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 241 章 雷家野心

    花船夜游的第二天, 雷元又派人来给林泽下帖子,这次邀请他去露华阁畅玩。

    林泽看完帖子都笑了,朝两个组员道,“这雷元不是个好东西, 昨晚你已经同他说过我‘父亲’叮嘱, 在我成亲前不许在秦楼楚馆过夜。露华阁不是隔壁那条街上的风流地吗?”

    孟通道, “所以这个雷元很狡猾,他邀请您白天去。且帖子上说露华阁的歌舞甚妙, 您昨夜亲口赞颂花船那位舞姬舞艺高绝,他便以此再来试探您的行事做派。”

    林泽心想,哪里是什么试探,就是想找到突破口腐蚀自己, 好谈一些事吧。

    这一套是谈生意、交朋友的固定流程了。

    林泽笑着摇头道, “那就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邓十九听到最后只问一句,“少爷, 要是那些女的扑过来, 我要出手吗?”

    林泽转头看他,蹿地一下站起来, “我这体格子还怕几个弱女子?就是个男的我也能给他丢出去。”

    这话对于一个心心念念想成为猛男的林泽来说, 伤害性实在太高。梦想真就一去不复返了是吧。在弟子眼里竟然连几个柔弱的女人都能强迫自己似的, 林泽表示太伤自尊了。

    林泽顿时想找两个弟子跟自己过两招为自己正名, 但他是老师, 要端正淡然, “你们去念一个时辰再吃饭, 晚上再写五张大字。”

    孟通连忙起身解释,“不是…少爷,我没份说这话啊?”

    孟通很乐意念书, 就是这个受罚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少爷是想玩一玩?虽说男人风流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少爷说过不喜欢这些东西啊。

    邓十九挠挠头,他就是觉得…少爷这文弱书生,脸皮子还薄被那些女人占了便宜可不好,这不是先问清楚才好出手吗?

    林泽板着脸道,“咱们三一块去念书。这几日事忙,你们的学业都落下了。”

    林泽总不能跟两弟子说自己挺厉害的,能文能武这个词已经可以沾点边了。但是要他现在证明,自己也打不过两个弟子,只能口说无凭。

    林泽很生硬地转走话题,师徒三人全去看圣贤书。

    雷元邀请的时间是明天,现在有一整天的空闲时间。师徒三个都是死宅,没事干都不想出门,干脆就学习吧!

    书房里,邓十九和孟通正把书拿出来,林泽站在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持之以恒,方得始终。活到老,学到老。”

    两个弟子听完不由心中惭愧,刚才竟然觉得林泽是恼羞成怒才让他们读书的。

    “是,弟子谨遵教诲。”

    …

    不得不说读书学习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林泽过年回家那会子教石头和多福已经积攒了一点经验,现在教邓十九和孟通更加得心应手,狠狠地过了把为人师表的瘾。

    到了约定的时间,林泽坐着雷家的马车前往露华阁。

    林泽以前印象中的青楼大都是晚上才营业,现在自己亲身体会一遍才发现白天早就热闹起来了。

    林泽一下车抬头往前看就是一扇朱红的大门半掩着,门楣上挂着精美的灯笼和彩带,离得近隐隐能听见门内女子娇俏的声音。当真是轻易就勾起人心深处某些难言的恶趣味。

    雷元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贤弟,咱们走吧。”

    林泽朝他露出一个男人之间懂的都懂地微笑,“雷兄请。”

    两人刚到门口就由小厮领着直达二楼雅间,这里轻纱幔帐垂落,透着女子舞动间曼妙的倩影。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熏香、酒香、脂粉香混合着营造出一股光光怪陆离的世界。

    老鸨扭着腰肢,满脸堆笑地挑开珠帘款步进来,“哎哟,真是稀客啊。咱们雷少今儿能来给露华阁捧场,实在是荣幸至极~”

    说完又将目光落在坐雷元对面的林泽身上,老鸨又凑到林泽旁边,“这位爷有些面生,可是头一回来?咱们今儿新来了几位美人,模样、身段、才艺都是一等一地好,要不要喊来给两位爷瞧瞧?”

    林泽微微偏开脸屏住呼吸,这浓妆艳抹的老鸨竟然有口臭。

    雷元见林泽憋得脸通红,心里暗笑,看来在保宁府这位朱家五少爷于女色上被家里管得挺严,怪不得要自己出来闯一闯。

    后面跟着的邓十九和孟通见状,眼神顿时警惕起来。他们恩师可不能被这老娘们玷污了去,太磕碜了。

    雷元见林泽不出声,好心替他解围,“先上一桌好吃的,把那几个好姑娘都请来给我们朱少过过眼。”

    老鸨用绣花帕子捂嘴咯咯直笑,起身朝两人分别屈膝行礼,“两位爷稍等,奴家这就将姑娘请来。”

    林泽长吐一口气,老鸨再不走就憋不住了,“好哥哥啊,你可别害我。”

    雷元见林泽称呼都变了,打心底觉得今天这地儿是来对了。

    雷元余光扫过后面的两名护卫,心头一动,“贤弟莫紧张,咱们吃饭听戏赏舞。对了,你带来的两位小兄弟我给他们在旁边开了一桌,咱们今儿一块高兴。”

    孟通因为自己身体特殊,对这种地方是一点好感没有,甚至觉得浑身难受。

    邓十九则是在寺庙里听师傅们教导,绝不碰这些东西。

    雷元见两人都是满脸冷漠不虞,心中明白刚才的话说错了。但他一个世家大少爷,能说出那么一番体贴下人的话已经很难得。要不是看在朱家的份上,他都不带正眼瞧的。

    “你俩去吧,跟着少爷出来一趟,可不得好好玩玩。”雷元继续劝说道。

    “好哥哥咱们只管吃喝看姑娘,本少看看又不犯我老子的规矩,他们管不着。”林泽赶忙开口道。

    雷元听林泽这话,心里想,这哪里是护卫,简直就是另一个爹妈,真是时时刻刻都被管束的,想想这个朱少爷过的日子,雷元都觉得头皮发麻,太狠了。

    “好,咱们先喝一杯,这儿的桃花酿很是不一般,你尝尝。”雷元跟林泽先干一杯,趁机将刚才的事带过去。

    林泽爽快喝下,而后惊奇问道,“这是糯米酒?还有一股桃花味!”

    雷元点点头,“正是。这酒不容易醉,贤弟放心喝。”

    旁边的门帘子被掀起,老鸨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五位衣着鲜亮、打扮各异的姑娘。

    红衣火热、黄衣俏丽、紫衣柔媚、粉衣纯真、蓝衣静美,竟然是五个人设截然不同的女孩子。而且个个长相

    都很不错,身段更是不用说,穿着的纱衣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贤弟瞧瞧喜欢哪个?或者全都留下?”雷元含笑道。

    林泽一股很惊喜又得端住的模样,“好哥哥,那小弟就不客气了。全都留下奏乐起舞助兴。”

    让你腐蚀干部!反正这顿林泽不用出钱,还选什么选,当然是全都要。

    雷元大笑着朝几个姑娘招手,“好好好!都将自己的绝活拿出来,让我们朱少高兴,大爷重重有赏。”

    五个姑娘和老鸨喜不自胜,连忙屈膝行礼,“是~”

    青楼的姑娘都是专门训练过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才艺,充分展现多样性,满足不同客人的喜好。

    这五人很快就在包间里分好角色,两人弹奏乐器,两人跳舞,一人走到桌旁给林泽两人倒酒夹菜。

    “公子,试试这道清蒸鳜鱼。”红衣姑娘一举一动皆带风情,给林泽夹菜时会故意跟林泽产生一些肢体接触。

    林泽笑吟吟地就着她的手吃一口肥美的鱼肚腩肉,“好吃。还是雷兄会寻摸好地方,小弟能认识你可真是件妙事。”

    雷元见林泽从敢看不敢碰到现在如此熟练自然,心里发笑,男人都一个样,这种事都能无师自通。

    红衣姑娘见林泽不排斥,马上挨着他坐下。老鸨已经告诉她们,最重要是伺候好这位年轻的公子哥。

    “哈哈,贤弟远道而来,为兄的不照顾好可不成。对了,听你说来云淮是要做买卖,可是有眉目了?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定要同我说。我们雷家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在云淮也算能帮得上些小忙。”雷云说道。

    终于要正面试探自己来的目的了,林泽想到。

    “哎,就是跟我爹打赌,要自己来这边闯闯。你们的布匹、茶叶、瓷器、大米在我们那边都很好卖,这不就来试试能不能做一单,给我爹他们瞧瞧,我也不是吃干饭的。”林泽颇有些激动地说道,好似没经历过磨砺的年轻人握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原来如此,那贤弟为何去乡下地头买那些东西?”雷元低头喝了一杯,继续问道。

    “那不是发现大商铺里的生丝、胚布太贵,我手头的银子能买的不多,便去农户家里问问。没成想你们这边的大商户早已经定完了,那我人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那些绣品在我弄回去也能卖一卖。”林泽叹气道。

    “哎呀,贤弟不早说,这事弄得…若是贤弟愿意,我们雷家便是做生丝布匹的买卖,那些东西卖谁不是卖,给老弟一批拿回去让老爷子瞧瞧你的本事。”雷元脸上的笑更加浓郁。

    “哈哈,雷兄看得起我,但我身上的本钱买的布匹生丝还抵不过运回去的车马花销。还是先看看弄点便宜的东西回去吧。承蒙雷兄关照,你手头若是有多的胚布和大米,回头我跟家里老爷子说一声,瞧瞧咱们有没有机会合作一番。”林泽将自己的诱饵放出来一点点。

    雷元脸上一直保持微笑,但脑子里明显在思考这事。他确实有意往保宁府那边发展,但这么重要的事自然不可能随口答应,得想法子试一试这个朱家少爷有没有能耐做好牵线搭桥的事。

    雷元不是不想直接和朱家话事人谈买卖,奈何人家不一定待见他们雷家。自打京都的龙椅换人后,他们云淮的大商人已经陆陆续续找路子去接触保宁府那边的买卖,只是一直不见有太大的成效。

    那个地方围得跟铁桶似的,一般人很难接触到真正的核心人物,毕竟是当今天子的起势之地,又是重兵把守的边境区域。但是大伙还是馋那些便宜耐用的铁制器具,想找到一个口子,不经现在那几个中间人的手,直接拿到货源,这样才能挣大头。

    这就是雷元为什么知晓林泽是保宁府来的,要这么谨慎对待,实在是眼馋这块肥肉。况且他们雷家有办法弄到朱家想要的东西,别人给得起的,他们也给得起。别家给不起的,他们雷家想办法也要给。

    世家大族也分三六九等,他们雷家总不能一直坐后面。

    第242章 第 242 章 鱼儿咬钩

    在林泽看来, 雷元跟自己耗费这一番功夫的原因肯定是想把一批布或者粮食卖给自己。

    “雷兄,你们家有什么价钱比较低廉的布或是粮食吗?我想着弄够一船运回西北做买卖。”林泽见雷元有意谈点买卖的事,便主动说道。

    一旁的红衣姑娘此时半个人都靠在林泽身上,好似一朵柔弱无骨的花儿。年轻姑娘不时夹菜、倒酒或是在林泽身上不经意地抚摸。

    林泽忍着不适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对方动作不是太过分, 他不想花心思去处理。

    雷元低头用筷子拨动碟子里的菜, 对面的朱少爷不知道是听不懂自己想跟朱家做铁制器皿的买卖,还是装糊涂不想跟他们家合作。

    “听贤弟的意思, 以前在家里你没有帮家里打理买卖的事吗?”雷元没有回答林泽的问题。

    “那哪能不帮啊。不过这是头一回自己出来罢了。”林泽含笑道,随后让红衣姑娘去给自己夹菜,尽可能让她没机会动手动脚。

    “贤弟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做大一点的买卖呢?”雷元笑眯眯说道。

    林泽一脸迷茫地看过去, 好像完全不理解雷元话里的意思, 只能再次重复道,“雷兄, 我带的银钱真不够。”

    雷元脸上的笑没有减, 而是示意屋里的姑娘先出去,“来, 姑娘们跟着管家去领一份赏钱。”

    雷安熟练地从怀里拿出钱袋, 给五人都塞了一块银子, 再给人送出去。

    此时屋里就剩自己人, 雷安进门前叮嘱外头的雷家护卫, 暂时不让人打扰。

    林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脸上仍然保持不解的神色, “雷兄,你这是…”

    林泽猜测雷元有点着急了,估计是被自己这股躺平做买卖的心态所影响, 是真怕事情黄了。

    “贤弟,为兄有个好买卖你要不要听听?”雷元说道。

    “雷兄请讲,我洗耳恭听。”林泽起了好奇心似的,连筷子都放下了。

    “你想买一批便宜的布,我家可以弄来给你。”雷元道。

    林泽露出一股喜色,“那可太好了?你家这批布多少?怎么卖?”

    雷元思忖片刻,“粗布二钱一匹,棉布五钱一匹,普通绸缎胚布五两一匹。贤弟头一回来,想必也不是要买一大船的货,为兄可以保证,你要的这些布我们雷家能供得上。”

    这年头一匹布有三十三米长,也就是十尺。林泽大致盘算了一下这家价钱,云淮府是主要的生产布料的地区,这个价钱几乎都是找不到的,可见雷元让利很深,几乎把价钱压到的最低。

    一匹布大概重量在10斤左右,普通商用河运中小型船也能走一万斤的货物。那林泽如果全部买粗布的话就有1000匹,进购的钱是200两。当然这只是纯进购价,买运回西北售卖,得加上运费和损耗等支出,最终一匹布售卖的价钱会翻倍到四钱一匹才能挣点钱。

    当然了如果只买粗布,倒卖的钱挣得太少,一般要结合其他类型的布匹进货。所以雷元将他家能提供给林泽的种类都一次性说了,林泽到时候根据自己手头的资金合理分配购买三种布料。

    林泽听完后低头在桌上写写画画,好像都算不出个准确的数,“雷兄,我能明日给你答复吗?这买卖我信你。”

    雷元说出这个价钱自己都心疼,不过他相信舍不着孩子套不到狼,得先给人一点好处才能笼络人心、让这个朱少爷相信自己。

    “哈哈,贤弟可是要回去商量一番?”雷元笑问道。他们知道朱家有个大商铺就在隔壁的平山府,这个朱少爷来云淮府定然跟那边的朱家人有联系,否则怎能放心他带着两个护卫随意乱串。

    雷元这两日是看得明明白白,这个朱少爷压根就是个生瓜蛋子、没经过什么事。瞧他身后跟着那两个护卫,定然是家里老爷子不放心让带上的,连自家少爷都能管束的下人,可见在朱家一边是极其疼爱这个儿子,另一边又怕他出门在外瞎闹出事。

    按照这个思路,雷元不难猜出平山府那边定然已经有人过来接应这个朱少爷了,因此雷元对他要回去想想才能定下的话并不意外。

    那不必想的,就是回去跟真正掌管朱家买卖的心腹管事商量这事。雷元知道眼前这个朱少爷虽然嫩了点,但脑子还算机灵,估计心里也怕自己骗他。

    雷元可不怕他们朱家查,自己是真心要合作干大买卖的,这一单就是自己给的问候礼。雷元最怕朱家不知道自己给他们家少爷的这个诚意。

    想通事情后,雷元语气轻松地说道,“自然是没问题的,贤弟头一

    次做买卖谨慎些事应当的。为兄在家中,随时欢迎贤弟送来好消息。”

    雷元真正的事情谈完了,剩下的就是吃喝玩乐。林泽顺着他的节奏来,一直喝到下午才回去。

    长乐居上房里,孟通咬牙骂道,“那个雷元定然是故意灌酒,前面谈事情的时候他只说喝糯米酒,后面便换了烈的来,一水的坏心眼!黑心肝!”

    邓十九默不作声帮着给少爷换衣服,又去让店伙计弄来醒酒汤。

    林泽虽然没有真的醉到不省人事,但也喝得有点晕乎了,“我、嗝~”

    林泽思路没断,继续顽强表达,“他估计有别的事要求我,你们说会是什么?”

    孟通给少爷擦干净手和脸,听到这个人名就有些火大,想都没想就说道,“什么?”

    林泽又打了个酒嗝,“他这次的布几乎是不挣一分钱,到时候咱们验看一番,布的品相当真是没什么大瑕疵的,那证明这个雷元跟我做这单买卖就是送人情拉近关系的。你们说他图什么?我能力平平,做买卖也没什么经验,有什么是他能得到好处的?”

    邓十九等林泽喝完大半碗醒酒汤后,又扶着他往床塌上去。

    正要端水出去的孟通听完这番话却停住了脚步,脑子跟着清明起来,“少爷,你是说他想跟朱家做别的买卖?”

    林泽半眯着眼靠在邓十九身上,朝孟通招手,“八九不离十。我歇一歇,晚上想想这一次要薅他多少羊毛不会跟我翻脸。”

    孟通眼前一亮,“咱们买到这批布,我马上联系人送去保宁府主子的人手里。他们打仗,粮食布匹都是紧要的东西。”

    林泽躺下去前还朝孟通点头,“聪明。这么便宜的布可不好买到,你们主子的银钱我可没胡乱花。”

    翌日,林泽怀里揣着一张单子,带上两个护卫前往雷家在道县的宅院。

    敲门后,门房一听是朱家少爷拜访,都没有进去通传直接就将林泽迎进去。

    “贤弟来了,快快上最好的雨前龙井。”雷元堆起一脸笑意,加上他俊美的外型,给人一股极为愉悦的感觉。

    林泽给他见礼道,“托大哥的福,我这回不仅能在我家老子跟前长脸,还能尝尝这极负盛名的雨前龙井了。”

    雷元将人请进屋落座,也不像以往那般兜圈子了,“贤弟想好了要买多少布匹?”

    林泽咧嘴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让孟通拿给雷元,“雷兄请过目,这回带的银子勉强能盘下这点货。我知晓比不上那些大买家,但玉全保证下回多带些本钱来。”

    雷元含笑看了眼林泽,等他打开单子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唇角不由抽了抽。只见手上的单子短短几行罗列的数字,‘粗布五千匹,棉布三千匹,绸布一千匹。’

    别说雷元没有这么多便宜货给林泽,就算他有也不是这样败家的。要知道为了笼络林泽,雷元给的价钱几乎是不赚钱的。

    雷元本以为林泽顶了天就买一船的布,也就是一万斤左右,约莫一千匹布。他们雷家拿一千匹布的利润交林泽这个朋友,自认为是很有诚意的。

    雷元捏着这样薄薄的纸,手都有些气得发抖。他已经分不清这个朱少爷是真的蠢得不知道这么便宜的布是他雷元示好的方式,还是对方贪得无厌明知雷家不挣钱,趁机大捞特捞。

    林泽一直观察雷元,见他反应这么大,知道这个量他肯定不愿意,“雷兄,你别误会。我晓得你昨儿说的价钱几乎就没有挣我的,这里头的粗布和棉布你照正常价给我。小弟昨儿已经瞧出雷兄的诚意,心中极为感动,想着这趟怎么也不能让你吃这么大的亏。我爹说了,做买卖就是要大家一起都能挣到钱才能长久。我找…人商量了,弄了笔本钱,想跟你把买卖做大些。”

    这是林泽预料之中的反应,他先虚晃一枪,打乱雷元的节奏,然后马上将其重新稳住,并且丢出一块肥肉。

    雷元暗暗平缓呼吸,稳住心神,眼睛在单子上的字反复看,“贤弟当真是…为兄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实在太仗义了。为兄也不怕给你透个底,雷家的布匹存量并没有这么多。”

    林泽听完相当意外似的追问道,“雷兄,那、那不会吧?小弟已经将钱弄来,这、这东西没弄到,可如何是好?”

    林泽看雷元虽然说没有那么多布,但整个人还是极其淡定,肯定是有别的法子了。

    雷元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站起来踱步,“贤弟如此说了,为兄说什么也要把这事给你办好。这样吧,咱们去府城,我给你引荐一个人,他手里有足够的货。”

    林泽心中大喜,终于有新进展了,“小弟多谢雷兄替我如此着想,实在是感激不尽。若有哪里用得上小弟之处,雷兄千万要说。”

    雷元将单子收起来,回椅子坐好,“贤弟客气了,为兄就是认你这个兄弟,都是举手之劳。”

    雷元心想,事情急不来。牵线搭桥的事往后稍稍,等帮这个朱少爷把这事办成,一切水到渠成罢了。那位没露面的朱家管事定然在这个朱少爷附近跟着,否则他昨晚找谁商量拿钱的?

    第243章 第 243 章 二十万石

    从露华阁回来后的第五天, 雷元此前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手下回来了。

    雷元书房里,一名手下恭声回道,“大爷,属下去到了平山府一番打听, 朱家有个少爷来到云淮之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过那个大掌柜不肯跟人说朱少爷的长相身型。朱玉全年十八, 是朱家唯二的嫡出少爷,顶头有个极能干的大哥。”

    雷元沉思片刻问道, “朱家家教严苛吗?”

    手下两人互相看了看,“属下不知。”

    雷元摆摆手,示意两人先下去。保宁府离他们实在太远,一东一西, 雷元想打听更多的消息一时半刻非常不容易。加之朱玉全不像他大哥在外头已经闯出点名气, 这个五少爷……

    “不能再拖了,万一别家知晓这个朱少爷在这, 定然也会想法子笼络他。”雷元一握拳, 已经有了决定。

    “雷安——”雷元朝外间喊道。

    雷安很快就进来,垂首问候, “大爷安。”

    雷元吩咐道, “明儿你派人先一步去府城送两封信给范府和姜府, 再亲自去一趟长乐居给朱少爷说, 我请他三日后登船前往府城。他那些行李物件你得找人安排稳妥了, 切记不可怠慢疏忽。”

    雷安回道, “是, 老奴这就去安排。”

    五日后,林泽跟雷元从船上下来,又看到自己跟随钦差队伍来时的码头。

    宽敞的马车上, 雷元劝道,“贤弟,你觉得住雷府有些唐突,我们家在府城里还有几处宅院,你住那儿可好?是我邀你来的,连吃住都没安排好,为兄实在没脸出去见人了。”

    林泽想了想就答应了,雷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再不点头就该让人下不来台,事情还没办呢,大家的关系要维护好。

    雷元给林泽准备的宅院就在云淮府繁华地段里,三进的江南院落,白墙黛瓦,院角有一簇芭蕉长在石

    头假山间。石榴树、枇杷树在春雨中洗刷得鲜绿明艳。

    雷元陪着林泽进来,又将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喊出来到前厅训话,“这些日子你们都给人好好伺候朱少爷,若有怠慢之处绝不轻饶。若是办得好人人有赏。”

    十个下人齐齐回道,“是——”

    雷元又带着林泽简单走了一圈熟悉这座宅院的大致布局。

    林泽都得认真说一句,雷元这个人为了挣钱是真的舍得花心思,事无巨细啊。

    “今儿天色不早了,贤弟先吃饭歇息。等我那边有消息,买布的事就有着落了。”雷元临走前又跟林泽保证道。

    “雷兄办事,小弟就没有不放心的。”林泽拱手道,语气已经带着敬佩。

    雷元含笑点头,自己这些日子没算白忙,现在这个朱少爷对自己已经颇为信任。

    将人送走,林泽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天际,细雨蒙蒙的傍晚很适合在家睡觉。

    给林泽撑伞的邓十九立刻跟上,三人往回走。

    在等待消息的时间里,林泽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富贵人家少爷的日常。白天勾栏听曲,晚上花船夜游,主打就是吃喝玩乐。

    雷元这些日子没什么空,就派了管家雷安早晚过来问安,听听林泽有没有什么需要雷家安排的。

    一直到五天后,雷元终于传来消息,邀请林泽去幽篁别苑。

    “幽篁别苑?”林泽瞥了眼雷安。

    “回公子,幽篁别苑建在我们雷家郊外的山庄里。那儿的竹海乃是云淮一绝,我们大爷听您说过对这些江南雅事颇感兴趣,便安排了这次春日幽篁别苑听竹雨。”雷安恭声道。

    “好,本少很喜欢。”林泽笑着道,有种没什么文化的粗人非要附庸风雅的做作和虚伪。

    第二天,林泽坐上雷家安排的马车,孟通和邓十九陪同,两人这次出门都没有带自己的刀和剑。

    “赤手空拳会不会打不过?”车厢里,林泽小声问道。

    这话但凡是不太熟的人,林泽都不会问。但这两个是自己的弟子,没啥不好意思的。

    “少爷放心,暗器带了。若真有什么埋伏,我轻功好,带您先走。十九挡着,给咱们争取时间。”孟通保证道。

    林泽表示非常好,“昨晚说的……今日估计就能知道结果,到时候你俩可要给我靠谱点,老师的命都在你们手里了。跑不快被抓住,我估计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邓十九目光坚毅,压着嗓子答道,“恩师放心,我们会好好部署,您争取的时间也足够充裕,咱们顺利脱身的机会很大!”

    林泽点点头,三人不再说话。

    马车行进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幽篁别苑,青瓦白墙嵌在茂密的浓绿中,别苑里还种着许多奇花异草,一座座亭台楼阁坐落其中,曲径通幽处,林泽跟着雷安穿过一道道别致的门,终于来到竹海边上的一处书斋里。

    木质的窗雕刻着精美的花鸟纹样,书斋四面均有窗扇,采光极好。走进屋里,有三个人正在窗旁的茶几上饮茶。茶杯口上雾气氤氲,隔着珠帘有五名乐师弹奏着不同的乐器。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范兄、姜兄,这位便是我同你们说的贤弟。”雷元起身相迎。

    他对面的两名中年人随后起身,站在原地微笑看着林泽。

    林泽跟雷元见礼。

    雷元拉着林泽的手,向他介绍道,“贤弟,这位是范锦澜范兄,另一位是姚君逸姚兄。”

    林泽一边回礼,脑子已经出现这两人的资料。范锦澜的大伯正是州府通判,姚君逸家在云淮府并无人出任什么重要的官职,但他家同族有个大名人——户部尚书兼内阁次辅之一的姚正华。

    姚家根基就在云淮,属于云淮府数一数二的豪强。这个姚君逸林泽资料上记载不多,只知道有个虚衔在身。

    “小弟朱玉全见过范兄、姚兄。”林泽拱手作揖。

    范锦澜、姚君逸一一给林泽回礼,雷元随后请众人落座。

    大家开始互相闲谈,基本就是范、姚两人问林泽哪里来的、来这个干什么、玩得开心吗?

    雷元会时不时说一些前几日跟林泽一起时发生的趣事,比如说林泽家教之严,酒量之浅……总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

    范、姚两人早已经在雷元口中知道林泽许多事,现在是为了拉近关系又亲自问一遍。

    林泽全程配合他们三个,场内气氛很是轻松愉快。

    “听雷兄说贤弟想买一批布是吗?”姚君逸慢慢切入正题。

    “是啊,姚兄。我听雷兄的,觉得这来一趟光弄些不值钱的乡下玩意也不太行,拉到保宁府挣不了几个铜板。万一行情不好还要亏本,我老子能把我训得头都抬不起。”林泽带着一股年轻人不服输的劲头地说着,像是告诉三人,他拿一大笔钱来为的就是要在家里人跟前争口气。

    雷元适时地接过话头,“我也挺想帮贤弟的,就是我们雷家的布匹实在不够数。这不就求到两位世兄头上了。”

    林泽听完,很配合地看向两人,“两位可是有存货?你们放心,给别人多少价,给我也一样。我朱玉全不差那个钱,既然要做个大买卖,自然该有魄力的。我不怕跟三位兄长说,这批货我准备了两万两银票。只要有货,我能马上结算款项给你们。”

    这个马上付清所有钱的条件是非常诱人的,林泽虽然没有做过大买卖,但也清楚大宗交易就没有一次性给完所有钱的,一般都是给一部分,后面尾款等年底再给,或是分季度结算。

    果然,姚、范两人听完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雷元找他们做这个买卖,虽然是个几千两的生意,但他们也愿意专门走一趟当然是为了后面更大的好处。

    雷家一头吃不下所有好处,拉他们入伙是极为正常的事。前两年打仗各家的买卖都不大好,今年原以为能缓一缓,谁晓得还有钦差专门来征缴钱粮,让云淮府几家豪强都不免感到手头紧了点。

    眼下雷元说有一桩极好的买卖,两人听完后都十分乐意来一趟。

    “贤弟放心,这事我范家能出一份力。咱们就当交个朋友,我给你比旁的人低一成的价钱。” 范锦澜很快就给出肯定答复。

    姚君逸也是一样的回答。

    显然雷、范、姚三人早就通过气了,这批布他们三家一块凑齐。

    林泽脑子里迅速算了一笔账,五千匹粗布、三千匹棉布、一千匹绸缎胚布一共花一万出头,加上运输花费,到达保宁府得两万左右。还是比市场上的便宜很多,林泽用朱家的船队走运河到河东府,再由陆路运到保宁府,最后到达太子的手上。

    林泽起身谢道,“小弟这回运气真是好,能遇到三位兄长鼎力相助。”

    雷元三人连声说小事一桩,不必放心上,让林泽赶紧坐下来大家一块喝茶。

    大家继续谈好一些细节,比如十天后搬货到林泽安排的船上,交接前大家一起去仓库验货等等。

    “你们云淮真是人美、景美,连着些茶具器皿都好看得不得了。”林泽心情愉快,好像事办完就不想说做生意的事,开始有闲情装装文化人。

    “贤弟有眼光,这瓷器是我们云淮一绝。”雷元笑道,同时给对面的范、姚两人递了个眼神。

    “说起这个,我记得贤弟老家那儿的铁器在咱们这也是极有名气的,大伙都爱买保宁府的铁锅、铁锹这些东西。” 姚君逸像是不经意想起这事了,顺嘴提一句。

    “我记得姚兄跟我也说过这事,不仅咱们云淮府喜欢,整个嘉国哪个不需要这些铁疙瘩做的东西?” 范锦澜说得更明白了。

    雷元专门跟两人提醒过,林泽不大懂这些暗话,有时候要说得透一点。

    三人都是做买卖的老手,针对不同人自然有相应的法子。

    “啊?三位兄长想要吗?我们家就是卖这些的,要不我回去就跟我爹、我大哥说说?”林泽一脸兴奋似的,好像终于能帮上自己这三位好大哥了。

    雷、范、姚三人眼中闪过

    一丝喜色,但面上一点也不着急。眼前这个朱公子做不得数,这一次先跟朱家能做主的人搭上关系,后续的事他们就不用这少爷沾手了。

    林泽像是有了灵感似的,不等三人开口便继续道,“三位兄长你们这不是还卖稻子吗?我记得我大哥说过想买一批,你们有的话我顺便买了一并运回去。哎呀,这真是来一趟干成两件大事!我爹还不得夸我比大哥还能干!”

    雷元贝林泽这话惊了一下,主要是不敢相信这少爷手头有那么多钱。买布的两万两他信,但如今说的粮食听着数额也不低的样子,还有这么多银子吗?

    雷元试探着问道,“贤弟想买多少谷子?”

    林泽一口答道,“二十万石。”

    第244章 第 244 章 杀人越货

    “二十万石”四字落下, 砸得在场的三人两眼发蒙。

    林泽却一脸认真地期待着三人的回复。

    “贤弟,你可知这二十万石的谷子有多少斤?”雷元沉默半晌最先开口问道。

    范锦澜和姚君逸已经低头皱眉,感觉眼前这个朱少爷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这么大的买卖怎能想一出是一出。二十万石的谷子虽然不算他们出手过最大的一个数目, 但对目前的他们来说, 要凑够这么多的谷子势必要动用别的手段。

    而这个朱少爷怎么看都不是个靠谱的样子, 他们就算再想挣钱也不可能答应这桩草率决定的买卖。

    “雷兄,我知道二十万石谷子以如今的粮价要五钱一石, 二十万石便是十万两白银。你们好像不大相信我,但小弟这次是真有诚心和决心同三位兄长做好这单买卖。”林泽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

    雷元三人眼睛马上定在这些银票上,全是十府通兑的银号, 在他们云淮府便有三家能兑出银子的。

    林泽见三人已经重新动摇起来, 随手将银票弄散开,“三位兄长, 这是买布的一万两。剩下买谷子的还有两万两, 给我十日再去想法子凑出来。”

    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真金白银就在眼前实在很难不多想。若非忌惮林泽后面跟着的两个护卫以及朱家的能耐, 他们三甚至想把这银钱骗到手。

    但他们用剩余的理智重新冷静下来, 朱少爷能突然拿出这笔钱定然是跟朱家的人碰过面才重新弄来的银票, 他们要是敢下手, 立刻就要承受朱家的疯狂报复。

    以这位朱少爷出来一趟就能动用一大笔银钱的情况来看, 在家中是极为受宠的。另外也能瞧出朱家的买卖有多挣钱, 三人心头更加火热。

    姚君逸眼尖, 顿时瞧见这里头有张纸票不是银票,眯眼仔细瞅了瞅,计上心头, “贤弟,这张可是你们朱家买卖铁器的票券?”

    姚君逸这话一出,另外两人的目光一下子从银票那里挪开,他们都是知晓朱家这种票券的。这玩意随着西北铁器源源不断地供应,早已经在他们这些人家之间流传开。

    “啊,实在抱歉,把我们家的票券弄进来了。你们也晓得我们朱家的买卖票券?”林泽咧嘴将其他银票放一旁,单独拿起这张印着复杂字体花纹的票卷。

    “这张是一千把铁镐的票券。要买朱家的铁器需得先花钱买各类票券,再凭票券到保宁府朱家大商号拿货。行商们将铁器运到各地进行买卖需要再到当地县衙办理文书,这些铁器才能合法贩卖。”雷元说完感觉喉咙有点干,他真没想到朱家是生怕这个宝贝儿子出门银钱短缺。要知道在外头这些张铁镐的票券比银票还好使,毕竟银票的银是定死的,但一千把铁镐要是操作得当,利润还能往上提提。

    林泽自打研究过西北铁器买卖的事情后,心情很复杂。这些金属矿藏能大量、稳定产出这么多的铁、钢,很可能就是自己当初跟陈辉鸣说过的配方有关系。陈辉鸣这家伙一点没提这事。

    现在朝廷银库空虚,强行去江南道征收钱粮的事肯定不能再来一次,否则这边的士绅官吏就得抱团反了。因此陈辉鸣他们就想了另一条挣钱的路子,买卖铁制器皿。

    这里面也有隐患。铁器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大量购买私下重新融了打造兵器,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为此,陈辉鸣严格控制每家大商户每次购买的数量,并且在这些铁器上都印有相应的编码全都记录在册。

    商人们要售卖必须拿着陈辉鸣那边给的一张票券和文书去当地县衙报备,经过官方核对铁器在哪里进行售卖、已经卖出多少份、卖给谁的全都要记录清楚,本地县衙才会继续出具新的文书允许商户在本县进行买卖。卖剩下的商户又拿着文书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售卖,重复到县衙报备核对数量的流程。

    这一套流程下来,银子大头给陈辉鸣赚了。各地衙门趁机抽点油水,商户们仍有不小的利润,百姓们能买到大量结实耐用的铁器。

    当然了曾经有些商贩定价过高,导致没什么人买他的铁器,最后还是选择降价售卖。

    还有几家大行商联合起来定了个高价,想以此逼得下面的百姓购买,最后是被县衙将此事上报,这几家大行商全都被抄家流放。

    后来人们才回味过来,百姓们买不起农具便影响了耕种,县衙的吏目们便收不齐赋税。县里的赋税收不上来,州府跟着缺,最后被上头一查还是得摸到这事上。

    况且皇城里还有人专门到各地暗访铁器的售卖情况,被发现哪家不守规矩会直接被取消经销商资格,连各地县衙不能及时上报都会受到相应地处罚。

    太子他们就像个超级大资本掌控着金属资源和冶炼技术,底下的安排了几家亲信当做一级经销商,比如林泽现在冒充地这个朱家——太子表舅,跟着一起在西北创业,先上桌吃一圈,挣最多的钱。

    其他人只能争取当二级经销商,比如眼前的雷家、姚家、范家。这些人有销售渠道、资金丰厚,很符合二级经销商的资格。

    但是符合条件能在第二轮上桌吃的人太多了,大家就得挣个先后。要是争不过,他们也不会去当三级经销商,因为这个利润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实在太低了。

    “哎,三位兄长知晓就好,那小弟便不解释了。那个谷子的事你们真不考虑考虑吗?我这几日回去再想想法子弄够数额的银票。主要是谁想到小弟我这一趟出门能办成这么多大事,早知道就让我爹多给我点,弄得现在找…那些老家伙不好说话。”林泽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有些急躁地挠头了。

    雷元听得都想翻白眼,这还叫不多?哪家能给十几万两一个毛头小子出去瞎胡闹,这笔银子就算丢水里都能听个响亮。做买卖要是亏了,什么都见不着。

    “贤弟莫急,这样吧,布匹的事我们三先给你搞定。至于谷子,陈年旧谷最低也得三钱一石,新谷得五钱。二十万石我算新旧各一半,光算谷子是八万两。哥哥这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回头去好好打听打听,绝对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范锦澜款款道。

    林泽没想到能代表三人应承下来的竟然是范锦澜,对方说的价钱确实在目前行情中最便宜的,换算下来带壳旧谷一斤三文,带壳新谷一斤五文。

    在刚经历完战乱灾荒的时期,能弄到这么多的谷子本身就没多少家,还能给这么有诚意的价钱,林泽觉得已经很可以了。

    范锦澜说完给姚君逸递了个眼神。

    姚君逸温声道,“贤弟先把这些东西收好,咱们做买卖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钱货两清。我们货还没给你亲眼验过,这银子你先收好。听说你如今住雷兄的一处宅院里,否则你今儿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票,住外头我们三都得担心你会不会被人偷走。要记住财不外漏,免得遭贼人惦记。你应该晓得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姚君逸这一段完全是为林泽着想的话听得让人暖心极了,大家都不像是谈着一桩冷冰冰的买卖,反而是自家兄长在

    给弟弟传授人生阅历。

    “三位兄长对我真好,小弟无以为报,以后你们来我们保宁府,小弟定然亲自作陪安排妥当。”林泽身上那种大少爷的任性好像都被三人的情意所融化,整个人变得很温顺听话。

    “都是应该的,你大老远来,我们三算是主人家,要是不照顾好你,哪有脸喊你一声贤弟呢。”范锦澜也打起感情牌,林泽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会吃这一套他们也不大意外,毕竟以前也成功过。

    林泽默默把银票收回怀里,又抬眼问道,“那、那三位哥哥说,买谷子的事能不能成?要是成我再去安排一番,不成咱们下回有机会再做这个买卖。”

    姚君逸道,“你这事我们得回去问过家里长辈够不够数给你,这样吧,三日后给贤弟确切的答复,如何?”

    林泽乖乖点头,“好,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事情谈得差不多,后面就是雷元三人带着林泽在北苑里瞎溜达,骑马打猎等娱乐活动都玩一圈。

    一直到下午大家才乘坐马车返回府城。

    “贤弟今儿也累了一天,赶紧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雷元将人送到正厅叮嘱道。

    随后还把宅院管事的喊过来问询一番,主要是关心林泽在这里住得舒不舒心,下人们有没有怠慢等。

    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雷元才离开。

    “晚上准备一桌下酒菜,我要好好喝一杯。”林泽吩咐院子里的管事道。

    “好的公子。”管事的恭敬回道。

    林泽示意孟通和邓十九跟上,三人先各自去洗完澡再来到后院的一处凉亭。

    “你们把茶水点心放着就下去吧。”林泽对两个下人说道。

    林泽先在石凳上落座,孟通倒茶,邓十九在周围转了一圈。

    “少爷,附近没人。”邓十九回来道。

    林泽点点头,示意两人一起坐下。

    “他们三很可能会让我拿价值八万两的铁器票券来买谷子,加上我手头露出来给他们的三万两,这单买卖他们三能吃个肥了。”林泽浅浅抿一口茶水。

    “最重要是跟朱家搭上关系了。”孟通补充了林泽没说完的话。

    “这个法子也行,少爷预备怎么应对?”邓十九问道。他们手里能拿出十万两银票,但看林泽的意思像是有别的打算。

    林泽啃了口松软清甜的绿豆糕,语气平淡地道,“我想你们通知殿下的人直接在保宁府把货和票券都弄回去,咱们不必花这笔冤枉钱。三万两就当给他们买棺材了。至于他们要跟朱家合作的事,我可不是朱家的少爷,朱家的人也从来没有跟他们三接触过。”

    林泽原本是想正经跟他们做这笔买卖,用大钱将鱼钓出水面。但是经过这段时间收集证据已经确定这三家全都有份倒卖府库的东西。

    既然对方想连吃带拿,不仅挣林泽的钱,还要再拿一份朱家的好处。林泽就改变主意了,反正从头到尾朱少爷的身份都是自己说的,他们从来没有得到朱家人的回应。杀人越货,坑蒙拐骗挺适合这次的剧本的。

    这些人早死晚死都得死,先送一批下去探路吧。正好还给太子省了一大笔钱,也不影响朱家的事。雷、范、姚三家被林泽这个神秘人骗钱杀人,跟朱家有什么关系?怪只怪你们三贪心。

    要是真的来朱家的掌柜给林泽证明身份,那杀人越货影响太大了。直接挑起双方矛盾,另外还会影响朱家声誉,别人跟你做买卖都会担心朱家会不会杀人越货。

    但林泽这次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说的,没有任何实证。

    “那咱们在知道交易的日子后提前去府库那蹲守几天,定然能瞧见里头搬运货物。如此一来便能确定这三家全都有份了。”孟通压着嗓子分析道。

    “对,那几日都要辛苦你们俩去蹲守。现在先安排好咱们脱身的法子,殿下那边动手时,咱们就得离开。不能早不能晚,走得早了,这边的人会察觉到不对劲派人去截停交易。走得晚,咱们三个的小命不保。”林泽说起这种事关生死的大事仍是语气平平,好像再说明天吃什么似的。

    “恩师放心,我们今晚便去安排。”邓十九、孟通两人低声道。

    “辛苦你们了,咱们等会去喝个酩酊大醉,让那些下人抬回屋里。”林泽微笑道。

    第245章 第 245 章 连吃带拿

    姚家一处听戏的看台上, 姚君逸端起茶杯,戏台上的咿咿呀呀全都没进耳朵,注意力都放在旁边正在说话的亲爹姚正礼身上。

    “你说的那个朱玉全我也不甚熟悉,朱家势头是这一年多猛地冲上来。说实话我们对那位太子表舅知道的也有限。”姚正礼抚着长须说道。

    “爹, 咱们先派人到保宁府摸清楚朱玉全的底细再做买卖?”姚君逸问道。

    他和雷安、范锦澜三人昨日回来后, 便决定先同跟自家长辈商量, 再碰头说说各自的打算。在短时间内凑齐二十万石谷子,他们就必须联合动用府库的存粮。

    “君逸, 去一趟保宁府来回至少两个月。其实对方是不是朱玉全都不要紧,能拿出钱就好。而且现在趁钦差他们来征调粮食,库房那边来个灯下黑。” 姚正礼定睛看着手里的茶杯缓缓道。

    “雷家肯定是想做的,范家那边还不清楚。”姚君逸听明白了他爹的意思。就算朱玉全身份他们没有十成的把握确定是真, 但对方拿出来的钱是没有假的。

    “你们回头去探探口风, 那个朱玉全现在手头只有三万两,剩下八万两让他去弄等价的朱家铁器票券。要是他有, 这个人的身份就算不是朱玉全, 定然也跟朱家关系密切,咱们这趟买卖依然稳赚不赔。到时候你们几个亲自押货去保宁府, 回程就把票券全部兑成铁器带回来, 其他该知道的消息也都清楚了。” 姚正礼道。

    “爹, 我明白了。去到那边儿子定然想办法去朱家拜访那位朱老爷。”姚君逸道。

    这趟是三家一起去的, 最后朱家到底跟谁合作还得各凭手段。姚君逸可不会认为在这种大利益面前, 雷家、范家会任由姚家摘得果实。

    “对, 这就是为什么爹说要你亲自去的原因。身份不够, 面都见不上,去了也没用。咱们头一回上门得有诚意,而且爹只放心你去。” 姚正礼拍拍儿子的肩膀, 言外之意是朱家这种人脉他不希望便宜别人。

    “爹,我会办好这件差事的。”姚君逸道。

    父子俩相视一笑,开始将目光移到前方的戏台上。

    “爹,朱玉全跟着我们一起去保宁府?”姚君逸突然想起这个事,觉得要跟他爹说说。

    姚正礼想了想,“按理说朱玉全定然是要跟你们一块回去的,但是咱们不清楚他的身份是真是假,你们三想法子把他稳住留在云淮。万一你们那边有点什么不对劲,我们手里还有个人在,让对方投鼠忌器。”

    此时,雷家和范家正在发生跟姚家差不多的事。雷、姚、范三人第二天马上约了个地点见面,再次商谈本次合作细节。

    三日后,林泽应邀前往姚家一处别庄。

    林泽随着侍从来到楼阁的二层,雷元、姚君逸、范锦澜热情相迎。

    四人一番客套话后,跟林泽最熟的雷元开口道,“贤弟,你上回说的事我们回头跟家里长辈仔细商量了一番,他们都认为你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林泽一脸喜色,用力一拍手,“多谢三位兄长还有长辈们看得起我朱玉全,真是太好了,这次我回家还有谁敢说我不学无术!”

    雷元三人又夸赞一番林泽智勇之能、经世之才。

    “贤弟,是这样的,我们想跟你商量个事。”姚君逸微笑道。

    “姚哥你说,什么事?小弟能帮的绝不推辞。”林泽信心满满地回道,得到三人的肯定答复后,称呼又跟着变了变。

    “咱们几家头一回做买卖,自然是极为看重的。我们想亲自将这批货运到保宁府朱家,免得路上有个什么

    差错让这桩美事变坏事。正好上回听你说手头的银票还有三万两,剩下的你要凑齐一时半会也不方便,要不就全部换成你们朱家卖的铁器票券如何?这样的话我们回程也不空车,你说是吧?”姚君逸温声说道。

    范锦澜也附和道,“贤弟,我们三为这事商量了许久。你想想,我们有布和粮食,你家有铁器。咱们为何要多此一举你用银子买我们的布和粮食,我们用银子再去买你家的铁器?还不如直接用布和粮食换铁器。”

    林泽像是一时半会没理解他们说话的意思,实际上心里已经爽死。贪心的人果然会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林泽没想到他们连自己手头的三万两都不要,直接换成铁器票券。

    那这次林泽一分钱不用出就帮东宫拿到一大批物资,还顺便把云淮的水搅浑,让东宫的人有机会插手进来。

    清算这些豪强就能把那些被圈禁的佃农、仆役以及侵占的土地释放出来。

    “三位兄长的意思是这次的布和谷子都用我们家的票券结算是吗?”林泽带着不确定地问道。

    “对。”三人点头道。

    “嗯…这事也不是不行,你们应该听说过其实有很多人找我们家做买卖也是这样交易的。我爹他们说过大买卖的银票数额太大,不好从钱庄兑出来,大家直接用货品交易会更方便。按照我们家的规矩,咱们若是这样交易,得按目前的行情来折算。若是半月后谷子或是布匹价钱上涨,咱们定好的数额也不能变。三位兄长可愿意?”林泽在这件事上终于表现出一些精明劲来。

    “贤弟放心,这些规矩我们明白的。咱们在契约文书上定然会写得清清楚楚。”范锦澜表态道。

    “那好吧,你们让我回去准备准备,大概要五天吧。那五天后咱们就能签好文书了,货物什么时候能装船?我出来有些时日了,正好跟着你们一块回家。”林泽说道。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船回去,要是可以随货物走,那问题不大。到时候太子那边出手,林泽跟孟通、邓十九必然是能全身而退的。

    同时林泽也做好了另一种准备,就是自己被扣押在云淮府充当质子一样的角色,直到这次交易成功,三家确认自己的身份无误才另外安排人将自己稳稳当当地护送回去。

    这事难就难在林泽不想给钱,还想要这批货。那他必须冒一下这个险,被留在云淮他们三得在太子出手前一两天离开云淮,否则那边被埋伏截货的消息一传回来,林泽得被愤怒的雷、范、姚三家大卸八块。

    林泽做这个决定不仅仅是为了钱,还要让云淮内部乱一乱,这样东宫的人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哎呀,贤弟怎的就急着回家呢?你可是出来历练的,咱们春季的生丝可是最好的,你不如等到五月份再弄一批回去?说起来也是你有大运道,一来就碰到雨水好的年岁,这回的春季生丝定然是成色好,价钱还比往年低。”雷元开始游说林泽留下来。

    “可是、我已经干成两件大事了…”林泽犹豫道。

    “贤弟,你看你来云淮这些日子都忙着奔波这桩买卖,着实辛苦。千里迢迢来一趟云淮,咱们这好些有趣的地方你还没玩过,当真是可惜啊。”范锦澜的表情也开始夸张起来,加入游说队伍。

    林泽犹豫更甚,眼睛看来看去。

    “男子汉大丈夫,咱们出来一趟就得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才回去。就这样说定了,贤弟你安心留在这里等这批生丝出来。咱们跑一趟保宁府,给你带信回家如何?”雷元很清楚林泽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要面子,趁机一锤定音道。

    “那、那好吧,你们帮我带信给我爹。”林泽像是被架着走,勉强答应下来。

    雷元三人不由一喜,有了这封信他们就能顺顺利利进入朱家大门了。

    后面半天,雷元三人为了让林泽忘记这一个小小的不愉快,带着他在府城里各种吃喝玩乐。

    要不是邓十九、孟通两人身份不一般,代表的是朱家话事人,便是要被雷元三人想法子弄走,然后带林泽去玩点成人游戏。

    一直到晚上,醉醺醺的林泽跟雷元三人勾肩搭背回到住处。

    “嗝~雷哥!再见!明天见!再来一杯!”林泽胡乱摆手说着。

    雷元被两个小厮扶着同样说着胡话离开的。

    “公子,我们扶您回屋。”雷家的下人们就要过来掺着林泽,被邓十九和孟通阻止了。

    “你们准备好洗澡水和换洗衣裳,我们来伺候少爷。”孟通淡淡道。

    “再给少爷煮晚醒酒汤来。”邓十九硬邦邦地吩咐道。

    雷家的下人都畏惧孟通两人,马上退出去按照两人的要求准备东西。

    林泽这次不是装喝醉,他是真的被三人连着灌了好多酒水。从酒楼里出来意识还有,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理智对自我的约束力直线下降。他脑子很清楚什么事该做不该做,但身体的一根手指头都控制不了。

    “这三个牲口。”孟通扶着林泽回屋时低声咒骂了一句。

    邓十九手里握着的拳头又紧了紧。

    两人服侍林泽简单洗了个澡又换回一身干净的衣服。

    “你们快点讲故事。”被扶到床沿坐下的林泽眼睛都没有睁开,嘴里一直念叨着。

    邓十九马上看向孟通,两人都没想到恩师喝醉后竟然要听别人讲故事。邓十九不必说了,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哪会讲故事。

    孟通一脸生无可恋,脑子飞快搜刮曾经听过的一些片段,“说说、话说在石头山里有一条成精的鲤鱼……”

    邓十九赶紧趁机喂林泽喝下醒酒汤,帮他把嘴擦干净,再把人安顿回床上盖好被子。

    邓十九给孟通打手势,意思是自己先收拾屋里的东西,留下孟通一个人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把恩师熬到睡着了。

    孟通好邓十九两人在月上柳梢的时辰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林泽卧室的外间,两人的鬓角的被汗水浸湿,可见今晚有多折腾人。

    “他们必须死。”邓十九冷脸道。

    “嗯。早死早超生,云淮府的天不变一变,来来回回还是那些人。”孟通淡声道。

    第246章 第 246 章 平洲和尚

    一个月后, 林泽照常晚上喝得‘大醉’回到雷家的宅院。雷家的下人们已经见怪不怪,熟练地提来热水、端上醒酒汤。

    林泽等下人们退出去后,目光马上恢复清明。

    邓十九去铜盆那边将一条干净的毛巾浸湿扭干,孟通在柜子里找衣服。

    “交易已经过去十八天, 他们的船应该抵达保宁府地界了。”林泽一边端起醒酒茶一边说道。

    邓十九把毛巾递给林泽, “我们已经将云淮府的底摸得差不多了, 钦差使团这几日也该返回京都。”

    孟通把林泽的衣服放到屏风后大木桶旁的衣架上,屋里安静, 外面的天地正笼罩在潮湿的春雨中。

    “那正好趁着云淮忙的时候溜出去。对了,我的小册子找到可靠的人拿回去了吗?”林泽用热毛巾把脸擦得干干净净,在花船上泡得一身的酒气脂粉味都散了些。

    “少爷放心,这等关键的东西都是由东宫暗探亲自护送。”孟通坐到林泽身旁小声道。

    林泽放心了, 这次在云淮府的事情还算顺利, 自己亲手下笔书写、打磨过的小日记本相信会给东宫那边得到很多下刀子的‘灵感契机’。

    “谢鸿铭大人给咱们递信了,五月初三返程。”邓十九坐在林泽另一边, 将这件事告知两人。谢鸿铭在出发前便跟邓十九专门在太子府打过照面, 因此跟钦差使团暗地里交换情报便由邓十九来。

    “那我们同日离开云淮,前往平洲府。”林泽定下行程, 五月初三就是三天后。

    云淮府这里有谢鸿铭、太子以及朱家的照应, 查侵占倒卖府库物资比较顺利。但是平洲府

    他们三个要查的东西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林泽想想又露出一脸为难。

    “少爷, 要不就我和孟通剃光头去感天寺, 您就”邓十九挠挠头, 他本就是武僧出身, 让他假扮僧人混入感天寺一点都不为难。

    孟通自小就净身入了王府,对头发也没有太大的执念,为了办好主子交代的事, 做一段时间的和尚他也不难接受。

    但两人对林泽的心情是极为理解的,林泽是个真正的清流读书人,别说剃头发,就是剃须也是天塌的事。哪个不知道朝堂上那些大人们各个都把自己那把胡须看得多重要,就跟女子注重脸面一样,一把美髯是清流士大夫的脸面。

    “您不如扮个道士?游医?”孟通也尝试着给点别的建议。

    林泽没说话,他虽然是个现代人,但是有一说一,还真没有剃过光头。以林泽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感天寺这个任务是比云淮府危险复杂许多。

    首先感天寺在嘉国目前的律法中它享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比如寺庙里的僧侣不用缴纳赋税、服徭役,这座庙名下还有将近十万亩的山林田地,堪比一个实权亲王的封地。最让人胆寒的是它依靠宗教信仰将周围的人控制得死死的,在平洲府甚至是整个嘉国俨然是一座庞然大物。

    林泽当初看完资料后,心里就一个想法,难怪中国古代发生了好多次灭佛行动。任其发展下去,倒反天罡指日可待,皇权都要向宗教低头了。

    感天寺在种种复杂的原因下壮大至此,目前嘉国新的政权刚刚登上宝座,只能将这个事又往后压压,但陈辉鸣显然是放在心里的,这不就让林泽去摸清楚里面的情况。

    “你们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剃头发而已,为师连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了,不差这一点半点的。”林泽开口道。

    邓十九和孟通都没说话,他们都不敢想林泽剃光头发回去可怎么办?一年半年的怎么也长不会去的。

    “明日我仍然假装醉酒,睡到大中午才起来。明儿晚上咱们把头发剃光,初三那晚换上僧袍,让外头的弟兄接应咱们出城,马匹和干粮都准备好了吗?”林泽又问道。

    “我明儿跟主子的人再确认一番。”邓十九垂眸答道。

    “好,那就先回去睡吧。”林泽摆手道。

    两人出去后,林泽坐在大木桶里泡着,两手搭在木桶边上,整个人舒服地闭上眼。

    屋中寂静无声,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林泽脑子里塞满了离开云淮后的行动计划。

    林泽对感天寺知之甚少,手上最有用的就是陈辉鸣给他们三弄的一张京都一座中型寺庙的度牒。有了这个他们三能够以僧侣的身份随意出入任何一间寺庙借住,或者靠挂在某个寺庙异地修行。

    林泽在北山书院有接触过僧人且还读书不少佛家经典,扮演个道行尚浅的‘京都寺庙交换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邓十九和孟通两人显然要在去平洲府的路上好好学习一番。

    从云淮府出发前往平洲府,中间要路过一个平山府。林泽初步打算是先骑马前往平山府,再从平山府乘船到平洲府。

    主要是因为云淮这一带的江河航运根本逃不出雷、姚、范三家的掌心,林泽他们要是走水路,被逮住的可能性比陆路高多了。

    换句话说,林泽在陆地上跟追杀的人碰一起,他们三人还有一战之力。要是在船上可就不好说了。

    理了理思绪,林泽回过神来才发现浴桶的水都有点凉了,赶紧起来穿好衣服。未来的麻烦多得让林泽都没时间苦恼要变光头的事。

    五月初三转眼就到,林泽当天晚上还是醉醺醺地回来,被邓十九和孟通扶回房间。

    三人火速将头上的义髻取下收好,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僧袍,将提前收拾出来的行李拿出来再仔细检查一遍。

    “时辰还早,咱们轮流眯一会。”林泽提议道。

    孟通和邓十九在林泽摘下义髻后一直没敢看恩师的脸。

    林泽刚才忙着收拾没发现两人的异样,有点纳闷地问道,“怎么?我光头的模样面目可憎?”

    林泽剃光头那天,照了好几次镜子,愣是把光头的样子看顺眼了,没想到这两人还没习惯呢。

    林泽为了大变样以及符合身份,把脸上那些东西洗干净,基本还原了本来的面貌。

    林泽自己怎么看都是个斯文有礼的小和尚,不过孟通两人的反应让林泽再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要是走不通亲民宽和的人设,那林泽肯定要想办法重新设计一番自己的和尚形象。

    “不不,老师您挺有佛性的,我们俩只是还不习惯。您给我们讲讲佛经吧,离子时还早。”孟通赶忙摆手道。这话没说谎,恩师剃头后把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洗干净,也不再驼背或者做一些粗鲁的举动,孟通跟着他学一些佛门经典时,总觉得恩师浑身散发着一股得道高僧的沉静、庄重与广博。

    “佛经后面再跟你们细说,现在先讲讲咱们这种持有度牒的僧人要遵守的十戒吧,十九你来告诉阿通是哪十戒。”林泽想了想,觉得先科普一下寺庙的规章制度比较重要。

    佛经什么的,懂一点入门就好了,毕竟悟性高低这玩意也不是人能控制的,当不了高僧还不允许他们三去扫地擦东西吗?但是当和尚的要是在寺庙里违反规章制度就容易出事,他们在寺庙要卧底的,不能刚进去就被赶出来。

    邓十九想了一会,很快就将内容背出来,“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六、不涂饰香鬘。七、不听视歌舞。八、不坐高广大床。九、不非时食。十、不蓄金银财宝。”

    有个基础好的带带差生,林泽这个老师做得轻松多了。

    孟通开始低头记忆,林泽见状逐条解释,让他加深记忆。

    “《大乘本生心地观经》有云:入佛法海,信为根本;渡生死河,戒为船筏。”林泽温声道。

    邓十九和孟通听得都很认真,两人看着眼前如此博学的恩师不由露出敬佩的目光。就连邓十九这个在寺庙里待了十多年的武僧,对这些佛门经典知道的也不多。当然这也跟他当时所在的寺庙规模小,对武僧比较注重体魄的锻炼有关。

    “如此一听,这佛家学说也有可取之处。”孟通小声道。

    “这是自然,我虽不大懂那些书本典籍的东西,但以前大师傅教我的道理一直都记着。比如仁和义。”邓十九不等林泽说话,便开口道。

    “是,为师在求学时曾……”林泽开始跟他们两说起自己在明安寺的见闻,以及后来遇到一些困惑时是如何念经清心的。

    “《佛遗教经》说,若人能持净戒,是则能有善法;若无净戒,诸善功德皆不得生,是以当知,戒为第一安稳功德住处。咱们走这一趟,不管那感天寺有什么糟烂事,但佛法并不会因为他们变得污浊不堪。错的是人,并非佛。”林泽谆谆教诲道。

    “嗯。”孟通两天似懂非懂

    地点点头。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子时,林泽三人早已经熄灭蜡烛,悄无声息地来到一处墙角。住在这里快一个半月了,早已经将宅院摸得清清楚楚。在交易完成后,雷家估计是不放心,在这里安插了不少人盯梢。不过这些人到底还是低估了林泽在云淮府的能量,或者说钦差加东宫的能耐。

    没一会三人便在这片被清理干净的地方翻墙出去,一路上被人带着七拐八弯地走到云淮府西北方的一处城门,那里已经有三匹快马等着他们。

    “十日的干粮和水囊皆备好,三位快快上马,那边的角门已经打开。”黑暗里有人低声催促道。

    林泽三人给他们抱拳回礼,二话不说翻身上马。邓十九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林泽居中,孟通在后面。

    林泽师徒三人骑马劈开春末夏初的夜风,奔向了新的旅程。

    第247章 第 247 章 野店遇险

    在林泽三人离开第二天, 雷安、范锦澜、姚君逸三人指挥护卫和家丁们将一批批货物从船上搬运下来,再装载到一辆辆板车上。将近千人的队伍行至保宁府一处人烟较为稀少的官道时,前去探路的五人小队急匆匆骑马赶回来。

    “主子,前面的官驿有问题!”小队长抱拳低声急促道。

    马背上的雷元三人眼神一凝, 范锦澜深吸一口气给五人小队打手势, 大家暂时脱离队伍来到路边停下。

    “怎么回事?”雷元沉着脸问道。

    “鹰石峰的官驿被人洗劫一空, 什么都没有。”小队长表情怪异,他第一次见官驿空得连根草料都没有, 但是地面和屋里却没有打斗的痕迹。

    雷安、范锦澜、姚君逸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目光再度扫视周围春枝横生的林子。

    周围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仍有序地前进中。

    “咻咻咻——”

    一支支闪着寒芒的利箭自丛林间刺出,让雷安三人甚至来不及商量该前进还是原地等候, 队伍在有人中箭倒地后终于乱起来了。

    雷安由雷家亲卫护送着躲在一处掩体后, 红着眼低吼道,“放火!给我把粮草布料全都一把火烧了!”

    林子里一个个身穿便服、黑布遮脸的人只露出两只蓝色的眼睛, 他们见队伍中的车上开始着火, 当即吹响哨子,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死侍根据队型往路上冲去。

    刀枪相撞间都是血肉横飞的场景, 地上、板车的两袋子上还有路边的草叶子上全是鲜血。

    一个死了的黑衣人被两个护卫扒开遮脸的黑布和裹着头的布巾, 众人大惊失色, “金头发、蓝眼睛!这是蛮夷!”

    原以为自己队伍能抵挡的雷安三人见林子里冲出来这么多人, 顿觉不妙, 马上调转脑袋趁乱往回跑。

    雷安心里鼓声阵阵,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蛮夷出现在此处, 分明离边境还很远。

    队伍里的护卫们瞧见主子们偷跑时,也不愿意拼命了,大家四散逃开。

    追击他们的人却早有预料似的, 有计划地分批进行追击。

    一个个护卫倒地,雷安三人分开逃跑扔不敌对方的速度,被围在一处小土堆。

    “住手住手!你们是什么人?放过我!雷家给你十万两!不不不,二十万——三十万——”雷安声嘶力竭地求饶道。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林子里几道箭矢的破空声响起。雷安躲避不及,其中两道分别命中他的喉咙和腹部。

    “留三个收拾残局,其余人随我等去清理剩下的。”林子里一位典型的嘉国西北地长相的汉子走出来冷声用蛮语下令道。

    “是!”所有人恭声回应,迅速开始执行命令。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片葱郁、人迹罕至的山道上,更显妖异凄凉。

    ……

    从云淮府南下前往平洲府的十三天后,三人已经来到平山府与平洲府的交界地。

    “老师,咱们已经快到平洲府了。天色不早,今晚住官驿还是路边的村店?”孟通挥了挥马鞭赶上前面的林泽。

    林泽头上裹着棕灰色的头巾用来挡白天的烈日,此时天际已是一片柔和的橘黄,和远山错落起伏的青黛交融出一个绮丽的傍晚。

    “官驿规矩大,来往的大都是显贵,咱们去找个脚店过夜吧。”林泽把头巾摘下,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通常来说官驿附近都会有卖些吃食、酒水的野店,并且大部分会提供简单的住宿条件。

    孟通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仔细看了看,“前面便是横塘驿。”

    林泽点点头,轻拍马背。

    “若是咱们在平山府乘船来,便不必这么久才到这儿了。”孟通苦哈哈道。

    这些日子,共过患难的三人已经相处得如师如友,因而说起闲话时便随意许多,

    “你自个儿去打听的,平山府的船大都跟云淮府的有往来,若是被人堵在船上,咱们三只能跳河了。”林泽摇头道。

    这半个月骑马把他癫得每天下马下半身都麻木了,即便腿上绑了好几处布条尽可能避免摩擦,还是非常痛苦。

    林泽咬牙撑下来,一个星期后也开始慢慢习惯了。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多少也算个骑马老手。

    “老师,前头便是横塘驿,咱们下马吧。”邓十九提醒道。

    林泽点点头,从马上下来。三人各自牵着一匹马来到驿站百米外的一家野店。

    从官道上下去,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走上三米不到便是一家野店。

    三间简陋的茅屋,屋顶盖着茅草,还有一些被风掀乱摇摇欲坠挂在屋檐。

    檐下放着三四张桌子,几条粗糙的长凳供过路人歇息,几棵海碗口大的树伸展出繁茂的枝叶,为小店投下一片阴凉。

    这里与宽敞、成建制的官家驿站完全不同。

    林泽三人顺着石子路走到店前,有一个身穿棕色粗布衣裳的男子坐在门外的长凳上一口一口喝着店家准备的粗茶。

    他的衣着打扮特别干净利落,桌上还放着一个简单的深灰色包袱和斗笠,很像一个江湖游客。

    林泽路过时视线与对方交汇,为了保持人设,林泽双手合十给对方行了个僧礼。

    身旁的孟通这段时日也习惯了这一套东西,跟着林泽随后行礼。

    不料这个一身劲装的男人见状顿时横眉竖眼地瞪着他们,好似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冲过来打死他们似的。

    林泽cos僧人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心中很奇怪,但为了避免生事,很识相地加快脚步往店里走。

    “二位大师安好。不知您两位要打尖还是住店?”后厨里刚端着饭菜出来的汉子见到林泽两个僧人连忙将木托放旁边的四方桌上,两手合十、微微低头,恭敬地同林泽二人回礼。

    “阿弥陀佛,善信安好。贫僧欲在贵地借宿一晚,不知店家可否有闲置之处可供贫僧师兄弟三人落脚。”林泽双手合十回礼说完又指了指外面栓马的邓十九。

    “有的有的,两位大师请坐请坐,我把饭菜给外面那位客人送去,还请您稍等片刻。”汉子连忙恭声回道。

    林泽微微颔首,然后也往外面走去。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店里黑得很,去外面吃东西还能看得清。

    为了不与外面那人起冲突,林泽他们坐在离男人最远的地方,并且落座的时候背对或者侧身面对他。

    “老师,那人是不是这里有毛病?”孟通小声问林泽道。

    “没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要他不来惹咱们,咱们管好自己。”林泽摇头道。

    店家将托盘的吃食小心放在客人面前,而后便过来问林泽三人,“三位师傅想吃什么?”

    林泽习惯性双手合十道,“烦问店家,咱们这儿可有鸡蛋卖?我们想买六个水煮蛋,并两碟素菜、一盆饭。”

    三个都是年轻人,一天辛苦下来饭量大得很。林泽为了装和尚,已经不吃荤腥,每天就靠鸡蛋补充蛋白质。

    孟通又补充道,“阿弥陀佛,还想烦请店家弄点草料来喂一喂我们的马儿。”

    店家一边从肩膀上将布条拿下来擦桌子一边回道,“回大师,我们店里有鸡蛋,素菜的话您看炒菠菜和酱黄瓜可以吗?”

    林泽也不报多大的希望,有鸡蛋就好,“好,有劳施主为我们安排。”

    年轻的店家笑着道,“那大师先坐坐,马儿的草料我一会喊我爹抱来。”

    林泽三人没坐多久,官道上来了一大群人,这支队伍长达数百米,前头是好几辆豪华的马车,两边跟着一支带刀和枪,身穿制式服装的护卫,后面则是长达数百米装满货物的板车,由一个个衣着破烂的民夫拉着。这些被征来的农夫一个个面黄肌肉,精神萎靡,两眼无神地往前一点点挪动。

    “快点走!别想耍懒,否则一会到驿站一粒米都

    不给你吃。”走一旁手持长鞭的管事怒骂道。

    林泽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听到后面那个男人突然把筷子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的沉闷响声。

    林泽三人不由回头看去,只见男人扭头看着官道上的人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呸!”

    林泽心想,这莫不是个嫉恶如仇的狠人?但林泽很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为什么也对他如此态度?难道是因为僧人的身份?还是自己别的举动令他反感?

    前面的豪华座驾往前走了一米多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林泽就看见车窗里有人伸出一个肥头大耳来朝那男人恶声道,“把那杂种给老子抓回来活剥了!敢对着爷的座驾吐口水!”

    林泽他们离官道不远,加之对方的嗓门不小,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五名身手矫健、身材高大、手握大刀长枪的护卫如狼似虎地冲过来抓人,那男人自知大事不妙转头就跑。

    护卫们显然是练过的,他们迅速分散开将男人包围起来,再一点点压缩包围圈。

    “对!砍他——”车架上的男人五官都挤在一起,恶狠狠地笑骂道。

    林泽三人原本想转头离开是非地,没想到那男人去往他们这边跑来,顿时林泽三人也被那五名护卫困住。

    “阿弥陀佛!可否容贫僧——”林泽认知中平洲府的人是最信佛的,也就是说他这个和尚身份在这种时候多少能说得上几句话,没想到那五个护卫眼睛都不眨一下,连他们三也不放过,持刀就砍过来。

    “哈哈哈!别让这三个秃驴叫嚷。”那边的男人继续发号施令。

    林泽三人见状果断从身上包袱里抽出武器,一刀一剑一棍三人互为犄角,共同防御来时四面八方的攻击。

    林泽的实心圆木棍是在路上弄来的,木头材质很结实。林泽有枪法基础,这些日子又有邓十九教导一些棍棒技能,勉强自保仍是没多大问题。

    那五人的实力不容小觑,林泽差点被一个带刀的将手里的木棍震脱出去。好在孟通眼疾手快,一剑由下往上刁钻地刺向对方的腹部,才把他逼退。

    “十九,打出突破口!”林泽见邓十九和孟通两人顶住其余进攻,赶忙去把马匹解下来。

    而那个男人见林泽三人武力高强,看到了希望似的跟着孟通和邓十九抗敌。他用的事一把长柄柴刀,磨得寒光透亮,出手招式不算多高深,胜在有一身蛮力,配合着孟通两人常常将那些护卫打得不敢随意靠近。

    官道上发号施令的人见这边打得有来有回,自己的五个护卫还有败退之兆,怒不可遏地又命令十个护卫过去支援。

    “上马!”林泽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口包装着水的油纸抽出来,使劲摇了摇就往官道豪华座驾那边用力扔去。

    三五米的距离,林泽投掷命中率已经很高。那边砰的一声爆炸响起,让那准备冲过来的十名护卫以及原地候命的护卫队全都惊慌起来。

    发号施令的胖子更是吓得脸色煞白,爆炸附近车队的马已经失控,他两手扒紧车厢急忙大喊道,“快快控马!”

    邓十九和孟通两人趁机打伤纠缠的两名护卫,干净利落地上马。

    男人见林泽三人要走,撒丫子追上来。

    林泽转头看后面的三个护卫还在追,一咬牙往男人那边看去,“十九带上他!”

    邓十九得令,控马靠近男人,在对方伸手的时候将其武器夺过来,才将人拉上马。

    四人冲出包围圈后,往小道飞奔而去。

    而那些人不知是不是害怕林泽手里的东西还是知道人跑不过马,总之都没有第一时间追赶过来。

    一路在山道里跑着,林泽他们此时已经严重偏离官道,走在山野小径中。

    “前面有没有村子?”林泽稍微拉近缰绳、夹紧马肚,回头朝邓十九后面的男人问道。

    邓十九一个翻身下马,又将人弄下来。

    男人死里逃生后警觉地连连后退,二话不说就想逃跑。

    邓十九一个横扫将其放倒,然后反剪其双手,死死地把人半边脸朝下压在泥土路上。

    “施主为何如此恩将仇报、是非不分?”林泽半蹲在对方跟前淡淡道。

    男人怒不可遏地骂道,“你们这些秃驴,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别以为我会跪下磕头求饶!我呸!”

    还好林泽闪躲得快,没被口水攻击到。

    孟通见他敢侮辱林泽,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狠狠地捻了捻,“我老师为人讲规矩,你最好也懂些教养。”

    男人见奈何不得眼前三人,便不再挣扎,“要杀便杀,反正你们这些恶人也不差多我一条人命。哈哈哈哈!爹!娘!阿妹!阿擎来寻你们了。”

    第248章 第 248 章 家破人亡

    林泽示意孟通把脚挪开, “捆上,咱们今晚在这过夜。”

    邓十九和孟通两人对林泽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的,二话不说就把这个叫阿擎的男人两手绑上。

    林泽三人在山道不远处找到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过夜。

    为了省心,邓十九又找了棵树将阿擎捆在树干下。然后和孟通一个升火烧水做饭, 一个去安顿马匹。

    林泽从包袱里拿出一个京城定制的深口小铁锅架在石块垒起来的灶台上, 拿来水囊倒水进去。等里面的水开始翻滚, 林泽加入一大把米粉,一边搅动一边打开包袱找调料。

    “师傅今儿要做汤粉吗?”邓十九抱着一捆干树枝回来问道。

    有外人在邓十九和孟通都称呼林泽为师傅, 原本林泽是让他们以师兄弟称呼,但邓十九和孟通打死不愿意,说有违礼法规矩,不能跟林泽同辈分。

    “捞粉。”林泽抬头道。

    “哎, 可惜了刚才那鸡蛋没买到, 否则放两个进去更香。”邓十九自打吃过一次林泽做的饭后,就一直惦记着。但这是老师, 他不敢让林泽给他做饭。这回邓十九终于又吃上了, 一天的倦意顿时消散大半,眼巴巴等着锅里的粉条煮好。

    林泽笑了笑, 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包袱, 里面全是调料和一些吃食。

    “来, 你把这蒜剥好。”林泽找出几瓣带皮的蒜递给他。

    邓十九借着橘黄的火光三下五除二就将其剥干净, “师傅, 要切碎吗?”

    见林泽点头, 孟通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自己那个木碗里将蒜瓣切碎。

    锅里的米粉很快就煮到熟了, 林泽将其倒出装在一个大木碗里。将锅重新架回石头灶上,热锅后倒入菜籽油、蒜末、酱油以及林泽路上自制的豆豉辣椒酱。

    诸多调料在铁锅里与热油充分爆炒后发出浓郁的香味,林泽慢慢将碗里的米粉倒入汤汁里, 等汤汁收干的过程中完全浸透每一根米粉,香气愈发浓郁扑鼻。

    “要是有酸菜和青菜更好了。”林泽感慨道。实际上是加入牛腩、炒花生更香。

    “咱们明儿瞧瞧能不能到附近找乡亲们买一小罐子地道的农家酸菜。”邓十九咧嘴笑。

    捞米粉出锅时,孟通也将马安顿好赶回来了。一见火堆旁正在分米粉的林泽,当即加快脚步过来。

    “师傅,好香!又吃上您亲自做的饭了。”孟通说话的声音还是偏细,虽然孟通的岁数比邓十九还大一岁,但林泽和邓十九都当他是老幺在照顾。

    “来,这底下的汤汁最香,留给你。等会用咱们的干粮沾着吃得也香。”林泽含笑道。

    他们三个男人光吃一碗米粉是不能饱的,要再吃点包袱里的胡饼和蒸饼。

    几步外被绑在树上的石擎一直沉默地听着,年轻人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眼前这三个秃驴这番举动是装的还是真这么正常和谐。

    石擎曾经对那些和尚是又敬又畏,可他们家被害怕家破人亡。石擎从此恨上所有的秃驴,他一无所有仅有的一柄柴刀还是偷偷弄来的,离开村里的半个月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

    石擎对自己的未来很绝望,但他心底最深处还有个念想,他不能死,至少没报仇前不可以。

    眼前抓他的三个和尚似乎与寺庙里的有所不同,但石擎始终不敢放下戒备,因为那是家人的命换来的血淋淋的教训。

    “喂,你们三个想怎么样?我服气了还不成吗?”石擎思来想去决定假装服软,让自己先脱离这个处境,然后离这些人远远的。

    林泽三人往树下看了眼,转头就继续吃饭。

    山里这时节蚊子虫蚁都多,幸好林泽他们找到这片石头较多的地方,简单清理走附近的杂草和灌木能勉强过夜。不过被绑在树下的人可就没有这么容易熬了,夜里草丛灌木全是蚊虫的游乐场。

    “师傅,你想怎么处置这人?”孟通一边掰胡饼沾汁吃,一边小声问道。

    “他都开口求饶了,自然是要逼出点真话。听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估计是被和尚坑害过。若是旁的事,我

    也不想听他废话,把塞块木头进去,等明儿咱们走时给他丢片锋利的石块自己慢慢割断绳子。不过咱们这次正好查的是寺庙,便先听听他的事。”林泽告诉两人自己的打算。

    自从在云淮府设计杀人越货后,林泽发现自己对某些悲惨个体的同情心收敛了许多。他害怕自己被这种个体或小部分群体牵制住脚步,耽误营救更多数人的大事。

    换做是几个月前的林泽,还会跟妹妹林沐去救一个被卖去给人生殉的小姑娘。

    现在他从那边被捆住的男人嘴里已经知道他的家里人已经被害,而且很可能就是和尚干的,林泽也没有同情心泛滥地把人放开,再好好给一顿热乎饭对方吃,最后循循善诱地劝他说出悲惨的内情。

    林泽已经认清一个事实,没有大局观的人做什么事都很难成功,容易被途中的许多小事耗干情绪和精神。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反正今晚也没什么好觉睡。

    喊了好一会的石擎发现没人打理自己,不由着急起来。身上被蚊虫叮咬得又痒又痛,他最担心的还是这三人会不会要他小命,因为石擎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手下留情之处。

    但石擎在混乱的思绪中还是抓住了一点,之前在野店处遇险,这三人最后还是带上自己离开的。

    “你们到底想怎样?”石擎这次说话很冷静。

    林泽闭眼进空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晚上十点。

    “哪里来的?”林泽见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开始问点有用的。

    石擎在断断续续喊了半个时辰后第一次得到回应,忍不住涌上一丝喜色,他也不敢拿乔托大,“我是平洲府治下玉泉镇人。”

    林泽听完都忍不住挑眉,真是巧了,他曾用诈骗名‘朱玉全’。

    一旁的孟通已经打开羊皮图纸,借着火光在寻找这个玉泉镇。

    “师傅,这里。”孟通指了指一处两山交界并由一条河流冲击出来的平地。

    林泽仔细看了看,这个玉泉镇离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感天寺所在的古阳山不算远。

    “十九把他提溜过来。”林泽开口道。

    石擎脸面红疙瘩地出现在林泽眼前。

    林泽很有礼貌地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脸上保持着微笑,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底如同一汪深潭,不见悲喜。

    这次石擎老实了,磕磕巴巴回道,“三位师傅安好。之前是石擎一时冲动做得不对,还请见谅。”

    林泽直接问道,“不知施主为何如此憎恶僧人?我等乃京都灵塔寺前来修行的僧人,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施主。”

    石擎嘴巴动了动,但最后还是垂着脑袋没有说出一句解释的话。

    他今日这一番遭遇已经将他原本被仇恨烧着的脑袋凉了大半,原来自己就连对那些达官显贵远远地吐个口水都会招来杀身之祸,而且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等欲前往感天寺修行,不知施主可愿意告知如何走?”林泽又抛出一个对方能咬住的钩子。

    “你、你们要去那个魔窟?”石擎倏地将头抬起来看向林泽,眼底翻涌着恨意和畏惧的情绪。

    林泽对这个‘魔窟’的代名词很有兴趣,佯装皱眉问道,“施主何出此言?我等不远万里便是为了去感天寺修习佛法。你即便不是信善也不该如此诋毁佛家圣地。”

    邓十九和孟通很配合地露出一脸愤怒,似乎石擎要是没有合理的解释,他们俩当场就要把人弄死在这。

    “不是不是!你们听我说!”石擎彻底认清自己还不想死的事实,连忙出言解释道。

    “你们二人莫急,想来这其间有些许误会,咱们先听听施主的话。”林泽看向两位弟子温声劝说道。

    火光映照着石擎年轻又粗糙的脸庞,他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我们家…爹、娘都是被那感天寺的和尚逼死的!呜呜~”

    林泽与孟通、邓十九三人交换一个眼神,对石擎的话暂时保留半信半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石擎从老家逃出来后一直憋着这个心事,其实他打心底是不想相信佛祖弟子竟是那般罪恶滔天。

    以至于今天死里逃生后忍不住在这个年轻和尚跟前哭出来,石擎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觉得跟他说话的年轻和尚有股特别的感觉,让忍不住想起曾经仰望高大威严的佛像时,那种慈祥、平和以及能包容世间万物的深邃。

    石擎低头用膝盖将失控的热泪粗鲁地擦去,“我家原来有十二亩地,还有一座老宅。我爹是个泥瓦匠,我娘和妹妹在家织布种菜,我平日里忙活田里的庄稼。家里日子虽然清苦,却也比那些米糠拌野菜的人家好上许多。”

    林泽根据自己所了解的简单算了算石擎家收支,确实在村里应该算是小康家庭了。

    “好景不长,我爹被感天寺招去给他们修建禅房。你们可能还不晓得,我们这些人给感天寺干活是没有一文钱收的,还要自家带好粮食。即便如此,我们也想为佛祖出一份力,我爹他们起早贪黑地忙活。可有一日突然有人来家里报信说我爹触犯了庙里的规矩,被活活打死了!”石擎说到这里已经悲痛得埋头哽咽。当时是他亲自去感天寺收敛他爹的尸首,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地儿。

    孟通和邓十九被石擎的描述所感染,眼神几度变幻。林泽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他从灶台上的铁锅里舀出一碗红糖姜水,这是他们三为了防止夜里着凉熬的。

    “阿弥陀佛,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施主不必伤怀,您的父亲脱离凡尘俗世之苦,登往极乐之地。”林泽将木碗递给石擎,声音温和又冷静。

    石擎愣愣地抬头接过这碗散发着甜味的水,小心地抿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全都进了肚子。又甜又辛的红糖姜水让石擎浑身暖和和的,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个极乐之地。

    “多谢师傅。”石擎情绪稳定了不少,看向林泽时已经没有之前那股仇视之意。

    “我娘受不住打击,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不到便跟着去了。家里就剩我和妹妹,本以为兄妹俩从此相依为命坚强活下去会把日子过起来的。感天寺的善能大和尚带着一群僧人和官府的衙役冲进我家说我爹当初修建的禅房出了问题,要我们家赔偿。我人微言轻百口莫辩,连辩解几句都被他们当场打得昏了过去。家里的田地和房子全被拿走,说是赔偿。我阿妹为了找钱给我治病,便…便卖身到了青楼…是我没用!我是个废物!我不配活着!”石擎激动得就要用脑袋去撞灶台上的锅。好在邓十九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扯开。

    第249章 第 249 章 另有隐情

    林泽听完后两腿盘坐在干草团上, 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段《地藏菩萨本愿经》。

    林泽清冽低沉的声音在微微翕动的唇间传出,晦涩难懂的佛经充满了神秘感。林泽的吟诵带着特定的节奏韵律,能使聆听的人感到一股强大的令人沉静的力量。

    林泽等石擎重新冷静后方才开口道, “施主为何惩罚自己?此事若为真, 过错之

    方非你。”

    林泽看着他的通红的双眼缓缓说道,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邓十九和孟通皆是精神一振, 因为这句好像是佛经里的话,他们知道林泽这是想用佛经为石擎指点迷津。

    邓十九和孟通两人也想学,他们跟在林泽身边这段日子最大的感触就是,老师是个极为喜欢学习又很擅长学习之人。

    石擎忍着悲痛, 艰难地扭身对着林泽将额头抵在地上, “求大师点拨!”

    林泽见这人彻底老实了,示意十九将绳子解开, 又让孟通把人扶起来盘腿坐好。

    “众生平等, 施主不必如此拜我。贫僧也尚未参透无上真经,只略略懂得一些皮毛。”林泽温声道。

    这个石擎已经陷入人生的最低谷, 人在身体和精神饱受摧残的时候, 必须要有一些寄托才有勇气继续活下来。

    更何况这人原本应该就是佛教信徒, 因为家里那件事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但今天一系列的事又让他明白, 信仰没有错, 只是有人利用他的信仰做坏事罢了。

    石擎越听越敬畏, 眼前这个年轻的僧人才是真正的佛门得到高僧, 谦和、包容、普度众生。原来他没有信错佛祖,只是有些人借着佛祖的名义做进坏事。

    想到这里,石擎学着林泽盘腿而坐, 双手合十,“还请大师渡我出苦海。”

    林泽摇头微笑道,“施主,苦海无涯,唯有自渡。诸行无常,是生灭法。是贫僧想赠与你的话,此乃《大般涅盘经》所记的佛家真谛。世间没有永恒不变之物,你自己、你的家人、你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或是好的变化或是坏的变化,我们都要学会适应、学会接受。”

    林泽当初读到这句话时就非常认可,因为学过物理的都知道的一条定律——分子在永不停息地做无规则运动。

    跟这句佛偈‘诸行无常,是生灭法’说的一模一样。

    科学的尽头真的就是哲学了吧。

    林泽当时往深里想了想,不由发出跟许多人一样的感慨。

    邓十九和孟通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熏陶学习,已经能理解林泽这话的意思,两人意犹未尽地看向林泽。

    石擎嘴里喃喃着重复这句话,“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大师,我这人不识什么字,但我会把您今夜对我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石擎为自己今日之无礼再次向三位师父致歉。”石擎说完就起身朝三人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林泽一副高僧的从容不迫,让邓十九、孟通两人请他落座。

    “贫僧适才听完你所说之言,有些疑惑想向你寻求答案。”林泽装归装,还是牢记主线任务。

    “大师请讲。”石擎认真聆听状。

    孟通和邓十九都没有想到有什么好问的,感天寺有问题是肯定的,里面有僧人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是意料之中。

    但他们都知道林泽不是那种爱听闲话之人,能专门回头问这事,定然是察觉到某些重要的东西。

    “与您的父亲一同去寺庙改建禅房的工匠应当不少吧?他们之中不乏有与施主父亲交好之人,难道没有人察觉到异样吗?”林泽用自己的方式帮石擎重新梳理这件事。

    石擎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抬头时神色有了变化,“有!隔壁村的牛叔同我爹平日里就交好。大师您这一问我便想起了一件事,当初我爹惨死,我去收敛尸首时曾悄悄找那些一起做活的工匠们打听我爹到底是触犯了什么寺规落得如此下场。那时候他们都被以各种理由遣散到其他处分开修缮寺庙房屋,那位牛叔却找了个机会偷偷告诉我,我爹出事前一天便心神不宁,晚上几乎一夜未眠。牛叔心里担忧拉着我爹想要谈谈,我爹最后只说一句,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林泽抓住了这句关键的话,‘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能是什么事让那些善能和尚痛下杀手呢,男女那点事?林泽想想又觉得不通,那裤/裆子的事肯定会选择隐秘之处,怎么能让一个泥瓦匠不小心就看到了。

    “那善能和尚年岁几何?可有传出奸/□□人之事?”林泽问道。

    石擎摇摇头,而且对林泽这话的“奸/□□人”四字听得有些难为情,“善能大致六十多。”

    林泽暂时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电视剧那种随随便便撞见通/奸的场景,在石爹这个泥瓦匠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应该是看不见的。而且六十多的和尚,能大白天有兴致干这种事,还弄得外头都听见动静的程度有点悬。

    林泽又陆续问了些别的细节,见石擎已经什么知道的便道,“石施主日后作何打算?”

    石擎对这个问题根本答不上来,“我也不晓得,村里我不能回去,否则那个善能见着了定要斩草除根。”

    邓十九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妹妹那里呢?既然家里只有你们俩了,不若去你妹妹所在之地谋个差事,再寻机会救人出来。”

    林泽瞥了眼邓十九的手,示意他这个举动不像一个僧人。

    孟通也偷偷给邓十九递眼神。

    邓十九讪讪收回手,重新合十放在身前。他这最有做和尚经验的人,却是第一个差点露馅的,好在眼前这个石擎不懂那些细枝末节。要是换个懂行的,就要怀疑他的身份了。

    “这位师父说的对!我妹妹如今困在绮云院,我乔装打扮改名换姓去古阳县寻个活计。”石擎有了决定。

    林泽点点头,“时辰不早,咱们先歇息吧。”

    林泽三人轮流守夜,大家找了个地方屈膝睡下。

    第二日,林泽拿出三天的干粮和一块碎银给石擎,“施主一路保重。”

    石擎背着自己的包袱,手里拿着那柄柴刀朝林泽三人磕了三个头方才离去。

    经过一番商议,林泽三人决定骑马沿着山道前行,因为他听石擎说当初他在这边走过时瞧见好几次感天寺的僧人在山里的村庄化缘。

    证明这条山道是可以前往感天寺的,而且还可能是近路。

    林泽三人在在崎岖的山道上骑马前行,一上午就碰到了两拨推着板车或者独轮车经过的村民。

    林泽远远看见人时就从马上下来,而这些村民见到林泽三名僧人后皆回停下来行礼,然后还会从板车上或者身上的背篓里拿出一些食物或者山里的野果给林泽三人。

    即使林泽一再强调不要他们的布施,村民们还是会再三坚持要给,否则他们便不肯走。

    “师傅,他们自己估计都吃不饱,我瞧见那些人身上都没有几两肉,却如此执着要给咱们吃的。”孟通望着那群村民远去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你没听石擎说?那个感天寺的和尚有几个是好的?”邓十九却觉得这些村民是害怕,怕不给东西要遭受感天寺的报复。

    “故意讨好倒不像,那些村民是真心想送。不过为何对僧人这般好,我也不晓得。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争取早些到他们所说的山西村。晚上再睡荒郊野地,我真要废了。”林泽无奈道。

    “嘿嘿,老师中午再煮个饭呗,咱们手头那些香的辣的得赶紧吃完,免得在村人面前露馅。”孟通歪头赔笑道。

    邓十九听完也忍不住眼巴巴地看过去,“老师,晚上弟子给你端热水泡脚、捏腿松筋,保管您老身体舒畅、长命百岁。”

    林泽,“…”

    这就是吃货的动力吗?

    不过林泽还是很宠溺这两弟子的,把手头大半米粉和面条都拿出来煮了,炒面、焖面、汤粉全都有,这顿午饭弄了将近两个小时,三人一口干粮没吃,肚子溜圆。

    “后头要是买不到东西,你俩都给我进山找吃的。”林泽事先提醒道。

    “您放心!肯定不让您饿着肚子。”孟通一脸圆满地去小溪边刷锅洗碗。

    下午四点多,山里林间的太阳已经剩个影子。林泽他们在看腻了山、土、石头、树木、野花后终于瞧见了稻田和村落。

    在一条三米左右宽度的河两边是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稻田,绿油油的禾苗闪着金黄的微光。河水潺潺,有一艘渔船在河面上,渔夫正在一点点收网。

    于草木间有一间间茅草屋坐落在稻田间的空地上,林泽三人从河对面牵马过木桥。

    河边有赶鸭子回家的孩童经过,见林泽三人纷纷驻足停留。

    “小施主,我们是路过贵地的僧人,想在你们这借住一宿,不知可否带路?”林泽露出一个满怀善意的笑。

    “啊,我晓得,你们是外头来的和尚,快来快来,我们村欢迎你们来。”三个半大小子围着林泽三人和他们的马转了几圈方才去前面带路。

    打鱼靠岸的渔夫注意到桥上的动静,转头看过去时忙大声喊道,“师傅!可是来我们山西村化缘借宿的——”

    林泽停下来朝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三人确实想在贵地借宿,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渔夫将船的绳子绑紧到岸边的木桩上,快步走上桥来,见林泽三人年纪轻轻,倒露出几分犹豫之色,“阿弥陀佛,老汉我就是想问问,三位大师能不能看病?就是上回你们寺庙的一位师傅给我家的婆娘瞧过一回后,喝了药确实好了不少。就想着您三位难得来一趟,能不能再给瞧瞧?”

    林泽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个消息,感天寺的和尚或者其他路过的和尚几乎都会给这些布施东西的施主看病,所以这些人对僧人才那么敬重吗?

    “贫僧修行时日不必师兄们长,不一定能治好您家人的病痛,但贫僧可以跟您保证,定然会尽力而为。”林泽想了想还是决定这样说。

    “好好好,您愿意出手帮忙治便好,咱们山西村的人时时刻刻都盼着你们来呢。”带着斗笠的渔夫露出一张沧桑的脸。

    很快林泽便先随三个孩童进村,正是日暮时分,在外劳作一天的村民陆陆续续回家,林泽三人进村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

    山西村一共才十来户人家,林泽三人被请到村长田信义家中。

    听到信的人家纷纷带着竹篮装好东西上门,一起来的还有各家需要看病的人。

    得知林泽是另外两人的师傅后,大伙全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诉说着各种事。

    林泽脑子嗡嗡直响,一番听下来才明白,原来自己不仅要充当医生还要兼职心理治疗师,得开解村民的各种困惑和痛苦,有时候还得做法官给大伙判一判各种纠纷。

    第250章 第 250 章 佛门四威仪

    山西村村长田信义家的庭院里, 林泽坐在一张长条木登上,旁边是邓十九和孟通一左一右站立。

    林泽的食指、中指正搭在一位头戴布巾的中年妇人的腕上,约莫十分钟后,“施主气血两虚, 平日切忌过度劳作, 适当休息。”

    林泽被赶鸭子上架看病, 他是真不懂这些,只能根据普通百姓常见的几大类病症给出一些养生建议。

    好在村里人见他年纪轻也不为难, 只当来都来了,看看也不吃亏。

    看完十来人,林泽又给大家评理断案,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 大家才散去。

    村长田信义一家早已经将饭菜做好, 只等村里人离开,他们便将其端到院子里。

    “三位师傅, 这是我们给您做的斋饭, 您请慢吃。”田信义客气道。

    “阿弥陀佛,有劳施主。”林泽三人双手合十向田信义道谢。

    田信义和两个儿子一直等林泽三人坐下吃饭方才回自家那桌。

    他们村来过好几次僧人, 因此都晓得僧人不与他们同吃, 专门弄了张小桌子出来给林泽三人用。

    林泽三人在吃饭前很规矩地按照寺庙要求先低声念诵了一段经文方才端起饭。

    一旁的田信义一家不时看过来, 显然他们对这种仪式仍感到新奇和敬畏。

    桌上是一晚青菜豆腐汤、一盆高粱、大米混着地瓜块的杂粮饭。

    林泽知道这已经是属于村里比较好的饭食, 至少够他们吃饱肚子。而村里大多数人都只能吃个四五分饱, 农忙的特殊时期家里的劳动力才会吃到七八分饱。

    晚上在村长家专门腾出来的一间房里过了一夜, 林泽躺在稻杆编织的床上, 鼻子周围都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有东西发霉的味道、牲畜身上的味道、泥土的腥味、人体身上常年累积下来的脏臭味,还有许许多多乡村田野特有的气味。

    翌日清晨, 林泽三人牵着马向村长告辞,并祝愿他们无病无灾。

    林泽骑在大马上,嘴里啃着乡亲们送的野桃子。山路不好走,马儿走得慢,林泽坐在马背上仍觉得颠簸,为了转移注意力,林泽吃完果朝两个弟子说道。

    “来,今儿教你们背诵《百丈清规》。丛林以无事为兴盛。修行以念佛为稳当。精进以持戒为第一。疾病以减食为汤药。”林泽清冷的嗓音在林间悠悠传开。

    孟通和邓十九马上集中注意力开始跟着学。

    背完二十条已经是一个时辰后,林泽念得也累了,前面地势变得陡峭、道路狭窄。

    在林泽他们十多米外的拐角处,右手边是深不见底的山崖,侧边还长着许多枝干虬劲的大树盘在石头缝里生长。左手边是往路边压下来的石头峭壁,人骑在马上必须低头俯着身体才能不磕到脑袋。

    “我们牵马过去。”林泽勒紧缰绳朝两人道。

    邓十九目光在四处巡视,朝后面两人提醒道,“咱们小心些,此处险峻。”

    林泽点点头,往后看了看孟通,见他跟上来了便迈腿继续走。

    在路过拐角处时,林泽感觉上面的石头峭壁有些细碎地响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

    邓十九却突然抬头看向某处,随即手伸到后背朝林泽两人打手势,意思是警戒。

    林泽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睛在马背上挂着的行李处定了定,那里有他的武器。

    三人提心吊胆地通过这道险弯,竟然没有任何意外。

    但林泽也没了心情传授知识,在邓十九给出指示可以骑马后,三人也不管山路颠簸,抓紧时间离开此地。

    就在他们身后的林子里,十来个手拿家伙什的汉子重新站起来。

    其中一人又气又急道,“大哥,这三个和尚有马!包袱里肯定有值钱的玩意,为什么不动手?”

    被叫大哥的汉子一巴掌拍到这人的脑壳上,沉声呵斥道,“佛祖弟子也抢?下辈子想做牛做马是不是?感天寺的方丈大师还救过老子的命,别瞎囔囔抢不抢的。”

    其余几人都很认同这个大哥的话,他们在听到感天寺的时候不由露出敬畏之色。

    “那、那也不一定是感天寺的和尚…”这人还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

    “蠢货,那三个和尚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你去吧,老子不拦你。”那位大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回再也没人说话了。

    林泽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执马鞭,眼前的草木石头倏倏地倒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林泽三人一直赶路到下午,听山西村的人说离他们三十里外有另一个村庄,而且比他们山西村大上许多。

    “师傅,连水村到了!”前面的邓十九回头朗声道。

    林泽三人走近村子,发现路边有许多正在开花的槐树和桃树。许是山里气温低些,桃花五月份还开得很艳丽,招来许多蜜蜂和蝴蝶。

    “哎,师傅,前面村口大槐树下好像有人。”邓十九又说道。

    林泽顺着他的话往前看,只见高大的槐树挂着一串串洁白的槐花,茂密的枝叶将灰褐色的树干染成一片深黑色,光线太差,林泽实在看不清,“咱们去瞧瞧,许是村里的人。”

    三人骑马出现,槐树下的人也很快注意到林泽他们,纷纷走出来迎接。

    “阿弥陀佛,三位师傅安好。”一位青年汉子率先朝三人见礼道。

    林泽当即下马,双手合十朝人回礼,“阿弥陀佛,善信见安。贫僧途经宝地,想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邓十九和

    孟通都露出一个恰当的微笑。

    青年汉子笑着回道,“可真是巧了,我们族长昨日请了两位感天寺的师傅过来做一场法事。”

    林泽含笑道,“如此更好,还请施主为我等引路前去拜见两位师兄。”

    青年男子爽快应下,朝林泽三人行礼后跟身旁的几个年轻人说一声便快步去槐树下背起一个竹篓子,里面已经装了半框槐花。

    “三位师傅请跟我来。”青年男子身旁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朋友的手里抓着一把槐花,圆溜溜的黑眼睛不住地往旁边的林泽三人看去。

    “不知该如何称呼施主?”林泽温声问道。

    “师傅喊我阿眀便好,听口音您好像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可是云游到这的吗?”阿明好奇道。他似乎跟僧人接触得比较多,并不像其他村民那般拘谨。

    “我等是由京都灵塔寺来感天寺进修佛法的僧人。”林泽微笑道。

    “哎呀,您如此年轻竟然是从京都来的高僧!您真是了不起,京都离咱们平洲府那么远,我虽不曾出远门却也听说过,您定是位大德。”阿明眼中透着惊讶与敬意。

    “贫僧修行尚浅,可不敢称大德。不知此地离感天寺还有多少日脚程?”林泽笑着摇头。

    “走咱们村这条山道去古阳山是最快的,三日便到,您是如何知晓这条山道的?”阿明问道。

    “机缘巧合碰见几位山里的施主,他们指点我往这儿来。”林泽半真半假道。

    阿明了然地点点头。

    两人一路聊着进了村,林泽三人被阿明带到他们族长家。

    连水村比山西村却是富裕不少,村子附近良田、池塘众多,山林里还种着许多果树和值钱的木材。

    阿明介绍说村里住了八十六户梁家族人,将近五百人的村落。

    林泽进村后一路双手合十见礼,村民们也很懂礼数,会专门停下来跟林泽见礼。

    林泽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在连水村见到将近十户砖瓦房的人家,而他们族长住在村中间祠堂附近,是一座两进的砖瓦房。

    阿明将人带到族长家的正厅处,等人出来后介绍道,“族长,适才侄儿在村口摘槐花时偶然碰到三位师傅来村里借宿的。”

    林泽同这位五十多的老人含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慧安携两位弟子修善、修明见礼。”

    老人站在林泽三人跟前笑眯眯地回礼道,“阿弥陀佛,三位大师请坐,我名梁九升,替我们连水村恭请三位在村里让我等善信侍奉一二。”

    林泽动作很慢很端正地微微颔首,脸上一直是淡淡的微笑,“贫僧再次多谢施主善心善行。”

    梁九升打听了一些林泽的来路和此行目的后便摆出一副猛然想起的神情来,“瞧我是老糊涂了,家中昨日也请了两位感天寺的法师来做了场法事,您二位正好也要去感天寺,不若由我给你们引荐一二?”

    林泽就等他说这话了,自从在村口听阿明说村里来了两个感天寺的和尚后,林泽就打起这个算盘。

    “如此甚好,贫僧烦请施主代为引荐两位感天寺的师兄。”林泽道。

    梁九升让林泽在堂屋里喝茶稍等,他便往后堂走去。

    没多久,林泽就见到了两位穿着佛门在行斋、讲、礼、诵等诸羯磨事时穿的七条衣。

    “阿弥陀佛,灵塔寺慧安见过两位师兄。”林泽先行礼问好。

    “阿弥陀佛,灵塔寺修善、修明见过两位师傅。”邓十九和孟通依次说道。

    感天寺的两位僧人眸光沉静地注视着林泽三人的一言一行,在他们三人问好后,便双手合十回礼道,“阿弥陀佛,感天寺空观、空明。”

    空观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大家先行落座。

    林泽敏锐地察觉到空观在看自己,不知道要观察什么东西,林泽也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听梁施主说,三位师弟是要去感天寺修行?”空观缓声问道。

    “正是,我们师徒三人自京都灵塔寺跋山涉水是为来感天寺习得佛法。”林泽微微点头道。

    空观又找林泽聊了一会,期间目光一直停在林泽身上,特别是他的行为上。

    “天色不早,三位京都来的法师想必也累了,梁施主可否安排一间房舍供其歇息?”空观朝梁九升问道。

    “空观大师不说我也已经安排妥当。”梁九升族长恭声道。

    空观闻此后便朝林泽点点头。

    林泽回以同样的动作,然后跟着梁九升往后院去。

    空观、空明两人目送他们离开,随即抬脚往自己屋里走去。若林泽在,就会发现这两人行走时如风行水上、无滞无碍,半点不见左顾右盼、摇头晃肩、扭腰摆臀、疲疲塌塌。

    进了屋,空明将门关上朝师兄低声问道,“师兄,那三人有问题吗?”

    空观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分析道,“不好说,这三人的站立行走散乱不端,即便是真的从京都来,想必那灵塔寺也不是什么大的寺庙。”

    空明点点头,“那位慧安言谈之间倒有些不凡,但师兄说得对,他们所在的寺庙估计不是什么香火旺盛之处,否则怎会连佛门四威仪都不讲究。”

    另一边刚进屋的林泽默默坐在圆凳上,脑子里反复在揣摩那两个和尚到底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