“我这好友的能力,远在我父亲之上。”
苍梧修行的时间不过是五百年,确实比不上玉兰衡。
一听这话,罗天华不再犹豫,立刻让奶娘抱着罗小姐到玉兰衡面前。
玉兰衡垂眸,看着抓住脖上玉牌玩闹的罗小姐道:“若我没看错,罗小姐应当有一个双生哥哥。”
此话一出,孔衔枝立刻注意到罗天华和他夫人的脸色都变了。
罗夫人倒是能解,那份丧失爱子的悲伤几乎溢了出来。
但,罗天华的神情中,为什么带着一丝愤怒和耻辱?
第40章 今晚月色很美 到底是能将生意做得……
到底是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的商人, 罗天华很快便遮掩好神色,长叹一声神情悲苦道:“不错,无忧她, 确实应该有一个双生兄弟。可惜、可惜啊”
他连连摇头,罗夫人也忍不住掩面抽泣, 难以自拔。
“桃红。”罗天华招呼道:“将夫人带下去休息。”
“是。”桃红扶起泪涟涟的罗夫人, 冲着孔衔枝二人福了福身后退下。
“实不相瞒, 那个孩子是个命苦的,硬生生憋死在腹中, 连出世都不曾。”罗天华摇头道:“夫人念子心切,为了缓解夫人的痛苦, 对外便只说诞下一名女婴。”
“原来如此。”孔衔枝余光扫了一眼玉兰衡凝重的面色, 话锋一转道:“既如此, 那令郎的尸身可妥善安置了?若不介意,我可让父亲送些超度符文来。”
“额,孔少主客气了。”罗天华的面色有些尴尬,他摆手道:“夫人信佛,已经送去佛寺, 请了主持师父超度。”
说罢,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敢问玉真人, 可否能看出小女的未来?”
玉兰衡将目光从罗无忧身上移开,淡淡道:“有苍真人的八宝玉牌庇护,自然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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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月上中天,孔衔枝推开房门,便看见一长身玉立的俊美“仙人”身披月光, 眉目如画。
“呦。”他斜斜靠在门框上,笑盈盈道:“怎么,准备邀请我赏月吗?”
孔衔枝抬头一瞧,正值十五,月圆如玉盘。
“今夜月色很美,确实不应该辜负。”
“别贫嘴了。”玉兰衡忽略他那些暧昧的话,直白道:“你想夜探罗府?”
“哦,原来不是想和我看月亮啊。”孔衔枝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而后举起手中罪妖录,“是这个家伙,让我夜探罗府。”
罪妖录那绘制着皇都地图的那一页上,一道淡灰色的墨点狠狠点在一处。而那处,便是罗府的位置。
“你在罗府感受到了罪妖?”玉兰衡问。
“额,是又不是。”罪妖录语气不确定,“其实我一进罗府就感觉到了罪妖的气息,不过那道气息很淡,几乎无法感知到。非要说的话,就像是有一个罪妖在数月前来过一次一般。”
“但是,当那个小丫鬟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很浓重的罪妖气息。她一定很近距离地接触过罪妖!”
“既然这样,走吧。”玉兰衡冲着孔衔枝勾了勾手指。
孔衔枝微微一笑,一个飞扑就挂在了人家的身上,双手十分流畅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笑眯眯道:“驺吾送我父亲回去了,现在我可没有坐骑使,还得劳您带我一程咯。”
“腿断了?”玉兰衡冷声道。
“没有。”雀雀诚实摇头,“懒得走。”
“而且。”他拉着玉兰衡垂落的右手放在自己腰上,“我不介意你搂着我的腰哦,尾巴搂也可以。但是大晚上白尾巴会不会有些显眼?”
“想得美。”玉兰衡手中微微使劲,朝内扣住,挑眉道:“你太重了,若是变成孔雀的模样,我倒是可以带你一程。”
话音刚落,怀中眨着眼睛的人就成了眨着眼睛的小孔雀,速度快到玉兰衡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你会不会抱鸟。”这小孔雀还嫌弃地很,“怎么跟抱小鸡一样,你这手法也就我这么善良的孔雀愿意原谅你。”
好好指导了大狐狸如何正确抱鸟之后,雀雀用爪子踩了踩脚下站着的、分外僵硬的手臂,翅膀一挥,高呼道:“出发!”
罗府富贵,即便入夜也是一片灯火,将整个府上照得亮堂堂的。
变回人形的孔衔枝躲在树后,看着一行走过的婢女小声道:“先去找罗夫人?”
半响没得到回应,偏头一看,那大狐狸站在阴影里握着自己的手臂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干什么呢?”孔衔枝凑过去低头一看,抗议道:“我不过是一只小孔雀,总不至于把你的胳膊给踩断了吧!”
“无事。”玉兰衡轻咳一声,将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道:“走吧。”
罗天华这人风流,府内有不少的小妾姨娘,他本人和罗夫人并不居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孔衔枝二人摸过去的时候,罗夫人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了,正不知如何推进时,有个丫鬟悄声从罗夫人的房中出来,她拢了拢遮挡身形的斗笠,怀中似乎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这东西显然十分珍贵,她不光牢牢抱着,还不断左右张望,似乎生怕有人在暗中窥探一般。
“这是罗夫人的贴身丫鬟桃红吧。”孔衔枝躲在树上眯眼仔细瞧了瞧,不确定道。
“孔大公子好记性。”玉兰衡语气淡淡。
“那当然,她长得也是小家碧玉,我当然记得。”孔衔枝故意这么说,而后看着面色阴沉的大狐狸笑道:“哎呀呀,这种小醋都要吃呀?”
玉兰衡被他说的耳根一红,人影一闪便离开了树梢,跟上了那鬼鬼祟祟的桃红。
看着火速逃离现场的大狐狸,孔衔枝轻挑眉头,笑意盈盈。
那桃红的目的地是罗府的后门,守门的小厮似乎知道什么,见了桃红过来,连忙开了小门让她出去。
“你猜,她要去干什么?”孔衔枝目光落在桃红遮掩住的东西上,“总不能是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吧。”
桃红的速度并不快,也没有跑多远,甚至没有离开罗府后门所在的那条小巷。
“嘘,噤声。”忽的,玉兰衡将孔衔枝一拽,手指画半圆,二人便化作两只停留在树梢上的麻雀。
这两只麻雀一只腹部雪白,一只腹部翠绿。刚在树梢上站稳,一道窥探的目光便从树梢上扫过。
黑夜里,两只麻雀挤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它们将脑袋埋进翅膀里,似乎睡着了一般。
这棵树长得格外好,非常受鸟类喜欢,树上停歇休息的麻雀并不止它们两只。
很快,那道窥探的目光便从树梢上移开。
“刚刚窥探我们的,就是桃红在等的那个人吗?”孔衔枝将小鸟脑袋搁在玉兰衡的翅膀上,传音入耳道。
此刻,那桃红抱着怀中东西,正站在树下分外紧张地东张西望。
“不知。”玉兰衡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翅膀,到底没将孔衔枝的小鸟脑袋推开,“罪妖录怎么说。”
那罪妖录也缩小成了小小一个,藏在孔衔枝的爪子下,闻言翻开书页。
【有罪妖的气息,但那人绝对不是罪妖!】
又来了。
孔衔枝翻了个白眼儿,用爪子狠狠踩了踩罪妖录,心说这家伙能不能靠谱一回,直接把那罪妖给抓出来。
一道阴风刮过,将桃红的脸吹得煞白。忽然,一只惨白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吓得桃红极短促地惊叫一声,而后被另一只手给捂住了嘴。
“闭嘴。”
来人身形如鬼魅,玉兰衡眸光一冷,即便是他,都没有看清这个人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来到桃红身后的。
此人一身白衣,身形瘦削。明明是个颇为清秀的姑娘,整个人却鬼气森森的,目光阴冷异常。
“白、白姑娘。”桃红看清了来人,边瑟瑟发抖边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
“白姑娘,这是我家夫人准备的谢礼,今天白日让姑娘受了委屈,还请姑娘莫要怪罪。”她打开那木盒,霎时间一片华光溢彩。
夜明珠、琉璃盏、珊瑚树、琥珀杯更有玛瑙如意、翡翠白菜、和田玉麒麟等。价值足有万金。
孔衔枝回想了一下罗夫人的情报,她娘家同皇室沾亲带故,靠着布匹生意营生,也是个富贵人家。但即便如此,只怕这木盒中的东西也是她陪嫁中最顶级的宝物了。
“看在我家夫人的诚意上,还请白姑娘莫要怪罪白日的事情。念在夫人思子心切的份上,请将小少爷的人偶交于奴婢带回去吧。”
桃红说着,便直接跪地,双手高举木盒向上,恭敬地递给白姑娘。
“不必如此。”白姑娘神色冷淡,将木盒推了回去,“你应该明白我们的规矩,钱财从来不是先生想要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由白色木头雕刻的小木人递给桃红,“这是你们家小少爷的人偶。日日供奉,最迟三年,他必定会回来。”
说罢,她再次如鬼魅般消失。这一次,玉兰衡与孔衔枝二人依旧没有捕捉到她的踪迹。
跪地的桃红热泪盈眶,她仔细将那小木偶放在心口,而后草草收拾好装满珍宝的木盒,拉低了兜帽匆匆回府。
“那个白姑娘,很奇怪。”孔衔枝化作人形,斜坐在树上,双腿垂落轻轻摇摆,“她明明是人,身上却满是鬼气。”
有小麻雀蹭到他身边,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孔衔枝取出果片递给小麻雀,等玉兰衡回过神时,二人身边已经围了一群讨食的小麻雀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孔衔枝伸直了脚,用脚尖勾了勾玉兰衡,“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当那双缀着宝珠的皂靴尖尖从自己腿上划过时,玉兰衡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若是之前的他,定要剁了这只嚣张的脚。
但现在
淡定地推开孔衔枝的脚,玉兰衡蹙眉道:“不光是她奇怪,那木偶中,有一丝灵魂。”
一丝灵魂?
孔衔枝疑惑歪头,“这叫个什么说法?”
“简单来说,就是某个人的灵魂被撕了一角,而后塞进了这小木偶了。若是那罗夫人日日供奉,等到那灵魂长到人偶那般大时,便可投胎入腹。”玉兰衡解释道。
孔衔枝瞳孔微微放大,震惊道:“也就是说,那木偶中的一丝灵魂属于罗夫人那个没能出世的儿子?可是!”
“可是胎死腹中的孩子只是空洞的躯壳,不可能有灵魂的存在。”玉兰衡眯眼,冷笑道:“看来,罗小少爷的死因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