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正常(二章合一)
长假上来, 没有任何过渡,林知睿再次进入忙碌的工作节奏中。
工作室才起步,专职摄影师目前只有两位, 除了林知睿, 还有一位男摄影师。
因为没有专业的修图师,拍好的原片,她只能自己修。
白天拍, 晚上修, 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这天又忙到很晚,工作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敞开式的办公区域, 只有她工位上的灯亮着。
有人从独立办公室出来, 径直走到她身边,屈指在她桌面上敲了两下。
林知睿连头都没抬道:“再见。”
“工作是做不完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别捣乱, ”林知睿不耐烦道,“你已经浪费了我两分钟时间了。”
“你这样让我这个老板情何以堪?”
“成语用的不错,”林知睿不吝夸赞,“比菲欧娜好。”
“谢谢, 我喜欢这个评价。”
最终, 林知睿在老板的软磨硬泡下提前结束了加班。
两人都没吃饭,艾瑞克提议去吃他认为上海最好吃的汉堡。
入夜的上海热闹浮华,灯火璀璨。
到了目的地, 周围车库没有空位, 只好沿街停车。
两人在侍应生的带领下,在一张两人桌边坐下。
林知睿打量了下四周, 问艾瑞克:“你别告诉我这是一家伪装成酒吧的汉堡店?”
艾瑞克笑着说:“这当然是一家正儿八经的酒吧。”
艾瑞克告诉林知睿,这家餐吧的汉堡比酒的销量高,她果然看到大部分桌上都点了汉堡。
侍应生送来餐前酒,林知睿摆摆手。
“请帮我换成气泡水,谢谢。”
“你不喝酒,是不是意味着我不用开车?”
“你也不能喝,”林知睿请侍应生把艾瑞克的也换成无酒精的饮料,不忘提醒他,“别忘了后天约了嘉和谈合作。”
嘉和是家经纪公司,旗下有骆嘉言等几个小有名气的艺人,这次他们换摄影工作室,搞了个竞标,艾瑞克的工作室被选中。
双方约了后天谈具体的合作,这两天他们一直在忙着研究合约。
“好吧,”艾瑞克妥协,“但我要桃子味的气泡水,谢谢。”
艾瑞克点了两份招牌套餐,等待的过程中,两人聊起林知睿要开摄影工作室的事情。
艾瑞克提了很多建议,他甚至主动提出,免费把现在工作室的闲置区域租借给她,同时她也可以随意使用工作室的器械。
林知睿始终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发现她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艾瑞克反应过来,他问:“你不想开工作室了?”
林知睿皱眉,“我还在考虑。”
“为什么要考虑?”艾瑞克不解道,“场地和器械我可以帮你解决,你不必为成本考虑。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才有机会展现你个人的摄影风格。”
“没那么简单,”林知睿用吸管搅弄玻璃杯里的透明液体,窸窣的声音,像她内心烦躁的回音,她低声说,“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要考虑。”
还有她的家人们。
话题到这里自然而然终结。
艾瑞克是个老外,地地道道的老外思维,林知睿需要考虑的“其他”属于她的隐私,他无权过问和干涉。
汉堡上来后,两人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吃全上海最好吃的汉堡。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店里进来几个打扮光鲜的职场精英,一路说说笑笑,其中一人看见林知睿时目光停顿了一下。
姚樊和同行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走了过去。
他走近时,林知睿抬头看到了他,表情有一瞬的惊讶。
姚樊第一时间没有看她,他看了坐她对面的艾瑞克一眼,才看向她,笑着打招呼。
“真巧啊。”
林知睿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姚樊的视线再次投向艾瑞克,他用英文开场,在艾瑞克用标准的中文回复后,他切回中文。
“我和几个朋友过来坐坐,”他礼貌询问,“一起吗?”
艾瑞克看向林知睿,意思是一切听从女士的决定。
林知睿毫不犹豫地拒绝。
姚樊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显出任何不快,微笑着祝他们今晚过得愉快。
姚樊离开后,艾瑞克说:“你似乎对这位先生很不客气。”
“我为什么要对他客气?”
“我以为他是你朋友。”
“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自从姚樊把余明远打伤后,两人没再见过。
在余明远的劝阻下,她没找姚樊当面对质。
姚樊在她这里已经出局了。
当初她有过找姚樊当男朋友的念头,但现在,连朋友关系,她也不愿再维系。
这段时间,姚樊经常给她发消息,约她出来。
他越当做无事发生,林知睿对他的感官就越差。
艾瑞克不再问,他抬头,遥遥看向某一桌。
正巧姚樊也在往他们这里看,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眼神交汇了一下,姚樊隔空敬了艾瑞克一杯,艾瑞克用气泡水回敬了一下。
艾瑞克中肯地评价:“他是位绅士。”
“你知道一句话吗?”
“什么话?”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知道这句话,”艾瑞克摆弄起自己的知识储备,“你的意思是这位先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温和亲切,他其实是个虚伪的小人。”
林知睿笑着说:“那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
“其实什么?”
艾瑞克看着林知睿,最终摇头。
“没什么。”
饭吃到一半,艾瑞克接到电话,他的车因为临时停在路边,挡住了别的车,对方车主让他过去挪车。
艾瑞克去挪车后,姚樊就来到了他们这桌。
“不介意我坐吧?”因为刚才林知睿的态度,姚樊老老实实征询她的意见。
林知睿没说好,但也没拒绝。
姚樊当她默认,坐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白地问:“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林知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林知睿不说话。
她不习惯撒谎,但她答应了余明远不追究。
“我一直觉得我们挺聊得来的,口味相似,还很多共同爱好,”姚樊自顾自分析起来,“应该是武义之后吧,我觉得你好像在故意冷淡我。”
林知睿:“没有吧。”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但……”姚樊凑过来,放低姿态,“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我向你道歉,好吗?”
“不知道错哪里还道歉,那你人倒是怪好的嘞,”林知睿冷哼,“实属没必要哈。”
“哎呦,好妹妹,”姚樊被林知睿的小脾气弄得没法,讨饶道,“你要你姚樊哥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啊?”
“你又没做错,要我原谅什么?”林知睿说着站起身。
姚樊也跟着站起来,“去哪儿啊?”
“上厕所。”
姚樊看着林知睿离开的背影。
怎么说呢?
他不否认对林知睿有好感,见到她的第一眼甚至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他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他的那些前任们,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身材好,脾气也没林知睿大。
但林知睿太特别了。
她娇气傲慢,却也天真烂漫,像童话故事中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是姚樊情窦初开时幻想过的未来女朋友。
男人天然会对她产生好奇和征服欲。
林知睿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姚樊。
看样子他是专程在这里等她。
姚樊的表情很认真,“我们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林知睿连装都不装了,满脸的不耐烦。
卫生间进进出出的人多,姚樊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被林知睿拒绝了。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最后林知睿撂下这句话后离开了酒吧。
姚樊在路边追上了林知睿。
艾瑞克的车就在不远处,他已经看到她了,站在车旁朝她挥手。
“林知睿——”怕林知睿跑了,姚樊情急之下拽住她,她只是蹙了下眉,姚樊就松开了,双手举起,“抱歉。”
林知睿停下脚步,“你到底要干吗?”
姚樊说:“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没说破,但在姚樊看来,林知睿分明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按他原来的想法,因为是余明远的妹妹,他不能用过去“合则来不合则分”的态度对她,他决定以“结婚为目的”和人好好地谈,等谈了一段时间,再安排双方父母见面。
姚樊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前不久家里还在催婚,没想到就遇到了林知睿,各方面条件适合,又是自己喜欢的。
可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这几天也说服自己放下,只是今天碰到她,突然就很想问个清楚。
“林知睿,”姚樊说,“我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原不原谅两说,你至少得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吧?”
姚樊一开始以为,林知睿是介意他的“过去”,但过去两人相处时,他不是没提过前任,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并非计较这些的人。
“我和你哥是朋友,就算我们成不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每回遇到都这样吧?”
姚樊说完,林知睿没吭声。
“那行,你不用说,我来猜,要是我猜对了,你点个头这总行吧?”姚樊只好妥协。
林知睿没有反应,却也没急着离开。
姚樊斟酌了一会儿后问:“事情发生在武义?”
林知睿点头。
姚樊心里一凉。
“你……知道我偷拍你了?”
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存着侥幸心理,觉得一张照片而已,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的背影,林知睿应该不会计较。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姚樊心里反倒一松,“我跟你坦白,除了拍照,那天晚上我脑袋一热,把照片发了朋友圈,但我很快就删了,没什么人看见。”
林知睿没说什么,显然是知道他发朋友圈。
“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我不在乎什么照片,”林知睿打断姚樊的解释,从今晚两人碰面后,第一次直视他,“可你不该伤他。”
“谁?我伤谁了?”瞧林知睿的表情,事情好像不简单,姚樊急了,“哎呦,睿睿妹妹,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姚樊你有意思没意思,到现在还装什么?”
姚樊一脸委屈,“我装什么了我?”
“你敢说我哥脸上的伤不是你打的?”
“你哥?”姚樊一下子没听明白,“你说你哥怎么了?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受的伤?”
林知睿没想到,直到现在姚樊还死不承认,不仅演技惊人,脸皮也是真的厚。
她不想和这人再争执,转身离开。
姚樊愣了一下马上追上去。
艾瑞克原本倚在车旁,看到林知睿冷着张脸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又看见一脸着急的姚樊追过来。
“这位先生,”艾瑞克往林知睿身前站了站,将她大半个身体挡在自己身后,礼貌又警惕地看着姚樊,“别吓着睿。”
“放心,”姚樊平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只想和她谈谈。”
艾瑞克看了眼姚樊,然后用法语问了林知睿一句,林知睿也用法语回了他,艾瑞克这才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看着姚樊说:“已经很晚了,希望这个谈话不会太久。”
姚樊点了点头,他其实是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的,但他知道,下回林知睿不一定还会给他机会解释。
他往前一步,目光越过艾瑞克,看向林知睿。
“你刚才的意思是你哥受伤了,而打他的人是我?”
“不是你,他脸上的伤哪儿来的?”
“我没看到他的伤,”姚樊解释,“从武义回来后我就去深圳出差了,今天才回上海,晚上和几个朋友约了出来聚聚。你说是我打伤他的,可我为什么要打他?”
“还能为什么?”林知睿忍着厌恶说,“试问有哪个哥哥会容忍别人偷拍自己妹妹?他找你谈,让你删照片,可你却把他打伤。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打伤我哥的人继续相处吗?”
“不对,”姚樊说,“你说得不对。”
“什么不对?”林知睿冷笑,“是他没找你谈,还是你没打他?”
“如果你是指在武义的那次,他确实找我谈过,但我们谈的是公司的事。”
林知睿无语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事实就是如此,”姚樊说,“公司在深圳的项目出了点事,我离开武义当天就去深圳了。”
“那你告诉我,我哥脸上的伤哪来的?不是你打的,难不成是他自己砸了自己一拳?”
姚樊沉默一阵后说:“如果答案只能从这两个里选,那他就是自己砸了自己一拳。”
“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林知睿说,“还是你认为我哥有病,自己揍自己?”
“我没这么说,”姚樊说,“你哥当然不会这么做,但我确实没和他动过手,更没有打伤他,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根本就没有什么误会,事实还不够清楚吗?”林知睿对姚樊的厌恶到达了顶峰。
她没想到,姚樊面对事实还在咬死不认。
“这样,”姚樊拿出手机,“我现在给你哥打电话,我们当面对质。”
“够了,我不想再和你谈这件事。”
看着艾瑞克的车开走,姚樊这回没再追。
艾瑞克把林知睿送到小区楼下。
“谢谢。”
下车前,艾瑞克叫住林知睿。
他看着有些踌躇,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艾瑞克和他妹妹一样,都是热情开朗的人。
他们藏不住话,也瞒不了事,喜欢就直接表白,不喜欢也会当面告知。
和林知睿的性格很像,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朋友。
难得看到艾瑞克支支吾吾,林知睿主动问:“怎么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艾瑞克:“我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中文无法表达,可以用法语啊。”
艾瑞克的中文说得很好,但偶尔还是无法精准地用词,林知睿以为是因为语言原因,让他难以开口。
“不,和语言没有关系,”艾瑞克说,“只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应该告知你。”
林知睿警觉起来,“什么事?”
艾瑞克轻摇头,“准确来说不是事,而是我的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
“睿,”艾瑞克看着林知睿,“ 我刚才听见了你和那位先生的对话,也明白了为什么你说之前你们是朋友现在却不是了。”
“艾瑞克,”林知睿说,“这件事和你没……”
“不,睿,”艾瑞克打断她,“我想说的是,我似乎认同那位先生的话。”
林知睿不明白为什么艾瑞克会在意姚樊的事,但她还是耐心地问:“你认同他的什么话?”
“我觉得,”艾瑞克顿了顿,“他说你哥哥故意砸自己一拳,也许是对的。”
艾瑞克反复强调,这只是他的感觉。
林知睿无法理解。
艾瑞克根本不认识姚樊,他没必要为他说话,可他和余明远没有利益冲突,更没必要故意抹黑他。
除此之外,艾瑞克还告诉了她一件事。
那次她去见江奕,问艾瑞克借了车,车技不行,把车开进了狭窄的断头路,后来不得不打电话向余明远求助。
最后那辆车是余明远从郊区开回来的。
艾瑞克说,那天余明远来还车,非常客气地给他带了礼物,还告诉他,自己不小心把驾驶座的坐垫弄脏了,所以他换了新的。
不仅是坐垫,艾瑞克发现驾驶位上的整个座椅皮套也全部被换掉了,还有脚垫和方向盘套。
他的第一直觉不是奇怪,而是不正常。
对,是不正常。
因为弄脏一点坐垫就把整个座椅皮套连带地垫和方向盘套全部换光不正常,把他的车里里外外洗得一尘不染不正常,在自己每每提到“林知睿”时对方的表情……
不正常。
他可以把这种不正常理解为,一位哥哥对妹妹的过度保护,但这里的“过度”,是否已经超越了正常兄妹的关系呢?
艾瑞克不明白,林知睿则是感到了疑惑。
因为她根本没有把坐垫弄脏。
她开始回忆余明远受伤的那天。
他说自己只是和姚樊聊了两句,没有冲突,更没有动手,也说他的伤不是姚樊弄的,他还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希望她去找姚樊对质。
现在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没承认过脸上的伤是姚樊造成的,只是当时事实很清楚,她根本不作其他猜想。
可事实真的清楚吗?
还是有人将这件事变得“清楚”呢?
余明远最近很忙,做建筑行当就没有不忙的时候。
深圳和北京的两个项目今年同时启动,他就更忙了,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动不动就通宵。
今天又忙到半夜。
连着两天没回家了,他打算今天回趟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余明远走到地下车库,拿出车钥匙,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卡宴闪了闪灯。
他朝自己的车走过去,拉开车门时突然身形一顿,在他转身时,旁边停着的车同时打开车门。
林知睿从车上下来。
余明远:“睿睿?”
林知睿越过车,走到余明远面前。
余明远回过神,“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我在附近办点事,想着把车停你们公司楼下,走过去近一点,哥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她神色和语气都很自然,余明远放下疑心,但还是忍不住往她身后看。
她开的是艾瑞克那辆车。
林知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哥,”她往前两步,抬起手,“药在擦吗?”
余明远抓住妹妹手腕,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唇时拿离。
他垂眸看她,目光半隐,“早就好了。”
“那个姚樊太可恶了,”林知睿皱眉,义愤填膺道,“这种人,你怎么还能忍受和他一起工作呢?”
余明远很轻地捏了两下妹妹的手心才松开,笑容清清淡淡,“没那么严重。”
“你现在回哪里?”余明远问。
林知睿指了指自己开来的车。
“把车给艾瑞克送回去。”
余明远状似随意地问:“开回公司吗?”
“不是,他明天一早要用车,开回他家。”
林知睿说完,四周的气压明显低了几分。
余明远的表情不变,但她能感觉到她哥的不悦,抿着的唇线和微向下的嘴角,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但当他抬眸看过来时,依然是如沐春风般的温和。
他说:“哥替你去还车,好吗?”
林知睿刚上高一时,被同校的某个高三男生骚扰。
那人会在学校的偏僻处躲着故意吓她,总对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给她发带有恶意的短信。
林知睿当面警告过他,他不仅没收敛,反而越来越过分。
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一个神经病身上,直接无视了对方。
但有一次,余明远在她手机里看到了那些恶意满满的短信。
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报警。
在余明远的强硬要求下,警察数次找到对方父母,终于让对方出面调解。
调解的当天,那个男生没有来,只来了他的父母,他们名为道歉,实际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在为自己儿子开脱。
他们说他成绩很好,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性格内向,说男孩子喜欢漂亮小姑娘想和她亲近很正常,说故意吓她和发那些短信只是开玩笑。
当时林韵和邹诚在国外旅游,林知睿这边的家长只有余明远。
她哥当时沉默地听完了对方的话,什么也没说,也没接受对方提出的调解方案。
第二次调解时,余明远没让林知睿去,他说哥替你去。
那天从派出所回来,余明远心情不错。
他简单说了调解过程,并把录下来的那个男生的道歉声明放给她听。
直到第二天去上学,林知睿才听说,那个男生因为猥亵女童被抓起来了。
他那年虽然才高三,但因为休学过一年,实际已经满十八岁,到了量刑的年龄。
得知儿子可能面临的处罚,他父母双双瘫在派出所里,哭天喊地,说他儿子的人生彻底毁了。
那个被猥亵的女童,是男生的亲妹妹。
第22章 审判你(二章合一)
艾瑞克也有个亲妹妹, 两人虽然经常斗嘴揭短,但林知睿知道,这兄妹俩的关系很好。
林知睿曾经很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是同父同母, 身上留着相同血液真正的兄妹。
因为这层血缘关系,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闹得有多不可开交, 他们永远都是亲密不可分的亲人。
不像自己和余明远, 会因为各种原因,争吵疏远,最后决裂, 成为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有时候她希望余明远是她亲哥, 如此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消耗着他对她的包容。
即便他们真的决裂,发狠着说老死不相往来,最后还是得回到同一个家,坐在同一张桌上, 吃同一个锅里的饭。
他们是打断了胳臂还连着筋的亲人。
可她也同样不希望他是她亲哥,在精神上她无比贪婪地想要他作为哥哥的包容和疼爱,但她也渴望着和他在身体上有更多的纠缠羁绊。
他是她青春期最强烈的悸动,是她第一个想要与之亲吻拥抱的异性, 是她探索身体, 获得愉悦的启蒙对象。
按照某种说法,她应该尊他一声“余老师”。
余明远朝她伸出手,“把钥匙给我吧。”
“什么钥匙?”
“车钥匙, ”余明远说, “太晚了,你开我的车直接回家, 我帮你把车送过去。”
林知睿看着眼前的人,他口气平静,神色自然,所表达出的意思无非是心疼妹妹,不想让她送完车,还要再打车回家。
但在这一刻,看着余明远的眼睛,林知睿却感到了庆幸。
庆幸菲欧娜此刻在巴黎,而不是上海。
“不用了,把车还回去后,我有点事找艾瑞克聊。”
“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
“工作?”余明远收回手,看着她,微眯起眼睛,“为什么他约你在深夜谈工作?”
“你不也一样加班到现在吗?”林知睿朝转身,挥了挥手,“那我先走……”
“不准去!”
林知睿的手被拽住!
余明远的手劲很大,她的手腕都被勒疼了。
她没喊疼,没让他放手,只用沉静的目光看着他。
抓住她是一时情急,余明远很快就后悔了。
他匆忙松开手,表情交织着后悔和焦灼。
他缓了一口气才开口:“我的意思是……无论是不是谈工作,你都不该在深夜独自前往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
“不应该去单身男人的住所?”林知睿顿了顿,问他,“是不是也不该开单身男人的车?如果开了,那就把坐过的坐垫,摸过的方向盘套,甚至是踩过的脚垫全部换掉?”
余明远没料到林知睿会和他说这些,有片刻的怔愣,但他很快恢复如常,面对妹妹的控诉,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一丝异样。
“那天开到车,我看到坐垫上的污迹,不确定是原本就有的还是你弄上去的。我没想那么多,一个坐垫而已,换了就换了,正巧汽修店搞活动,单换一个坐垫和换全套差不了多少钱。”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完全站得住脚。
但林知睿问:“所以这次如果你去还车,不会再把那些东西换成全新的了,对吗?”
余明远笑了笑,“当然。”
林知睿打开手机,将屏幕对着他。
“那你怎么解释,当初被你换下来的坐垫上根本没有任何污迹?”
车的正常保养余明远当然去4s店,但偶尔车有小问题,换个雨刮器,调整下胎压什么的会去离家近的汽修店。
在艾瑞克告诉林知睿,余明远将他车里的东西全换掉后,林知睿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目的,关注了这家汽修店的公众号。
她发现这家店会把顾客换下来的内饰做二次售卖,并在其中发现了艾瑞克的那个坐垫。
余明远说一块坐垫而已,换就换了,可艾瑞克的车不便宜,林知睿大概能估算出他为此花费了多少。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再者,即使真的有污迹,也有的是办法弄干净。
面对妹妹的证据,余明远没作解释,他的手依然向前伸着,语气也依然温和耐心。
“把钥匙给我,我先帮你把车送回去。”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但林知睿不让他回避。
“林知睿,”余明远垂下手,很轻地叹了声气,“你要我说什么呢?我只是换了块坐垫,我不知道自己需要解释什么。”
“哥,”林知睿的眼圈渐渐泛红,“你不觉得你做这些很不正常吗?不觉得你……不正常吗?”
余明远确实不觉得自己不正常。
他现在只后悔不该把换下的东西留在汽修店,应该亲眼看见它们被销毁再离开。
他并不在乎被林知睿看见,但他介意这些她坐过触碰过的东西再次出现在陌生男人的车上。
余明远握住妹妹的肩膀,俯下身,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妹妹湿润的眼眶。
“你为了这件事专程在这里等我,故意告诉我半夜要去见你单身的老板,现在还这么伤心难过。我不明白,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为什么让你这么在意?”
“好,只是换了一个坐垫而已,只是一件小事,我不用在意,”林知睿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力道太大,眼尾被擦出一片血色,她红着眼,忍着哭腔,一字一字地问,“那姚樊呢?为什么要让我误会是他打伤了你?”
她没有说“骗”,是因为他从始至终没说过脸上的伤是姚樊打的。可当时那样的情景,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他和姚樊动手了。
而他那些回避的、模棱两可的解释也只会被认为是在息事宁人。
他没有骗她,只是给她设下一个圈套,诱使她一步步往里钻,看到他为她准备的“事实”。
他声音低下去,“姚樊……”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回答很干脆,干脆到有恃无恐。
“余明远!”
“姚樊的问题一直都不是他有没有打过我,而是他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拍下那种照片,”余明远敛起神色,严肃地看着她,“你知道吗?他发了朋友圈,那条动态下有人问他,在温泉里做是不是更刺激。”
林知睿能感觉到他在隐忍,他抓在她肩头的手指在不断收紧。
这是林知睿第一次见到余明远冷厉的一面。
“林知睿,你觉得当我看到这张照片和下面这些评论时,我应该怎么做?”
他应该狠狠揍姚樊一顿。
可然后呢?
照片已经删了,朋友圈和评论也没了,姚樊会诚恳地向林知睿道歉。
她当然会生气,但从结果来看,这张只有一个背影的照片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况且姚樊道歉了,所以她会原谅他。
可姚樊不值得原谅。
因为当他拍下这张照片时,不可能仅仅带着欣赏的目光。她不是风景,她不止出现在照片里。
她在姚樊的脑子里是鲜活的。
有声音,有表情,会配合他摆出各种他要求的姿势。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余明远不会把这些告诉林知睿,他的妹妹不应该受到这些恶心东西的影响。
他会帮她清理掉一切。
林知睿:“所以这就是你自己砸自己一拳的原因?”
即使知道事实如此,她依然无法相信。
别说砸伤流血,就是平时不小心咬到舌头都是一阵钻心的痛,怎么会有人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呢?
余明远没有直接回答林知睿的问题,他握住她的手,将之拉到自己嘴角边,轻轻按了上去。
“你给我的药膏,我一直在擦,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因为要说话和吃东西,嘴角的伤很难好,晚上结了痂,白天又崩开,反反复复。
每当伤口崩开,余明远就拿出她给的药膏,但他只是看着它,并不涂抹,等着伤口自愈。
伤口当然要好得慢一些。
妹妹的内疚才会久一些。
林知睿想要收回手,却被余明远抓得更紧。
她拧着手腕,咬牙道:“放手……”
余明远不可能放手,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不断闪过失望和心痛。
“你打算为了一个偷拍你的人和我置气?”
“你别在这里偷换概念,”林知睿的挣扎在她哥面前不堪一击,她被他牢牢攥住手和肩,无法挣脱,更无法逃离,只能回以不甘示弱的眼神和语言,“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姚樊,不是那些被换掉的车坐垫,而是你对我的欺骗!”
他知道她在乎他,心疼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无条件站在他这边,所以他故意把自己弄伤,故意让她误会是姚樊打伤的他,从而让她讨厌姚樊,自动终结两人的关系。
他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如果不是她质问,他永远不会告诉她实情。
而他现在,却反过来质问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外人生他的气。
生气,伤心,失望,泪水控制不住从眼眶掉落,林知睿哭着控诉。
“你明明知道我最恨别人骗我,你明明知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明明、你明明……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道歉,”余明远将妹妹的手抵在额头,他闭上眼睛,软声哀求,“我错了,我错了睿睿,我不该骗你,你能原谅我吗?”
“不,你不会知道错的,你的道歉没有半分真心,”林知睿突然情绪爆发,她不顾一切地朝他吼,“当初你骗了我,骗了所有人,那个人根本没有猥亵自己的妹妹,没有!”
“没做过并不代表他没想过。”
这是在看完某部电影后,余明远对男主角的评价。
这是一部日本电影,电影的剧情是年轻的小三和已婚男人双双殉情,最后警察调查出他们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凶手是男主,也就是出轨男的儿子。
林知睿看完电影后刷影评,看到了一条奇怪的评论,她当成笑话念给余明远听。
“哥你看这条评论,评论说男主杀死自己的父亲不是因为他背弃家庭,抛家弃子,而是因为他爱自己的母亲。他杀掉父亲是为了独占母亲,天哪,这也太逆天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林知睿看完了整部电影,电影里确实出现过几个奇怪的镜头——
比如男主盯着父母的结婚照看很久,比如男主杀了父亲后将他的婚戒取下戴在自己手上,还有最后男主被抓,母亲来探监,他微笑着让母亲好好活下去等他出来。
但这些行为也可以被认为是他珍惜原本和睦的家庭,从而怨恨破坏这一切的父亲和小三。
因为是日本电影,各种深层次和颠覆三观的解读都有,林知睿也就当乐子看看,可她没想到,余明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思想是无法被审判的。”当时林知睿是这么反驳她哥的。
“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他脑子里始终有这样的念头,就一定会暴露出来。你看,他不是把他父亲杀掉了吗?”余明远说,“只是因为他被发现了,所以没有达到最终目的,但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林知睿不赞同她哥的话,电影在男主被抓后就结束了,如果有第二部,或许会应证他的说法。
但电影没有第二部,就算有也不一定是他认为的那个结局。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林知睿不会因为几个评论改变自己对电影的看法,也不会审判别人没做过的事,但他尊重余明远的观点。
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让她敢于表达自己,也愿意接受其他人奇特的、不主流的观点。
无需赘言,余明远知道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当年那个骚扰林知睿的高三男生,因涉嫌猥亵自己八岁的妹妹被拘留。
警察在他的电脑和手机里发现了很多他拍的妹妹的照片,这些照片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手机内存。
还有他在网上观看和下载某些视频的记录,其中有一些和恋童相关的痕迹。
林知睿在对方得到应有的惩罚后就不再关注这件事,听说那个男生留了案底,没有参加当年 的高考,因为这件丑闻,全家搬离了上海。
刚回国那阵,林知睿参加了场高中同学聚会,有人提到了这位曾经的“风云学长”,一提到这个人大家都来了兴致。
所谓的“风云”,除了当时他的成绩拔尖,是师生们眼里的天之骄子,还因为他当年“猥亵幼童”的事闹得很大。
林家的运作下,几乎没人知道当年林知睿的事,大部分传言内容都是他对自己妹妹做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
在一声声鄙夷唾骂和少数的惋惜声中,有人说自己曾经看到过那些照片,其实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夸张,照片很普通,只凭照片很难说拍照的人存有何种心思。
大家不信,那位同学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找出了照片。
照片里拍的都是同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扎着羊角辫,笑得纯真可爱。
这位同学说得没错,都是很正常的生活照,最露骨的也就是小女孩穿着泳衣在泳池里学游泳的几张。
从林知睿专业的角度来看,这些照片并没有偷拍的痕迹。
她一张张仔细地翻看,越看越感到疑惑。
照片里的小女孩面对镜头笑得纯净无邪,对拍照的人丝毫不设防,单从这些照片来看,确实无法判断拍照的人是出于何种心理对她举起了镜头。
林知睿自问——
你能从照片里看出她被猥亵了吗?
答案是她不知道。
当年这些事是林总和余明远出面处理的,他们有意避着她,没有和她说太多,所以她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更确凿的证据。
但如果只是单纯凭这些照片,她没能从中感受到一丝阴暗,反而是……
一位哥哥,对在自己身边慢慢长大的小妹妹的关爱。
据说当年在那人的电脑里发现了与猥亵幼童相关的搜索和观看记录。
其实很多人或多或少都看过小电影,就连她也曾好奇地打开过。
这些视频中难免会夹杂着些特殊的性癖。
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三观尽毁,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即关掉了。
但如果有人查她的上网记录,发现她“看”过这些视频,是否也能以此推论出她是变态,是恋童癖呢?
林知睿开始重新审视当年的事。
她不得不怀疑,当年那个男生到底有没有猥亵自己的亲妹妹,还是说这只是他的一个还没有实施的念头?
只不过是有人故意将他的念头暴露出来,再加上种种可疑迹象,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事实上做过那些事。
而那个暴露他想法的人很可能是……
“没做过并不代表他没想过。”
余明远再一次对她说了这句话。
在他看来,姚樊偷拍她时,脑子里就已经有了侵犯她的念头。
念头一旦形成,就有很大的概率付诸行动。
他不仅审判了别人的思想,也同样让她深信不疑他们是错的,他们会对她造成伤害。
她要做的是听他的话,离他们远远地。
“论迹不论心,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没有资格审判他们。”
“那你又凭什么替他们讨说法?”
“我不是在替他们讨什么说话,”林知睿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欺骗我!”
今天的林知睿一直在翻旧账,把那些本该被深埋起来的污秽和肮脏重新挖出来,摊开在他们面前。
如果可以,余明远希望她脑子里从没有过任何有关这些事的记忆。
他不想提起那些,但他深知,林知睿有多固执,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一定会探究到底。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骗任何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法律和道德会同时审判他。”
“那你呢?”林知睿看着眼前的人,“谁来审判你?”
“现在已经很晚了,即使你要审判我,也不用急于一时,”余明远握住妹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拉,“吃过晚饭了吗?怎么穿这么少,外套在车里吗?我去拿……算了,你先上我车,我把空调打起来。”
林知睿一把甩开余明远的手。
她往后退了两步,在余明远不解的注视中,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余明远没有开车追上来,林知睿的车技很一般,开车时不能分心。
但林知睿把车停好,坐电梯上楼,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了立在家门口的身影。
林知睿看到余明远的那一刻,突然感到很烦躁,她觉得无形中,有一片无法摆脱的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
余明远能用指纹开锁进去,但他没这么做。
他在门口,等待着她“自投罗网”。
林知睿没有像刚才那样气愤得转身离开。
她知道无论她跑到哪里,他都能很快找到。
余明远在公司连熬了两天,眼底透着疲惫。
他走到妹妹面前,将臂弯里的大衣展开披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圈在属于自己的温暖中。
他温和地问:“在这里还是进去和我谈?”
当初余明远为妹妹挑选这里的房子,一是地理位置好,离工作室近,二是这里属于高端楼盘,住户的普遍素质较高。
楼道里安安静静。
林知睿不想在深夜打扰邻居们。
余明远跟着妹妹进门。
他关上门,打开客厅的灯,把妹妹脱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摆好。
林知睿没管余明远,走进卧室抱着睡衣出来,自顾自进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余明远招呼她过来。
“现在太晚了,怕你吃了不消化,只蒸了碗蛋羹。”
林知睿站着没动。
余明远主动走过去,牵起妹妹的手。
林知睿一有抽回的意图,就被他用力抓住。
他不顾她的抗拒,半强制地把她带到餐桌旁坐下,贴心地把鸡蛋羹吹凉端到她面前。
林知睿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垂头坐着,摆明了不想和他交流。
余明远坐在她对面,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沉默一阵,淡淡道:“把东西吃了,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
林知睿抬起头。
“你知道我最想知道什么吗?”
余明远看着她,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林知睿:“你到底爱不爱我?”
余明远怔了怔,“你说什么?”
“开车回来的一路上,我站在你的立场,想找理由去合理化你的所作所为,”林知睿摇摇头,“我找不到。除非你爱我,否则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不允许任何男性出现在我身边,就连他们在脑子里幻想我也会让你不悦,你不惜用欺骗、自虐的方式迫使我离开他们,”林知睿一点点攥紧手指,睡裤被抓出一片皱褶,她任由泪水汹涌而出,在视线模糊中问他,“余明远,告诉我,你爱我吗?”
“我爱你。”
在林知睿对这三个字有所反应前,被余明远下一句话全部打碎。
“你是我妹妹,林知睿,我当然爱你。”
“那你发誓,你用我的生命起誓,说你对我只有哥哥对妹妹的爱!”
余明远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林知睿,她没接,他只好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亲自替她擦眼泪。
“四年了……余明远,四年了啊,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为什么啊……”
林知睿泣不成声。
他提醒她不该和夏晖艾瑞克走太近,他挑拨自己和姚樊的关系。
他厌恶每一个她身边的异性,就连她坐过的坐垫也必须换掉!
他如此厌恶他们,可他却说他这么做,只因他是她哥哥,是哥哥对妹妹的爱。
多么称职的哥哥。
他比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还要对她好万倍。
她应该感激他,而不是违背人伦地爱上他,缠着他要亲要草。
这些年,只有她一个人在发疯,痛苦,陷在过去里出不来,而他不得不承受着这一切。
只有她像个神经病。
可她真的是个神经病吗?
难道不是他的行为,他不正常的占有欲让她产生的“错觉”吗?
难道他就一点错没有吗!
余明远一遍遍地替林知睿擦眼泪。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些人的缺点显而易见,他明知他们有问题,会对她造成伤害,难道要放任他们继续留在她身边吗?
但妹妹哭了,她看起来那么伤心。
那一定是他的错。
他半蹲在她面前,轻声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林知睿哭得不能自已,她双手攀上余明远的脖子,用力勾住。
余明远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他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在身前,手掌心温柔地轻拍她后背。
不知哭了多久,林知睿终于哭累了,渐渐停止了哭声。
她趴在他怀里,侧脸贴在他脖颈里,气若游丝,抽抽搭搭地说——
“余明远,没有哪个哥哥会这样抱着自己妹妹的。”
第23章 是笑话(二章合一)
他们亲密得犹如爱人。
他抱着她, 搂着她,就算他低头吮去她眼角泪渍,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但即便如此, 对他来说, 如此亲密的行为也能归类于哥哥对妹妹的关爱。
简直是笑话。
这世上哪有他们这样的兄妹?
余明远没有反驳她的话,也没有因此放开她,他的手臂甚至往上抬了抬, 将她抱得更紧。
林知睿直起上半身, 捧住余明远的脸。
她穿奶白色睡衣,软滑轻薄的丝绸,冷光灯下, 像一捧干净微凉的雪, 手捏重一点都怕把她弄碎了,烫化了。
他暗暗地、深深地嗅着。
他是那样地熟悉她身上的味道。
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准确地从上百种沐浴乳中找出她用的那一款。
余明远垂眸看着她。
他的妹妹,眼睛和鼻尖都哭红了, 看上去可怜兮兮。
她也确实可怜。
被严防死守着,不让任何异性靠近,唯一被允许留在她身边的人,永远不会和她相爱。
她用哭哑的声音问他:“我现在亲你, 你会躲开吗?”
“林知睿, ”他看着她,目光里的情绪淡到几乎没有,“就算我不躲开, 也不代表任何意义。”
我们可以接吻, 但我们不能相爱。
瞧啊,他为了自己的妹妹, 为了照顾妹妹的心情, 满足妹妹的需求,连亲吻都愿意献出去。
然后呢?
如果她得寸进尺,他是不是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献出去?
就像献祭,不是为了爱,而是忠诚。
哥哥对妹妹忠诚的、高于一切的爱。
林知睿收紧手臂,慢慢俯下身,将唇轻轻贴在余明远唇上。
他果然没有躲开,却也没有任何回应。
像一块石头,沉默而冰冷。
林知睿试探着伸出舌尖,在他紧闭的唇缝上来回舔了舔,然后拨开他柔软的两片唇。
可无论她的舌头怎么在他牙齿外剐蹭,怎么用力吸吮他的唇,他都没有丝毫松动,铜墙铁壁般阻止着她的进入。
泪水再次落下,沾湿两人的唇。
滑入彼此咽喉,是同样苦涩的味道。
她手往下伸,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眼里终于出现了波动,“林知睿!”
“你不敢让我碰,因为你有反应,对吗!”
余明远的温柔不再,隐忍殆尽。
他抱着她大步往卧室走,将她扔上床,拿过一旁的被子把她裹住。
林知睿挣扎着从被子里出来。
“余明远你口是心非,你明明……”
“够了!”余明远低吼一声。
林知睿被吓住了。
余明远双手按住她肩,将她固定在床上。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他的眼睛在一片模糊中深黑如墨。
“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会不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吗?”
余明远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比夜色还要沉,听得林知睿心里发颤。
“我告诉你,我不会对你有这样的反应。我是人,不是禽兽,对自己的妹妹有一丁点那种念头就该死!你问我为什么要骗你,对,那个猥亵自己妹妹的人渣当年被抓时确实没下手,可你知不知道,他们搬走后不久,他喂他妹妹吃了安眠药,拍了照片和视频发到了网上!”
林知睿不再挣扎,震惊又茫然地看着她哥。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余明远俯下身,将额头抵上她的。
“我再次请求你的原谅,别再和我闹了,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道歉,但我求你了,别再像四年前那样离开了。”
他呼吸深重,带着胸腔的共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上挤出来的,带着血泪。
林知睿一直以为余明远不在乎自己的离开。
当年得知她要去法国留学,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更没有挽留。
四年来,她不主动联系,他似乎也毫不在意。
“为什么这些话你四年前不说?”
余明远没回答,只深深叹了一声气。
其实他不说,她也知道。
当时她失心疯一样缠着他,逼着他和自己在一起,如果他当时开口要她留下,只会让她更坚定地误入歧途。
分隔两地其实对两人都好,距离会让她慢慢淡去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前一刻还对自己疯狂示爱的人,去了法国后单方面断了联系。
他这才开始着急,可已经于事无补。
整整四年,她一次都没回国,决绝到残忍。
她因为撞见江奕不堪的一幕,痛苦难受的那段时期,他恨不得把马上去巴黎把人带回来,她出国留学的四年,无数次对着微信聊天界面失神。
他不想见她,不想听她说话吗?
不,他想得要命。
可他不能。
林知睿是什么样的人?
她决定了离开,她不想见的人,任你怎么求饶、低声下气都没用,只会让她愈发厌恶你远离你。
他和林知睿之间,难说谁对谁错。
她激进,他同样也激进,当年两人都没给对方留退路。
最后她远走他乡四年未归,和他的处理方式有莫大的关系。
所以这一次,他想要好好处理两人之间的问题,绝对不能再像四年前,让她带着怨恨离开。
林知睿翻了个身,背对着余明远,将自己蜷缩起来,闭上眼睛,一串泪珠滑落在枕边。
她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说完这句话后,林知睿不再开口。
她躺在床上,小声的啜泣过后,很快就没了声音。
月光无法倾泻进房中,但借助着适应能力,余明远仍然能在黑暗中看清林知睿的轮廓。
她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安静地仿佛不存在。
四年前,林知睿去法国留学没多久,余明远正式搬出了林家。
他搬到了过去的那套老房子里,上回常住这里,还是林知睿中考结束那次。
空调早已换了新的,不会再半夜突然罢工。
她嫌弃太硬的床垫和会发出声响的沙发,他也全都换了新的。
冰箱里永远会有他亲手包的鲜虾馄饨。
他想,如果林知睿下次回来,他就把她带到这里。
然后关起来。
等到林知睿睡着,余明远才离开。
他坐在车里,没有发动车,从储物柜里翻出包不知何时的烟,打火机打了十几次才点着。
烟可能过期了,一股子烧枯叶草的味道,只吸了一口就夹在指间,望着或明或暗的火星子。
余明远十二岁之前生活在北方,除了十岁时跟着姥爷去了次北京之外,从没离开过出生的小城,后来姥爷去世,余听澜带着他来到上海。
刚来上海时很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是天气,上海只有两个季节,夏天和冬天。
和北方就算气温再高只要躲在阴凉处就不会感到热不同,上海的夏天躲在哪里也没用,吹着风扇,汗仍旧滴滴答答地从额角往下淌,热到人晚上睡不着。
冬天的冷和北方也不一样,没有暖气,在室内得穿羽绒服,抱热水袋,晚上钻进被窝的一刹那冷得牙齿打颤。
到了上海没多久,余听澜就和邹诚结婚了。
邹诚对他们母子很好,他是大学老师,为人正直,脾气温和,夏天会给他在冰箱冰半个西瓜,冬天往他被子里塞热水袋。
余明远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亲生父亲,就算姥爷把他照顾得再好,他的童年也因为缺少父亲而残缺不全。
邹诚的出现,让父亲这个词有了具象化,弥补了他缺少的亲情。
生活平淡却充实,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可三年后,余听澜和邹诚离了婚。
当时正值余明远中考,余听澜完全不顾儿子的感受,为了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单方面提出了离婚,并且在某个晚上匆匆收拾东西离开,再也没回来。
先是亲生父亲,再是亲生母亲,余明远被一次又一次地抛弃。
没人知道他有多渴望亲情,渴望不离不弃的家人。
邹诚,林韵和林知睿,他们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他心里,他把邹诚和林韵当成至亲长辈。
但再亲厚,他和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没有真正的父母那般亲密。
但林知睿不同。
他认识林知睿时,她才十二岁。
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他们一直在一起。
她在他身边一点点长大,是他辛勤耕耘、用心浇灌着长大的妹妹。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属于他,也只属于他的,那就是林知睿。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那就是成为林知睿的哥哥。
他当然爱她,从邹诚说“她是你妹妹”的那一刻,他就很爱很爱她了。
爱情怎么能和亲情比呢?
兄长这个身份,让他能留在她身边,成为她永远的依靠。
即使他们争吵,冷战,哭闹,到最后她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做他的妹妹。
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妹妹。
那天两人吵了一架后,林知睿就没再见过余明远。
大概知道她在气头上,不会接他电话,他就给她发消息,一日三回嘘寒问暖。
天冷了给她点不含咖啡因的热饮,加班晚了回到家,经常能看到挂在门把手上的保温袋,打开后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手工鲜虾馄饨。
每次她都故意避开他回长乐路,虽然成功躲过了人,但躲不过东西。
今天是小香包包,明天是小马吊坠,后天是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手工小雕塑,她每次回去总有礼物等着她。
就连许阿姨都忍不住打趣,说明远赚那点钱全花在给妹妹买礼物上了。
余明远的姿态摆得要多低有多低,只要林知睿开口,要他怎么样都行。
可这回林知睿铁了心,无论他怎么哄,都不肯松口。
她拒绝和他见面,不接他电话,选择性回他消息。
余明远也不着急,细水长流,和风细雨地哄着。
就这么哄着哄着,年底将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上海的冬天是物理攻击,穿再多也挡不住潮湿的寒气往皮肤里钻。
术后三个月,林知睿陪林总去医院复查。
余明远一早打了招呼,他在医院的那位同学,从做检查到找主治医生看报告,全程陪同着林韵她们。
检查结束,林韵为了感激,请那位同学吃饭,同学盛情难却地答应了。
到了饭店,推开包房门,林知睿看见她哥坐在里面。
余明远站起身迎上前。
他从林韵手里自然地接过手提包,再顺势揽着林知睿的肩往里走,低头问她:“冷不冷?”
林知睿别开脸,避开他说话时热热的气息,却避不开他毛衣上干净清爽的味道。
“菜我随便点了几道,你们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把林知睿带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余明远把两本菜单放到林韵和同学面前。
同学客气道:“我都可以,让妹妹点吧。”
余明远把菜单推挡了回去,笑着说:“她爱吃的我已经点了。”
“这样啊。”同学点点头,接过菜单。
林韵做了半天检查,没什么胃口,没加菜,同学象征性地加了道点心。
一顿饭吃得还算轻松。
余明远的这位高中同学很健谈,说了很多医院里的事,对于医生这个职业,也分享了自己的看法。
从林韵生病住院到开刀,余明远这位同学帮了很多忙,林韵本就觉得他沉稳可靠,今天深入接触,对他好感颇深。
她有意无意提到女朋友的话题,在得知同学目前单身后,林总的目光不时瞟到林知睿身上。
就这么来回几次,连林知睿都察觉到了。
但林韵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余明远有意无意提及了其他高中同学,聊得最多的是高中的班长。
林韵从两人的交谈中隐约听出来,这位医生同学和那位班长之间关系不简单。
而班长年底就要回国,也在同学的医院工作。
林韵不再提有关女朋友的话题,和同学聊起了别的。
余明远端起手边的茶,浅浅地喝一口。
他放下茶杯,余光中,发现身边的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地三鲜不错,给你盛一点拌饭吃?”
余明远迎着妹妹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端起她的碗。
余明远的五官生得好看,但林知睿最喜欢她哥的眼睛,眼皮半垂时,细密的眼睫让眼尾显得更加狭长,细细薄薄的很好看。
她曾经在梦里,一遍遍地啄吻这双眼睛,她甚至变态地想舔舔他的眼珠,尝尝它们是咸的还是甜的。
林知睿很喜欢舔,就像小婴儿,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嘴里塞,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感受这样东西的大小、硬度和味道。
林知睿很想舔舔她哥。
感受他的大小、硬度和味道。
她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到底存的什么样的心思。
余明远把拌匀了地三鲜汤汁的饭放在林知睿面前,又倾身端起茶壶给她续茶。
两人靠得近,林知睿的侧脸缓缓蹭过他胸口柔软的羊绒,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
他确实是一个挑不出任何错的好哥哥,可是这个好哥哥暗地里搅黄了她的临时相亲。
他还勾引她,用她最喜欢的那件深色毛衣。
她猜,穿在毛衣里面的衬衫袖口上一定戴着她送的那枚袖扣。
他勾她简直驾轻就熟。
如果是在她的梦里,她一定会好好反击。
她会撕烂他身上的毛衣,和他玩骑马的游戏,不是骑在他身上要他背,而是坐在他腹肌上,要他撞。
林知睿喝了一大口茶也没能浇灭心底里的那团火,因着脑子里的画面,脸颊和耳朵泛红。
余明远第一个发现了她的不正常。
“怎么没喝酒也脸红?”
“有点热。”
余明远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
“是有点烫,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当着其他人的面,林知睿忍着没躲开。
“要不回医院做个检查吧?”同学说。
“我就是觉得热,没事。”林知睿说。
林韵:“但你看着不太对劲。”
“这里确实挺闷的,”余明远站起身,“我陪她出去走走。”
林韵点点头,“去吧。”
林知睿只好站起身随着余明远离开包房。
一离开包房,余明远把外套给林知睿穿上。
林知睿就像个提线木偶,由着他抬起她的手臂套袖子,把拉链拉到顶,再把她夹在外套里的长发一点点理出来。
外面天寒地冻,两人没出去。
余明远把人带到楼下大厅点菜区,那里一大排全是鱼缸,里面养着各种鱼虾蟹。
水泵在鱼缸里工作,吐出一连串白色泡泡,对未来一无所知的生鲜们在狭小的空间里游动。
狭小的鱼缸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地方,离开这里它们马上就会因为缺氧缺水而死,可留在这里,等待着它们的只会是案板和利刃。
这里的生鲜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也没有。
因为她是他的妹妹,所以只能是妹妹。
离开他抑或留下来,她都得不到除了妹妹之外的爱。
余明远站在林知睿身后。
鱼缸玻璃上倒映着妹妹的脸。
“你上次说想开工作室,有具体想法了吗?”
林知睿没回头,冷淡道:“没有。”
“如果真的想开工作室,家里我去说。”
余明远想像过去那样揉她发顶,在玻璃反光中看到林知睿往边上躲了一下。
余明远的手落了空,失神了两秒才收回。
“我了解了一下,在上海开个人摄影工作室的证照办起来不难,最大的成本无非是房租和器材,这些……”
林知睿回头,“和你有什么关系?”
余明远沉声反问:“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知睿短促地笑了下,讥讽道:“你有钱有时间了解这些,怎么不去找个女朋友?”
余明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余明远,到底是你忘了还是我失忆?”林知睿脸上的笑容消失,“我说过不原谅你吧?”
余明远不说话。
两人不是没吵过架,最狠的一次她离家四年,整整四年不和他联系,但就算那时,她也只是因为伤心而远走他乡,从没把“他不爱她”当成是他的过错。
但在姚樊这件事上,她认为他错了,无论他怎么道歉怎么哄,都不打算原谅他。
余明远低声,近乎是哀求般说:“林知睿,一个月了。”
“一个月就要原谅你吗?”
“那需要多久?”
林知睿咬了咬牙,“根本就不是时间的问题!”
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对她有着多么严重的控制欲!
还把这种不正常的控制欲美化成哥哥对妹妹的保护!
就像今天,林知睿已经预料到,今天将会是自己和他那位医生同学的最后一次见面。
就算林总后面还有撮合两人的念头,也一定会被余明远粉碎的干净。
令林知睿陷入深深痛苦的,是余明远像恋人一般疯狂地阻止任何男人靠近她,觊觎她,触碰她,他把她囚困于他打造的精美牢笼中。
在她彻底爱上他时,他却残忍地说——
我们是兄妹,永远不能像恋人一样相爱。
看两人一直不回来,林韵出来找他们。
余明远看了眼正朝他们走过来的林韵。
“别在这里和我吵。”
林知睿挥开他的手,冷笑,“你害怕了?”
“林姨还病着。”
林知睿摇摇头。
“你不是怕影响她病情,而是怕她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如果妈妈和邹叔知道,他们会……”
“他们会什么?”余明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里透露着怜悯,“林知睿?”
林知睿怔愣了一下。
余明远不再理她,朝林韵那边走过去。
“林姨,外面冷,怎么出来了?”
“小沈医院里有急事先回去了,他让我和你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
林韵看向女儿,“林知睿你饭还吃吗?”
“她就没吃几口,”余明远说,“我点了份小馄饨,一会儿让她再吃点。”
林韵:“那就回去吧。”
三个人回到包房。
没多久,余明远点的小馄饨送了过来。
林知睿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余明远劝道:“再吃一点,你今天没吃什么。”
“胃口不好吗?”林韵看着女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明远你下午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我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
余明远把小馄饨往她面前推了推。
“那就再吃一点。”
林知睿只能再塞了几口。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余明远才满意。
他抽了张纸巾给她,她当做没看见,自己抽了张。
余明远也不恼,放下纸巾,看向对面的林韵。
“林姨。”
“嗯?”
“姚樊把股权转让了。”
林知睿愣住了。
她试图解析余明远突然抛出这个信息意味着什么。
对比林知睿的震惊,林韵看上去平静得多,她像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微点了下头,冷静地分析:“那时候公司在紧要关头需要增资,才让他的股份占比这么高。现在公司一切平稳,他的存在就成为了威胁。他转让了多少?”
“全部。”
林韵稍稍有些惊讶,但似乎也在预想范围内。
一直没说话的林知睿终于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余明远平静地回:“半个月前。”
“为什么这么突然?”林知睿不解道,“他没有理由转让全部的股权吧?”
“这是他个人的意愿,”余明远平声说,“而且也符合公司目前的发展需求。”
“可是……”林知睿还是无法理解。
适当收回投资资金,回流现金很正常,但显然余明远的公司发展前景非常好,余明远带的设计团队刚在国际上获得设计类大奖,姚樊现在转让出全部的股权,等于和公司再无关系。
“你怎么开始关心起这些了?”林韵笑着说,“担心你哥吗?放心,你哥拿得出这笔钱。”
她当然知道他拿得出这笔钱,姚樊转让全部股权也确实有可能是他的个人意愿。
她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和自己扯上关系。
“没有,我只是问问。”
就在林知睿觉得起码在工作上,他哥会公事公办时,就听林韵说——
“林知睿,你以后别和姚樊见面了。”
第24章 自由了
不是建议, 而是通知。
愣了两秒,林知睿才问:“什么意思?”
林韵开口前先看了眼余明远,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 才继续说:“他偷拍你照片发朋友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原本我觉得他和你……”
林韵顿了顿,抬手揉了揉额角,失望道:“我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自从生病后, 林韵渐渐把重心从工作移到了家庭, 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一双儿女,担心他们的事业,他们的婚姻。
余明远她倒是不担心, 她相信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的规划, 她唯操心林知睿。
说好听点是随性,可在林韵看来就是得过且过,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
林韵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女儿在巴黎留学的那些事,但她现在回来了, 她不会再让她像过去一样胡来。
林知睿没想到余明远会把这件事告诉林韵。
她猛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余明远好似并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和妹妹面前的杯子续茶。
林知睿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垂眸低声说:“他已经删照片也道歉了。”
“所以我没亲自去找他, ”林韵压着火气, “他喜欢你,偷偷拍张你的照片,我可以理解, 但他把照片发到朋友圈是什么意思?让看到照片的人觉得你是个轻浮随便的人吗?”
林知睿无话可说。
这件事姚樊确实做错了没得洗, 如果不是余明远告诉她,她根本不知道那条动态下的评论有多么污言秽语, 事后他也没有公开澄清。
所以当时姚樊向她道歉,请求她原谅时她没答应。
但……
林知睿抿了抿唇,“可你知道余明远又做了什么吗?”
“林知睿,”林韵的语气不由加重,“我现在在和你谈姚樊的问题,你别转移话题。”
“可是他……”
“明远做了什么都不会有姚樊过分,”林知睿的话被林韵打断,她用看穿一切的目光看着林知睿,“你不就是想说明远故意弄伤自己,骗你是姚樊打伤的吗?”
“你……”林知睿一脸震惊地看向余明远,然后再看向她妈妈,“都知道了?”
林韵:“是,我知道了。”
林知睿大声控诉:“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难道你不觉得他很过分吗?不,不是过分,简直是无耻!”
“林知睿!”林韵愠怒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在说什么?”林知睿指着一直不出声的余明远,“你应该问他都做了什么!”
“那你告诉我,明远不那么做,你会拒绝和姚樊来往吗?你会听你哥的话和他断了吗?我还不了解你吗林知睿?”林韵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脸色铁青,“你甚至没想过把这件事告诉我!”
林知睿高一被同校高三的男生骚扰,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林韵心里始终有所愧疚。
她自责于忙于事业,疏忽了女儿。
后来林知睿无意撞见江奕那些事,林韵更加觉得他们做父母的太失败,让女儿的人生蒙受这么大的阴影。
所以在知道姚樊偷拍女儿后,林韵非常紧张,她怕女儿受到伤害,姚樊也好,别的人也好,但凡有一点苗头她都会担心不已。
好在这件事余明远及时解决了,就像当年一样,因为有他在,林知睿才没有受到更大的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向她坦诚自己骗了林知睿,也准备收回姚樊那里的股权,让他没有机会再接触林知睿。
余明远固然手段不光彩,但他实实在在保护了林知睿,从结果上来说,林韵认可甚至是心疼他为林知睿付出的一切。
别说余明远和林知睿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就是亲生的兄妹,有哪个哥哥能比余明远做得更好?
余明远做得越好,林韵便越觉得女儿不懂感恩,不仅如此,还以怨报德。
“一码归一码,姚樊是有错,可难道余明远做的就对吗?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偏偏选择用欺骗的方式!如果我没发现,你们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林知睿怒极反笑,“姚樊一定觉得我很可笑,没有任何缘由,我突然对他爱答不理,冷嘲热讽。”
“欺骗者却值得赞扬,”林知睿失望地看着林韵,心酸地笑了一下,“妈妈,你以前不是这么教我的。”
林韵脸上一阵青白,呐呐开口:“睿睿……”
林知睿站起身,拿起外套,转身离开。
余明远紧跟着站起身,动作太急,面前茶杯被撞倒,茶水染湿了深色的桌布和毛衣。
他目光紧紧盯着林知睿离开的背影,“林姨,我叫辆车送你回去。”
“你别管我了,”林韵说,“快去看看你妹妹。”
“衣服,衣服别忘了!”
余明远拿起外套追了出去。
余明远追到林知睿时,她站在餐厅前打车。
这里是医院附近,热闹的街区,很难打到车。
林知睿打开手机线上叫车,叫车软件显示前面还有十几个订单正在排队。
她烦躁地关上手机。
余明远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旁,替她挡着寒风。
在路边等了十分钟,冻得林知睿瑟瑟发抖,终于有一辆空车过来,她连忙招手,司机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接了其他单,没有停下,从她面前快速开过。
这一刻,林知睿的情绪终于再也绷不住,泪水唰一下夺眶而出。
她冲着余明远说:“你高兴了?满意了?”
所以他才会说,你以为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他们只会站在他这边,永远站在他这边。
林知睿委屈极了,明明是他欺骗了她,明明是他做错了,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他没做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余明远最见不得她哭,可她偏偏最爱哭,一点小痛小痒要哭,没有空调要哭,考试没考好也哭。
从小到大,他不知给她擦过多少眼泪,总也擦不完。
余明远要去搂她,被她用力推开,“别碰我!”
“好,我不碰你,”余明远左右看了看来往的车,不动声色地把林知睿挡在里侧,手臂虚虚抬起,把她圈在自己怀里,“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
林知睿抹掉眼泪,气呼呼地说:“我不用你送。”
“那我陪你在这里等车?”
“我说不用,不用你管,”林知睿伸手推了余明远一把,“你听不懂吗?”
她这话不像是气话,这段时间压在心里许久,终于忍受不住爆发出来。
“别耍小孩子脾气,”余明远只往后退了半步就站定了,他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沉沉,“十年了林知睿,你现在告诉我,要我别管你?”
十年前,余明远第一次来到林家。
在来之前邹诚向他介绍了林公馆的过去,向他例数林家几代人的事迹,余明远这才知道自己即将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但他最喜欢听邹诚讲林知睿,那个即将成为他妹妹的小姑娘。
邹诚对林知睿的评价是“典型的上海小姑娘”。
那时余明远在已经上海生活了三年,就读的初中大部分都是上海本地学生。
但紧张的学习和他本身的性格原因,让他对上海小姑娘没什么具体的概念。
为了和这位未来的妹妹和平相处,他提前做了功课,上网查“上海小姑娘”的特点,得到的无非是什么被父母宠爱,又嗲又作。
他摇摇头,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样的嗲和作能让它成为一个城市女生的标签。
但没多久,林知睿就让他深刻地体会到了。
前一秒颐指气使地问他为什么还不滚出她家,后一秒因为疑似老鼠的东西窜过,吓得花容失色,扑到他怀里抱着不放,一口一个“好哥哥”“我老老好的哥哥”,要他陪着回房间。
喜欢吃的东西娇娇嗲嗲地让他把自己那份让给她,不喜欢吃的东西娇娇嗲嗲地要他帮忙解决。
成绩退步了,哭哭啼啼要哥哥教,和林韵吵完架,气呼呼跑到他房间,委屈的眼泪只在他面前流。
难受了伤心了,不管是不是他惹的,反正最后都要他哄。
他十八岁,她送他一万多的男士袖扣,是他收过最贵重的礼物。
有一年他姥爷迁坟,她吵着要去,他只好带她一起回老家,没想到在家里一点小事就闹脾气的小姑娘,那次懂事乖巧,一点麻烦都没给他找。
他成为她哥哥十年,她叫了他哥哥十年,他也管了她十年。
林知睿早就长在他心上了,还是最柔软的心尖,掐一下就疼得他要死要活,痛不欲生。
“对啊,十年了啊,”林知睿冷声道,“哥哥的角色你扮演得过瘾了吧?从现在开始……”
大概是心有所触,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强忍着酸楚把眼泪憋回去。
“你姓余,我姓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口簿上,你对我没有法律上的责任和义务,至于道德上,十年,已经足够了。”
“你自由了余明远。”
自由了,不用再用“林知睿哥哥”的枷锁囚困住自己。
第25章 不委屈(三章合一)
林知睿今天哭了两场, 有一场是在室外的寒风里,果不其然,头又开始疼。
她最后拦下路过的出租车独自离开, 回到江月路的房子里, 头痛欲裂,就像有电钻在不停地往里钻。
她吞了粒芬必得,吃完药, 睡了一觉起来才好受一点。
她打开手机, 林韵和邹诚都打来过电话。
艾瑞克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看房子,说有个地方特别适合做摄影工作室。
林知睿一个电话和消息都没回,她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面对任何人。
余明远在她人生中占据了太多太多的篇幅。
她成年之前和后来的整个少女时期, 都镌刻着“余明远”这三个字。
她讨厌他, 憎恶他,她也依赖他,爱恋他。
她就像她的头发,修修剪剪时没有任何感觉, 长时间不修剪还会觉得闷热恼人,可一旦连根拔去,又疼得她心脏收紧,全身都在疼。
林知睿将微信里唯一的置顶取消。
不拔掉又能如何呢?
发尾已发白, 再染色也难掩底色的灰白, 与其眼睁睁看着它彻底枯槁掉落,不如现在就拔掉,至少还能留有一个还算美好的回忆。
林知睿向艾瑞克请了两天假。
在这两天里, 她想了很多。
从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余明远穿着校服从车上下来, 到四年前看到他和陆芷接吻。
她叫他哥哥,他却从不叫她妹妹, 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林知睿”,哄她时会叫“睿睿”,难得一声“小祖宗”,道尽了作为哥哥的心酸苦楚。
他们在一起十年,不是十天,也不是十个月。
即使中间的四年,他们不曾说过一次话,见过一次面,但每一天,她都会思念他。
他们不打电话,但她往家里打电话时,会分心去辨别所有和他有关的声音,他和许阿姨的交谈,他走过的脚步声。
他们不发消息,但她一点小事就往家族群里发,今天吃了什么,明天去玩什么,细碎唠叨,就怕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其实很想知道,他们分开的四年,他有没有想她,有没有像她一样,白天过得再充实有趣,夜深人静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满脑子全是对方。
说“放你自由”的是她,可一想到“余明远”三个字,想到未来他们不再亲密,他会把对她的所有偏爱给另一个人,林知睿的心就密密实实地疼起来。
话说得那样狠,说完躲起来自艾自怜。
她也不想这么没用,可她控制不住。
两天的时间,她足不出户,从难受得哭个不停,到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用两天时间,说服、安慰自己。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四年不够,那就两个,三个。
时间能战胜一切。
也许明天她就能遇到一个更好的张明远,李明远。
休假完,林知睿回到工作室,同事们看到她都很惊讶,才两天没见,她瘦了很多。
林知睿心情不好就掉秤,吃再多也补不回来,在家难受的这两天,全当减肥了。
中午艾瑞克来找她,问她有没有时间去看房子,林知睿自然同意。
她现在需要多找点事分散注意力。
林知睿最终决定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她喜欢摄影,喜欢纯粹的艺术创作,纯粹的灵感迸发。
纯粹的喜欢。
连着看了几套房子林知睿都不太满意,最后一套位于市中心老城区,临街的店铺,房子虽老了点,但旁边紧邻上海有名的两条小资一条街。
近年来因为自媒体的盛行,每天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来这里感受老上海的“腔调”。
深秋初冬,店门前的人行道上落满红黄相间的梧桐叶,傍晚时分,成群的鸽子飞过,落日的火烧云一路蔓延至尽头。
“就算没工作,天天坐在这里看外面的街也能看一整天。”
这是林知睿在看见这间店铺时的感觉。
艾瑞克笑着说:“就知道你会喜欢。”
林知睿从内到外,都散发着矫情的小布尔乔亚气质,却一点也不惹人嫌。
矫情,但不小家子气。
小资的时候小资,接地气的时候接地气。
她就像分明的四季,每一个季节,都有着让人爱上她的特质。
谁会不喜欢林知睿呢?
人人都爱林知睿。
所以艾瑞克特别能理解她那位哥哥,对一切靠近她、觊觎她的男人有着天生的抵触心理。
在签协议前,艾瑞克提醒林知睿是否需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毕竟这里的房租不便宜,而且最少租期是两年,那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我很喜欢这里,”林知睿毫不犹豫地说,“这里的商铺很少有空置出租的时候,错过了就没有了。”
艾瑞克点点头,“反正开工作室最大的支出就是房租,其他花不了多少钱。”
签完合同,两人离开中介。
艾瑞克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租工作室,我那里反正也空着。”
不租工作室,确实能节约成本,但在她有能力办到一件事时,她不喜欢走捷径,更不希望依附任何人。
除了摄影工作室,艾瑞克还会承接一些国外的艺术展出和重量级的展览,光是保证金就是笔巨资,为了补上保证金的窟窿,他需要和经纪公司合作,给明星投资的拍摄费用非常可观。
她离开后,艾瑞克可以找适合拍这类照片的摄影师,不像她,被小网红diss“清高的小摄影家”。
所以她没有接受艾瑞克的提议,白嫖他的资源,她不想占谁的便宜。
其实她也不是谁的便宜都不占。
这么多年,她只占一个人的便宜,占起来没完。
从初一到高三,占了他整整六年补课老师的便宜,有些不动脑子的抄写作业,干脆直接丢给他做,做完还要怪他不会模仿她的字迹。
她心血来潮,从来不考虑这东西的季节性,张口就来,夏天要吃酒酿,冬天要吃冰沙,大半夜作妖,非要他去买吴江路的小杨生煎。
手工鲜虾馄饨,不知道吃了他多少碗。
“想什么呢?”艾瑞克及时拽了下,林知睿才没在红灯时冲出斑马线。
艾瑞克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睿,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奇怪。”
何止是有点奇怪,是很奇怪。
除了看到最后那间工作室,她脸上露出过惊喜的表情外,整整一天,艾瑞克没在她脸上见过任何表情。
这很不正常。
因为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非常典型的喜怒无常,喜形于色的人。
这并非贬义,而是褒义。
林知睿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她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是那么自由而美丽。
上帝创造了两个人。
一个是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另一个是林知睿。
林知睿摇了摇头,沟通欲望为零。
她感到十分懊恼。
两天四十八小时,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和余明远拗断这件事,可只要一静下来,或者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经意就会让她想起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
“不会是因为我上次提到了你哥哥的事吧?”艾瑞克说,“我很抱歉,我当时只是不太理解他的做法。但其实每个人有自己的思考方式,我想,也许在他看来,那些事并不代表任何特殊含义。”
不代表任何特殊含义。
林知睿琢磨着这几个字。
艾瑞克的用词非常谨慎,他尽量照顾着林知睿作为妹妹的感受,毕竟要是谁扬言艾瑞克是个严重妹控,他的妹妹菲欧娜很可能会一拳打歪那人的鼻子。
然而妹控不是什么十恶不赦。
变态才是。
“当然不是,”林知睿勉强挤出笑,“我只是担心我把钱全花完了,可能要流落街头。”
正式工作之前,林知睿没赚过什么钱,从小衣食无忧长大,最困难的也就是林总断她生活费那段时期,林总不给她汇外汇,那时她通过同行的介绍给国内的小网红做旅游跟拍赚生活费。
她手里其实有点钱,但她喜欢的东西太烧钱,这些年七七八八花了不少,所剩下的刚才全都一次性付出去了。
艾瑞克看出她在强颜欢笑,只是他一眼看穿,她真正在意的并非钱。
但他没有说破。
“啊,不知道为什么,”艾瑞克说,“我还挺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林知睿瞪圆眼睛,“什么意思?”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艾瑞克一本正经地说,“等你什么时候流落街头,我就把你捡回去,然后……”
“然后我们就做好姐妹。”
“做什么都行,”艾瑞克笑起来,“睿,我很喜欢你,嗨,你先别打断我,听我说完。”
林知睿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你一定不知道你有多特别,人们对你总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会产生‘你这么美好,如果只属于我就好了’的念头。这听上去很自私,但不可否认,我曾经这么想过。”
后来艾瑞克在不断被拒绝中慢慢接受现实。
如果不能独有,不如退而求其次,尽可能地离她近一点。
朋友,同事,老师……
还有这么多能和她产生交集的身份。
或许这些身份才会让他们走得更长久。
“所以,睿,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你那位哥哥。”
“那你能理解他拒绝我的求爱吗?”
艾瑞克“啊”了声,满脸震惊。
“我不明白,你说的求爱是指……”
林知睿坦诚:“我单恋他已经快五年了。”
除了江奕,这是林知睿第一次和人谈起自己喜欢余明远。
她和艾瑞克聊了很多,关于四年前自己的疯狂,痛苦和逃离。
现在她依然痛苦。
但她决定不再逃避。
林知睿觉得,生活就像一个大漏斗,随着时间,一点点被某些人,某些事和某些感情装满,盛满之后,漏斗就会被倒过来,让沙子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租下工作室后,林知睿正式离职。
离职那天,大家组织聚餐欢送她。
热热闹闹地吃完烤肉,一群年轻的文艺工作者又来到了KTV一展歌喉,喝了酒后,大家都放开了撒欢。
没想到,往常看着一本正经的老板,一旦玩起来这么疯,最后喝醉了抱着话筒唱“I’ll never get over you walking away”“Tonight i wanna cry”时动情得像十八岁的男孩。
Ill never get over you walkin away
我始终还是不能适应你的离去
i ve never been the kind to ever let my feelings show
我从未像这样让我的情绪毫无顾忌的流露
and I thought that bein strong meant never losin your self control
因为我一直认为一个坚强的人决不会丧失对自己情绪的控制
but i m just drunk enough to let go of my pain
但我已经喝了许多酒试图摆脱痛苦
To hell with my pride, let it fall like rain From my eyes
还管得上什么自尊,就让泪像雨水一样从涌出来吧
Tonight I wanna cry
今晚我只想哭一场
……
临近年关,林知睿开始忙起来。
林知睿租的工作室过去是一家咖啡馆,内部结构需要调整。楼下需要改造成展示和接待区域,楼上则是她的私人空间,包括工作室、冲洗室和休息区。
预算有限,她不打算在装修上投入太多钱。
开工作室的事她暂时没告诉家里,找装修公司,买材料,验收都是她一个人在弄。
为了省钱,她全副武装,戴着防毒面具刷墙刷到腰酸背痛时又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和余明远闹掰了,从他们公司里随便找个人,都足够把她这小小工作室装修出朵花来。
她会毫不手软地花他的钱,占他的便宜。
可惜没有如果。
他们已经一拍两散。
果然是一拍两散,那天吵完架,林知睿没再主动找过余明远,后者也很安静,没有电话,没有消息,不再像过去,低声下气地来哄人。
有天她不小心拨错电话打给了余明远,电话那头只“嘟”了一声就被她按掉了。她拿着手机,心里莫名忐忑,琢磨着他一会儿打回来要怎么解释,可没想到,他根本没回电话过来。
说不清当时是何种心情,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吐不出又咽不下,闷闷的难受。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把最后一笔资金划给装修队后,林知睿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工作室。
时间有限,装修得有些潦草,但目前为止,她挺满意。
林知睿噔噔噔地踩着木质楼梯跑到二楼。
二楼楼层矮,身高一米七的林知睿站直了都有些吃力,她走到窗边把一整排窗全都打开。
寒风一股脑往里钻,她冷得缩紧脖子,拉高围巾,冻得脸都白了,却仍然趴在窗外眺望。
开始装修她才知道,这里有很多问题。
空间小,地段不如隔壁两条街区,二层的楼顶没有隔热层,夏天被太阳晒一天,热得要命,周围政府在拆除违规建筑,大兴土木的声音总是很吵。
但她不后悔。
这是她的第一个私人工作室。
工作台的配套桌椅,小尺寸的双人沙发,角落的氛围灯,都是她专程去宜家花时间挑的。
窗台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多肉们,是之前工作室的同事们送的。
落日熔金,风吹过树梢枝叶,将光影斑投在玻璃窗上。
一室安静。
林知睿拿起手机和今天的落日自拍了一张,晚霞映着半个天空,枯黄的光线,让她的五官呈现出一种神秘又高级的质感。
她把照片发朋友圈,配图文字——
To hell with all the rules,
Im gonna do whatever I please.
去他妈的规矩,我高兴干嘛就干嘛。
嘚瑟挨雷劈。
林知睿深深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挑了个良辰吉日,打算偷偷放个小鞭炮,庆祝工作室正式成立那天,被突然告知这一片临街店铺属于违规建筑,在政府的拆除名单内。
林知睿和艾瑞克找到租房中介,对方拿出协议,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条款里找出一条——
因拆除拆建自然灾害等原因导致无法使用房屋的出租房无需任何形式的赔偿。
两人在中介谈了半天,最终对方只同意把押金还给他们。
林知睿看着对方微信转过来的一万多块钱,忍不住笑起来。
艾瑞克哑然,“你不会气傻了吧?”
林知睿点了收款后将手机放回外套口袋,望着天边一团浓黑乌云,舒出长长一口气。
“我说怎么最近老是右眼皮跳得厉害,原来应在这里了。”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睿,你这是迷信,”艾瑞克话锋一转,“走,带你去去晦气。”
两人从静安寺出来,在附近的久光吃了点东西,吃完瑞克把林知睿送了回去。
下车前,林知睿不忘提醒。
“别忘了把拍摄的地址发给我。”
现在除了微信钱包里的一万多块钱,林知睿没有任何积蓄,她在江月路租的房子,当初只交了半年房租,下个月就到期了,这一万多块钱都不够房租钱。
她当然可以退了房子回家里,但当初独立生活的大话言犹在耳,才半年时间就混不下去灰溜溜地回家啃老,实在太窝囊。
林知睿打算再怎么着也得熬过一年,到时候再找个理由搬回家。
为了凑房租和生活费,林知睿不得不向前老板艾瑞克寻求帮助。
她才刚离职就回艾瑞克那里不合适,艾瑞克私下给她介绍了点活儿。
明天嘉和的签约艺人有个活动,现场需要找专业的摄影师抓拍活动现场。
这种活儿过去林知睿是绝对不会接的,一来她适合拍静物,对动态的、复杂的场景并不擅长,再者,平时还好,一遇到事,她那个作劲儿,嗲劲儿,恐怕比那些办活动的明星网红还要厉害。
艾瑞克犹豫片刻,劝说道:“睿,其实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就算你回到我那里,也可以宣称只是租用工作室而已。”
“我不委屈啊,”林知睿说,“我只是比较辛苦而已。”
还能开玩笑,看来心理状态还行。
艾瑞克笑起来,“要不我借你钱吧,收利息,怎么样?”
“谢谢,但我暂时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林知睿说,“你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除了刚才退回来的押金,我身上有几张信用卡,实在不行就刷了分期。”
她这么说,艾瑞克也就不再劝。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劝不动。
林知睿这人吧,外表太有迷惑性。
就好比什锦包子,外皮白白嫩嫩,轻轻掐一下就能留个手印,随你搓圆捏扁,娇嫩得不行。
可掰开那层包子皮,里面裹着满满当当的什锦馅儿,每一口味蕾的感受和层次感都不同。
可能上一口是甜的,下一口就是辣的,再一口也许会咬到钉子,磕你一嘴的鲜血淋漓。
人人都爱林知睿,人人都想将她占为己有。
可谁也掌控不了她,只能遗憾又不甘地留在她身边。
林知睿手上有几张额度很高的信用卡,但都不是她的名字,除了一张境外卡是林总的附属卡之外,其余的都是余明远的附属卡。
什么银行的都有,当时给她时,他的说辞是怕某张银行卡有问题,多备几张以防万一。
她现在的情况就是“万一”,可她不会用他的卡,也不会问他要钱。
总不能自己刚说完“我不用你管”,回头就刷人家的卡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
林知睿没有多余时间自爱自怜,她把从静安寺求来的平安福放进钱包,化了个简单的妆,背着器材就出门了。
活动在一家市中心的主题咖啡店举办,除了林知睿,今天还有一位主办方请来的摄影师。
他们两人到了后,负责统筹的工作人员和他们讲了今天活动的大致流程和要求。
他们最主要的工作是抓拍活动现场的照片。
林知睿来了活动现场才知道这是个线下的二次元活动,嘉和的艺人作为特别嘉宾出席。
下午一点的活动,十二点不到就开始陆陆续续来人。
活动正式开始前,林知睿和另一个摄影师在一旁调试相机。
和林知睿今天一起工作的是位男摄影师,三十出头的模样,一来就让林知睿喊他“斌哥”。
得知她第一次拍摄这种活动,说自己经验丰富,会多带带她。
门口一阵小小的喧闹,林知睿顺着声音看过去,几个女生结伴走进咖啡馆。
几个女生cos的是某部漫画的人物,穿着cos服,背着可爱的背包,说话时会瞪大眼睛,眼睛里亮晶晶的。
林知睿看着这群可爱的女生,忽然想起些过去的事。
林知睿从小就喜欢画画,国画,素描,动漫,江奕从不限定她画什么,为了画画作业完不成也不会说她,反而告诉她生活本就是张大画布,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于是课本和试卷上,常常有她的随手涂鸦,被林总教育过几次都改不掉。
到了高中,林知睿不得不收敛心思,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但偶尔还是会在她试卷的角落里看到她创作的痕迹。
她画的最多的是各种简笔的漫画人物,都是当年的大热漫画,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只画一个人。
穿校服戴领带的余明远,穿体恤短裤抱篮球的余明远,坐在书桌边转笔思考的余明远……
余明远看见后什么也没说。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林知睿在试卷背面的艺术创作——
年轻的男人洗完澡,半裸着上半身,擦着头发从尚且冒着热气的浴室出来。
林知睿的画功很好,寥寥几笔就画出了精髓,比如没擦干仍在往下滴水的额前发,匀称流畅的腹肌人鱼线,没来得及系好、松松垮垮的运动短裤……
做题时走神画的,不算精细,粗粗看也难以分辨她画的是谁,除了在画的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三个字——
余明远。
后来这张试卷被锁到了余明远书桌的抽屉里,和林知睿那些玩物丧志的小说漫画还有男生们写给她的情书放在一块儿。
然而少女昳丽的梦却无法被关住。
它们不再出现在试卷和画笔中,它们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梦中。
两人的房间在一起,靠近林知睿床头的那面墙正挨着余明远房间的浴室。
老洋房的隔音没那么好,夜深人静时,隔壁房间发出的声音能听得一清二楚。
过去林知睿不觉得什么,复习紧张时,她经常熬到凌晨一两点才睡,她睡觉时隔壁余明远房间早就悄无声息了。
那段时间高考在即,为了能有好的考试状态,林知睿的复习强度没之前厉害。
难得可以早点休息,她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阵,突然听见一墙之隔的动静。
先是浴室的开门关门声,没多久响起淋浴房玻璃门的推拉声,然后是断断续续的水声。
林知睿闭着眼睛,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某个画面。
余明远很高,老洋房的楼层矮,浴室的莲蓬头差不多快到他头顶,他最近常常跑工地现场,对于一个洁癖来说戴完安全帽肯定会洗头。
林知睿的幻想清晰又逼真。
浴室里的余明远,周围被热气缭绕,身上的肌肤呈现细腻红润的光泽,闭着眼睛,手指插在发缝间,手背和头发上是绵密的白色泡沫。
他们用的同一款洗发水,清爽的青柠味道。
洗完头发,他会从哪里开始洗呢?
水声停了,他在抹沐浴乳吗?
青柠的味道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每一处吗?
他会……
自己抚慰吗?
五月的上海,还没正式进入夏季,晚上有些凉意。
林知睿出了一身薄汗,浸透身上的睡衣,呼吸急促而紊乱。
水流的冲刷声终于停止,淋浴房的门被拉开。
林知睿闭上眼睛,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青柠的热气充盈着她的鼻息。
林知睿将滚烫的脸埋在枕头里,像迷路的幼崽第一次外出探险,害怕、无助又亢奋。
最后她压着嗓子,含糊的类似哭腔的声音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哥……”
余明远并不知道在自己深夜洗澡时,隔壁房间的妹妹在什么。
但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件事。
一开始衬衫丢了时余明远没在意,许阿姨说可能和邹诚的搞混了,她再找找,许阿姨说没找到时他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他发现衣柜里的衣服,隔一段时间就会少一件,还是那段时间他经常穿的衣物。
没多久余明远就抓到了“小偷”。
他把小偷堵在自己房间,人赃俱获。
他的T恤就穿在她身上。
对她来说,他的衣服太大,领口露着一大片锁骨。
余明远别开眼,并将脑海中妹妹那双白皙修长的腿一并剔除出去。
他问她为什么穿他衣服,她解释说睡衣没干,拿他的衣服当睡衣先穿着。
她确实拿他的衣服当睡衣穿。
贴身穿,穿着睡觉。
余明远转过身,不再看只穿了他的T恤,几乎真空的妹妹,口气生硬地要求她马上去换自己的衣服。
林知睿说他小气,他严肃地说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
她接着问那是什么问题,他就说不出话来了,但她知道他很生气,气到耳根红得滴血。
余明远为林知睿找了很多理由。
在试卷背面画他,写他的名字,是因为高考在即,她压力大,偷他的衣服穿,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觉得好玩。
他们是兄妹,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包容她,无论她要什么,他也都会满足。
林知睿也这么想。
直到她高考结束,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她来到他房间,爬上他床,她说——
“哥哥你教我接吻吧。”
*
林知睿举起相机,抓拍了好几张照片。
她正低头将拍的照片放大看细节,身边的人突然凑过来。
斌哥看了眼林知睿拍的照片,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嘲弄。
“就这种身材穿短裙露大腿,谁TM要看啊!头发也丑,搞得跟荧光棒似的,碍眼。”
林知睿调参数的动作一顿,偏头瞥了斌哥一眼。
斌哥没察觉到林知睿的目光,还在继续说着:“参加这种活动,光活动入场券就要好几百,还有这些服饰道具。虽说丑吧,也要大几百,甚至上千,你说这些学生又没收入,还不是问爸妈要钱?家里有这种孩子,家长真是倒了大霉了……”
林知睿面无表情地叫了声,“斌哥。”
“怎么说?”斌哥被林知睿这声“斌哥”叫得通体舒畅,“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哥。”
平时和他一起工作的男摄影师居多,女摄影师本就少,还是个颜值这么高的。
而林知睿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社会经验、乖乖的女孩子。
林知睿再次举起照相机对准刚才那群女生,同时冷冷地撂下句:“你碍着我眼了。”
斌哥:“……”
活动正式开始,咖啡店里满满当当全是人。
先是几个专业cos的表演,表演虽稍显稚嫩,但大家都很努力。
这是林知睿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很快就被现场感染,她既是工作人员,也是观众,遇到熟悉的动漫歌曲,会忍不住跟着唱几句,会被很被搞笑的表演逗笑。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就到了今天活动最重要的环节。
在主持人介绍完今天的特别嘉宾后,现场响起一阵欢呼声,所有人同时高喊一个名字。
林知睿对这个骆嘉言不熟,只知道她是嘉和旗下的艺人,听说之前是个网红,模特出道,上半年他的一个综艺小爆,人气也随之高涨。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中骆嘉言终于出现。
他配合今天的主题cos了一位动漫人物,白衣银发,妆容精致,一出场就很惊艳。
周围的惊叫声快把林知睿的耳朵震聋了。
骆嘉言唱了首动漫主题曲,玩了两个互动小游戏,最后离开前和粉丝合照留影环节。
骆嘉言离开舞台后,他的助理让主办方找摄影师过来补拍点活动花絮。
斌哥正热火朝天地给几个长腿美女拍照,于是林知睿被叫了过去。
骆嘉言在临时辟出来的化妆间里卸妆。
林知睿到时,舞台妆已经卸得差不多,银色假发摘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重新画了个素颜妆。
林知睿按照骆嘉言的助理要求,拍了几张骆嘉言的“素颜”。
拍完,助理对林知睿说:“这几张照片今天要发微博用,麻烦先把原图发给我。”
林知睿:“好,我回去后发。”
“我们马上就要用。”
林知睿只好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从相机里把照片导出来。
她今天拍了很多照片,导数据的时间有点长,正无聊地等着,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张精致漂亮的脸。
骆嘉言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刷新的照片,看了一阵,视线从屏幕移到林知睿脸上。
他笑起来时,嘴角边有颗梨涡。
“下周我有个活动,你愿意来跟拍吗?”
第26章 诚恳点(二章合一)
嘉和签的是艾瑞克的工作室, 原本嘉和的艺人出席活动,优先找工作室的摄影师,但骆嘉言下周的活动在北京, 加上路上来回时间, 前前后后差不多要一周。
艾瑞克工作室的摄影师没这么长的档期,骆嘉言提出要求后,艾瑞克那边说会尽量协调。
活动就在下周, 骆嘉言这边等不及, 打算私下自己找。
对林知睿来说,愿不愿意的只和酬劳有关。
很快助理就和她谈妥了酬劳。
林知睿拿出身份证,助理当场就给她买了去北京的机票。
林知睿加了助理和骆嘉言的微信。
第一次加明星微信, 回去的地铁上, 她饶有兴致地打开对方的朋友圈。
骆嘉言的人设是富二代公子哥,和家里人闹翻了来娱乐圈闯荡,看他朋友圈,一股子老钱风还挺正。
周末林知睿被叫回家吃饭。
余明远没回来。
邹诚说他最近在赶项目进度, 都快在公司安家了。
赶项目进度是一方面,姚樊离开后,他的那块工作暂时没人接替,余明远势必要多费心力。
林知睿一点也不同情他。
吃饭时, 林韵又提到了给余明远相亲的事。
林韵和邹诚商量等春节放假, 安排余明远和她朋友的女儿见见,对方和林知睿同龄,正在念研究生, 听说还要往上念博士。
林总喜欢聪明好学的人, 学历虽然不代表一切,但也能说明一部分, 林总朋友的女儿,家庭条件肯定不差,至于长相,相信林总绝对不会委屈了他。
聪明,漂亮,出生好,年纪比他小,是他喜欢的“妹妹”。
林知睿想,她很快就要有嫂子了。
“睿睿,怎么不吃啊?”邹诚看出林知睿的心不在焉,关心道,“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知睿反应慢一拍地回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你邹叔在问你,”林韵目光锐利地看着女儿,“从回家到现在,你的魂儿就没在这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还是林总的眼睛凶,林知睿无所遁形。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投资失败亏了点钱。”
林知睿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林韵虽然怀疑,但还是问:“投资了什么?”
“房地产。”
“房地产?”
林知睿补救道:“买了只地产股。”
邹诚笑着说:“我们睿睿真厉害,还懂股票。”
“你没听她说亏了啊?”林韵戳她脑门,“现在这种行情你买什么地产股?”
林知睿辩解:“我又不知道会跌那么厉害,我也是看它涨势不错才 买,谁知道之前涨得好好的,一天时间就跌停,直接被套牢。”
林知睿的委屈不像是假的,林韵的态度缓和下来,“既然在乎亏钱,就别玩股票,就算要玩,买之前先问问你哥。”
林知睿很想问林总你不知道我和他闹掰了啊?
但转念一想,在林总看来,她不过是在闹小脾气,这么久过去肯定早消气了。
一个外人怎么跟疼爱她的父母和哥哥比?
林知睿随口问:“他也炒股吗?”
“明远高一就接触股票了,当时用的还是我的账户,”邹诚说,“我给他时在账户里放了五千块钱,高三时他办了银行卡申请了自己的股票账户,就把账户还给我了。”
邹诚神秘兮兮地问林知睿:“要不要猜猜看,明远把账号还给我时,账户里有多少钱?”
不用说,肯定多了很多钱。
有时候林知睿不得不承认,余明远是这么多年,她遇到的人之中最聪明的一个。
但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
“五……万?”
邹诚笑而不语。
林知睿惊讶道:“不会是十万吧?”
邹诚鼓励道:“再往大胆了猜猜?”
“还是您直接说出来吓死我吧。”
“吓死倒也没这么夸张,”邹诚举起手,伸出五根手指,笑着说,“他把账户还给我时,里面有五十万。”
五十万。
也就是说,余明远从高一开始,仅仅用三年时间,就将五千块翻了一百倍。
这在牛市不算什么,在牛市人人都是股神。
但那几年A股处于熊市,不亏钱持平就已经很好了,赚钱的凤毛麟角。
“股市嘛,九亏一平一赚,我当时也没想着他会赚钱,反正账户里就五千块,就当让他积累经验了。”
林知睿忍不住问:“他……怎么做到的?”
“他买的好几只股票连续涨停板,好像还中了几只新股,”邹诚说,“当然,明远的眼光确实好,判断也准。”
林韵感慨道:“他学什么建筑啊……”
林总金融专业出身,余明远高考填志愿时她曾旁敲侧击,想让他也学金融。
按照余明远对林韵的“言听计从”,林知睿以为他肯定会选金融系,没想到,他后来选择了建筑系。
他高三就申请了自己的股票账户,现在过去七八年了,不知道账户里累积了多少资产。
“所以股票的事,你真可以多问问明远。”邹诚说。
林知睿垂着脑袋不说话。
她连租个房子都能被骗光家底,而某人十六岁时就用五千块赚了五十万。
人比人气死人。
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余明远就好了。
但如果……
这世界上只有余明远就好了。
周一,林知睿随骆嘉言的团队去了北京。
骆嘉言受邀出席北京某电影节开幕式。
他前几天的通告全都围绕电影节,电影节结束后他们还要在北京多留两天,为骆嘉言拍几组具有北京特色的照片。
林知睿第一次跟拍,很多规矩不太懂,刚开始犯了点小错,骆嘉言不但没计较,还亲自叮嘱团队的人不要给她太大压力。
林知睿的适应能力很强,跟了一场,第二场她就适应多了。
那场活动,她拍的几张特写,骆嘉言和公司都很满意,直接用在了当天公司买的热搜上。
合作了两天,林知睿和骆嘉言的助理也混熟了,助理姓宋,大家都叫她宋宋。
宋宋从咖啡店出来,打开车门上车,将其中一杯咖啡递给林知睿,“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先喝点热的。”
林知睿婉拒,“谢谢,我不喝咖啡。”
“忘了你不喝含咖啡因的饮料了,”宋宋又拿出另一杯,“柠檬茶,没有咖啡因。”
其实林知睿也不怎么能喝茶,她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
宋宋喝了口咖啡说:“不好意思啊,司机突然病倒,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顶替的,我又不会开车,只能请你帮忙了。”
公司给骆嘉言安排的司机今早突然腹痛去了医院。
新的司机没这么快安排好,宋宋虽然有驾照,但是个本本族,只好请林知睿先帮忙开两天。
林知睿拿到驾照没多久,北京的交通又复杂,开车时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又要跟拍又要开车,这一天把她累得够呛。
傍晚十分,她和宋宋在活动现场外等骆嘉言,两个人差点在车里等睡着,宋宋下车去买了咖啡。
林知睿慢慢喝着柠檬茶,听宋宋说一些娱乐圈的八卦,听着听着,头歪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林知睿醒来时,骆嘉言已经在车上了。
他坐在后排,戴着耳塞看手机,发现她醒了,摘下一侧耳塞,朝她微微笑了笑。
“抱歉,等久了吧?”
这话应该是林知睿说的,没想到骆嘉言会先说。
原来十分钟前骆嘉言结束活动回到车里,看见林知睿睡着了,没让宋宋叫醒她,一直坐在车里等她醒。
“没有,是我睡着了。”让身为明星的骆嘉言等了自己这么久,她到底不好意思。
骆嘉言温和地说:“托你的福,我也休息了一会。”
回到酒店,把骆嘉言送进房间,宋宋来到林知睿房间和她对了下明天的行程和拍摄方案。
谈完工作,宋宋离开没多久,有人敲门。
林知睿以为是宋宋,打开门,却看见骆嘉言站在门外。
骆嘉言拿起手里漂亮的纸袋晃了晃。
“主办方送的伴手礼,宋宋也有,这份是你的。”
林知睿接过,“谢谢。”
骆嘉言:“今天活动的照片我能先看看吗?”
“还在相机里,”林知睿说,“等我导出来发你。”
“不用这么麻烦,”骆嘉言看着林知睿,目光隐有深意,“直接在你相机里看吧?”
林知睿看着门外长相帅气的男人。
余明远也有这样一颗小梨涡,可是他很少笑,所以她难得看见它。
小小的一个深潭,凹下去时会有阴影。
在林知睿的某些梦里,经常能看见。
她会忍不住伸出一截舌尖,舔得那一小片肌肤湿漉漉,潮叽叽,再反复地嘬,直到嘬出好看的玫瑰色。
爱欲一体,有爱必有欲。
爱一个人就必定会对他产生欲望。
他洗澡时的水声,残留着他味道的衬衫,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他抓住她手腕时手臂上爆起的青筋……
这些都是林知睿的欲望来源。
“会不会打扰到你?”骆嘉言依然站在门口,礼貌又期待地询问。
要在她相机里看,就要进她的房间。
林知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转身回了房间,骆嘉言准备跟进来时,却见她拿着相机折返回来。
林知睿把相机交给骆嘉言,没什么表情地说:“你拿回去看吧。”
骆嘉言大概没料到林知睿会是这个态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接过相机,在林知睿准备关门时,伸手挡了下。
“还有事吗?”林知睿微微蹙眉。
骆嘉言看着她,直白地问:“你很在意我进去吗?”
“不应该在意吗?”林知睿说,“你好像没什么理由非要进我房间吧?”
骆嘉言笑笑,“林老师,不用对我这么防备。”
“骆老师,”林知睿说,“有什么事明天说吧,我要休息了。”
骆嘉言瞧她那一脸不耐烦不像是装的,没再坚持,说了声晚安就离开了。
在担任骆嘉言的跟拍前,林知睿压根不认识他,她平时不追星,更何况骆嘉言只是近两年才稍稍有了点名气的网红。
除了一个综艺,没有其他出圈的作品,也就是长得不错,有很多颜值粉,再加上挺会做人,嘉和才会向他倾斜资源。
不可否认,他确实长得很帅,五官放大了看依然很精致,但在林知睿这里也不过如此。
要说标致,余明远不比他差,还是纯天然一点微调都没有的。
至于身材就更不用说了,国内这些偶像明星有多少坚持健身的?
骆嘉言能像余明远一样,单手抱着她走三层楼都不带喘的吗?
她不傻,从来到北京,自己的房间被安排在骆嘉言同一层,而宋宋在另一层时她就有所感觉。
在北京的三天里,骆嘉言忙着参加活动,平时两人交流不多,但在有限的接触中,林知睿能感觉到骆嘉言时不时地在关注自己。
这种关注不算刻意,但依然令她感到不适。
今晚,他终于敲开了她的门。
她对骆嘉言没有半分想法,也不会因为可能被一个男明星看上而沾沾自喜。
林知睿不禁感慨,余明远真是以一己之力将她挑男人的眼光拔到了空前高度,就算是骆嘉言这样的明星也入不了她的眼。
林知睿洗完澡躺在床上,脸上敷着面膜,双腿抬高做着踩自行车的动作。
手机点了免提放在耳边。
她第一次出差,林韵不放心,自己拉不下脸问,让邹诚给她打电话。
林知睿在家里时恨不得连喝的水都要吹凉了送到她嘴边,现在离开了家,一个人在外讨生活,反倒没那么矫情。
电话里只挑好的说,吃得好睡得好天气好,工作轻松同事友好。
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快要信了。
“北京这两天降温,可能还会下雪,在室外工作要多穿衣服,围巾帽子手套也别忘了戴。”
邹诚不厌其烦地嘱咐。
“知道了,”林知睿问,“邹叔,你帮我问问妈妈,想要什么礼物?”
不等邹诚回应,林韵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告诉她,我什么都不要,让她别把感冒带回来就行。”
“你妈妈……”
“我听见了,”林知睿笑着说,“她要两盒板蓝根冲剂。”
邹诚也跟着笑起来,又聊了几句,邹诚突然问:“对了,明远联系你了吗?”
林知睿放下脚,坐起来,收起笑意,“联系我干吗?”
邹诚:“明远这两天在北京出差。”
第二天林知睿差点睡过头,不是因为纠结骆嘉言的事,当然也不是因为知道了余明远在北京。
昨天宋宋那杯柠檬茶对她造成了一点入睡的困难。
林知睿不会去思考,既然余明远在北京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她不想知道也不会去问,更不可能主动联系他。
他在不在北京,和她没有关系。
北京那么大,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提前约好,哪儿那么容易碰到。
骆嘉言的官方活动已经全部结束,今明两天的时间,他们会在北京各处景点拍几套造型,公司希望多拍点骆嘉言私下游玩的花絮照。
两天的时间,他们先后去了798艺术中心,东交民巷,什刹海,天坛故宫,还有些隐藏在繁闹中的小胡同,他们也一一跑到了。
这两天林知睿没睡好,再加上一直在外面奔波,到底有点撑不住,好在新的司机到了,不用她再开车。
最后一天,林知睿喝了两杯冰咖啡续命。
拍完,天色都暗了,司机把他们送到餐厅。
骆嘉言请吃饭,林知睿原本不想去,但不好意思让司机师傅单独送她回酒店,只好跟着一起去。
骆嘉言定的是家私房菜馆,车在胡同里穿行了十多分钟后停在了一栋四合院外。
这家私房菜每天定桌供应,需要提前预定,听说在政商圈里很有名。
侍应生将他们迎进院内。
一进院过去是个戏楼,现在被改造成了茶室,有真人表演者弹奏古筝或琵琶等乐器,琴声悠扬动听。
二进院的四合院是餐厅,基本保留了老北京的韵味。
院子里种着两棵柿子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树梢上挂着黄橙橙的小柿子惹人怜爱。
有一说一,林知睿觉得骆嘉言的品味不错。
骆嘉言定的包间在东厢房,八人桌,他们三个人坐,空间很大。
骆嘉言问:“喝点什么?”
这家私房菜馆不点菜,每天上的菜品按照人数由厨房制定,但酒水饮料可以自己选择。
“骆老师,你要喝酒?”
宋宋作为骆嘉言的助理,负责他的衣食住行,艺人平时喝点酒没什么,但一来他们远在异地有诸多不方便,再者有林知睿这个外人在,还是要维持好形象。
其实这两天相处下来,宋宋觉得林知睿人不错,拍照技术也好,但她毕竟不是嘉和的工作人员,万一骆嘉言酒后有什么失态的地方被传出去,公司肯定会怪到她头上。
“喝点啤酒吧?”骆嘉言看着林知睿,微笑着问,“林老师,能喝一点吧?”
林知睿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脸色微冷:“喝不了。”
“这样啊,”骆嘉言又说,“他们家的小米酒不错,据说是自己酿的,度数很低,要不我们尝尝?”
林知睿放下茶杯,依然坚持,“不喝。”
被连番拒绝,骆嘉言尴尬地笑了下,“好,那就喝点果汁。”
一旁宋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福至心灵——
骆嘉言对林知睿有意思。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宋宋在娱乐园呆的时间不短,林知睿的条件,不比现在那些小花们差。
除了颜值,她的品味也可圈可点,这次北京行程,几组反响最好的照片就是林知睿的构思。
还有昨天他们去美术馆,林知睿介绍起那些作品非常专业。
唯一让宋宋不理解的,是骆嘉言似乎有点着急,对林知睿的那点心思表现得太过明显。
宋宋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是不知道她对骆嘉言爱答不理的态度,是不是在欲擒故纵。
最后宋宋摇摇头,林知睿再漂亮也是个素人,被光鲜亮丽的明星追求,那简直是降维打击,谁能抵挡得住?
骆嘉言点了啤酒和小米酒,他和宋宋喝,林知睿喝果汁。
东厢房的窗口对着四方庭院,院子里晚上亮了灯,配着花草和那两棵柿子树,很有氛围。
吃到一半,宋宋看着窗外惊喜道:“呀,下雪了!”
林知睿偏头,果然看见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从有记忆以来,林知睿就没怎么见过上海下雪,其实北京也不常下。
看到下雪,三个人都很兴奋。
在宋宋站在窗边,拿出手机拍照时,圆形的拱门外,侍应生带着几位西装革履的客人进来。
他们在院子里驻足,欣赏了一会儿雪景才往正房的商务厅走去。
宋宋回到座位上,林知睿才有机会看清院子里的全貌。
此时正房的门已经关上,于是她没看见那群人之中,有个自己无比熟悉的身影。
许是明天就要回上海,没有了工作的压力,骆嘉言和宋宋不知不觉喝了不少。
啤酒和小米酒混着喝,多少有点威力。
宋宋脚步虚晃地去了卫生间。
包间里只剩下骆嘉言和林知睿。
骆嘉言站起身,端起茶壶,朝林知睿走去。
没等他过来,林知睿先一步拉开椅子站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骆嘉言放下茶壶,“正好,我也去一趟。”
两人相继离开包间,走在去厕所的长廊上。
骆嘉言:“林老师好像不太愿意和我独处。”
林知睿:“没有吧。”
“有。”
“哦。”
骆嘉言笑出声,“林老师您说话好直接。”
“谢谢,”林知睿说,“骆老师也很诚恳。”
林知睿的手臂突然被骆嘉言拉住,她被迫停下脚步,不等她甩开,骆嘉言已经放开了。
“林老师,不如我们再诚恳一点?”
卫生间就在不远处,他们的旁边是间吸烟室,里面灯亮着,但没闻到烟味,应该没有人。
林知睿出来的急,没穿外套,被夹雪的冷风吹得脑袋疼。
她揉了两下额角,叹了声气。
“骆老师,再诚恳点就要掏心掏肺了,我和你不合适这么血淋淋吧?”
骆嘉言被她逗笑。
“我发现你这人挺好玩的。”
“谢谢。”
骆嘉言看着她,带着微醺醉意的眼睛里,那点心思不言而喻。
“我原先只是觉得你长得漂亮,后来发现你很聪明,没想到还这么幽默。”
“骆老师,不是说好要诚恳一点的吗?”
“那我就掏心窝子地和林老师说一句,”骆嘉言笑了下,而后收敛神色,认真道,“林知睿,我其实第一眼就对你……”
吸烟室的门被打开,骆嘉言的话被打断。
两人循着动静望过去,背光中只看到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看不清眉眼,廊下的灯光在他白衬衫上笼上层淡淡金光,冷冽又矜贵。
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万一被传出去……
骆嘉言有些紧张。
“你们怎么也出来了?”宋宋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廊下的两人,“骆老师,男厕所在另一边,这里只有女厕所。”
“知道了。”
看到林知睿也转身离开,宋宋问:“林老师,不上厕所了?”
“嗯,不想上了。”
三个人回到东厢房的包间没多久,正房最大的商务厅的门被打开,有人在附近找了圈,最后来到吸烟室,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笑着迎上前。
“余总,大家都等着给您敬酒呢……”
宋宋喝多了,骆嘉言和林知睿一起把她扶上车,他们离开时,雪已经停了,正房里推杯换盏正热闹着。
到了酒店,林知睿帮着宋宋简单洗漱后把她弄上了床。
回到自己房间,累了一天,林知睿把外套一脱,把自己扔上了床。
头疼得厉害,心脏跳得也很快。
躺了没多久,她就受不了地坐起来,难受地捂着心口,打开手机下单买了点药。
买完药,她又迷迷糊糊地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以为是药到了,起床去开门。
确实是药,只是送药的不是外卖小哥。
林知睿看到门外的人,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地要关门。
男人宽大的手掌抵在门上,阻止她关门。
第27章 亲亲我
“你干嘛啊……”
林知睿才开口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身体直直地往后倒,惊呼声还没出口,整个人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林知睿吃了药, 洗了澡, 半倚靠在枕头上,小口小口地喝水。
“多喝点。”
林知睿刚把喝光的杯子放下,另一杯水又出现在手里。
她苦哈哈地说:“喝不下了。”
余明远没理她, 开始吹凉第三杯开水。
她今天喝了两大杯咖啡, 所以心脏才会不舒服,必须把体内残留的咖啡排掉。
“多喝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林知睿说, “完全没有科学依据。”
“嗯, 确实解决不了,”余明远放下杯子,转而去拿她放在一旁的外套,“走吧, 去医院。”
还是喝水吧。
林知睿只能继续喝,边喝边偷偷瞄余明远。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余明远斜她一眼,反问:“你说呢?”
恐怕余明远到北京的第一天,林总就把她住的酒店发给他了。
只是没想到, 他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她。
要不是他们今天在私房菜馆遇到, 他是不是根本不会过来?
刚才在私房菜馆,他们认出了彼此,却又装作不认识。
所以, 他听到骆嘉言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了?
他听出对方的意思了吗?
听出来了又是怎么想的?
他不问她不会主动说。
他要是问……
她也不说。
林知睿小声嘀咕:“可是我没告诉林总他们房间号啊……”
余明远看着床上生着病, 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知睿下意识警惕起来, “告诉你什么?”
“你开工作室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余明远看着她不说话。
其实她知道瞒不过他。
他们冷战的这段时间,他不可能真的对她不闻不问,她为了装修的事忙前忙后,但凡他来找过她就会发现。
既然知道她开工作室,肯定也知道她现在是个穷光蛋,为了赚点钱跑到北京跟拍。
林知睿的脑袋越垂越低,余明远再次重复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得知几十万打水漂时都没怎么伤心的人,此时因为余明远这句话,心底里的酸楚咕嘟咕嘟直往外冒。
“告诉你,你能帮我把钱要回来吗?还是让时光倒流,阻止我签那份租房合同?”
她知道这件事和他没关系,是她蠢没看清条款,也没有事先了解那块区域的拆迁政策,胆子肥到敢把所有积蓄都投进去。
现在亏了,被骗了,怪不了任何人。
这几天在北京吃的苦受的罪是她自作自受。
可她还是委屈啊!
开工作室是她的梦想,自己当初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难受。
她没法和任何人说,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但她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吵架,如果不是为了脱离他的羽翼,她就不会那么急着想要证明自己。
林知睿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以为自己用力踩下的每一步都是在离开他,然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余明远始终在深刻影响着她。
余明远没说话,抽了张纸巾,走到床边。
手刚伸过去,林知睿别过脸,不让他碰。
余明远的手顿了顿,下一刻另只手捏住她下颚,将她脸用力转过来。
“林知睿,我的那些信用卡呢?不是可以取现吗?”
“信用卡不用还吗?”
“需要你还吗?”
她嘴硬道:“我花的钱,凭什么要你还!”
“所以你宁愿吃苦也不愿意花我的钱?”他手往下移,手指半圈着她细长的脖颈,俯下身,目光深沉又痛心地看着她,“林知睿,你想和我划清界限我阻止不了你,我能忍受暂时不见你,不联系你。但发生了这种事,你竟然还想着要瞒我?甚至一个人跑来这里!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什么工作室,摄影跟拍,你一样也别想做!”
“你凭什么管我!”
“把眼泪收回去,再掉一颗,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余明远!!!”
林知睿跳起来咬他手臂时,他没躲,甚至放任她抱着他手臂,期待般看着她狠狠咬下去,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扎进血肉。
她咬得最狠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蹙了蹙眉。
直到口腔里一股血腥味,林知睿的理智才回笼。
她放开他的手,低头看自己的两排牙印。
牙印子很深,虎牙的位置磕破了皮,流了血,其他地方也咬出了青紫。
余明远却仿佛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将衬衫放下遮住伤口,抬起手,用指腹轻柔地擦她眼角泪渍。
他温柔地说:“别哭了,一会儿又说头疼。”
林知睿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白衬衫上很快就渗透出了血渍。
她颤声问:“你不疼吗?”
余明远不咸不淡道:“你咬之前不知道我会疼?”
“那你为什么不躲?”
余明远看着她,很轻地叹了声气。
“躲得了吗?我躲得了吗林知睿?”
他当然躲得了她的牙,他是躲不了她。
躲得了一刻,躲不了一辈子。
从她成为他妹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永远是退让的那一方。
林知睿哭着说:“你道歉,余明远你道歉……”
“对不起。”
林知睿抓住他衬衫袖子,泪水决堤,“不够。”
余明远抱住哭得快要背过气的妹妹,来“抓”她时的汹涌怒意早已烟消云散,心口唯剩酸胀一片。
“我向你道歉,”余明远不断收紧双臂,“哥错了,不该骗你,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你想怎么审判我都可以,好吗?我把姚樊的股权还给他好不好?”
要他道歉的是她,现在他几近哀求,甚至为了她愿意向姚樊低头,她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
“卖就卖了……又不是没给他钱。”
“只要你肯原谅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余明远闭上眼睛,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安和焦躁总算褪去,悬浮着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林知睿又下单买了消毒药品。
大半夜的,酒店的送餐机器人连着来了两回。
林知睿给余明远消毒,仔仔细细抹上碘伏后,捧着他的手臂,又低头吹了好一会儿,恨不得再亲两下。
最后还是余明远主动收回手。
已经很晚了,余明远安排她睡下。
他住在离这里半个小时车程的另一家酒店。
余明远准备离开时,床上传来林知睿的声音。
“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余明远重新放下外套,走回到床边,俯下身,双手撑在她枕头两侧。
房间里只留了盏阅读灯,略显昏暗的视线中,他们看着彼此。
余明远轻声问:“既然和好了,叫我什么?”
林知睿抿了抿嘴角,不吭声。
他身上有很淡的酒味,不难闻。
她现在不想叫他什么,她只想亲他,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贴上去。
她今天没喝酒,但她现在很想尝尝。
余明远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睡吧。”
林知睿闭上眼睛,又睁开,突然伸出双手勾住他。
余明远没准备,被她扯得压在了她身上。
他挣了一下,没挣动。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近在咫尺。
林知睿呼出的气息,热热的,潮潮的,带着她喜欢的水蜜桃牙膏味。
余明远的脸和脖子要被妹妹的呼吸灼烫了。
林知睿也没好到哪里去。
哥哥沉沉的身体压在身上,她动弹不得,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比喝了咖啡跳得更厉害。
“哥……”薄唇轻启,她恳求着他,“和好了就亲亲我吧。”
余明远不可能亲她。
林知睿还小时,他就知道要避嫌,妹妹的房间不能随便进,妹妹的衣物不能随便碰,妹妹的手不能随便牵。
可林知睿从不避嫌,受伤了要他呼,累了要他抱,哭了要他擦眼泪,不开心了捧住他的手张嘴就咬。
十八岁的妹妹更是半夜跑到他房间要亲他,要把湿滑的舌头伸进他嘴里。
余明远什么反应也没有,眼里漆黑一片。
但他的呼吸滚烫。
“哥……”林知睿的声音和她软薄红润的唇都在发抖。
余明远的呼吸很轻,目光却很深。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从来不怕余明远,可他此时的目光太深邃,呼吸太灼热,心跳太快了。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撞击着彼此的耳膜。
她害怕地闭上眼睛。
余明远看着身下的妹妹,她的身体在轻微颤抖,眼睫上还挂着晶莹,像她养的小多肉,吹不得风,耐不了寒,多浇水少浇水都不行,娇弱可爱得磨人。
他的妹妹,他的林知睿。
耳边的呼吸逐渐变得紊乱。
林知睿抓在余明远衣领上的手指不断攥紧,眼睫战战兢兢,终于滑落两颗晶莹泪珠。
可余明远依然什么都没做。
就在林知睿打算松手时,额上传来一点柔软的触感,很轻很轻,像一片羽毛,轻柔地擦过她的肌肤。
余明远亲了亲妹妹的额头,在林知睿睁开眼睛前,他的手覆了上来,盖住她的眼睛。
“睡吧,林知睿,睡吧。”
林知睿不知道余明远昨晚什么时候走的,她吃了药,一夜无梦,睡得很沉。
下午的飞机,骆嘉言和宋宋昨天说要睡到中午才起来。
林知睿起得早,起床后觉得精神不错,打车去了附近的特产超市,排队结账时看到收银员旁边摆着的东西。
“请问这个卖吗?”林知睿问收银员。
临近年底,所有的项目都停工了。
余明远这次来北京,没什么事,主要是和北京项目部的人提前吃个年夜饭,第二天就回上海。
原本上午的飞机,得知林知睿下午走,临时改签了同一班飞机。
林知睿跟拍的工作已经结束,也就没必要和骆嘉言他们一起,和宋宋发了个消息后,她坐着余明远的车走了。
办理好托运,过了安检,两人去贵宾厅休息。
离登机还有一会儿,林知睿找了个沙发坐,拿出平板,戴上耳塞,开始心无旁骛地修图。
宋宋拿着大包小包走进贵宾厅,视线在里面扫了一圈,想给自家艺人找个不被注意的角落,没想到看见了林知睿。
她正要上前打招呼,就看见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林知睿走过去。
男人走到她面前,朝她弯腰俯身,不知说了什么,林知睿的表情像是不大乐意,男人轻扯了下西裤,直接蹲下身,将林知睿手里的平板拿走放在一边,又去摘她耳机。
“我让他们煮了碗面,吃完再继续,好吗?”
林知睿伸手去拿平板,“不吃。”
余明远将平板推远,林知睿没够着,气呼呼地瞪他,“组撒啦,这些东西我弄完马上要发掉的呀。”
“先吃东西。”余明远站起身,同时将人从沙发上拉起来。
“说了不吃,你烦不烦……”
“林老师?”
“宋宋?骆老师?”
不等林知睿介绍, 骆嘉言往前走了两步,朝余明远伸出手,脸上挂着微笑。
“您好,骆嘉言。”
余明远回握,“余明远。”
慢了一拍的宋宋也走了过来。
宋宋打量着余明远。
刚才远远看着就觉得帅,现在近距离看,还是超出了宋宋的意料。
帅就算了,品味和气质也很好,刚才握手时,宋宋不经意间低头,瞥见对方手腕上那块江诗丹顿。
得知两人是兄妹,宋宋恍然大悟,说怪不得长这么帅,原来是家族遗传。
林知睿没点破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余明远更不会说。
林知睿虽然和宋宋他们在一起工作了五天,但只是工作,没什么深交,打过招呼后,大家并没有坐在一起。
怕被认出来,骆嘉言坐在贵宾室的角落,宋宋给他买咖啡去了。
林知睿被余明远拉到桌子旁吃面,吃了没几口就推开了,余明远没再勉强她,拿过她的碗吃剩下的。
余明远吃面时,她就拿着他剥好的沃柑,一瓣瓣机械地往嘴里塞。
直到两侧脸被余明远捏住,嘴巴被迫张开。
林知睿惊愕地瞪大眼睛,任由她哥把手伸进自己嘴里,把刚塞进去的一瓣橘子抠出来,然后再抠出一瓣。
余明远用纸巾把妹妹嘴里的橘子包起来,又抽了张擦她嘴角晶莹的诞水,责备道:“吃东西就吃东西,别一心二用,也不怕噎着。”
“那你也不能直接把手伸我嘴里,”林知睿瞧了瞧四周,一脸羞愤,“我不要面子的啊!”
“要面子的人一天到晚就会哭鼻子?”
林知睿看着哥哥嘴角边的笑窝,心里被狠狠勾了一下。
她凑过去,挨近他,轻声问:“你觉得那个骆嘉言帅吗?”
余明远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她。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在分享隐秘的少女心事。
“昨晚他向我表白了。”
第28章 谈恋爱(二章合一)
从小到大, 林知睿获得过很多喜爱。
骄傲和自信是一点点捧出来的。
江奕觉得没什么不好,她的女儿那么漂亮,那么美好, 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她, 可林韵看不惯这些,她警告女儿不能和男同学交往过密,不能接受他们表白, 不能早恋。
余明远不像江奕和林奕那么极端, 他认为只要对方没有坏心思,妹妹可以和男同学接触。
他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周末去图书馆学习, 假日约着出去玩。
可现实是——
每一个靠近妹妹的人都有坏心思。
放学路上, 斯斯文文的学霸男同学想在过马路时牵她的手;周末,篮球队的学长约她去酒吧;更别说那些表白时堵住她,动手动脚的男生们。
“哥,你昨晚也听见了对吗?”林知睿看着他, 故意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余明远没说话,端起手边的杯子。
“哎呀,你说话呀?”
林知睿抓住他手腕, 杯子里的水被晃出来, 弄湿了手表。
可他只庆幸是温水,没有烫着妹妹的手,也没有弄花妹妹心血来潮贴在手腕上的纹身贴。
一朵小小的太阳花。
余明远放下杯子, “你想接受他的表白?”
“暂时没有, 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
“毕竟是谈恋爱,当然要好好考虑。”
余明远看着她, “你想谈恋爱?”
“对啊,”林知睿拿起他刚才喝水的杯子,抿嘴喝了一小口,满脸娇羞的模样,“你不是知道嘛……”
他确实知道,如果不是他的“阻挠”,她现在恐怕已经和姚樊谈上了。
余明远垂眸,看着玻璃水杯的边沿,沾上的红色唇膏。
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红润的双唇一张一合。
“你说我观察多久比较好?一周,一个月,还是再长一点?不过他是明星,我们见面机会不多,恐怕没什么机会了解彼此。”
“林知睿。”
“嗯?”
“你知道谈恋爱要做什么吗?”
“谈恋爱就做谈恋爱的事呗……”
林知睿还想喝水,杯子却被余明远拿走。
她看着她哥拿起水杯,杯沿抵上他的唇。
他的唇就贴在她的唇印上。
温热的柠檬水顺着唇缝流入口腔,男人的喉结连续滚动,尽数喝下。
余明远放下杯子时,杯子上林知睿的唇印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而他原本淡色的唇却好似艳丽了几分。
“谈恋爱就不只是把手伸嘴里,舌头也会伸进来,”他看着他,缓慢又轻声地说,“你们会接吻,会做/爱,他会把你弄疼,会让你怀孕,生孩子很疼,林知睿,你最怕疼了。”
林知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哥。
她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已经不是下不下流了。
而是他作为哥哥,怎么能和自己的妹妹说这样的话呢?
说出这番话的余明远是变态。
可当这个变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耳边散乱的发丝勾至耳后,她听见自己问他:“那哥哥会让我疼吗?”
做/爱的疼还是生孩子的疼?
余明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良久,沉声叫她。
“林知睿。”
“是你先问我的,可你却生气了,”林知睿当然知道他生气了,“你就只会吓唬我,你以为我还是被你三两句话就唬住的小女生吗?”
“不是小女生,”余明远理完她鬓角的发,顺手捏了捏她脸,“成年人更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林知睿拍开余明远的手,学他伸手捏他的脸,边捏边不满地哼哼。
“别老是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
“什么样的口吻?”
“高高在上,长辈教育孩子的口吻。”
“长兄如父。”
“老这么说烦不烦啊!”林知睿瞪他,“我已经有俩爹了,您就别上赶着当三了行么?”
“所以这位不是小女生的成年人,”余明远笑了笑,“刚点的冰激凌不如退了吧?”
林知睿一把摁住哥哥向服务员示意的手,变脸比翻书快,讨好道:“长兄如父的哥哥,冰激凌和这件事没有一丁点关系,请不要滥杀无辜。”
贵宾室里很安静,他们为了不打扰别人,说话声音尽量放轻,两人凑得很近,除了交头接耳,偶尔还有肢体接触。
当然大部分是林知睿锤她哥一下,拧她哥一下。
不知道的,都以为这是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没想到林老师和哥哥关系这么好,”宋宋羡慕道,“我哥别说陪我吃饭聊天,我要是像林老师一样挨他那么近,早被他嫌弃地踹开了。”
“骆老师您说什么?”骆嘉言说了句什么,宋宋没听清。
骆嘉言看着不远处那对兄妹,嘴角勾了勾,意味不明道:“亲的哪儿有这样的。”
“亲的也、也有这样的吧?”
骆嘉言问:“你看到他手上的表了吗?”
“看到了,”宋宋说,“江诗丹顿的S系列。”
“有一个戴价值七十万表的亲哥,”骆嘉言说,“需要接三万块的跟拍吗?”
宋宋明白骆嘉言什么意思。
她认同他的话,余明远看起来就不一般,不光是表,他的形象气质和谈吐比七十万的表更让人信服。
如果林知睿真是他妹妹,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吃得了那种苦。
“可既然是那种关系,”宋宋疑惑道,“怎么还舍得让她这么辛苦?”
“其实昨天晚上我看见他了。”
“你看见谁了?”宋宋问完反应过来,“你是说昨天在私房菜馆看见林老师哥哥了?”
“不止是私房菜馆。”骆嘉言欲言又止。
不止私房菜馆那就是……
宋宋瞪大眼睛,“你是说……”
“我昨晚看他进林知睿房间时,那表情可没现在这么温和。”
宋宋分析着,“看来两人之前闹不开心了,林老师大概是赌气跑出来的,但还是没能逃出人家的五指山。”
几天的相处中,宋宋能感觉到林知睿的见识很不一般,绝对不是普通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但宋宋也知道,有些家庭为了跻身名流,跃升阶层,从小就教子女网球骑马高尔夫,将他们往上流名媛的方向培养,希冀将来能把子女和家庭送进真正的富商阶层中。
林知睿那么漂亮,这样一张脸,怎么能浪费呢?
不过,要是林知睿所谓的哥哥真是金主,宋宋还真分不清他们俩,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
年轻英俊绅士,吃完冰激凌用湿巾帮你把你手指一根根擦干净的金主,就是倒贴她也愿意!
等待登机的队伍很长,排队时,林知睿犯了困。
余明远只好一手提着两人的包,另只手牵住人,没什么气势地责备妹妹:“好好站着。”
林知睿连打了两个哈欠,眼泪水都打出来了,余明远越是警告,她越轻骨头似地把半边身体都倚靠在他身上。
余明远只好伸手揽住她肩,搂着她防止摔。
她下巴抵在他胸口,闻着他大衣上,她从小就熟悉的味道。
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不是洗衣液,也不是香水,清清淡淡,独属于余明远的味道。
时间会抹平创伤,磨平棱角,洗涤人心,但时间会让记忆中的味道更加清晰、纯粹。
可是这么好闻的哥哥很快就要有嫂子了。
看上回林总的意思,今年春节大概要给余明远安排个十场八场的相亲。
那么多优秀漂亮的,总有入得了他眼的吧?
一想到这事,林知睿就心里闷痛。
“闻什么?狗鼻子?”余明远压低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她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中的震颤,双手环到他后腰,变本加厉地搂住,并埋头在他怀里很深低吸了一大口。
“还是小时候好。”她想闻就闻,想抱就抱。
余明远笑起来,“又动什么歪脑筋呢?”
林知睿摇头,又点头,埋在他怀里,闷声说:“歪,确实歪,都歪到太平洋去了。”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什么……”
她想的那些东西怎么好叫他知道呢?
总不能告诉他,我想解开你大衣,扯开里面衬衫,然后亲亲你结实的胸肌吧?
她有罪,大庭广众之下对长兄如父的哥哥满脑子废料,想和他做的事只有困觉,困觉和困觉。
骆嘉言和宋宋坐商务舱,可以优先登机。
经过时,过来和两人打招呼。
“余先生,”宋宋和余明远商量,“林老师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我和她换个座位,让林老师坐商务舱吧?”
林知睿是经济舱,余明远临时改签也是经济舱,也就两个小时的航程,两人并不在意。
但商务舱空间大,肯定更舒服些。
没想到林知睿说:“不用了。”
余明远没劝林知睿去坐商务舱,连声客套的感谢都没说,表情很淡地朝他瞥了眼。
“那好吧,”骆嘉言微笑着朝两人挥手,“上海见。”
“上海见,林老师。”
骆嘉言和宋宋离开后,林知睿发现余明远一直在看自己,于是忍不住问:“看什么呀?”
余明远的目光中有不解,“你不想和他坐一起吗?”
她下意识反问:“我干嘛想和他坐一起?”
“你不是正在考虑他吗?”
“我……”林知睿顿了顿,发现自己露馅了,于是找补道,“就是因为在考虑中,所以才不能那么快就有回应。”
“这是不是就叫欲情故纵?”
“能不能对你妹妹有点正确的认知?”林知睿说,“你看我像是需要耍这种手段的人吗?结果怎么样还不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余明远点了点头,“挺有信心。”
她当然有信心,从小到大,她唯一没有怀疑过的就是自己的魅力,喜欢上她就像说话呼吸一样容易。
她唯一遭受过的打击只有他。
在他身上,她体会过容貌焦虑,身材焦虑,智商焦虑,甚至因为自己的声音不够磁性好听而焦虑过。
好在她现在不会再焦虑了。
过去她觉得,喜欢余明远是人生的全部,只要他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她可以为他改变自己,抛弃一切。
那是十八岁的林知睿可怜又浅薄的认知,但她不会否认和唾弃十八岁的自己,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经历,才让她明白,失去自我的人生有多么无妄和可怕。
上了飞机,余明远把两人的东西放到行李架上,林知睿坐在座位上,目光所及是她哥紧致的腰身,和西装裤包裹下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林知睿舔了下突然干燥的唇。
她想,十八岁的自己太傻了,她哥不被她吓到才怪,现在的她想明白了——
当不成男朋友,能睡也行,睡完翻脸也不怕,反正还有个兄妹兜底。
横竖她不吃亏。
飞机上的两个小时林知睿一路睡了过去。
飞机降落上海,滑行时,听到余明远给助理打电话,她才醒过来。
余明远挂了电话,轻声问怀里的人,“要不要喝点水?”
林知睿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问:“你还要回公司吗?”
今天虽然是周六,但年底这段时间,对余明远来说已经没有工作日和周末之分了。
公司里大部分人也都在岗,只为了在放假前能赶完工程进度。
他刚才给助理打电话,让他把车停在离他们最近的航站楼停车场。
“我先把你送回去。”余明远说。
周围已经有人解开安全扣,飞机还没停下,余明远没让林知睿解开,知道她“手贱”,干脆握住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手指玩。
林知睿窝在哥哥怀里,恹恹地说:“我不想回家。”
余明远问:“为什么?”
“不想听林总唠叨。”
既然余明远知道她租工作室被骗的事,家里一定也知道了,她都能想象林总质问她为什么要瞒着他们时的表情。
余明远低头,下颚轻缓地蹭了蹭她发顶,笑了下,“我没告诉他们你开工作室的事。”
“嗯?”林知睿抬头,“你没说吗?”
“你不是说钱是买股票亏的吗?”余明远说,“那就当是亏在股市了吧。”
林知睿松了口气,“谢谢。”
“比起感谢,”余明远说,“我更希望得到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
“林知睿,”余明远牵着妹妹的手,将它拉到靠近她心脏的位置,“请你摸着你的良心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可以骗我,遇到任何困难和危险,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商务舱的乘客先下机,林知睿是个磨磨蹭蹭的性子,飞机上大部分人下机了他们才下来,没想到一走出廊桥,会看见骆嘉言和宋宋。
两人明显是在等他们。
宋宋推了辆小车过来。
“余先生,把东西放推车上吧?”
“嗯,”余明远把东西放上去,同时把推车接到自己手中,“我来吧。”
“哦,好。”
宋宋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推着车的余明远背影。
帅气多金绅士,这样的金主,到底是因为哪方面的缺陷才要包养人啊!
余明远和骆嘉言走在前面,不时交谈两句。
林知睿跟在旁边低头玩手机,怕摔跤,一只手勾着余明远手臂,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
骆嘉言的视线从两人紧靠在一起的身体上移开,收回视线时不经意对上余明远的目光。
他怔愣了一下,随即回神,微笑着说:“今年春节档有我参演的电影上映,虽然是配角,但是我第一次拍电影。”
余明远淡声说:“恭喜。”
“谢谢,”骆嘉言偏了点头,对林知睿说,“我有首映的票,要来看吗?”
感受到身边人的视线,原本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回去了,林知睿笑得眉眼弯弯,“好呀,谢谢。”
“好,到时我让宋宋把票发给你。”
“我们有内部票,首映时我们骆老师和主演们都会出席,有采访和互动环节,我可以给你们留前排的座位,”宋宋说,“林老师可以带家里人一起来看,父母和哥哥,四张票够吗?”
“够了,谢谢。”
林知睿这么干脆的回答倒是出乎宋宋的意料,她和骆嘉言对视一眼,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困惑。
林知睿并没有否认余明远哥哥的身份,而且会和父母一同出席,说明她的父母不介意他们之间的关系。
看来还真如他们所猜测的,林知睿是被家里定向培养后送到余明远身边的。
拿好行李,走出接机大厅,骆嘉言被闻讯而来的十多个粉丝围堵住。
林知睿和余明远没有停留,离开了机场。
助理接上两人,先送林知睿回长乐路。
林知睿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刚坐上车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余明远让助理把音乐关了,把空调温度打高。
林知睿靠在余明远肩头,睡得无知无觉。
余明远回完几个重要消息,收起手机,调整了下姿势,好让林知睿在自己怀里靠得更舒服。
车里很安静,不知什么时候,余明远也闭上了眼睛,两人头抵着头。
林知睿先醒,她一动,余明远也醒了。
他身上衬衫被她脑袋压皱了,奔波一天,几缕碎发搭在额前,刚睡醒,眼里残留着倦意,和平时的严肃端正相比,多了份少见的颓懒。
两人靠得很近,林知睿能清晰地看见她哥眉尾里藏着的那颗小痣。
真好看,真想亲呀……
快到家时余明远反悔了。
他没去公司,陪林知睿回了家。
林韵在公司,许阿姨去买菜了,只有邹诚在。
一回到家,林知睿就打开行李箱,呼啦啦地抱出来一大堆东西。
邹诚看着堆满了茶几和沙发的东西,笑着问:“怎么买这么多?”
“特产啊!”林知睿一一分配着。
“这些让林总带到公司去,这些邹叔你带去学校,还有这些是给许阿姨买的。”
邹诚问:“怎么没有明远的份儿?”
余明远刚才接了个电话,上楼去工作了。
“邹叔,他刚和我一起从北京回来,我干吗给他带北京特产?”
邹诚笑着说:“你平时买礼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哥,这回你没给他带我还觉得好奇,倒是忘了他也在北京。”
趁着邹诚把特产收起来的时候,林知睿悄悄提了个礼盒上楼。
“有问题的地方我标注出来了,你和设计部的人再审核一下,改好定完稿走OA流程点到我这里,其他的事等我明天回来再说……”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余明远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林知睿走到书桌前,将手里的礼盒哐当一下放在余明远面前。
余明远看了看桌上东西,再抬眸看她。
“什么?”
“还能是什么?”林知睿说,“特产啊!”
余明远有点惊讶道:“我也有吗?”
“本来没有的,”林知睿懒散地斜靠在桌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刮着礼盒,礼盒边缘尖尖的角划得指腹刺刺麻麻,“买的东西多,特产店送的。”
余明远没有拆穿她,当着她的面拆礼物。
礼盒包装得挺好,一层裹着一层。
最后一层打开,余明远从里面拿出来两瓶黄桃罐头。
“两千克的大瓶装从北京人肉背回来,”林知勾了勾嘴角,得意道,“你妹妹对你好吧?”
买特产时,林知睿看到黄桃罐头,她想买两瓶,店员却说罐头不卖,在店里消费一定金额免费送,为了这两瓶黄桃罐头,她硬生生买了一行李箱的特产。
余明远说:“所以我应该怎么感谢送我两千克大瓶装黄桃罐头的妹妹呢?”
虽然这两瓶罐头是满减送的,虽然搬行李推行李的人是他。
“是两瓶两瓶!”林知睿纠正。
余明远笑起来,“对,两瓶。”
“兄妹之间说什么感谢啊,”林知睿笑嘻嘻地说,“哥,我昨天刷到那款新出的青蛙双肩包了,好可爱呀~”
约好周末去国金买包后,林知睿心满意足地下楼。
“邹叔,晚上我们出去吃吧?”
“说得太晚了,你许阿姨已经买菜去了。”
“菜放着明天烧也一样,”林知睿说,“你给林总打电话,让她下了班直接去餐厅。”
邹诚笑着问:“有什么高兴的事庆祝吗?”
林知睿朝邹诚伸出三根手指。
“这趟活儿我赚了三万!”
“我们睿睿真了不起,”邹诚比林知睿还高兴,眉眼都要笑飞了,“真是我的好大儿!”
林知睿笑起来,“您的好大儿十六岁就能用五千赚五十万呢!”
邹诚一脸嫌弃,“那他也没请我吃一顿。”
“凡是讲究个顺序,他是哥哥,又比我出社会早,应该他先请。这么着吧,咱们就按赚的钱来算饭资。就拿……百分之十出来,怎么样?”
邹诚点头,“就这么办。”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余明远在二楼就听见楼下的笑声了。
邹诚朝他招招手,“来,好大儿,今晚花五万块请我们吃什么?”
余明远:“……”
最后挑来挑去,一家人去吃了日料。
他们三个先到餐厅,林韵路上堵,晚到了一会儿。
这家日料店过去他们经常来,林知睿爱吃他家的雪蟹,很新鲜,带一点淡淡的清甜。
余明远那时刚来林家不久,林韵为了表示欢迎,周末带全家出去聚餐。
林知睿提议吃日料,因为她知道余明远没吃过,想看他出丑。
没想到最后出丑的竟然是她自己。
她因为看他剥雪蟹看得入神,打翻了饮料,弄湿了自己的漂亮裙子。
林知睿郁闷至极,可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挥之不去全是余明远那双手。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男生的手那么好看。
余明远将蟹腿上的肉仔细从壳里剥离出来,稍许沾了点醋,他手刚从醋碟子里抬起来,身边的人就低头将蟹腿肉叼了去。
林韵看见,皱眉道:“没长手啊?”
邹诚笑着说:“明远在,她不就是没手吗?”
林知睿不但没收敛,反而没皮没脸地把一盆雪蟹腿都放在余明远面前。
余明远毫无怨言,继续给她剥。
他愿意宠她,一个蟹腿从十二岁剥到二十二岁。
“等你哥有了女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你也当着别人的面让你哥给你剥?”林韵训道,“像什么样子!”
“就明远能有女朋友?”邹诚接口道,“我们睿睿就不能有男朋友?明远不剥,就让男朋友剥,她一样可以当甩手掌柜,被男朋友宠着。”
余明远剥蟹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邹诚身上,“爸,别在她面前说这些。”
第29章 不结婚(二章合一)
“睿睿十二岁时, 我开玩笑说以后让她男朋友给她剥蟹,你说她还小,以学习为重, 让我别说这些话, ”邹诚开玩笑说,“怎么她现在二十二了,我还不能说吗?”
“当什么甩手掌柜?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麻烦别人?谁家的小孩不是父母宝贝着的, 怎么她林知睿的男朋友就非得跟仆人似地照顾她?”林韵把矛头对准林知睿, “还有,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谈恋爱就谈恋爱, 要是觉得不错早点带来家里也行, 但只有一点……”
因为这“一点”,其余三人同时看向林韵。
林韵用手指戳了下女儿脑袋,警告道:“你别给我找个金发碧眼的回来。”
“您不让我和外国人谈恋爱?”林韵的这个要求着实出乎了林知睿的意料,“原来您这么保守的吗?”
“这和保不保守没关系, ”林韵说,“林知睿,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就两样, 一个是考研, 另一个就是呆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这幅字就挂在林知睿外公生前的房间里。
林韵是看着父亲这幅亲笔题字长大的, 她理应最理解也最支持儿女们的“飞跃”。
可林韵永远忘不了, 父亲临走前,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的那句话——
如果当年你能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林韵离开无锡, 在上海独自求学,后来又在上海成家立业,无锡离得再近,工作忙起来也要隔好几个月才能回去。
作为家里独女,父母在家日夜思念,却为了不打扰女儿的生活,从不主动要她回来团聚。
直到父母相继因病去世,回过头看,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
林韵父母后悔了,林韵更后悔。
所以她不想让林知睿走自己的老路,因为没能陪在父母身边而留下终身遗憾。
当年她舍不得女儿去留学,现在更不可能让她远嫁。
“好端端地说这些干吗,”邹诚说,“睿睿,给你妈妈去外面拿点甜点?”
餐厅的甜点是自助式的,就在外面大厅里。
“好。”
林知睿离开后,林韵也跟着出去了。
包房里只剩下邹诚和余明远。
剥完雪蟹腿,余明远又开始给妹妹剥牡丹虾。
牡丹虾生冷,怕她吃多了不舒服,他故意挑了几只小的,剥好沾上芥末和日式酱油,放在她的碗碟里。
邹诚沉默地看着他做完,将一卷干净的毛巾递过去。
“谢谢。”余明远接过毛巾,把手擦干净。
邹诚亲自给他倒茶,掀起眼皮打量他一眼,又马上移开,“和好了?”
余明远端茶杯的动作一顿。
邹诚:“年底这么忙,还特地去趟北京,看来这次吵得挺凶。”
姚樊的事,出于某种考虑,余明远告诉了林韵,但没和邹诚说.
邹诚是前段时间才了解到前因后果的。
其实在武义那晚,他看到姚樊发的那条朋友圈了,也一眼认出了照片里的人是林知睿。
看到那些评论时,他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他不确定姚樊发这张照片是否得到了林知睿的允许,毕竟他们两代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不同,邹诚怕是自己太敏感了。
直到第二天看到余明远嘴角的伤,再得知姚樊突然离开,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多想。
而他也和林知睿一样,一开始认为是姚樊打伤了余明远,后来姚樊转让股份,和余明远彻底散伙,似乎也顺理成章。
直到前不久,姚樊突然联系了他。
姚樊说他联系不上林知睿,她把他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拉黑了,他请邹诚帮自己转告林知睿,那天晚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邹诚也是才知道,在武义时姚樊和余明远没有动手,也没有打伤他。
那张温泉池的照片姚樊删了,不是因为余明远请求他删,而是他用压低自己的股权转让“逼”他删。
余明远沉默一阵,缓缓开口:“爸……”
“明远,”邹诚平时总是温和的神情不再,他看着儿子,目光里难掩责怪,“姚樊那件事,我就当你是为了睿睿好,可我问你,她开工作室被骗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余明远不说话,也不解释。
开工作室是林知睿的一意孤行,她会喜欢那种环境的工作室,冲动下签约也不奇怪,最后政府拆违也非人力可控。
正如林知睿想的那样,她哥就算一个电话不打、一条消息不发,对她的一举一动也必定了若指掌。
她为了开工作室不惜投入所有资金,为此连装修也亲力亲为,因为怀疑装修队偷工减料,差点闹起来。
这些他全都知道。
他冷眼旁观,看着妹妹付出了诸多心血和期待的工作室最后化为泡影。
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他无关。
他不过是在妹妹和中介签约时,就已经知道这一片地区在拆违规划内。
余明远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是为了让吃不了苦也耐不了劳的妹妹,能心甘情愿回到自己身边,寻求自己的帮助。
他当然知道梦想破灭的妹妹会有多伤心,可那样的伤心不会很久,因为他会给她准备更好的工作室。
空间更大,地段更好,只要她愿意,那里的所有墙面都可以由她涂成喜欢的颜色。
一个店铺而已,没了就没了,他可以给她更多更好的。
可是妹妹不能没有哥哥。
她离开他在法国的那四年,是他所能接受的极限。
她说余明远我放你自由,可他不需要自由。
他只要他的妹妹。
他的林知睿。
只是没想到结果并没有如余明远期待的那样,甚至脱离了他的掌控。
吃不了苦耐不了劳的妹妹,不仅没有回到自己身边,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确实是因为林知睿才去的北京。
只是那个骆嘉言……
邹诚:“这次你打算怎么做?花钱买黑料还是再揍自己一拳?”
余明远看着邹诚。
“睿睿这次去北京跟拍,我听她刚才吃饭时提了好几次他的名字,好像挺喜欢的。”
“她不会喜欢他,”余明远眸色黯了一瞬,连着声音也低了几度,“林知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邹诚问:“喜不喜欢重要吗?”
无论林知睿对他们是欣赏、感激还是喜欢,余明远都不允许他们留在她身边。
余明远沉默不语。
邹诚看着眼前的人,他有很多话要问他,有很多事情要他解释,但最终他只问他一句。
“明远,你告诉我,你对睿睿到底……”
“爸,”余明远打断邹诚的问话,目光平静地说,“林知睿是我妹妹,永远都是妹妹。”
*
北京回来后,林知睿在家当了两天衣食无忧的小公主,又回到了江月路。
家里虽好,但就是太好了,她怕自己忘了忆苦思甜的劲儿,影响对 工作的热情。
骆嘉言的照片全部整理好后,林知睿打包发走了,第二天,嘉和的工作人员联系她,请她一起参加选片会。
没想到嘉和这么麻烦,一个艺人的活动跟拍还要开什么选片会,不过林知睿还是秉持着良好的专业素养前去参加。
选片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当场修图,调整色调又搞了一个小时,林知睿忙得头昏脑涨时,眼前出现一杯饮料。
“宋宋说你喜欢喝柠檬茶。”
“谢谢。”林知睿接过。
骆嘉言看了眼电脑被放大了好几倍连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自己,摸了下自己的脸。
“我的肌肤最近状态不太行。”
林知睿吸着柠檬茶,看了眼屏幕,实话实说:“还行,比大部分人好,毕竟你们天天都得上妆,保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我今天没上妆,”骆嘉言突然凑过来,靠得林知睿很近,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眼睛里,“你觉得怎么样?”
林知睿并没有因为骆嘉言突如其来的靠近而惊慌失措,她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肌肤。
“挺好的,就是有点点干,要注意保湿。”
骆嘉言就这么近距离看了她一会儿后笑起来,“林知睿,你怎么这么可爱?”
“为什么要说我可爱?”林知睿打趣道,“难道我不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骆嘉言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有没有兴趣签我们嘉和?”
骆嘉言一副俨然嘉和主人的语气,不禁让林知睿想起看过的小道消息。
嘉和的老总是国内知名女演员汪怡,几年前她结婚熄影,退居幕后,创办了嘉和。
听说骆嘉言就是因为搭上了王怡这条线才能签嘉和。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嘉和目前签的女艺人不多,资源相对集中,以你的外貌条件,不用怎么砸资源,也很快就能红。”
骆嘉言很认真地劝,像是真的想签下她。
林知睿点了点头,“听起来挺让人心动的。”
“心动不如行动,趁我现在在嘉和有点说话的分量,先把你签进来,我的要求不高,签约费分我三成就够了。”
两人同时笑起来。
林知睿:“艺人是高危职业,我可做不来,我就只会拍拍照,修修片,哎对了,你们缺男艺人吗?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个,绝对偶像标准,我的要求不高,签约费分我一成就行。”
“那位余先生吗?”
“当然不是,”林知睿一脸惊讶,“你怎么会觉得他适合当爱豆啊!他连最基本的‘微笑’这个表情都做起来很勉强好不好!”
“可他长得很帅,”骆嘉言说,“现在有不少人吃他这款。”
想象着她哥在舞台上又蹦又跳,跳完一个转身朝台下抛飞吻的诡异画面,林知睿受不了地连连摆手。
“不不不,他不行,肯定不行。”
“怎么,”骆嘉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知睿,“舍不得让男朋友抛头露面啊?”
“哪来的男朋友,他是我……”林知睿顿了顿,她看向骆嘉言,突然明白过来,“所以你那个时候就没信他是我哥?”
“也不是完全不信,”骆嘉言坦诚,“只是有那么一点怀疑。”
“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林知睿说,“不对啊,如果你怀疑我们是情侣,你也不至于当时怀疑了却没问吧?”
骆嘉言并不避讳被她知道,笑了笑说:“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不是兄妹,不是情侣,那就是情人。
包那个养的情人。
林知睿没因骆嘉言的无端揣测生气,她反而因此有些沾沾自喜。
余明远铁了心只和自己做兄妹,可事实上,在外人眼里他哪里像个哥哥呢?
是披着哥哥皮的情人呀。
林知睿:“如果我说不是呢?”
“如果你说不是,”骆嘉言将林知睿的电脑合上,将她连椅子转到自己面前,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靠手上,“我就继续在北京那天晚上没说完的话。”
林知睿脚尖点地,用力往后蹬,椅子往后移开,和骆嘉言拉开距离。
她冷下声,“没这个必要吧,骆老师?”
“你不是说做人要真诚一点吗?”骆嘉言一拉,椅子又重新滑到他面前,“林老师?”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了,说出来就不尊重人了,”林知睿说,“就像你心里腹诽我是被我哥包养的情人,但你没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所以我没怪你,骆老师。”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骆嘉言再一次将椅子往自己面前拉近,看着故作镇定的林知睿,嘴角勾了点笑意,“喜欢你,爱慕你,对你表白,就是不尊重你吗?”
林知睿的手抵在骆嘉言胸口,不容分说地将他往后推,神色冷了下来。
“你现在的举动就挺不尊重我。”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觉得骆嘉言的唇就要碰到自己了。
和暧昧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侵略。
骆嘉言在试探她的底线,如果她刚才有一瞬间的脸红娇羞,也许他的唇已经落下了。
然后攻城略池,一网打尽。
或许在北京时,他故意安排自己的房间和他在同一楼层,当时就已经想对她做什么了。
一个帅气温柔的男明星,对素人女生来说确实是降维打击,别说正儿八经地表白示爱,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只玩暧昧,女生也会趋之若鹜。
再加上这个女生还有个有钱的情人。
被金主包养的小情儿,哪有什么三观?
背着金主,用他的钱养小明星小白脸的多了去了。
就像骆嘉言跟的汪怡,据说也是某位富商的情人,富商出钱出人脉为汪怡开经纪公司,她用富商的钱和人脉养骆嘉言。
他现在如法炮制,还想再钓一个富商情人。
为钱,为资源,他总归是有利可图。
人和钱,他大概全都想要。
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撑着。
“对不起,”骆嘉言抬起手,放开椅子,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想到林知睿会是这样的反应,有些挫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与我无关,”林知睿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照片我晚一点会发过来。”
“林知睿……”
“哦,对了,”林知睿手握在门把手上,转过身对骆嘉言说,“你要的那几张额外的照片,我会邮件发给你,微信和电话我就拉黑了哈。”
从嘉和出来,林知睿坐电梯下楼。
余明远刚才发来消息,说他正好在附近办事,过来接她。
看到林知睿,黑色卡宴上的人下车,快步走到她身边。
她手一伸,什么也不用说,余明远默契地接过她手里的所有东西。
“你到多久了?”林知睿问。
“刚到,”余明远把妹妹的东西放到后座上,再把原本后座上的一袋东西拿到前面递给她,“还热着,先垫一垫。”
“什么?”林知睿还没打开袋子就闻到了香味,“海棠糕?是以前那家的吗?”
中考那年暑假,林知睿因为出国留学和林总大吵一架,和余明远在老公房里住了两个月。
林知睿很喜欢吃那边一家店的海棠糕,后来不在那住了,也会时不时地过去买。
林知睿咬一口焦脆的底,里面是细腻的豆沙馅儿,她一口气吃了半个才舍得开口。
“这么多年,那家店还开着呀?你不是说在附近办事吗,什么时候跑那里去了?”
“有种东西叫外卖。”余明远说。
“外卖?你和人谈生意请人家吃海棠糕,还点的外卖?”林知睿朝他哥竖起大拇指,“搞怀旧啊余明远同志,这是什么新赛道吗?”
他当然不会请人吃什么海棠糕,外卖也是他算好时间后直接送来这里的。
但他没告诉她,只提醒她:“吃一个就够了,太甜了,别吃太多。晚饭想吃什么?”
“你不回公司吗?”林知睿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今天不加班?”
余明远笑着说:“就这么希望你哥加班啊?”
“对啊,不加班怎么挣钱,不挣钱怎么养我?”
林知睿的口气特别理所当然,就好像余明远谈生意,做项目,天天加班,全都是在为她打拼。
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她的。
见过霸道的,没见过像她这么霸道的。
“所以我把你养到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林知睿现在住的房子,房租快到期了,嘉和那边的钱还没结清,她原先想和中介商量晚两天付,当时租房合同是余明远签的,没想到中介直接联系了余明远。
“我不是没钱,就是要再等两天,”前方红灯,车正好停下,林知睿侧过身,将自己啃了一半的海棠糕喂到余明远嘴边,“你吃吃看,是不是还和以前味道一样?”
余明远低头,在妹妹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红豆软糯甜腻,却也不及林知睿的嘴甜。
“让我们大胆地猜一猜,林知睿的好哥哥,帮她付了多久的房租呀?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呢?还是说,他大手一挥,豪气地直接把房子买下了呢?房产证上‘林知睿’三个字没写错吧?”
余明远低笑道:“想得倒是挺美。”
“我当然想得美,我还……”
“你还什么?”
林知睿把我还经常想着和你里滚在一起这样那样咽回去,恬不知耻地说:“我还想你养我一辈子呢。”
余明远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好”。
“好?好什么?”
他余光瞥她一眼,不似刚才玩笑,语气认真地说:“养你一辈子。”
林知睿突然想起骆嘉言误会余明远是自己金主的事,问道:“给名分吗?既然养一辈子,总要给个名分吧?”
“名分?”余明远蹙眉,“你是我妹妹,还需要什么名分?”
“谁养妹妹一辈子的?”林知睿反驳,“妹妹大了总要谈恋爱结婚,有自己的家庭,你难道要养我老公和孩子,养我们一家吗?”
余明远皱眉,“老公和孩子?”
“对啊,而且我将来打算生两个,兴致来了也许会生三个,”林知睿边满嘴跑火车,边偷偷观察她哥的反应,“难道到时候你要养我们一大家子啊?”
余明远不说话,像是真的在思考养她一大家子的可能性。
“你不仅要养我,还要养我老公和我们的三个孩子,”林知睿变本加厉道,“我的孩子们长大后,你还要养他们的孩子……”
余明远叫停,“林知睿。”
“啊?”
余明远只是叫了她一声,没再开口。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下文,她忍不住问:“当然我也可以不结婚不生孩子,这样你的负担会轻一点。可是哥哥,你舍得我这辈子没有老公没有孩子,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过吗?”
余明远沉默一阵,低声说:“我陪你。”
“可是你会结婚生孩子呀,”林知睿佯装失落地直叹气,“今年春节,妈妈不是替你安排了好几场相亲吗?搞不好你和谁看对眼,明年结婚,后年抱娃……”
“林知睿,”余明远打断妹妹,“别做这种假设。”
“这不是假设,”林知睿说,“就算不是今年,也会是明年,后年,大后年,你总要结婚生孩子的呀。”
余明远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亲生父亲,亲生母亲为了自己的人生抛弃了他。
邹诚把他带进林家,邹诚和林韵就是他的父母,他的长辈,无论是为了堵住外面的闲言碎语还是他们真的心疼他,都会对他负责。
他们希望余明远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和家庭。
“没有什么是一定会发生的,除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我妹妹,”余明远说,“你不需要任何别的身份,只要你是我妹妹,我就会照顾你、陪伴你一辈子。”
“‘哥哥妹妹’和‘一辈子’是没法划上等号的,”林知睿低垂着脑袋,徒然感伤起来,“这道题给的条件就是错的。”
他总是要结婚的,她也总会有嫂子。
他现在爱她疼她,等他有了女朋友,有了老婆,他还会把她这个妹妹排在第一位吗?
哥哥和嫂子才会一辈子在一起。
“那就不结婚。”
车缓缓停下,林知睿抬头,怔愣地看着她哥。
“那就不结婚,”余明远拉起妹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骨,最后停在无名指上,他轻声却坚定地说,“这不是假设,也不是一道选择题。”
“林知睿,我不结婚。”
第30章 重要的(二章合一)
余明远口口声声说为了妹妹可以一辈子不结婚, 可他只给她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似乎多交一个月都是对“兄妹”两字的亵渎。
也就是说,三个月后, 要么她有钱付房租, 要么她舔着脸去问他哥要钱付房租。
好在艾瑞克时不时地给她找点活儿,有些曾经合作过的公司,因为认可她的摄影技术, 也会主动来找她。
渐渐地她在圈子里有了点微弱的小人气。
继北京跟拍之后, 骆嘉言找过她两回,林知睿说到做到,发完照片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他只能通过宋宋联系她, 想请她继续当自己的跟拍, 被林知睿拒绝了。
她知道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他和汪怡的关系到底如何,他过去傍过多少富婆,这些她不了解, 所以她不做评价。
她唯一了解的是骆嘉言这个人。
回北京的前一晚,他们在私房菜馆吃饭,骆嘉言无意间提到明天回上海后,他正好要去徐汇办事, 可以顺路送她回去。
林知睿当时就觉得奇怪, 她从没说过自己住哪里,他又是怎么知道顺路的呢?
后来她才回忆起来,在她接下北京跟拍的工作后, 宋宋要了她身份证买机票。
当时骆嘉言就在旁边, 还夸她身份证上的照片好看,不像他拍得像个牢监犯。
他当时应该看到自己身份证上的地址了。
如果他去搜过, 就会知道她的户口所在地在市中心的某栋小洋房里。
能住在这种地方的都不是普通人。
所以一到北京,他就把她和自己的房间安排在同一楼层,平时嘘寒问暖,小意温柔。
本以为轻易就能拿捏她,没想到看上的“小富婆”是别人的小情儿。
小情儿就更好了。
他包养你,你包养我,讲什么三观?
给钱爽快就行。
林知睿承认自己脾气不好,但她的无理取闹仅限于面对余明远的时候。
林家书香门第,她外公外婆是著名大学的教授校长,受人尊重,现在很多高位上的有不少曾是他们的学生;而她父亲那边,江家除了江奕,搞艺术的不少,说出名字一个比一个有名。
林知睿的骄纵,是家境滋养出来的,她可以脾气坏,可以是被人宠坏的小公主,她眼高于顶,肆意随性。
但同时,父母长辈把她教得很好,余明远把她教得很好,她尊重每一个人,不滥情不滥交,不挥霍青春,不会为了想要的东西,往别人的床上一躺走捷径。
所以在得知骆嘉言的心思后,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林知睿,起来。”
余明远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眉头皱成了川字。
“我太累了,”林知睿抱着被子,有气无力地说,“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我快要死了。”
林知睿今天在共青森林公园取景,走了一天的路,结束后实在走不动了,在公园门口给余明远打电话让他来接。
原本余明远要带她去外面吃饭,餐厅还没到,她已经睡着了。
他只好把车开回家,途中叫了食材外卖。
他拎着一袋新鲜食材进厨房时,她还躺在沙发上,等他忙完出来,她已经转移到他床上去了。
余明远走到床边,把被妹妹夹在腿里的被子往外抽,“不是刚才嚷嚷着饿吗,饭做好了快起来。”
“比起吃饭,我现在更想睡觉,”林知睿双腿用力夹紧哥哥的被子,“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后再叫我。”
余明远不和她讨价还价,“一秒都不行,起来。”
林知睿嫌他吵,把头埋进蓬松的枕头里。
余明远去枕头里挖人。
“哎呀~余明远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嘛……”
余明远越拽她,她越往里拱,恨不得整个人都埋到枕头底下。
“林知睿,”余明远把枕头夺过来扔到床尾,“别耍赖。”
“啊啊啊——”
没了枕头的“保护”,林知睿一阵惨叫,被她哥连被子带人抱起来。
余明远拥着人,无奈道:“你想睡觉也行,但不能在这里。”
“死洁癖,”林知睿大喊,“我睡一下怎么啦,我脱了衣服上床的!”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僵了一下,林知睿心下一动,纤柔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他脖子。
她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呼出的热气直往他衣领里钻,“为了上你的床,我连打底裤都脱了,现在就穿一条小内内,是我最喜欢的粉色蕾丝边……”
“林知睿。”
“啊?”
余明远咬牙,“不想被扔下去就闭嘴。”
林知睿永远不会闭嘴,她一口咬在余明远侧边脖子上。
不重,但脖颈的皮肉嫩,余明远被她那两颗尖尖的虎牙磨得皱紧了眉,恨不得把她扔回床,让她跪趴着,把屁股撅高后,好好抽她一顿。
哪个好人家的妹妹,会告诉哥哥自己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
余明远把人扔回床上,把她脱在穿衣凳上的衣物也扔过去。
“五分钟后不出来,后果自负。”
林知睿踩着四分五十九秒的点来到客厅。
餐桌上摆好了饭菜,余明远在给她盛汤。
山药筒骨鸡枞汤,他撇去她不爱吃的鸡枞,挑细细的铁棍山药,和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肉的筒骨。
林知睿没再作妖,乖乖坐下吃饭。
三菜一汤,有晕有素,余明远还蒸了两个红心小红薯,冒着清甜的香气。
林知睿最近一段时间跑在外面,三餐不定,吃的都是外卖预制,这顿丰盛的家常菜,深得她心。
余明远给她剥虾,剥得干干净净后沾一点鲜酱油放在她碗里,随口问:“工作室的事就这么放下了?”
“还能怎么样呢?”林知睿似乎已经从失败中走出来了,语气还算轻松地说,“我还年轻,有大把的机会,这次不行就下次,我总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倒霉吧?算了算了,就当破财消灾了。”
难得听到她说这么一套官方说辞,余明远眼底蕴着一丝浅淡笑意,“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灾。”
“无灾无难,”林知睿说,“我就是运气有一点点不好啦,哥我跟你说哦,我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不顺,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余明远回应,她主动说:“我属狗,今年鸡年,鸡犬不宁,生肖犯冲。”
余明远:“你哪儿学来的迷信?”
“这不是迷信,哦,对了!”
林知睿放下筷子,走到沙发前,从背包里翻出钱包,钱包里有个黄纸叠着的三角包。
她冲他晃了晃,“我上次去静安寺拜拜的时候求了个福,你钱包呢?”
“在外套口袋里。”
林知睿走向玄关,余明远的深色大衣就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我求了两个,你的是平安福,我的是招财福。”
“咱们家里可没人信这个,”余明远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表情蓦地一变,下意识叫她的名字,“林知睿……”
“嗯?”
林知睿已经从大衣里翻到了她哥的钱包,是那只林总为了配货,让林知睿去挑的黑色短款钱夹,那只配套的小马还在她双肩包上挂着。
钱包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他用起来应该很小心,除了皮质光泽没新的那么亮,包上几乎没有裂口和划痕。
林知睿打开钱包,打算把平安福塞在最内侧,然后她就看见了钱包里夹着的一张照片。
她拿出照片。
是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小女孩看着四五岁的模样,冲着镜头笑的眉眼弯弯,嘴角边有一个很明显的梨涡。
梨涡是显性基因。
林韵和江奕没有,所以林知睿也没有。
余明远笑起来时会有一点。
她盯着手里的照片看了很久。
余明远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林知睿回头,对上她哥的眼睛,“她是谁?为什么你的钱包里有她的照片?”
余明远表情不太自然地开口:“林知睿……”
“你先别说话,让我猜一下,”林知睿捂着心口,幽怨地看着她哥,“她也有梨涡,她是不是你的亲妹妹?你们因为某种原因从小分隔两地,但是你很想念她,所以从小到大你才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把我当成她,我是她的替身,你把对她的好全都倾注在了我身上,对吗?”
余明远看着把自己说委屈了的妹妹,有点哭笑不得,“你的思维能不能不要发散得这么快?”
“好吧,我把思维收回来一点,”林知睿说,“你告诉我,这张照片放在钱包里多久了?”
余明远老实说:“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林知睿算了算,“那就是十月份?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在香港?”
余明远从林知睿手里拿走照片,走到客厅的储物柜前,拉开抽屉将照片放进去。
林知睿站在原地,看着余明远的背影。
她不敢走过去,不敢离他太近,不敢听他后面要说的话。
她怕他说“其实我在香港有一个家,这是我的女儿”。
林知睿突然腿软,她手撑在旁边鞋柜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艰难地开口叫他,“哥……”
余明远放好照片,走到林知睿面前,拉起她的手走向餐桌。
他让林知睿坐下,知道她剩下的那半碗饭是肯定吃不掉了,把饭倒进自己碗里,剥了个小红薯放在她碗里,哄道:“吃完我们再谈好吗?”
“我吃不下,”林知睿摇头,“除非你先告诉我她是谁。”
余明远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又残忍地说:“林知睿,别跟我讨价还价,赶紧吃饭。”
林知睿拍开他的手,恨声道:“你不说,我就不吃,今天不吃,明天也不吃,我以后都不吃饭了。”
她是铁了心要知道,大概真能做出绝食的事,余明远只能妥协。
他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干净手,打开手机。
不多时,林知睿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打开,余明远给她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有两个人,刚才证件照上的小女孩和一个女人,女人看着和林总年纪相仿,虽然戴着墨镜,但能看出长得很美。
林知睿曾经陪余明远回过一次北方的老家,在他姥爷家的照片墙上看到过这个女人。
林知睿低头看着照片,看了很久。
她没有说话,余明远也没有。
沉默在偌大的客厅里悄悄蔓延。
直到——
吧嗒吧嗒,林知睿的眼泪一颗颗落在手机屏幕上。
在余明远站起来前,林知睿先一步起身,她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很紧很紧地抱住他。
“哥……”她哭着说,“你别说了,一个字也别说了,我不要你说了。”
“刚才不是还用绝食威胁吗?”余明远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林知睿手背,“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现在坐到你的位置上,好吗?”
林知睿摇头,收紧手臂,将余明远抱得更紧。
“我不想听了,她们是谁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
余明远叹了声气,他没有推开妹妹,侧了点头,用脸颊蹭妹妹温软的鬓发。
他低声问:“都知道了?”
不知道也猜到了。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余明远的母亲余听澜。
当年余听澜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后把他丢给年迈的父母照顾,父母去世后,她才不得不把他带在身边。
仅仅三年,又把儿子丢给没有血缘关系的邹诚。
林知睿长这么大,接触过很多人,有喜欢的也有讨厌的。
她不认识余听澜,甚至没见过她,可每每听见“余听澜”三个字就让她感到生理性厌恶。
林知睿和林总的关系再剑拔弩张,在外头受了委屈,也知道要回家找林总求安慰。
可是她哥不能。
不仅没感受过一丝母爱,还一直在被抛弃。
从一给地方搬到另一个。
她为她哥心疼,特别特别心疼。
她越是心疼他,就越憎恶余听澜。
“她在香港,你去找她了?”林知睿埋在他肩窝里,声音闷闷的。
她说了不让他说,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她遇到了一点事。”
“什么事?”
余明远捏着她细细软软的手指。
“不太好的事。”
“她遇到了不太好的事,解决不了就想起你了?”林知睿嗤之以鼻,“凭什么啊!”
余明远没说话。
“她问你要钱?”林知睿把哥哥的脸转过来,和他面对面,“你给她了?”
余明远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依然沉默。
“好吧,”一想到他哥过去的经历,林知睿心里就忍不住酸涩难当,她妥协道,“如果她要钱,可以给她,但只有这么一次。以后你不许去香港,也不能再和她联系。”
林知睿的要求很没有道理,余听澜是余明远的亲生母亲,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对方的血,他们是母子,是至亲,她怎么能要求一个儿子断绝和母亲间的关系呢?
“好。”但余明远答应得没有一丝犹豫。
妹妹的要求很过分,霸道地要自己斩断和亲生母亲的联系,但余明远欣然接受。
因为他知道,她只是心疼自己,为自己感到不值,更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诚然他并没有妹妹所认为的委屈和伤害,但他还是很高兴她能这么想。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她能再自责愧疚一点,最好因为太过可怜他,再也不离开他。
“真的?”林知睿扫她哥两眼,“你现在答应地好好的,谁知道会不会偷偷跑去香港?”
“通行证和护照在书房的抽屉里,”余明远捏了捏林知睿的脸,“你可以随时检查我的出入境记录。”
林知睿撇嘴道:“那也不能保证她不来上海找你。”
“我向你保证,”余明远说,“就算她来上海我也不会见她。”
血缘是什么呢?
余明远想,血缘什么也不是。
因为即使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说丢下就丢下,说离开就离开,没有任何牵绊不舍。
他和林知睿没有血缘关系,但她长在他心尖上,经他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的心血浇灌,最终长成了他的心头肉。
重要的不是血缘关系。
是林知睿。
林知睿吃甜糯的小红薯时,余明远缓缓说起了他去香港的事。
和邹诚离婚后,余听澜跟当时的男友,也是现在的丈夫去了香港定居。
去年,男人被检查出脑子里有个肿瘤,为了治病,花了很多钱,最后还是没能熬过来。
男人早些年和家里决裂,早已不相往来,余听澜什么都不懂,后事就拖着一直没处理。
无奈之下,余听澜只好给余明远打电话。
丈夫的遗体在医院里停了三天,直到余明远过去才处理后事。
丈夫死后,余听澜继承了一笔可观的保险金,房子也留给了她,在生活上没太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丈夫留下的孩子。
余明远不认为余听澜能独自抚养孩子,但这和他没有关系。
“孩子据说是他们领养的,”余明远平静地说,“五岁,刚上幼儿园,照片是回来那天我在出租车上捡到的。”
那天他们从陵园出来,出租车先送余听澜回家,再送他去机场,下车时,余明远发现了座位上的照片。
得知余明远和照片上的小女孩没有关系,林知睿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拧着眉说:“可你们长得很像,她嘴角边也有梨涡。说不定孩子就是她生的,怕你一气之下不帮她才骗你说是领养的。”
余明远瞥她一眼,很有些无奈。
“你不该学摄影,应该学编剧。”
“我这是合理猜测,”林知睿说,“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吗?”
“没有。”
“如果真就是你亲妹妹呢?”林知睿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打算怎么办,”余明远平静又冷漠地说,“她们和我们没关系。”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谁和谁才是一伙儿的,他早把阵营划分得清清楚楚。
可林知睿并没因此感到高兴。
她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对方可能是余明远亲妹妹这一点上。
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也许因为这个小女孩,她在余明远那里的 “唯一性”将被打破。
她不再是他唯一的妹妹,也就不能独占他作为兄长所有的疼爱和特殊对待。
他可以不爱她,但不能有其他的妹妹。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林知睿的难受显而易见,难受到她觉得小红薯也不甜了,无意识地将红薯捣成了红薯泥,“也许有一天她需要你的照顾,如果她想搬来和你一起住呢?”
“如果你现在停止这些根本不存在的想象,吃完饭,我们还有时间去国金,去问问sales适合你尺码的鞋子到了没有。”
“这不是什么想象,我在和你讨论一件发生概率很高的事,”林知睿神情严肃,她放下筷子,把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好了我吃完了,我们走吧,没有尺码就换另一个款式……”
余明远把妹妹捣成泥的红薯吃完才出门。
今天他们的运气很好,不仅林知睿喜欢的鞋子有她的尺码,还有适合余明远的尺码。
她用他的卡大方地刷了两双,同款同色系。
柜姐说很多人这样买着当情侣鞋穿,林知睿心情不错,又在他们家买了两条羊绒围巾,同样是男女同款,她给自己挑了条温柔的渐变奶咖色,给她哥挑了黑拼灰的气质款。
心满意足地离开店,两人又去吃gelato。
大冬天,店外排的队伍却很长,他们排在人群中,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
人太多,店员拿着点单的机器给排队的人提前点单。
“您好先生,需要哪种口味?”
“薄荷黑巧、开心果和日本柚的三拼。”
“好的,您可以直接扫码付款。”
余明远打开手机付款,接过店员给的小票,回头,发现林知睿正在看自己,表情古怪。
余明远:“怎么了?”
林知睿摇摇头,垂下眼帘不说话。
余明远低头去看妹妹的脸,“累了?”
林知睿将余明远的身体转过去,不让他看自己,额头抵在他后背上,沉默许久才低低叫他。
“哥。”
“嗯?”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口味?”
这家店林知睿来的不多,冰激凌甜品和饭菜不同,在一起生活久了多少能知道对方的喜好,很多在一起多年的情侣都不一定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冰激凌。
他们分开了整整四年,可就连这些细枝末节,余明远都记得很清楚。
余明远笑了下,“我是你哥,当然知道。”
“那如果不是呢?”林知睿抬起头,下颚抵在他手臂外侧,仰起脸问,“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灯光在林知睿的眼睫下投下层淡灰阴影,脖颈里围着黑色的细羊绒围巾,男士款,是出门时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妹妹被裹在一团绒毛里,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她不是妹妹,还会对她好吗?
可她不是妹妹,又怎会出现在他生命中呢?
这个假设不成立,所以没有答案。
“那我换个问法,”林知睿不死心,又问,“如果我是你高中或者大学的女同学,我向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在放弃追问他有没有另外一个妹妹后,她开始纠结她自己这个妹妹的身份。
这是道开放型题。
如果他说不会,她的妹妹下一秒就能用泪水淹死她自己,但如果他说会,他都能想象她的下一句话——
所以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就能做你女朋友。
“如果你同样在十八岁向我告白,”余明远说,“我会告诉你,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学习才是第一位的。”
林知睿笑起来,“十八岁不算早恋了。”
“十八岁依然不够成熟。”
“那好,我换一下,如果我是你同事……”
余明远打断她,“林知睿。”
林知睿看向余明远。
他目光深邃静默,那样冷的一道目光,却让她心里好似被烫了一下。
“林知睿,我不敢,”他说,“我不敢做这些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