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脑子进水了

    “为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明镜司从一个雅间里押出一个读书人。

    众人大惊,“褚兄!”

    “伯庸兄!”

    “你们为什么抓他?!”

    “为什么又要乱抓人,大郢还有没有王法?!”

    明镜司的人不说原由,读书人们心里却明白。

    这位褚伯庸是国子监祭酒之子,也是上京学子们的领头人物,明年科举会试状元的热门人选。

    在吴太后不由分说杀了两个领头的学生后,众人惊慌之下乱成了一团散沙,是褚伯庸将他们组织在一起,不仅保护同窗,还努力进行有效的抗争。

    这两天大街小巷匿张贴的讨伐吴太后和腐败制度的文章,都是他带着几位英勇之士所为。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明镜司查到。

    看着他被抓走,众人物伤其类,义愤填膺:

    “他做错了什么?!”

    “谢珩,你这奸佞之徒!”

    “谢珩!枉为谢家人!”

    “吴太后的狗!你不得好死!”

    ……

    整个状元楼里都充斥着愤怒的指责叫骂,穆婉忍不住重新打开房门。

    就见谢珩笔直的站在状元楼的厅堂正中,任千夫所指,一言不发,穆婉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窒息,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忽然,不知谁愤怒之中抓起杯盏朝他扔去。

    穆婉一惊,谢珩却站着没动,好在小六反应极快,上前挡住杯盏,反扔了回去,二楼一间雅间里屏风被击倒,几个书生不约而同的惊呼。

    小六冷冷道,“明镜司办案,妨碍阻挠者一律带走!”

    立刻有人上二楼将那几个书生也都押出来。

    褚伯庸见状连忙制止其他人,“诸位,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先行一步!”

    “杀了我褚伯庸,还有后来人!”他高喊,“郑次辅无罪!”

    读书人们愤而追随:“郑次辅无罪!”

    “奸佞当道,社稷蒙尘!大郢危矣!!”

    穆婉一直看着谢珩,谢珩却没有再抬眼看她,抓了闹事的读书人后便转身离开。

    状元楼里所有的书生群情激奋,高喊着“奸佞当道,社稷蒙尘!大郢危矣”,口诛笔伐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穆婉淡淡的看着脸色发白的穆柔,“二妹妹不应该欣慰吗?这些读书人里多少人受你鼓舞?怎么吓成这样?”

    “该不会是想到你对他们的背叛了吧?不知届时二妹妹能否承受这样的怒火。”

    穆柔显然已经代入了谢珩的角色,紧紧的捏着裙角,闻言竟然威胁穆婉,“让郑次辅认罪之事,太后主意已定,你若此时将事情传扬出去,书生们会更气愤,闹得更厉害,而坏了太后的大事,你你和侯爷也都讨不到好处。”

    穆婉定定的看着她。

    穆柔紧张,“你看什么?”

    穆婉大笑一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穆柔一愣,显然不相信穆婉竟然会这么视死如归。

    “觉得这不像是我说的话?”穆婉微微一笑,“你猜对了,这是一位为国慷慨赴死的义士之言,而我没那么伟大,所以说不出这种话。”

    “就像你并没有那么无私博学,同样说不出那‘横渠四句’。”

    穆柔面色一紧,“你什么意思?什么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穆婉道,“你有没有告诉大家,这四句并非你自己所创?”

    穆柔紧张道,“你想干什么?!这不是我所创,难道是你吗?”

    穆婉嗤笑一声,“看把你紧张的,放心吧我不会拆穿你。”

    “因为压根不需要。”

    “你可知写出这四句的人,少年从军,中年入仕,晚年参与朝廷变法被贬,后归乡潜心研学,教书育人,他一生遍读佛、道书籍,钻研六经,才得出这四句圣言,他死时清贫到甚至没有棺椁入殓,还是学生们凑资为他办的葬仪。”

    “二妹妹,你窃得了他的话,但背不起他厚重的人生,人的声望可不是靠这些好听的话积累起来的,而是要看他真正做了什么。”

    她看着穆柔,“这点事情就把你吓到了,二妹妹,你所谓的救赎,决心不够啊。”

    穆柔冷笑,“你又知道了?”

    穆婉突然没了跟她说话的心情,哼笑一声,“智小而谋大,殃也。”

    说罢朝着楼梯走去,穆柔看着她的背影,气的胸脯起伏,“她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竟然说我智小?!”

    连翘则是担心,“大姑娘不会坏事吧?”

    穆柔皱眉道,“她不至于傻到那种地步,坏了太后大事,她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穆柔还是决定抓紧说服太后让她去见郑次辅,只要说服了郑次辅,一切问题都会解决。

    “走,向宫中递牌。”

    穆柔做着名利双收的美梦,却不知道她离开后,她以为没人的左右两边的雅间门慢慢打开,陆续走出几个书生。

    他们看着穆柔的背影,其中一个沉声道,“枉我们对她推崇备至,不想竟是沽名钓誉之徒。”

    “我先前还觉得奇怪,此女怎能说出如此震撼之言,不想竟是窃取。”

    “传言镇北侯夫人不学无术是个草包,分明谈吐不俗,胸有沟壑”

    另一人道,“如此说来,我们竟是错怪镇北侯了?”

    也有人谨慎,“还是别妄下定论,再等等看吧。”

    虽然这样说,但众人心底到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开始注意谢珩行事背后的深意。

    谢珩押着人出了状元楼后,下意识抬头看向三楼的雅间窗口。

    他身旁的谢地也跟着抬头,“侯爷,可有什么不对?”

    谢天贼兮兮的凑过来,“方才似乎看到了夫人,侯爷可是惹夫人生气了?”

    谢珩睨了他一眼,“今日抓了褚伯庸,褚祭酒一会儿怕要去明镜司了,想想怎么招待吧。”

    谢天皮子一紧,笑道,“就不了吧,您知道属下最怕那些掉书袋的读书人。要不属下帮您出个哄夫人的主意,您把这差事给别人?”

    “您就去旁边买支钗……”

    谢珩面无表情的道,“所以你的花魁娘子哄好了吗?”

    谢天闭上嘴。

    小六偷笑,谢珩吩咐,“全部押去诏狱。”自己却在路边停下来。

    这边穆婉上车后,满脑子都是谢珩站在人群中被咒骂的情形。

    云苓感叹,“侯爷也是不易。明明是金甲卫的活儿,怎么会交给明镜司来办?徒惹骂名。”

    穆婉问道,“之前金甲卫抓的那些书生怎么样了?”

    云苓道,“好像听说被用刑了,除了被斩首的两个,其他的都受了伤,很多手都废了。”说到这里,她不由皱起眉头,“曹世子被贬后,听说太后提拔了几个新校尉,那些人想必为了讨好太后,对书生们下了狠手。”

    太后用人向来任人唯亲,谁马屁拍的好用谁,那些人的素质可想而知。

    木霜道,“所以侯爷揽下此事是怕金甲卫再乱来。”

    云苓也反应过来,想到状元楼里的情形郁闷道,“做了好事还要被骂。”又疑惑,“之前侯爷好像从来不会管此类的事情啊?”

    穆婉也在思索,她回忆着谢珩之前的做事风格,好似除了保护太后,搜集情报,其他事情一律不管,尤其导致朝纲混乱之事,他甚至乐见其成。

    所以这次郑次辅之事,他也应该冷眼旁观才对……

    穆婉忽然就想起那日在烽火镇时谢珩提起此事时的情形,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真的会是因为她吗?为了让她开心?

    穆婉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不太想自恋,但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怎么竟然觉得可能性很大呢?

    云苓见她摇头,“夫人怎么了?”

    穆婉道,“感觉脑子进水了。”都说谈恋爱降智,她这还没谈呢,脑子就糊了,谢珩怎么可能为了她破坏报仇的大计。

    不行,为了保智商,这个恋爱还是不谈了吧。

    反正他也躲着她,正好,时间长了不见面,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况且穆柔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很明显,上辈子谢珩最后和徐锦的关系匪浅。

    也正常,幼帝登基,根基不牢,若谢珩摄政,只有兵权的他确实和文官联姻更能巩固朝堂……

    届时她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马车忽然停下,许叔意外,“侯爷?”

    谢珩站在马车旁,见车帘迟迟没有撩开,开口道,“夫人?”

    穆婉淡淡道,“不在。”

    谢珩:……

    他无奈的转去车头上了车,云苓和木霜退了出去。

    谢珩看着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一副不想看他的穆婉,意识到之前在状元楼的那一眼不是错觉,她确实生气了。

    谢珩不解,“怎么了?”

    穆婉这才睁开眼睛,惊讶道,“哎呀,这不是侯爷吗?”

    “您刚抓了人,应该很忙吧,怎么有空找我?难道是有什么公务?”

    谢珩:……

    他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为何生气。”

    穆婉更是一脸不解,“侯爷何出此言?我心情好着呢,特别特别好。”

    “您公务繁忙,赶紧去吧,别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

    谢珩心底难得升起无措之感,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哄起,外头小六开口叫他,“侯爷。”显然是有事。

    谢珩只能低声道,“我今晚回府……”

    穆婉立刻道,“不必,您去您外室那儿吧,不用回来,我无所谓的。”

    谢珩:???

    他哪儿来的外室?

    第112章 112 殷勤的侯爷

    谢珩被赶下马车,然后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徐锦。

    刚刚小六就是因为这个提醒他。

    谢珩不着痕迹的跟对方拉开了几步的距离,下意识的看了马车一眼。

    结果他们似乎已经听到了车厢里最后一句话,徐锦的丫鬟茱萸惊讶道,“侯爷真的把谢姑娘带回来了?”

    谢珩:……

    亏得谢姑娘本人就坐在车上,不然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徐锦低斥一声,“茱萸!”

    然而马车里淡淡的传出一句,“走。”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珩有些头疼,想不通好端端的他哪里来的外室。

    旁边的年轻郎君见状连忙道歉,“家姐御下无方,还请侯爷恕罪。”

    茱萸一脸愤愤敢怒不敢言,徐锦却没有任何辩解,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谢珩瞥了两人一眼,话都懒得说,敷衍的抱了抱拳算是打招呼,便径直往明镜司走。

    徐展鹄连忙道,“侯爷,不知侯爷何时有空闲,在下有些事想请教侯爷。”

    谢珩脚步不停,“最近事务繁忙,怕要辜负徐公子美意了。”

    徐展鹄还想说什么,徐锦却打断他,“四郎,不要打扰侯爷了。”

    而后对着谢珩的背影提高声音道,“侯爷,刚刚我看明镜司押走了些书生,褚伯庸也是郑次辅门生,应是救师心切,还请侯爷高抬贵手,不要太为难他们。”说完朝谢珩的方向深深一拜,“拜托了。”

    小六忍不住皱眉,谢珩却头也未回。

    不过但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木霜追上穆婉的马车将徐家姐弟和谢珩的对话说给穆婉听,尤其是徐锦的,云苓闻言立刻道,“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趁着这事儿赚好名声呢?”

    穆婉想起徐锦想当皇后的远大志向,倒不觉得意外,这确实是最适合刷声望的时候。

    尤其她和谢珩还有些桃色绯闻,事情传起来怕是更快。

    云苓撇撇嘴,“她若真担心书生,叫徐首辅去想办法啊,大庭广众之下拜托我们侯爷是想干什么?”

    木霜道,“我临走时听茱萸混在人群里,大意是说,侯爷心系她家姑娘,徐大姑娘求了情,侯爷看在她家姑娘的份上,那些书生不会有事的。”

    云苓瞪眼,“合着若那些书生没事儿,之后都是她徐大姑娘的功劳?!”

    “奴婢看她就是知道侯爷不会为难那些书生才故意那样说的。”

    木霜却想到了别的,“如今看来,这上京徐大姑娘和侯爷的传言,怕都是这么来的。”

    云苓气道,“侯爷都那么清楚的拒绝她了,她怎么还传这样的话,要不要脸?”

    “我知道了!她就是想挑拨侯爷和夫人的关系。”

    试想穆婉若不知内情,又是真心想跟谢珩过日子的,整天听到这些消息,跟谢珩的关系怎么可能好的了,而且这些事情还不好解释,就算谢珩亲口否认,也容易被认为口是心非。

    穆婉就想起姜柠的性子,上辈子姜柠秋猎时害过谢昭之后肯定被镇北侯府厌弃,若再听了这些传言使性子,谢珩定然会彻底失去耐心,那徐锦自然就有了机会。

    云苓道,“对了,刚刚她那丫鬟故意提什么谢姑娘,明显是挑拨离间,当时就该撩开车帘跟那徐大姑娘打声招呼,尴尬不死她。”

    又反应过来,“夫人您为什么说侯爷有外室?”

    穆婉:……

    想起谢珩那一脸懵逼的表情,穆婉揉了揉额头,她确实有点无理取闹了。

    以谢珩负不了责任就不招惹的性子,他俩这辈子还是合法夫妻呢,他都在努力避嫌,何况上辈子有正妻。

    谢珩若真的喜欢徐锦,必然会休了姜柠明媒正娶,而不是搞什么私会。

    况且,他还不行。

    穆婉忽然想,他不行好像也挺好的,至少能保证不会在外头乱搞,纳妾什么的也没条件。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穆婉忽然无语的捂住脸。

    “夫人?”

    穆婉道,“别理我,我疯了。”

    云苓:???

    晚上谢珩果然回了府,进门就见穆婉悠闲的躺在摇椅上,谢昭坐在旁边跟一旁的云苓抢活儿干,一起给穆婉剥蜜桔。

    剥好一个,先喂穆婉半个,自己再吃半个,腮帮子吃的一鼓一鼓的。

    看到谢珩惊喜的起身,“父亲。”然后踮脚将半个蜜桔放在了谢珩手里,“父亲吃。”

    谢珩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底划过一阵暖流,外头的一切刀光剑影这一刻仿佛都被隔绝在外,他忽然感到了疲累。

    他拎了另一把摇椅过来摆在穆婉旁边,抱着谢昭躺上去,摸着他的脊背道,“又胖了。”

    谢昭在他身上蛄蛹蛄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闻言得意道,“三斤!”

    谢珩捏了捏他滑嫩的小脸蛋,这小家伙不仅胖了,性子和当初接回来时简直判若两人,胆大又开朗。

    谢珩看向穆婉,这都是她的功劳。

    穆婉察觉到他的目光,“公务忙完了?”

    谢珩摸不准她还有没有生气,想了想挑了个安全的开头,“贺兰晫此番上京是来说和的。”

    穆婉疑惑,“说和什么?”

    见她语气如常,谢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说和徐锦和李淮琛的婚事。”

    穆婉挑了挑眉,“看来南阳王还没放弃拉拢徐首辅。”

    谢珩道,“南弘李氏虽然得力,但人才不嫌少,徐首辅为官近二十载,能力确实不容小觑。而且若拉拢徐首辅,上京这边没了中流砥柱,南阳王成事也更容易。”

    穆婉道,“南阳王怕是不知道徐首辅的野心吧?”

    其实若不是想自己坐那个位置,徐首辅此时就是站队的时机,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照这么个作法,吴太后和贺兰景必然要亡。

    徐首辅这样的有能力的人自然该择良木而栖。

    谢珩道,“就算知道大概也不会太在意,徐秉问虽然统领文官,但手上却没多少可用的兵,之前大概是跟护国公合作,如今护国公被流放,他再想找前朝宝库就很难了。”

    所以从龙之功就是他最优的选择。

    “所以徐锦今日是在替徐首辅做选择?”穆婉慢慢思索,“听说李淮琛心高气傲,若是听到满上京传你们俩旧情未了,定然愤而放弃。”

    谢珩看了眼穆婉的表情,“所以她本也不是心悦我,大抵是想利用我摆脱李氏……”

    穆婉莫名从他眼神里看出一点小心翼翼,心下好笑,“不仅是摆脱李氏,恐怕还想顺势堵死徐首辅的路吧。”

    按照她了解到的信息,徐首辅想当皇帝,徐锦却想当皇后,父女俩意见相左,徐锦甚至会拖后腿的话,在这个时代,徐首辅对付徐锦实在太容易了,只要重新将她嫁出去就好了。

    徐锦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她干脆制造一种谢珩心系于她的假象。

    这样不仅她自己行事便宜,也没人敢跟她提亲。

    谢珩点头,“就是这样。”

    穆婉道,“不过若徐锦真的将徐首辅堵到这条路上来,那徐首辅就该想方设法逼着你娶她了,皇帝做不成,国丈总是要做的。”

    谢珩飞快道,“徐首辅既然已经动了要登大宝的心思,哪里肯轻易放弃,他如今缺的是兵权,所以这次才势必要跟太后争到底。”

    一旦赢了,他除了掌政,还能拿到上京的兵权,这一役至关重要。

    郑次辅认不认罪就是关键了。

    穆婉道,“徐首辅知道太后想逼郑次辅认罪了吗?”

    谢珩道,“不清楚,护国公流放后,太后清理了一批金甲卫和宫人,消息严密了许多。”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三法司所有人都盯着呢,除非郑次辅心甘情愿,没人能逼他认罪。”

    穆婉道,“所以徐首辅很自信,郑次辅不会认罪。”

    谢珩叹道,“那老头,宁死不屈。”

    “若郑次辅被逼死,那太后便是罪加一等。”

    穆婉道,“所以徐首辅大概觉得自己会赢。”说到这里,她话音一转,“但侯爷不是要让郑次辅认罪吗?这样一来,徐首辅拿不到兵权,太后势力大涨,届时徐首辅还是要找你当女婿吧?”

    谢珩:……

    他叹了口气,“就不能是他们两败俱伤吗?”

    穆婉好奇起来,“侯爷要怎么做,你不是说郑次辅不会认罪吗?”

    谢珩看着她,“你那亩产五百斤的麦种,在严寒之地可能种出来?”

    穆婉道,“有抗寒的麦种,亩产可能会少一些,也要看土壤,不过我手底下有专门改良种子的农人,多试试总会比现有的产量高。”

    “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珩道,“我也不确定郑次辅会不会认罪,但你的良种是重要筹码。”

    穆婉不太了解郑次辅,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这么说。

    根据穆柔的表现,上辈子是谢珩和她一起完成了这次计划,谢珩负责出主意,她负责说服。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谢珩,“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

    谢珩摇了摇头,“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他看着穆婉的表情,“你想去看看?”

    穆婉道,“可以吗?”

    她实在好奇,上辈子如果谢珩能自己说服郑次辅,又为什么要让她去?难道她这里有什么关键?

    这样一想,她就更想去了,万一谢珩没成功,她可以查缺补漏,毕竟事关重大。

    谢珩见状道,“行,我去见郑次辅的时候,带着你。”

    穆婉又想起了穆柔,“我二妹妹什么时候去见郑次辅?”

    谢珩一言难尽,“她今日下午又去求了太后。”

    穆婉挑眉,“求?”

    谢珩道,“若说服郑次辅简单,太后当初就当她直接去了,太后一直没让她去,可她偏偏觉得自己可以。”

    “今日她信誓旦旦,太后估计也没好法子了,便死马当活马医,允了。”

    穆婉摇了摇头,“无知者无畏。”

    希望她的二妹妹能承受太后和读书人的怒火。

    她看着趴在谢珩肩头在一摇一摇中快睡着的谢昭,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休息啦。”

    谢珩一顿,穆婉见状笑道,“侯爷若是忙,就去忙吧。”

    “今日不忙。”谢珩抱着谢昭起身,“我带他去洗漱吧。”

    看着他进了浴房,云苓忍不住偷笑,“侯爷看起来有些殷勤啊。”

    穆婉看了她一眼,云苓吐吐舌头,叫婆子提热水。

    最后一家三口躺在了床上,穆婉一开始还惦记着要给谢珩把脉,但谢昭睡着之后,软乎乎的趴在她怀里,勾的她直迷糊。

    马上要睡着的时候,就听旁边的谢珩小声道,“我没外室。”

    穆婉:……

    她突然忍不住笑,尤其看着谢珩一脸不解的表情,她笑的一颤一颤的。

    谢珩无奈,“笑什么?”说着却莫名其妙也跟着她笑起来,“傻了吗?”

    穆婉笑,“嗯,傻了。”

    挺好的,犯傻的不是她一个,心里平衡了。

    第113章 113 镇北侯正直善良,一点都不残暴……

    大概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穆柔第二天就去了大理寺。

    据说信心满满的去,失魂崩溃的出来,嘴里一直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不顾读书人的死活。”

    不久之后,李编撰的太太,备受众人推崇的穆家二姑娘竟然逼郑次辅认罪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读书人自然震惊不已,一方面大骂吴太后构陷忠良,一方面对穆柔的背叛愤慨不已。

    徐首辅更是带病领着一众文官跪在御书房外痛心疾首,“太后,郑次辅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您这样做,岂不是让朝臣寒心,让天下百姓寒心!”

    御书房里,吴太后气的直接将杯子扔在了穆柔身上,“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你可以吗?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穆柔几乎趴在地上,颤声道,“臣妇已经尽力了,是那郑次辅……”

    “够了!”太后大怒,“郑次辅那根硬骨头,徐首辅对上他都要让三分,哀家从来没让你去,是你言之凿凿说能劝服他!”

    “现在好了,郑次辅没认罪,倒是把哀家钉成了罪人!”

    吴太后越想越气,“你不是说你在读书人里备受拥戴后,让他们都听你的,效忠与我吗?你现在就去让他们都闭嘴,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穆柔不敢说话。

    吴太后气笑了,“我看你不是要带领他们协助我,你是他们派来害哀家的,对吧!”

    穆柔头摇的像拨浪鼓,“太后明鉴,臣妇不敢!”

    太后在地上转了两圈,突然道,“主意是你,人也是你劝的,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做。”

    穆柔瞬间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猛的抬起头,“太后,您不能这样对我,我也是想帮您!”

    “你给哀家住嘴!”太后怒道,“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穆柔吓坏了,飞快道,“您不能这样,您此时把我交出去,岂不是相当于承认了郑次辅无罪?您一开始就冤枉郑次辅了?!”

    “您必须要让郑次辅认罪!太后,您相信我,我这个主意绝对没错的。”她想起了什么,快速道,“镇北侯,镇北侯能做到,他能让郑次辅认罪!”

    “郑次辅会认罪的,他会认罪的!只要郑次辅认罪,以后谁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太后却懒得再理会她,一个只会耍嘴皮的东西,她难道不知道只要郑次辅认罪就一切迎刃而解?

    “来人!将这巧言令色,包藏祸心的毒妇赶出去!”

    穆柔被拖走,吴太后看着外头跪着的一地人,缓了情绪,对王公公道,“还不快去将徐首辅扶起来,哀家已经查清,此事乃皇上所为。”

    等徐首辅进御书房的时候,太后已经换成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她挥退所有宫人,亲自扶住徐首辅娇声埋怨,“徐大人竟然亲自带人为难哀家,您怎么舍得的?”

    徐首辅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臣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后犯错。”

    吴太后道,“哀家可没犯错,都是我那皇儿!”

    “他以为徐大人您不满足于只掌政权,还想把哀家也变成傀儡,焦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但哀家信徐大人。”她目光盈盈的看着徐首辅,“‘为政去私,私不去则公道亡’还是徐大人教哀家的呢。”她莹白的手指在徐首辅胸口画着圈,“徐大人给哀家讲了那么多史,哀家怎会不知道构陷忠良乃是上位者的大忌,徐大人不是夸过哀家是好学生吗?哀家怎么会犯这种错。”

    徐首辅低头看着她,“那太后可否放了郑次辅。”

    吴太后靠在他胸口,仰着小脸道,“那还不行,哀家接到消息,确实有人有意谋反,不是郑次辅也是跟他亲近之人,所以案子还要继续查。”

    “况且如今皇儿闹了这么一出,哀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放了郑次辅,徐大人是想看到哀家被万人唾骂,遗臭万年吗?”

    徐首辅握住她作乱的手,叹了口气道,“太后当初就应该听臣的劝谏,忠言虽逆耳,但可保太后安稳无忧。”

    他定定的看着太后,“治大国如烹小鲜,实在不是易事,太后娘娘偶尔做自己喜欢的,其他的只要等臣烹好了,尽情享用不好吗?”

    太后软声撒娇,“哀家想试试嘛,总让徐大人操劳,哀家看着心疼,哀家也想帮徐大人分担一些……”

    徐首辅似是无奈,“太后想试,便试试吧,不过太后放心,臣定然不会弃太后于不顾。”

    ……

    御书房外众臣散去,王公公小心的觑着吴太后的神色道,“太后娘娘,要听徐大人的吗?”

    “听什么?”吴太后已经收起娇媚的表情,冷笑道,“听他的,让本宫变成他的傀儡,靠着他偶尔的怜悯活着吗?”

    她恨恨道,“在利益面前,女人永远是他们第一个抛弃的!男人,都是没有心的东西!”

    “去请镇北侯。”

    谢珩一进御书房,太后就楚楚可怜的扑过来,“镇北侯,这次哀家可要靠你了。”

    谢珩后退一步躲开她的触碰,淡淡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眼底闪过遗憾,再次感叹他不同于那些臭男人,但这次有求于他,也不敢太过,规规矩矩的道,“没想到徐首辅竟然给哀家下套!”

    她焦急道,“若徐首辅掌了兵权,贺兰家的江山怕要落在他手里了。”

    谢珩不为所动,“不过是太后猜测,他若真敢坐这龙椅,自会有天下人讨伐。”

    吴太后心想,等他被天下人讨伐的时候,她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吴太后心知他在朝为官除了报仇,就是保护如今的谢家,对朝中之事并不上心,只好拿出杀手锏,“当年的九皇子失踪之事,应是徐首辅所为。”

    谢珩目光锐利的看向她,“太后何出此言?”

    吴太后微微一顿,“此事哀家并非故意隐瞒,只是护国公府被流放后,兵权暂时握在手里,有了可用之人,才大概猜出一点端倪。”

    “侯爷应该知晓,当年五王争位,何等激烈,那种危急关头,他们哪儿有时间去关注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毕竟只要登基,先皇嫡子又如何,皇室夭折的孩子又不少。”

    “可最后,五王乱斗而死,一个都没剩下,皇后刚刚生出的嫡子也没了,只留一个在冷宫长大的舞姬之子贺兰景。”

    吴太后循循善诱,“当年五王可是争相招揽过徐首辅的,他竟然一个都没投靠?”

    “而献王最后被杀,徐首辅第一时间就尊贺兰景为皇上,而后选了我做太后。期间毫不犹豫,甚至一切都安排妥当,很难说不是早有预谋。”

    吴太后叹了口气,“毕竟谁都知道哀家这贵妃之位,全靠先皇宠爱得来,若真说实力贤妃和良妃的娘家哪个不是朝中重臣,她们又没有儿子,哪个做太后都比我强,可徐首辅偏偏选了我,如今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侯爷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谢珩淡淡道,“太后想怎样做?”

    吴太后商量道,“当然最好是让郑次辅认罪。”若不行,也想想别的法子。

    然而后面的话她还没说,谢珩便面无表情的领命,“臣明白了。”

    吴太后一喜,“那就劳烦镇北侯了。”

    镇北侯离开后,王公公迟疑,“侯爷能劝动郑次辅吗?听闻之前郑次辅对侯爷都失望了,徐首辅似乎也确信没人能劝的动郑次辅。”

    吴太后心里却踏实不少,“镇北侯应下的事何曾办砸过?”

    “再说,他要不行,哀家就只能听徐首辅的了。”

    王公公不由问道,“九皇子之事真的与徐首辅有关?”

    吴太后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哀家都说了只是怀疑,镇北侯去查自然会知道。”

    “如今重要的是这次的事要给那些多管闲事的人一个交代。”太后愤愤,“不过关一个郑次辅,一个个不要命的讨伐哀家,到底关他们什么事儿?!”

    “这些文人都有毛病。”

    “来人,拟旨!”

    没几日,大理寺便传出,逼郑次辅认罪之计乃是御前行走,李编撰所为。

    他替皇上忧心太后,怕太后担上骂名,动摇社稷才擅自行动。

    念在其也是为大郢着想,并未酿成大错,杖责二十大板,贬为八品五经博士。

    收到消息的时候,忠勇伯府李家三房天都塌了,待李三太太看到被血淋淋的被抬回府的李亦宸,不由哭天抢地。

    穆柔也吓坏了,上前想要关心,却被李三太太一把推开,恶狠狠道,“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害的,你给我滚开!”

    大夫给李亦宸上药的时候,李三太太越看越气,竟然直接上手厮打一旁的穆柔,“明明是你的主意,却害我儿挨打丢官,一个商户女,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博那才名,要不是你,我儿怎么会成这样!”

    穆柔不敢还手,怕李亦宸也这样想,趴在床边隐忍落泪,“六郎,六郎,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能成功的,一旦成功你就会升官……”

    她说着又忍不住埋怨,“那郑次辅竟然不肯为了那么多读书人认罪,亏得还有人夸他德高望重……”

    李亦宸疼的几乎要失去意识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看着自己拼上一切娶回来的妻子,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明明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全力救治得了时疫的百姓,如今竟然为了名声不择手段,她甚至完全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给我滚!滚滚滚!”李三太太愤怒不已,伸手要将她拉开,“要不是你掺和这件事,我儿怎么会落的如此地步,我要休了你!”

    穆柔紧紧抓住李亦宸的手,“六郎,你信我,郑次辅一定会认罪的,等他认了罪,你会没事的,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我们再等等,一定会没事的。”

    李三太太懒得听她废话,将穆柔娶进门后她对她诸多不满,以前不务正业出去和男人鬼混就罢了,如今还害得他儿子挨打丢官,李三太太再不能忍受,喝道,“拿纸笔来,我来替我儿写休书……”

    穆柔自然不依,场面乱做一团。

    还是李老夫人出面喝止了二人。

    李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李三太太和穆柔,对李亦宸道,“人是你们母子当初要死要活,拼上名声也要退婚另娶回来的,如今成婚还不半年就休妻,你们不要脸面,忠勇伯府还要呢!”

    李三太太咬牙,“都是儿媳有眼无珠!下次定然听娘的。”

    李老夫人冷笑,她还想有下次?要不是担心他们闹的太过连累到忠勇伯府,李老夫人都不想管三房的事儿。

    她直接道,“太后已经说了六郎是忧心朝廷社稷才一时昏头,你却在这里喊打喊杀,怎么?你是对太后不满吗?”

    李三太太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被吓住。

    穆柔被提醒,连忙道,“对的,郑次辅之事还未下定论,太后甚至未将六郎罢官,只是打板子降职,可见还有转圜余地,李家此时公然休妻才是打太后的脸面,六郎的前程会彻底被毁掉的!”

    李三太太一听她说话就气的火冒三丈,“你给我闭嘴!你还有理了?”

    穆柔辩解,“我又没说错。”

    眼看着婆媳又要闹起来,李老夫人淡淡的看着穆柔,“六郎媳妇,你那天怎么从宫中回来的,你别以为没人知道,还有六郎这无妄之灾,你婆母要休你并不为过,我忠勇伯府虽然不是刻薄之家,但该有的规矩也要有,你暂且出去避避风头吧。”

    李老夫人说的有理,穆柔无从狡辩,尤其看着对她心灰意冷的李亦宸,她不由瘫软在地。

    在嫁入李家还不到四个月后,穆柔被发配到了庄子上。

    即便如此,李府门口也经常被读书人贴讨伐文章,骂李亦宸奸佞,骂穆柔沽名钓誉,卑鄙小人,李家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而穆柔名下不少产业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毕竟她得意之时没少嘚瑟,如今反噬也很全面。

    就在李亦宸和穆柔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郑次辅被从大理寺转到了明镜司的诏狱。

    明镜司的人因此异常忙碌。

    小吏刷着地上厚厚的血迹,不解道,“诏狱不是越阴森可怖越好吗?怎的侯爷还嫌弃起来,非要叫我等打扫干净。”

    另一个擦着刑具的杂役道,“可不是?当初那些被抓进来的人,哪个不是一进来就被吓破了胆,我觉得这些就该留着。”

    小六指着木架上的血迹道,“这里也刷刷。”而后道,“你们这话说的,我们诏狱虽然审讯犯人,但都是以理服人,怎么会那么残暴?”

    众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瞎话?

    小六瞄见什么,正色道,“尤其是我们侯爷,为人正直和善,你们不打扫干净,让人误会咱们侯爷手段残忍怎么办?”

    众人:……

    这还用误会吗?到底怕谁会误会?

    谢珩面不改色的走过,吩咐道,“明日调派人手,排查一遍,不要叫其他人混进来,我要亲自审问郑次辅。”走到通道处时,看着墙上放射状的血迹,用刀柄点了点。

    小六心领神会,“这儿,擦擦!”

    隔天穆婉穿着一身明镜司小吏服跟着谢珩走近诏狱的时候,心中不由想,虽然阴森了点,但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啊……

    第114章 114 文人风骨

    郑次辅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穆婉跟在谢珩身后,远远就听到了叫骂声,“少在这里假惺惺,老夫不吃这一套!滚开!”

    “就算饿死、渴死、病死也别想叫我认罪,当然,你们有本事可以选择直接打死我!”

    待走近,穆婉就看到牢房里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在跟大夫吵架,在牢里小半个月,他浑身脏兮兮的,囚衣上满是血迹,显然在大理寺那边被用过刑。

    发白的脸色和中气不足的声音显示着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但他却拒绝大夫的看诊,一旁的干净囚衣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坐在木床上犯着倔。

    谢珩出现后,大夫如蒙大赦,“侯爷。”

    谢珩挥了挥手,大夫无奈离开,小六也将所有的狱卒都赶去外面。

    郑次辅看到谢珩有些意外,“谢侯爷不是从来不管朝堂之事吗?怎么也来插手?”

    谢珩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下,穆婉机灵的帮他倒了杯水,又多倒了一杯递给郑次辅。

    郑次辅大概看她年纪小,没为难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谢珩道,“太后派我来的。”

    郑次辅冷笑,“怎么?侯爷也要学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打着忧国忧民的幌子劝我认罪?”他冷哼一声,“别白费力气了!老朽绝不认罪!”

    谢珩问,“那外头那些读书人,郑大人待如何?”

    郑次辅道,“不如何。他们来是为了我,更是为了这世间公正大义,我若认罪,置他们心中公理道义于何地?!”

    “且若开了这口子,以后太后想杀哪个朝臣岂不是都可以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找些无辜的人来做要挟逼人认罪?”

    “今日我若屈从,他日必会殃及更多!所以,你们别白费力气了。”

    “至于外头的那些学生……”郑次辅沉声道,“武将有上阵杀敌之勇,我文臣亦当有一身傲骨,若惧死,何以保家卫国,何以维护天下公义!”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这几年,老夫举目皆是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如今知我大郢郎君傲骨尚存,吾心甚慰!”

    谢珩凉凉道,“他们都死了就断绝了。”

    郑次辅气道,“镇国公府的气节断绝了吗?它会断绝吗?”

    谢珩闭嘴。

    穆婉也不由一顿,这郑次辅不愧是文臣,嘴巴真毒。

    郑次辅冷哼,“它不会断的,即使在你这儿断了,其他谢家人也会记得,就算你谢家人忘了,还有大郢的百姓记得,就算大郢的百姓也忘了,以后的人也会记得。”

    “就像老朽,四岁启蒙,十几年寒窗苦读,二十岁入朝为官,已经三十余载。”他的语气突然平静,“这三十余年里,大郢也曾强盛过,后来老朽就陪着它一年一年衰微,如今几乎已经到了末路。”

    “老朽的一辈子都在这大郢朝堂,即便它最后亡了,他年后人读史,亦可以看到这腐朽朝堂里存在的武将气节,文官风骨;让当权者知道,构陷忠良的下场,让文臣武将们知晓自己要走之路;让有理想抱负的年轻人知道,要做怎样的人!”

    穆婉抿住唇,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徐首辅会那么自信郑次辅不会认罪。

    不同于那些打着忧国忧民的幌子实则满足自己的私欲的人,郑次辅是真正的正直,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知道这个朝廷无药可救,也依然要笔直的站到最后一刻,哪怕只是作为史书中的不起眼的一笔告诫后人。

    郑次辅所谋,不仅在当下,还在未来。

    穆婉不由问道,“您既然忧心百姓,或可以折节认罪?便是流放,太后也不会太过为难您,届时还是能为百姓做些事情。”

    其实这是穆婉一直不太理解的地方,在她看来,除非到了死路,为何要宁死不屈呢?明明活着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概她问的真诚,并没有劝谏之意,郑次辅并未生气,只是嘲讽笑道,“小郎君啊,如今哪里还有青山呢?”

    “国之栋梁已经化为灰烬,”他斜着谢珩,“心灰意冷的尸位素餐,得过且过。”

    “至于剩下的那些蛀虫,别说给百姓取暖了,它们恨不得把百姓榨干了,如今也就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烧一烧了。”

    穆婉更不解,“您这样烧,又有什么用?百姓们也取不到暖。”

    郑次辅仰天大笑,“我是为百姓做不了多少啦,但外头不是还有一堆吗?”

    “那些刚刚长成的小苗,或许正前路茫然,总不能让他们都学了蝇营狗苟之辈,丢了读书人的气节,老夫就烧了这把老骨头,为他们照一回亮,领一程路。”

    “这黑暗的世道,总要有光才行啊……”

    穆婉沉默,终于明白,千年文脉之所以在这片土地绵延不绝,正是因为有无数郑次辅这样的人,一截一截的撑起了一个民族的脊骨,用鲜血将傲骨气节刻在后人的基因里,最终在几千年后,成就了一个无限光明的世界。

    谢珩举起茶杯,“我敬郑大人气节,只是您照亮后人,此时的百姓又该如何?”

    “您不认罪,徐首辅也不会废了太后,徐首辅掌兵权后,不会苛待太后,而他又要发展军队,百姓赋税……”

    他话还没说完,郑次辅忽然狡猾一笑,“所以老朽在等你。”

    说罢他毫无预兆的朝墙角撞过去,那速度明显是奔着不要命去的,穆婉不由惊呼,根本来不及拦,还是谢珩眼疾手快一边伸手,一边快速道,“我有亩产五百斤的良种。”

    然而谢珩也只扯住了他一点后衣摆。

    就在穆婉以为郑次辅会血溅当场的时候,郑次辅自己一个急刹,两只胳膊顶住了墙,即便如此,脑袋还是“咚”的一声撞了上去,可见对方用的力气有多大。

    场面有些滑稽,穆婉却不知为何鼻子发酸,她连忙上前查看。

    老头晕头巴脑的靠在墙角,却急切的望着谢珩,“你说什么?”

    谢珩道,“郑大人可记得八年前的谷仓县。”

    郑次辅捂着额头道,“自然记得!!”

    亩产五百斤的麦子啊,若中原地区全都种上,大郢每年至少不会再有饿死的百姓。

    “朱友德说是因为当地人祭祀童男童女才得土地神庇佑,老朽才不信,当年老朽一直想亲自去看看,先帝偏偏不允。”

    谢珩道,“恐怕不是先帝不允,而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他隐去穆婉送良种的部分,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郑次辅听完气的捶胸顿足,把朱友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还不是那种文雅的骂法。

    穆婉才知道文人骂起人来也可以这么脏。

    郑次辅心疼的直抽抽,“所以呢?你们现在找到高产的良种了?”

    谢珩道,“找到了。”

    “不过您觉得如今这良种能随便拿出来吗?不说别的,朱友德如今背靠徐首辅,我们要有动作,他第一个捣乱,而且就算真拿出来了,最后怕也是肥了世家贵族的口袋。”

    郑次辅自然知道,越想越气,“你待如何?”

    谢珩却眯眼看着郑次辅身上的囚服。

    郑次辅察觉,警惕的将衣服一掩,谢珩起身上前,不客气的去扒他的衣服。

    郑次辅气道,“哎哎哎!你干什么呢?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一个文弱的老头哪里是谢珩的对手,很快就被扒光,谢珩展开囚服,里面是一封血书。

    穆婉刚凑过去想看,谢珩直接开始念:“……吾之死,是这世道不公,太后不仁,徐首辅虚伪以谋权柄……”

    穆婉:……

    她怀疑谢珩是在报郑次辅刚刚骂他的仇,这当面念人家的绝笔跟当面被念日记有什么区别?

    她不由看向郑次辅,郑次辅正忙忙碌碌的穿新囚衣,头一下都不抬。

    然而穆婉听着血书上的内容却渐渐惊讶,郑次辅竟然猜到了徐首辅的后招,而这一一记载着预测徐首辅手段的血书,就是他死后堵死徐首辅掌权之路的绝杀!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也安排了后手:他要以己之死,激起天下文人的怒火,太后背上千古骂名,徐首辅也受万人唾弃。

    徐首辅一个没有武力根基的文臣,又受文人鄙夷,别说兵权,首辅之位都坐不稳了!

    而外头那些读书人自然也不会被徐首辅利用而无辜牺牲,郑次辅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其实也早就想好了怎么救他们。

    可笑徐首辅还想靠着郑次辅成就自己,却不想这位正直刚烈的纯臣也早就想好了摆他一道。

    谢珩还在继续念,“……吾虽是文臣,但愿以身为剑,守这世间公道正义,为有志之士披荆引路!——郑醇绝笔。”

    郑次辅还在系囚衣的带子,仿佛怎么都系不好。

    谢珩道,“坐实太后的罪名,揭露徐首辅的计划,郑大人是想以己之死,趁机扳倒两大祸害,为皇上争取权利。”

    他认真的看着郑次辅,“您觉得权利在贺兰景手中会更好?”

    郑次辅开始改挽囚衣的袖子,淡淡道,“皇上只是被太后和徐首辅联手压制,他性子虽软,但好歹心有善念,若能掌权,再提拔几个正直的官员,大郢百姓应该能好过些。”

    怪不得他说自己在等谢珩,他只有死在谢珩这里,才能让所有人相信他是被太后和徐首辅逼迫而死。

    郑次辅道,“既然你已知晓老朽的计划,便知老朽无论如何不会认罪,这是大郢能试的最后一条路,老朽总要试试。”

    谢珩道,“万一不成呢?”

    郑次辅道,“那就交给后来人,总有能成的一天。”

    谢珩忽然道,“九皇子还未死。”

    郑次辅猛的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迸发出亮光,“你说什么?”

    谢珩道,“快四岁了,天资聪颖,虽然还未启蒙,但因为长在农家,如今喜好种地,初知民生之难。”

    郑次辅满脸欣喜,“他在哪儿?”

    问完后,又察觉自己问的不妥,连忙道,“不用告诉我在哪儿,他好好的就行。”

    谢珩看了穆婉一眼,“他很好,我已经将他交于一位有大智慧的先生抚养。”谢珩的面色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如今他活泼开朗,孝顺懂事,亦可明辨是非,日后应该会成为一位仁德之君。”

    郑次辅立刻问道,“你待如何?”

    谢珩道,“如今我有高产良种在手,曹氏弩设计者也寻到了,他手中还有不少利器……”

    穆婉心中一跳,不由看向谢珩,他不会知道什么了吧?他什么时候寻到曹氏弩设计者了?

    就听他继续道,“如今只需要寻一偏僻之地,种粮食,修利器,一点一点修补这破破烂烂的世道。”

    郑次辅迫不及待道,“你要从哪里开始?”

    谢珩道,“方凌。”

    郑次辅思索,“方凌乃流放之地,四周山峦起伏,地势险要,又消息闭塞,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如今管着那里的是徐秉问的门生,如今想来,他应当也一直在做着其他准备。”

    “此事我自有计较,”谢珩道,“我本想着若郑大人流放此处,我们的速度也许能更快些。”

    他认真的将郑次辅的囚服叠好,起身道,“不过我也尊重郑大人的决定,就像您说的,大郢的脊梁还需要您撑着。”

    “我告知大人这些,是想让大人走的安心。”他举了举写着血书的囚衣,“此事,我会为大人办妥。”

    说罢出了牢房。

    穆婉飞快的掏出两瓶药放在郑次辅身边,才跟了出去。

    等她跟着谢珩走过长长的牢房通道,快出去时,突然听郑次辅高声道,“侯爷!老臣认罪——”

    “老臣认罪!”

    穆婉却在这一刻泪眼模糊。

    第115章 115 暴露了?

    那个把文人气节看的比命还重的老头为了大郢百姓认了罪。

    穆婉回头,就见郑次辅趴在牢房的栅栏上伸着手,“老臣认罪。”

    他仿佛知道穆婉的疑惑,高声道,“生我者父母公卿,养我者天下万民,若这风骨能换来大郢百姓安宁,不要也罢。”

    谢珩露出笑容,“郑大人国之脊梁,本侯定不会折了您的风骨。”

    从诏狱出来,天色阴暗的像是要下雪。

    穆婉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找到曹氏弩的设计者了?”

    谢珩道,“骗他的,怕筹码不够。”

    穆婉:……

    谢珩道,“我以为你会先问九皇子的事情。”

    穆婉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不会是真的吧?昭哥儿真的是九皇子?还是也是骗郑大人的?”

    谢珩微笑,“你猜?”

    穆婉:……猜你个大头鬼。

    谢珩似真似假道,“不过你可以把他当个一国之君培养,就算世外桃源,也需要有人操劳。”

    穆婉挑眉,谢珩看着她,“你不是一直说要找个世外桃源么,就方凌了。”

    “若日后这大郢要完,你们就都去方凌,自成一国,有粮食利器,有郑醇为宰,应能安稳一生。”

    穆婉不由感叹,比起人家来,她真是格局小了,她心里想的是找个僻静之地,顶多有个村子大就行,谢珩直接圈了一个州府。

    不过他这话怪怪的,“什么叫你们,你呢?”

    谢珩一顿,笑道,“我自是领兵护卫。”

    穆婉笑道,“那我就安心了。”

    隔天,谢珩将郑次辅写的血书呈给太后。

    太后看完后惊出一生冷汗,不仅她差点就因为抓了郑次辅而被废,还有徐首辅那些利用读书人将她一步步困成笼中鸟的手段。

    要不是谢珩,她这次左右都要完蛋。

    谢珩道,“这血书只是从郑醇身上发现的,但臣觉得,他应该不止备了这一份,毕竟他被关在大理寺时探望他的官员很多。”

    太后急道,“那还不快去找!”

    谢珩道,“郑大人性子倔,既然已经抱了死志,怕巴不得被刑讯逼死,正好如了他的意,怕是找不全。”

    太后又没了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谢珩道,“臣觉得,此事也好解决,只要郑次辅不死,这封血书就没有任何意义。”

    “对,他不能死。”太后道,“他绝对不能死,”

    谢珩道,“至于他的罪名,臣有一计。”

    “快说。”

    谢珩道,“太后一开始抓郑次辅的目的其实只是想将他打发的远远的。”

    太后委屈道,“对啊,只要他在,哀家做个什么他都不许,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仿佛这大郢朝全都得听他的才行,徐首辅都准了,他还百般阻挠。”

    谢珩道,“既然如此,流放是一种打发,贬官也是一种打发。”

    太后道,“你当哀家没想过吗,但百官不同意。说什么郑次辅国之栋梁,朝廷不能少了郑次辅,又确实没有合理的由头……”

    谢珩一阵见血,“但百官大部分都听徐首辅的。”

    太后一顿,谢珩道,“徐首辅不方便出面阻止您的事情,都让郑次辅做了,如此好的挡箭牌,徐首辅怎么舍得让他离开。”

    太后紧紧抿住唇,似乎才意识到这些。

    谢珩道,“但现在是个好时机,与其用那个牵强附会的造反罪名,不如定个忤逆犯上,毕竟这是事实,如此不用判流放,却也能名正言顺的将他贬去流放之地。”

    太后却还记得一点,“那哀家岂不是还是冤枉了郑次辅?”还是要背骂名。

    谢珩道,“案子一直没结,怎么能算冤枉?明明是告密者想陷太后于不义之地,太后押着郑次辅想把居心叵测之人钓出来而已。”

    太后眼睛一亮。

    谢珩道,“如今案子已经查清,释放郑次辅,贬去方凌,一是郑次辅能顺利认罪:在上京,他什么都做不了,宁愿一死了之,但郑大人心系百姓,方凌那地方民生艰难,只要告诉他那里的百姓需要他,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他应当愿意认下。”

    “其二,郑次辅释放,书生们就会自动离开,自然也没了讨伐太后的理由;其三,徐首辅没了利用的棋子,血书上的种种手段,都成了泡影,太后自然也安全了;最后,太后若能对书生们嘉奖一番,还可将对方棋子化作己用,他们说不得不但不会讨伐还会赞太后仁厚聪慧。”

    太后大喜,“不愧是镇北侯!”

    有了主意的太后动作很快,两天后,郑次辅判忤逆犯上之罪,而当初举报之人被抓进诏狱。

    结案的说法是太后发现有居心叵测之人想动大兴文字狱动摇国本,太后为铲除隐患将计就计扣押郑次辅。

    不过郑次辅虽无谋反之意,但也是因为忤逆犯上才被钻了空子,郑次辅对此罪供认不讳,太后念其劳苦功高,只将其贬为方凌知府,年后离京赴任。

    而居心叵测,陷害太后之人除了已经伏诛的两人,另外四人都已押入大牢,其余藏于书生中的奸细继续查办。

    消息一出,满京哗然。

    最震惊的自然是徐首辅,如此结果,岂不是叫他前功尽弃。

    他怎么都无法相信郑次辅那个倔老头会妥协,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郑次辅释放这天,徐首辅匆匆赶到了诏狱。

    诏狱门口已经站了一堆学生,郑次辅看着他们,欣慰大笑,“后辈英勇,不堕先辈之志,有诸位在,盛世山河可期矣!”

    众人热血澎湃,齐声高呼,“盛世山河可期!”

    郑次辅擦了擦眼角,朝众人一拜,“老朽甚慰。”又对旁边的谢珩深深一拜,“多谢侯爷。”

    谢珩连忙将人扶住,“郑大人言重了。”

    徐首辅暗道不妙,趁机上前,“郑大人。”

    郑次辅却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疏离揖了揖,“徐大人。”而后就扶住儿子的胳膊上了轿子。

    徐首辅下意识的看向书生们,见众人也是一脸不解,也有人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像是对他起了疑。

    徐首辅无法从郑次辅这里得到任何信息,只能去找太后。

    太后倒是见了他,笑眯眯的将郑次辅写的血书递给他,徐首辅看完同样心悸不已,他比太后更加后怕,要知道,他几乎笃定了郑次辅宁死不屈,他百分之百胜算。

    口中却怒道,“这郑醇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太后笑道,“那徐首辅你去杀了他?”

    徐首辅闭嘴。

    太后嘲讽道,“反正哀家是不敢惹他了,据说这血书不止一份,他一死,谁知道这血书会不会传出去,届时哀家完蛋,徐首辅也没好果子吃呢。”

    徐首辅问道,“太后可有问侯爷,郑次辅为何会认罪?”

    太后自觉有了仪仗,哪里还会再跟他说真心话,“他犯了罪,自然就认了啊,侯爷给哀家送了口供和画押,案子自然就结了。”

    她似乎不想再说郑次辅之事,直接道,“如今郑次辅认罪离京,再没人反对,这兵部尚书的人选,能定了吧。”

    ……

    徐首辅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徐展鹄匆匆赶来,“爹,怎么回事,郑次辅怎么会认罪?他不是认定了自己是直言敢谏吗?就算是忤逆犯上,他也不该认罪才对?”

    看着徐首辅面无表情的模样,徐展鹄小心问道,“那我们之后的计划怎么办,褚伯庸好像也放出来了……”

    “计划自然是废了。”徐锦慢慢踱步进来,并不怕徐首辅的冷脸,“此事明显是侯爷所为。”她叹了口气,“您看,侯爷只要略微出手,父亲就满盘皆输,掌不了兵权,就什么都不会有。”

    徐展鹄厌烦道,“大姐你能不能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之前我想跟镇北侯打探消息,要不是你从中作梗,说不定父亲能早有防范,哪里会变成这样?”

    徐锦看着他嗤笑一声,徐展鹄最讨厌她这种眼神,仿佛他是个傻子一样,“别这样看着我,你赶紧回后院,好好想想怎么再找个好人家吧,别整天掺和男人们的事。”

    徐锦道,“我考虑好了啊,我要嫁镇北侯。”

    徐展鹄道,“你疯了?镇北侯成婚还不到半年呢,太后懿旨赐婚,你难不成要去做妾?”

    徐锦懒得理他,明明什么都不及她,只因为是男子,父亲就更看重他,甚至要牺牲自己,凭什么?

    她看着徐秉问道,“您如今无法阻止太后掌兵权,您自己还失去了郑次辅这个隐形帮手,此消彼长,形势对您极其不利。”

    “护国公府已倒,如今真正掌兵权的唯有镇北侯府最强,也只有他最有一战之力,若徐谢两家联姻,对父亲您百利而无一害。”她朝着徐秉问福了福,“请父亲三思。”

    徐秉问沉吟道,“为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徐锦一喜,乖巧退下。

    徐展鹄惊道,“爹,您真的要投靠镇北侯?只做个皇上的外家?”那他的太子之位怎么办?

    徐秉问敲着桌面,想起前几日收到的消息,据说三年前赤翎和谢家对战时,为永绝后患,对谢家所有人用了珍贵的碧落引之毒……

    若真如此,大女儿的提议倒也未尝不可,届时谢珩一死,皇位依旧是徐家的。

    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这次的事情给徐秉问提了个醒,这三年太过顺风顺水,以至于竟然犯下如此大错,

    徐首辅大意之下马失前蹄,重新布局时,穆婉则忙着赚“桃花源”的建设费,顺便教育一下未来的一国之君。

    不然他怕是会成为史上最抠门的皇帝。

    第116章 116 财神爷和守财奴

    知道了谢珩的计划后,穆婉专门了解了一下方凌,位于上京的西南方,地理位置不错,气候也很适合耕种,之所以会成为流放之地,就是因为山太多,一座连着一座。

    “那边百姓多以打猎为生,耕地较少,虽然流放过去的犯人一直在开垦荒地,但每年依旧不够吃,若没有良种,我并不敢想这里。”这是谢珩的原话。

    所以只要粮食够吃,这里其实是个宝地,而穆婉不仅有良种,还会设计优良的工具,虽然不能让那里的百姓一夕之间就丰衣足食,但温饱绝对没有问题。

    交通不便在乱世里反而是最大的优点。

    据谢珩说,那儿只有一条官道尚算好走,若遇风雪还容易被堵,也难怪他说可以自成一国。而且里面山峦沟壑极多,若真有人想不开要打这里,还没打进去就得先死一半。

    所以,她只要把那个地方建设好,一样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这个时代的人没办法,她却是有法子的。

    穆婉骨子里的基建基因蠢蠢欲动,但这些都需要钱……她忽然就有了动力,就先从达官贵人们那里薅一笔吧,嘿嘿。

    郑次辅被释放,读书人们也准备启程回乡。

    他们抱着最坏的打算来,结果不仅救了郑次辅,还得了太后嘉奖,也算是不虚此行。

    是的,郑次辅被释放的当天,太后同时贴出了嘉奖告示,赞大郢读书人有风骨气节,大郢未来可期。

    上京压抑紧绷的气氛一扫而空,除了少部分心怀叵测之人,众人都十分欢喜。

    而后,城东鲤跃楼的“风骨宴”在此时横空出世,东家表示敬重各位读书人风骨义气,特设此宴为读书人践行,凡是书生皆可免费用餐。

    这规矩漏洞太过明显,当下就有人指出,万一有人冒充读书人浑水摸鱼吃宴怎么办?

    鲤跃楼掌柜却道,“我们东家说了,此宴为‘风骨宴’,有风骨者吃宴,我鲤跃楼蓬荜生辉,而其他向往如郑大人一般风骨气节者,以此宴共勉之。”

    这话说的大气漂亮,很快就传遍了上京,读书人争相前往,不论是郑大人气节,还是太后嘉奖,谁都愿意沾一沾这喜气。

    这些天鲤跃楼便是除了二楼中晚十桌免费的践行风骨宴,一楼和三楼正常位置都人满为患。

    眼看着鲤跃楼因此名声大噪,有那机灵的商人也想了法子蹭这一波名声,比如皇商穆老爷,直言他也敬佩大郢读书人们的风骨,不能叫鲤跃楼东家一人独美,他也要包下二十桌,每日宴请的学生们算他的。

    乘着风骨宴的名头,皇商穆家也频繁被读书人和百姓提起,其他人一看,还能这样赚名声,纷纷效仿,结果因为桌子不够,都快打起来了。

    最后鲤跃楼掌柜表示二楼的风骨宴不只是践行宴,日后但凡值得庆祝的书生宴会,比如明年科举之后的宴会,都在此处,对书生们永远免费了!

    一夕之间,鲤跃楼“风骨宴”无人不知,连太后听闻,都赐下百金,说用来嘉奖读书人。

    然后达官贵人,豪商富贾纷纷付钱,鲤跃楼二楼未来一年的风骨宴都被包下了,据说吴国舅出钱最多,书生们也写诗感恩,众人皆大欢喜。

    而鲤跃楼的东家因为没能成功宴请众位读书人,干脆去缘墨斋定制了一套主题为“气节风骨”的文房四宝,宣纸以梅花为印,印中有个“气”字;墨条身上雕竹,组成看是个“节”字,砚台则是万年松柏,“风”吹不倒,笔上金漆绘菊,笔端刻了“骨”字。

    这一套精巧奇思,看过的人无一不喜,不过这就不是人人都有了,只送给那天去接郑次辅的书生们。

    但鲤跃楼不送,不代表他们不可以去买啊,于是很多读书人又涌向缘墨斋……

    李三太太逛街回家,想到客满盈门的鲤跃楼和缘墨斋,再看看手中寒碜的节礼,也没注意到趴在床上满头大汗,呆呆发怔的儿子,抚着胸口气道,“若不是那丧门星,这风头轮得着它鲤跃楼来出,前段日子状元楼什么宴都没有,每天也有百两进账,那鲤跃楼和状元楼差不多大,又一桌接一桌的做菜,每天不得赚千八百两银子?”

    李依宸呆呆的望着门口,语气毫无起伏的补刀,“状元楼如今怕是每天赔几十两,加上百姓们泄愤打砸的,说不定赔了千两之多。”

    李三太太更加心梗,正要说话,李二夫人从门外进来,显然听到了他们的的对话,冷笑道,“我就说那什么风骨宴出来的时候,状元楼也学一学,侄媳妇趁机认个错,说不定就能起死回生呢,你们却说已经赔了不少银子了,舍不得掏那几百两银子,还笑人家鲤跃楼是赔钱赚吆喝。”

    “现在看到了吧?人一两没赔,不仅太后赏赐,就那些达官贵人们提前交的银子,怕都有十几万两了!”

    李三太太脑子嗡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晕。

    李二夫人还嫌不够,今年李家三房真是一刻都没消停,大房如今离不开边城,又实在不放心三房,就叫她回来镇着,结果一回来就遇到这些破事儿,再想到他们不惜毁了忠勇伯府的名声娶回来这么个玩意儿,李二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每一桌‘风骨宴’旁边都挂着赞助人的名号,直到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二楼那十桌永远都不会空!今年是这些书生,明年是会试殿试!后年还有别的……”

    “就是后知后觉效仿鲤跃楼的那几个酒楼,也趁着年底小赚了一笔!”李二夫人冷笑,“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瞎掺和,慢说她嫁妆没人家多,就算比人家多在她手里也得败光了!”

    李三太太虽然也恨穆柔,但实在不想听李二夫人数落她,怒道,“赚和赔都是我三房的事,二嫂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李二夫人冷笑,“你当我想管你们三房的事?如今就是来说此事,六郎被贬,但过年礼节走动总要有,以往都是老夫人和大房帮忙张罗,如今你们三房既然娶了媳妇,就自己操持吧!”说罢径直离开。

    李三太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夫人和公中竟然不管他们三房的节礼了!

    这确实是一早就说好的,几个月前他们为了跟穆婉退婚,几乎把家底都赔进去了,结婚下聘都不够,是她跟老夫人打了借条跟公中借了一笔,说等媳妇进门后再不用公中的银钱……

    过年期间,正是要大笔银子走动的时候,可她手里却凑不出几十辆,李三太太咬牙切齿,“谁说她善良孝顺的,那就是装样子的!”

    看着吃穿用度都给好的,但手紧的很,根本不给银钱,如今李亦宸还被贬,要花的银子恐怕更多,“难道还要把那个丧门星接回来?”

    说着又气起来,“那气节风骨的文房四宝,卖的多好,若能抢到一套,送给上峰,定然极好,可惜预定都排到明年三月份去了,她名下的那翰墨坊不也很有名吗?若她不闹这妖,说不定鲤跃楼能找她来定制呢!既便宜咱们家,又能大赚一笔。”

    “您以为鲤跃楼找缘墨斋时偶然吗?”李亦宸无情的戳破了李三太太的幻想,“那样的文房四宝即使定制也不可能短短一两天就做出来,很显然这都是人精心策划,早有准备的。”

    李三太太惊讶道,“不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李亦宸突的茫然,对啊,他怎么知道的,可是他就是知道,他还知道鲤跃楼和缘墨斋背后的东家是谁……

    李三太太道,“若果真如此,这鲤跃楼背后的东家也太奸滑了。”

    李亦宸却道,“分明是聪明,名头赚了,钱赚了,达官显贵们的关系也搭上了,还助我前程……”说到这里,他不由一呆,为什么助他前程?

    李太太也是一愣,而后一拍手,“我儿果然聪明,娘这就去找找那鲤跃楼的东家,咱们跟他交好交好,他们这么聪明,下次有什么好事也带上我们,正好他现在认得的达官贵人也多,说不定有什么路子。”

    李亦宸忽然自嘲一笑,“那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李三太太道,“你虽然被贬,但忠勇伯府的名头还在,他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不,不会的,她从来不会给人面子,我一开始就不该冷落她的,我认错了人,冷落了她,她一辈子都没原谅我……”

    “你什么时候冷落过她了?”李太太疑惑,“你还不够宠爱她?”此时她这才发现儿子不对劲,惊道,“六郎,怎么了?你怎么了?!”

    李亦宸却仿佛魔怔了一般,“对啊,我怎么了?我应该有文房四宝,我应该升五品了……”

    李三太太要吓死了,“你别吓娘,你到底怎么了?”

    李亦宸看着李三太太,“不可能给你面子的,因为鲤跃楼和缘墨斋背后的东家,是穆婉,是穆婉。”

    李三太太一呆,李亦宸也晕了过去。

    李三太太再顾不得多想,赶紧找大夫治病。

    李家三房的兵荒马乱无人知晓,但鲤跃楼的热闹一直到腊月二十八,眼看要年关了才关门歇业。

    任娘子带着几个大箱子喜滋滋的进了秋尽院。

    “……鲤跃楼一共收预付银十八万两,缘墨斋‘气节风骨’的套装订出去一千多套,订定金一万两。”任娘子兴奋不已,“仅仅半个月而已!夫人您简直就是财神爷。”

    即使早就知道穆婉的能力,但每次她出手,还是能让人振奋,也难怪掌柜们对她越来越死心塌地。

    穆婉提醒道,“缘墨斋钱现在看着少,但别大意,这个只是开始而已,这套文房四宝明年会是爆品,赚的不一定比鲤跃楼少,年节期间工人愿意加班加点的,三倍工钱,多囤货。”

    任娘子笑道,“那估计没人休息了。”

    穆婉笑了笑,“多攒点银子也不是坏事,掌柜们的红封发了吧?”

    任娘子满脸喜气,“发了,其他大掌柜每人五十两,清风阁掌柜一百两,鲤跃楼和缘墨斋八十两。”

    刚走到书房门口的谢珩脚步一顿,穆婉还没注意到他,坐在一旁学着她翻账本的谢昭先瞄见了人,眼睛一亮,“父亲!”

    然后就合上账本,溜下椅子跑过去。

    谢珩只好撩帘子进来,俯身抱起他。

    任娘子趁机福了福退下。

    穆婉好奇的看着他,“刚怎么了?为什么没进来?”

    年底清账,她每年这个时候都比较忙,这几天整天呆在书房,谢珩偶尔回来的时候并不客气,都是敲敲门就径直进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她的书房。

    谢珩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

    谢昭却已经不小心从他怀里勾出个荷包来,“咦?”

    谢珩:……

    穆婉也好奇的看过去,“那是什么?”

    见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穆婉揶揄道,“不会是要给外室的东西吧。”

    谢昭已经打开,小脑袋凑在荷包口往里看,而后笑的牙不见眼,“银子!”

    谢珩:……

    他叹了口气,将荷包从谢昭手里拿过来递给穆婉,“嗯,给外室的家用,拿着吧。”

    穆婉被逗笑,掂了掂荷包道,“好端端的,谁给你银子。”

    谢珩道,“封印银。”

    哦,店铺歇业,朝廷也封印了。

    穆婉忽然就知道他刚刚为什么停住脚步了,“五十两?”

    她给大掌柜最少的红封也只是五十两,她几乎能想象谢珩那一瞬间的郁闷,不由大笑。

    谢珩不理她,跟昭哥儿说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穆婉笑道,“晋哥儿这几个月跟他玩的过了,功课落下许多,被二嫂押在屋里描红去了,他便跟着我看账。”

    谢昭挺了挺小胸脯,“看账。”

    谢珩失笑,“你会看账?”

    谢昭道,“红封五十两!”

    谢珩:……

    穆婉:……

    她大笑,故意逗谢昭,“你知道红封五十两是多少吗?”

    谢昭自然没概念,他如今虽然知道银子好,但并没有用银子买过东西,看着他茫然的样子,穆婉指着一个箱子道,“换成铜钱大概装这么一箱子吧。”

    谢昭一呆。

    谢珩被他的模样逗笑,坏心眼的补充道,“换成鸡子的话,够你吃好几年了,能买三四个牧云。”如今的小牛犊确实是十几两一头。

    谢昭震惊的瞪大眼睛。

    然后等穆婉给丫鬟们发过年赏钱的时候,未来的一国之君表示太费钱了,把领钱的丫鬟小厮都裁掉!

    当然,最好那些拿五十两的掌柜们也裁掉。

    第117章 117 抠门改不了了

    当意识到银子的价值后,谢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知道丫鬟小厮都有月钱,而且就算一个小丫鬟一年的月钱一年也够买一头牧云的时候,他一脸“浪费了这么多钱!”的心痛表情,看的穆婉忍不住更想逗他。

    正好也要给丫鬟们发赏钱,她就叫人把提前兑好的铜钱搬进来,也不叫木霜和云苓去发了,通知丫鬟和小厮们挨个进来领。

    谢昭对铜钱的概念显然更清楚,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换算的,反正穆婉每发出一吊钱,他脸上就多一分心疼,扒在桌边的小手蠢蠢欲动,像是随时想把钱匣子合上。

    穆婉心里笑翻了,谢珩也忍不住盯着他看。

    钱匣子快见底的时候,谢昭终于还是急了,“母亲!”

    穆婉故作不解,“怎么了?”

    谢昭忍着心疼,一本正经道,“留点过年。”

    穆婉被逗的大笑,捡了两串钱递给他,“别担心,你也有。”

    谢昭接了钱塞进自己的小荷包里,却还担心的看着钱匣子,又警惕的看向门口,生怕再有人进来。

    那小模样搞的谢珩也忍不住逗他,谢珩看了眼门口故意道,“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匣子里的钱不够发吧。”

    谢昭顿时瘪了嘴,眼泪汪汪道,“母亲,不发了。”说着竟哭起来,“不发了!没有啦!”

    穆婉没想到竟然把人逗哭了,又心疼又好笑,连忙将人抱起来,哄道,“那些只是工钱,过年的银子母亲另外放了,有钱过年的。”

    谢昭揽住穆婉的脖子,抽噎道,“不要丫鬟,省钱。”

    穆婉哭笑不得,“那云苓姨和玉穗姨也都赶走?”

    谢昭道,“她们不是丫鬟,不用工钱。”

    穆婉要笑死了,“你这pua无师自通啊,都是家人,所以不用给工钱了?”

    谢昭自然不知道什么是PUA,反正就是趴在穆婉肩头表示不要丫鬟小厮,以后再也不发工钱了!

    谢珩这种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大概无法理解谢昭对银钱的执着,耐心解释丫鬟和小厮每天工作的内容,“……庭院打扫,你穿衣吃饭,都要有人伺候,人家做了活儿,自然要有工钱。”

    谢昭抬起头看着谢珩……然后表示,他不要人伺候了。

    谢珩被堵的哑口无言,穆婉笑的前仰后合。

    直到晚饭前,除了玉穗和云苓几个亲近些谢昭不认为是丫鬟的,小家伙看其他人都像是来抢他们家钱的坏人,小丫鬟端来贡桔,他抢先一步问人家要了自己颤颤巍巍的端给穆婉——经过谢珩一番解释后,他生怕丫鬟做多了要工钱。

    在看到他去抢扫院婆子的活计时,谢珩绷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穆婉也忍俊不禁,“叫你提牧云,现在好了 ,这满院子人,他看到人家就自动换算成能换几头牧云。”

    谢珩头疼,“我怎知会如此?”

    他对别人可以杀伐果断,但对上还听不懂复杂道理的孩子完全束手无策。

    穆婉难得能看他笑话,自然什么都不说,直到晚上,谢昭拒绝让小丫鬟铺床,叫穆婉铺。

    穆婉:……

    这下轮到谢珩笑。

    穆婉直接把他抱起来塞给谢珩让他带着小家伙去洗漱,丫鬟们才赶紧进来干活。

    穆婉想了想,叫来木霜吩咐了几句,然后自己进了书房做些准备,一国之君可不能这么抠门。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难得谢珩也在,虽然没在床上,却是靠在窗边的榻上思索着什么,见穆婉睁眼,他道,“翻过年给昭哥儿找个书童吧,然后跟着晋哥儿一起去读书。”他真的该读书明理了。

    穆婉失笑,“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的主意?”

    她刚说完,睡的迷迷糊糊的谢昭翻了个身看着谢珩,一边揉眼睛一遍奶呼呼的问道,“书童要工钱吗?”

    谢珩:……

    穆婉大笑。

    谢珩头疼不已,照这架势,根本坚持不到过完年。

    这小家伙记性极好,谢珩很担心明天去月恒院请安时,他也不让丫鬟服侍长公主。

    正巧小丫鬟端水进来,见谢昭一脸警惕,穆婉怕洗漱不成,连忙开口,“马上要过年了,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谢昭当下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想。”

    穆婉给他穿好衣服,“你去问问你哥哥姐姐们,看他们要不要一起赚?”

    “好。”

    谢昭兴冲冲跑出去后,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抓紧时间干活儿,那偷偷摸摸的样儿,谢珩和穆婉无语的同时又忍不住笑起来。

    养孩子可真有趣。

    谢珩道,“你有法子了?”

    穆婉道,“既然是个小财迷,就告诉他人才的价值吧。”

    谢珩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好奇。

    显然好奇的不止他一个,用完膳后,大房和二房的孩子竟然都来了。

    穆婉有些意外,二房就算了,大房怎么也来了,她笑问时姐儿和意姐儿,“你们不帮你母亲盘账吗?”

    意姐儿兴致勃勃道,“三弟弟说您要给他找活儿干,三婶婶,是不是又有好玩的。”

    穆婉:……

    谢珩看了她一眼,这才多久,最不好相处的大房孩子也叫她收服了。

    穆婉叹了口气,干脆道,“确实是好玩的,来,事不宜迟,玩吧!”

    两个小厮抬出一口大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铜钱,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发出“哇”的声音。

    别以为大户人家的姑娘们锦衣玉食就不食人间烟火,像谢时谢意她们已经都开始跟着母亲学管家,也会管理自己的月例银子,虽然和普通百姓购买的东西不一样,但对钱的购买力还是清楚的。

    穆婉也不啰嗦,“这个游戏呢,考验你们持家的能力。”因为大房和二房的孩子在,她没说赚钱,毕竟世家子弟们讲究风雅,远离铜臭。

    她指着院子里一排五个小匣子,“对面的匣子一人一个,你们将这些铜钱运往自己的匣子里,一盏茶的时间,能运多少是多少,运到的都是你们的。”

    意姐儿道,“这么简单?”

    “当然是有规则的。”穆婉笑道,“一个人一次只能拿一串,一串是十个铜钱。”

    “不过你们可以请人帮忙。”她指了指旁边候着的丫鬟小厮,“这五个人,一次可以帮忙拿一串,但每次你们需要先付给他一个铜板;这五个人,每次可以拿两串,但每次需要付三个铜板,这五个人,每次可以拿三串,但每次需要付五个铜板。”

    “不过每个人最多只能雇用两个人。”说完她给了每个人五个铜板的起始资金,问道,“明白了吗?”

    规则很简单,五个孩子都点点头,“行,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谢昭立刻在箱子前领了铜钱就往院子中间跑,不出所料的一毛不拔。

    时姐儿则是第一时间用五个铜板雇了一个人,意姐儿和晚姐儿见状,有样学样,倒是谢晋,啥也不想,跟在谢昭后面就跑。

    一旁的谢珩看着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男孩儿,捂住脸,仿佛在说,镇北侯的未来啊……

    穆婉拼命忍笑,安慰道,“还小,长大些就好了。”

    那俩小家伙因为没有交易,跑的最快,一开始还挺得意,直到第二次运钱,两人看到自己钱匣子里孤零零的两串铜钱,而三个姐姐匣子里已经四串时,都惊呆了。

    谢晋急道,“三弟,她们钱好多!”

    谢昭也急,回头看着每个姐姐后面跟着两人,每个人手上拎着铜钱,隐约明白了一些,“雇人,雇人!”

    两个小郎君这才急急忙忙开始找人,但五个铜板的工人早就已经被三个姑娘抢走了,谢晋拿着钱挑了剩下人里可以运钱最多的人,而谢昭依旧抠搜,他选择了最便宜的两个人。

    谢珩在旁边一脸的不忍直视。

    穆婉已经提前开始为谢昭心疼了。

    果然结束时,谢时和谢晚两个快速雇了五个铜板工人的姑娘,钱多的匣子都装不下了,钱串子直往出掉;谢意一个五铜板和一个三铜板工人,匣子里也是满的;谢晋虽然只有两个三铜板工人,但也有多半匣子,而谢昭,选了两个一铜板的工人,铜钱勉强有谢晋的一半,谢时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小家伙不可置信的看着哥哥姐姐们的钱匣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

    穆婉忍不住想笑,谢昭却瘪起嘴,看着又想哭了。

    穆婉连忙朝他张开手,小家伙窝进穆婉怀里,忍着哭,“母亲。”

    穆婉笑道,“知道一个好帮手的重要性了吧?帮手多,钱才能多。”

    谢昭点点头,虽然还不会算数,但事实摆在面前了,到底是聪明的孩子,心底记住了要找人,多多的找人。

    “再来!”

    穆婉拍了拍他的背,“嗯,再来,这本来就是让你们熟悉游戏规则,真正的游戏还没开始呢!”

    意姐儿心直口快,“我就说,三婶婶的游戏不能这么简单。”

    穆婉失笑,“这一轮赚的零花钱各自收好,咱们开始真正的游戏。”

    “看到地上的格子了吗?”穆婉指着回廊上用麻绳做线划好的格子,“你们将从这里出发,去给边军送军饷。”

    “一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军饷可能会有所损耗,当然如果你们厉害的话呢,说不定还能挣更多,所以,就看各位的本事啦。”没错,穆婉打算来个真人版的大富翁,来告诉他们人才的重要性。

    这次就不用真的铜钱了,无论是钱还是雇佣的人都用卡片代替,经过刚刚一轮真人体验,他们现在也有了实感。

    穆婉道,“出发前,每人十两银子的起始资金,可以选择雇人,也可以选择不雇。”

    这次大家都学聪明了,连谢昭都毫不犹豫的全都买了最贵的镖师。

    穆婉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开始领着他们掷骰子,“上一轮里管家管的最好的人先投。”

    时姐儿兴致勃勃的投出,是个三,她往前走三步,格子里放着一个卡片,云苓捡起来念道:“哇,这里有金矿!大姑娘要不要带着镖师去挖一些为边军多送些军饷?”

    谢时自然要,于是,她有十个镖师,每个镖师挖了一百两,瞬间就赚了一千两银子。

    谢昭他们羡慕坏了,都想投个三出来,可惜最后只有晚姐儿的五触发了“路见不平,帮富商抓到小偷,富商答谢一百两银子”的卡片,其他人都只是乖乖的向前走了几步。

    第一轮下来,游戏规则完全清楚了,五个孩子都兴致勃勃的看着格子间放着的卡片,这个游戏确实要有趣的多,连谢珩也忍不住凑过来。

    穆婉却露出邪恶的笑容,“别高兴的太早啊,不仅有赚钱的机会,还会有陷阱哟!”

    她刚提醒完,第二轮意姐儿就遇到了一支山匪,镖师人数不够,失败,军饷少量损失,但镖师们受伤严重,她需要花钱为镖师们疗伤。

    意姐儿急坏了,“这可怎么办?”

    穆婉道,“用其他方式赚钱补上,或者路上遇到官府的人回来剿匪,抢回来。”

    为了不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穆婉前半段设置的坑很少。

    基本上都是赚钱的,除了遇到金矿,见义勇为之外,还有“帮百姓耕种”、“小股土匪,黑吃黑”等等,当然,她也没忘了自己的目的,还有许多收集人手的卡片,比如“卖身葬父,花十两收了个会算账的小丫鬟”、“花五十两救下受伤的大侠,大侠承诺护送你到边关”、“一州百姓被贪官欺压,花去所有的银两拯救当地百姓”等等。

    穆婉欣慰的看着谢昭,经过上一轮,他虽然还不会计算成本,但好像知道了帮手的重要性,一路上只要是人,只要有钱,他都愿意花钱捡。

    当然回报也丰厚,后来只要需要人手的钱,他都赚到了,比如谢时遇到了“青龙寨打劫,就丢了一半的军饷”,而谢昭则因为队伍里有大侠,不仅打败了青龙寨,还收缴了青龙寨里的一千两赃银。

    谢昭一下子成了最有钱的人,高兴坏了。

    其他人也盼着各种好运气,不过后半段中天灾人祸就多起来了,如“遇到地龙翻身,你队伍里的人受伤了,你是否要花一半的银两为他们治疗”、“遇到了灾民,是否花费银两救助”、“洪水淹没了大桥,要花一百两修桥”等等。

    小家伙们一时喜一时忧,投入的很。

    不过到了最后,几个孩子都遇到了一样的卡片:“被赤翎族斥候小队发现,抢走了××银两。”

    这个数字是灵活的,云苓减去的数字,会让他们每个人都只剩下一半的军饷,又站在了同样的起点。

    眼看着临门一脚,遭遇这样的事情,五个孩子都气坏了,谢昭跺着小脚,杀气腾腾,“杀了赤翎!”

    谢晋挥手劈砍,“杀了赤翎!”

    姑娘们虽然不像郎君们外露,但也气的很。

    不过卡片上话音一转,“幸好,你们路上帮助过的百姓为了感谢你们,愿意每人凑一两,充作军饷,打败赤翎!”

    几个孩子立刻找匣子里救助百姓的卡片,穆婉在每一个救助百姓的任务后面,都标注着百姓人数。

    趁着丫鬟们帮忙数人头的功夫,穆婉给他们科普,“大郢向百姓征收的税收里,一部分就是军饷。所以百姓越多,军饷越多。”

    “你们谁救助的百姓多,银子也会最多。”

    结果不出意外的谢昭赢了,谢时谢意她们会算成本,救助百姓回报不是很多,所以她们偶尔会放弃,但谢昭不会算数,他只从上一轮的经验里只得出一个结论:是人就救。

    因此因祸得福。

    谢昭开心的把写着银两的卡片给穆婉,穆婉笑道,“真棒,我们昭哥儿救了这么多人?”

    谢昭得意。

    谢珩不由看了穆婉一眼。

    穆婉却冲他挑挑眉,她设计这个游戏确实有些偏自己儿子了,但那怎么啦,本来就是给昭哥儿专门设计的游戏啊!

    意姐儿不服气,还上了瘾,“再来!”

    穆婉就将卡片给他们,让木霜陪着他们公平的玩。

    谢珩看着开心的昭哥儿,长长的吐了口气,“还是你有办法,这下应该好了吧?”

    穆婉也这么觉得。

    然后很快他们就发现,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第二天一家三口去月恒院请安时,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滑倒了,谢昭紧张坏了,跑过去关心道,“没事吧!”

    长公主一脸欣慰,“昭哥儿小小年纪,却是仁善。”

    结果却听谢昭认真道,“一年一两银子。”

    长公主:???

    谢珩看向穆婉,穆婉直接捂住脸,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长公主看着他们的模样更好奇了,“可是有什么说法?”

    谢珩看着穆婉的模样,忍俊不禁,“昨天穆婉告诉他,大郢一个百姓每年给朝廷交一两的税。”

    “他担心丫鬟受了伤,交不了税。”

    长公主:……

    穆婉生无可恋,“昭哥儿的抠门改不了了。”

    她也没想到,大富翁玩儿完后,谢昭不仅对人才感兴趣了,他还觉得救助百姓们得来的钱又多又稳妥。

    之前他看每个丫鬟小厮都是抢走了他一头牧云的人,现在他看每个人都是一两银子,不对,是每年一两银子。

    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种想法也没错。

    把每一个百姓都当财产去珍惜,也算是殊途同归吧……

    第118章 118 徐大姑娘人真好。

    大长公主得知谢昭的想法后……她对大富翁游戏产生了兴趣。

    正好孩子们也在瘾头上,游戏场地就从秋尽院挪到了月恒院。

    大长公主在旁边瞅的津津有味,看起来也很想上去玩一把。

    穆婉干脆拿一张大大的油皮纸画上格子,做了一副适合成年人玩的大富翁游戏。

    对比孩子们单纯的赚钱和买人,成年人的游戏里加入了一些暗黑元素,比如救起来大侠其实是卧底,临门一脚会抢走所有的财产、挖金矿的时候会可能会遇到坍塌,不仅赚不到钱还会损失惨重、遇到的灾民有可能是真正的灾民,也有可能是敌军假扮等等。

    过程更加跌宕起伏刺激人心,长公主玩了两次被坑骗几回后,也上了瘾,拉着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一起玩儿的停不下来,连一向温和的谢二夫人都表现出了脾气,众人惊讶过后,又忍不住笑。

    长公主道,“还当你是个没脾气的泥人,这不是挺好的。”

    谢二夫人被说的不好意思,谢大夫人也笑,“偶尔发发脾气才正常。”

    又道,“三弟妹脑瓜子怎么长得,哪里来的这些点子。”

    穆婉笑道,“镇北侯府风水好,尤其是这月恒院,一进来灵感就滔滔不绝犹如泉涌。”

    众人再次大笑。

    大人们在屋里玩,孩子们在回廊上玩,镇北侯府这个年过的笑声不断,热闹非凡。

    守岁到子时,临睡前荣昌大长公主嘴角都是翘着的,“那个游戏,我亲眼看着她在那里写卡片,几乎信手拈来,既有谋略筹划,又有阴谋陷阱,还有天下大局,我自问她这个年纪时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古嬷嬷道,“公主您谦虚了。”

    长公主摇了摇头,“果然老话说的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那时整日被困在宫里,还真是不如她。”

    “不过她最难得的是那份大气。”长公主笑道,“你看这才多久,老大媳妇都对她防备不起来了,大房那两个孩子一开始对三房警惕的跟什么似的,如今一有风吹草动就往秋尽院跑,心胸也开阔了不少,还有今日老二媳妇竟然生气了,哈哈哈……”

    古嬷嬷也跟着笑,“咱们侯府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长公主笑道,“阿婉这个媳妇真是娶对了。”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冷哼道,“反正这辈子老三媳妇我就只认阿婉,其他的什么,便是王侯公主都不换,别说一个区区首辅之女。”

    “她最好别太过分,不然本宫不介意亲自收拾她。”

    “明天记得提醒我嘱咐老大媳妇一声,过几日赴宴,护着些阿婉。”

    古嬷嬷笑道,“公主您是关心则乱,且不说大夫人自晓的轻重的,就说到了外头,谁护着谁还说不准呢。”

    长公主又笑起来,“可不是,我看上京估计真没人敢惹到她面前去。”

    古嬷嬷也笑,对啊,那可是敢直接拿着刀子捅人的主,哪个世家贵女能比当初的护国公世子夫人更嚣张?

    正月里每日就是吃喝玩乐,也没什么功课,而且因为穆婉的原因,每天都有新花样,侯府的孩子们都玩疯了。

    一直到过了初五,各房要开始走亲戚参加宴会社交,尤其是有姑娘的大房和二房,要早早的开始寻摸相看女婿人选,所以几乎每天都出去。

    倒是穆婉,就初六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后就把所有帖子都推了,窝在家里不想出门。

    其实秋猎时一战成名,如今给她下帖子的人也不算少,该有的尊重都有,不过穆婉不喜欢这种没意义的社交。

    没几个熟悉的人,聊天也得端着,没意思,还不如呆在家里跟谢昭孵小鸡。

    嗯,真正意义上的孵小鸡。

    起因是大年初五谢昭吃蛋的时候,吃到了一个活珠子,剥了鸡蛋壳,看到和以往的鸡蛋不同,吓的给穆婉看。

    谢珩都没见过这玩意儿,还以为是巫蛊或者毒物,差点要罚厨房里的人。

    还是穆婉见多识广,按下了激动的两人,给他们科普了一下鸡蛋孵成小鸡的过程,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忽悠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足够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谢昭就要养老母鸡孵蛋。

    大冬天的,上哪儿去给他找抱窝的老母鸡,正好因为大房二房的孩子们跟着家长赴宴不在,他精力旺盛的让穆婉头疼,穆婉就忽悠他自己孵。

    让会看种蛋的妇人挑了十个鸡蛋放在东次间地龙最暖和的地方,看着他偶尔学母鸡抱窝,穆婉体会到了养小孩子的乐趣——真的很好玩。

    而且,也大大方便了她出门。

    初十的时候,前一天下了一天的大雪,第二天祝南溪便约她去溜冰。

    谢昭得知后自然要跟,穆婉就道,“小鸡会认出壳第一眼看到的人当主人,如果你不在,小鸡出壳看到别人,就跟着别人走了。”

    谢昭果然纠结,最后自然是穆婉一个人出了门。

    溜冰场是祝南溪在自家眼无偿浇出来的,毕竟以穆婉的谨慎,除非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她绝对不会去河面上。

    结果进门后意外的看到了吴知萱和柳蕊她们。

    “哟,你们怎么也跟祝南溪玩儿一块儿了。”

    祝南溪道,“听说我约了你,非要跟来。”

    吴知萱哼道,“我们是好心给你通风报信来了。”

    张矜茹问道,“你怎么都不出门?我们还想着找你玩呢。”

    穆婉笑道,“你们还缺玩伴?”

    柳蕊已经穿上了冰刀鞋,叹道,“你不在还挺没意思的,还是跟你在一起好玩儿。”

    吴知萱见穆婉坐下来换鞋,也跟着坐在旁边,“你到底为什么不出门,不是真的怕了吧?”

    穆婉懒洋洋道,“怕什么?”

    “徐大姑娘啊?”

    然后穆婉就听她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了最近的八卦。

    社交多了,八卦自然也多,而如今最热门的消息就是徐大姑娘和离回京。

    去岁徐锦回京时正赶上郑次辅谋反案,读书人们闹得轰轰烈烈,她一个和离女子归家自然没人注意。

    如今大事平息,又赶上社交最频繁的时候,这些积压的桃色八卦立刻甚嚣尘上。

    其中属“徐大姑娘出嫁两年仍是完璧,镇北侯婚后也为爱人守身如玉”这一条最为传奇,被人津津乐道。

    还有人列举了许多佐证细节,比如众人知道的最多的“镇北侯为了不让徐大姑娘伤心,特地从大理寺那里要来了郑次辅谋反案的审理权,最后将抓捕的学生们都完好无损的释放。”

    还有诸如“徐大姑娘逛街回府和镇北侯擦肩而过,彼此深情对望,但其实根本不是偶遇,而是镇北侯在那里等待许久,只为见心上人一面。”

    “徐大姑娘前脚去了藏珍阁,镇北侯后脚也去了,为了走她走过的路,知道她喜欢的东西。”等等,不一而足。

    穆婉听的哈哈大笑,“这徐大姑娘真是个人才。”若在现代,妥妥的营销好手啊。

    吴知萱气道,“你还笑的出来,你知道那些人怎么嘲笑你吗,他们都说你不出来赴宴,是因为害怕遇到徐大姑娘。”

    穆婉笑道,“你觉得我不是害怕?”

    吴知萱哼道,“傻子才信,你可是连恶犬都敢杀的人,会怕她。”

    穆婉道,“不要这样说人家,再怎么她也比狗强。”

    吴知萱:……

    穆婉笑着站起来,见吴知萱不太熟练,便抬手扶住她,一边牵着她往前滑一边笑道,“我记得当初你是站徐姑娘那头想看我笑话来着,怎么如今倒戈了?”

    吴知萱一噎,“我当初不是听信传言,觉得她特别厉害吗?赴宴见了几次,发现也不过如此,比你差远了。”

    祝南溪出溜一下从她们身边滑过,凉凉戳穿她,“因为被徐大姑娘排挤了呗。”

    吴知萱恼羞成怒,“谁被排挤了,我就是觉得她说话办事不如阿婉。”

    那就是被排挤了,世家贵女的教养,真要接受一个人不会让对方有明显的不舒服。

    吴知萱问穆婉,“你什么时候去收拾她?我当初要找你麻烦,你可是直接就找过来了,不会真的怕那姓徐的吧?”

    穆婉道,“我当初直接找你是因为听了你许多事迹,觉得你心直口快,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才费尽心思去接近的,徐大姑娘不值得。”

    吴知萱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想起当时的情景又忍不住笑起来,“你还说,当时镇北侯找来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

    张矜茹和柳蕊也滑过来,听到这句都笑起来。

    柳蕊突发奇想,“徐锦是不是不认识你?要不你也去跟她‘交朋友’吧?!”

    穆婉刚想说徐锦认识她,又想起来对方认识的是“谢姑娘”。

    吴知萱却觉得柳蕊的想法极好,穆婉当初的招数对待她们,她们觉得尴尬,但用在别人身上,越想越兴奋。

    “去吧去吧!也将她一军。”

    穆婉:……

    典型的自己淋过雨也要叫别人淋一遍。

    祝南溪直接飞滑过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她?”

    吴知萱被她吓了一跳,“哎哎哎!你干嘛呢?”然后手忙脚乱的就要滑倒。

    穆婉眼看着扶不住她,就想松手,结果被拽的死紧,两个人一起趴了下去,穆婉一脚铲顺便绊倒了罪魁祸首祝南溪。

    张矜茹和柳蕊大笑,滑过来伸手扶人,被穆婉用力一拽,五个人整整齐齐全趴下了。

    穆婉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十分畅快。

    吴知萱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见她嘛。”

    穆婉道,“等个机会吧。”这件事她确实也是要处理的,之前徐锦嫁了人,怎么传都无所谓,如今却会影响到谢珩的名声,况且她也答应了谢珩要管的。

    就是难得过年心情好,实在懒得出门。

    祝南溪道,“确实得有个合适的机会。”

    吴知萱道,“要不让我家也办个宴会?”

    穆婉无情道,“你确定你们家办的宴会,徐大姑娘会去?”

    吴知萱:……

    祝南溪笑道,“正月十五上元节不就是极好的机会?”

    吴知萱道,“清风阁!”

    大郢最热闹的两个节日就是上元节和七夕女儿节,上元节清风阁自然也有活动,达官贵人们几乎都会去。

    穆婉道,“行吧,正好上元节也要出去玩。”

    吴知萱兴致勃勃,“到时候我们结伴。”

    穆婉道,“你跟在我旁边,徐大姑娘不就认识我了?”

    祝南溪道,“放心,我会看着她们的,保证离你们远远的。”

    穆婉:……

    她爬起来道,“我这是交了一群什么狐朋狗友啊。”

    五个人又笑做一团。

    痛痛快快的滑了半下午,天色差不多的时候几人就散了。

    回程穆婉想起师父前天飞鸽传来的脉案添补方案,就绕路去了一趟许宅取了几本医书。

    等从许宅出来的时候,天色黄昏,晚霞漫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穆婉突然来了兴致,不想坐车,就慢悠悠的在洋洋洒洒的雪中散步。

    走出去没多远,一辆车忽然停到了她身旁。

    “谢姑娘?”对方的声音有些迟疑。

    穆扭头,就看到挑着车帘看她的徐锦似乎有些不敢认。

    也不怪她,穆婉浑身上下裹的很严实,披着狐裘斗篷,还带着兜帽围着围脖,只露着一双眼睛看路,倒是木霜不怕冷,只披着个斗篷。

    穆婉猜徐锦大概就是通过木霜认出了她。

    不过听到她的称呼,穆婉弯眼一笑,“徐大姑娘,又见面了,你这是去哪儿了?”

    徐锦道,“刚去赴完宴回来,你怎么在此处?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穆婉摇了摇头,“不必,我在这儿等侯爷。”她语气里都是期盼,“侯爷说今日来看我。”

    徐锦一顿,“你住这附近?”

    穆婉点点头,心想也没错,许宅就在这附近。

    徐锦道,“上次我听到镇北侯府夫人说侯爷养了外室,是你吗?”

    穆婉心里笑翻了,点点头道,“应该是吧,反正侯爷说他不喜欢夫人,心里只有我一个。”

    徐锦抿了抿嘴,“可是我听闻侯爷夫妇还算恩爱。”

    穆婉斩钉截铁道,“侯爷跟我说都是表象,毕竟是太后赐婚,得给些面子。”

    徐锦被噎住。

    穆婉见状连忙怅然道,“不过我挺好奇的,镇北侯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对了,你见过她,她漂不漂亮,人好吗?”

    徐锦道,“你想见侯夫人我倒是能帮你……”

    穆婉惊喜道,“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徐锦道,“我可以给你指个明路,镇北侯夫人爱玩乐,上元节她一定会去清风阁。”

    穆婉道,“可是我听说清风阁很大,我上哪儿找她去啊,徐大姑娘,你可以带我一起吗?”

    徐锦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上元节申时末,清风阁西门等我。”

    穆婉璀然一笑,“多谢徐大姑娘!你人真好!”

    不远处来接人的谢珩:……

    第119章 119 我们是好朋友啊,嘻嘻。

    徐锦自然也看到了谢珩,她还没打招呼,就见那位“谢姑娘”眼睛一亮。

    “侯爷!”她小跑着扑过去。

    徐锦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这位谢姑娘也太过不拘小节了,是有恃无恐,还是恃宠而骄?

    然而谢珩竟也没躲,任由她扑到身上,依旧是一脸头疼的表情,手却自然的抬起搂住她的腰……

    从始至终都没往徐锦这边看一眼。

    徐锦抿了抿唇,吩咐马车离开。

    等马车走远,谢珩也松开了穆婉,“你又要做什么?”

    穆婉笑道,“我本来在这里走的好好的,徐大姑娘突然关心我,看我一个人在上京孤单,所以好心的要带我去见镇北侯夫人。”

    “你说她人是不是大好人?”

    谢珩:……

    他道,“我本也准备去警告一下徐首辅的,你若嫌烦,此事我来处理。”

    “别!”穆婉兴致勃勃道,“还是我来吧,用威胁的多没意思,况且徐首辅诡计多端的,说不定就等着您去找他呢。”

    “我觉得还是徐姑娘亲自澄清才有诚意。”

    谢珩看着她弯的像猫儿似的眼睛,没忍住抬手拽了拽她的兜帽。

    穆婉眼前一黑,伸手推他,“干嘛?幼不幼稚。”

    谢珩仿佛早有预料,飞快的躲开,看着她的眼底却都是笑意。

    前面车上,茱萸看着两人打闹的身影,愤愤又不解,“镇北侯到底看上那江湖女子什么了?”

    徐锦也在敛眉思索,距离她和谢珩谈判已经过去快两个月,谢珩却完全没有跟她父亲联手的意思,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前朝宝库的钥匙吗?

    肯定不是,那么,他也许是在等她父亲主动?

    毕竟这种时候谁更沉得住气也是博弈的一环。

    好在父亲已经答应了她的提议,以父亲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的习惯,就算他更想自己称帝,但若找不到前朝宝库这条路就走不通,那个时候,谢珩的从龙之功就是另一条退路。

    而且父亲如今失去了掌兵权的机会,就算想找宝库,也是和谢珩合作更有利。

    所以,不管父亲抱有什么心思,她都可以先嫁给谢珩。

    因此,她最大的阻碍是镇北侯夫人。

    想到这里,徐锦不由皱眉,她一直以为,以传闻中镇北侯夫人霸道的性子,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后肯定会来找她,这样她也好正面了解一下对手,若能引得对方对自己动手,还能有名正言顺跟镇北侯府沟通的机会。

    可镇北侯府却至今毫无动静,倒是谢家大夫人和二夫人见了她都一副冷淡疏远的态度,就连从前还挺喜欢自己的谢家几个孩子也明晃晃的排斥,这让她心底不安。

    镇北侯夫人到底是被谢珩压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如今这位谢姑娘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茱萸忽然想起什么,担心道,“刚刚我们跟那谢姑娘说的事,她不会告诉镇北侯吧?”

    徐锦淡淡道,“她又不是傻子,除非她不想见镇北侯夫人。”

    “况且我只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忍她一个人在上京孤单,带她一起玩而已,至于碰到镇北侯夫人后会发生什么,那就是镇北侯府的家事了。”

    茱萸眼珠一转,笑道,“可不是,镇北侯的外室,自然该镇北侯夫人来管。”

    镇北侯夫人越闹的不体面,她们家姑娘就越有机会,而且还能顺势除掉那个谢姑娘,一箭双雕。

    茱萸面露期待。

    隔天穆婉收到匿名信件,说谢珩有外室,甚至还说了具体位置的时候,她都要笑死了。

    云苓道,“这徐大姑娘生怕您闹不起来呢,两头挑事儿。”

    穆婉乐不可支,“结果两头都是我,哈哈哈。”

    “真是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搞得她对上元节又多了几分期待,“投桃报李,让清风阁掌柜把镇北侯府定了雅间的消息也透给徐大姑娘吧。”

    两天时间眨眼而过。

    上元节当天,明镜司,照旧一过午时,人心浮动。

    对于年轻的郎君们来说,上元节和七夕节都是难得和心上人正当光明一起出去游玩的日子,这会儿几个想提早走的人正准备猜拳选出一个倒霉蛋去提醒侯爷。

    结果人拳还没出,他们侯爷竟先起了身,“上元节当值的注意些,其他没事儿的,都散了吧。”说罢大步离开。

    众人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有人小声嘟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人笑道,“果然成婚了就是不一样。”

    还有人道,“不会是为了那个徐大姑娘吧……”

    谢天笑眯眯道,“怎么?还嫌侯爷在外头被恶心的不够?外头那些也就罢了,明镜司里再有人把侯爷和徐大姑娘扯一起,别怪侯爷军棍伺候。”

    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这边谢珩径直回了后院,推开门就看到躺椅上并排一大一小两张鬼脸。

    谢珩:……

    他如今倒是知道那是叫什么“面膜”的东西,养护肌肤用的,不过穆婉也就罢了,谢昭脸上是个啥玩意儿?

    顶着一张戳了四个窟窿麻纸的谢昭看到谢珩,还学着穆婉的样子绷着脸对着他嗡嗡道,“父亲。”

    谢珩:……

    穆婉笑的不行,谢昭这个年纪正是爱模仿的时候,但他皮肤本就嫩的跟鸡蛋壳似的根本用不着,穆婉就找了张麻纸糊弄他。

    正好她面膜时间也到了,云苓帮她洗掉面膜,开始护肤。

    玉穗也在旁边对着谢昭的脸有样学样,只是所有的护肤品都用清水代替,谢昭学穆婉闭着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忽悠。

    谢珩无语的摇了摇头,不过他第一次见女人化妆,表情从一开始的好奇到逐渐不理解,“至于吗?”这脸上要刷多少层?

    穆婉道,“怎么不至于?今天徐大姑娘肯定要惊艳亮相,我自然要把她压下去。”

    谢珩疑惑,“我以为她是让你扮成小丫鬟带你进去。”

    穆婉弯眼一笑,“我觉得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谢珩失笑,倒是忘了,她的想法从来与众不同,徐锦今日怕是要心梗了。

    穆婉不耐烦他在旁边盯着,“我这里还得很长时间呢,侯爷也去收拾一下吧。”说着瞄了眼他的脸,直接抓了盒润肤膏塞进他手里,“男人也要保养的,不然老的快。”

    谢珩:……

    穆婉收拾完差不多申时过半,她先去月恒院跟长公主说要先行一步。

    长公主皱眉,“怎的约了朋友?可是三郎又没空?”

    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金甲卫、明镜司都会出动维护治安,往年的这一天谢珩确实都是一天都不见人影。

    但如今有了媳妇,长公主昨天还特地提醒过,让他别再像去年女儿节似的,扔下穆婉一个人不管,让人看轻她,正好也杀一杀关于徐锦的那些谣言。

    结果穆婉竟然不跟他一起?

    长公主自然不知道穆婉特地要跟谢珩分开走,不然得话,岂不是没办法给徐大姑娘惊喜了。

    她神神秘秘道,“侯爷在呢,是我和朋友有些事情要先办,晚点我们会去眠风楼跟母亲和侯爷汇合的,昭哥儿跟着侯爷呢。”

    长公主如今跟她相处久了,多少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又要耍什么花样,又听闻谢昭跟着谢珩,顿时放下心来,笑道, “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玩。”

    出门后,穆婉和云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穆婉笑道,“走!”

    马车晃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清风阁所在的荣兴街,街上的人比去年七夕时多的多,毕竟七夕是年轻人的节日,上元节却是男女老少一起庆祝。

    到了街口,穆婉准备下车,云苓连忙将斗篷上的大兜帽给她戴上,“别忘了这个!”

    虽然过了年后,天气开始回暖,但晚上依旧寒冷,穆婉这裹的严严实实的装扮并不稀奇。

    三个人往清风阁西门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祝南溪她们,明显是等了一段时间了。

    吴知萱看到她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看起来很想打个招呼,被祝南溪一把摁下。

    穆婉:……

    还真挺拼的。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到了西门的时候,正好申时末。

    又等了一会儿,穆婉就看到一个同样罩着宽大斗篷的女子款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正是茱萸。

    穆婉不由一笑,开口招呼,“徐大姑娘!”

    “谢姑娘。”

    好像是怕引人注意,徐锦并不多话,利落的叫茱萸去给众人交了银子。

    茱萸将兑换来的进门门牌交给穆婉,嘱咐道,“今日在这里头玩的可都是上京的达官贵人,不比你们江湖上不拘小节,谢姑娘若不想给镇北侯惹麻烦,就收敛些。”

    穆婉乖乖点头,跟在徐锦几人身后穿过了朱漆大门。

    即便外面已经很热闹,但一门之隔,是一个更加绚烂的世界,冬天黑的早,清风阁的灯几乎全部点起来了。

    彩绸绕树,千灯绚烂,代表着驱邪除灾的舞龙队正沿着主路气势滂沱的腾挪转圜,踩高跷的队伍跟在后面华丽炫技,穿着异域风格的舞姬翩翩起舞,一路洒下无数花瓣。

    少年们兴奋的跟在后面欢呼笑闹,好不快活,空气中的冷意仿佛都被驱散了。

    穆婉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去年的红封很有激励作用,节目都安排的很不错。

    茱萸见穆婉在兜帽里左张右望,得意道,“这清风阁乃是上京一绝,每逢节日玩乐众多,外头街上有的这里都有,外头街上没有的,这里也有,所以比起外头的鱼龙混杂,达官贵人们更喜欢来这里。”

    “这些不过都是小孩子们喜欢的,重头戏还是在眠风楼。”

    “这次上元节,清风阁推出的彩头是无人见过的飞天舞,听说舞姬们会飞天遁地,在空中起舞,华美异常,不过不会随便跳,需要有人挑战全场,不拘什么比试,只要众人认可为首,便能要求飞天一舞。”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徐锦,徐锦的脸上都是志在必得,她回京后虽然因为谢珩的原因依旧名声斐然,但毕竟嫁人两年,在上京的空白太久,她需要一个展示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而清风阁的这个彩头正是她重新回京亮相的一个好时机。

    徐锦目标明确,所以并没有去其他地方游玩,而是直奔眠风楼。

    走到楼门口,徐锦回头对一直跟在她身后没出声的穆婉道,“徐家的雅间和镇北侯府的挨着,但我只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带你来玩,还请谢姑娘务必不要到处乱跑给我惹麻烦。”

    穆婉弯眼一笑,“徐大姑娘放心,你现在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一定跟紧你,绝对不惹麻烦。”

    徐锦想了想似乎没什么纰漏,便抬脚进了眠风楼。

    穆婉紧随其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徐锦自然的脱下蓬递给茱萸,主意到周围的嘈杂声一停,她嘴角几不可查的翘了翘,才故作不经意的抬眼看向众人。

    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艳和尊敬,而是带着……惊奇?

    为何会惊奇?她这一身装扮难道出了差错?

    正疑惑间,就听到身后茱萸气急败坏的小声惊呼,“你是谁?!”

    “茱萸姑娘这话问的,”一只柔嫩的手挽上她的手臂,纤纤长指,艳红丹蔻,让她月白的流云纱裙几乎失了颜色,徐锦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张艳若桃李的芙蓉面,对方笑吟吟道,“我是你们姑娘的好朋友啊。”

    眼看着徐锦要变脸,穆婉连忙提醒,“表情管理,表情管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锦娘你不想落下个容不得别人比你漂亮的狭隘名声吧。”

    徐锦:……

    你跟谁锦娘呢?!

    二楼的雅间,趴在栏杆边玩的谢昭一眼就认出了穆婉,正兴奋的要喊,被谢珩一把捂住嘴抱在怀里,“乖,这么远你母亲听不到,等她上了楼再喊。”

    第120章 120 此生夫人只有阿婉一个,立誓为……

    长公主看着谢珩模样,再看看楼下两人的表情,忽然道,“徐锦是不是不认识你媳妇儿?”

    谢珩云淡风轻道,“去岁阿婉出去巡铺子,回程的时候遇到过,阿婉促狭,说自己是我外室。”

    长公主:……

    正在喝茶的谢大夫人陡然被呛,咳个不停,谢二夫人连忙帮她拍背。

    大长公主却完全没在意两人的慌乱,愣了一下之后,无语又好笑,“这个阿婉!”

    谢大夫人平静下来,失笑道,“我说年前隐约听到些风声,还觉得这是哪个傻子瞎编排,原来竟不是空穴来风。”

    若真是如此,再看下面的情形,便是长公主和谢大夫人都难得生了几分凑热闹的心思,很想亲眼看现场。

    正好谢时和谢意从外头跑进来,她们本是在定国公府的雅间串门,看到下面的情形赶紧来告诉家里人,谢意道,“三婶婶为什么和那个坏女人在一起?她不会被骗了吧?”

    她们年纪虽然不大,但多少已经懂事,最近听了不少徐大姑娘和自家三叔的事情,还有人在她们耳边影射三婶婶配不上她们三叔的话,因此对徐锦没有一点好印象。

    大长公主笑道,“你三婶婶鬼精的很,应该不会被骗,不过一会儿她们上来,你们可以替她去撑腰。”顺便替她看看热闹。

    谢二夫人欲言又止,谢大夫人立刻道,“嗯,都去都去。”要是能在她们这雅间门口揭穿就好了。

    三人都忍不住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而其他的雅间里,即使都不知情,看到这奇怪的组合走在一起也十分好奇,几乎都跟谢家雅间里情形一样。

    楼下,能在上京维持多年白月光女神人设,徐锦的表情管理确实十分到位,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注目后,她面带微笑,语气却不太好,“谢姑娘,你骗我。”

    穆婉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向前走,“骗你?锦娘是指哪方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容貌的话,江湖行走,我这模样容易惹麻烦,所以就做了些伪装。”她笑道,“来到上京后就没伪装了,锦娘上次与我打招呼时神色平常,我以为锦娘不在意这个。”

    徐锦暗暗吸了一口气,顶着众多目光,依旧保持微笑,“那你知道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吗,为何穿成这样?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

    穆婉理所当然道,“今天是上元节啊,自然要盛装打扮。”她看了眼徐锦的装扮,恍然大悟,“锦娘难道是觉得我压了你的风头?”

    “要不我离你远点?”说罢就松了手要离开,竟是默认自己比徐锦漂亮。

    徐锦条件反射的拉住她,面上笑的和善,“谢姑娘就别故作姿态了。”

    这么多人看着,刚一起进来亲亲密密的人在脱下斗篷后就如小媳妇一样跟在她身后,让别人如何想?

    穆婉打蛇随棍上,重新挽住她笑道,“我也觉得那样不好,其实锦娘大可放心,咱俩风格不同,你皎皎如冷月仙子,我就一大俗人,抢不了你的风头。”

    徐锦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刚刚只是事发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而已,冷静下来的徐锦很快就意识到,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没有身份背景的美貌完全不足为惧,反而能帮她将目光吸引过来,不论是镇北侯府的,还是其他人的,总归都能更好的达到她的目的。

    不过,她不喜欢对方对她的算计。

    “你其实是不甘心,想压镇北侯夫人一头吧。”

    穆婉微微一笑,“锦娘带我来不也是为了膈应她的?我也是在帮你嘛。”

    徐锦淡淡道,“用不着,既然你愿意自作主张,一会儿到了二楼,我们就各自别过吧,你愿意去做什么就做什么,与我无关。”

    穆婉似乎急了,“别啊,我保证听话,一定跟紧你,没有你的允许,绝不去镇北侯府的雅间。”

    后面的云苓听的差点没笑出来,就怕一会儿徐大姑娘得求着她回镇北侯府的雅间。

    茱萸见状冷冷道,“笑什么笑?我们姑娘好心带你,你们就这样算计我们姑娘?”

    云苓立刻道,“我们姑娘并非算计,只是想到能见到镇北侯,难免激动了些,一会儿我们保证乖乖听话。”

    穆婉也使劲点头,表示再无算计。

    徐锦本也不是真的要赶她走,人是她带来的,这位又没轻没重的,万一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反而给她惹麻烦,况且她还想用对方引镇北侯夫人来见她,便道,“记住你的话,今日长公主也在,若知道你的存在,不用镇北侯夫人出手,她会先杀了你。”

    穆婉惊讶的瞪大眼睛,“锦娘莫不是在唬我,长公主明明很和善。”

    徐锦道,“世家贵女可和你们江湖女子不一样,手段都隐在和善之下,她们若不喜你,有的是办法叫你不舒坦。”

    穆婉道,“上京贵女这么难相处吗?”

    茱萸哼笑一声,“也不能这么说,主要看是对谁。”

    “若是出身修养不够,便是飞上枝头的镇北侯夫人也一样被人瞧不起。”

    说话间她们已经上了二楼,徐锦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这是个结交的好机会,但也不至于这么多雅间都门户大开,而那些守在门口的丫鬟小厮,看过来的目光很奇怪,甚至有人按捺不住探头出来,明显是为了看她,但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惊艳和仰慕……而是看热闹?

    徐锦不由皱起眉头,想着哪里出了问题,偏偏身边的人还不消停,小声问道,“那世家贵女们喜欢镇北侯夫人吗?长公主对镇北侯夫人也不好?”

    徐锦心中不耐,不想理她,茱萸冷笑道,“年后哪家宴会都没请她,你说呢?”

    “至于长公主,呵呵……”茱萸道,“镇北侯府三岁的庶子都看不起她。”

    她话音刚落,一个小奶音就极具穿透力的传来,“母亲~~~~~”

    他声音拖的长长的,因为小跑着,奶音一颠一颠的,萌的人肝颤,而那喜悦的表情跟看不起绝对搭不上关系。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姑娘一个小郎君,其中一个姑娘叫了一声“三婶婶。”也都是一脸的欢喜。

    即使不认识谢昭,镇北侯府的三个姑娘她们却认得。

    茱萸脸色微变,徐锦则第一时间扭头朝后看去。

    然后,小孩儿炮弹一样冲过来,猛的抱住了旁边人的腿,“母亲!”

    茱萸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这小孩儿认错人了。

    然而之后四个孩子也都围了上来,“三婶婶,你怎么才来?”

    穆婉挨个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跟好朋友去玩了,所以晚了点。”

    徐锦紧紧的咬住后牙槽,才能不让自己失态。

    一晚上的不对劲终于有了解释,原来那些奇异的目光根本不是针对她,而是奇怪她们俩怎么可能做朋友!

    她根本不姓谢!她是穆婉!镇北侯夫人穆婉!

    意识到这一切的瞬间,徐锦脑海中瞬间闪现出许多自己在对方面前跳梁小丑一般的行径。

    安县时正义凌然的警告,回京后挑拨外室去挑衅正室,又秘告正室所谓外室的具体情况……

    她都能想到穆婉看着这些时对她的嘲笑,徐锦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掐烂,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偏偏眼前人似乎还嫌愚弄她不够,笑着对孩子们道,“我这位朋友,对你们似乎有些误会,觉得你们不喜欢我。”

    “你们告诉她,喜不喜欢我啊。”

    这幼儿园小朋友一般的问法,谢时年纪大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谢意气愤之下,声音极大,谢昭和谢晋就更不必说了,大声道,“喜欢!”

    这异口同声的动静,可算让雅间里的人有了名正言顺探头的机会,全都看了过来。

    一瞬间,徐锦仿若被扒了衣服站在人前,她紧紧咬着后牙槽,“你是穆婉。”声音都在发颤。

    “叫我谢姑娘也无所谓。”穆婉笑道,“不过锦娘,你的消息好像都不太真实,谁在骗你啊。”

    茱萸脸色青白交加,仿佛被狠狠扇了几巴掌,她死死的盯着穆婉,“你骗我们!”

    “你们不也骗我了吗?”穆婉笑道,“咱们果然是一类人,合该是好朋友。”

    徐锦和茱萸:……

    徐锦气的胸脯起伏。

    “徐大姑娘。”谢大夫人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茱萸瞬间低头,徐锦则条件反射的见礼,“见过谢大夫人。”

    旁边的人却是直接笑吟吟道,“大嫂,你怎么来了。”

    谢夫人暗暗欣赏了一下徐锦的脸色,语气亲昵道,“久不见你来,这几个毛猴都等急了,刚刚听到他们在喊,就出来看看。”

    她好奇道,“不是说朋友约你了吗?怎的和徐大姑娘在一起?”

    徐锦闻言浑身顿时绷紧,除了被愚弄的难堪,还有紧张,她盯住穆婉,不知道她又要说什么。

    而穆婉也不负众望,笑吟吟道,“锦娘就是我的好朋友啊,她早早就约了我。”

    穆婉迎上徐锦的目光,“她担心上京世家贵女们不好相处,又说整个正月上京都没人给我下帖子,担心我被排挤,所以想带我玩玩。”

    “这是谁在胡说八道?”一个热闹的声音插进来,“据我所知,人几乎都给你下过帖子,是你自己不来,怎的成了我们不好相处?”

    徐锦看着一旁从雅间探出头来的南溪乡君,突然意识到,她也是知道的。

    她徐锦自诩聪明,善于玩弄人心,如今却被这样几个货色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道,“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阿婉莫要害我。”

    穆婉挑了挑眉,反应挺快,这就成了她陷害她了?

    穆婉立刻从善如流,“确实没说过,锦娘高风亮节之人,怎么可能在背后说人坏话,谁信谁是傻瓜。”

    祝南溪:……

    谢大夫人:……

    徐锦则警惕的看着穆婉。

    穆婉却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对旁边的人解释道,“锦娘是因为最近传言之事约我。”

    “你们也知道最近上京有许多离谱的传言,而且愈传愈烈,锦娘眼看着自己澄清了也没人信,又担心影响我和侯爷感情,便邀了我来,想亲自跟我解释。”她叹道,“怪不得上京人人都夸锦娘高洁,果然名不虚传……”

    徐锦听着她信口雌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穆婉说她坏话,她完全可以说对方是诬陷,可是夸赞呢?她要怎么否认。

    穆婉笑看着她,“其实锦娘多虑了,这种事我怎么会信。”

    “那些传言,也就不懂事的小姑娘们听着是两个人的爱恨缠绵,觉得美好;但真正明事理的,听了岂不是说锦娘嫁人后不安于室,因淫被休,结果回京后还不思悔改,整天惦记有妇之夫?”

    祝南溪心中大笑,面上却积极附和,“确实,传这话的人怕是跟徐大姑娘有仇吧?”

    吴知萱不知道从哪个雅间里窜出来,“真的是,这样传下去,以后岂不是要逼的徐大姑娘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吴知萱这个蠢货也知道!徐锦死死咬住后槽牙,才能逼的自己不要失态。

    将孩子们赶回雅间的谢大夫人闻言也道,“传这些话的人确实其心可诛。”

    穆婉又道,“所以啊,也就傻子才信这话。”

    “锦娘若真的喜欢侯爷,当初为何会退婚?当时可是锦娘嫌弃侯爷是冷血无情不知道疼人才退的婚,没道理如今侯爷更冷血无情的时候,锦娘又想再续前缘。”

    “落魄的时候嫌弃不会疼人,这会儿位高权重了就不嫌弃了?”穆婉啧啧摇头,“锦娘可是上京女子表率,怎么可能是不守妇道,趋炎附势的不堪之人!”

    她郑重的看着徐锦,“所以,锦娘不必担心,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才懒得理会。”

    “不过侯爷是男子,这些话对他影响不大,倒是锦娘你,如今这么多人在,不如你趁机表个态,众人给你做个见证,省的那些人听不懂人话,你说不是,它们还非说你是欲擒故纵,隐忍暗恋,死活要把你往死路上推。”

    “你说呢,”穆婉拉着她在镇北侯府的雅间前站定,微笑,“锦娘?”

    她看着徐锦的眼睛,“你和离可是因为心系侯爷被夫君厌弃,你对侯爷可有非分之想?”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徐锦死死掐着掌心,云淡风轻道,“我和夫君和离只是因为性格不合,对侯爷,三年前便已经失望,并无非分之想。”

    穆婉刚想鼓掌,谢珩却突然起身走到雅间门口,淡淡道,“我亦如此,此生夫人只有阿婉一个,绝无她人,立誓为证。”

    穆婉:……

    你凑什么热闹?!

    徐锦要气嘎了!!!

    穆婉悄悄掐住徐锦的劳宫穴,小声道,“锦娘,锦娘你可不能晕,晕了就证明你阳奉阴违,会落下个不守妇道,趋炎附势的小人名声,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