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做错了
和吵架时把她压在沙发上带着戾气的那个吻不同, 余明远吻得很轻。
张嘴轻柔地抿一抿她饱满湿润的下唇,再转而吸一吸上唇。
她伸手推挡,被他扣住手腕, 拉过来压在自己胸前, 另只手覆在她脑后,阻止她后退。
就这么慢慢地、浅浅地亲了又亲。
那样轻柔的吻,却叫她心跳很重, 像风浪在她心海中掀起巨型海啸, 每一次的潮起潮落都几近要她窒息。
过去两人单独相处时,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和他这样那样。
然而当她的想法终于成真,当她哥的唇, 含着她的唇, 辗转吸吮,温柔砸磨,她的大脑竟一片空白,浑身都是僵硬无措的。
唯有心跳, 一下重,一下轻。
仓惶地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湿润的舌尖探进来的一刹那,她终于再也受不住,带着哭腔溢出声, “哥……”
这一声, 让他停下所有更深入的试探。
他稍稍退开她的唇,目光和呼吸一样滚烫炙热,压着粗重的呼吸, 哑声唤她:“睿睿……”
林知睿以为他终于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后悔了,却不曾想下一刻, 裹挟着暴雨劲风的吻猛烈地落下!
余明远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后脖颈,不断将她往坏里摁,舌尖不容分说顶开她的牙关,强势蛮横地侵入。
林知睿被吻得不断仰起头,像被海浪拍打上岸的鱼,无法用腮呼吸,只能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从他的唇舌间获取氧气。
她过去总说我要死了。
此时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才是——
我要死了……
余明远的手掌顺着她脖颈,一寸寸滑过后背,挣扎中她睡衣翻起,他的手就停在她露出的后腰肌肤上,缓慢而用力地摩挲。
略有薄茧的手掌,手心滚烫。
林知睿浑身一震,下一秒用力挣扎起来。
“余……”
余明远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将她试图挣扎的两只手腕拉高压在头顶,同时唇舌更加肆无忌惮地掠夺,霸道地要将她胸肺里最后一点呼吸也要一并夺去。
情急之下,林知睿狠下心,牙关一合,在她那颗有点尖的牙齿即将刺破他的舌尖前,她停住了。
她没真咬下去,余明远的舌尖上只感到一点轻微的刺痛。
余明远终于停下,但只一瞬,便吻得更深更重。
林知睿不知道被吻了多久,他的唇离开时,她的唇舌已经麻得没了知觉。
余明远连着被子把人抱坐在自己怀里,靠在她肩头,缓了很久才压下混乱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又低下,额头抵着她沾了薄汗的鬓角,声音哑得几不成调。
“想要我解释吗?”
她肩膀缩了缩想躲开,被他手臂箍得更紧。
她被完全控制住,世界里只剩下他身上的味道、体温和铁箍一样的手臂。
林知睿茫茫然地想,原来过去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掌控”,有多么自不量力。
他捏住她下巴,抬起来,让她面对自己。
妹妹眼里蒙着一层水汽,像初冬清晨的薄雾,干净又潮湿。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在她眼睛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同时低声呢喃:“不要我解释?要我继续亲?”
她吓得闭上眼睛,扭开头,“余明远!”
吻再次落在她眉心,他漫不经心应:“我听着。”
“你发什么疯!”
“嗯,是有点疯,”他忽视她的怒气,低笑一声,“怕不怕我?”
她抬起下巴看他,绝对不让自己在他面前丢掉半分气势,冷冷道:“出去,我要睡觉了。”
“我知道,”他温柔地替她顺着后背乱蓬蓬的长发,用祈求的语气对她说,“我只说几句话,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她扭过头,“不想听。”
“嗯,那就不说了,”她刚要松口气,余明远的虎口就掐住她脸,将她转过来,低下头,“那就继续亲……”
最后一个字消失时,她的唇已经被他含在嘴里。
到底怕她生气,没往里探入,浅尝辄止。
“余明远,”被放开后,林知睿惊恐地往后仰,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他,“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大拇指按着她被自己吻肿的唇,轻揉慢捻,边揉边说:“你听得懂就行。”
林知睿快要气炸了。
但她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一言不合就被压着亲,失去了行动力和话语权。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之前自己所以为的余明远很不一样,这些天,他虽然一如既往地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那些对她好的“出发点”似乎不同了。
她心里隐隐有所意识,这不同源于什么,可又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放下,她不想再次陷入到无尽的失望中。
她只想快点结束此刻惶恐不安、令人无法掌控的状态。
她耐着性子问:“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余明远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心里越是情绪翻涌,口气越压得平静,“因为我想见你。”
她不问他为什么想见自己,她只问:“现在见到了,然后呢?”
“然后——”他声音往下低了低,带着点缱绻的、软弱的意味,“告诉你一件事。”
她潜意识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可他的声音、他此时的眼神,像是有什么魔力,攥着她,蛊惑着她问出口。
“什么……事?”
“林知睿。”
“林知睿呀林知睿……”他学着她撒娇时的口吻,一字一字地说,“我好爱你啊。”
林知睿等了很久,没等到后面的话,而看上去余明远也确实不打算再说什么,她终于憋不住问:“还有呢?”
余明远莫名道:“还有什么?”
林知睿的表情夹杂着惊讶和自我怀疑。
“不对啊,通常说完这句话,你会说‘但我们永远都只能是兄妹’。”
余明远一时有些无语。
但他很快意识到,变成现在这样,全是他咎由自取。
林知睿一直被裹在被子里,这家酒店房间有暖气,余明远怕她热,把被子掀开,他们坐在靠近床尾的地方,他单手抱着她,另只手伸长了去够椅背上自己的外套,拿过来给她披上。
“这次我不说,林知睿,”他垂眸,替她理压在自己外套下的睡衣领子,认真道,“以后也不说了。”
等了很久,没等到她开口,他才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林知睿直截了当道:“没有。”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一时无措地追问:“真的……没有吗?”
余明远明显失落的表情看得林知睿心里一揪,但更多的是暗爽。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余明远终于承认他爱她,纯粹的男女之情,和什么狗屁兄妹情没有一点关系。
她想自己一定会高兴得发疯。
现在愿望成真,她突然发现——
啊,就这?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期待太久失去了热情,也或许是被余明远第二次拒绝后,她不断对自己做的那些心理暗示起了作用。
总之,她虽然对他的突然告白感到惊喜,但没有到发疯和失控的程度,甚至比她以为的要冷静得多。
她冷静地告诉他,她真的要休息了,请他离开自己的房间。
直到余明远离开,又过了很久,林知睿才拖着脚步走进浴室,刷牙,洗脸,像往常一样护肤。
回到房间,开了瓶矿泉水喝了小半瓶,然后上床,关灯,睡觉。
她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但事实上,她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早餐在酒店行政走廊吃。
他似乎掐准了她的作息时间,已经为她选好了早餐,烤吐司,煎蛋,半碗粥,一杯鲜榨橙汁。
林知睿没吃他准备的,让餐厅工作人员下了一碗牛肉米线。
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吃完自己的一份,余明远只能把给她拿的那份也解决了。
吃早餐时,余明远默默观察着她,除了不和他说话,她精神不错,碗里的米线也吃完了,从昨晚开始吊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了。
两人很有默契,谁也没再提昨晚的事。
今天的行程是莫高窟,网上早就订好了票。
这时候算淡季,游客不多,还能比旺季多看四个窟。
看完普通窟,林知睿又加钱看完了另外四个特窟,她运气很好,想看的几个窟全看到了。
午饭在景区的餐厅吃的,快餐式的意大利面,食不知味,她只吃了三分之一就放下了叉子。
余明远拿出包里的保鲜盒,里面装着剥好的柚子,她看了一眼,没动,只喝手边寡淡的 矿泉水。
直到吃完饭,保鲜盒里的柚子她一口没吃,更是为体现自己不在乎,连看都不带看一眼。
吃完饭,两人又去逛了文创店。
林知睿选了几个冰箱贴,一方有飞天元素的素色丝巾,洞窟里面不能拍照,她买了两本介绍莫高窟的影集,影集太重,让店里的工作人员帮忙寄回上海。
在她填快递单时,余明远想提醒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们下午离开,遇上这一天的人流高峰,景区前的主干道堵成了长龙,只能慢腾腾地跟着前车挪动。
今天天气不好,乌云阴沉沉地压着。
天气预报说有雪。
车的隔音效果很好,热闹和喧嚣全都被挡在车窗外。
余明远将音响调成静音,平静地开口:“我们谈谈?”
快一天了,林知睿几乎没和他说过话,在莫高窟时,她和讲解员饶有兴致地聊了很多,冲着一起参观才认识半小时的游客笑意盈盈,却偏偏对他冷着张脸,说一个字都吝啬。
他不是不了解她脾气,生起气来能剥掉人一层皮,过去也不是没花十天半个月地哄过,就是时间再长,他也愿意哄。
但他昨晚才亲了人,还向她表白,他恨不得现在把车靠边停下,把她从副驾驶上拉到自己腿上,把人狠狠往自己心口里揉,怎么还能忍受她对自己冷淡十天半个月呢?
可她依然不说话,手指抠着坐垫边沿,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陌生的街道,街道上一晃而过的路人,就是不看他。
“后面的四天,你打算都不理我吗?”他无可奈何至极,也只能轻轻叹气,“那四天后呢?回了上海,回到家,当着爸妈的面,也对我置之不理?”
她不但置之不理,更是降下车窗,让车外的喧嚣声阻止他的那些话。
终于开过最堵的一个路口,余明远找到机会,变道到最边上,找了个可以停车的路边。
在林知睿有所反应前,关上车窗,锁上车门。
她这才转头看他,目光里隐含怒气,却依然不说话,抿紧着唇,一副半个字不想和他说,如果非要谈就做好和他大吵一架的架势。
心里那点闷着的犹如阴沉天色的郁结,忽而全部消散无踪。
他想,和她置什么气呢?
十天半个月也好,一年半载也好,都是他活该。
她一天不原谅自己,他就一直哄下去。
“你不想和我聊也没关系,”余明远温和地说,“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再聊。”
他重新降下车窗,但只降下一条缝,隔绝了大部分的喧嚣和寒风,只让外面清冽的空气稍稍平衡车内的闷热。
“但在这之前,我可以先说几句吗?”余明远的口气并不强势,仿佛只要她不同意,他绝对不会说一个字。
林知睿不置可否,她转开脸,默默看着自己这边的窗外。
冬季天暗得快,今天天气不好,四点多车外就灰蒙蒙的一片。
车窗的反光中,是她面无表情的脸。
还有他深幽的目光。
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那条深不见底的暗河。
她没有拒绝,他暗暗松了口气。
“昨晚我没有喝酒,从生理到心理都处于正常状态,我可以对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再说一遍,林知睿,我……”
林知睿很干脆地打断,“我不想听。”
她的语气冷淡得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林知睿”,那个被他拒绝无数次,被他用道德绑架不该爱他,依然不顾一切要爱他的林知睿。
余明远的心里涌上无端恐慌,面上还算平静地问:“为什么不想听?”
林知睿在昏暗的车厢里,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因为没有意义。”
阴沉的天空终究被撕开道口子,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洒下。
刚缓解的路况再次变得拥堵。
天色暗沉无光,车内更是一片沉寂黯淡。
车里打着空调,可余明远却觉得犹如冰窖。
林知睿比这一切更冷,更暗。
余明远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不,是很多事。
第52章 要四天
余明远曾经对林知睿说犯傻总比犯错好, 犯傻顶多惹人一笑,可是犯了错,伤人伤己, 害人害己。
当时林知睿问他, 哥哥你有没有犯过错,有没有伤害过谁。
他坦诚地告诉她有。
是的,这些年, 他做错了很多事——
在她因为好奇用家里电脑游览某些会有很多弹窗的网站被父母发现时, 怕她被父母责罚,他主动认下,替她遮掩;
在她偷走他的衣服, 洗完澡贴身穿着时, 怕她伤心,他只是让她还回来,没有严肃地批评她,将她对自己哥哥身体的探索扼杀在摇篮里;
在她半夜来到他房间, 爬上他床,要他教她接吻时,他没有告诉父母,让他们及时介入, 挽回妹妹走入歧途;
在她躺在他床上, 埋在他枕头里,啜泣低吟他的名字时,他没有敲响门扉, 提醒她探索自己身体时不该想着自己的哥哥。
他犯了那么多错, 然而时至今日,回过头去审视这些错误时, 他自以为正确的处理方式其实也是错的。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他依然会替她遮挡看小黄站的事,但私底下,他会替她找几部不那么夸张,且带有教学意义的影片,他当然不会陪她一起看,更不会和她讨论任何和这方面有关的东西。
但如果她提出希望能实践探索,他会非常严肃地告诉她不可以,不过他不会阻止她自我探索,只要做好清洁消毒和前期准备工作,她可以享受身体赋予的快乐。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向他表白,他不会拒绝,也不会亲她,他会耐心地陪着她去感受、体验和分辨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对哥哥的依赖还是纯粹的爱情。
经过一段时间,如果她依然坚定自己的初心不改,他会全然接受,并且告诉她,他也爱她,会教她怎么接吻。
但就像她说的,没有意义。
错了就是错了。
争论对错,悔恨当初,对于最后的结果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说回了上海,我们怎么相处,怎么面对爸妈,”无尽的沉默中,响起林知睿平静的声音,“我承认,以我现在的心境,确实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和你相处,所以我打算……”
余明远抬头,对面车灯闪过,她的脸短暂地出现在光亮中,只一瞬又陷入黑暗。
像雨过山间,缥缈的一蓬水雾,感觉到潮湿冰凉,再伸手,早已随风飘远。
他似乎预感到了她要说什么,下意识想要阻止她往下说,但终究还是她快一步说出了口。
“有一个摄影大赛,我准备参加,等过完年,先去日本报名。采风大概需要三年时间,第一站我想去西非……”
从他来到大西北,两人这几天的相处,林知睿从没说过这么多的话,认真又带着点期待地告诉他自己未来的计划。
她回国后,他和林韵都曾问过她对学习工作的计划,她和林韵说还没想好,她对他说自己没有计划。
他自以为想知道她的打算是出于哥哥的关心,直到现在他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承认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确定,她的未来、她的人生计划里,是否有他的存在。
“只要规划得当,三年的时间,可以走很多地方了,”她没有刻意隐瞒,真实地表露出她的一丝担忧,“我做过费用预算……不低,但采风期间,我会做些兼职弥补。”
如果不是那天邹诚的一通电话,告诉她林韵生病要她回国,她早已乘着跨国列车,开启她世界巡回的序幕。
现在不过是回归正轨上而已。
余明远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机械地点头说“好”。
在林知睿表明自己决定离开后,他好像又回到那条“兄妹”的禁忌线之内,扮演无懈可击的好哥哥形象。
下雪天适合来一顿涮火锅。
两人坐在人声鼎沸的餐厅里,透明玻璃墙外,灯光下的雪花纷纷扬扬,好似没有尽头。
他们点的套餐,赠送有酒,据说是餐厅的自酿,两人都喝了一点,只是品尝,没有多喝。
餐厅离酒店很近,他们没开车,把车停在酒店,吃完饭,走回去正好消消食。
雪不大,但下的有点密。
余明远打着黑色大伞,林知睿挨在他身边,挽着他握伞柄的手臂。
两人慢慢悠悠地往酒店走去。
“和那晚我爸拍的视频很像。”林知睿伸出手,置于伞外,雪花飘落在她手心上,一瞬便化为水珠。
“真的不见一面吗?”余明远低头看她。
“不见了。”林知睿摇头。
连个“吧”字都不跟,看来她的决定很坚定。
她向来如此。
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回到酒店,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林知睿洗完澡,拿出平板搜索关于敦煌研究院的资料,在官网上看到了壁画研究项目介绍。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是研究院近两年最重要的项目之一,聘请了国内外诸多专家学者,里面提到,陆续已有收藏家愿意无偿捐献相关藏品以供研究。
门被敲响,同时手机响了一下。
【余明远:是我,开门】
林知睿打开门,余明远站在门外,晃了下手里的东西,微笑着询问:“能进来坐坐吗?”
他们定的房间不大,林知睿东西又多,才住两晚,桌上已经摆满了东西,无处可放。
余明远把外卖的周黑鸭包装,一盒盒摆在床头柜上,还有半打啤酒。
他拖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林知睿干脆盘腿坐在床上。
林知睿戴上一次性手套,递给余明远一副,他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先打开一瓶啤酒递给她,再给自己开了一瓶。
仰头灌下一口,又一口,直到喝掉半瓶,才将啤酒罐拿在手里,轻轻一捏,啤酒罐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凹印。
他抬眸看去。
林知睿穿着象牙白的成套睡衣裤,只有袖口和裤腿边缘有一圈藏蓝色,长发蓬松在肩上,清新得像家里庭院那株白玉兰。
她一手拿着啤酒罐,一手捞了块麻辣藕片,咬一口,响起清脆的咀嚼声。
“好吃吗?”
“没许阿姨做的好吃,”她又指了指卤毛豆,“这个也是。”
两人聊了会儿许阿姨的手艺,又聊到他拿手的虾肉馄饨。
“我点过好几家店的虾肉馄饨,可都没有你做的好吃,”她真诚发问,“是有什么秘方吗?”
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点头说有。
她眼睛亮起来,“什么秘方?”
“满满的爱算吗?”
听到他的回答,她愣了下,随即噗嗤笑出声。
余明远也跟着笑起来。
笑完,她问出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只做给我吃?”
林知睿爱吃虾,余明远平时也做各种以虾为主的菜,虾丸也经常做,但虾肉馄饨只会出现在林知睿的碗里,邹诚和林韵都没吃过。
余明远喝了一口啤酒,沉吟片刻才说:“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他垂眸笑了笑,“总要有什么……是我之于你,独特唯一的记忆吧。”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她能明白。
他希望对她来说,自己也是独一无二的。
林知睿眼中的动容看在他眼里,他伸出手,抽走她手里的啤酒罐放在一边。
“别喝了,喝两口就够了。”
林知睿的酒量不算多好,刚才在火锅店喝了米酒,再喝啤酒,他怕她明早起来头疼。
话题已经聊到这里,就不可能停滞不前。
林知睿摘下塑料手套,抽了两张纸巾擦手,垃圾桶离床有一点距离,她下床准备扔时,余明远伸出手,从她手里拿走纸巾。
他并没有马上把她用过的纸巾扔掉,而是攥在手里。
林知睿怔愣地望着他的手。
她忽然想起来,吃完零食的包装,用过的纸巾,含在嘴里吐掉的果壳……
他都会自然不过地用手去接,有时会看到他扔进垃圾桶,但更多的时候,她好像没看见他扔了它们。
似乎一直不嫌脏地拿在手里。
林知睿心里一时涌上难言的酸涩。
她很难想象,是怎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洁癖者只对她和她的东西免疫。
余明远问:“想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
余明远很快喝完了一罐啤酒,又开了一瓶。
直到开到第四罐,林知睿伸手,摁住他拿啤酒的手背。
余明远抬眸,看过来。
这两天他没戴眼镜,少了镜片的遮挡,眉眼的轮廓和眼睛都变得清晰。
和她深色的眸色不同,他的瞳仁偏淡,灯光下有种近乎冰冷的质感,原本冷静淡漠,生人勿进的一双眼睛,却总是对她流露出温柔的底色。
对外人冷淡疏离,却把所有的包容、温柔和宠溺都给了她。
怎能不沉陷呢?
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二岁,喜欢上余明远,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哥,你知道自己喝不醉的,”林知睿说,“和我就别玩酒后吐真言了吧?”
余明远收回手,没开下一罐酒。
他看着她,目光很深,浅色的瞳仁里滋生出她未曾见到过的情绪。
是隐忍克制到了极致之后,本能的反抗。
“四天,我只要四天,”他说,“我们在一起。”
第53章 谈恋爱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跨越了禁忌线。
哪怕只是卑微地问她祈求四天。
林知睿不解, “四天能改变什么呢?”
“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她身上的青柠混合着清苦的啤酒味, 就像萃毒的蜜, 明知不能靠近,却恨自己饮得太少,“这趟旅行结束, 等回到上海, 我会帮你说服爸妈,并且费用的事你也不用担心。”
他表情再平静,还是难免泄露出紧张。
他怕她拒绝, 所以用说服爸妈让她参加摄影比赛作为“要挟”。
即使他明白, 她吃软不吃硬,他越是拿她在乎的逼迫,她越是反抗激烈。
可他已然穷途末路,只能做一次疯狂的囚徒。
“好。”
他霍然抬眸, 表情几分不自信,又有难言的惊喜,“你同意了?”
“我同意了,但是——”她顿了顿, 发现他瞬间黯然的神色, 马上解释,“我不是要反悔,只是有些事我们必须提前说好。”
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像聆听老师教诲的乖学生, “好,你说。”
林知睿不禁有些莞尔,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和余明远之前,竟然还有他“受教”的一天。
她不免也认真起来。
“你说的在一起,我的理解是在一起谈恋爱,对吗?”
他毫不犹豫点头,“是。”
“那四天……”她想了想问,“要谈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她看到他蹙了蹙眉,表情有几分纠结。
她试探着问:“只是拉手,接吻,还是……”
“睿睿,”他闭了闭眼,指尖轻搭在眉骨上,叹了声气,“我没那么禽兽。”
她笑了下。
她当然知道他所谓的谈四天恋爱,不是整整四天,两人在这张大床上,日夜颠倒地做/爱。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余明远放下手,睁开眼睛,回望住她,“好。”
“你是什么时候想通的?”
关于他爱她这件事,他其实藏得一点也不高明,蛛丝马迹太多太多,她都懒得和他对峙。
可他那些“我们只能是兄妹”“我不可能爱自己妹妹”,这些话不仅仅是拒绝她的借口,而是他一直以来,恪守着的高压线。
要打破十几年来给自己定下的原则并不容易。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他会向她袒露心声,并且在被拒后,依然问她讨要四天的饮鸩止渴。
难道是他克制压抑得太久,终于疯了?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余明远站起身,收拾起床头柜上的东西,“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他没有正面回应。
林知睿虽然好奇,但她同时也明白,他既然不想说,自己也没法逼他开口。
在固执这条道路上,他们谁也不输谁。
林知睿看了眼手机,不知不觉,两人竟聊到这么晚。
收拾完东西,余明远没有马上离开,又回到床边。
“怎么了?”林知睿问。
“明天能早点起床吗?”
“不是八点吃早餐吗?”这几天他们都是八点到餐厅吃早餐,吃完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候出发。
余明远向她伸出手,“手机给我。”
多年的信任,她并不会拒绝他的这种要求。
余明远接过她的手机,熟练地密码解锁,点了几下后还给她,同时说:“定了六点半的闹钟,七点我准时在餐厅等你。”
“干吗这么早,明天上午我记得没有行程吧?”
“嗯,没有行程,”余明远坦坦荡荡地说,“是我想和你早点谈恋爱。”
林知睿:“……”
林知睿第二天五点多就醒了,根本无需闹钟的叫早。
她带着几分烦躁地起床,走进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换好衣服,画了个淡妆,一看,才六点半。
她点开微信,想给余明远发消息问他醒了没,又怕自己这么主动,倒像是很期待和他谈恋爱似的……
昨晚她失眠了,满脑子都是余明远那句“我想早点和你谈恋爱”。
林知睿觉得自己大抵有什么毛病。
余明远正儿八经地表白,还是她期待了四年之久的,被表白当晚,她一沾枕头就睡。
昨晚他只是提出要和她谈个四天的快餐恋爱,她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她没接受他的表白,不是矫情,不是报复,也不是因为她不爱他了,而是在爱他之前,她理应更爱她自己。
未来的三年,她会去往任何地方,没有人能让她驻足停留,她也不会为了谁放弃。
她要是现在接受余明远,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都不公平。
但她单方面追逐他的岁月太久了,久到她想要用一场短暂却热烈的恋爱,给自己漫长的喜欢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得到过也许就不会再有遗憾了吧……
他们在没人认识的地方,谈一场为期四天的恋爱,既能满足她背德的心思,又能将对彼此的伤害降到最低。
最后林知睿没给余明远发消息,她硬生生坐到七点才拿着手机和房卡出门。
谁成想门一开,就看见余明远站在门口。
酒店里有暖气,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衬衫松了两颗扣子,露出的下颌到锁骨的线条干净利落。
站在酒店走廊的灯光下,有种薄雾霁月的清峻。
徒然面对面,她有些不自在地蹙眉,咕哝道:“不是说七点在餐厅见吗?”
余明远拉住她手腕,将人往外拽的同时,掌住她身后的门,替她关上。
“我想了想,”他没松开手,顺着她的腕骨往下,牢牢牵住了她的手,“从这里到餐厅,可以多谈五分钟。”
谈什么?
自然是谈恋爱。
林知睿过去并不觉得,她哥是一个喜欢追求极致的人。
不是他做不到最好,而是没必要。
他智商高又自律,这种人想做什么都很容易,而正是因为容易,所以不屑于去做。
林韵过去希望他学习金融,可他高中就能用五千块在股市里赚五十万,对他来说,显然学习金融并不算一件多有挑战的事。
林知睿有点能理解,为什么他会选择学建筑。
因为建筑学要复杂得多。
它几乎涉及到了理工、艺术、人文、地质、环境等等千差万别的领域。
在林知睿看来,建筑学不仅是一门技术,更是一门艺术。
在过去热烈地爱着余明远的那段时期,她曾为两人都属于混艺术圈的而感到雀跃。
这桩隐秘心事,也让她更偏爱用镜头拍摄各种建筑。
余明远牵着她,一路从房间坐电梯到餐厅,期间紧紧握住她的手。
感觉到手心底微微出汗,林知睿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她有点不太理解,又隐隐有点期待。
她哥到底能把四天的恋爱谈到怎样的一种 极致呢?
今天上午他们没有行程,可以安安心心吃早餐。
只是酒店的早餐品种少,东西也很一般,林知睿老样子,下了碗牛肉米粉,余明远给她烤的吐司,她吃了半块就放下了。
余明远今天戴了眼镜,被镜片掩盖的目光掠过来,落在她脸上,贪婪地看了一会儿,在即将被她发现前收回。
林知睿手掌托着侧脸,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搅碗里的米粉。
他平声问:“昨晚没睡好?”
他话音刚落,她一下坐直身体,脱口而出道:“没有啊,睡得很好,要不是闹钟响,我都起不来。”
余明远没拆穿她,让她去镜子里照照,她两边眼睑的证据有多明显。
他拿走她吃剩下的半块吐司,放的时间长了,吐司已经没有刚烤好那么香脆,上面的黄油变冷凝固,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但他还是一口接着一口,像是什么美味。
余明远问:“一会儿想去哪里?”
她想也没想就说:“你听的。”
话说得太急,连表情都没来得及收敛,叫他看见她的满心期待。
好在余明远知道妹妹脸皮薄,没逗她,只淡声说了个“好”。
吃完早餐,两人各自回房间收拾了一下。
林知睿刚戴上帽子,围巾戴了一半,余明远就敲响了房门。
林知睿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在他开口前,终于忍不住控诉:“你是打算把这四天物尽其用连一分钟都不浪费吗?”
“……”余明远愣了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伸出手,将她戴得乱七八糟的围巾松开,重新戴好,然后牵起她的手,捏了两下她柔软的手心,轻声说:“走吧。”
林知睿亦步亦趋地跟在余明远身后,无语地叹气道:“你不会连和我吵架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吧?”
余明远轻笑一声,“知道还不走快点。”
林知睿:“……”
昨天他们去了莫高窟,今天原本的打算是睡到自然醒,下午在市里逛逛,晚上看场“又见敦煌”的演出。
八点,他们的车开出酒店停车场。
十多分钟后,车开进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
停好车,林知睿没急着下车,而是问:“这么早,商场还没开门吧?”
虽然她对一早逛商场的约会实在无法理解,但她表示尊重,毕竟她说过,今天全听余明远的。
“先下车。”余明远说。
林知睿下车,走到车前,余明远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我又不跑……”她小声嘀咕,抗议他在停车场这种地方也要和她牵手。
他只是笑了笑,没辩解,牵着她往不远处的商场客梯走去。
两人坐电梯直达六楼。
出了电梯门,林知睿才明白过来,她哥一大早带她来没开门的商场做什么。
才八点多,商场自然没开门,但商场里的电影院已经在营业了。
过年贺岁档有很多片子可以选择,而且因为是早场,可挑选的座位有很多。
他们挑了部喜剧片,林知睿拿着二维码去打印电影票时,余明远买了爆米花和饮料。
直到他们走进影厅,坐在座位上,灯光暗去,大屏幕上出现画面,林知睿才后知后觉——
自己在离家千里之遥,过去二十多年从未踏足过的某个城市,和余明远看早场电影。
除了眼前屏幕的亮光,整个影厅都陷入一片黑暗中。
因为是热门电影,各种精彩剧情的cut早就满天飞了,林知睿看了会儿就失去了兴趣。
她手肘撑在右手边的扶手上,在黑暗中微微侧目。
身边的人看着前方幕布,明暗交替的光影时而掠过他的脸,映出镌刻深邃的轮廓,眉目不甚清晰,只有镜片反光的一点光亮。
但她深知,他有着怎样的一双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林知睿深知,冷淡沉静是它的保护色,滚烫如岩浆的炙热和深情才是真正的底色。
她从不否认,最初喜欢上他,和这双眼睛有关。
想要一探究竟,一而再再而三,最终越陷越深,爱到无可自拔。
因为这团岩浆只为她而炙热。
他所有的深情也全都给了她。
“林知睿。”
突然被叫名字,看得失神的人吓了一跳,欲盖弥彰地先生了气,生硬地问:“看电影呢,叫我干嘛?”
她似乎看见他在黑暗中笑了一下,然后下一秒,手腕被握住,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
手里捧着的爆米花桶晃了晃,她来不及“啊”一声,就被吻住了唇。
前天他们才亲过,还亲得那么激烈,她以为自己早就脱敏了,可事实上,他唇贴上来的一瞬间,她呼吸骤然就乱了,连同心跳狂跳不止,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吻得并不深,也不急,唇舌只在她齿关外密密实实地亲啄,没有再探入的举动。
林知睿被吻得心里像是有千百只小爪子在挠,胸腔里空落落地得不到填满,于是试探着微微启唇邀请,但余明远的湿滑舌尖只探入一瞬便又退出,继续反复厮磨她的双唇。
看早场电影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集中在视野最好的中间区域,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不时发出笑声。
没人看他们。
和他们一样,坐在最后排,靠另一边尽头的那对,从影厅的灯熄灭后就搂着在啃了。
两人刚才都吃过爆米花,鼻息间的甜腻气息不知是手里的爆米花,还是彼此唇上的味道。
林知睿不由想,嘴里肯定更甜。
林知睿攥着爆米花桶的手指暗暗捏紧。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以退为进,诱她主动。
这个人真的是……
可怜又可恶!
她突然停下动作,往后退开,抬起目光。
两人都控制不住地有些喘。
余明远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停下,昏暗中,眼神透出怔愣迷茫。
她皮笑肉不笑:“好玩吗?”
余明远微敛神色,刚要说什么,被她一把摘掉鼻梁上的眼镜,扔进爆米花桶中。
她吻得并不温柔,带着被戏耍后的气急败坏,不容分说地顶开他牙关,强盗似地在他嘴里一顿掠夺侵占,吸咬并用。
很快两人的舌尖和唇上都有细微的疼痛感。
余明远几次想捧住她的脸拉开距离都被她拍开了手。
但很快,不会换气让她在这场“战役”中败下阵来,不得不偃旗息鼓。
她深吸着换气时,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疼吗?”
“不疼!”
“嗯,不疼就好。”
余明远这声低哑至极的“嗯”勾得林知睿心尖一颤。
林知睿不知道,过去也不曾体会过,一个吻的热度能这么高,几近将她的身体灼烧殆尽,灵魂虚浮地飘在半空中,昏沉迷离到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余明远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嗓音里含着几分笑意。
“林知睿,亲完是可以呼吸的。”
清新空气重新注入肺腑,她的意识才一点点回笼,眼里有了画面,耳边有了声音。
电影放到最精彩的部分,影厅里笑声不断。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余明远拉过去,坐在他腿上的。
她知道公共场所,他们这样有损风化,也许会被人拍下放到网上遭群嘲。
但她手脚发软,脖子也抬不起,只想瘫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想动。
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余明远低头,在她额角很轻地落下一个吻。
他整理了一下她的领口,然后手摸到她后腰上,将刚才被自己扯出来的打底衫下摆重新塞进去。
他重新搂住她,低头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温声问:“渴不渴?”
她点了下头。
余明远拿起手边的饮料喂她喝了几口。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了几分钟电影。
她伏在他胸口,毛衣柔软温凉,有着好闻的青柠香气,她微微阖眼,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调懒懒地问:“干吗不在酒店里待着啊……”
他根本就不是带她来看电影的。
亲亲摸摸的还不如留在酒店。
难道他就喜欢这种隐秘的刺激?
“林知睿。”
她听到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声气,再淡然不过的声音,却叫她听出了用尽全力的克制。
他说:“我不敢。”
不敢和你待在酒店房间里。
第54章 很后悔
余明远这句“我不敢”, 比之“我要你”更令她怦然悸动。
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沉沉地压在耳边, 还有清晰的、剧烈的心跳。
他此时应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看不见, 也不敢想。
但她确信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因为他所谓的“不敢”,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那些旖旎纠缠的梦里。
她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和她哥四天都在床上度过。
他不敢和她在酒店房间独处, 只能带她来不会引人注意的公共场所, 利用外部环境,逼着自己克制那些念头。
林知睿的心里猫爪子挠了似地发痒。
她食指勾着余明远衬衫领口,将他拉下来, 让他看着自己, “所以你一大早带我来看电影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怎么办呢?”他抓住她的手,抵在自己唇边,低笑一声,“没什么经验, 不知道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
“那至少选一部没什么人看的嘛!”买票前她还认真地选择了一下,早知道,选一部冷门的, 也许整个影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能做更多的事。
“那……”他俯身, 亲了亲她嘴角,“再看一部?”
林知睿白他一眼,“神经啊……”
上午的电影场次不多, 接近中午, 看电影的人流也多起来,两人没接着看第二场。
这家商场不大, 靠近居民区,入驻的也都是些二三线品牌,三楼是儿童区,有很多室内游乐设施,很多家长带着小朋友,闹哄哄的。
两个人就这么从电影院那层,乘着自动扶梯,一层层往下逛。
除买了两杯饮料,一家店的门都没进去,纯粹走马观花。
从电影院出来,两人的手就一直牵在一起。
商场里暖气充足,相握的手上出了汗,并不舒服,但谁也没放开。
终于逛到底楼,逛无可逛,林知睿拽了下余明远衣袖。
他一低下头后,她就凑到他耳边说:“要不还是回酒店吧?”
余明远垂眸看她一眼,“不看演出了?”
下午原本安排的是看“再见敦煌”的演出,看完后,林知睿还打算到各处书店淘淘有关敦煌壁画的影集。
她坦诚道:“不是太想看。”
她了解自己,即使去看了,心思也不会在演出上,何必受两个小时的煎熬。
“林知睿。”
“嗯?”
“那就继续逛。”
继续在这里逛,从一楼逛到地下一层,逛到停车场,打开车门。
林知睿被推进车后座。
吻得难舍难分时,林知睿双手按住余明远肩膀,一条腿膝跪在座椅上,另条腿跨过他的腿。
“别坐……”
余明远的劝阻晚了一步。
她一跨一坐,一气呵成。
余明远眉心突跳,半个身体都是麻的。
林知睿仰着脖子,伸手将他脖子勾下来,唇快贴上时,停了下来。
她手往下时被余明远一把抓住。
她眨了眨眼睛,好似有些难以置信,“不至于吧,我才坐上来,你反应这么快的吗?”
余明远很想说,反应不是你坐下才有的,但他更不想让她知道,他只是亲她就受不住了。
余明远用力抓着她手腕,低沉地叫她的名字,“林知睿。”
“别解释,”她故意挺起后背,再缓缓放松,让自己往下沉,看着他眼里摇摇欲坠的淡定,促狭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没本事。”
余明远深吸一口气,“你应该庆幸……”
“庆幸什么?”
他将她的手重新搭回自己脖子,俯下身,吻住她,“庆幸我们只有四天时间。”
他们没去看演出,但吃完饭,下午跑了好几个地方去搜罗林知睿想买的影集。
看她又在填快递单地址,这次余明远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填家里地址,就不暴露这几天的行踪?”
“要不然寄哪里?”
“江月路?”
“那里寄不了。”
“怎么了?”
林知睿把填好的快递单给书店的人,平静地说:“江月路的房子我退掉了。”
听她说把房子退掉,余明远没说什么。
“还去哪里吗?”离开书店,余明远问。
“刚才店员说,有个私人书店,可能有绝版的影集,”林知睿有点犹豫,“但离这里有点远,春节期间也不一定开门。”
余明远问哪家店,林知睿说了个店名,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距离。
开过去单程就要一个小时。
余明远拉着林知睿往停车的地方走,脚步加快了点,“走吧,兴许今天开门呢。”
路开到一半,突然下起雨夹雪。
前面不能停车,他们把车停在离书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余明远没让林知睿下车,说还不知道那家店有没有开,他先过去看看。
他没撑伞,冲锋衣的帽子一戴就下了车。
过了十多分钟,他发来消息,问她想买的是哪本影集,她马上把名字和影集封面截图发过去。
余明远回来时,正好是雨下最大的时候,他带着一股寒气回来,冲锋衣上全是雨水,他把衣服脱了扔在后座上。
林知睿要的那本影集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一点没湿。
余明远抽了几张纸巾,将装着影集的袋子擦干,“那家店没有邮寄服务,直接带回去吧。”
“好。”林知睿没有管影集,她看着她哥被淋湿的额前发,还有冻得发白的手背。
“哥。”
听到这声“哥”,余明远没有应,他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她。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了。
自从大年三十,两人闹崩了,在她那里,他就只是“余明远”。
他不是不能理解,他为了维持兄妹关系,不愿意接受她的爱意,既然如此,那么他越珍惜看重的,她越要破坏。
他想当她哥哥,她偏不要。
车里很安静,显得雨水砸在车盖上的声音更加清晰。
余明远屏住呼吸,直觉告诉他,林知睿有话要说,他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个字。
车内视线昏暗,他看不清她面容,时间一秒秒流逝,沉默中有了几分难耐的焦灼。
直到她出声打破沉默,“哥,回去我开车吧。”
但林知睿什么都没说。
回去还是余明远开的车。
雨太大了。
晚上两人没出去,在酒店餐厅里随便吃了点,吃完各自回了房间。
林知睿洗完澡,在行李箱里挑挑拣拣,最后没穿睡衣,穿了件宽松的T恤,没穿睡裤。
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等到睡着,余明远也没过来。
早上在餐厅看见余明远,林知睿发现他脸色不太好。
“你是不是不舒服?”林知睿伸手去碰余明远的额头。
还没碰到就被他拿开手,但没放开,握在手里,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今天降温,再去加一件衣服。”
林知睿嘀咕反驳:“明明是你体温高。”
她一副嫌弃的表情,却暗暗用力,握得更紧。
林知睿夏天怕热,冬天怕冷,一年四季脱离空调就喊“我要死了”。
那年她高一寒假,余明远姥爷迁坟,邹诚崴了脚不能陪他去。
大概是觉得歉疚,这么大的事没人陪着他,所以林知睿提出要跟着去时,邹诚和林韵都没异议,只叮嘱她别给余明远找麻烦。
林知睿过去陪江奕滑雪去过几次北方,吃喝玩乐全程都在滑雪度假村,环境和服务很好。
那次她陪余明远回去,下了高铁,再转两次大巴,晕晕乎乎地赶在天黑前到地方,才知道原来北方不是每个地方都通暖气。
那几天林知睿冻得够呛,冷得受不了时就紧紧挨着余明远,手伸进他外套口袋里,他则紧紧握住,搓着她手指给她取暖。
那么冷的天,无论她什么时候去握他的手,总是带着暖意。
两人吃饭早餐就退房出发了。
他们今天离开敦煌,赶往张掖,接近六百公里,又是七八个小时的车程。
今天的路程很长,前两天都是余明远一个人开。
他今天状态看着不太好,林知睿提议他们换着开,余明远说到时候看。
之前他们从格尔木到敦煌,一路上车很少,余明远开了定速巡航,开起来还算轻松。
但敦煌到张掖这一段路,车明显多起来。
大货车居多,还速度且都不慢,余明远不得不集中注意力。
路程过半,他们在服务区休息。
林知睿上完厕所出来,没在车上看到余明远,以为他找地方抽烟去了。
车钥匙在他那里,她上不去车,外面太冷,她只好又回服务区。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余明远从卫生间出来。
天色阴沉,但林知睿觉得她哥的脸色更差。
余明远看到她,叫她上车。
“还是我开吧,”林知睿看了他好几眼,“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余明远摁下车锁,没给林知睿机会,直接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你脸色太差了,”林知睿只好上了副驾驶,但她没系安全带,越过中控,探过身,手指捏着他下巴,把他脸转过来,“你照过镜子吗?你说服得了你自己吗?”
“不是要去看丹霞吗?”余明远很浅地笑了下,“再不走来不及了。”
“那就换我开。”林知睿坚持。
“我真的没事,”他安抚地揉了揉她发顶,“安全带系好……”
林知睿拉开车门下车,绕到驾驶室外,不容分说地拉开车门,“要不换我开,要不就别走了。”
一阵风往车里灌进来,余明远吃到口冷风,咳了两声。
这下林知睿更确定他不舒服了,赶紧把他赶去了副驾驶,拿来后座的小毯子把人从肩膀裹到腿。
她拿手贴了贴她额头,有一点烫。
她从保温杯里倒了杯水放在余明远手边的杯架上,“先喝点热水,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我随时下高速去医院。”
余明远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
林知睿蹙眉,“是因为昨天淋了雨吗?”
他避过原因不谈,只轻描淡写地说:“昨晚我吃过药了。”
因为怕影响开车,早上就没吃药,没压制住,让热度一点点起来。
林知睿看着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心里涌上一阵难受,都是因为她非要买那本影集。
林知睿才拿驾照没多久,心里没底,一路上开得小心谨慎。
余明远没敢真闭眼,不时提醒她注意左右超车。
他们中间又找服务区休息了一下。
那时候余明远的体温明显升起来了,畏寒怕冷,冒冷汗。
林知睿要去医院,余明远说先到张掖市再说。
直到从高速上下来,余明远才撑不住合上眼睛。
到张掖市里快六点,林知睿直接开去医院。
挂号看医生抽血挂点滴,十点才挂完水,离开医院。
挂完水,吃了退烧药,余明远的热度总算退下来了,但整个人依然疲惫。
林知睿把人扶回房间,才再下去拿行李。
拿了行李回来,没看到余明远,听到浴室里传来动静,她走过去,敲了两下门。
“哥,你干吗呢?”
过了好一会儿余明远才出声说“没事”。
“你穿衣服了吗?”
“穿……”
林知睿没再犹豫,直接推开门。
余明远手臂撑在水池前,弓着腰,听到声音抬起头。
两人在洗漱镜里对视。
他刚才洗过脸,没擦干,水渍浸湿了额前发,再一滴滴落在衬衫领口。
林知睿往前走了两步,被他叫停,“别过来,脏。”
林知睿问:“你吐了?”
余明远没说话,随手拿了条毛巾擦脸,擦完扔在洗漱台上,哑声说:“我要洗澡,你……”
“你是不是对抗生素过敏?”林知睿突然回想起一件事。
林知睿的印象中,余明远很少生病,即使身体不舒服,他或许也会隐藏得很好。
但有一次,他高烧不退,邹诚不在,只有林韵和林知睿在家,两人费了很大劲才把人弄去医院。
他那时烧糊涂了,浑浑噩噩的,清醒之后,看到自己正在挂水,主动叫护士过来拔掉。
林韵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当时只平静地解释,自己已经好了不用再挂。
“你饿不饿?”余明远问,“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叫点外卖……”
林知睿几步冲过来的气势很大,但从背后抱住他的动作足够轻柔。
轻柔到好想他随时会消失。
她就这么抱着他,也不说话,温热的面颊紧紧贴着他后背肌肤。
余明远试着拉开她的手,没成功,反被她抱得更紧。
他无奈垂下手,轻笑一声,“欺负我现在没力气?”
“我连你对什么药过敏都不知道。”
“是我没告诉你。”
今天的高烧来势汹汹,用药不猛没那么快好,他不想因为自己,白白浪费时间在医院。
“我也没告诉过你,”她声音带上一丝哽意,很轻很轻,闷在他衬衫里,几乎听不见,“可你知道我的一切。”
知道她喜欢的食物,喜欢的颜色,喜欢的品牌,喜欢的明星。
她不喜欢的他也全都知道。
她总说爱他,可如果她对他的爱有实质,放在天平的一端,却根本撬不起另一端,他对她的那些偏爱和付出。
“但有一件事你肯定知道。”余明远说。
林知睿抬起头,“什么?”
“你哥我有洁癖。”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医院就意味着有无数病毒和细菌,哪怕什么都不碰,只是在满是患者的大厅里呼吸,都会让他难以忍受。
可他却为了找她,去遍了格尔木的医院。
余明远洗了澡,换上衣服,林知睿叫的外卖也到了。
林知睿点了粥,打开保温盒,用勺子不断搅拌,好让粥凉得快一点。
“先把药吃了,”林知睿示意了下桌上拆好的药片和倒好的温水,“我看过了,可以空腹吃,也没有任何抗生素的成分。”
余明远依言把药吃了。
余明远去端粥,被林知睿挡开了,“我来吧。”
“你先吃点别的,粥还烫着。”
“我买了菜包,觉得味道重,就吃没馅儿的刀切吧……”
听到笑声,林知睿抬起头。
洗完澡,余明远穿着那套当做睡衣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黑白过于明晰,衬得他的肤色过于苍白,像隐在清冷晨雾中皑皑的雪山。
林知睿的心跳漏了一拍,差点把粥洒了,告诉自己要淡定,但话出口时莫名带着愠怒。
“笑什么?生病了很开心?”
“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照顾人?”他这话莫名听出了一丝委屈。
好似在控诉这么多年,他没享受过她的照顾。
“后悔了吧?”林知睿白他一眼,“拒绝我这样一个知冷知暖,会疼人的。”
“嗯,后悔了,”余明远深深看着她,轻声说,“很后悔。”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哼了声,“后悔也来不及了。”
沉默良久才听他缓声说:“我知道。”
林知睿想抬头看他的表情,但忍住了。
吃完,林知睿把东西收拾好,怕在房间放一晚上有味道,打电话询问过前台后,把垃圾丢去了指定的地方。
她回来时,余明远已经洗漱完。
他没上床休息,拿上她的行李箱和东西,“走吧,送你去房间。”
两人的房间不在同一层。
没想到林知睿把门一关,从余明远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放倒打开,拿出换洗衣服。
“你先睡,”经过余明远身旁时,林知睿丢下句,“我去洗澡。”
第55章 转过来
林知睿洗完澡, 走出浴室,余明远和他的行李箱都不见了。
听到敲门声,余明远并不意外。
打开门, 林知睿穿着睡衣站在门外, 手边是她的白色行李箱。
余明远表情淡然,“怎么过来了?”
林知睿推着行李箱,从余明远身边挤进去, 口气生冷道:“你这间房间是用我身份证定的。”
余明远关上门, 沉默地看着她放下行李箱,打开后拿出她那些瓶瓶罐罐。
他走过去,“那我去睡那间……”
一阵瓶罐撞击声, 刚拿出来的东西又被她一股脑扔回了行李箱, 然后“砰”地一声合上。
“好啊,”她又去收拾他的东西,“你先上去,我收拾好过来。”
“林知睿, ”余明远俯身,摁住她手背,“别闹。”
林知睿甩开他的手,低头继续整理。
“谁闹了?让你和我住一间房就是闹了?那过去我们睡一张床上, 又怎么说?”
“过去和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余明远没说话。
虽然不说, 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当然不一样。
过去他以哥哥的身份规戒和约束自己的行为,就算越界也能用“关心”来说服自己和她。
可现在,他的谎言早已被拆穿。
他的道貌岸然和对她的心思一览无余。
褪去哥哥这层皮囊的自己, 就算只是喊她的名字, 用目光注视着她,都带着不可饶恕的亵渎。
“我生病了, 会传染给你。”
“我刚生过病,有抗体。”
“林知睿……”
“你是不是不行?”
“……”余明远微微蹙起眉心。
他的反应和沉默在林知睿的意料之内。
如果不是现在两人的身份尴尬,他的立场颇有些站不住,她都能猜到他会对她说“林知睿你怎么能和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你以为是挑衅,可对方只会认为你在挑逗”这种尊尊善诱、苦口婆心的教诲。
“我就是觉得……”她小声说,“在国外那几年我深刻体会到,生病了没人照顾……”
她的话被打断。
“是我不敢,”余明远闭了闭眼睛,声音里有一种绝望的麻木,“林知睿,我不敢。”
这是余明远第二次说“我不敢”。
和前一次的心神荡漾不同,这一次,林知睿只觉得心口发涩,心一阵阵抽痛,有些难以呼吸。
那是六年前,他刚来林家半年,周五放学回家,只有许阿姨在。
许阿姨家里有事,做完晚饭就走了,林韵和邹诚那两天都在外省出差,周末不回来,林知睿一放学就去同学家参加party。
家里只有余明远一个人。
他独自吃完饭,洗好碗筷,出去溜了狗,回来后还给庭院里邹诚新栽的琴叶榕清理枯叶,做完这一切回到房间做功课。
八点多时,听到楼下动静,他放下正在做的卷子下楼。
刚走楼梯口,就看到客厅里的邹诚,身边放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
父子俩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门铃响了,邹诚去开门,没想到林韵也回来了,手上拎了大包小包,连门都没法开。
夫妻俩没事先说好,同时回家纯属巧合。
而两人突然回来的理由却是同一个。
“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飞机晚点,还好没错过,”林韵放下手里大包小包,对站在楼梯上发愣的余明远招了下手,“愣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拿东西,门口还有一堆呢……”
夫妻俩都没忘今天是余明远的生日,林韵没说回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邹诚是不确定能否回来,怕让他空欢喜。
许阿姨只做了余明远一个人的饭,林韵和邹诚因为赶路都没吃晚饭,叫了最快送达的披萨。
披萨送到家时,林知睿也正好到。
穿着初中校服裙,背着书包的她和宅急送的小哥一起站在门口,小哥捧着披萨,她捧着蛋糕。
仿佛吉祥二宝。
林知睿是被林韵一个电话从同学家叫出来的,说自己从机场直接回家,赶不及拿蛋糕,让她去蛋糕店拿。
林知睿刚开始接到林韵电话,百般不愿意,说自己也在为同学过生日,party才刚开始。
林韵没用家长那套说一不二的威严逼她,她只说,这是我们给你哥过的第一个生日。
邹诚和林韵连行李都没收拾,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给余明远过生日。
吹蜡烛许愿切蛋糕拆礼物,热热闹闹,连林知睿都跟着唱了几句生日歌,可作为寿星的余明远却从始至终情绪不高。
在当时的林知睿看来,他甚至有些冷淡,连自己的生日蛋糕都没吃,说自己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
她为爸妈打抱不平,丢下工作也要回来给他过生日,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那天晚上,林知睿趁父母睡熟,想下楼给同学打电话,问问她们是不是还在通宵玩,没想到会看见余明远站在厨房里。
他背对着厨房门,双手撑在料理台边沿,他的面前是没吃完的半个生日蛋糕。
那一刻,林知睿觉得眼前的余明远,站在一片阴翳寂静之中的背景,让人觉得很可怜。
那天晚上,林知睿没有出声,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他很久。
她想,那时 他也不敢吧。
不敢敞开心扉,接受没有血缘关系的邹诚和林韵的好意,不敢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值得他们挂念,不敢幻想他被这个家所接受。
被选择。
他连一块蛋糕都不敢吃。
就好像他只要不接受,就不会再失去。
这是一个被抛弃了太多次的人,对自我的一种保护。
但他还是忍不住,半夜偷偷来到厨房,拿出自己不敢吃的蛋糕,一整夜盯着蛋糕上切掉了一部分后最后剩下的“快乐”两个字。
林知睿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将自己的行李箱拉起来,什么也不说,拖着往门口走去。
开门,关门,不带一丝犹豫。
余明远站在原地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也许三十秒都没有,余明远手伸进裤子口袋,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裤。
他去找白天穿过的裤子,在床上和沙发上找了一通没找到,才反应过来刚才被林知睿胡乱塞进行李箱离去了。
余明远打开门,看到门口的白色行李箱,和跨坐在箱子上的人。
林知睿手臂交叠在箱子拉杆上,抵着下巴,听到动静,缓缓掀起眼皮,带着胜利者姿态,揶揄道:“我以为你真舍得呢。”
余明远捏了下手里的东西,语气平静:“出来抽根烟。”
看到他手里的烟,知道他不是特地出来找自己的,林知睿瞬间垮下脸。
“余……”
没等她骂出口,下一秒,就被粗暴地拽着胳臂从行李箱上拉起来。
行李箱被绊倒,余明远也不管,将人一把拉进房间推到墙角的同时反手关上门。
亲到快缺氧时,林知睿想到什么,推了余明远一下,没推动,一狠心,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余明远含混地“唔”了声,稍稍退开她的唇。
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他不说话,半掀眼皮,眯着眼睛看她。
她被看得心头一阵酸软,抵在他胸前的手臂,绕过肩膀,环住他脖子,目光撇了眼门口。
“行李箱还在外面……”
走廊里可怜的行李箱总算被拿回房间。
难舍难分的激吻被打断,两人都有些尴尬。
林知睿拿着洗漱包逃去卫生间。
她在卫生间磨蹭了很久才出来,看到余明远正在铺被子。
房间里唯一的大床上,多了一床被子。
原来刚才有人敲门,是客房来送被子。
从余明远开门,将她拉进房间的那刻起,林知睿就知道,今晚两人肯定要睡一间房。
两床被子……
倒也没出乎她的意料。
不管余明远有多想,两人舌吻得有多深入,到底没法直接突破最后一步。
这么多年,那层“好哥哥”的皮囊早就粘在身上撕不下来了,搞不好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层是真,哪层是假。
余明远洗漱完出来,林知睿已经很识趣地钻进自己的被子里,蜷着身体,侧身躺着,整个人像陷进一团柔软洁白的云朵里。
余明远依次关了卫生间,门口玄幻和房间的灯,只留床侧一盏起夜灯,映出一小片暗黄灯光。
两米的大床,分被而眠,只要不是刻意,不会碰到彼此。
沉静的夜,唯有彼此清缓起伏的呼吸。
空气里有淡淡的青柠香,被房间里的暖气蒸腾,薄雾一样覆在他鼻尖。
对一个高烧刚退,身体尚在疲惫中的人来说,无异于久困沙漠的人喝到一杯冰镇的带着气泡的七喜。
从头到底的沁凉舒爽。
本来平躺着的人,侧过头,在昏黄的视线中,看着离自己一臂之遥的人。
她背对自己,一头墨色长发几乎铺满了整个枕头,手臂搭在被子外,睡衣袖口堆叠在手肘。
一动不动,把自己睡成了个小石雕。
余明远无声地笑了笑。
他叫了她一声:“林知睿。”
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手指不太明显地蜷了蜷,过了一会儿才发出类似睡着被吵醒的“嗯”。
余明远没拆穿她,只轻声说:“转过来。”
第56章 不舒服
林知睿没动, 手指暗自拧紧被单,声音闷在枕头里,不耐烦道:“转过来干吗?”
余明远侧过身, 长臂一伸, 将她转了过来。
大概是太过震惊,被“翻面”后,她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干干净净, 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他。
余明远低头看着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
她站在院子里那株白玉兰下,见到自己的第一眼, 眼里不见任何厌恶或是喜欢, 带点怯生生的好奇和打量,纯粹干净,让他的心软得不像样。
余明远哪里受得住被她这样看着。
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后脖,强硬地让她仰起头, 同时自己俯身低头,深深地吻住她。
不知道是谁先掀了谁的被子,没了两层被子的阻碍,两人的身体没有阻碍地相贴在一起, 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变化时, 都有种呼吸将窒的心悸。
余明远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好,他发着低烧,比正常人高半度的身体, 让他的唇和他的手都像烧红的烙铁, 在她的耳后,脖颈, 锁骨处蜿蜒烙下灼烫的印迹。
最后他的手停在她侧腰,拇指指腹沿着隐约的马甲线来回摩挲。
她骤然想起昨天在电影院,亲得难舍难分时,她哥的手撩开她衣服下摆,沿着自己清晰的脊柱一节节往上。
冬天衣服穿得厚,她习惯只穿带胸垫的小背心,所以他一路没有障碍地摸到她肩胛骨时,似乎怔愣了一下。
他当时的目光交织着困惑和惊愕,似乎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没穿内衣就出门了”。
“昨天穿的就是这个?”温热潮湿的呼吸落在她耳边。
余明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解开谜题后的讶异,还有纵然克制了也还是露出的隐隐的兴奋。
她不太自在地“嗯”了声。
余明远的虎口张开,修长的手指围住半圈。
林知睿觉得,这种感觉像是被内衣上的钢圈稳稳地托着。
说不出的某种略微不适的异物感,让她不由挺直了腰背。
他自然很快就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没再往前探索,但也没移开。
隔着薄薄一层棉,感受着她呼吸时的一起一伏,虎口上被压的重量。
“睡觉还穿着?”
“不可以吗?”
“会不会不舒服?”
“你这样……才不舒服……”
她其实没睡觉穿内衣或者背心的习惯,她是刚才太紧张,忘了脱了。
感觉到他指尖的突然施力,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林知睿下意识就要把脸埋进枕头,但莫名的胜负欲让她不愿在他面前认怂。
她忍着没动,紧抿住唇,与他在半明半晦中对视。
好在余明远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像是丈量一样卡了卡后,他把手拿出来。
在她微微讶异的目光中,他吻了吻她薄汗涔涔的鼻尖,吻一下还不够,张嘴克制着咬了一下。
林知睿吃痛“嘶”一声,伸手去捂余明远的嘴,被他顺势摁住手背,在手心里连亲了好几下。
他又亲又咬,将她手心弄得一片湿漉刺痒,似乎是在以此抵消被强压下的欲念。
林知睿手心都被亲麻了,虫啃蚁咬般的酥痒蔓延到心头。
余明远因为发烧,出了很多汗,从他身上不断散发的热意将她裹挟起来,闷热得她透不过气。
她想象不出,究竟是多大的克制力,才能在这种时候没再继续下去。
而同时,她也为他的克制心疼。
林知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食指搭在他T恤领口,轻轻一勾。
余明远刚开始没动,直到她勾第二下,才挪了挪,随着她的力道靠过去,头枕在了她的枕头上。
两人四目相对。
她不说话,连呼吸都放轻,昏沉黯淡的灯光,映出她眼底晶亮的湿意。
“怎么?”余明远双手捧住她的脸,指腹轻搓她眼角,嗓音里带了点逗弄的笑意,“不是没碰着么,这就怕了?话说得那么霸道,胆子怎么才这么点儿?”
“余明远……”
“嗯?”
“你可能……要三年见不到我。”
“我知道。”
“你知道,”她闭了闭眼,滚烫的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哽咽道,“那你为什么还敢问我要四天?”
“你知道那天我在格尔木的医院找到你,看到你坐在吸氧室里,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
林知睿吸了吸鼻子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余明远顿了顿,垂眸望住她,“这些年,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林知睿可能永远无法想象,余明远在意识到自己对妹妹有不正常的感情时,对兄妹乱/伦的羞耻,对邹诚林韵的愧疚,他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痛苦,甚至因此产生了自我厌弃的情绪。
他会不断去思考,去论证,最后得出结论,正是因为自己的卑劣,所以才会被一次次抛弃。
所以他克制压抑着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绝对不让他们冒出头。
他不想失去邹诚和林韵,更不想失去林知睿。
这么多年,他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慎重地考虑,看向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在克制。
他把“林知睿哥哥”这个身份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不敢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克制压抑到极致,慢慢变得麻木,最后变成和呼吸一样正常。
妹妹十八岁的告白让他措手不及,但他没有让经年的渴望冲昏头脑。
他果断地拒绝,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正轨。
最后林知睿如他所愿,她不再说爱他,不再对他有期待,他们退回到了兄妹的界限之内。
他们得以继续在“兄妹”的轨迹上走下去。
她回国后,他以为他们还能和过去一样,做没有血缘关系但最亲密的兄妹。
他也一直在为此努力。
他对她身边出现的异性感到不满,并产生嫉妒愤怒的情绪时,他说服自己,那只是他作为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可这些借口,太过苍白无力,根本支撑不了他对她越来越明显的占有欲。
当他意识到那些念头即将无法克制,而一旦他彻底释放内心,后果将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时,他只能再一次强压。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
十年了,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直到那天江奕给他打了个电话。
余明远终于明白,这些年的自己有多自私狭隘。
他趁所有人睡着,偷偷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林知睿不是那剩下的半块蛋糕。
她从来都不属于他。
无论是兄妹还是爱人,这世上任何一种关系,都不可能将一个人永远绑在另一人身边。
他妄图用道德枷锁,逼她留在自己身边的结果只会彻底失去她。
余明远向林知睿忏悔,他承认自己错了。
林知睿说你确实错了,早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半夜,跑到你房间,你就该把我按在床上狠狠地亲。
在那个她高考结束,真正可以享受自由放松的假期里,他们应该在长乐路的小洋房,或者在那套空调打不冷的老公寓里,尽情沉沦在蓬勃的爱欲里。
“你错过了十八岁……”她食指的指尖轻点在他高挺的鼻尖上,为他遗憾道,“少女时期的林知睿。”
他说对不起,她说我不要对不起,她说我要你回到那天,回到我十八岁那天,做你当时真正想做的事。
她只穿着那件小背心,背心的吊带褪到手肘,两片半弧形的轻薄棉垫被拉到了肋骨下面。
她不断仰起脖子,目光所及是酒店深灰色的床靠,她不敢低头看一眼,可触感却真实得可怕。
感觉到尖刻细小的吮咬时,她双手环住他的头,却仍然不敢看。
她深深地呼吸,而每一次随着呼吸起伏,都将他的脸埋得更深。
林知睿的大脑空白一片,整个人昏沉混沌,唯有他的唇舌和手指,无比清晰。
她不由地想,原来我十八岁时,余明远就想对我做这些事了。
所以那晚他在阳台抽烟,不是在思考怎么拒绝她的表白,而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弄坏妹妹。
余明远似乎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他抬起头,手掌覆在她脑后,低头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湿漉漉的,带着青柠的味道。
一想到他唇上的味道是从哪里沾染到的,林知睿整个人都像被煮沸的水,咕噜噜冒着热气。
比刚才他直接含吮时更觉羞耻。
黏腻湿热的吻慢慢移到耳边,他边平复着呼吸边哑声问:“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她早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想哭。
他收着劲,咬了咬她的耳垂。
“说给我听,睿睿。”
这一声“睿睿”,喊得林知睿心口骤缩。
“我在想,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怎么突然想这个?”余明远停下吻她的耳朵,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几丝清明,“不喜欢我抽烟吗?”
“不是,”林知睿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觉得,你那时从没为学业或者其他事困扰过,又没什么烦恼需要抽烟放松。”
余明远没说话。
他显然不愿意和她讨论这件事。
但她并非一点都猜不到。
“是……因为我?”
余明远还是不说话,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告诉自己时,他却开了口。
“你还记得你高一时,那个给你发骚扰短信的人吗?”
“你说那个恋妹癖?”
“……”
就算看不见,林知睿也能感受到她哥此时的眼神有多沉。
她当然记得,不久之前,他们还因为这件事吵过一架。
“我不是说你……”她尴尬地把话题扯到正轨上,“你抽烟和他有什么关系?”
“当我知道那个变态在骚扰你,看到他发给你的那些短信……”余明远顿了顿,“我当时要你删掉那些短信,要你忘了所有内容,一个字都不要留在脑子里。”
林知睿能理解余明远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那些短信内容太恶心了,对于才上高一的她来说,简直无法把这些认识的字连起来组成字面意思。
他俯下身与她额头相抵,“可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他很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来没有过地感到难堪和唾弃自己,“那天晚上,我梦到你了。”
短信里肮脏不堪的字,变成了他的梦境。
他恨骚扰妹妹的人,更恨他自己。
他在梦里对林知睿所做的一切,是余明远往后数年最大的梦魇和痛苦的来源。
在那个夜里,他梦到了他的妹妹,他深爱着、守护着,于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那个春夜,余明远的人生失格,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林知睿在明白了余明远那些话的含义后,她的瞳孔不断变大,“可那时我才……”
“林知睿,”余明远捂住她的嘴,额头抵在手背上,颤声说,“求你,别说。”
林知睿拉开他的手,虽然感到震惊,但并非不能理解。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秘,那些背德的念头平时被压制,可偶尔还是会跑出来,想要把某个人撕毁,破坏,践踏。
林知睿:“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吗?”
“什么时候?”
林知睿笑起来。
当初因为撞见江奕的事,她谈性色变,直到那天晚上梦到余明远。
醒来后她找菲欧娜要了根烟抽,当时菲欧娜问她怎么突然想抽了,她深吸一口,让混合着薄荷和尼古丁的苦涩萦满整个口腔。
她笑着说:“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林知睿:“我爸有没有告诉你我在法国的事?”
其实余明远不说,她也大概猜到了,他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格尔木找自己。
林韵他们知道,圣诞夜那天发生的事让她非常痛苦。
但他们不知道,痛苦只是开始,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因为无法释怀和排解,陷入了更深的抑郁。
虽然余明远已经知道了,但林知睿还是亲口将那些年的自己说给了余明远听。
“酗酒,失眠,看心理医生,还有……”她顿了顿,要将心底的隐秘宣之于口并不容易,她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呼出,“我没有办法和异性有肢体接触。”
余明远撑起上半身,要去开床边的灯,被林知睿阻止了,“别开灯……”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盔甲,让人能开口说出那些深藏心底的隐秘。
余明远看了她很久,他不说话,但林知睿清晰地感受到他压抑着的呼吸。
沉默许久,余明远才终于从某种情绪中脱离出来,他替她整理好身上的小背心,替她盖好被子。
他重新躺下来,手臂穿过她后脖,握住她肩膀。
他将她用力搂进怀里,宽大的手掌反复搓着她后背。
“是因为你爸爸的事吗?”
“嗯。”
余明远把人搂得更紧,“都过去了。”
“我知道。”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说话。
沉默中,余明远突然问:“你刚才说不能和异性有肢体接触?”
林知睿埋下头,恨不得钻进被子里,最终还是很轻地叹了声气,认命道:“……除了你。”
沉吟片刻,余明远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他话说到一半,她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她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是因为喜欢你。”
喜欢你和只能被你碰,这里有先后关系。
非常鲜明、直接,一是一二是二。
就像她这个人。
从第一次说喜欢他开始,就铆足了劲,不计代价,不顾一切。
要了命了……余明远想。
“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他话说一半,停住了。
等了好久,没等到后续的话。
林知睿从他怀里出来,撑起上半身,垂眸盯着他,口气有点急:“说啊!”
她长发自肩头垂下,一半落在枕头上,一半落在他脖子和脸上,柔软的触感,青柠的香味。
余明远无端想起那年在老公寓,他打地铺睡在她床边,半夜醒来,黑暗中她的头发从床沿垂落,每每把他吓个半死。
但惊吓过后,他抬起手,五指缓缓穿过她的发丝,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觉得没来由地安心。
“林知睿,”他温柔地撩开她的长发,捧住她的脸,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这四天,我会用一生去铭记。”
第57章 凶什么
白天开车, 晚上在医院尽心尽力照顾,林知睿到底疲乏,躺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醒来时, 窗帘拉着, 房间里只有玄关处有灯光,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看着空着的半边床,发了会儿呆。
“醒了?”余明远的声音从卫生间传出来。
他已经换好衣服, 洗漱完, 高烧彻底退了,看上去精神不错。
“几点了?”林知睿打着哈欠问。
“九点。”
林知睿手伸出被子,伸了个懒腰又缩回去, 身体往下埋了埋, “才九点啊……”
在她脑袋彻底钻进被子前,身边的床沿下陷,一股薄荷味的清爽水汽扑鼻而来。
余明远俯下身,用下巴撇开被子, 鼻尖浅浅擦过她的,嗓音低柔:“起来吃早餐了。”
他呼吸时,除了清凉的薄荷,还有刮胡水淡淡的味道, 拂在她热烘烘的面颊上。
不太真实, 像是梦境中的场景。
如果十八岁那年他们在一起,那么后来的每一天,都会像今天这个早晨一样吧。
吃完早餐, 两人去了昨天错过的七彩丹霞景区, 为了节约时间买了深度游的票。
深度游的游客不多,讲解员的介绍深入浅出, 景区很大,颜色斑斓浓烈,像上帝打翻的颜料,林知睿带了两个单反换着拍个不停。
一上午都在丹霞,结束后两人回到酒店,收拾完东西退房,继续下一个目的地。
路上堵了几段,晚上才开到扁都口,这里酒店本就不多,他们只订到一间民宿。
草草吃完晚饭回了房间。
用房卡刷开门,林知睿没第一时间进门,站在门边,蹙眉打量着眼前的房间。
能在春节临时订到房间已属不易,他们定得已经是民宿最贵的豪华大床房,但亲眼见到“实物”,还是令她感到了落差。
装修有种十几年前的宾馆风,房间里所有灯光开足了也很暗,显得里面一应物品更加灰扑扑的,那张所谓的大床,林知睿怀疑它有没有一米五宽。
余明远自然也看到了这里的条件,他比林知睿淡定得多,推着行李箱走进去。
放下行李,他先掀起被子看了眼,床上用品还算干净,然后他走进卫生间。
没多久,余明远从卫生间走出来,“可以洗澡,但热水器是太阳能的,水不太够,不能洗太久。”
这是能住的意思。
林知睿嘟哝:“你什么时候标准这么低了?”
一个能洗澡就满足了。
“我一直是这个标准。”
林知睿挑了挑眉,翻起旧账,“那当初是谁,有钱没地方花,把江月路那套房子里的东西全换了?”
余明远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反问:“你说为什么要换?”
他不见得有多么会享受,在生活品质上,除了干净卫生这一点外,一向是最少必要原则,所有的超标准超规格,全都用在了一个人身上。
在他有能力之后,就没让她在物质上吃过苦。
随便给她买的理财保险,就是上千万。
“那被子……”
林知睿话音未落,就见余明远不知从哪个包里,翻出一次性四件套,利落地套上。
“你不说不脏吗?”
“如果只是不脏的程度,”余明远理所当然道,“我不会让你和它们接触。”
怕热水不够,林知睿洗得很快,民宿没有暖气,空调约等于没有,洗完她怕冷地钻进被子里。
没想到一次性的四件套倒也挺柔软。
她躺在床上,伸展四肢比了一下。
这张所谓的双人床,躺下两个成年人有些勉强,也不可能放下两条被子。
林知睿听着薄薄的一墙之隔,清晰的水声,心跳没来由地突跳。
昨晚的一幕突然复现。
昨晚她撑不住睡着前,她哥亲她哪里来着……
林知睿来不及展开现象,余明远比她洗得更快,他的理由是热水洗完了。
但林知睿觉得她哥不真诚,因为热水洗完了也不是他强硬地不让她玩手机,然后关上所有灯,上床后从身后抱住她,从她后脖颈一路吻到她耳朵,手从睡衣下摆伸进去的理由。
她背对着靠在他怀里,身上真丝睡衣柔软顺滑地紧贴着肌肤。
如果她低头,就会看见丝绸勾勒出的她哥的手背弧度……
可她不敢看。
她今天没穿小背心。
当他五指并拢,收紧,完全拢住时,她咬着牙,隔着轻薄的丝,忍不住将自己发烫的手掌覆在他手背,随着他的手部动作缓缓起伏。
林知睿被揉得心口发软,死死咬住嘴唇,怕自己一开口,有什么羞人的音调就要从嗓子眼里跑出来。
不过是揉一揉,却比直接亲更让人受不了。
相比她的煎熬,她哥不急不缓,轻揉慢捻,跟把玩趁手的玉器似的。
“余明远。”声音落下的同时,她手掌向下,压住他的手不让动。
侧颈的浅吻停下,随着耳畔拂过潮湿热气,响起男人一声低哑的“嗯”。
林知睿心头一颤,腿肚子跟着发软。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没给自己太多犹豫的时间,挺直后背,腰腹发力往后躬身。
感觉到身后的人倒抽了一口气,她嘴角弯起,故意道:“都这样了,还忍?”
她说着话,又蹭了好几下。
余明远“嘶”了声,抽出被她压住的手,握在她腰上,咬牙切齿地叫她,“林知睿!”
林知睿干脆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她的一条腿跨过余明远身体,双手撑在他头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凶什么凶!”她恶狠狠地说,“余明远你又摸又亲不干正事还有理了!”
她那么理所当然地一通骂,余明远怔愣片刻,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林知睿,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你别又想用你那套道貌岸然的理论教训我,”林知睿哼声道,“你男人的‘劣根’早就出卖你了,它可比你诚实多了。”
她一语双关。
他羞恼之外,血气控制不住地一波波上涌。
余明远掐住她两侧腰,让她彻底坐在自己身上,哑声问:“那你说说,我应该干什么正事?”
“说来话长,”林知睿被压着,艰难地前后扭了两下,满意地看着他徒然变色的表情,“不如直接干吧。”
他当然知道她要自己干什么。
当他偶然撞见,妹妹幻想着他,探索身体的欢愉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就算隔着两层布料,他的轮廓也清晰无比。
妹妹有着求知若渴的探索精神,她不仅探索自己,也想探索他。
以身为尺,测他的长度,周长,硬度,还有耐力。
但没等她得到所有数据,自己先行缴械。
她无力地趴在他身上,空气中漂浮着盐津渍过的青柠味。
他手向下,碰了碰,她身体轻微痉挛了一下。
他忍不住调侃:“正事干完了?”
身上的人抬起手臂砸了他一拳,只是软绵绵毫无力气,跟小猫爪子轻轻挠。
余明远抓住她手腕,拉到嘴边,咬了咬她细白的手指,不等她开骂,手背环过她后腰,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
房间里漆黑一片。
但适应久了,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她刚才自娱自乐,显然累坏了,呼吸倒现在还没平复,但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却闪着期待的清亮。
坦诚地、热烈地看着他,也告诉他——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知睿,你有没有想过,只和我谈四天,就任凭我予取予求,有多亏?”
她在黑暗中,往他身下瞥了眼,意有所指道:“我刚才感受了一下,应该不亏。”
光是隔着衣物磨,就能让她有那么棒的体验,要是来真的,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她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满足。
余明远无奈,“亏不亏不是这么算的。”
“那要怎么算?”林知睿伸出手臂,勾住他脖子,借着点力撑起身体,仰起脸亲他,边亲边虚心求教,“你教我吧,哥,我从小到大的数学都是你教……”
余明远的气息骤然乱套,伸手捂住她嘴巴,将她压回床上,声音沉得可怕,“别说小时候,一个字也别说。”
林知睿哪里会听他的话。
她拉下他捂自己嘴的手,缓缓向下移动,蜿蜒曲折地滑过纤细脖颈,清晰的锁骨,起伏的山峦,平坦的小腹……
“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偷穿你衣服吗?为了留作纪念,你的高中校服没扔,挂在你衣橱里,我有一次偷了你高中的校服衬衫,你知道我除了贴身穿过,还拿它做什么了吗?”
“林知睿……”他闭了闭眼睛,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让她说下去,可他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阻止她。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听她说这些。
她终于把他的手带到了终点。
指下的丝绸早已湿透,勾勒出山峦叠翠,曲径幽深的美好。
“就像这样……”她双月退并拢,绞紧着哥哥修长指关的同时,忍不住仰起脖子,眸光散落,满足又难.耐地轻叹着,“夹过哥哥的校服衬衫……”
第58章 很直接
林知睿的眼型很漂亮, 眼珠子漆亮,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总是透着熠熠的光。
这双眼睛, 轻易就能从里面找到自己。
沉迷的, 放纵的,堕落的自己。
十六岁跟着邹诚入赘到林家的余明远,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 十多年后, 自己会把当做妹妹疼爱的人在床上弄哭。
虽然弄哭也是因为他太想要疼爱她。
余明远正面抱着林知睿,在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后,抬手捋了捋她鬓角汗津津的发丝, 亲了亲她耳朵, 轻声问:“去洗洗?”
真丝睡衣半褪,松垮地挂在林知睿手肘,她毫无缝隙地贴在他纯棉白T上,他的黑色运动裤衬得她两条白生生的腿, 在灯光下如玉酯凝露一般光滑。
林知睿没骨头似地被余明远圈在怀里,在烟花般炸开的激荡中缓缓回神。
她靠在他肩头,懒洋洋地埋怨:“干吗不做到底啊……”
她不得不承认,男人和女人的差距, 从一双手就可以体现。
余明远的手生得很漂亮, 指骨修长却不失力度,指关节微微凸出,绷着蓄力时, 手背青筋爆起, 和他的人一样,有一种清峻嶙峋的性感。
单看每一根手指都细长柔软, 没想到当其中几指并在一起时,存在感竟那么强烈。
长度,力度,甚至是指腹上的薄茧,都是令她频频失控的原因。
但和用他的校服衬衫一样,终究不是她想要的。
林知睿的思想很单纯,很直接。
要睡就睡真的,其余都是过家家。
林知睿犹记得第一次探索自己,是高考前几 个月的某天深夜,她关着灯,躺在床上默背英语单词,听到一墙之隔的水声,和掩盖在水声中压抑的断续的男人的低/喘。
那声音其实并不真切,模糊得像隔着层水雾,也许她哥只是被洗澡水冷到了发出的呓语。
也许是她听错了,他根本没有发出那些声音。
但当她把手放进被子里,拉高睡裙,她并没有感到惊讶和羞耻,她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刚开始只在外面浅浅地研磨试探,那种感觉很奇妙,脸颊发烫,身体发热,心跳重得像是要跳出来。
最后的时刻一片空白的大脑里会炸开无数绚丽的烟花。
那晚她忘了她哥洗了多久的澡,反正比他平时洗澡要长,她会记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晚她脑中的烟花炸响了两次。
后来她再没听到过水声之外的任何声音,但她的自我探索并没有因此停滞。
很快她就不满足于此,有过几次经验,又在真人视频中学习一番后,她开始了由表入里的探索,再次打开了她的新世界。
那时候高考的压力很大,疲惫得大脑都快停摆时,一场酣畅淋漓的自我慰藉,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能让她得到片刻的放松和愉悦。
后来她时长会在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一片淅淅沥沥的水声,分不清是在下雨,还是淋浴器的水声。
余明远把她带进了梦幻绮丽的世界中,她所有和性有关的探索,精力和渴望都和他有关。
如果“当林知睿的哥哥”是余明远的执念,那么“睡到余明远”就是林知睿的。
两人的期望背道而驰,永远不能同时存在。
余明远的手臂环过她,将她身体往上提,作势要抱她下床。
“去洗洗,很晚了,明天不是早起吗?”
“你别转移话题,”林知睿重心往下,用身体压住他,“你明明自己也很想的,都碰到了,为什么不进……”
“进去了,然后呢?”余明远霍然打断她,呼吸微重,咬着牙说,“我是爽了,你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自己?”
“我也会爽啊!”
余明远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林知睿反手在他们四周乱摸一通,摸到什么后,“啪”一下拍在余明远胸口。
“安全措施不是准备了吗,你还在担心什么?”
在被余明远的手弄得神魂颠倒时,林知睿觉得自己也应该回馈他点什么。
可余明远不让,只让她隔着布料碰一碰。
一旦她有进一步的举动,就被他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她以为他是担心没有准备,献宝似地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一枚。
她以为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没想到她哥看到她准备的东西,表情一变,手上动作跟着停滞。
没等她明白他变脸的原因,他就再没给她机会想。
一下子进来三根,林知睿的呼吸滞了滞,后背躬起,身体本能地抵触它们。
她想要往后退,可在这张一米五的床上,她无处可退。
“对,就这样,”他咬着她耳朵,命令她,“并拢,林知睿。”
他的拇指也没闲着,配合着其他三根的速度,拨弄揉搓地打着圈。
她被弄得受不住,直摇头,一声迭着一声地喊他“好哥哥”,眼角泪水滑落了一滴又一滴。
瞧她真被欺负狠了,他到底心软,将她搂进怀里抱坐起来,边吻去她眼角泪渍,边问她哥哥好在哪里。
她说:“哥哥哪里都好,这里最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突然坐直,拽下他裤子,紧接着狠狠往下一坐。
要不是他反应快,真就被她得逞了。
余明远被她吓出一身冷汗,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不轻,她一开始被打傻了没反应,很快,黑漆漆的眼里蓄着一筐随时要掉下来的眼泪和倔劲儿。
他才刚要心软,她却故技重施,要坐上来。
不敢真弄疼她,又不能真让她坐上来,两人就这么咬着拧着缠着。
最后在她明白他铁了心不让她得逞后,退而求其次,夹着腿把自己蹭出来。
“你说我担心什么?”他抽走她手里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扔得远远的,看着她的目光沉得可怕,“你以为我真想爽,你行李箱里那盒东西够我用一晚吗?如果我只考虑自己爽不爽,在格尔木找到你那天,就不会再让你离开酒店房间半步。”
余明远前面那些话,听得林知睿的心思差点又要活络起来,但他最后那句,让她彻底懵住了。
余明远知道她听懂了。
他捏住她下巴,将她脸抬起来,“你以为我是现在才有的这个念头?”
林知睿从没见过余明远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尾狭长而锋利,目光沉甸甸的,好似背光处,阴沉冷冽的雪山。
他从来都不是高洁神圣的雪山。
他阴沉,邪恶,肮脏。
压得人喘不过气,也冷到了骨髓里。
“林知睿,你不如想一想,初三那年你吵着要出国和林姨闹翻的那次,我带你回老房子里住了两个月,如果最后林姨同意让你出国,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余明远的声音不大,语调平缓,吐字清晰,如果不考究说的内容,就像在工作会议上,例行惯例地询问项目进度。
而林知睿是因为老板突然提问,心慌意乱的小员工。
她顺着他的思路愣愣地问:“你会做什么?”
余明远很轻地笑了声,低头,含住她的唇,缠绵地吻了好一阵才放开她。
她被吻得气息发烫,红唇泛着柔软湿润的光泽,双眼雾蒙蒙地望着他。
他一眼不错地看着她,如这十年来的每一个注视她的瞬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知道我们国家有多大吗?就像我们一路走过的大西北,荒漠,戈壁,无人区……这些地方不行,但总能找到人烟稀少、天气好环境好的地方,”余明远平静地看着她因为震惊,微微睁大的眼睛,平静地说出心底里那些见不了阳光的阴霾,“车票,路线,到了之后的落脚处,未来的生活……我在做这些规划时,你在我身边睡得很香,我当时想,怎么有人这么好哄,扇扇风,做做饭,就死心塌地叫哥哥。我要是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会担心我卖太便宜了?”
林知睿沉默地、震惊地听着余明远这些话。
她当然知道,温良恭顺,克己复礼,只是他的伪装,私底下的余明远,根本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
可真的触及到这人灵魂的底色,还是令她震惊不已。
沉默了很久,她忍不住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余明远不答反问:“那你知道,你把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哥哥吗?”
“对我来说,你不只是哥哥。”
“是什么都无所谓,”余明远用她不曾见到过的目光,很深很深地凝视着她,“对你来说,我就是个畜生。”
背地里觊觎亵渎,对妹妹有不伦之念的畜生。
他和那个骚扰她的恋妹癖没什么不同。
不,自己更虚伪,更恶心。
林知睿看着他,目光里有震惊,也有激动。
余明远太过震惊的言论,反让她觉得,自己离他更近了。
她想,这才是一个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敏感的青春期在毫无血缘关系的家庭长大的人,真正的心理层面。
得不到时疯狂想要,得到了又患得患失。
唯一能留住她的方法,除了关起来就只剩下死亡。
她相信他是爱她的,可把“光明正大地爱她”和“失去父母妹妹”,放在同一天平上,孰轻孰重,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是畜生,那我是什么?”林知睿迎着他的目光,眨了下眼睛,认真道,“小畜生吗?”
他是很坏,道貌岸然,劣迹斑斑。
但他同样也很可怜。
可怜到她想尽一切办法和努力去安慰他。
“哥,”林知睿捧住他的脸,“你是不是觉得你说这些话我就会害怕?”
妹妹此刻的反应让余明远始料未及,他沉默又紧张地看着她。
“我初三时你想拐走我,而我高三时想睡你,”林知睿笑着说,“我们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高尚,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审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