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季殊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池念星的邀请,或许是因为她那张太过超级巨星的脸。
她本能地感觉到,池念星对自己没什么恶意。
池念星的住址在市中心的纪念花园,是复式公寓,一进门,她整个人就忽然松弛下来,甩开外套和高跟鞋,光着脚走来走去:“别拘束,来随便坐。”
池耀星拿拖鞋给季殊, 去给她倒水,也摘下帽子脱掉卫衣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他身材高挑, 平时穿得厚厚实实,但确实如池念星所说有在健身, 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身材轮廓非常卓越,肩宽腰窄,宽大的T恤也遮不住劲瘦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
季殊瞄了眼就回过头来,池耀星端着几杯水来到客厅的桌子上。季殊说了声“谢谢” ,抬起头后一愣。
平时虽说稍近距离接触时也能看见池耀星的脸,但他总是戴着帽子,没法完全看清,今天他摘下帽子,季殊才清晰地看清他的全脸。
确实是不逊色于池念星的好看,五官精致,眼睛尤其漂亮, 只是那眉上有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生生阻断了他眉骨处的眉毛。
池耀星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吓到你了吗?”
他伸手就要去拿沙发上的帽子重新戴上。
“没有, ”季殊抬手按住他,“没有被吓到。”
她真诚评价道,“很酷。”一边竖了个大拇指。
池耀星没回答,但也默默收回手,他转身继续去厨房不知忙什么,耳根微微发烫。
池念星也刚换好睡衣从二楼下来,她一边踢踢踏踏下楼一边没形象地大声喊道:“耀星,吃什么——?”
“我下点面条,”厨房传来水声,“你吃沙拉吧。”
“我也想吃面条。”
“经纪人说你晚上不能吃东西。”
池念星怨念地从楼上下来,“好吧,呵呵。”
她拉着季殊坐到沙发上闲聊,“你今晚是怎么碰到耀星的?”
季殊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今天是学校音乐剧剧组演出成功的庆功宴。我和他在一个剧组,从KTV出来后就去逛街透透气了。”
池念星没多问,她大剌剌地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换着电视频道,一边又看似随意地问起季殊:“你觉得耀星这个人怎么样?”
季殊不太清楚她问这话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他虽然话很少,比较内向,但是人其实很热心肠,帮了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他,我当他是非常好的朋友。”
池念星刚起开一瓶气泡酒喝了几口,闻言差点喷出来,她抬高音调:“他?热心肠?”
她的声音里拐了十几个弯,就怕厨房的池耀星听不到。
水声下碗碟的碰撞声倏地大了点。
池念星随意换台,停在一档恋爱综艺,她看了眼厨房,神神秘秘地靠近季殊:“你知道他眉毛上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季殊一脸疑惑地摇摇头。
“他小的时候因为一场事故被落在国外,当时大家都不知道他还活着,他独自在莱伊斯的福利院生活了很多年。后来被爸妈接回国的时候也不说话、不理任何人,整天只知道抱着电脑玩。”池念星压低声音说道,
“学校里有孩子孤立他,故意偷偷弄坏他的电脑,他就跟那个人打架。对方踩坏了他的屏幕,还砸伤了他的脸,他便把那个孩子的肋骨打断了两根。”
“从此以后,小学里再也没有孩子敢招惹他。”
池念星说着,在自己的眉毛上比划了一下,“当时对方把主机屏幕都砸碎了,主板都烧起来了,他扑过去还想救那破电脑,划了那么长一条口子,差点就伤到眼睛了。”
季殊震惊了几秒。
“包括学校论坛上他打人的传闻也是真的。”池念星叹了口气,轻轻说道,“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更不会主动帮助别人。倒是爸妈和我从小就帮他收拾打架的烂摊子,因为大家看见他那张臭脸就不爽,不由自主想揍他——当然后来也逐渐没什么人敢惹他了。”
说话间,池耀星已经煮好面端上来了。
他围着米色围裙,妹妹头的灰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头顶柔和的灯光落下,季殊不知为何竟看出几分贤惠的气质,觉得他和池念星话里那个冷漠孤戾的人设简直毫不沾边。
他在小几上摆下面条,坐在地毯上,拿来几瓶气泡酒。其余两人便也坐在白色的地毯上,围在小几边,面汤热气氤氲,有几分温馨感。季殊尝了尝面条,觉得味道不错,咸淡适中,便称赞道:“好吃。”
他好像有些开心。
池念星什么都吃不到,只好闷酒换台。她调转节目到新闻台,电视里在放着莱伊斯首都米兰奥运会的录播。兰顿女子体操组拿到了一枚金牌,田径和跳水分别拿到了银牌,总金牌数排在第四名。
池念星看了会儿便换了台,季殊吃完了,也跟着池耀星去厨房洗碗。池耀星说道:“你去休息吧,我洗就行。”
季殊坚持道:“反正我也没事干。”
她说着也找了个围裙围上。说是洗碗,其实是池耀星洗了递给她,她站在一旁,接过碗拿到水池里冲一冲然后摆到碗柜里。
两人份的碗不多,很快就洗完了,一出厨房,便看见池念星坐在地毯上盯着他们发笑。
“怎么了?”季殊还以为自己身上哪里沾了洗洁精泡沫。
“没事。”池念星盘着腿,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就是觉得你来做客挺好的。”
季殊不理解她的话的意思。
池念星解释道:“耀星以前来我家的时候,都不怎么下厨房,两个人吃饭就吃点速食或者点外卖。”
季殊说:“今天我们在外面吃了关东煮,晚餐吃点面条正好,不用特别吃其他东西。”
池念星也没说什么,只是拍拍身边的地毯,“来来来,坐,晚上想看什么电影?”
季殊在她身边坐下,池耀星也跟着在他的右手边坐下来。几个人靠着沙发,池念星选了半天电影也没纠结出来结果,还是池耀星不耐烦地翻出手柄:“来打游戏吧。”
他拔出塞尔达的卡带,插入马里奥赛车8,把ns投屏到电视上,把手柄递给季殊。
池念星在旁边嘀嘀咕咕:“要不然我们一起来玩舞力全开吧,光玩这个有什么意思。”但她输了几局之后很快就不说话了,在游戏里明里暗里较劲,发誓要把池耀星狠狠挫败一次。
季殊也身心投入进了游戏,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纾解了不少,在池耀星手下竟然还能赢几次,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倒是池念星一输再输,气得不太想玩,按手柄身体也跟着一起晃, t季殊被挤倒好几次,她有点哭笑不得,旁边的池耀星一手打游戏,还能腾出一只手去扶她。
“池耀星,你真是一点不懂尊老爱幼。”池念星气得幽幽说道,见池耀星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更是怒气旺盛地伸手去抢他的手柄,“肯定是因为我的手柄不好用,把你的给我——”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季殊,池念星起身一抢,没留神被脚下的气泡酒酒瓶绊倒,几个人多米诺骨牌一般一连串倒了下去。
季殊眼前一转,便被池念星压倒,她本还想支撑一会等这局结束,手便没离开手柄,没料到顺着向右倒在池耀星身上。池耀星眼疾手快松开一只手,单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防止被小几碰到,画面上的赛车便刷一下被拉开距离。
季殊的赛车一骑绝尘,倏地冲向终点。
她露出胜利的笑,还没收住笑容,一转头便看见近在咫尺的池耀星的脸。
他的鼻尖近得几乎靠在她的额头上,呼出的温热气息轻轻扫开她额前的黑发,两人的身体贴在一块,体温一瞬间传递着,心跳也变得快了些。
池耀星的耳根蓦地红了,身体很明显变得僵硬,他将视线强行从她身上移开,眼神暗了几分。
“……抱歉。”季殊有点不知所措地小声说道,她向前撤去拉开距离,左手边的池念星便轻而易举夺去男生手里的手柄。池耀星看起来好像也还是呆呆的,没反应过来,任由他的姐姐抢走手柄后耀武扬威。
“再来一局!”
“……不玩了。”池耀星的声音低下来。他说着,丢下手柄,低着头站起身,从客厅匆匆离开。
池念星瞪大眼睛有几分无语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半晌才低低骂了一句“不中用”。
季殊也有些局促地在客厅站着,池念星过来搂她:“别担心,他就是害羞了,没有不高兴。”
季殊“嗯”了声,她今晚确实玩得开心,也谢过池念星的招待。
池念星准备送她回去的时候,还对着楼上遥遥喊了句:“——耀星,你同学要回家了,不出来送一下?”
楼上响起了什么动静,脚步声踢踏了两下,似乎在徘徊,但是过了半天又平静下来。
池念星只好带着季殊下去开车。
她问了季殊地址,将AgeraR停在门口,季殊坐上副驾驶。等靠在座椅上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虽有点小插曲,但季殊今晚原本无比糟糕的的心情确实被缓解了太多。
她认真地跟池念星道谢,对方笑了笑,看着路况跟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两人大多数时候聊池耀星在学校的事,或者问些季殊的学习情况,偶尔池念星也会提两嘴她在国外秀场遇到有意思的人和事。
快到季殊家的时候,她忽然眨了眨眼,话题一转,“跟你聊得很投机,感觉你和我们家确实有缘分。之前在酒吧看见的事情,我也就当做没看到哦。”
季殊愣了愣,也笑着轻声道:“谢谢。”
“不用谢我,只是我对你十分好奇,”她若有所思地开口,
“季殊,你虽然看起来是个和耀星有些相似的孩子,你们都内向也不善交谈,但是只要真正交流起来便会发现你们有许多不同。耀星是个念旧的人,他的童年不在我跟爸妈身边度过,这么些年来他也很少跟我们敞开心扉,我们无从得知他在福利院的那些年,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转过头看着季殊的眼睛,“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吗?”
季殊一愣。
池念星眼中的神色认真,倒不像是一时兴起,仿佛真的对她的过去产生好奇一般。只可惜,季殊摇摇头:“抱歉,我的过去我记不太清了。”
“记不太清?”
“是,我生过病,很多事情都被忘记了。”季殊曾经的人格解离障碍让她忘记了很多事。只有遗忘才可以让她从痛苦的沼泽中暂时抽身,变成一个正常人,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手段。
“过去的性格大概比现在开朗些,只不过太具体的事情我很少能够记起来,”季殊有些遗憾,“很可惜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了。”
“没关系,不必道歉,”不知道池念星有没有相信,她只是耸了耸肩膀,在她下车前笑眯眯地道,“说实话,原本在见到你之前我还对你抱有一些怀疑。但是在和你聊天之后,我被你的诚恳和有趣打动了。我和耀星都很喜欢你,季殊,欢迎你以后随时来我们家玩。”
她歪头,弯了弯唇角补充道,“不管是我家,还是池家,都欢迎你来做客。”
季殊怔了怔。
她本能地察觉到池念星话里有些其他的意味,只是她一时间无法串联起那些线索。
她说的“见过她之前”是什么意思?她很早就知道她了吗?她又为什么会好奇她过去的事?
季殊沉思着回了家,思索不出结果,洗过澡后有些疲惫地倒下,直接一觉睡到了周日下午。
晚饭时间,她像往常一般准备下楼,忽然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她很快地走到楼梯边向下望去,明晃晃的白炽灯下,看见陆如青正押着陆明熙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季南林和何瑛手足无措地坐在他们对面,气氛有些压抑紧张。
他们看见季殊终于醒了,松了口气般,连忙招呼她:“小殊,快快,快下来!公爵今天带着小公爵特地登门给你道歉,已经在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陆明熙还打着绷带,看见她从房间出来,眼神闪烁着,嘴唇微动,下意识想起身,被一边喝茶的陆如青抬手就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陆如青和屏幕上一样气势十足,穿着风衣和西裤。
她原本的脸色有些发青,眉目严肃,抬头望向季殊时却柔和了几分,带着些疲惫和歉疚。
“季殊同学,我们下来谈谈吧。”
第32章
季殊下了楼梯, 缓步走到公爵对面坐下。
公爵开门见山:“我为陆明熙从前对你做过的那些混账事道歉。”
她见季殊沉默不语,便和声道,“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说出来,只要能做到,我们都可以尽力满足你。”
季殊皱眉, 露出些厌倦的神色。季南林连忙先她一步上前,缓声道:“公爵, 像是道歉补偿之类的话之前您的心意我们也看见了, 这次居然还专程再来一趟,实在是……”
季南林谄媚的态度让季殊忍不住别过脸去。
公爵打断他的话:“请您让季殊同学说。”
季南林怏怏闭了嘴。季殊沉默片刻,她开口道:“您这次前来,是小公爵和您说了什么吗?”
坐在她对面的陆明熙脸色还有些青肿,鼻梁上贴着纱布,脖子上也打着厚厚的绷带。
他昨天被打得够狠的,今天伤还没好全就被公爵提着上门道歉来,大概是已经被知道了昨晚事情的经过。但是公爵并没有追责她,反将这件事一并视作陆明熙做过的“混账事”里。
公爵爽快地承认道,“他跟我说了昨晚对你做的事, 我们对此觉得很抱歉,确实该打。”
季殊知道她的态度后更奇怪了:“您曾经给我打过电话,我的态度想必您也很清楚。真的想给补偿的话,请您让小公爵离我越远越好,不要再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就行,我不需要其他的什么物质补偿。”
季南林忍不住打断她:“季殊,这是公爵家的一片好心,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季殊忍不住冷笑一声,她抬头看他:“如果你想替我领情,又把我叫来干什么?”
对方被她气得脸色铁青。
但公爵看到她的态度,还是叹了口气,她起身,拉着陆明熙带到她身前,按着他的头,让他给季殊跪下。
陆明熙跪得很快,没有抗拒,就像季殊曾经在医院里那样。
这下不仅季南林和何瑛吓得面色惨白,季殊也忍不住一下站了起来。
她感觉原本胸口中隐藏的无处发泄的闷火瞬间被泥沙熄灭,但拥堵发塞的震惊与困惑让她一时难以理解眼前的状况。
“公爵,这怎么……”何瑛吓得就要上前,公爵却抬手拦着她,她勉强笑了一下,“我后面有些话想单独跟季殊同学谈一下,可以麻烦你们先离开吗?”
两人被保镖请下去后,季殊才难以置信地开口:“公爵,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明t熙一直想亲自跟你道歉,说要为以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伤害进行弥补。”
陆如青看着她诚恳道,“是我因为他的身体原因对他溺爱太过,也没怎么太管过他,导致从前他在学校里无法无天,做了太多错事。尽管我尽力对那些同学去弥补,但也无法让他们曾经受过的那些伤害消失。”
“……”
“现在,陆明熙说想对你亲自好好道个歉,”公爵故作轻松地对她笑了笑,“这小子现在随你处置。”
季殊低头看了眼陆明熙粉色头顶的发旋。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是闭上眼睛,那些过往的痛苦和窒息并不是虚假的,即便是做梦也能回忆起来。
“真的吗?”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坐回了沙发上。
“……是。”一直沉默的陆明熙却在这时开口。他嗓音还有些涩哑,低沉地缓缓道。
“对不起,季殊。”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季殊的心脏却狠狠跳了一跳。
她梦里出现过的话和场景,施暴者的下跪、认错、道歉……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听见的话,竟然成为了现实。
只可惜如果你能说得再早些就好了,现在,原来的那个季殊已经听不见了。
季殊闭了一下眼睛。
“即便你跟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过去犯下的行径,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改变。你的道歉什么都不能换来。陆明熙,即使这样,你也能够接受吗?”
他之前一直对她死缠烂打不就是无法接受这种事吗?
高傲的小公爵难得亲自低头道歉,她居然还敢不识好歹——他的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吧。
但陆明熙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
“我承认我做错过的那些事,也为此向你道歉,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谅。”
季殊怔了一瞬,她有些没懂他话里的意思,“……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今后想怎么对待我,都可以。包括讨厌我这件事。”
陆明熙说得很慢,他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季殊难得没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他一贯的戏谑和气焰,他的神色好像真的很认真。
他疯了吗?
季殊忍不住转头去看陆如青。对方却没对他的这番话提出任何异议。
——她默认了。
她默认季殊今后可以对陆明熙作出任何事,一切罪责和惩罚,都是他的活该和自讨苦吃,而她再不会插手。
“哈……”季殊忍不住开始怀疑起眼前看见的,简直让她有些匪夷所思。
她伸手按了按额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感觉额角的青筋在跳动,她闭上眼睛,因为她有些害怕她一睁眼,就会克制不住自己,对面前的人一拳挥过去。
她无数次将陆明熙当成想象中的沙包狠狠击倒,但当生杀大权真的来到自己手上,还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时,她反倒忍不住彷徨起来。
回击和施暴的边界在哪里?当施暴者真心认错后面临的所谓惩罚,是否又是新一轮的霸凌?
季殊头又隐隐作痛起来。她现在非常想独自去房间里呆着静静,谁也不见。
“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你的道歉我也收下。”季殊站起来,“如果公爵没有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
她转身准备离开上楼的时候,陆明熙站起身追上来,他叫了声她的名字。
“季殊。”
季殊站在楼梯上回头,看见陆明熙站在灯下看向她。他粉色的发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被映出一圈晃眼的光晕,发尾的阴翳落在眼睑和脸颊上,他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看向她。
尽管季殊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他沉声说道,声音低低地传入季殊耳中-
大概那天的陆明熙是被陆如青从医院揪起来的,道过歉后他又回医院躺了两天。
季殊的学习小组任务正好也结束,目前只剩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岑萱和楚佳宜偶尔会把她拉到咖啡厅学习,她们做完功课后看见季殊还在不停写些什么,也忍不住凑到她的身边来看。
“好多SAT的卷子,都是真题啊,”岑萱惊讶道,“你把往前十年的真题都做了,下学期的大考成绩想上天啊!”
楚佳宜鼓励道:“加油,宇航员。”
她时不时尴尬的冷幽默很少有人能懂,但是季殊此刻埋在题海中却忍不住笑出声。不知是无语还是自侃。
岑萱倒也好奇她学得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你以后有想要从事的专业和领域吗?”
季殊笔尖一顿。
岑萱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和楚佳宜呢,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一起进国家队,然后成功在三年后兰顿首都弗兰德的冬奥会上亮相,到时候全世界都可以看见我们一展风采……”
楚佳宜有点肉麻地拍了一下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还行,我就算了。能不能进国家队都不一定呢。”
岑萱笑嘻嘻地搂她:“还害羞了,之前不是说要一起进国家队,今天在季殊面前就不好意思承认了?”
“我天赋一般,网球国家队位置竞争激烈,我不觉得我能进,”楚佳宜低下头用叉子戳盘子里的蛋糕,
“比起这个,还不如期待一下等你拿到女子田径短跑金牌后,在媒体面前展示我的照片,这样我也算被全世界看见。”
岑萱没好气地拍她:“说什么丧气话呢,呸。”
她跟季殊告状,“这家伙每天自己偷偷训练到凌晨,居然还敢说这种话,被别人知道了只怕觉得是凡尔赛,要被套麻袋敲闷棍的!”
楚佳宜也不觉被她逗笑,两个人打闹起来。
季殊看着两人,忽然心生羡慕。
她们好像都在朝前走着,只有她仍在被过去的泥潭所困。上辈子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她长久以来努力的目标只有离开高中,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热爱的会是什么,又会立志在什么领域奉献自己的一生。
相比起来,她的人生简直毫无意义。
岑萱两人也多少知道她之前被欺负的事,看见她的状态不太对,又不约而同安慰起她来。
她们分别抱了抱她,语言的力量太轻,于是岑萱又去买了三杯奶茶,递给季殊她最喜欢的芝士红茶。
岑萱揽着她转移话题:“没想好以后的路也正常,毕竟咱们的人生才开始呢,好多人七老八十才发现自己的终生事业,你就是期末压力太大了,别写了……”
她说着,挤眉弄眼道,“比起这个,你有没有想过别的事?”
季殊看着一边的楚佳宜也跟着收她的卷子,无奈地笑了笑。
“什么事?”
“之前的风声我也在论坛上听到一些,”岑萱捣捣她的手肘,对八卦显然比对学习感兴趣太多,“你跟池耀星之间有没有什么?他们姐弟俩对你的态度可有些不一样。”
季殊回忆起那天去池念星家做客的事,她沉吟了会儿,“他们人是挺好的,我感觉池念星可能也有点想说合池耀星和我的意思……但我确实对他没什么感觉。”
岑萱听了她说起那晚做客的事,又听见她这番话,眼神从亮到暗,她恨铁不成钢地道:“那可是首席啊——首席!你顺着台阶走不得水到渠成,那以后说出去就是首席的女友,谁敢欺负你?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被选进首席之一……”
倒是楚佳宜看出来她的兴致缺缺,呵了声:“别说首席,估计就是首相她都不乐意。”
季殊垂着眼皮喝奶茶道:“就是没想法。况且,我也摸不清池耀星的态度,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但感觉我跟他都是那种只要被硬按头就会产生逆反心理的人。”
岑萱在旁边唉声叹气,遗憾自己失去了一位未来的首席好友。
但季殊没细说自己的顾虑。池念星模糊的态度让她总觉得他们有什么瞒着她。
季殊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直觉是很重要的事……或许不止一件。
“那会长呢?”岑萱还不死心,眼巴巴又问。
“岑萱你得了,盼着朋友成为首席还不如鸡一下自己,说不定能成为下届奥运冠军。”楚佳宜伸手去拍她,被她笑哈哈躲开。
“没事。”季殊知道她们是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也没在意,只是模棱两可道,“我跟会长就t是正常朋友、工作同伴,更不可能了。”
她是一个交朋友都怕被背刺的人,在高中时期对更进一步接触的亲密关系根本一点想法都没有。
与其一步步如履薄冰小心试探,还不如维持在原状,她实在不想把仅剩的一点儿精力花费在思考“对方到底喜不喜欢我”这种事上。
相比起来,思考今年的出国申请择校和去问哪个老师要推荐信这种事比较有价值。
楚佳宜大概更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情,几个人插科打诨,下午的时间飞速流逝。托她们的福,季殊的心情确实放松了不少。
几人分别的时候,楚佳宜还叮嘱岑萱“没事少刷论坛多训练”。
很快,学期只剩下最后几天。陆明熙出院后回到学校上课,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看上去倒是变回了个正常人,没怎么来惹过季殊。
更让她刮目的是,往常那群围在陆明熙身边的狐朋狗友也散了,他上课规规矩矩坐、考试规规矩矩来,平时下课没事就坐在座位上翻翻书,看起来倒是真的想改过自新。
陆明熙的变化很快在论坛掀起了轩然大波,一部分人讨论小公爵是不是改性了,觉得他遇到了什么挫折,另一部分人觉得他是在装的,至于原因,仅仅是为了好玩。
【小公爵改姓都比他改了性子可能更大。 】
【我就在小公爵班上,每天看着他下课也不像往常那样跟人聊天让人跑腿,就一直看书做题,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觉得好毛骨悚然。他是不是被人附身了? 】
【感觉是不是被谁给威胁了?这学期他进了三次医院,身上还打了绷带,估计是让人给打怕了。 】
【搞笑,谁敢威胁小公爵,不想活了吗? 】
【不管是不是装的,这幅样子都比之前好太多了。如果是装的,我倒真希望他至少能装到我毕业。 】
季殊对陆明熙的改变没什么想法,他之前说“想让她看见他的诚意”,或许这是他说的诚意之一。
倒是池耀星那边主动给她发来消息,是青少年科创赛的夏令营宣传网站,可以了解大赛更多详情。
另一边,考完试后,暑期来临,谢周霖推荐的动物救助志愿活动也陆续开展了。
这个志愿活动只要参与足四十个小时,就能拿到四个学分。课外的学分修满后,她下学期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季殊考虑之后,决定参与志愿活动,填写了自己的活动报名表格。而由于时间问题,她婉拒了科创赛的夏令营,池耀星那边没说什么,只表示知道了。
而很快,季殊的line也收到一条特别的消息。
季存说今年暑假他会回国。大概就在七月中旬左右。
季殊算了算,他今年好像也大三了,不知道有没有继续攻读master的打算。她退出和季存仅有寥寥几条消息的聊天框,指尖顿了一下。
她点进陆明熙的主页,取消了他的置顶聊天框。
特殊提示音消失了。萦绕在心头的梦魇散去。
季殊推开房间里的窗子,感觉一股炎炎暑气扑面而来,卷着蝉鸣和干燥的热风,湛蓝的天空像是蓝宝石一样澄净清透。
她忽然发觉,弗兰德闷热雨季已经过去。
姗姗来迟的,是她的夏季假日。
第33章
阳光之家流浪动物救助站距离市中心不算很远, 坐车从季殊家出发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只不过季殊到的时候,没想到谢周霖也在这里。
“会长?”季殊惊讶道。
谢周霖正挽着袖子在救助站里和工作人员帮助清理一只受伤的短毛猫。它看上去不过一个月左右,毛发脏兮兮的,粘连在一起,一只腿还有些跛,叫声尖锐而颤抖。
谢周霖和店里的人忙成一团,他穿着志愿者服装,戴着手套,弯着腰细致而耐心地帮助小猫清理带着血污的毛发,好像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店里另一名志愿者看见她,匆匆带她去登记, 让她换上了志愿者工作服。
她给季殊简单介绍了一下平时志愿者帮扶的工作,还说季殊今天是第一天来,在旁边打打下手就可以,主要是看别人怎么做。
季殊出来的时候看见那只短毛猫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它虚弱地躺在整洁干净的白色毛巾上,正在小心地进食。
谢周霖也终于松一口气,他好像这时才转身看见了季殊,愣了愣,随后笑了一下:“你来了。”
他跟季殊平日里在学校见到的形象很不一样。
今天他没有戴眼镜,从来紧绷的唇角也浅浅弯着,浑身的气质放松下来,显得温柔平和。
额角还有浅浅的汗珠,干净的白衬衫衣领被濡湿少许,耳边黑色的碎发贴在白皙干净的皮肤上,整个人倒显得亲切清爽,和他分享在line动态照片上的如出一辙,让任何人都会心生好感与信任。
季殊也学着他挽起袖子, “我还以为会长的学分早就修满了呢。”
“确实修满了,不过大概做这种事已经成为习惯了吧。”他说着,将手里喂奶的针管递给季殊,“要来试试吗?”
季殊小心翼翼接过,也和他一起蹲下,轻轻给小猫喂食。
小猫被清理过身体,又饿又困,此刻喝得急了便有些呛,谢周霖垂着黑色眼睫,轻轻抚摸它的脊背,像是有魔力一般,它也逐渐安顿下来,眼皮子慢慢开始打架。
“会长知道迪士尼公主吗?”季殊看着渐渐平静下来,肚皮一起一伏的小猫,忽然轻声开口道。
“知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迪士尼公主都会唱动听的歌,会一门才艺,还会跟小动物沟通。”季殊偏头看了他眼,“会长难不成以前从事过吗?”
谢周霖愣了下,笑出声来,他耸耸肩:“好吧,被你看出来了。不过我已经退役,现在只想专心自己的学生会事业。你愿意来助一份力吗?”
“不是正在助力吗?”季殊说,“作为学生,除了学习之外,我奉献最多时间精力的地方就是学生会了。”她故作几分怨念地道,“会长虽然忙,但不要看不见我的付出啊,我每天都在诚心盼着升职呢。”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气氛也彻底放松活跃下来。
安抚好睡着的短毛猫,谢周霖又教了她一些其它的日常救助工作。例如清理毛发、耳螨、上药、安抚小猫等。
他还带着季殊去宣传部志愿者处记录了一下流浪动物救助电话与工作站地址,观看了一些剪辑好的宣传片。
宣传部的志愿者会特意把谢周霖的身影剪进去很多,投放在网站和电视台的公益节目上,因为据说这样起到的宣传效果很明显,特别是在女生群体中。
季殊暑期动物救助站的一天工作是五个小时,一周去四天。四十小时的志愿活动去两周就可以完成。但谢周霖似乎是每天都去,因为季殊只要一到志愿救助站,就能看见他的身影。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关系也更加熟悉起来。
他偶尔也会关心地问季殊的身体情况:“比起之前感觉怎么样?”
“好了不少,专注的时间更长,也更能控制情绪了。药有在每天服用,现在是一个月去拿一次药。”季殊回答道。
她没说的是,随着状态的逐步恢复,过去被她丢下的那些记忆好像也正在一点点追上来。
她不想这么早就记起那些东西,至少在毕业前不想。她准备下次做心理咨询的时候联系咨询师减少药量。
“你推荐的医生真的很专业,每个月去复查的时候都能明显感觉到心情和状态都又恢复了一些。”季殊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没事,帮助你们也是我分内的事情。”谢周霖笑了笑,“不过既然想感谢,这周去学校领完期末成绩单后,请我去看电影怎么样?”
季殊顿了下。不知是他的态度太开朗和水到渠成,还是心理咨询师在进行辅导和暗示时常无意提起谢周霖为人善良优秀,她居然没怎么思索便答应了。
“好啊。”
“真的?那我开始期待了。”他也爽快地道。
他明朗的态度让季殊抛开心底的一点思虑。
很快是领取成绩单的时间。因为事先已经在邮箱里收到过成绩单,所以季殊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令她稍微出乎意料的是,尽管两人都是A+ ,但她理综的小分竟然比谢周霖要高上五分。
她正比着成绩单算平均绩点的时候,陆明t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了。
他今天穿着常服。暗纹短皮质夹克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花纹衬衫,戴着一顶棒球帽,看起来慵懒又有气势。
他斜靠在季殊的桌边,故意用手指抵着唇角轻咳了一声。
季殊一抬头,发现他那顶帽子有点眼熟。她想起来那是她之前带着他从酒吧逃跑的时候给他遮脸用的,因为是女士棒球帽,他带上倒显得有些小巧秀气。
季殊不准备要回来,她也没理他。
倒是陆明熙将自己的成绩表往她桌上一放,用指节压着,往她这边推了推。
“?”
季殊莫名其妙地瞄了眼。
陆明熙除了选修课逃课太多在及格边缘徘徊,其余几门主课竟然都上了B,尤其是之前学习小组主要针对复习的理综更是B+的成绩,而她带的化学小分居然还上了80。
即使是季殊也忍不住诧异了一瞬。
她还以为这家伙只知道不学无术,每天混日子花钱买学分。没想到上学期最后那段时间他竟然真的有在学习。
“怎么样?”陆明熙轻轻从鼻音发出哼声,问她道。
“不怎么样。”季殊很快收回脸色。她面无表情地收拾好东西,谢周霖走到她桌边,瞥了眼错愕的陆明熙,对她微笑道,“走吧。”
季殊起身,陆明熙伸手,“诶,等等——”
他眉毛有点扭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什么叫不怎么样?我的进步可是——”
一旁的谢周霖伸手拿过他的成绩单看了看,淡淡评价道:“继续加油。”
陆明熙看见季殊明显不感兴趣的脸色,很快收敛了一下,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这时江兆明从教室外跑来吆喝着找他:“小公爵!”
他压低声音道:“安纯在教室外等你。”
季殊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下。
她记得这个名字,是之前唆使一群跟班将楚佳宜关在器械室里,想让她没法参加网球晋级比赛的那个女生。
说是家里很有背景,跟公爵府走得挺近,季殊偶尔能在论坛上刷到帖子,有说她在追小公爵的传闻,因为两家人都赞成,所以很多人当时押她会是陆明熙的下一任女友。
只不过因为那时论坛里陆明熙在追阮思安的风头正盛,所以也有一大部分人觉得她没希望。但最近陆明熙似乎对阮思安失去兴趣了,没怎么去见她,也不再像从前一样送她礼物,安纯便又频繁地来班级等他一起回去。
陆明熙听见这个名字,神色一瞬间染上浓重的阴郁厌烦。他似乎很想拒绝,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出去了。
季殊对这两个人的事没兴趣,但她确实对安纯没什么好印象。她做的事一直抓不到证据,让季殊感觉并不心安。
但是她如今在学生会了,职位也不低,总不至于一点保护楚佳宜她们的能力也没有。
想到这里,季殊才算放下了点心-
不过让季殊没想到的是,下午谢周霖选的的电影会是恐怖电影。她以为按照他的兴趣,大概会选些什么治愈片、萌宠片之类的。
季殊最免疫的就是恐怖片。她看的过程打了好几个哈欠,但是为了不扫兴,还是撑起精神装作聚精会神地看着。
倒是谢周霖似乎一直在看着她,若有所思。
“怎么了?”
散场的路上,人群纷涌着从电影院散去,季殊有些疑惑地问谢周霖,他的表情好像一直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谢周霖笑了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免疫恐怖片。”
“也没有完全免疫了,”季殊谦虚道,“电影院里观众的尖叫声还是把我吓到好几次的。”
谢周霖摇摇头,“还是让你失望了,电影毕竟是我选的,本想暑期纳凉,没想到反倒让你催眠了。”
他有些歉意,“下次我请你去游乐场玩吧?别拒绝我,就当是我的补偿。”
季殊这次倒是有些清醒了,大概是刚看完对她来说有些催眠的恐怖片的缘故。
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一口答应,而是想了想:“等我回去考虑一下吧,谢谢你。”
两人在电影院门口很快分别了。季殊在商城的快餐店解决了晚饭后才回去,一回到家便倒头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她就看见常年静音的手机被电话和消息炸开了锅。
她先回拨了岑萱的电话,对方上来就问她有没有事,说是春天百货广场商城下午发生小型火灾,虽然通知了紧急疏散,但还是有人员踩踏受伤。
但那已经是季殊离开后一小时的事情了。
季殊下楼看了电视新闻,记者播报说是因为消防措施准备不当造成的火事,叮嘱暑期防火防灾注意事项云云。
季殊安慰了她,又逐个回复了几位朋友,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怎么知道我下午去了春天百货广场商城B1电影院? 】
她从不发动态,更没跟她们几个说过自己下午出去玩的地点。
她找到谢周霖的聊天框,他也看到了新闻,关心地打过来一个未接语音电话。大概十分钟之前季殊回了他自己没事,让他别担心,但他目前还没有回复。
季殊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打开了论坛,看见还不到一小时之前被发布的一条帖子,回复数正随着刷新每秒一逐条攀升,正高高地飘在首页。
标题引人注目、吸人眼球。 【会长终于传出疑似暧昧对象? 】
帖子主楼放着的,正是她和谢周霖下午一起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的照片。
第34章
照片并不是很清晰, 但仍依稀能够看出来是她。
下面的评论议论纷纷,尽管有惊讶季殊和谢周霖的暧昧关系似乎被坐实的,但是更多人诧异的,还是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接受任何女生邀约的谢会长居然会同意跟女生出去看电影。
【本来池耀星那件事我还不信这女生手段高超,这下我也不得不信了。能把会长这种从来不近女色的人约出来, 这谁不佩服一下她的段位? 】
【之前在学生会也常跟会长同进同出的,还以为是工作需要, 没想到是早就攀上了啊。 】
【两个人本来也是单身,不用这么恶意揣测吧?不管是不是约会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女生人本身也很优秀啊,这次公示的期末综合绩点在全级排名前3 % ,而且她的选修课还大部分只有B+左右,全靠主课成绩硬生生拉上来的。 】
【只是优秀就能拿下会长也太天真了。当年这届新生入学时候有个全市前十排名进来的女生,家世样貌也不错,一来就进了学生会,锲而不舍追求了会长好几个月,每天又是送便当又是写情书的,结果跑前跑后忙活三多个月,连人家的line都没加上。 】
【我还是不信会长会有约会的花边新闻。只是巧合选了同场电影,遇到就聊了两句,散场顺便一起出来了吧?坐等辟谣。 】
【希望楼上的等他们公布关系了也能继续嘴硬。 】
……
季殊一目十行地滑下去,她感觉到有些窒息和无措。
一方面是无措于对自己的肆意揣测, 不过还好现在已是暑期,她的好友验证也已屏蔽,不会再有太多人烦扰她。
另一方面, 则是出于给帮助过自己的谢周霖带来的麻烦。
他向来重视名誉,家教严格, 从未传出过任何绯闻,季殊对给他带来的困扰心中有些愧疚。
尽管这些蜚语不是由她造成,但是她是遇到这种事就会忍不住更加回避的人。
和池耀星那次单方面的帮助不同,论坛基本笃定了是她邀请的谢周霖出来看电影,而对方也答应了,就像是侧方面证明了两人的暧昧关系一样,现在只等公布或者澄清。
季殊有些忧心与烦躁。
但是很快,line传来了一条消息。
谢周霖:【不好意思,刚才在处理论坛的帖子事件,给你带来了困扰。看到你没事我很高兴,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
季殊再刷新论坛一看,那个猜测帖确实已经被降了权重,掉到了第三页,帖子里一些稍微激进和辱骂的回复也被删除并封禁账号。
只是,谢周霖没有作出任何澄清回复。
是忘记了,还是有别的顾虑?
季殊不清楚。
而在那边,谢周霖的面色也有些阴沉。
他处理完论坛的事后开始思考。
照片的拍摄t角度隐蔽但清晰,可以清楚看见面容。不太可能是恰好路过无意拍摄的。
帖子的发布账号是一个已经毕业多年的学长的账号,他本人在国外已经成家,不怎么再关注母校论坛事件,这个账号可能是被别人买过来的。
帖子发布事件乍一看是对他和季殊关系的推波助澜,实际上是某种阻挠。他曾经也对池耀星用过这招,不过他当时只是放任并助力而已,并非特意发帖人。
季殊的性格决定了她并不是那种会被按头的人,流言只会让她反而缩回即将伸出的手。
谢周霖首先排除了陆明熙。他现在被公爵管制着,家里让他多和大臣的女儿接触,否则便会强制他转学。他既没时间也没心思能做出这种事。
接下来的怀疑对象是池耀星。
但是谢周霖同他是发小,他很清楚他的性格。他相当被动,而且目前表现出的对季殊的感觉模糊,本人也是做事不会迂回的直接类型。
谢周霖同样排除了他。
他的手指在通讯录翻找着,很快脸色阴郁地拨通了池念星的电话。
他跟池念星虽不能算是同龄,他们都比她小上一岁,但毕竟也算是相处多年。
那边接起电话的时候似乎在看电视,综艺里欢声笑语。池念星正在喝酒,她的声音有点醉,笑嘻嘻的,“喂”了声。
谢周霖沉默着挂断。
池念星满不在乎地挂掉电话,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恰好楼上门开了,池耀星低着头步伐很快地走下来,将手机朝池念星躺着的沙发上丢去。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很冷,浸着冰一般。
池念星随便一瞥手机屏幕,那是她不久之前用购买的账号发的帖子,正是猜测季殊和谢周霖关系的那条。
她笑嘻嘻地耸肩:“怎么了?你不满意?”
“你当时跟着我一起去的时候,没告诉我你偷偷拍了照。”
“有什么必要说吗?”池念星道,“谢周霖当时推波助澜你的帖子事件发酵,还特地为了吸引她参与动物救助志愿活动,帮她私下补志愿时长,导致她拒绝你的邀请。你就不想报复吗?”
“这又关你什么事?”池耀星的眼神又黑又沉,好像他根本不关心那些事一般。
“我在帮你。”
池念星重申道,“耀星,我在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我。”
话音落下,池念星慢慢收了笑容。
她调小了电视声音,从沙发上坐直,沉默着点了支女士香烟。
半晌,她才透过袅袅烟雾,看着池耀星道:
“耀星,爸妈和我以前确实做错了,所以我们大家都很想补偿你。但是这么多年你从不对我们敞开心扉,也不信任我们,我们根本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能用我们的方式来尽力弥补。”
“好不容易我们终于知道了你在意的人,我们能够不计较她的家世和过去接纳她,甚至对她表现出这么大的善意,就是为了实现你的心愿,解决你的烦恼,让你开心,渐渐融入这个家,你怎么能说出这种——”
“闭嘴。”
少年冷硬的声音打断了她逐渐激动的陈述。
“……这就是你们一直以来都在自作聪明的地方。”
他的话刺进烟雾中,好像一瞬间刺痛了池念星。漠然冷酷的眼神透过烟雾落在她身上。
他道,“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心意,只是觉得那些是我想要的,便擅自为我拿来,装作是恩赐。”
池念星拿烟的手指抖了一瞬。烟灰簌簌落在洁白的地毯上。
她看见池耀星转身回楼上,没过一会儿便拖着一个20寸行李箱出来。
“爸妈这周不在国内,你不在我这里住了吗?”她忍不住有些焦急道。
“下周我也会搬出去自己住。”他的声音听不出波动,好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池念星终于急切地从沙发前站起身:“耀星,别走,爸妈会很担心你的!我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
但是池耀星毫无反应。
他拖着行李箱从她的面前经过,脚步没有半点停留。
池念星见无法劝阻,终于声音里忍不住掺杂了一丝怒火:“池耀星,你才是真的愚蠢!是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只是对她好她便会领你的情吗?不使手段,根本永远不可能得到女孩的心!”
池耀星的脚步终于顿了住。
池念星接着冷笑,她伸手指着门:
“好啊,你走。你以为你是什么守护她的骑士吗?错了,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一只阴沟的老鼠而已,你猜如果她知道了你在用她的手机定位她,她还会不会有一丝喜欢你的可能?被你当作宝物的那段童年回忆,人家根本就不记得一丝一毫!不信你就去问她,你看她会不会记得你到底是谁— —”
哐——
池耀星冷漠地离开屋子,关上了门。
声音让池念星的大声控诉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在沙发前站了好几秒,才懊恼颓丧地在沙发上坐下,低着头揉了把头发,摁灭烟头。
又静坐一会儿,摁着将遥控器掷向花花绿绿的电视。
啪!
烦躁的背景声音和画面终于消失。
房间一片死寂。 -
为了避免再给谢周霖带来困扰,后续的阳光之家动物救助站志愿任务季殊都是避着他去参加。
所幸一路平稳,在这四个学分加到手之前,没再出什么波折。
季殊也被这件事困扰了一小段时间。她增加了心理咨询师的谈话次数,对方温柔高超的谈话技巧、良好的素质和过硬的专业本领总是能让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在谈到论坛事件的时候,医生笑着问她为什么不考虑接受真正的亲密关系。
季殊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自己现阶段的主要目标是学习。
“尝试接受更进一步的关系或许会让你的状态恢复得更好,成为一个更正常的人。”对方语调低沉温和,让人神经放松,不由自主想要相信。
但季殊仍思虑着,没答他的话。
她又提出了想减少药量的要求,对方按照她的想法少开了一些剂量。
在季殊离开后不久,少年也缓步来到了咨询中心大楼。
他才挂断电话,电话那头的小公爵的愤怒质问和纠缠让他心烦疲惫。
他似乎来过这里很多次一样,对楼层建筑地形驾轻就熟,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坐下,一言不发地开始处理工作。
咨询师也没有打扰他,而是一同整理着档案和工作文档。
等半小时过去,谢周霖终于关上电脑,将设备都收起来后,咨询师才开始熟稔地说起方才不久之前离开的那个女生的最近情况。
“我按照你的要求去说了,但她的自我防范意识很高,”咨询师给自己倒了杯茶,耸肩道,“相比起来,我觉得你倒更应该担心你自己的情况。”
他熟练地打开电脑加密文件夹,开始边询问他的近况边谈心。
“睡眠怎么样?”
“老样子。”
“听说你最近更忙了?不是放暑假了吗?”
“学生会、志愿活动……还有一些人挖的报复陷阱。”少年垂下眼皮,此刻竟显得有些安静脆弱,“明明她好不容易才亲近了我一些。”
“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是她?”咨询师忍不住问道。
“……她很特别。”谢周霖沉默很久,最终还是徐徐开口道,
“我从小便救助过很多流浪受伤的动物,尽管家里从不让我收养,但是每当我看见那些动物亲近救助了它们的我之后,心中便会得到一股满足感。”
咨询师提醒道:“人和动物是不同的。”
“我知道。”谢周霖的声音很平静,
“母亲也这么跟我说过。人确实和动物不同,动物只是会熟悉你、亲近你,但人能给予回馈情绪更多、更复杂。她没有道德缺陷、饱受欺凌、脆弱坚强、可怜而深陷泥潭,却不自弃,是最完美的拯救对象。”
“只要我向她伸出援助的手,她便会回握过来。坚持不懈地帮助她、陪伴她,看着她因为我而变好,直到最后离不开我……”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向在梦呓一般,他说着,虚虚握了一下掌心,
“这难道不比帮助千万只动物更加令人着迷吗?”
“……好吧。”咨询师揉了一下眉心,叹息一声。
虽然他早就知道谢周霖的情况,但是没想到这些年竟然愈演愈烈。
“不t过令慈也嘱咐过我,希望你别做得太过火,如果实在……交往不是不行,但是在媒体面前不能闹出半点丑闻,另外关于对方的未来安排也需要提交给她过目并辅助规划……”
他絮絮说了很多谢汝云的要求,也不知道对方最后听进去了多少。
半个小时后,谢周霖又恢复了往常冷静端重的样子。
他道谢之后离开,但在出门不久便接到了一通电话,匆匆赶到了医院。
他去医院见的人,是最近出院的女生秦佳。
他从她上次据说被寻仇敲闷棍住院后,便一直觉得有些不对之处。
他耐心等待着调查她的机会,今天才终于问到了对方那天从咖啡厅回去后发生的情况。
她受的伤比之前想象的严重,错过了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前不久才拆了夹板和绷带。
遇到谢周霖的询问,她虽有些惊讶和畏惧,但还是小心翼翼认真回答了他的话,告诉了他自己那天回去路上遇到袭击的地点。
那个地点处于一条小巷子,里面没有监控。但是四通八达绕出去的几条路口都有路况摄像头。
谢周霖立刻赶去附近的交通署。他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对方很快就将他请进了监控室中。
他按照秦佳提供的时间前后翻出了那个地段的录像,经过大约两个多小时的细致查找后,他在监控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不会认错那个身影的。
池耀星。
他联想起他的种种表现,忽然间终于联系起来,用掌心压住脸,低低地笑出了声。
第35章
谢周霖意识到他抓住了池耀星的秘密, 当然他跟池耀星是发小,他也并不觉得这家伙是个傻子。倒不如说,他只是惊讶。
惊讶池耀星从那么早开始,就对季殊产生了想法。
又或许更早一些。
很快,这天傍晚, 谢周霖在从志愿者救助中心的路上回去的时候,司机停下了车。
谢周霖从笔记本中抬头,看见高挑的身影靠在前面的墙边。
他穿着低调的卫衣,戴着帽子,原本蹲在墙边,见车停下后缓缓站了起来,烟灰从他的指尖落下。
池耀星的面容掩在宽大帽檐的阴影之中,他走过来用指节敲了敲谢周霖后座车窗。
“谈谈。”他言简意赅。
谢周霖放下笔记本, 他整理了下衣褶, 收好眼镜,推开车门。
“你怎么也开始抽烟了?”见对方沉默着,他也没有开门见山,“池念星带的?”
“跟你无关。”池耀星的心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
谢周霖也没有生气,左右看了看他身旁,笑了一下:“怎么,今天没带你的棒球棍吗?”
池耀星只是顿了顿,没有太过诧异。他们相处很多年, 他清楚谢周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能查出来他的事也是意料之中。
“算了,一码事归一码, ”谢周霖说,“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她看起来只是个书呆子而已,不是吗?”
池耀星的睫毛颤了颤,他身周的气压低了几分,“既然你那么觉得,为什么又会对她感兴趣?”
“池耀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不清楚原因吗?”谢周霖看了看远处市中心LED的屏幕上谢汝云的演讲。
晚高峰下班人潮的车水马龙间,首都市的繁华随着渐次亮起的霓虹灯和鸣笛声交织在一起,两人谈话的身影被罩在高楼的阴影下。
片刻的沉默。
还是谢周霖率先开口,他轻松道:“算了,我也不在乎你以前的事或者是心路历程。不如来做个交换吧。”
“我保守你的秘密,你也别把我的事告诉季殊,怎么样?”
池耀星的烟燃到尽头。他用指尖摁灭烟头,沉默着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
“我就当你默认了。”谢周霖说着,又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我还以为你只想默默保护她,根本不在乎她是否讨厌你呢。不过确实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默默付出,”
他弯了下唇角,声音缓慢而矜傲,“我就代她收下了。”
“事情还没有定论,你最好祈祷你以后一直是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池耀星声音低沉,眼中藏着隐忍而浓烈的敌意,他掀眼皮看了眼对方,
“别最后反倒自己一头栽了进去。”
“不劳烦担心。不过你说的对,确实还没有定论,所以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谢周霖说完,低头看了眼手表,他的交易目的达成,懒得再浪费时间,转身准备离开。
但池耀星叫住了他。
“谢周霖,”他最后警告道,“管好你学生会一年级的那群狗,别再让他们咬着她。”
“原话奉还给池念星,”谢周霖轻声冷笑一声,“管好你的家事,少叫他们再利用她。”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上了车,离开原地-
季殊做完阳光之家动物救助站的志愿活动之后,终于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不过她其中大部分时间也是花在择校和写文书上。因为季存最近快要回来,两个人聊天的频率渐渐比以前多了些,季殊会让他帮忙看看学校。
季存看过她的GPA后给她挑了几所,又每天帮她修改文书,两个人关系渐渐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疏。
但他打字仍然那么简洁,给她修改的文书标注会毫不留情地指出错误,说话偶尔透露出几分嘲讽毒舌。
又因为他学的临床医学,季殊猜测他是个刻薄古板的沉默青年,她脑海中浮现出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无趣刻板形象。
原主的记忆她不记得多少,仅剩在脑海中的也像片段一样模糊,家中甚至没什么季存的照片。季存的动态好像也没有发过,空白一片。
关注数倒是不少。
难道是个超级学霸吗?
季殊倒是对这个模糊的形象产生了几分好奇。
除此之外,她也终于有时间将之前闪灵制作的几款游戏试玩一下了。她写了不短篇幅的感想和游戏后体验,同时和对方交流了各自兴趣,发现两人共同的话题不少。闪灵也很了解她,两人的谈话熟悉得像是很多年前认识过的朋友一样。
季殊半开玩笑道:【难不成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这些都不过是小说中的人物而已,她的想法太过荒谬。
但闪灵倒真的顺着她一时兴起的推测说道:【是命运的注定!猫猫高兴.jpg 】
好捧场。
季殊忍不住发笑,她虽然没见过闪灵,但是感觉对方可爱的说话语气像个女孩子似的,大概是个内向的技术宅宅女。
陆明熙也有给她发过消息。那天春天百货广场商城起火案后,他发来关心她的信息,见她没回,又断断续续发了几条。
季殊觉得烦,把他拉黑了。
她忘不了那天晚上在停车场他故意恶心她的举动。就像论坛里说的,他可能是装的悔过自新,但是说到底,不管是不是装的,季殊看见他都会产生生理性的逃避和恶心感。
尽管那天公爵带着他来道过歉之后,季殊确实想过利用他以前使过的手段报复回去,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做法。
听说他现在已经被公爵府那边看管的很严格了,从那天她返校取过成绩单后,他们也有一周左右时间没见。或许,她不该再跟他继续扯上更多的关系。
下学期的SAT大考的前一天,就是原著小说中原主的死期。自己目前看起来应该已经将这道坎迈过去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找更多麻烦。
很快到了季存回国的日期。他的航班LD9707在晚上八点半左右落地,季殊七点出门去接机。
对方乘坐的航班好像准时率不是很高,不清楚今天会不会也延机。季殊发的消息他也没回,应该是目前还在飞机上。
从中心路到机场的路段很堵,尤其是在晚高峰时期,她便干脆坐最近的三号线地铁提前过去,再让司机晚点来机场。
地铁没有直通T3航站楼,她还要转乘,她坐了十几站,地铁上的电视新闻一直在播报最近兰顿发生的火灾、爆炸和恐怖袭击事件。
季殊倒没想到兰顿没像想象中太平。或许是正值政治选举的时期,双方政党斗得水深火热,新闻评论节目上有嘉宾推测最近的一连串事件是在野党私下做出来扰乱对手支持率的事,但是很快被谢汝云否决。
她做事雷厉风行,为人说话倒是亲切温和,像春风一般,在节目上短短几t句话就能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势。
季殊本来还有点困意,看着节目倒也不困了,不知不觉就到了转乘的车站。
但是临下车时,季殊直觉发现了有些不对。
……似乎有人正在看着自己。
尽管转头左右朝车厢看去的时候却没有人,但是季殊能够感觉到她心底的预感不是错觉。
她假装去站内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出门的时候在店门口磨蹭了一下,没看见人影。或许是藏起来了,又或许是对方离开了。
季殊不能确定,但是她很快想起了在地铁新闻上看见的一系列案件。除了常见的类似意外的火灾、踩踏事件之外,还有明显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爆炸袭击事件。
虽然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跟踪袭击事件,但是季殊不能掉以轻心。首都市不乏流浪汉,尤其是机场这种稍微偏离市中心的地方,更是无家可归者和毒虫的巢穴。
季殊用手机导航了一下转乘去下一班地铁得到的最短路径,出门时跟在几个离开便利店的人后一起离开。很快,熟悉的感觉又跟了上来,季殊忍不住加快步伐。
她走得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很快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她的手腕猛地被谁抓住,一把拽了过去。
季殊下意识将右手攥成拳头,就朝着身后的黑影挥了过去。
但拳风掠过,她看清面前的人后,右手生生停了下来。
“陆明熙!?”她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明熙好像没注意到她刚才要打他。他穿着不像往常那么高调,裹着一身漆黑的夹克,显眼的粉色头发也被棒球帽压了下去。他右手抓着季殊将她环在里侧的墙壁上,似乎刚才跑得很剧烈,温热的喘息擦过她的发尖,
他一边挡着季殊,一边探身出去警惕地观察外面的人。
看见外面似乎没什么人,他才拉着季殊走出来,步伐匆匆,“你没事吧?那几个人是跟着我的,没想到连累你了。”
季殊一下子没明白他的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如青把我管制在公爵府,不让我出去。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出来,半路才意识到安纯她故意没把我出来的事告诉陆如青,而是派人来跟着我,想看我准备去找谁。”
陆明熙三言两语解释了这件事,他拉着季殊快速走出了地铁站,很快看到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季殊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信息。
她愣了会儿,气得发笑:“所以你今天从一开始就是跟着我出来的?为什么?”
陆明熙拉开车门:“上车再跟你解释。江兆明提前把车停了过来,你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季殊也没跟他废话。她回头看了看,干脆地坐进了副驾驶,“机场T3航站楼,快点,我急着接人。”
后半段路程不怎么堵,开车时间应该也还来得及。
她上车后就收到季存发来飞机延误的消息,给家里司机打了电话,让他们等半个小时再出门。
等车驾驶上主干道后,陆明熙的声音才从一旁传来。
“抱歉。”
季殊想不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跟她道歉。她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的面容没再像之前那么锐利,粉发被帽檐的阴影压着,面容也有些憔悴,眼神不那么戏谑锐气,似乎面庞更加成熟了些。
“你从我出门就跟着我了?”
“……是。”
大概是才出门那会儿人多,地铁站人潮拥挤,她没注意到那群人和他,直到后面地铁上人变少之后她才渐渐注意到。
“为什么要跟着我?”季殊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车速缓缓稳步行驶。陆明熙从没将车开得这么慢过,他逐渐被很多车辆超过,落在车群后面。他双眼注视着路况,好像没有看她,半晌才平静地开口:
“因为我想见你。”
季殊觉得难以理解。他的话每一个字落在她的耳朵里都不像是兰顿语一样。
“为什么?”
“你不回复我的消息,也把我拉黑了,暑假之后,我已经一周左右没有见到你了。”陆明熙像是在陈述事实,但天知道他在家里的时候下定了多少次决心才决定逃出来见她,
“所以,我想见你。”
季殊捂着脸,哼声笑起来。她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等等。”
她就那样沉默着坐了会儿,才扯着嘴角,幽声问道,“陆明熙,你是神经病吗?你很喜欢犯贱被我怼吗?”
对方也笑了:“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还能是怎样?你之前在停车场也那样挑衅我,你是没被打怕还是受虐狂,”季殊感觉荒谬得可笑,“就连公爵都管不住你,你现在还要跑出来找打?”
陆明熙在她之前先被气笑。他感觉自己太阳穴突地发疼:“你觉得那晚在停车场我是在挑衅你?”
“不然呢?”
陆明熙扭头看她一眼,眼神沉沉:“那你挑衅回来。”
季殊差点没按住自己的拳头。
“难不成你还能是喜欢我,特意避开公爵府的巡逻和保镖,和自己的跟班联系,跟我一路就为了见我一面!?”
话音落下,车内的气氛沉默下来,紧绷得让人有些害怕。
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都变得清晰。
半晌,陆明熙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如果我说是呢?”
“我就是喜欢你。放假才两个星期,我每天都想见你。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时刻都在想你。陆如青不让我出来,把我关在家里,我就偷偷溜出来,开着江兆明的车跟着你。每次想起你的时候我就会心悸难忍,寝食难安。我不知道原因,大概只有见到你我才会变得好些。”
前方红灯亮起,陆明熙踩下刹车。
季殊呆呆怔着,她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滑了一下,心脏也随着跳了出去。
而她的整个人的感官,好像也因为陆明熙的话变得像是有些不真实。
眼前闪烁的红灯好像跳动的心脏一样。
一下、一下、一下,穿透车流和晚间的雾气,刺得她眼睛发疼。
过了几分钟,季殊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不敢置信的字:
“……你疯了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陆明熙把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也沉声自嘲地笑出来,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那天道歉说过的话仍然作数。你可以对我提任何其他的要求,也可以拒绝我的追求。拒绝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但是我不会放弃。”
“季殊,”陆明熙看向她的眼睛,缓慢说道,
“你可以仗着我喜欢你随便折磨我,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第36章
季殊难以置信。她感觉自己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真的疯了。”半晌,她最后低声道。
后视镜里很快有车队跟了上来。陆明熙看了一眼, 低头骂了句,加快车速。
银色的公爵徽章闪烁着,旁边车流纷纷让行,车队很快行驶着超过黑色轿车,去前方一辆在路边逼停了陆明熙的车辆。
前方的远光灯改成双闪,警示牌在车后摆上,很快有人到车门旁敲窗,随后开始撬门。
陆明熙知道自己快要被带走,他按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着,眼镜死死盯着季殊,似乎在很用力地呼吸着。
季殊只是很警惕地将手臂挡在胸前,她对上他的眼神,随时觉察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怕他再像上一次一样,上前来做些什么出格的行为。
但是陆明熙克制住了。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季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悸又犯了。
很快车门被打开,他被从车厢里带离,季殊才松了口气。
他被保镖们押着走出去很远还一直回过头来看她,直到进了公爵的车队里,他的视线才完全消失。
季殊靠在座椅上,长出了一口气。她按着额头,看了下手表,才换到主驾驶,导航开车去往机场。
路上的事件耽误了不少时间,季殊感觉自己的思绪还没有静下来,路上才接到电话说司机居然已经提前到了机场,季存那边也给她打了电话。
“你在哪里?”对方说,“我才下飞机,看见新闻说来机场的路边发生了交通事故,你在那附近吗?”
“我没事,只是从那边路过。”季殊说了个谎。她注意着路况,缓缓提升车速。
“行,那我等你。”季存相当干脆地挂了电话。
季殊一路驱车过去,将车停进航站楼附近的停车场,然后进了T3 。机场里冷气很足,季殊在出站口望t了一圈没见到形似季存的人,便在休息座椅上坐下。
尽管已经是晚间,但是兰顿的机场里依旧是人头攒动。
各国各地的商旅、旅行者、政事要员们汇集于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免税店的灯光和商标映照得热闹非凡,滚轮拖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夜间航班值机播报广播也循环在大厅中。
季殊在座椅上等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她低头给季存发了条信息:【你在哪里?还在等行李吗? 】
对方没回,她又发了条自己的定位过去。
没过几分钟就已读了。大概对方正在过来的路上。
她忽然又记起江兆明的车被开过来了,于是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出江兆明,将车的定位发了过去,让他有时间过来开走。
机场广播电视的播报引起了她的注意。
画面里是刚才发生的事件,有记者拍到了公爵府的车队,荆棘白鸽的徽章相当显眼,很快,车辆纷纷让行,警示牌亮起灯后,没一会儿,陆明熙就从那辆黑色的轿车里被带了下来。
他戴着棒球帽,低着头,但身形高大,帽檐边的粉发仍显示出他的身份,车队的灯光不停闪烁着,画面不是很清晰。
事情发生迅速,完结得也相当快,闻讯赶来的报社记者还没拍到什么,一切都落下了帷幕。偶尔有些知情人士也被公爵府封住了口舌,透不出太多风声。
画面同样没有拍到季殊。
她暗暗松了口气,靠回椅背上,紧握着手机的手也放松下来。
旁边似乎坐着跟她一样等人的陌生男子。
他穿着刺绣精致的飞行员夹克,发型打理得十分精致,脸部轮廓线条极其优越,只是不知为何大晚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贴满拼贴和标签的行李箱在他身前放倒,修长的双腿叠着架在行李箱上,散漫而自信。
仿佛不是等人或者准备飞晚间航班,而是出席活动约会一般,在人们行色匆匆、满脸疲惫的机场尤其吸睛和引人注目。
“小姐,”他靠过身来,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新闻,“你也对这种皇室秘闻感兴趣吗?”
他似乎故意压低着声音说话,音量不大,季殊余光瞥了他眼。
她以前也遇见过搭讪的男人,继续用一直以来装聋作哑的政策,假装听不见他的话。
一般男人看见她的样子都会知趣地离开,眼前这个反倒不怎么识相。
电视上开始播放小公爵的身家和嘉宾评论,放出了他的照片。
男人咂摸了一下,评价道:“长得是挺帅,但比我还差点。气焰太盛,就是个毛头小子,家世倒是顶级。怎么,你喜欢这种?”
季殊转头看了他眼。恰好她右手边的母女值机去了,她紧跟着挪了一位,跟男人拉开距离。
对方愣了一下,也不恼,只是失笑起来。
季殊怕他还继续搭讪,赶紧低头打字催季存:“你在哪里,迷路了吗?怎么这么慢。”
明明还说等她来着,结果定位都发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影。
但是很快,她听见左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对方似乎在低头发语音消息:“转头。”
季殊愣愣地转过头,看见那男人靠在椅背上,手机屏幕停在眼熟的软件页面。季殊的手机很快收到语音消息,她下意识点开。
【转头。 】
季殊人有点麻。
她抬起头,看见男人摘下墨镜,挂在夹克口袋上,唇角噙着笑,对她眨了下眼。
“警惕意识不错,”季存没再压低声音,用本音声线夸赞,
他佯装叹了口气,“就是才分别不过几年,居然没认出我来,有点伤心。”
季殊发呆地动了下嘴唇:“……季存。”
季存应了声。他从位置上利落地起身,拎起行李箱,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殊,走,咱们回家。” -
季殊直到回家都没怎么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是季存,他简直跟她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回家和季南林那边说了会话,聊了些在莱伊斯的情况,晚上的时候才来找季殊。
“怎么了?”季殊问。
季存挑眉,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张,“你不是在择校?我找校友和其他学校的朋友问了很多专业的详细情况,整理出来了。你不看吗?”
季殊立刻把他迎进来。
两个人坐在地毯上讨论,季殊将他给的信息列成了张表格,季存给她推荐了人工智能、信息安全和机械工程等等专业。
季殊忙到半夜,打了个哈欠,一转头看见季存撑着脸颊正在看她。
“你最近身体情况怎么样?”
“什么?”
“我出国那年你的情况就不是很好,”季存毕竟还是她的家人,眼中流露的关心真切不像作假,
“你当年在学校遇到很不好的事情,回到家却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也拒绝我们的关心。我走后担心你,但你甚至动态都屏蔽了我。”
季殊沉默了一瞬。她打开line ,原来季存的动态空白不是没发过,而是原主早就双向屏蔽了两人的动态。
她立刻打开,季存一连串的照片更新、视频动图简直令人眼花缭乱,他晒过自己的派对、海滩,学院舞会甚至是成绩单,光鲜亮丽,每一条赞数都上百,难怪关注数高到离谱。
“你是医学生吗?”季殊质疑他。
“不耽误学习。”季存呵呵笑着,“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我没事。”季殊明显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情,她耸耸肩,作出坦然的态度,“既然你说是以前的事情,那都过去了,现在没什么提起的必要。”
只不过她倒是了解了一些其余的事。难怪兄妹两人从聊天记录来看关系不是很好,原来是原主并不亲近她的哥哥。
从季存的话来看,当年或许还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情况。
季存也嗯了声,他跟她一起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季殊用投影屏幕播放一部慢节奏的外语片。屋子暗下来,季殊有点发困,她忽然感觉到季存的视线。
“小殊,”他叫了声她的名字,
“你在高中,还有人欺负你吗?”
季殊的困意一下子散了不少。她转头去看季存的脸。
季存长得确实跟原主很像,脸型漂亮流畅,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几乎一样,假如蒙住下半张脸,兄妹的长相大概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但是季存的唇角盈着笑意,季殊的唇角却总是向下撇着,两人从性格方面来说大概是截然相反。
“没有。”季殊回答,“你怎么会问这个?”
她也不算说谎,现在她的日子确实好过不少了。
“其实我回国之前做过一个梦。”季存移开眼神,看向屏幕老旧的电影,“我梦到如果我不回来的话,你会过得很惨……原本我更早一点就打算回来,准备说服爸,带你出国的。”
“……”
季殊默默想,如果你来得再早些就好了。
原主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她不清楚对方去了哪里,但是她知道,现在住在她身体里的,是一个陌生却同样痛苦的灵魂。
【 -system-】
【剧情进度:35%】
连一半都还没到,季殊烦躁地关掉系统。
她问道:“你准备在家待多久?”
“八月中旬,我还得赶回去写论文。”季存回答,他挑了下眉,“怎么,还没走就舍不得我了?”
季殊难得没怼他,她只是问:“年关你还回来吗?”
“看情况吧,圣诞节不知道能放几天假,回头看看学校那边忙不忙。”季存笑了,他拍拍季殊肩膀,“你知道吗,其实我回来之前一直担心,你会像以前那样疏远我,不愿意搭理我。但是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你成长了不少。”
电影结束,季存离开房间。
季殊收拾好桌子,倒在床上,忽然有些疲惫起来。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影末尾的演员职工名单排在一起播放着,微弱的灯光在天花板上像水波纹一般一圈一圈散开。
季殊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好像莫名闪过一些片段。
女孩在学校里面对指控痛苦地歇斯底里,她无法抑制愤怒冲动地动手,被人拍摄录下,老师们赶来拉开。
她被男人带走,两人隔得很远,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无论对方如何询问她也不肯开口,她只是沉默,沉默地愤怒,沉默地哭泣。
她不肯再信任任何人,不论是朋友还是亲人。
在最后一次为母亲扫墓后,身边唯一愿意倾听她的亲人出国读书,她至此便一直孤身一人,直到从楼顶栽入黑夜之中。
“……呼、呼…t…”
季殊浑身颤了一下,浸着冷汗地惊醒。
她心悸异常,那感觉太过真实,她又经历了一遍原主的死亡过程。
只不过这次,还多了一些原主初中时期经历过的事情,像幻灯片一样的梦境中闪烁着,模糊不清。
房间里的投影屏幕已经停止,但是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
季殊拿起手机,看见时间,距离她不知不觉睡着才过去两个小时,现在正是凌晨夜最深的时刻。
池念星给她发了条消息,看起来像是群发。
【嘿,下个月9号是我的成人礼派对,地址就在我家,能收到这条消息的都是我信任的好朋友,我非常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为你准备了香槟、舞会、泳池……记住, 8月9号,不见不散! [飞吻] 】
季殊记得池念星今年已经是三年级了。毕业舞会之后,正是她隆重的成年礼派对。作为校园的女王蜂,池念星无疑是最受欢迎的派对女王,她盛大的成人礼甚至会被媒体拍摄报道,刊登在报纸上。
季殊虽然对派对这样的场合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她和池耀星他们的关系不错,他帮过她好几次,几人也是朋友关系,这种场合她还是得到场并准备礼物。
季殊将之前的思虑抛在脑后,开始准备起了参加池念星的成人礼事宜。
第37章
忙活了小半个月, 季殊总算是搞定了送给池念星的成人礼礼物,择校的事情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她结合季存的推荐选了几个英授本科项目,准备下学期SAT成绩一出来就去找几个学校里的教授要推荐信, 然后把申请发出去。越早越好,她一刻也不想拖。
到了成人礼的那天, 季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穿得比平时稍微正式一点。她的常服一般是卫衣卫裙, 衣柜里找不出几件正式的裙子, 为了参加成人礼,她还特地买了件。
何瑛从之前公爵府送的那堆东西里翻出些首饰给她戴上,又帮她细致打理了下头发。
“小殊真美……和你妈妈当年一样美。”何瑛扶着她的肩膀,看向镜子里的她。
季殊不知为何,总觉得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像是根刺一样, 扎得她不舒服。
她下意识拍掉她揽在肩膀上的手,何瑛好像才回过神,她没有发怒,反而眼神有些闪烁,低着头愧疚一般匆匆离开她的房间。
季殊也抿起唇角。
何瑛的肚子起伏已经比较明显了, 她还是不要再接近她比较好。
身后季存的声音传来:“什么时候走?”
季殊望过去,只见季存倚在她的房间门口,手指转着车钥匙,眼角微微扬起,发型穿着打理得比她还用心精致。
“你没得到池念星成人礼的邀请。”季殊怕他太兴奋,不得不提醒他。
“我知道。”季存耸耸肩,对她伸出手,在得到她的回应后带着她出门上车,
“但这是你的邀请。护送女士去舞会是我的任务, 我得完美完成。”
季殊无语地坐上副驾驶。
他很快把她送到了池念星家,这里已经围着一些狗仔或者是媒体,摄像机在街头巷尾闪着镜头的光泽,也有人直接采访受邀的嘉宾。
季殊下车,季存摇下车窗,对她摆了下手:“去玩吧,我晚上十点半来接你。”
季殊混在人群里躲过采访,很快地走了进去。
她来得很早,会场还在进行最后一遍布置。
池家非常大,庭院的草坪修建得齐齐整整,桌子上摆满了披萨酒水和甜品,喷泉周围雕塑身上围上了氛围感的夜光灯,后院巨型的泳池几乎比院子本身还大,五层的复式楼灯光全开,音响在院子里吵得震天。
池念星在跟宾客交谈,她言笑晏晏,觥筹交错,面对每个客人都能准确地叫出名字,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与之谈笑。
她看见季殊,对身边围着的客人说了句什么,快速地走了过来,用力地拥抱了季殊一下。
“你能来我真的太开心了!”她脸上的笑容温暖,季殊在这种氛围中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她笑了笑,把自己准备的礼物交给池念星,“这是送给你的庆祝礼物。”
池念星接过拆开。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高跟鞋,黑色的皮革上银色的暗纹勾勒出细闪纹路,像是夜幕中的星星一般。
“天呐。”池念星收下礼物,捂着嘴,又拥抱了她,贴了贴她的脸颊。
她拉起她的手,“谢谢你,这将是我今夜最喜欢的礼物。”
季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礼物还是季存帮她参考选择的,是莱伊斯一个小众时装品牌,专门面向少女市场,办过几次秀场,在时尚界小有名气,这双鞋是今年很难买到的纪念款。
池念星让人收好礼物,又拉着她去草坪边的秋千架上坐下。她看着她的眼神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季殊最先开口:“你毕业后想回莱伊斯发展事业吗?”
池念星在莱伊斯的事业如日中天,她已经接到好几个时尚品牌的签约邀请,只要在这边的学业完成她就可以回去继续自己的宏图。
但是池念星犹豫了一下,她眼中有些许迷茫,盯着眼前的喷泉,慢慢道:
“我不知道……爸妈给了我一些考虑的时间,但是说实话,我更想留在兰顿把大学读完,我想学时尚设计专业。”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或许等我读完大学,我在秀场的名气会大不如前,又或者我会变得查无此人……”
季殊不知道怎么开导她,她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
她想了想,握着她的手,轻松地说道:“或许你太小瞧你自己了,池念星。你在高中时期便能兼顾学业与事业,在秀场和拍摄场地间来回奔波,还常能见缝插针抽空回来参加考试……”
“大学不是什么囚笼,它是可以把你的才能和美丽展现给更多人的巨型舞台。”
池念星愣了愣。
她看向她几秒,随后展颜一笑。笑声越来越大,她最后东倒西歪地笑着倒在季殊肩膀上,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
“你说的对,季殊,谢谢你。”池念星的语气终于也轻松起来,她认真思索了片刻,语气笃定道,
“我不该为这种事顾虑太久,那就不像我了。想做的我就该直接去做,而不是瞻前顾后。假期我准备投递几所大学,接着去普林岛玩一趟,度个假,然后回来迎接我美妙的大学生活——”
“没有大学的人生一定会令我遗憾的。”
季殊认同地点头。
池念星却忽然扭头看了看她几秒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严肃起来,
“季殊,听着……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对你很抱歉。”
我从前一直对你抱有几分偏见,态度也有些隐形的傲慢,可能是年龄或者家世原因,今天我必须跟你道个歉。你是个很好的女生,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耀星的想法,只不过我已经不准备再插手他的事了。 ”
季殊有些懵。
尽管她能察觉出来,池念星之前对她确实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那么友善,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她今天会因为那些事给她道歉。
她以为这些对池念星来说微不足道。
除此之外,后半句她也没怎么明白。不是池念星起先在说合她跟池耀星吗?
但是池念星没再继续解释。
她只是拿过侍应生托盘里的香槟,对她笑眯眯举杯:“现在是真心话——不管池家以后是否欢迎你,至少我的公寓永远欢迎你来玩儿。”
季殊也跟她碰了下杯,抿了口酒。
人越来越多,舞会音乐很快开场,池念星邀请她去舞池跳舞,季殊完全不会跳舞,找了个借口遁走,进了屋子。
院子里群魔乱舞,房子内也不怎么安生。没走两步就能看见拥抱接吻的男男女女,卫生间水池边也有暧昧的情侣。二楼甚至还有在聚众抽烟的学生。
季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弗兰德的,她快步走到三楼。外面传来拉炮的声响,应该是舞会开幕。
季殊找了间空的祈祷室进去,合上门,才感觉喧嚣被削减了些,舒了口气。
很快,楼下传来欢呼声和噼里啪啦雷动的鼓掌声,池念星开了香槟塔,醉意被风带着吹到了三楼。
季殊拿手机拍了楼下的场景,刚给岑萱她们发过去,对方也拍了几张图传在三个人的小群里。
岑萱:【[图片][图片]猜猜我们在t哪里? 】
她很兴奋,发过来几张机翼照片,照片上飞机运行到高空,飞机之下,兰顿的领土面积被缩成小小一团,夜幕之下,万家灯火通明。
岑萱:【我们已经在去国际交流赛的路上啦!现在在哈尔曼国际机场,等会转机。你在什么派对上吗? 】
季殊:【池念星的成人礼派对。恭喜你们,楚佳宜呢? 】
岑萱:【她在我旁边睡着了。我们轮流睡一会,不然这个红眼航班实在撑不住。 】
季殊跟她聊了会,等楚佳宜醒了三个人又打了视频电话。
她的帽子都被睡姿压扁,看起来确实困得不轻,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彤彤地被揉着,还打了几个哈欠。
哈欠在三个人里传染,很快季殊也感到几分困意。一看时间才晚上八点不到,她打算陪着她们直到等会儿登机,便合上窗子,靠着祈祷室的飘窗小憩,却不知不觉沉沉困去。
楼下的舞会上,池耀星穿着绀色西服,里面套着灰色卫衣,冷漠而行色匆匆。
他拿着杯香槟越过人群,找到正在跳舞的池念星:“她人呢,你不是邀请她了吗?”
池念星对他笑着耸肩:“应该是上楼了,你找找吧。不过她在哪里,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定位上的显示她就在附近,但是池耀星在院子和泳池边找了圈也没看见人。
他甚至遇见了似乎也在漫无目的的谢周霖。
对方比他从容,行若无事,还能跟别人推杯换盏,只是拒绝了所有女孩们的跳舞邀请。
池耀星跟他擦肩而过时,能很明显地看见他隐藏在镜片之下眼神中的冷淡与厌烦。
池耀星没在楼下多加耽搁,他很快地上楼。凭着直觉,他觉得季殊不会在一楼和二楼停留。
他来到三楼,走到祈祷室门口时,他的步子忽然顿下。
他推开门缝,看见季殊靠在飘窗上。她纤细笔直的腿并拢着,似乎蜷在一起。
他飞快地推开门,看见季殊闭着眼睛,浑身都很安静地躺在飘窗上,半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池耀星的思绪瞬间一片空白,脑子空荡荡的,只有胸口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连呼吸都差点止住。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颊,紧接着又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
……正常温度。
贴得近了,他才发现她的呼吸也是正常。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眼睫也安静地垂着。她只是安静地睡着了而已。
池耀星怔了怔,这才不知怎的松了口紧绷的气。
他睁着眼睛看着她很久,好像这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站起身,伸手将她从摇摇欲坠的飘窗上抱了下来,放在了祈祷室铺了软毯的地板上。
他低头看清她今晚穿着礼服裙。虽然款式简单低调,但是在她身上很漂亮。
池耀星伸手抚过她的发丝,捏了下她的耳垂,首饰很可爱,很衬她,耳朵温度也是正常。他忍不住在她的身旁躺下,屏住呼吸,面对着她,这个角度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她睡着时候的模样。
她睡着时太过安静,简直就像是灵魂离开了身体一般。刚才池耀星在门外的那一瞬间,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他以为她真的就那样离开了他,像一个梦一样。但是现在,他却就这样和她面对面躺着,目不转睛盯着她,距离如此之近,突如其来的幸福几乎冲晕了他的大脑,让他变得昏厥。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柔软温暖,只这么一下,他大脑所有的注意力和神经好像都被牵引了过去,身上所有感官全都被剥夺,只剩下指尖的触觉。
他已经屏息到脸色发红,但脑中的叫嚣却一直不肯停歇,连带着他颤抖的手指也最终停在她的下唇上。
他凝视了她柔软的唇很久,终于忍不住移开眼神,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他头涨得发昏,无声地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池耀星回头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吵闹的门口。门没被完全合上,只要有人经过、稍微留意就会看见里面的场景。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但浑身的所有细胞却叫嚣着应该做点什么。
最终,他只俯身在季殊的耳朵上印下一个吻后,匆匆推门离去。
他刚离开不久,楼下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季殊被迷迷糊糊吵醒,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飘窗滚到了地板上,大概是地毯垫着她才没醒。
手机通话已经被挂断,屏幕也黑着,她打开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不到九点。
她揉着眼睛,推开窗望向楼下。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惊慌失措,发出尖叫和错愕的惊呼,将两人围在中间。
而人群的中间,赫然是不知什么时候被短暂放出禁闭,前来参加宴会的陆明熙。
他正抓住谢周霖的领口,右手攥成拳头,朝对方的脸狠狠挥了过去,将他的脸揍到一边,眼镜架断裂,“啪嚓”落在地上。
女生们惊叫,还有几个男生上去劝架,但是被陆明熙脸色阴沉地挣开,他抓着谢周霖的衣领,似乎骂了句什么,还想挥拳,但是被谢周霖抓住。
但是很快,他眸光似乎瞥到了楼上的某个角落里的人影,松开了手。陆明熙的拳风没有阻拦地从他眼前拂过,狠厉揍到了他的鼻子上。
血滴滴答答渗出,染在谢周霖白皙的面颊上,分外刺眼。
人群被吓得瞬间炸开锅。
陆明熙咬牙切齿,逼到他的跟前,声音低沉,脸色阴霾得像是隐藏着狂风骤雨:“我是不是警告过你,有病就去治,别对她出手?”
第38章
“你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吗?”
陆明熙扯着谢周霖的衣领,还想再挥拳,被几个男生合力拦下。
谢周霖用手指尖摸了摸脸上的血,在他人看不到的阴暗处对他笑了笑, 很快,季殊也赶下了楼。
她看见池念星的面色铁青,她拿着一杯香槟蹬蹬走过去,冷冷泼在了陆明熙的脸上。
“陆明熙,你发什么疯,要这样破坏我的成人礼?”
季殊和其他人过去扶谢周霖,有人飞快跑去楼上拿医药箱,他身形有些踉跄,似乎站不住,握着季殊的手坐在了喷泉边。
“会长, 你没事吧?”季殊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
谢周霖的右脸有些青肿,鼻血染红了他的下半张脸,断裂的眼镜架裂口在他的脸上划出一条血痕,离眼睛只有几公分,运气再差一些,就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的事了。
季殊用湿纸巾帮他擦了擦鼻血,堵住鼻子,旁边也有人很快拿来冰袋敷上。
“谢谢你。”谢周霖的血珠粘在下睫毛上,看上去十分脆弱。
“为什么不回手?”季殊低头用纸巾轻轻擦拭着他的眼睑。
“我不知道为什么陆明熙忽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但我答应过公爵要照看他,”谢周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能对他动手。”
“他没那么脆弱, ”季殊声音冷漠,声音深处却带着怒意, “只是挨两拳的话还死不了。”
“从小时候开始,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说,我也下不去手。”谢周霖说。
他一低头,忽然正看见季殊近在咫尺的眼睫。
她正专心致志地为他擦拭脸颊上的血污,黑发被挽在脑后,脸颊和脖颈柔软白净,呼吸温热而不疾不徐。
谢周霖不知不觉心脏错了一拍,呼吸的节奏有些混乱。
他很快移开视线。远远地看见,池耀星正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眼神冰冷而阴沉地望着他。
他回了一个微笑。
另一旁的陆明熙则完全无视了池念星的话。
他只是看见赶过来的季殊之后挣扎更加剧烈,眼看着她蹲下擦拭谢周霖脸颊上的血之后,眼神几乎能喷出火来。
季殊背后能察觉到他扎人的眼神,觉得如芒在背,心底生出一股无所适从感。谢周霖很快观察到她的表情,道:“我想进去休息,你可以扶我回屋子里吗?”
季殊忙点了点头。谢周霖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些踉跄地起身,池念星也懒得再管陆明熙,她走过来帮忙道:“我带你们去休息客房,等会我叫家庭医生过来。”
谢周霖却摇摇头:“没关系的,不用了,小伤而已。”
季殊关心地看了一眼他的伤势:“真的没事吗?”
“今晚是你的成年礼,外面媒体都在守着,不能让事情闹大。”谢周霖摇摇头,对池念星说道。
池念星也颇为感t动,她打了个电话,让人紧急送一些伤药过来。
季殊扶着谢周霖往休息室走,出去接药品的时候,看见陆明熙站在桌边,一群人围在他身边劝解他,他只是闷着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香槟。
季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他向来脾气不怎么好,因此被公爵关禁闭了一段时间,但季殊想不到他才被放出来就开始找麻烦。
今天池念星的成人礼幸好是封闭式的,若是真有媒体,恐怕他闹的事又得上一趟新闻。
不过陆明熙一转头就看见了季殊。他见到她的一瞬间,眼神有些阴沉,但很快闪烁着亮了一下。
他看见季殊戴的首饰和鞋子都是他曾经在家中挑选,然后拜托陆如青作为“赔礼”送过去的。
他有些想上前去找她解释什么,但是围在身边的男男女女很快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头一次这么烦这些跟班。
季殊自然也不可能站在原地等他。她连跟他对视的兴趣的都没有,匆匆进了屋子。
陆明熙不耐烦地对身边人喝道:“滚开!”跟班们登时面露尴尬难堪之色,四散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正准备跟进屋子里找她,却接到了电话。
不知道是谁给公爵通风报信了今晚的事情。
他看一眼来电通知,面色霎时蒙上一层浓重的阴郁下来。他烦躁地踹了脚椅子,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走。临走前,他还是不死心,继续给季殊发了条信息。
依旧是红色的感叹号。
临出门前,他看见池耀星坐在屋檐下抽烟。
他经过时脚步微顿,冰冷地嗤笑一声。但池耀星看也没看他,他只是垂着眼帘,神思不属,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简直魔怔了一样。
陆明熙嘀咕一声“有病”,大步走出了池念星的成人礼。
离开时烦人的媒体纷纷涌了上来,好不容易应付完,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天边洇黑一片,浓重的乌云层层叠叠地压住月光,除了路灯外一点儿光亮几乎没有,树影婆娑,簌簌摇曳着,和庭院里面的派对氛围大相径庭。
陆明熙刚准备走,忽然看见了不远处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他记得车是季殊家的,宴会开始前便停在这里,现在居然还没离开,一直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一个男人靠着轿车车门抽烟,似乎浑然不在意这点小雨似的,烟雾在他的身边萦绕,偶尔的小雨又冲刷出一片干净澄澈的区域,让他看起来深沉而孤独。
但很快,两个青少年蹑手蹑脚从路灯下现了身,偷偷拿着喷漆来到池家外墙处准备涂抹。
男人掐了烟,假装感兴趣地踱步来到两人身后,作鬼似的忽地将他们吓一大跳,看见两个孩子差点哭出来才大声笑了起来。
两个孩子回头看见他,止了哭声,将喷漆吓得藏到背后,做了个鬼脸后脚底抹油跑了。
陆明熙看见他转身。
那张脸相貌俊美,气度不凡,稳重却不失傲气,甚至眉眼和季殊还有几分相似。
但陆明熙没有多加停留,只当是自己太过思念出现的错觉,在保镖撑着的黑伞下,回头看了眼雨中的池家宴会,便转身离开。 -
一场小雨毁了成人礼派对一半的气氛。
池念星不高兴地嘀嘀咕咕“陆明熙真是晦气倒霉”之类的抱怨话,一边让侍应生们将外边的东西搬进室内,学生们也自告奋勇地搬了起来。
季殊帮谢周霖处理了伤口,对方的脸上包了条绷带,看起来有些狼狈和滑稽。
“不好意思,我处理得不是很美观。”季殊有些歉意地抿唇道。
谢周霖看了看镜子,非但没有生气,还笑了起来。
“哪有,我觉得你包扎的手艺很好。”谢周霖安慰道,“真的。至少现在大家都看不出来我是被打了,还是走路摔跤时磕到脸了。”
季殊埋着脸笑出声。她有些佩服谢周霖无论什么时候心态都这么稳定、还能镇定自若地自嘲的能力。
她曾经问过谢周霖是怎么练出来的,对方只说是家庭环境原因,从小苦中作乐养成的。
她也学他苦中作乐的心态,喝了两杯香槟,又拿来些甜点递给谢周霖:“补充一下流失的血和体力。”
二人心照不宣地一同笑出声。
两个人就坐在二楼的露台椅子上看雨。香槟的香气和醉意慢慢盖过了空气中碘酒和消毒水的气息,甜甜的食物香气也浅浅弥漫开。
“我刚才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明熙那么生气,”季殊忽然出声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谢周霖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看她,但是她在看着楼下的雨幕,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移开视线,不在意地说道,
“他从小就是这样,阴晴不定,不过大家都宠着他,也不会跟他计较。”
季殊唔了声。她知道陆明熙脾气反复无常,公爵倒是脾气稳定,性格也好,不知怎么才生出他这种四不像的小孩来。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陆明熙的发怒也并不是无缘无故。
“不过说起来,之前论坛的事情打扰你了,我还以为你因此跟我生了嫌隙,不愿意再找我说话了呢。”谢周霖自然地移开了话题,说起之前两人经历的事情。
季殊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两个人之前的论坛绯闻。
她忽然尴尬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原本这段时间太忙,她都快忘记这些事情的,难怪刚才她去帮忙扶谢周霖,旁边人都一副“理所应当”的眼神,还给她让道。
他们是默认他跟她之间有什么了。
“是我给你带来困扰才对,”季殊莫名感觉不自在,但还是尽量淡定说道,“希望你别把那些话当真,如果需要澄清的话,我会认真配合的。”
不过时间也过去一两周了,季殊不知道这时候澄清有没有什么用。
新闻具有时效性,绯闻也是如此,拖的时间太久了,在人们心中或许假的也会成为真的。
但是谢周霖仍旧是坐着,看着黑夜的雨幕。
外面缠绕在雕塑和树木围墙上的夜灯已经熄灭,被搬进了屋子里,便只剩下沙沙树影,挥舞着树枝跳舞一般作响。
路灯从墙外透过树的间隙照射进来,点点微弱的光辉像烛光一样摇曳。
谢周霖忽然低头轻笑了声,一如他往常习惯的自嘲。
“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季殊,但我确实不想澄清。”
季殊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甚至有预感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按着椅子准备随时起身离开。
但谢周霖也伸出手掌,没有使很大的劲,却有力地按在季殊微凉的手背上。
他从来彬彬有礼而疏离冷淡,即便对亲近的朋友也是相当温和谦逊,季殊从未见过他这样一言不发而强势的时刻。
他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季殊,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陆明熙说了什么,他才发这么大的火的吗?”
“……”
“他问我是不是想追你,”谢周霖看着雨,雨势渐渐大了,稀里哗啦地落在泳池里,蔚蓝的的泳池水花纷然,映在他深黑色的眼瞳中,
他手心依旧用力,半点没有松开,声音却很轻,
“而我没有否认。”
季殊的心脏从没跳得这么剧烈过。她不知怎么,心中忽然升起很奇怪的感觉,尽管被面前簌簌的雨掩盖住,但却有种让她下意识逃离的冲动。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他的手下挣脱,转身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去再拿点儿吃的。披萨?甜品?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那些,”
谢周霖的话从她的身后传来,声音夹在雨幕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但言辞又确实恳切得像是心底话一般,
“季殊,我知道你因为曾经的经历有创伤,很难接受任何人。但是既然想要做到优秀,便不可能不引人注目。你不是平庸者,不可能永远默默无闻。
我不指望你能够现在就接受我,但是起码,别那么着急拒绝我,好吗? ”
第39章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匆乱离去的脚步声。
谢周霖静静地看着雨。掌心她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附上雨的潮意。
潮湿、黏腻、厚重。
他难以抑制地回忆起从前见过她的那些场合。
在他眼里,季殊就像是雨一样,她原本t和他的世界毫不相干, 如同挂在伞尖上剔透脆弱的雨滴,只要风一吹便会滑落。
但是某天, 不知为何,他忽然伸手接住了这滴冰凉的雨。
他想留住她、拯救她, 在这场暴雨停止后保存她。
但她依旧想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无法掌控的感觉从他的心头蓦地升起, 这是他头一次意识到无法事事如愿。
聚会也在结束,三三两两的人们散去,侍应生们收拾着桌椅和遗留物,楼下泳池的水花逐渐漫上岸,散着一圈一圈波纹,冲刷着派对上花花绿绿的气球和碎彩纸屑。
夏日仅剩的一点儿暑气也被这场大雨浇得熄灭。
“快入秋了啊, ”池念星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背后,点燃一支烟,看着外面的雨景,
“不过说起来, 还是头一次见你吃瘪呢,哈。”
她挑了挑眉,“按理来说,你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么莽撞的事情吧?从小到大,只有你做事最周全、体面。难以想象,你会在这种混乱的场合和气氛中就对她说出那种类似告白的话。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我从来都是认真的。”谢周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腔调。
但池念星也习以为常似的, 她呵呵笑了声,“怪我多嘴。”
“这次是我着急了, ”谢周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绷带。
他记得她涂药时的神态,包扎的顺序和动作,忍俊不禁时唇角的细微弧度。不知为什么忽然就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话,竟然没有经过修饰和思索便直接说了出来,
“……这种失误,不会再有下次。”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池念星轻笑一声,不予置评,掐烟离去-
季殊觉得自己简直是落荒而逃。
她下楼的时候连雨伞都没拿,仓惶地逃窜进了雨里。雨水簌簌打湿她的头发和衣服,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丢脸,很狼狈。
仅仅是类似告白的话而已,就让她棘手得像是SAT大作文一般,不知如何处理。告白像是追着她的洪水猛兽,让她简直乱了阵脚,丢盔弃甲而逃。
她想起心理医生曾经悉心的辅导和循循善诱,顿时感觉对自己十分失望。
没经历过任何亲密关系,自然也不会处理这种情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否还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尤其是谢周霖还是跟她关系不错的朋友,这让她更加抓狂,在内心咆哮。
她有几分狂躁地踩着水花,弯着腰往大门逃,忽然之间一柄伞罩在了她的头顶。
雨水被隔绝在世界外,打在皮肤上什至有点痛的雨滴化作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的声音,一下子占据了她的鼓膜。
季殊抬起头,看见身旁高大的身影。少年绀色西装外套下套着灰色的卫衣,一如既往地戴着兜帽,遮得严严实实。
他令人意外地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结实地罩在季殊头顶。伞面很大,两个人都能够环进去,池耀星只有半个肩膀能够沾到一丝雨丝,灰色的帽边沾了雨水,渗成点点深色。
“……谢谢。”季殊有点意外。
今天池念星的成人礼宴会从头到尾她都没见过池耀星,还以为他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一个人躲房间里打游戏去了。
池耀星只是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他同季殊靠得近了,她身上浅淡的香气便能够闻得更加清晰,令他清楚地回忆起在祈祷室发生的事情。
他不觉面色有点烫,在两人中间撑伞的手也僵硬了一下。很快他把伞递给季殊,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来给她。
季殊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礼服几乎都湿透了,隐隐透出下面浅粉的肤色。她快速地接过西服披上,说了声“谢谢”。
西服上有他身上温热的体温,季殊罩上觉得自己冻得有点僵硬发青的皮肤才回温了些,关节也变得活泛,心中的烦躁也散去不少。
他不知为何今天格外缄默,一路无言地把她送到门口,季存早就撑着把黑伞站在路灯下,将她接过来,塞进车里。
临走前,他多看了池耀星一眼,笑了下:“多谢你送小殊出来。”
池耀星没回话,他只是看着车窗上升,直到看不见季殊的脸后便转身离开。
季存上车后打开空调,丢给季殊一条毛巾。季殊用毛巾裹住自己的头发后打了好几个喷嚏。
季存笑着打开转向灯,启动车辆,一边问道:“派对怎么样。”
季殊的状态已经冷静下来了。很难说清是不是被这场雨浇冷的。
她用纸巾揉着鼻子,怨念地评价道:“群魔乱舞、兵荒马乱。”
季存故意叹息一声:“早知如此,不如陪你哥我在家里还好些。毕竟我在家里的时间可是算一天少一天,多呆一天是一天呢。”
季殊被他的不要脸程度震惊了,但心情确实也变得好了点。
等回到家了,她嘱咐保姆把池耀星的衣服送去干洗,自己则飞快冲了个热水澡,防止感冒。
在季存走的几天之前,季殊和他一起去扫了墓。
二人母亲的墓碑前刻的照片是她年轻时的模样,芳华正好,永远被留在了阳光灿烂的茵绿之中。
季殊放下一捧花,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季存开着车快到家的时候,才慢慢开口。
“小殊,你报塞弗林理工吧。”
季殊愣了一下。季存在塞弗林理工读临床医学,她在择校时确实考虑过莱伊斯的这所大学,但是因为她前面几个学期原主的绩点太低,季存推荐的那几个专业又是大热项目,季殊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录上。
“我相信你,”季存笑了笑,偏头看她一眼,“我觉得以你的能力,不是问题。”
“为什么想我去你的学校?”季殊有些不解地问。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这样我会放心些。”季存看着路况道,“我在梦里见过,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过得很惨。”
“那只是梦而已。”季殊镇定地安慰他。
她清楚季存梦到的都是原书中的事,或许是身为亲缘的血脉相通,意识相连,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才会梦见这样的事。
但是不论如何,她现在的状态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原书中那样的结局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
季存沉默很久,才慢慢沉声道,
“但是我害怕。”
季殊愣了下。转眼间两人已经到家了。
她下车回到家,进了房间,还有些发愣。
这么段时间来,她头一次体会到所谓亲情。
季存的存在让她甚至觉得家里也不是那么窒息和令人讨厌,季南林和何瑛的存在她也逐渐可以无视。这些东西她从未领会过,但是季存的偏爱让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了那么点对未来的憧憬。
没过两天,季殊的上学期选修世界古典音乐鉴赏结课作业的录像带到了。季殊去邮箱拿了快递回来拆,放进电视里看。季存收拾好行李,也跟过来看。
他有些诧异地笑道:“真巧,你也演的是《摇滚Heathers》。”
“什么叫也?”
“我结课那年演的也是这个。”季存说着,顿了下,“你不会不知道我是弗兰德毕业的吧?”
轮到季殊瞠目结舌了。
“你初中住校,跟我也没怎么联系,不知道也是正常。”季存回忆了一下,“我当年是因为成绩优异,被特招进去的。第一年进了学生会,第二年就选上了首席……”
季殊:“等等。”
她是记得往届某年的首席之位有个特招生,那是唯一一次,几乎在学校里成了传说级人物,不过她实在没想到那会是季存。
季存当她不信,挑了下眉,从手机里翻出个久远的论坛地址递给她看。
确实是有学号的论坛,只不过因为过去了好几年,季存忘记了密码,已经没法通过验证发帖了。他也就逐渐遗忘了这回事。
“加油,”季存扬了下眉梢,鼓励她道,“你现在不是也在学生会吗,说不定也能选个首席当当。”
季殊简直无语了,他们都当首席是大白菜吗?
不过下午季存就要回学校了,季殊干脆把这盘录像带送给他打包带走。
她下午送完季存从机场回来,忽然又下起了雨。
风里多了些萧瑟的凉意,树木的叶子哗啦啦开始散t落,四散着吹拂,季殊也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抬头看着头顶兰顿阴霾天空中划过的飞机。
暑假到了尾声,她在日历上标注了圣诞节的日子。
她不知道季存那时候会不会回来-
开学后是紧锣密鼓的学习。 SAT考试的日期近在咫尺,尽管一年有两次考试,但是没有人想把重大的考试拖到下一次,在大家都开始庆祝提前录取的时候还在苦哈哈复习。
季殊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除去复习和学生会的事情外,她平时的时间也花在给岑萱她们补习身上了。
楚佳宜在国际网球比赛上拿了团队第二,被顺利选进了国家队,她们几个好好庆祝了一顿。平时训练的时间更加紧张,但是学习也不能落下太多,季殊熬夜总结了些精简的重点给她们,把岑萱感动得抱着她哇哇哭。
倒是楚佳宜看她的表情总有些欲言又止。
她问过她之前在池念星的成人礼派对那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但是在没听到什么答案后止住了话头。
倒是季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悄悄问道:“你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可以偷偷跟我说。”
楚佳宜犹豫一番,还是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毕竟那时候咱们视频时我也没看见太多。算了,还是考试重要,有什么等考试后再说吧。”
季殊也不为难她,应了下来。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季殊其实在踏出考场的一瞬间,心里就对自己的成绩差不多有数了。
SAT的考试一结束,学校里的学生就跟脱了缰的疯狗一样庆祝了起来。教学楼里闹腾得要命,还有人当天就开起了派对,体育场里都是气球和啤酒瓶。
季殊下午在草坪上给季存打电话,说了自己考完的事情。挂了电话后,能看见飞过弗兰德学院上空的飞机,云在机尾后拖出长长的白色尾巴,晴空万里,秋高气爽。
季殊躺在树下,晒着太阳,把学校发的大学宣传手册盖在脸上放松,暖和干燥的风吹得她昏昏欲睡。
原本她应该在考试前一天跳楼死去,但是她活下来了。
活过了那个坎,她觉得自己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盖在心尖的阴霾不觉沉沉散去。
她揉揉眼睛,睡去之前看见躺在树下另一侧的灰色衣尾。
半个小时后醒来,树后一起睡觉的人已经消失,草坪上是散步的学生们和接吻的情侣,空中无人机飞来飞去,光线一点点倾斜。
季殊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回了自己的教室。
教室里也有人声纷纷议论着。最近讨论最多的还是陆明熙的事,同学们谈论着他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身边围着的跟班们散了,那群人还会在学校里帮忙着打抱不平,在学校里到处惩恶扬善,还让他们放学解围那群被敲诈勒索的同学,看起来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还是觉得他是被夺舍了,怎么想怎么毛骨悚然呢,小公爵会做这种事吗?”
“肯定是传闻,大家反正又没有亲眼见到,诶,我听说他最近不是被公爵管得很严吗,跑车都被没收了,说不定是做给公爵看的。”
“现在他衣服好好穿,头发剪短,之前的考试也乖乖去参加了,听同一个考场的人说,小公爵考试没睡觉也没交白卷,都写满了呢。”
“难道真是变性了?我说,该不会是因为某个女生,所以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吧?”
“想太多,什么女人不是倒贴他,反而居然还要他去倒追?”
“别不信呢,爱的力量可是很强大的,它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季殊权当听了个热闹,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她能注意到陆明熙确实变了很多,最起码穿着打扮变了,倒显得有那么点“改邪归正”的味道。
下午的会议结束后,谢周霖也熄灯带着他们几个离开。但是因为学生会提出要考试后聚一下,他们便临时决定在会议楼开一个庆祝会。
大家在忙着烧烤拍照,季殊则在会议楼的阳台上吹着夜风,查看着学校教职工名单和履历。她在想到底该找哪几个老师要推荐信。
季存推荐的塞弗林理工尽管希望有点渺茫,但季殊还是觉得去试一试。她选的那几个项目好歹还有全奖名额,万一碰碰运气,说不定真的能给她碰上呢。
谢周霖从她的身后走近,靠在她身边的栏杆上,问道:“你想出国吗?”
季殊意识到他知道这件事了,不过她这段时间以来做准备时确实也没想再瞒着他,便点点头。
谢周霖的态度很自然,他温和矜谦的面庞上薄唇微抿,笑了一下,有些遗憾道:“那你还会参加预科班吗?”
“看情况吧,现在大概有些晚了。”季殊想了想,说道。
她觉得自己其实自学也没什么,现在的网课都十分详尽。
不过令她诧异的是,谢周霖的态度太过自然。好像之前的成人礼派对上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两人工作时也是照常相处,她起先还有些不自在,现在看来,倒不如说她才有点庸人自扰一般。
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季殊将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看向楼下结伴嬉笑的同学。大概是考试压抑太久,一考完整个年级都像飞出笼子的鸟似的,时间都这么晚了留在学校开趴的还不少,浑然忘记明天还要继续上课一般。
在她移开视线后,谢周霖立刻将眼神转移到她的脸颊上。
她吹着晚风,皮肤又薄又透,向来紧绷的面颊上也呈现出少许的松弛感,看着楼下时眼底也藏着少见温热的笑意。
好像那滴格格不入的雨水终于不再整日悬在伞间,大胆触碰到世界的一角一般。
谢周霖不觉心跳有几分失速。
明明应该按照计划来的,但不知为何总有几分急切感。就好像她在变好,而他却不期待一般。谢周霖很清楚,不是这样,他只是在这场竞争中有点患得患失而已。
患得患失。
谢周霖从没想过自己能跟这样的词沾上关系。大概是因为他人生所有的事都在严丝合缝的掌控之中,所以遇上季殊这样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他有些过度反应了而已。
只要冷静下来,他能像过去一样,掌控好一切。
楼下忽然有喝醉的同学摔倒,连环绊在一起,摔了个狗吃屎,传来“哎哟哎哟”的吃痛声、大骂声和捧腹大笑声,笑被风带着吹到楼上。
季殊也忍不住发出几声浅笑。
她捋了一下耳边的几缕碎发,一转头,恰好看见谢周霖正别开脸。
他的声音温和传来:“季殊,你想申请哪些学校?”
季殊报了几所学校的名字,又问他的志愿。
谢周霖则说他想就在首都。兰顿的top2都在这里,他妈妈也是从这里毕业,从事政界工作多年,根基也在这边。
“不过我父亲曾经去国外留学过,当年他学的钢琴和声乐,起先音乐剧事业也是在国外发展的,后来认识了我母亲才回的国。”谢周霖说道,他又感兴趣地问道,“你的父母呢?”
季殊知道一点他父母的渊源,便也坦然说出自己的:“我父亲近几年才来这边发迹起来,不过我母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抱歉。”谢周霖的脸上很快露出歉意的神色,“之前送你回家时见到过的……我还以为是你的母亲。”
“是我后妈,”季殊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跟他们两个现在关系都挺一般,见到了也就当做没看见,互相无视的水平。”
谢周霖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眉眼染上几分笑意。
季殊还以为自己的脸粘上什么了。
但对方垂着眼帘,慢慢道:“你真的很诚实,我很羡慕你能这么坦然地说出心里的话。”
季殊被他黢黑的眼瞳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便听见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其实,我也很想……”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因为烧烤部队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大家都过来玩游戏吧!!光喝酒有什么意思?”
几个学生会的人立刻过来,把他们拖来坐在火星冒得噼里啪啦的烧烤架旁边,一个女生拍照发完动态,点了下人数问道:“其他几个人呢?”
“陆明熙不知道去哪里了,池耀星刚从三年级那边回来,大t概马上就到。”
“肯定是被池念星拉去搬东西去了,三年级那边毕业了东西落下好多,好多人被带去做苦力。不过他居然肯来咱们庆祝会,还挺稀奇。”
“管他的呢,咱们先开始吧,预热一下,玩个真心话大冒险。”
“都玩腻了,不如去鬼屋探险吧!”另一个女生紧张又兴奋地铺开一张纸,正是弗兰德学校的平面图,她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区域,“这是咱们现在所在的楼区,这片—— C区的这栋楼听说连着校外,废弃好久了,咱们不如去这里探险怎么样?”
不少人同意,但也有人提出异议:“那片楼附近经常有流浪汉偷偷跑进来睡觉,听说那群青少年偶尔也会躲进来抽烟……指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
“咱们又不是没长腿,有危险不会跑吗?”
“喂,担心这些,还不如担心是不是真的有鬼吧——我听说那栋楼的四层往上,每晚都会在窗户那里看见白影在飘哦。”
这番话成功激起一些女生的尖叫,她们纷纷把手头的座位靠枕扔过去。
最后大家还是一致决定去鬼屋探险,谢周霖也没什么意见,还是问了问季殊的想法。
他知道季殊不怕神鬼这些,她自然也没异议,不想扫大家的兴。
好像没有冒险与刺激的校园就不叫青春似的,也跟着胡闹一回算了。
有人问道:“那还等那几个人吗?”
“不等了,”提出主意的女生在手机上发消息道,“反正在群里跟他们说了,去不去随他们。”
几个人很快收拾好东西出发,学生会里的女生们准备了手电筒和摄像机,随时可以录像,男生们则带了空酒瓶和棒球棍当做武器,美名其曰“等鬼来了第一个冲上前英雄救美”。
季殊和谢周霖两个人并排跟在最后,季殊也莫名被热闹的氛围弄得有点兴奋起来。
谢周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很少有女生不怕这些,你为什么免疫呢?”
季殊笑笑,也没回避这个问题:“以前难过的时候,经常会感觉心脏沉甸甸的、喘不过气,就会看恐怖片,希望能用恐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后来又干脆当做背景音睡前听,看得太多,逐渐就免疫了。”
神神鬼鬼之类,实在没有人可怕。她甚至常常也希望自己是一只阿飘,这样便可以不用管人与人之间的交际与恩怨,摆脱世俗的苦痛,最起码,可以拥有自由行走在人间的权力。
只是谢周霖听完后什么也没说。
没过一会儿,季殊感觉到他握紧了自己的手。
夜风很凉,有些萧瑟,楼栋之间树影婆娑,还在路上便有人烘托气氛似的,开始惊叫着用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
风吹过树叶,沙啦啦的簌簌声划过地面,秋意渐浓。
他的手掌却温热又坚定。
季殊转过脸,竟然看到他的脸上罕见地有些紧张,没从前那么从容。
她的心脏莫名跳得快了一些,没挣开他的手:“……会长,你难道怕鬼吗?”
之前看电影的时候他似乎挺淡定的,难不成是装的?
谢周霖其实不怎么怕。但是他动了动嘴唇,他没办法说清现在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只是忽然间难言的丧气袭击了他。
他突然意识到,那点患得患失不是过度反应。
如果池念星在这里,肯定又要嘲弄他。
“……不怕鬼,”谢周霖目视着前方,轻声道,“我只是刚才忽然想到了,差一点就不能在弗兰德见到你这个可能。”
“我怕的,是这个。”
第40章
季殊的心跳瞬间“砰”一下, 她感觉自己掌心的温度升起来了。
秋风萧瑟凉爽,但她的掌心渗出些许黏意,汗津津的。
不知是不是对方的脉搏跳动的声音太明显,季殊觉得自己皮肤都在浅浅震动着。
她很想收回手,但谢周霖握得很紧, 掌心很热。
她转头看去,才发现对方的眼神直视前方,抿紧着唇,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不是一时兴起。
季殊意识到这件事。
不知为何,每次和谢周霖独处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心理医生在做单独咨询时跟她说过的话。
——“尝试接受更进一步的关系或许会让你的状态恢复得更好,成为一个更正常的人。”
但她心中仍旧升起了本能的退缩之意。她勉强自己笑了笑,强硬地将手抽出来,低低说了声“抱歉”。
谢周霖的脸色好像变得白了一些。仿佛这声“抱歉”是对上次未言明的明晃晃拒绝一般。
只是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便紧跟着上前,站在她身边并排走着,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那如果我说害怕鬼怪的话,你能牵着我吗?”
谢周霖放轻了声音,用没有任何攻击力和威胁的语调轻声问道。
季殊默了默。她很清楚谢周霖不怕鬼怪,只是这是对方难得提出的帮助请求,他帮过她很多次, 她没办法拒绝他。
她张张嘴,“不好”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仿佛连他这点小小的要求也拒绝的话, 她便是忘恩负义的人一般。
“你很好,”季殊声音很低地快速说道, “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没关系。”谢周霖回答,好像只要她解释一句,他就能够满足。
季殊慢慢将手递了过去,但她没有要握的意思。谢周霖抬眸看了她眼,很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隔着一层袖子,紧紧地握住季殊的手腕。
季殊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像是散发着热源的单边手铐一样,紧紧锁住了她的手腕,她心跳的脉搏都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但这个握法确实也少了几分暧昧。
与其说是暧昧,倒不如说是牵制、掌控、安抚。
但到底是谁对谁的牵制掌控,又是谁在安抚,难以言明。
季殊感觉到手腕附近的热源。
她不由得深呼吸几口气,使劲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谢周霖却好像莫名很开心,眉间都舒展了一些。他紧紧跟在季殊身边,面色终于恢复往常,就连面对前面学生会那些人的调侃和起哄的眼神,他也表现出纵容。
走在前面的男生吹了声口哨,“会长原来害怕鬼啊!早说啊,我来保护你,黏在人家女生身边算什么?”
“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吧,人家这是别有用心啊!”
谢周霖只是呵斥几声,让他们好好走路,维持了下秩序。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那所大楼附近。
那栋楼原来是实验楼,后来几个学生操作不规范,发生了意外爆炸事故,实验区搬迁,这批损坏的器械便被闲置了下来,平时有什么大型废弃物也会堆放在这里。
实验楼年久失修,断电多年,楼内阴暗潮湿,没有光源。
几人兴致勃勃连上了好几楼,尽管一路磕磕撞撞,但什么也没有碰到,连摄像的学妹也不禁有几分失望。
“还以为能有些什么呢……”她拍了拍摄像机,失落地道,“这家伙可不轻,枉我还背了一路过来。”
“真有什么的话那才不好呢,咱们过来探险主要玩的不就是一个氛围感?”有人很快打起了圆场,“不然大家干脆来说鬼故事吧。”
窗外树影摇曳着,破碎的窗户和偶尔路过乌鸦刺耳抓挠的鸣叫声,还真有那么几分鬼故事的氛围。
这下连几个男生都被吓得说话带了些颤音,步子有点虚浮。
几人刚上四楼不久,便有人指着远处道看见了白影。
这一下把所有人的冷汗都吓得炸了起来,原本走在最前的几个男生纷纷往下冲,带的道具武器叮叮哐哐掉一地,挤得身后的女生们直往后摔。
“啊!!”有个女生猝不及防被挤得从楼梯上跌下来,疼得站不起来。
季殊眼疾手快过去托了一把,才没让她继续滚落。
她蹲下来查看,发现女生的脚踝肿得很高,现在几乎站不起来。她疼得眼泪汪汪,季殊搀扶着她艰难地站起身,成秋远也过来帮忙扶了把。
“你先送她回去。”谢周霖维持了一下秩序,对成秋远说道。
女生被他扶着,一瘸一拐,道谢后缓慢地走远。
谢周霖这才发现,季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他的掌心抽离。
她绕过几个被吓得脸白心惊、坐在地上直喘气的男生,从地上捡了根棒球棍,独自朝着远处教室破碎窗户边高高悬挂的白影走去。
“季殊!”谢周霖一时心慌,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三步并作两t步跟了过去。
但季殊没回头。
她似乎一点也不畏惧一般,拿着棍子走近拿白影,挑开看了看,又在窗户边来回走了几圈检查。
谢周霖唇色发白,面色失去往常的从容,大步走过,猛地抓住季殊的手腕。
“你怎么能独自过去,万一有……”他沉沉皱着眉头,声音紧张而快速,像急雨一般,
但季殊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神情看上去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声音很轻松,带着些恍然大悟,指给他看:“谢周霖,你看这个——”
谢周霖的话语一顿。
他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向白布之下。
那只是一张很简陋的白布,下面的窗台上摆放着美术室废弃的破旧雕塑米开朗基罗的石膏像。
平时白布就盖在石膏像上,但仔细一看,白布被不知道哪个学生做的机械滑轮组连接,平时风吹或者其他动静都会导致“白影”移动。
“只是个恶作剧而已。”季殊笑了声,说道,“不知是谁做的,竟然还让大家都以为真的有鬼。”
她说着,开始动手拆起了滑轮组,“咱们把这个拆了吧,要是下次再有人被吓到受伤就不太好了。”
后面几个男生这时也逐渐壮起胆子,围了过来。看见吓得他们抱头鼠窜的“白影”只是一个恶作剧,不由得纷纷开始嘲弄。
还有人让季殊别拆,想留着它,好好吓吓以后来这里胆大包天的探险者。
谢周霖只是站在她的身后,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不知不觉松了手。然而眼神很黑,但深处却亮着浅浅的一线,那亮点的源头追着她低着头忙碌的背影。
“今天都有人受伤了,不拆的话,下次非等谁被吓到滚下楼梯吗?”
季殊抬声问了句,几个男生立刻面面相觑,愧疚地嗫嚅着不说话了,还有些积极主动上前来帮忙的。
拆完滑轮组以后,季殊又带着几个人,将那块米开朗基罗的石膏像搬去了器械储藏室里。
“这下应该没事了。”季殊拍拍手,松了口气。
谢周霖在原地站了几秒,也终于缓过神来。
他拉着几个男生过去单独说了一些话。
等回来的时候,他们纷纷如同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仅不敢再大放厥词,还抢着给后面几个女生点头鞠躬道歉。
这么一来,冒险小队的气氛不免低迷起来。倒只有扛着相机的那个小学妹依然兴致很足。
她一边看着摄像机里面拍下的视频,一边高兴说道:“等我回去剪辑一下,然后再取个标题——《探索实验楼鬼影之谜》,肯定能狠狠赚一波流量!”
视频里把今天的冒险经过大部分都拍进去了。先头道歉的几个男生一听她说这话,纷纷慌得不行,跟过来央求着她把自己窘迫地落荒而逃的片段剪掉,但都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这场鬼屋冒险最终以“走近科学”落下帷幕。
一群人终于决定打道回府,只是没走多久,谢周霖的line收到一条信息。
那是成秋远压低着嗓音,惊惶而急切发来的一条简短语音消息。
“这边遇到了点小麻烦,求支援。”
谢周霖的面色顷刻凝重下来。
他清楚成秋远稳重的性格,他一般自己能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麻烦别人,而他说的小麻烦,恐怕不是什么真的小麻烦。
语音中的背景音也很嘈杂纷乱,大概是真的遇到了什么。
他带着人很快按照定位赶了过去。几个人过去后大吃一惊,成秋远带着受伤的女生蹲在实验楼一楼的楼梯间阴影后面,而不远处的建筑之间阴暗的通道上,几个穿着张狂、行事痞气的青少年们正剑拔弩张。
“他们似乎在那边起了些什么矛盾,堵在这里,我们没办法过去,”成秋远压低声音,“……而且,还有几个学生好像是我们学校的。”
季殊也跟着眯起眼睛,打探了下不远处的情况。她仔细听着那边的纷吵声,隐隐听见几个关键词。
“好像是那群惯常勒索弗兰德学生们的混混今天找过来约架的,那几个弗兰德的学生,似乎是陆明熙的跟班,”季殊说道,
“他们前几天一直在学校附近巡逻,帮忙解围那些被勒索的学生,让那些混混流氓们损失惨重。他们今天便将这些人骗到这里,说要好好教训一顿。”
几个人面色俱是变得苍白,还有人慌张起来,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不会闹出人命吧”。
大家平日里真没碰上过这种场面。
那群人面色凶恶,拖着铆钉球棍和碎酒瓶,似乎怀里还揣着闪着寒光的刀刃。
真对上的话,没人觉得自己这方能赢。
谢周霖没怎么犹豫,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报警。挂断电话后,他的面色依旧没能缓和下来:“……那边说大概半小时后赶来。”
“半小时后人都凉了!”
又有几个人焦急地探身看去,其中一人似乎看到什么,忍不住惊呼出声,他面色煞白,捂着嘴跌坐着缩回来。
“小、小公爵也在那里……”
他确信自己没看错那人堆里显眼的粉色头发。
谢周霖明显也慌了几分。他大概是料想到陆明熙惯会惹祸、仇家众多,但没想到如今真改邪归正了,对方却反而找上门来。
人群中的女生回忆起来:“不对,小公爵今天不是没过来吗?难道是看见我们群里发的定位然后跟过来了,还是说一开始就被这群人缠住,没能脱身?”
“不管是什么原因,赶紧通知公爵。”谢周霖打断众人的猜测。他很快编辑好短信和定位,很快,阴暗的通道里传开了棍棒敲击、杂乱的脚步和痛呼声。
而不幸的是,刚才的那声惊呼也很快让他们发现了这边潜藏着的学生会的人。几人分散开逃跑,季殊也帮忙扶着那个脚踝受伤的女生往外跑去。
那个女生被吓得哭哭啼啼,两腿发软,根本跑不动,没几步就瘫了下来。季殊让成秋远背上她,她返身回去捡了根趁手的棒球棍,在手里垫了两下。
谢周霖原本也一边护着最后几个女生,一边垫后跟着人群离开,转头看见唯有她沉着眼瞳,逆着人群走,心脏忍不住一空。
他不知不觉后背浮起一层汗,下意识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去?”谢周霖抓得很死,眼睛紧紧盯着她,眼眸漆黑中的两点亮得可怕。
“我拖一会儿,不然成秋远背着那个女生肯定会落在最后,被逮回去。”季殊拍了拍他的手腕,安抚道,“你别走远,注意跟公爵的人保持联系,等人到了后把他们带过来,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