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告诉我

    在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 谢坠凌是清醒的。

    很快他意识到,这是白采的视角。

    这片沙地下面,岩洞是白采短暂休憩的窝,他觉得人类跟妖怪都太吵闹了, 时常在他的耳边嗡嗡的, 所以他过段时间就会换个地方,直到调整到自己彻底舒服为止。

    但是没想到, 即便在这里他也能见到谢坠凌。

    他很喜欢谢坠凌, 身上冰凉凉的气息,非常强大的力量,甚至偶尔几次自己隐藏在沙地中的时候, 他甚至会轻轻地投来目光。

    那是种很安静的感觉, 他们俩无声的对视, 明明讨论的是如何杀掉自己的事情, 可发现自己后他既没有大吼大叫, 也没有像自己平时看到的异能者那样大惊失色,自乱阵脚,没有任何举动。

    他真的想杀自己吗?白采好奇。

    可更让他在意,还是赵常威的那番话。

    人想要自杀的由有很多,比如失去了自己重要的东西,或者是活着没有希望, 他端详着谢坠凌苦苦思索, 却很难判断他到底是属于哪种。难道还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吗?还是说有什么事情令他绝望呢?

    白采不知道, 直至他发现,赵常威在苦口婆心跟谢坠凌说了很多……甚至要他做保证的时候,谢坠凌其实压根就没有怎么听,因为他的注意力与视线一直都在自己身上。

    白采觉得很舒服, 因为这是道并不讨厌他的目光。

    跟妖界所有妖物都不同,不会畏惧也不会憎恨,不会见着他就惊恐逃跑,除了很难看出里面藏着到底是什么情绪,其他的都很安静平和。

    对视了不知道多久,白采冲着他灿烂一笑。

    ……

    ……

    意识在这里猛然下沉。

    记忆中断,谢坠凌的精神力突然被铺天盖地的藤兰气息所包裹,硬生生地将他拽出了这个场景,所有的画面轰然碎裂。

    谢坠凌只觉得手臂一沉,是白采艰难地恢复了意识,脸颊苍白,眉眼灼热地望着他。

    他的情绪非常愤怒。

    尤其是在跟谢坠凌看完这段记忆以后,终于他想起来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了——确实这里是自己曾经暂住过的巢穴,而非那些蝎子怪的,甚至他在这里还见到过状态最差的谢坠凌。

    记忆里面看不出来,可清醒时候的白采完全能够分辨,那时候的谢坠凌安静得仿佛写满了死志,他要进混沌地是真的,要与自己见面也是真的……

    特管局凭什么不阻拦他!

    为什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我要杀了他们!”白采愤怒道。

    可记忆才刚回到他的脑子里面,他情绪波动一大立马就疼得皱脸,还是谢坠凌把他抱住,摸了摸他脸蛋上的冷汗,低声安抚道:“不要那么生气……等好点再说。”

    没等白采气愤跳脚,他冰凉的语气紧接着道:“你记错了,我当时不可能是去自杀的。”

    白采愣住。

    他的眼眶红彤彤的,既是气的就是难过的,原本能找回记忆是个特别高兴的事情,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记起那么一段……那时候的谢坠凌到底怎么了?如果没有自杀又是什么?

    他忍不住仰起脸蛋去看谢坠凌,满脸湿漉漉的,显得格外委屈可怜,让谢坠凌忽的心脏微颤,附身抵了抵他的额头,轻声道:“你先别生气,是真的。”

    谢坠凌知道自己的记忆有残缺,跟藤兰有关的全都没了。

    自己去混沌地找藤兰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他并不清楚,可他能够笃定的是,自从他少年时期猎杀第一个妖物开始,畏惧与憎恨便萦绕在他的身边,可能未成年的时候还会觉得难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已经毫不在意。

    所以那时候绝对不能是存的死志,唯一有可能的是,他想融掉自己的力量是真的,这念头在他的脑子里面已经盘旋了非常多年了,只是对他这样天生就强大的异能者来说很难,唯独混沌地是他的机会。

    ……只是,融掉自己的力量,也跟毁掉自己差别不大了。

    最后这句谢坠凌不能跟白采说。

    眼见着白采摇摇欲坠,依旧望着自己不肯相信的模样,谢坠凌便只能释放出精神力,一点点渗透进去,温和缓慢地安抚着他的神经,低声解释,“只有融掉力量的念头。”

    “融掉以后,才有资格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白采的瞳仁倏然颤动,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自从复生后见到谢坠凌以来,谢坠凌处处强大好似谁都可以不在意,可不论如何他是特管局的高级干部,他生于人类长于人类,不论如何都要接受所有异能者的审视与监管。

    他确实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但是却必须受到束缚,永无休止的高难度任务,身边永远不可能有队友,还有对他情绪永远冷淡平稳的严苛要求……

    表面的强大与无拘无束,只是遮盖他真实桎梏的一块布,扯下来其实是无数密密麻麻交织的锁链,要求他永远都困在这里,可但凡稍稍扯痛他让他动动,都会令人大惊失色害怕他是不是要暴走摧毁掉所有人。

    哪里会有这样的?

    这到底是对人、是对同伴的要求?还是对待永不停歇的工具?

    既希望他锋利,又永远害怕他过于锋利。

    望着谢坠凌即便是到现在,都还是那么沉寂冰凉的情绪,白采的所有愤怒忽然又沉甸甸的烙印进心脏里面,所有的血液都跟着噼里啪啦的沸腾。

    这好像确实是比死亡还要令人绝望的东西,白采与他有着同样的定位,但是却没有被这样束缚过。

    归根结底还是谢坠凌太善良了,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是白采面临这种事情,他会想做的绝对不会是融掉自己的力量……他会想尽各种办法,把阻挠自己的人都杀光的。

    胸膛忍不住急促地起伏着,白采的眼眶又酸涩又灼热,分辨不清现在脑子里面的疼痛到底是因为记忆的回收,还是因为神经不受控制的细密拉扯。

    “谢坠凌。”白采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问:“那你想得到的是什么呢?”

    谢坠凌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着他。

    有那么瞬间,白采忽然像是回到了那时候。

    依旧是这片沙地,谢坠凌身边有人苦口婆心地跟他说话,里面暗藏着无数的机锋与暗示,,但是他不为所动,视线只是轻轻地、安静地跟很远处望着他的白采对视。

    大脸花们悠悠醒来,看到谢坠凌跟白采站在台子上。

    旁边缠绕着石头的粗壮藤蔓已经不见了,连带着白采力量的气息也消失了,看起来记忆收得很顺利……也难怪他们刚靠近就被震晕了。

    但是当他们蹑手蹑脚要靠近的时候,白采回过头来,脸色差到了极点。

    “!”大脸花们吓得拔腿就跑,这幅模样很显就是在暴怒的边缘,他们不要当成撒气桶啊!稍有不慎是真的会被吃掉的!

    眼见着它们嗖嗖嗖地全都逃窜了,白采倒是没有去追,而是靠在谢坠凌的身上,紧紧地抱着他想要再跟他单独待会儿。

    然而就连这么小小的心愿都没实现,头顶突然猛地传来巨响,是什么尸体被重重砸在上面的声音。

    这洞穴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藤蔓被抽走以后石头也不太稳固,谢坠凌带着白采后退了两步,突然刚才被砸的那个地方,就轰然破了个洞。

    流沙疯狂往里面灌,直到一股旋风将其全部拨开,罗单铭跟谭乌狼狈地跳了下来。

    他们才刚经历过大战,那么多的蝎子妖,搞得他们现在满身是血,浓重的臭味扑鼻而来,让谢坠凌带着白采再次后退了两步。

    “……”罗单铭无语凝噎,“至于吗谢队?”

    谭乌倒是很自觉没有靠近他们,喘着气道:“……该问至于不至于的是我,我只是个后勤啊!在最近的任务里面都快成为战斗员了!”

    罗单铭听完笑了下,环顾四周,神色又慢慢凝重起来,“我就知道这么多蝎子怪倾巢出动,他们的巢穴肯定是在这附近,但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宽大的缝隙……”

    他观察的地方,正好是藤兰抽出来的部分,旋即便听谢坠凌淡淡道:“刚才大脸花们来过。”

    “所以这里原本是藤兰的痕迹?”谭乌立马反应过来,“但是他们跑来转移走了?”

    应该不会是刚放走的那两只,据说大脸花们成群结队,没想到竟然还有点智慧,趁着他们跟蝎子怪打斗的时候偷偷跑来这里,把藤兰带走,竟然连谢坠凌他们都没能赶上。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谭乌迟疑道:“谢队……以你精神力的覆盖面积……”

    “我最近的状态并不好。”谢坠凌道。

    “!”谭乌骤然凝滞,想起来他到现在都还没去拿药的事。

    状态差已经是说了很久很久的了,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次谢坠凌连去拿药的欲望都很低,明明局长还亲自提醒过几次,而且报告都还在等着他行动好替他说说好话……

    可不论什么原因,谭乌对上他幽晦的视线,瞬间什么都不打算追问了,谢坠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作为后勤组长只需要替他细化报告,别的最好少管。

    手指抚摸过藤兰抽走后的缝隙,罗单铭不由得顿了顿。

    说实话他也不相信,大脸花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藤兰,可大抵是他压根就不怕发现的缘故,谢坠凌圆谎都圆得非常随意,甚至还能在缝隙里面找到他残留的精神力。

    片刻后,罗单铭收回手,顺便把这些痕迹全都擦干净。

    “没办法了,果然还是白跑一趟。”

    谭乌对今天的调查倒是有心准备,有些烦躁地胡乱抹了把身上的血迹,“那我们先回去吧,回头等那几只大脸花全部会和,我再让情报部门那边跟着追踪。”

    “好。”罗单铭原本想要留几步问点什么,但是发现白采跟谢坠凌的情绪都不太好,略微思索,干脆还是跟着谭乌先出去了。

    即便是没有结果的行动,谭乌也要写报告,回到局里就匆匆先走了。

    白采跟谢坠凌则是回家,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没有空间,其实满肚子的话都快要憋坏了。

    刚关上门,白采就猛地往谢坠凌怀里扑,手脚并用缠在他的腰上,额头抵着他的,呼吸急促原本看起来是要好严厉好愤怒的话要讲,可谁知道出口时就变成了酸涩委屈的语气,“谢坠凌……”

    “你不要那样想好不好?”

    只有融掉力量,才能斩断所有的枷锁。

    “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白采的眼底簇着炽热的火焰,“我会帮你拿到的,任何东西。”

    第42章 想要

    谢坠凌就知道, 白采是要跟他说这个。

    收回来的那段记忆明明是白采的,可大抵是自己在他的眼中表现得并不好,白采担心、愤怒又难过,现在眼底簇着的火焰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想要知道, 自己宁愿毁掉所有力量也要得到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就这样抵着额头注视着彼此,两人灼热的吐息都在纠缠着, 白采等得连抱住他的力道都克制不住收紧, 几次三番强迫自己不要去张口追问。

    终于听到谢坠凌道:“我不记得了。”

    白采微微愣住。

    “那时候的事情我不记得,我的记忆也是有空缺的。”谢坠凌很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思索着缓慢道:“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 我想进混沌地, 一定不会是自杀。”

    “我有融掉力量才能得到的东西, 那就有可能是局里不会容许, 甚至连人类都不会允许的……”

    也有可能是那时候的藤兰。

    谢坠凌压抑着情绪, 暂时还不想告诉白采这个念头,在真正把彼此的记忆都弥补完全,或者是确认白采对自己的真正感情之前。

    他现在已经因为他而躁动、剧烈起伏且不受控制,还是处在个较为和平的关系下,他无法想象当时如果自己与他完全敌对,甚至对外宣称是去杀藤兰才进的混沌地, 自己到底会是怎样的心情。

    无法揣测, 也害怕去揣测。

    白采抿了抿唇, 感受到谢坠凌将他抱得紧紧的,思索了些,又确实遗忘了些。

    原本他张口就想追问,可是他也明白, 自己曾经是跟谢坠凌为敌的,在记忆不全的情况下,强行做判断或许真的会得出个错误结论,这样并不好。

    可是他的承诺还是有用。

    片刻后,白采伸出手来,像是他平时安慰自己那样放在他的脑袋上,眼底的炽热并未消散,声音却小小的轻轻的,“那等你想起来记得告诉我。”

    “谢坠凌,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实现的。”

    “我不要你付出任何代价,我只想你好好的,谁要是阻拦你我会替你吃掉他!”

    他这番话配上这张漂亮的脸蛋,好像并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是谢坠凌知道,他真的是妖界霸主般的存在,就像是人类中的自己那样,让所有人惧怕好像随时都能够摧毁一切。

    而白采的性格比他更加极端、无所畏惧,保留着妖物该有的凶残。

    这是谢坠凌从来没有过的……更或者是说深深压抑着的,每次看到白采摆出这幅凶狠的模样,唯独他不会觉得惧怕,反倒是如同海底两头孤独游鲸的相遇,只会被无止尽地吸引。

    谢坠凌将白采的脸蛋抬起来,像是端详般注视着他,很久没说话,眸底的碎冰好似在无声地融化。

    这次就连惯常的“我知道了”那句都没有,谢坠凌忽然喊他,“白采。”

    在白采迷茫眨眼的时候,谢坠凌忽地低头,轻轻地沾了下他的睫毛。

    就像是个浅尝辄止的吻……甚至连吻都算不上,只能感觉温热的唇瓣擦过,骤然间让白采瞳仁扩大,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汹涌颤栗。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睫毛剧烈抖动,然而都还没有完全感受对方覆盖而来的气息与温度,谢坠凌便就已经离开,只剩下指腹压在他的唇瓣上,静静地注视着他。

    白采:“……”

    ……

    ……

    白采彻底懵了。

    他的脑子被那种触感充斥着,让他晕乎乎又乱糟糟的。

    他回屋躺在床上,一直在想谢坠凌到底是什么意思,发生这件事前自己说什么来着?哦好像是自己在承诺,不论谢坠凌想要任何东西自己都会答应他。

    那他突然亲自己一下算什么?是代表他知道了,还是说他想要的东西其实就是自己?另外这真的算是亲吗?好像自己去咬他那会儿都比此时亲密吧?

    白采真的分不清,纠结地在被子上滚来滚去。

    今天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的屋子没有谢坠凌的那样好闻,只剩下自己满身花瓣的香气,这么多年他都要闻腻了,唯独跟谢坠凌那股子冷清雪气交织的时候才会格外沁脾。

    怎么办……

    现在怎么回事……

    突然间,白采猛地坐起来。

    他感觉到好像有妖物在试探性的,给他传递消息,像是在对着贝壳轻轻扣门,即便他厌烦的那些气息到底没能污染到家里来,却还是让他觉得烦躁。

    是大脸花们在找他,可能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彻底了结吧。

    但现在白采压根就没心情去处,脸色阴沉沉地,来回变化几次,最终还是起身从窗户边跃了出去。

    利用藤道,很快就回到了今天沙地的洞穴里,果然被特管局抓走又放回来的两只大脸花已经回来了,看到白采的瞬间差点爆哭出声,就要大声控诉自己的委屈。

    “把嘴巴闭上。”谁知白采皱眉骂他,“敢哭你就敢死。”

    “……”大脸花硬生生把哭声给憋回去了。

    “你们最好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告诉我。”白采冷眼道:“不知道他们放你回来是做什么的吗?就是为了追你们的行踪,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发现我?”

    他答应过谢坠凌不会向任何人暴露身份的,要是被特管局知道了他们就死定了。

    “你这么厉害,肯定知道怎么隔绝他们追踪的。”大脸花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就是我们发现这里的时候,其实里面还存着点东西,我们怕被那些蝎子妖搞坏了,所以就先带走了……”

    记忆里面的力量幻化成了藤蔓本体,缠绕在洞穴里面,即便是闻风而来的蝎子妖暂时占据了巢穴也很难消化,甚至还有可能被藤兰残留下来的、对于它们来说过于强大的力量所反噬。

    这也是白采会放心把记忆放回自己巢穴的原因,但是还有一些比较脆弱的制品就不同了,它们里面蕴含的妖力早就散去,甚至还经历过长时间的风化。

    白采愣愣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盒干花。

    透明的水晶打造的盒子,甚至白采自己都不记得是哪只妖物讨好他送的,阳光下折射着璀璨漂亮的光泽,但是更漂亮的则是里面封存的花瓣。

    那是白采自己身上凋落的,虽然已经枯萎,可颜色却像是晕染开的夕阳,有种沉淀后难以言说的韵味。

    这种花瓣叫做“脱骨”。

    白采作为巨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脱胎换骨的转变,那时候他身上所有的花瓣都会迅速怒放、又迅速凋零,而蕴含着心头血的那朵会格外绚烂,才会呈现出这种色泽。

    在过往多年的岁月里面,他不知道“脱骨”过多少次,每次蕴含着心头血的那朵都被他好好保存了下来,全都积累到了现在放在水晶里面。

    虽然没有别的作用,却……代表着他的此生。

    “白采?”大脸花看着他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万般忐忑地喊他。

    这可是它们的免死金牌!这应该算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了吧,值得它们把白采叫回来吧!

    说完谨慎地往前递了递,见着白采接过去放在心口,垂眼却没有说话。

    大脸花们面面相觑,绞尽脑汁还想弥补,拼命地开始找话头,“对、对了!我们现在找到规律了!”

    “没错没错!既然你会选择把记忆藏在你住过的巢穴里面,那是不是别的部分,也会在别的巢穴里面?这样是最容易找的又是最安全的!”

    “白采你还记得你别的巢穴吗?不是说你换过很多地方吗?应该每处都有一部分吧?”

    “这样的话就好找了!你很快就能拿回记忆了!”

    耳边叽叽喳喳,大脸花闹腾起来让白采心烦不已,瞬间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心情全都挥散了,“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你们被追踪了,我不能告诉你们巢穴到底在哪儿!”

    大脸花们愣住,后知后觉地垮下批脸。

    好像,是这个道哦。

    但是他们可以把特管局跟监察局往别的地方引啊,这样的话,白采去找记忆也不会受到阻挠啦!它们立马又想七嘴八舌,感受到白采冰冷的视线才猛地噤声。

    “我要走了。”白采起身,不知道为何有点急,“剩下的事情你们看着办。”

    说完身影就嗖地消失了,让留下的大脸花们猝不及防,愕然道:“他为什么走这么快……”

    “是因为谢坠凌吧!”有大脸花得意洋洋地推测,“我们替他保下来的可是珍贵的东西!脱骨花瓣诶!除了我们这种花类植物妖,谁会明白这种东西的重要性?”

    “所以肯定是要拿去送给谢坠凌啦!”

    “哇~”

    白采确实是这样想的,借助藤道飞快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合上窗户。

    去见了趟妖物,自己身上臭臭的,他把脱骨花瓣放在桌上,先迅速冲到浴室里面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都来来回回地仔细清,又换上衣服重新端详装花瓣的水晶。

    漂亮、绚烂又枯萎,是含着心头血掉落的。

    他想送给谢坠凌,让谢坠凌知道,自己的承诺是真的奏效,自己真的什么都愿意给他。

    现在他记不起来他到底要什么没关系,可自己也好别的东西也好,只要他想要怎样都可以,可能作为人类他就是会受到无数的束缚,如同千丝万缕穿过他身体的细线,每每拉扯都会让他剧烈作痛。

    这才导致他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力量成为了特管局的工具,身体成为了必须要承受制约的人类象征,给他高层干部的名声是为了让他更名正言顺的出任务,就连意识都被严苛管着、强行纠正着……

    想到这里,白采就止不住地心颤,紧紧地抿着唇几乎都用力得发白,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替谢坠凌抢过来,管他需要不需要,全都拼命地往他怀里塞。

    勉强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白采才重新摊开掌心,有点犯难了。

    可是自己要怎么给他呢。

    当然可以硬生生摆在谢坠凌的床头,或者是打磨成吊坠给他,但是脱骨花瓣到底还是凋零了,心头血也都彻底凝结,如同死物般再也没有办法散发任何的气息。

    白采便总觉得不太甘心,他还想再塞些自己现在有的花瓣进去,却又觉得混杂,污染了这些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干燥片片。

    最好的办法,便是只灌注气息,用气息将它们重新密封起来,这样既能让花瓣完整无损地保存着,还能丝丝缕缕地渗透进自己的味道,浸染在谢坠凌的身上。

    白采突然紧张起来,忍不住反复朝着门外瞄去。

    其实现在正好,谢坠凌身上有个东西,可以替他收集这些气息。

    第43章 偷偷爬床

    谢坠凌久违地陷进梦境里面。

    还是在那片沙地附近, 赵常威在旁边苦口婆心地跟他说话,他却只是有搭没搭地听着,视线安静地落在远处,只有他那么广泛的精神力才能覆盖到的地方——那里有藤蔓冒出了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尖尖。

    是藤兰。

    谢坠凌见过藤兰, 不是近期混沌地出问题的时候, 而是以前出任务时不经意一瞥。

    他的本体非常漂亮,都说藤系植物可能会有近似的特征难以分辨, 可在谢坠凌的眼中, 唯独藤兰貌美得有些突出了,开花期自然不必多说得,即便是正常的时候, 藤蔓枝条也是柔韧细长。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去混沌地融掉力量……”

    顺便杀掉藤兰, 让所有的人类异能者安心。

    谢坠凌确实是想融掉力量, 但是到底是否杀掉藤兰令说, 因为事实上藤兰的攻击性并不高, 甚至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时候都很少。

    唯独是因为他过于强大,研究的价值太高,人们既畏惧他又想到得到他,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除掉他,与对待自己的想法别无二致。

    谢坠凌身为人类,这些年早就深陷其中难以挣脱, 想要得到自由就得付出代价, 可藤兰不同, 他只要回到混沌地甚至跑得更远,藏起来永远不要被人发现,那就会相安无事。

    自己这次去混沌地,说不定还能再见他一面。

    那样是最好, 自己舍掉力量后留在混沌地大概率很难活,但是他只是想摆脱如今的局面,而不是真正的想去死,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跟这只藤兰谈谈,看他能不能暂时收留自己。

    到这里为止,其实他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也在脑子里面复盘过很多次,每次计划森*晚*整*的时候都是心如止水,现在也应该毫无波澜才对。

    可到底他不是真正的怪物,他也是个人类,当充沛的力量流淌过血液的时候,他的情绪还是会缓慢地沉落,明明站在阳光下,却如同不动声色地陷进阴影与深渊。

    直到与他对视良久藤兰,忽然动起来。

    原以为他要走,谁知他只是仰起脸蛋,冲他灿烂笑起来。

    后面的梦境更加光怪陆离。

    他的确进到混沌里面了,也确实见到了真正完整体的藤兰,可画面陡然转变,他看到的是藤兰的力量被强迫激发,引来了所有妖物的分食,他们的身形遮云蔽日、密密麻麻地淹没,扑过去撕扯争抢……

    谢坠凌去得太晚了。

    他的顺序明明应该是先见藤兰,再去消融力量,否则就会知道局里并不希望他此时就死,甚至为他除掉藤兰还出过很大的力气,设法投进诱饵,激发气味,让妖物失控……

    所以等他到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漫天飞散的花瓣,一片片漂亮馥郁到极致,却又沾染着斑驳的血液,竟然是鲜红的色泽,美得惊心动魄。

    ……突然所有的画面都炸裂碎开。

    谢坠凌猛地惊醒,冰凉锋利的眉眼满是冷汗。

    他急促地喘息,紧紧闭眼想要消化梦里面那种心悸的感觉,可那种深刻的场景就仿佛烙印进他的心脏,反反复复地刺痛他。

    他想起来将精神力渗透进白采本体里的时候,一点点抚摸过的那些伤口,即便愈合也还有触目惊心的伤疤,此时两个场景便不受控制地重叠起来,令他一时想到混沌地那地方都厌恶得作呕。

    竭力冷静了不知道多久,谢坠凌的感知才慢慢地恢复。

    谁知道猝然间,他察觉到自己的床边有异动,回头便撞见了白采的身影。他正屈膝跪在床单上朝着自己爬过来,看样子好像是打算做点什么,却因为他的惊醒而有点炸毛。

    白采的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担忧,试探着问道:“谢坠凌,你没事吧?”

    “是不是做噩梦了呀。”他抬起手来,柔软的掌心贴在了谢坠凌的额头。

    是很熟悉的触感,对谢坠凌来说却像是久别重逢的恩赐,瞳仁轻轻地颤动着,一时竟是坐在原地任由着他的动作。

    谢坠凌满身灼热得厉害,汗珠顺着锋锐的眉骨往下流淌,那双冰凉的眼睛在夜色里面看起来色泽更加浓重了,就像是浮满碎冰的暗河。

    当柔软掌心的触觉越来越明显,谢坠凌猛地伸手将他拽过来。

    白采猝不及防跌进他的怀里,湿热的气息陡然覆盖包裹着他,都还没能做出反应,便感觉到谢坠凌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低声道:“就这样。”

    “让我抱会儿。”

    白采僵住,懵逼地坐在他怀里,背部抵着他滚烫的胸膛,好似连彼此剧烈的心跳都重叠在一起。

    谢坠凌好像心情很差……

    他很少有情绪外放得这么明显的时候,白采刚刚过来看到他的脸色都有点被吓到,所以是梦到什么了吗?不会又想起来他要去混沌地赴死的事情吧?

    这些人类全都该死!白采的愤怒蹭蹭地往上蹿,必须得回抱住谢坠凌的胳膊,将自己的下巴也搁在他的手上与他得紧密接触,才能够稍稍缓解。

    最主要的还是,谢坠凌实在是太善良了。

    白采闷闷地被他抱着,不知道多久过去,察觉到谢坠凌还是一动不动,心里又突突得厉害,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谁知道他小小地挣扎,抱住他的双臂就收得更紧,如同钢筋铁骨般令他无法动弹,谢坠凌的声音也低沉沉的,灼热的吐息打在皮肤,“别动。”

    “……”白采小心翼翼地道:“谢坠凌,我想看看你。”

    没等到回答,他又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呀?你梦到什么了?”

    谢坠凌还是没有作声。

    “你告诉我好不好?如果是很不好的梦,说出来我可以跟你一起承担呀。”白采抿了抿唇,“我不想看到你这么不舒服……”

    对待谢坠凌,他好像永远都有耐心,明明对方是个那么沉默寡言的人,可只要没有收到回答他就能一直温声细语地安慰。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轻轻的,却又清亮亮的,一字字砸进谢坠凌的耳膜里面。

    终于察觉到紧紧桎梏住他的双臂有所松动,白采一愣,猛地回身凑到谢坠凌的面前,几乎都要撞上他的鼻尖,雀跃地道:“谢坠凌,你现在愿意跟我说了吗?”

    谢坠凌无声与他对视,发现这双眼睛的情绪真的非常充沛,惊喜、担心还有小心翼翼地试探,甚至瞳仁里面满满的都是自己的身影。

    刚醒来时的那种心悸,在被他慢慢地抚平,谢坠凌轻声道:“我梦到你了。”

    “我?”白采迷茫地眨眼,可梦到自己的话怎么会难过呢?

    “我梦到你是怎么受伤的。”

    谢坠凌的手指放在他的额头,顺着他的脸颊、耳垂还有脖颈,一点点地抚摸到他背后漂亮的肩胛骨。

    白采洗澡后穿得非常轻便,胸前的系带顺着他的动作而散开,能够让谢坠凌的指腹顺利地缓慢下移,好像是在通过抚摸确认他身体的伤口,却又无声无息地渗透精神力,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本体。

    白采被他摸得颤抖了下,止不住地浑身发软,酥酥麻麻地生性就想要推拒,可是却又被谢坠凌牢牢地掌控,好像不论如何都逃脱不掉他的怀里。

    想到他说的这番话,白采抿着唇,强迫自己隐忍这些异样的感受,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小小声道:“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个呀?这件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是被其他妖物分食的,连枝条都全被撕扯散落。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复生了呀,白采不希望他在这件事上面停留太久,立马接着道:“而且后面你救了我,我都是多亏你才能活下来的。”

    “谢坠凌,你对我真的很重要。”白采认真注视着他,“不仅仅是救了我这件事。”

    谢坠凌的指尖骤然顿住。

    此时他的掌心紧紧贴在白采的后腰,白采的衣裳全都凌乱地落下来,皮肤漂亮得就像是散发着莹莹光泽的玉。

    可是此时所有的暧昧与躁动,仿佛都比不上白采那双水润的眼睛,他贴过来用额头碰了碰谢坠凌的,“虽然我现在很多细节都记不住,但是肯定,以前我们的关系也超级好!”

    “以前我有点说不清楚,我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缠着你,就算你最开始老是赶我走——”

    “我没有。”谢坠凌低声道。

    白采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你先听我讲完。”

    他的掌心特别软,贴在谢坠凌的唇瓣上,让谢坠凌睫毛抖动了下,抬眼安静地看他。

    “……不但赶我走,还总是问我缠着你到底是不是藤蔓植物的本能,我都说了不是你还不相信。但是后来我反反复复地想,那一定是因为以前你就对我很重要了……”

    “也不是任何人救了我,我都要用这种方式报答他的。”白采的眉眼灼热,在黑暗中像是簇着团火,“可我见到你我就想黏着你,我敢笃定,除了我受伤的时候你救我以外,我们肯定还发生过别的,而且还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情!所以……”

    他说这些的意思,就是让谢坠凌不要总关注不好的地方,明明他们之间应该有很多快乐的事情的。

    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的他们没有挽回过去的能力,那要做的事情当然是让现在变得更好。白采执着又坚韧,天生就具有抛弃负面情绪能力,所以现在拼命地要把这些东西传递给谢坠凌。

    很显然谢坠凌听明白了。

    他的心脏跟随着白采的每个字而颤动,想要说话却被白采捂住嘴巴,直至片刻白采意识到这点,才急忙将他放开。

    “知道了吗谢坠凌?”他还不放心地追问。

    “我知道……”谢坠凌好像被他所感染,血液流动得飞快就像是烧起来,低声喊他,“白采。”

    白采莫名被喊得心颤,困惑地投去目光。

    “那你觉得,现在值得我们关注的事情是什么?”谢坠凌的语气轻而缓慢,“就像你说的,快乐的好的那种。”

    说完这话,他看到白采突然紧张起来。

    原本还以为是因为现在彼此记忆有缺失,要想这种事情确实有点困难,可谁知道白采只是偷偷瞄他两眼,猝不及防用力将他推倒在床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藤蔓枝条嗖地蹿出的禁锢住他两只手腕。

    以往都是谢坠凌禁锢住他,现在没想到终于轮到白采,翻身直接坐在他的腰上。

    都没有等谢坠凌反应,白采的双手便撑在他的胸膛,漂亮的脸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明明是极具征服感的姿势,却忐忑得声音轻颤,“就是现在。”

    第44章 克制欲望

    谢坠凌猝不及防, 耳膜轻微嗡鸣了声。

    他不知道白采到底是要做什么,失神间也没有来得及反抗,手腕就已经被细长的藤蔓枝条给缠住,分开在床的两侧。

    而白采坐在他的腰上, 压着他胸膛不要他坐起来, 明明做这些事情的是他,但是看起来他却比自己还要紧张忐忑, 连声音都在发颤, “你先不要动。”

    谢坠凌现在也动不了。

    他的脑子白茫茫的,眼底只剩下白采漂亮得心惊的脸,知觉在此刻好像扩得无穷大, 感受到放在胸膛的柔软的掌心, 开始缓慢地移动……他在找东西。

    掀开自己的衣服, 紧张地往里面摸索, 突然也不知道触碰到什么, 如同被灼到般猛地收手,小心翼翼地去试探谢坠凌的脸色。

    发现谢坠凌目前还只是竭力冷静地望着他,除了呼吸灼热加重以外还没有太多别的异常,他才接着去摸,从衣领、袖口再到睡衣的口袋,任何地方都没有放过。

    原来是在找那颗口球。

    知道他的目的以后, 谢坠凌跳得飞快的心脏才好似缓缓落地, 他分不清楚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但是好歹智是回来些了。

    智回来,可知觉却没有消散,白采原本怕他反抗还是格外慎重的,可越到后面怎么都翻不到, 动作开始急躁,好几次指腹都刮擦过一些敏感的位置。

    谢坠凌闭了闭眼,神经在突突突地跳,简直没办法放任他这样下去。

    “白采。”他低声喊他。

    “嘘。”谁知道白采单手捂住他的嘴巴。

    白采听到他喊就知道没好事,这说明谢坠凌已经有些失去耐心,原本自己就很难绑住他,全都是靠着出其不意才做到,现在翻来覆去没找到说不定他会……

    就在那只手即将往腰下探去的时候,谢坠凌实在是忍无可忍,猛地坐起来将他压到床上,地位骤然颠倒,白采的视线也骤然天翻地覆。

    藤蔓果然已经被他挣开,压着白采的手腕还留着淡淡的红痕。

    但白采没想到会这么快,有些懵懵地将他望着,莫名胸腔前所未有的震响起来。

    即便平时他们俩亲密接触的时候很多,白采总是手脚并用地将他缠着,可这样具有压迫感的姿势还是头一次,白采能够清晰地对上他幽晦摄人的眼眸,里面充斥着他完全读不懂的深邃危险。

    “你指的,就是那颗口球?”谢坠凌轻缓询问。

    白采抿了抿唇,别过头不想说话,可谁知才稍稍动弹,便猝然被抵住下颌,强迫他转回来看着自己。

    这动作已经有点凶了,比起平时的谢坠凌甚至可以说是不加掩饰,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白采既觉得陌生又心悸,瞳仁里面是对方那张放大的脸,绝美锋锐,让他几乎忍不住想咬一口。

    “嗯……”白采等到他钳制的手稍稍松开,才执拗又赌气地道:“你明明说过我可以来拿的……”

    “我也没有说不可以。”谢坠凌话只到半截。

    此时他的双腿压在白采的腰侧,视线能够将白采的表情、脆弱纤细的脖颈,甚至凌乱睡衣下暴露出来的大块细腻皮肤尽收眼底,甚至只要多看两眼,他就忘记了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只有血液飞快地流动,像是迸发出火星,让他感觉到自己在失控的边缘,其实就算他咬他两口白采也不会拒绝,只会呜咽着让他轻点,甚至还会回过头来含着哭腔问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呀。

    没有为什么,要怪也就只怪这件事是白采自己先开始的。

    是他非要坐在他的身上撩动他的情绪与神经,是他让自己的欲望突然无休止地增长,敏感的知觉如同干涸了很多年的土地,稍微沾染一点雨露就会痛快得快要炸开,然后忍不住渴求更多。

    而如果自己想要做更过分的事情,白采想必也不会不同意,只是他懵懵懂懂的,真的明白他们俩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吗?到底能看清楚此时此刻,彼此的心跳在为什么跳动吗?

    他当然没有说不可以。

    但是也没有说,不需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算了,谢坠凌的神经又开始突突直跳,紧盯着白采的眼睛不知道多久,向来清醒的脑子像是被一团烈火烧得智分毫不剩,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勉勉强强地找回那么一丝松动。

    “那你……”白采的呼吸也莫名急促起来,“你稍微放开点。”

    谢坠凌听他的话放了,但是不多。

    白采气得想要蹬他,可谢坠凌桎梏他的时候力道可比藤蔓大得多,只能睁大眼睛与他对视,片刻后突然意识到了,如果翻来翻去都不在谢坠凌的衣兜里的话,那颗口球到底会在哪儿。

    他的上半身猝然弹起来,直接撞向谢坠凌的面门,几乎是要咬到他嘴巴。

    谢坠凌条件反射地稍稍别开头,可谁知白采只是个假动作,趁着他失神的时候拧过身翻开枕头被子,果然看到口球就放在床边的夹角。

    白采扑过去取回口球,旋即感觉到自己的腰被大手猛地带回去,再次跌进了谢坠凌的怀里,背脊撞上他宽阔滚烫的胸膛。

    此时的谢坠凌,动作力道格外地重。

    白采的反抗、好像就要离开他的姿势激发了他潜藏的幽暗因子,竭力克制的掌控欲在此时像是突然崩断的弦,令他有着短暂的失控。

    然而当白采再次被他摁进怀里,仰起漂亮的脸蛋时,眼眸却亮晶晶像是带着笑意,“……”

    精致小巧的金属口球,已经被他含在口腔。

    被塞得满满当当,连带着舌头都被抵住,白采压根没有办法说出半个字,因为激动脸颊还带着点潮红,就这样将谢坠凌望着,令他脑子里面的弦再次猛地崩断了几根。

    耳膜开始嗡鸣,他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视线里面只有白采的这张脸,映照在他颤动的瞳仁里面,欲望与冲动在血液里面疯狂跳动,一点点地揭开出他那些潜藏的阴暗面。

    好在白采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往外面轻轻一跃,离开了他的怀抱。

    谢坠凌只是条件反射地伸了伸手,却失神地什么都没有留住。

    白采也没有就此离开房间,他拿到口球特别开心,忍不住扑到沙发上还滚了两圈,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口球给取出来。

    塞进去的时候容易,可取出来就有点费劲,尤其白采的嘴巴本来就小小的,口腔被塞得胀鼓鼓的,令他不得不握紧口球尾部的流苏,仰起脑袋慢慢地将其拽出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细,全都落在谢坠凌的眼底。

    谢坠凌无声地平复着自己胸膛的起伏,滚烫的呼吸与无休止滋生的幽暗念头,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就像是在注视独属于自己的猎物。

    终于随着啵地轻微声响,白采凭借着自己将口球给取出来了,剥离开他口腔的瞬间好似还牵扯出丝丝晶莹的液体,让人想到藤蔓裂口时渗透出来的清甜汁水,还有开花时蕊里香香甜甜的蜜。

    但白采觉得有点脏脏的,后知后觉有点手足无措,捧到手心里面。

    察觉到谢坠凌在看他,白采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片刻后灿然一笑:“谢坠凌,你把里面封闭的力量换过啦!”

    口球原本就是用来存储白采的气息与液体的,封闭这些东西的力量是研究部门单独生产的,仪器产物没有任何归属与附着物,但谢坠凌就是不喜欢。

    所以在他拿到的时候,口球里面的力量就被全部打散,换成了谢坠凌的精神力。

    刚才白采吞进去的瞬间就感受到了,让他的口腔有点麻麻的,而且还有很怪异的感觉,就很像谢坠凌抚摸他牙齿时的触觉,但是比那种更胀更满。

    现在看着谢坠凌轻轻点头,白采就更高兴了。

    他完全忘记自己刚才靠近谢坠凌,到底是被怎样强制压倒的,拿到自己想要的后就又凑过去,看起来都有点想亲谢坠凌的眼睫毛。

    但是他还是没有这样做,只是亲昵地抵了抵他的额头,指挥他,“你背过去。”

    谢坠凌没动。

    “快点。”白采催促道。

    谢坠凌很难违背他的指令,可视线却像是有自己的知觉般,不受控制地黏在他的身上,从他兴奋潮红的脸蛋,泛着点点斑驳红印的锁骨,还有他藏在背后的双手……

    半天他才慢慢地转身,听到背后白采开始窸窸窣窣地忙活。

    其实背过身这种东西,对他压根就没有用,只要调动五感,全都能够一清二楚。

    可此时此刻他没有这种欲望,罕见地不需要使用自己的任何力量,只需要安静等待就好,那些所有的动静砸进耳膜都很舒服,突然让他想到,他当时想要走进混沌地,失去所有力量都要得到的其实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希望那只藤兰能够收留他,自己能做的事情都会去做……虽然那时候他就觉得,以藤兰那种威风凛凛的特质,大概率只会觉得他稀奇、脆弱而且需要保护。

    “好啦。”白采终于道。

    谢坠凌回神,瞳仁轻轻收缩。

    口球早就被白采丢掉,在地面滚了几圈到了远远的地方,他想要的其实也就是里面的气息味道而已。眼下这种东西被力量转换,被封在一个漂亮剔透的水晶盒子里面。

    盒子被白采从方形削成了圆润的形状,看起来没有那么多的棱角也没有攻击性了,而透过环绕的气息再往里面一层,则是晕染出夕阳颜色的花瓣。

    刹那间,梦里面的场景与此刻短暂重叠。

    漫天飞舞带着斑驳血迹的花瓣,倘若干枯以后应当就是这幅模样……不对,普通的血迹只会发黑,会晕染得这么漂亮的,只有心头血。

    这是象征着白采此生全部的,脱骨花瓣。

    第45章 放纵欲望

    几天后, 研究部长金随收到了一份芽藤枝条样本。

    看到的时候他是懵逼的,回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自己给白采做物种登记的时候是提醒过他,到时候要是有机会最好给自己带个枝条过来。

    但是当时自己给的不是金属口球吗?

    金随困惑地看向谢坠凌的, “谢队, 这是……”

    “你不是要这个吗?”谢坠凌冷淡地抬眼。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金随立马闭嘴也不敢追问, 甚至猜测有可能口球被他给搞坏了, 毕竟那玩意儿质量再好,在谢队这种力量属性面前也都是不堪一击啊。

    而且拿到枝条样本,肯定是会比口球收集得来的信息更多的, 金随也就很高兴地收下了, 跟谢坠凌道谢后才觉得奇怪, “对了谢队, 今天白采没跟你来吗?”

    作为特聘人员的白采, 大家都习惯他只跟在谢坠凌身边了。

    谢坠凌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就算没任务的时候他们俩不也都在一起吗。

    谁知道压根就没等到回答,谢坠凌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里面,最后掠过的只有瀑布般凛冽的银发,十足彰显着他不愿意搭这问题的冷漠。

    金随:“……”

    白采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

    是谢坠凌的床,自从那天自己把脱骨花瓣交给他以后, 总感觉好像有哪里变得很不一样, 尤其是谢坠凌对他什么都愿意答应, 连他偷偷跑来睡他的床都一言不发地默许。

    但也是有条件的,就是那个口球,被他随便丢掉以后,又被谢坠凌捡了起来。

    洗得干干净净不说, 外面还有一层谢坠凌的精神力保护着,很难弄脏或者是摔坏,然后丢到了白采的身边让他自己去玩,白采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拎起来看,指尖碰到那股子精神力的时候感觉非常微妙异样,还酥酥麻麻的。

    最重要的是,连白采让谢坠凌晚上一起睡,他都会答应。

    刚听到的时候白采简直不敢相信,旋即雀跃跟快乐才扑涌而来,谢坠凌居然真的答应他了!搞得他兴奋得半夜都睡不着,一会儿抱着谢坠凌的胳膊,一会儿趴在谢坠凌的胸口,最后被他强行压在被子里面才乖乖去睡觉。

    跟谢坠凌在一起真的特别好。

    白采快乐了好几天,但总这样无所事事也不好,他们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找回来呢,他得想办法用正当的由出去趟。

    正好,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响起。

    白采蹦起来,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门边,朝着谢坠凌扑过去,“谢坠凌!”

    谢坠凌将他接住,垂眼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覆盖在他后腰的手无意识收紧了点,低声询问,“给你留的东西吃了吗?”

    “没有。”白采吐了吐舌头,“没饿的时候我不要吃。”

    他不但嘴巴小小的,连那截舌头都是粉嫩嫩的,才刚伸出来就被谢坠凌压住,导致他口腔张着收不回去,忍不住懵懵抬起头来。

    谢坠凌的瞳仁轻轻扩大,即便见过很多次,可每次看到白采这样仰着脑袋张着口腔,任由他为所欲为的时候,他还是会因此失神。

    直至片刻,白采被他弄得口腔发酸,逐渐变得委屈的时候,谢坠凌才好似回神,“什么?”

    “我不太饿的时候就不喜欢吃。”白采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感觉讲话都怪怪的,“别的妖物内脏都有味道。”

    他说的不是血腥味,而是那些妖物本身的气息。

    谢坠凌怕他待在家里面会觉得饿,所以定期会给他留一些大妖的妖力源,不同的妖物存储位置不太相同,有的是在心脏,有的会在肺部甚至有的遍布血液,但是都是皮囊里面很深的地方。

    “现在不饿吗?”谢坠凌扫了眼餐桌,发现只有浆果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但是光吃浆果白采又吃不饱。

    “不饿呀。”白采灿烂一笑,浑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有吃你的呀。”

    谢坠凌定住,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白采现在还在他身上挂着,手脚并用缠得紧紧的,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也不避开,只是轻缓地眨眼,好像在说“他说的就是事实呀”。

    他吃别的妖物是吃,吃谢坠凌的精神力也是吃,只要填饱肚子就不会挨饿,而且谢坠凌的更好吃,那股味道淡淡的香香的,像是冷清的雪。

    “除了这些呢?”谢坠凌轻声问,“还有别的吗?”

    白采僵了下,偷偷地反复地瞄他,睫毛乱颤,看起来还真有。

    不论他说什么谢坠凌都会答应他,所以便耐心地等待着,终于等到白采鼓起勇气,突然凑过来咬了咬他的鼻尖,特别特别轻,就像是只用犬齿挨了下。

    可留下来的湿漉漉触觉格外明显,谢坠凌的神经都跟着抖动了下,手指用力得凸起泛白,又被他强迫着缓慢松开,“……所以是什么?”

    “我想咬你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咬下?”白采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次不会把你咬痛的。”

    其实只要谢坠凌不做什么,通常他都不会咬痛。

    一点点轻伤不算什么,谢坠凌的愈合能力很好,可唯独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想要渗透进去,仿佛仅仅只是皮囊的触碰已经无法得到满足,还想要不断地探索灵魂深处,直至纠缠到不分你我为止。

    所以听到这话,谢坠凌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没等到反应的白采懵逼了,还以为谢坠凌这样就是拒绝,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猛地凑过来,想要用脸颊去蹭他,委委屈屈地撒娇,“但是以前都可以啊,是那次我真的把你咬疼了吗?我再也不会了,我会很小心的……”

    只记吃不记打的小妖怪。

    谢坠凌任由他蹭了会儿,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好像在微微发麻,才伸手将他拎开,“可以。”

    “真的吗!”白采挣脱他的掌心,又凑过去咬了咬他的脸蛋,这下是真的很轻,就好像猫咪在揍你的时候会小心翼翼收起爪子似地,他也将他的犬齿收起来。

    咬完他就特别开心,凑到谢坠凌的耳边小小声地道:“谢坠凌,你特别好!”

    但很快他就知道,谢坠凌到底好不好了。

    白采要跟他说去别的巢穴找记忆的事情,看到谢坠凌点头答应后,便高兴地跑回房间要去给他拿纸笔画位置,因为太过雀跃,连藤蔓的实体枝条都不受控制冒出来些。

    谢坠凌垂眼,看到从角落里面嗖地爬出来,喜滋滋缠绕上他手臂的细细藤条,不动声色地任由其缠紧以后,伸出另外一只手顺着抚摸过去。

    藤条本来就敏感,被这样一摸,白采浑身一软差点扑到在床上。

    他错愕地回头,这才发现是自己的枝条不知不觉冒出来太多,下意识就想要收回来,可是刚才实在是缠绕得太紧太密了,从谢坠凌掌心擦过的时候,就像是被他顺着一点点地全都抚摸了个遍。

    “!”白采都惊呆了,忍不住颤抖着拔高声音,“谢坠凌!”

    “怎么了?”谢坠凌站在客厅里面看他。

    两人的视线远远相接,白采这才发现他的目光平静幽晦,站在没有光的位置就像是沉进阴影里,可即便如此那种注视感也非常强烈,就好像眼底只有他的存在。

    白采的心脏忽然像是被撩动了下,他怔怔地坐在原地,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甚至藤条也跟随着他的心情浮动,不再是只想着抽出来,而是试探性的……去碰了碰谢坠凌的唇瓣。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别的念头,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可谁知谢坠凌接过枝条,顺应他的意思很轻地沾了沾,温热唇瓣的触感明明浅尝辄止,却骤然通过本体无比清晰地传递给白采,令他倏然睁大眼睛……脸颊爆红。

    他好像,被谢坠凌吻了下。

    所有的藤蔓嗖嗖地迅速逃跑,这下连谢坠凌都拽不住了,只见白采也手忙脚乱地的爬起来躲进角落里面,最起码是谢坠凌那位置看不到的地方。

    可绯红的耳垂,还有脖颈点点淡淡的粉色暴露无遗,从来都那么主动直白的小妖怪,居然也破天荒地感受到了心悸与慌乱。

    半天后,谢坠凌很低地笑了下。

    ……

    ……

    白采反复思索,确认自己总共有八个巢穴。

    大脸花说的没错,从沙地回来后好歹是确认规律了,存放自己记忆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巢穴,那么自己只要挨个找过去就能够找回全部的记忆。

    除了能够记起来谢坠凌到底是怎么救自己的,还有跟他发生过别的什么事情以外,到时候也会知道自己的分枝都是被谁吃掉了,他会亲自去教训那些丧心病狂的妖怪,把自己的分枝全都取回来!

    不过当白采把地方都在图上标出来以后,他发现谢坠凌的脸色不是很对,试探着问道:“谢坠凌,这几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坠凌正想说,却发现白采正在撑在他的双腿上看他,几乎都要爬上来了。

    他索性伸手,白采的眼睛微微发亮,顺着就直接爬到他身上来,安安心心地窝在他的怀里,还主动把那张图举起来给他看,专心致森*晚*整*志地等待他的回答。

    片刻后谢坠凌才道:“那是我进混沌地的路线。”

    白采愣住,立马反应过来了,“所以是我跟着你进去的吗?”

    以前他倒是有把混沌地当家的,跟着谢坠凌跑出来以后就专心跟着他,谢坠凌停驻在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顺便筑巢给自己使用,倒是方便了现在的自己存放记忆。

    “我会跟局里说,找个正当的由陪你去这些地方,但是混沌地暂时我不想进。”谢坠凌俯身抵着他的额头,眸光摄人,“在我彻底弄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伤到的之前。”

    只要提到这件事,他便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很不稳定。

    又开始了,这仿佛就是个定时炸弹,只要不解决掉他就永远都无法释怀,再加上本来最近精神力失控就有些频繁,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去拿局里下发的药片,让他的再次升腾起无法克制的躁郁。

    甚至隐隐约约他有种预感,说不定就连药片都无法解决他的问题,接连吃了好几年,除了压制以外其实并没有太多别的效果,就像是沉疴宿疾般反而扎根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治愈。

    就像是此时,他想要摧毁的暴戾欲望已经开始汹涌。

    设计投饵让藤兰变成那副样子的人,他谁都不会放过。

    第46章 惊愕

    谢坠凌的状态很不对劲。

    确实最近他时常都会有所波动, 不管别人看起来多么危险,但起码他自己心里面清楚到底能不能控制得住。

    可随着跟白采的接触越来越亲密,他情绪起伏越来越大,不论是喜悦、快乐还是愤怒, 都好像那股力量的催化剂, 澎湃到几乎要溢出来,总想要摧毁什么的欲望也愈发加剧。

    回想起混沌地的场景是一回事, 而更加极端的是, 谢坠凌发现他已经无法忍受白采离开他的视线。

    “谢队。”谭乌难得多喊了几声,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谢坠凌回神,冷淡地投来询问目光。

    “……”谭乌张张口, 下意识就想问谢坠凌有没有去申请药片, 主要还是看到他情绪沉郁郁的, 那种晦暗的危险都快要外溢出来了,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话到嘴边, 她还是接着说公务,“你说的有道,确实让白采去追踪藤兰的巢穴会比较好,他们都是藤系植物肯定也有感应,比我们无头苍蝇乱转强得多。”

    “另外,情报部门那边我就让他们专心追踪大脸花, 如果有任何线索会立马汇报给你。”

    “好。”谢坠凌点头, 好像对此不愿意多说, 几乎是立马转身就走。

    谭乌错愕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最近到底怎么回事,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来除了带白采物种登记的时候, 后面好像白采都没有跟他过来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就是没看到白采才焦躁的?

    谢坠凌此时不仅是焦躁,回家后没有看到人,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那种压抑的情绪甚至丝丝缕缕地挑衅着他的智。

    白采是去找大脸花了,这件事他知道,约定好回来的时间也没有到,是自己太着急了。

    谢坠凌回到房间,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望着孤零零落在床单上的口球,又走过去将它拎起来,夹在手指间轻轻地晃动,漂亮精致的金属色泽满映在他的眼眸里。

    现在这东西已经不会弄脏了,可还是夹杂着自己的力量与香气,那味道像是扑落在雪上的花瓣,嗅起来有几分冷清。

    ……

    ……

    知道情报部门会盯着大脸花,白采得跟他们交代些重要的事情。

    自己的巢穴绝对不能再去了,而且如果还发现有自己存下来的东西,不要轻易碰,而是把他藏好告诉自己,免得有些重要的东西落到特管局的手里。

    想到特管局,白采就忍不住皱眉。

    从收回的记忆里面看,这地方对谢坠凌真的很不好,但是现在谢坠凌又没有办法脱离它,那么大个组织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而且谢坠凌最近又不愿意去混沌地,白采知道他在担心自己,也准备把记忆都收回来再说,到时候到底应该清算谁,一个个地谁都别想跑。

    还有自己的分枝……

    也得加快进度了。

    交代这些事情没花多长时间,白采觉得自己回家都已经够早了,结果发现谢坠凌在房间里面等他,正拎着他的金属口球对着阳光细细查看,不由得吓了跳,懵逼地卡在窗户边没敢动弹。

    谢坠凌抬眼,“不进来吗?”

    “我以为你要没收我的口球……”白采慢吞吞地爬进来。

    “不是都送给你了吗?”谢坠凌将口球丢回床上,走到窗边接他。

    白采握住他的手高高兴兴地往他怀里面扑,仰起脸蛋道:“但是最开始我让你给我,你没有给我呀,最后还是我抢过来的……”

    谢坠凌顿住,忽的又想起来他空口夺球的那天,在昏暗的光线里面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眼睛里面是生性的、亮盈盈的水光,浑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危险的事,反倒是满脸骄傲的冲着他。

    半天没等到谢坠凌的动静,白采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在对上谢坠凌目光的刹那,这才发现他的状态确实跟平时不同,是沉沉的如同汹涌的暗河,甚至连抱着他的手都收得很紧,勒得他有点疼。

    “谢坠凌?”白采没由来心颤了下。

    他将掌心很轻地放在谢坠凌的后背,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是个眷恋又带着安抚的姿势,小小声道:“到底怎么了呀,是我回来晚了吗?”

    虽然其实并没有,可他总觉不能让谢坠凌等,有可能他会很想自己。

    “嗯。”谢坠凌毫无负担地答应,顺势将脑袋埋下来。

    奇异的是,明明在没有见到白采的时候那样躁动、焦虑不安,可只要与他的温度紧密相贴,感受到白采也在用力抱紧他,就好像被缓缓地安抚,那些无法控制的暴戾也都逐渐消散。

    没错,果然不能再让白采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论走到哪里都必须要让他跟着自己,寸步不离。

    白采第二个巢穴在水底。

    沿着沙地再往外走几百里就能到达目的地,更具体的位置可以等到了以后再找。

    跟谭乌提前打过招呼,所以这类型的行动完全可以由他们自己计划,完成了以后再找后勤部门帮忙协助就好。但是当这份报告递交到赵常威那里去的时候,谢坠凌临出发前又被他叫了过去。

    听到这个名字,白采就忍不住抿了抿唇。

    谢坠凌表情没什么变化,把白采放在谭乌的办公室,走之前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顿了下又强调:“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这话说得都有点强硬了,让旁边的谭乌忍不住看过来,可谢坠凌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她,盯着白采乖乖点头后,才转身前往局长办公室。

    赵常威也确实是有事情找他,在谢坠凌踏进来的同时就道:“监察队那里的资料我拿到了。”

    谢坠凌抬眼,看到赵常威手里面正拿着一叠文件。

    上次他就跟赵常威说,监察队高层那边会有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信息,他知道赵常威肯定会想办法,倒是没有想到行动会这么快。

    看起来是真的很想快点得到藤兰啊。

    倒也是,几年前自己进混沌地的时候他就叮嘱过自己,如果能够杀死藤兰的话一定要记得将尸体拎回来,当时谢坠凌只当是对待所有高危任务的照常嘱托,现在想起来,却能够从中察觉到势在必得的意味。

    他从赵常威手里面接过来,压抑着躁郁的情绪,强迫自己逐字逐句的阅读。

    赵常威的声音也在旁边响起,“监察队比我们发现藤兰的时候更早。”

    “藤兰才复生的时候从混沌地走出来,在裂谷里面待了很长时间,他们那边有些异能是能够清晰检测到藤兰动静的,只是后面被藤兰警觉到所以断了联系。”

    这件事谢坠凌知道,他从罗单铭那里听说了,重要的是更隐秘的那些内容。

    他们检测到藤兰动静的真正原因。

    在几年前人们有得到藤兰的念头开始,就在想尽各种办法将他降服,其中派遣谢坠凌是最直截了当、最有希望的做法,可除此以外其他的异能者、研究员也都会倾巢出动,能更多的掣肘藤兰当然更好。

    所以藤兰的身上,其实是被强行留下过很多异能者痕迹,带追踪的、带腐蚀性的,更或者是带诱导性的能够吸引其他妖物撕扯围攻的。

    即便现在他已经复生,可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还是会将这些残留物排出,让监察队探查到这些残留物的异样,再加上他们奇特的异能,进而追踪到藤蔓的位置。

    “听说你最近准备让白采去追踪藤兰的巢穴?”

    赵常威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些意味深长,“做得很好,但是我怀疑监察队也会这样做,因为说不定藤兰的巢穴里面也会留有那些痕迹,你去的时候如果撞上他们记得小心。”

    所有人都想要藤兰,监察队也不例外。

    谢坠凌拿着文件的手无意识收紧,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却又猝然松开,既然所有人都无法逃脱掉干系的话,那就一个个慢慢地来好了。

    “我知道。”谢坠凌将文件合上,冷淡地抬眼,“还有吗?”

    他指的是还有没有没交给自己的信息。

    从外表上看他似乎并无异样,只是为了任务而要得到更多的内容,可这句语气莫名带着些强势与压迫感,竟是让赵常威久违地心脏猛跳了下,让他回想起来几年前,谢坠凌进混沌地之前。

    那时候他要融掉自己的力量,其实整个高层都是支持的,因为他的性情比此时更加恶劣,仿佛都有点脱离掌控……都是后面他从混沌地里面出来,经历了记忆残缺与精神力压制后才好些。

    唯独此时此刻,赵常威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仿佛是在沉思什么,最终还是将一份轻飘飘的、绝密文件递给他。

    “这是曾经在藤兰身上留下伤口的异能残留,也许对你找他有所帮助。如果有必要的话……监察队那边的人也不是不能动手,我会替你处好后续。”

    又来了,身居高位的人考虑的永远都是博弈,效率最大化,而谢坠凌来到特管局开始,也正是一直在为他们做的这些事,之前还都只是高危级别的妖物,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可避免就会卷进越来越多人与人的争斗中。

    到后面半句的时候,谢坠凌压根就没怎么听。

    他将这份资料收起来,直视着赵常威,嗓音冷冽如冰,“想让我做事,就不要把资料藏着掖着让我来追问,我很不喜欢。”

    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赵常威满脸惊愕地立在原地。

    第47章 第二段记忆

    谢坠凌离开特管局时, 罗单铭注意到他的动静追了上来。

    “谢队。”罗单铭主动道:“石毕彻底清醒了。”

    谢坠凌抬眼,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突然道:“我刚刚收到消息,你们监察队会去藤兰的巢穴探索, 你带他去吗?”

    “哪个巢穴?”罗单铭下意识皱眉道, “石毕去不了,他现在还得回队里接受处分。”

    说完他顿住, 看到谢坠凌的神情冰凉凉的, 逐渐猜测到怎么回事,最近他确实有收到这方面的命令,所以他才打算等石毕清醒后立马带他回去。

    但是他也是听高层的指令做事, 具体的情况还得他拿到正式的情报文件才知道。

    “我目前知道的可能还没有你多, 谢队。”他慎重地解释道:“我之前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 别的只能从高层获知……你现在是知道什么了吗?”

    “你们有些异能者, 能够追踪曾经创伤藤兰的痕迹。”谢坠凌言简意赅。

    他的情绪阴沉沉的, 冷洌得让罗单铭心惊,蓦然让他想起来,谢坠凌到底是有多在意这个妖界霸主。

    当时在裂谷的时候也是,展现出来对藤兰的维护不亚于对于他身边的白采……至今都让罗单铭觉得这种东西像是宿命的吸引,即便是手刃也必须要自己亲自完成,而不允许别人沾染丝毫。

    所以监察队那些异能者就算创伤藤兰, 也足够惹怒他了, 罗单铭不由自主紧绷起了神经。

    “等我看完资料立马告诉你。”罗单铭道:“我会尽量亲自带队, 控制好队里其他异能者的。”

    “最好也不要再对藤兰做什么了。”谢坠凌冰凉凉地道:“他是我的。”

    最后几个字是警告。

    比起上次罗单铭听到的时候咬字还要重,可以清晰从里面感受到威胁与危险,如果真的违背他的意愿的话,下场可能比石毕还要惨。

    罗单铭轻轻点头, 在已经明白他到底多在意的情况下,是不会再选择跟他硬碰硬的。

    几天后,谢坠凌跟白采借用藤道,来到了几百里外。

    这里是白采第二个巢穴所在的地方,放眼望去是没有边际的荒原,也不知道湖泊跟他们要去的水底到底藏在哪里。

    “这里怎么会这么荒?”白采迷茫地环顾四周,“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我进混沌地以后,还发生了很多事。”谢坠凌顿了下,“监察队那边的异能者们都来过,他们有的异能……污染面积很大。”

    那应该就是跟毒与分解有关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异能,否则大地的创面不会这么广。

    说到这里时,谢坠凌回头看了眼。

    他隐约能够感觉到,监察队的人已经靠近了,罗单铭带着六位同伴过来,而且异能也都是……曾经创伤过藤兰的那些,现在正好借着他排出来的气息痕迹进行追踪。

    谢坠凌的眸色几不可察地汹涌了瞬,收回目光道:“我们早点拿完记忆回去吧。”

    “嗯?”白采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点头,“稍等我下。”

    他的妖力幻化成藤蔓,顺着广袤的荒原不断地向外蔓延,尝试着去链接自己曾经留下来的那些气息,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大,而且还经过好几年的地貌变迁,现在能感受到的只有一些细微的残留。

    白采顺着这点残留往外走,谢坠凌跟在他后面。

    与此同时,更远点的地方,监察队好像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波动,谨慎地前行着。

    没过多久,前方果然出现了一面镜子般的湖泊,是从高山上顺着流淌下来的,四周的环境也逐渐变得清新很多,各种花草枝繁叶茂地生长着。

    白采蹲下身去摸了摸冰凉的水,立马就要往里面跳,谁知道谢坠凌在背后拎了下他的后颈。

    “让我来。”

    没等白采懵逼询问,谢坠凌便伸出手去,湖泊在强大的精神力下仿佛聚起来个巨大的漩涡,显露出黑漆漆的洞口来,仿佛里面藏着个深渊。

    旋即谢坠凌拎着白采跃进去,湖面过了很久才恢复平静,上面却像是荡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浮光。

    而的监察队的人察觉到异动赶来时,恰好撞见的便是浮光散开的刹那,他们脸色骤变,着急冲进去,却被这股强大的精神力所弹开。

    “是谢坠凌捷足先登了?”有人低低出声。

    “很显然了。”罗单铭伸出手来,接住空气中漂浮的金色光点,落在掌心有种灼烧般的痛觉,忍不住暗暗心惊。

    “这是谢队精神力的实质化。”他叹气,“现在他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比起几年前更甚。”

    几年前去混沌地猎杀藤兰的事件里,罗单铭的异能并不适合参与,并且深深觉得只要有谢坠凌在就不会出问题。但是他今天带的这几位异能者同伴几乎都是出过手的,闻言心情急剧下降。

    又是谢坠凌。

    那年他们跟特管局费劲千辛万苦,削弱藤兰的战斗力企图得到它,但是最后走进混沌地的只有谢坠凌,自己的这些行为就仿佛在为他纯打工。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么多的异能者中,竟然没有任何人敢长时间驻留在危险的混沌地,好就好在最后谢坠凌重伤、藤兰死在混沌地里面,特管局跟监察队谁都没有得到。

    谁知道现在藤兰复生,居然还是让谢坠凌给抢先了!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他出来。”有同伴皱眉道:“要是让谢坠凌拿到信息,他掌握得越来越多,我们会落后越来越多,以后再也不可能赶得上他。”

    “队长——”几位有经验的异能者同伴也都看向了罗单铭。

    罗单铭知道他们想强行进去,只需要自己答应就可以,但是他先抬头确认了眼浮光的状态,预估谢坠凌跟白采才进去了十分钟。

    他的心当然是偏向于谢坠凌的,且隐隐觉得如果真在此时撞上他的话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他也希望自己的队员不要莽撞……尤其是给藤兰留下过创口的那些。

    “我的建议是可以进。”罗单铭道:“但是不要跟谢队发生正面冲突,我们打不过他。”

    今天带的这些同伴,很显然比上次的更加冒进,与藤兰的纠葛也更加激烈,甚至比上次的平均实力要强非常多,听到这里时微微沉默了下,其实并不服气。

    罗单铭并没有会他们的情绪,既然自己是队长那就得听自己的,除了私心以外自己也要保护好他们的性命安全。

    “听明白了吗?”罗单铭扫过所有人,“明白了我就打开通道。”

    陆陆续续有人点头,罗单铭伸手,湖面上猛然吹过狂风,在无形的精神力场上纠缠席卷,不知道激烈旋转了多久,那些金色浮光才轰然碎裂,随着风彻底消失不见了。

    众人纷纷从风卷出来的入口跳进湖中。

    跟湖面上的感觉截然不同,或许是距离藤兰洞穴更近的缘故,竟然越往里面走那种清爽舒适的感觉越充沛,洞里面岩壁湿漉漉的,但是有幽蓝色的光芒亮着。

    偶尔有藤条从岩缝里面暴露出来,让监察队的异能者们神色微凛,指尖泛起磷光,几乎是要将这段藤条截下来的时候,突然听罗单铭冷声提醒,“不要妄动。”

    “……”同伴们眉头狠狠压下来,忍了忍才收回去。

    他知道罗单铭是为他们好,现在谢坠凌也在这个洞穴里面,而且据说他洁癖也重,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这行人觊觎的是他的东西,这支队伍再是强悍今天都得团灭在这里。

    可如果不被人发现呢?

    同伴里面稀奇古怪的异能不要太多,这也正是会让他们来找藤兰的原因,其中有个异能的埋伏时间极长,且无色无味甚至无法被感知,但是一旦催化就会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刃,如同千丝万缕的银线甚至渗透到本体里面去!

    如这真的是藤兰的话,届时他们监察队便能全权跟踪、掌握……据说复生后的藤兰元气大伤,连枝条都已经被那些妖物分食了,不论如何也不会像曾经那样视这种控制为无物了吧?

    想到这里,异能者同伴跟在罗单铭背后接着往里面走,却不动声色地在墙壁上留下痕迹。

    如同水渍般的银色细线,缓慢地向上游离并且没进了藤条体内,刹那间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但是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就像是错觉般只在他脑里面留下浮光掠影的晃神。

    异能者同伴摇摇脑袋,忽略掉这种异样,眼底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此时此时,白采跟谢坠凌已经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

    这里就是白采曾经居住过的巢穴,看起来布置居然跟沙地里的那块格外相似,依旧是一个能够有阳光渗透进来的平台,而藤蔓被夹在岩缝中,看似是生长了很久,其实是记忆放进来以后强行挤占进去的,足以看出来这棵植物到底有多么蛮横。

    白采从头到尾心都提着,在看到自己力量所幻化成的粗壮枝干时,终于重重松了口气,“就是这里!”

    “看来我们没有猜错,果然我会把记忆放在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即将又会有记忆回来,白采的眉眼都洋溢出快乐,高兴地扑过去准备把藤条给收回来,谁知道掌心才刚刚抚摸上去,突然愣了愣,像是察觉到里面有什么异样。

    “谢坠凌……”白采回头,雀跃的神采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灼热与愤怒。

    他抿了抿唇正要说点什么,谢坠凌却像是有所察觉,几乎是瞬间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早就有所准备的强大的精神力拽住突如其来的细密银线,用力猛地将他从藤条里面给扯了出来。

    在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白采就有所预料,可当银线抽出来的时候还是脑子尖锐头痛,痛得他瞬间站不住只能瘫软在谢坠凌的怀里,脸色煞白。

    换做平常任何时候,这些银线都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可曾经这些银线趁着白采虚弱的时候创伤过他,会有一种条件反射的神经痛楚,在他收回记忆的瞬间齐齐涌来!

    “疼……”白采牙齿都在颤抖,忍不住咬在谢坠凌的肩膀上,眼泪瞬间簌簌下掉。

    隔着衣服好似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犬齿已经不受控制变得格外尖锐,在漫天银线的轰然碎裂中,谢坠凌紧紧抱住白采蹲下来,眉眼间是无法抚平的深深戾气。

    他却竭力将所有的暴怒都压下,低而隐忍地哄慰着,“没事了,没事。”

    “别怕,别哭……”

    第48章 旧的陪伴

    银线碎裂的前几秒, 监察队的几位同伴已经快到达另外一侧洞口。

    这里的绿意更加浓郁,除了藤条以外,还覆盖着不少鲜嫩的绿叶,看起来都是受到了藤兰力量的滋养。

    “据说藤兰是天生地长的植物, 没有天敌, 谁都可以成为它的养料,但是与之相对的, 它的力量能够去滋养万物, 不论是其他妖物……还是我们人类的异能进化。”

    有异能者同伴轻声道:“大概这就是为什么,特管局那么想要得到它吧,他们的研究部门可比我们先进得多。”

    确实如此, 监察队的职能毕竟还是跟特管局不同, 导致他们在收集资源跟利用资源方面都会差些。

    他们想要得到藤兰, 进化异能都是其次, 更多的其实还是要掌控住特管局,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源源不断地、用别的方式拿到他们本来无法实现的东西。

    “所以现在才不能处处都让谢坠凌抢先啊。”

    落在最后的异能者同伴忽然开口,正是刚才将银色细线融进藤兰体内的那位,感受到自己成功灌注后,他的情绪也有点诡异的愉悦,“总要想点办法才行。”

    罗单铭敏锐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

    明明都已经在洞口, 只需要进去就能够见到藤兰的枝条到底蔓延到哪里, 可他就这样把所有人堵在洞口, 语气已经沉下来,“你做了什么?”

    所有同伴愕然,纷纷朝着那位异能者望去。

    异能者既恼怒他察觉后的态度,又觉得现在十拿九稳说出来也没有关系, 轻哼道:“几年前我能用我的异能创伤藤兰,现在当然也能,而且很难被察觉……”

    说完四周一片安静。

    异能者皱眉,终于察觉到不对了,顺着洞口位置看去,发现里面像是传来轻微的颤动,那是藤蔓在顺着岩石缓慢抽出来的声音。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提到最高,而且脸色不是很好看,有这样的动静说明谢坠凌已经找到藤兰甚至在进行回收,银线真的有用吗?是完全被忽略掉了还是已经被发现?

    “不可能。”异能者无法置信地呢喃,“不可能对藤兰无效,是被谢坠凌清除掉了吗……”

    罗单铭皱眉,他更宁愿是无效。

    如果是落到谢坠凌手里,要是没有造成伤害还好,要是真的有伤到藤兰的话……

    就在这时,有精神力铺天盖地的爆发,从洞里,从异能者的身上,毫不留情就像是一场浩荡到令人窒息的风雪,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异能者的皮肤被猛然割裂,血液迸溅,惊得罗单铭与其他同伴惊呼了声,冲过去想要替他挡住那股精神力的伤害,然而金色浮光震荡从他们的手间穿过,除了灼烧的痛觉以外什么都没有。

    罗单铭震惊的发现,异能者身上的伤口来自于他自己的能力——那是丝丝缕缕催化成熟的银线,甚至还在不断地被接着催化,就像是即将把自己包裹起来的茧。

    在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罗单铭猛地回头喊了声,“谢队!”

    没有任何应答。

    他深深吸气,顶着精神力压迫感冲进洞内,可谁知半天就停住脚步,开始缓缓地后退。

    谢坠凌跟白采从洞里面走出来,白采的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受了点伤,紧紧抱着谢坠凌的手臂,抿着唇看了他们两眼。

    白采的神色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谢坠凌了,他浑身的气息冷冽冰凉,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莫名让人心惊胆颤。

    “谢队!”罗单铭快速地道,“住手,我们同伴会死的!”

    “他自己丢的东西,就没有考虑过藤兰会死吗?”谢坠凌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说过了……”

    不要碰他的东西。

    罗单铭脑袋都要炸了,下意识朝着他背后看去,只见墙壁边所有的藤蔓枝条都在缓慢回收,变成幽光回到了谢坠凌的手中。

    周遭恐怖的精神力,更多的不是给他们压迫感,反倒是一种警戒线,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的手里面夺走藤兰的任何丁点东西,否则下场都会格外惨烈。

    问题是……就算异能者同伴偷偷违背命令,可不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啊!最重要的是屠戮同胞……谢坠凌他到底想做什么!

    眼见着谢坠凌居然要走,罗单铭猛地踏前两步,试图强行留住他,“谢队!你不能这样!”

    “最起码银线的催化你要解开,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强大能承受得住,他最后真的会死!”

    谢坠凌顿住,忽的很轻地,冰凉凉看了眼。

    罗单铭短暂的瞬间,几乎都以为自己说动了,可是猛然间又想起来,上次他看石毕就是这样看的,是一种“咎由自取”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石毕是被精神力反制,而此时这位异能者同伴也是在被自己的异能反噬,到底会被催化到什么程度,难道也是看他自己……

    罗单铭胸腔狂跳,生死关头却完全没空顾虑这些,冲上去拼命阻拦住再次迈步离开的谢坠凌。

    与此同时背后所有的同伴发动异能,看似就要帮助罗单铭把人给留下来,可谁知罗单铭脸色再变,短促吼了句,“不要!”

    所有同伴们的异能在瞬间爆发,那是谢坠凌的精神力反制起了作用,正铺天盖地朝着自己这边席卷而来,直至狂风猛然卷起形成一道屏障,将所有的异能者们保护在背后。

    可罗单铭独木难支,这道屏障只坚持了两秒就轰然碎裂,随着精神力反制、其他同伴们的异能一起在空中宣泄成了点点流光。

    浓重的血腥味渗透出来,罗单铭抹了把脸上的血,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眩晕。

    “队长!”同伴们全都焦急围上来。

    罗单铭一时半会儿都没法反应,片刻后才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依旧还带着挥散不去的星星,这是神经受到损伤的症状,谢坠凌已经很对他留情了。

    好就好在,异能者同伴身上的银线也停止了催化,看起来他最开始也是知道不能做得太过分,所以有在抑制自己的行为,万幸现在还能救回自己——只是骨肉分离模样惨烈,但是神经跟心脏还没有被彻底摧毁。

    罗单铭的脑子里面突然嗡鸣了声,没由来升腾起个念头。

    这些都是他们伤害藤兰,该付出的代价。

    白采全程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异能者催化的银线只是浅浅擦过,导致了他的一些旧伤裂开,疼过那段时间以后就好了。

    真正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这段记忆的回收,里面其实并没有太多跟谢坠凌有关的内容,更多的是关于他如何被分食的。

    他在妖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管是大妖小妖其实都没有胆量直接去挑衅他,见到他就会跑,更不用说觊觎他身上的力量与养分。

    但是妖物同时也是特别被煽动、引诱的那种,在极端情况下食欲与贪婪会让他们丧失智,所以人类会想尽办法在自己身上投下诱饵,激发出妖潮的围攻,铺天盖地,不知疲倦地袭击自己,撕扯身上的藤条与花朵。

    即便伤口已经愈合,可只要想起来,就会泛起密森*晚*整*密麻麻的幻痛,让白采这样坚强的妖怪,现在也忍不住靠近谢坠凌,小声地喊他,“谢坠凌。”

    谢坠凌立马停下来,低声重复,“要抱吗?”

    刚刚洞里的时候白采拒绝了,现在却直接靠进他怀里,谢坠凌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俯身贴了贴他的额头,“还是觉得疼?”

    “不是真的痛。”白采摇摇头,他还是很分得清楚真正的伤口跟阴影残留的。

    “就是不舒服,总感觉伤口那里留下了很多烙印。”

    谢坠凌微顿,有那么瞬间白采在他身上感受到浓重的杀意,几乎压抑不住要溢出来,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危险,变得越来越不可控。

    可到底是在白采的面前,很快这些沉甸甸的负面情绪,又被他强行收了回去,可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很重,脚步也很重。

    白采迟疑地看着他。

    “跟我说会儿话吧。”谢坠凌忽然出声。

    他现在必须要听点白采的声音,讲什么都好,只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哦。”白采乖乖地答应,用脸颊蹭了蹭他,小声道:“我想跟你说说,刚刚我在记忆里面看到的。”

    “跟我有关吗?”

    “嗯,但是只有一点点。”

    绝大部分触目惊心的场景,白采知道了以后就不愿意去想了,尝试着把里面跟谢坠凌有关的场景剥离出来,心里便又逐渐高兴起来。

    因为那对于他来说,是个特别特别美好的回忆。

    “那时候我跟着你前往混沌地,你走到哪儿,我就在后面慢吞吞的观察,其实很好奇你去我家做什么。”

    “……我在混沌地待的时间最长,所以那里其实是最能算作是我家的地方,我有好几次都想问你,如果想找我的话转头就能看到啦,根本不需要走那么远,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带路呢……”

    谢坠凌静静地听着,愤怒与躁郁终于缓缓地平息。

    随着白采的描述,他也逐渐想起来了一些,从沙地到荒原……那时候还不是荒原,而是一片绚烂的花地,他独自走在落日下,朝着前方而去。

    漫无边际的精神力,能够很清晰感知到背后藤兰的踪迹,他慢吞吞的,好像很无聊似地,有下没下地拨弄着谢坠凌的影子。

    随着夕阳落下,在最后一缕光线即将消失的时候,地面的藤兰突然往前蹿了几步,仿佛屏息与他的脚步齐平。

    旋即暮色降临。

    彼此的影子交融进阴影里。

    第49章 无法压抑

    回想起跟谢坠凌有关的记忆, 白采的情绪恢复了很多,即便那些场面只有丁点也足够他溢出雀跃。

    可始终铺天盖地的受伤场面席卷脑海,让他实在是太累了,都还没能到家就已经趴在谢坠凌的肩膀上睡着。

    回屋后, 谢坠凌将他放在床上, 在昏暗的视线中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心里的暴戾还在不受控制的膨胀,这次持久、漫长, 且反反复复地汹涌。

    罗单铭在洞里说的那句话, 现在还在他脑海中盘旋,他说“我们没有谢队那么强能承受得住伤害跟死亡”……对藤兰来说难道不是同样?

    他们觉得藤兰是妖界的霸主,觉得他过于强大, 甚至害怕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不够, 才会千方百计地对他使用最残忍的手段。

    片刻后, 谢坠凌俯身, 靠近了白采的脸。

    大约是洒落下来的银发让他微微发痒, 白采迷迷糊糊睁眼,发现是谢坠凌便习惯性伸手去抱。

    谢坠凌却并没有抱他,只是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压在他的脉搏,能够感受到里面血液温热的流动。

    这样仿佛就能够让白采很安心,没清醒两秒又沉睡过去。他睫毛特别长, 鸦羽般安静落下来, 显得漂亮又乖巧。

    可是强大, 不是他应该承受伤害的由,那只是人类想要得到它而编造出来的、冠冕堂皇的说辞。

    现在他感受到的所有疼痛,也应该由那些真正做错事的人承担才对。

    ……

    ……

    谢坠凌去楼下换了件衣服。

    电话像是催命符般不停地响,他想也知道是特管局在找他, 并没有会。

    洗完澡出来他前往阳台,瀑布般的银发湿漉漉地洒落下来,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往下滴落,衬得他整张脸越发的冷冽。

    终于他接起了锲而不舍的电话,嗓音如冰,“有事?”

    “谢队!”谭乌在那边震惊道,“你跟监察队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她好不容易才打通电话,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迅速道:“我们现在开着紧急会议,你最好还是来一趟局里,最起码要把这件事压一压……”

    “哪件事?”谢坠凌出声打断他。

    谭乌顿住,被他毫无波澜的语气搞得惊疑不定。

    很显然谢坠凌不是不知道,而是压根就没有解释的打算,殊不知现在整个特管局因为他的所作所为都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差点把监察队的成员给搞死……还是第二次!

    就算是有由也说不过去啊!他们监察队的职能本来就高于特管局,上次石毕的事情还是赵常威亲自去处的,这次对方的的异能者伤得更重差点都抢救不回来,这又要怎么处?

    监察队真的会对他们疯狂输出的!

    “谢队。”谭乌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到底从内心还说还是偏向谢坠凌的,“你就告诉我一件事,一件事就行,别的你不想解释不想来开会都可以,我会想办法帮你周旋。”

    “这次异能者身受重伤……是他自己先动的手对吗?而且还是在藤兰的面前。”

    片刻后,她终于听到谢坠凌冷漠的声音,一字字地带着浓重的杀意,“他的异能是催化,催化出的银线可以侵略、切割还有控制,他把催化种子埋进了藤兰的枝条里面。”

    “……”谭乌狠狠地倒抽了口气。

    这简直是在谢坠凌面前疯狂作死!

    谁不知道藤兰是谢坠凌的任务,以他的洁癖跟对藤兰的占有欲,谁敢当着他的面碰藤兰都得掂量几分,监察队的异能者居然还敢用这种异能?他们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了。”谭乌迅速地挂掉电话。

    现在确实特管局乱得没法看。

    石毕才刚刚离开他们的医务室,罗单铭就带着差点暴毙的异能者冲进来了,当时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那位异能者几乎都快成为个骨肉模糊的血人。

    但只要没重创到心脏跟神经就还有救,在急救室里面溢满治愈能量的时候,罗单铭跟一队人站在外面的模样,也显得特别狼狈。

    而且个个的表情义愤填膺,看起来不像是出了个什么危险重要的任务,倒像是被谢坠凌折磨过。

    罗单铭显得格外疲惫,跟谭乌说明了情况以后,才有了后面惊动整个特管局的盛况——居然真的是谢坠凌动的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坠凌跟其他所有异能者都不同,他生来就极具危险,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力量吞噬丧失情感,自然也没有普通人那样的同心。

    有太多人亲眼见证过他屠妖时的残忍,现在对于阻碍自己任务的人类都能下手?那漠视同胞性命也是迟早的事情。

    甚至今天谢坠凌都没有在局里出现。

    这更让众人气愤、畏惧与震惊,后勤部门全体出动在疯狂为这次任务善后,几大部长更是都来到了医疗室的门口,凛然站在监察队的对面。

    “来者不善。”申燃低声道:“罗队长最近都快要住我们局里了。”

    谭乌在心里叹气,谁让他们最近都跟藤兰杠上了呢,回头瞥了眼几位部长,平静询问道:“这件事你们怎么想?”

    “哪方面?”申燃反问。

    “你的情报来得最快,肯定知道谢队他们在任务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吧?”谭乌半点都不拖泥带水,“现在还是我们站在这里聊,恐怕二十分钟以后,就是我们去跟局长汇报,去跟监察队那边的高层聊了。”

    “……”申燃默然,听到这里就知道肯定是谢坠凌不愿意来,那么现在也是需要他们做出态度的时候。

    按道来说,此时也是借机压制谢坠凌的绝佳机会,自从他任务以来除了几年前跟藤兰两败俱伤以外,几乎就没有出现过别的契机能制约他,即便是被力量吞噬这件事都只是人心惶惶的猜测……

    而现在他居然真的做出了这种残忍的事情,但凡是对他有不满的,待会儿会上提出来加以制衡,他的药剂量必定会翻倍,甚至还有可能被施加别的手段。

    可申燃环顾四周,发现几位部长的神色都很凝重。

    他大致心里有谱,甚至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回答道:“不要被别的风言风语左右,谢队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们心里有数。”

    “怕他归怕他,但是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去做。”

    听到这里,谭乌紧绷的心情也总算是稍稍松懈下来,可想到待会儿要面临的会议,又觉得有重大的压力沉甸甸的,闷得她胸腔难受。

    二十分钟后,特管局召开了紧急会议,破天荒的也带上了罗单铭。

    会议上也连线了监察队那边的高层,瞬间劈头盖脸的就是愤怒质问——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到底要包庇谢坠凌到什么时候?

    维护谢坠凌,对于特管局来说既是保住自己无坚不摧的利刃,更是无形地争夺对藤兰的掌控权,所以赵常威不论如何都会咬死不松口。

    长达几小时的激烈争执以后,高层们暂时偃旗息鼓,果然此时有人提出个问题:谢坠凌的不可控性。

    抛开这件事本身不谈,放下大家明里暗里对于藤兰的争夺,对于谢坠凌的控制是不是也需要加强了?

    否则他拥有这么强的力量,真的开始我行我素的时候,还有谁能够制约得了他?

    难道还要将当年集体对抗藤兰的那些举措,在谢坠凌身上再次实施一遍吗?

    ……

    ……

    谢坠凌不断地在听到谭乌发消息。

    消息弹得很快,大概率是她边开会边传达的,偶尔有凝滞的时候那就是她已经开始吵架了,即便只是通过文字与叮咚送达的音效,就已经能够感受到会上的血雨腥风。

    但谢坠凌没细看,其实大部分都是他已经能猜到的内容。

    人类们争来争去的无非就是那些,从自己进到特管局第一年开始就是这样,到现在也没有半点长进。

    他的心情极差。

    不仅仅是因为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逼迫他无时无刻都得压制自己的暴戾冲动,且近期力量的动荡越来越明显,也会令他生性的情绪暴躁。

    不是所有人猜测的那样被力量所吞噬,也不是赵常威所认定的在跟藤兰战斗后的失控,而是……

    定期的、自然的力量膨胀。

    在那年跟藤兰“大战”失败后,他心里面就隐隐压着个必须要迅速强大起来的欲望——即便此时的他已经强大得令人畏惧,是人类异能者的巅峰了。

    且明明最开始他进混沌地也是为了不再那么强大,谁知道最后下的决定却天翻地覆。

    这念头他谁也没有告诉,在找回记忆前甚至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无声地放任着,也任由局里每个月都给他发放药片,不做任何反抗。

    “咚!”突然别墅外面传来动静。

    谢坠凌站在阳台上抬眼去看,是局里面的运输工具到了,机械身体上载着个黑色的盒子,署名是谭乌,里面的内容刚刚也在短信里面说明了。

    是这次他迟迟没有申请的药片。

    谭乌思来想去觉得不安,生怕最后会议的结果会对谢坠凌不利,当机立断把他这次的药片送过来,这样如果真的要加量她也有由让他避过这次。

    谢坠凌抬手,盒子便凌空来到他的手上,里面总共是两片,是他定期服用的正常量。

    安静地看了会儿,谢坠凌垂眼服下,药片在他的口腔里面很快化开,就像是滚烫的液体般流进肺部,渗透进血液……却几乎又在瞬间蒸发无形。

    果然,药片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谢坠凌闭眼,感觉自己的吐息也都是灼热的,胸口被混乱膨胀的力量反复冲撞着,令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那股子暴躁戾气也愈发地强烈。

    忽然,背后传来轻轻的声音,“谢坠凌?”

    他回头,猝然撞见软软趴在楼梯扶手上的白采,大概是因为离开了谢坠凌睡不好,他迷迷糊糊地将自己眼睛揉得通红,问道:“你怎么站在这里呀?”

    说完,他好像察觉到了谢坠凌的异常。

    白采清醒了几分,发现他此时的神色也很不对劲,冰凉幽晦的眼眸沉沉的,站在走廊下面仿佛就要沉没进阴影里面似地。

    顾不得别的,白采急急忙忙就冲过去,跳到他的身上抱住他的脖颈,试图用脸去贴他安抚他,可谁知道皮肤触碰到就被猛地灼了下。

    “小心点。”谢坠凌拎住他的后颈,嗓音滚烫晦暗。

    “……”白采屏住呼吸抬头,近距离感受着他的温度,小心翼翼地又蹭过来,“谢坠凌,你的气息真的好乱。”

    “是出什么事了吗?”

    第50章 异样期

    总是这样, 不论什么异常,白采都能最先感受到。

    更别提现在谢坠凌身上滚烫得吓人,皮肤相贴的时候好似能将人灼伤,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状态, 让白采忍不住心脏都剧烈起来。

    他贴贴谢坠凌的脸蛋, 又抵住他的额头,发现除了呼吸声更加沉重以外, 谢坠凌并没有别的回应。

    白菜更是担忧, 眼底的水光晃动,“谢坠凌?”

    终于,谢坠凌托住他离自己更近了点, 掌心用力仿佛要将他紧紧勒进自己的怀里, 低低的声音倒是没显露出异常, “你好些了吗?现在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就是点点旧伤而已。”白采望着他, “但是你怎么了呀?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谢坠凌顿了下。

    但其实也瞒不过对方, 他到底还是解释道:“是我最近力量情况不太稳定。”

    白采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力量不稳定分为很多种,有的可能是变得非常虚弱,有的则是会异样暴涨,如果是前者还好,最差的情况也就是好好休息、不要那么频繁使用力量就好了,可对于自己跟谢坠凌这样的体质, 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藤蔓枝条嗖地冒出来, 缠绕住谢坠凌的手臂, 紧紧相贴能够感受到他从皮肤溢出来的精神力,躁动、混乱且都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这、这就是为什么你最近状态变得这么差吗?”白采急忙问道。

    “嗯。”谢坠凌的视线扫过藤蔓枝条,压抑着要去抚摸的冲动,“但是别担心, 现在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真的吗?”白采忧心忡忡地贴着他,明明都觉得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有汗珠从他锐利的眉骨滚落下来,向来冰冷的神态好像也在随灼热融化,白采见到的从来都是他冷静的模样,唯独眼前这样是头次见,心脏都不受控制狠狠地揪了起来。

    “真的。”谢坠凌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在藤蔓枝条小心翼翼爬到脸颊的时候,歪头轻轻碰了碰,低声地安抚,“以前也有过很多次,就很快就会好的。”

    白采慢慢抿紧了唇。

    不管谢坠凌以前怎么经历过,白采没见过,这种情况下还是很难放心。

    但是很显然相比于自己,谢坠凌更在意他的休息,直接把他拎回房间里面去睡觉,白采担心自己睡着以后他出事,藤蔓的枝条急急忙忙将他缠住。

    谢坠凌低头,看到自己腰上一圈圈紧密的藤蔓,发现最近白采使用本体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曾经藤系植物的资料上有写,随着感情与亲密程度的上升,藤系会越来越不满足于皮囊的碰触,唯独本体是与他们灵魂血脉连接的部分,他们会更加愿意使用这种东西去靠近自己喜欢的人。

    即便白采自己好像对此并没有意识。

    当谢坠凌回头,他只是坐在床上眼巴巴看着谢坠凌,不愿意让他走,又担心他拒绝般忐忑紧绷着。

    谢坠凌转身,陪着白采躺下来,丝毫没有顾虑那些藤蔓无意识间将他绞得越来越紧,几乎都要将他包裹起来,他抬手将白采抱进怀里,两人便愈发地亲密相连。

    抬头再蹭了蹭谢坠凌滚烫的皮肤,白采才终于重新闭眼,他想这样的话待会儿就算谢坠凌真的有事,自己肯定也是能够及时发现的。

    ……

    ……

    不知道为何,这次白采睡得比之前还要沉。

    噩梦连绵不断,一会儿是被分食时的痛觉反复袭来,漫天飞舞着的都是带血的花瓣;一会儿又好像回到了跟谢坠凌并肩进入混沌地的那条路,从最开始的远远跟随到胆子越来越大竟然都敢偷偷缠绕在他的身上。

    明明是割裂的两种场景,惨烈与温馨各自极端,可却同时出现在白采的脑子里面,拼命挤压着他的神经。

    它们就像是碎片那样相互混杂,相互攻击,撞出来火光般灼热的星点,将白采的神经猝然烧成了熊熊烈焰,烧得意识全无。

    白采被热醒,迷蒙地睁开眼。

    是被子盖得太厚了,而且他的藤条不知道何时全都缠绕到了自己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坐起来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汗,片刻后才慢慢回过神。

    床旁边空荡荡的,谢坠凌还是不见了。

    白采微愣,心脏莫名砰砰狂跳起来,跳下床冲到楼下,却发现客厅阳台都是空荡荡的,到处都没有谢坠凌的身影。

    “谢坠凌?”白采试探着喊他。

    幽晦的花香在空气里面缓慢缠绕着,试图寻找谢坠凌残存的气息,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变得越来越强,竟是丝丝缕缕痕迹都没有能留下来。

    白采紧紧抿唇,藤蔓一点点的从地面蔓延出来,开始地毯式搜索整个别墅。

    终于,在触碰到某个位置的时候,藤蔓像是感受到了灼热的火星,被烫得猛然回缩!那就是现在谢坠凌的力量的外泄,竟然势同烈焰般烧到了这种程度。

    在地下室!

    白采立马冲过去,背后的藤蔓也跟着如同潮水般蔓延。

    来到别墅这么久,白采还从来不知道地下室到底是什么样,黑漆漆的到处都没有灯,才刚走到楼梯口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白采的心脏跳得更加厉害,他不由自主地将手扶在墙面,竭力平缓了下呼吸才接着往里面走的,所幸他的视力不错,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面也能够看得清前面的路——两侧是古朴的书架,而尽头则是孤零零的房间。

    倘若是在平时,谢坠凌应当是会来这里看书的,而那个房间则是他休息的地方,可此时这些书并没有动过的痕迹,随着越来越靠近房间,血腥气也越来越浓重。

    “谢坠凌!”白采扑到房间门口。

    与楼上两层截然不同的是,房间厚得如同特殊金属制成,拍打的时候会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这也完全隔绝了白采的动静,甚至上面连锁都是特质的,在藤蔓绕上去的瞬间就将其猛地弹开,枝条的尾部已经烧焦了一片。

    这说明这道门施加了无数的禁制,目的就是谢坠凌用来克制自己的……尤其是这样力量异样暴涨的时期,连特管局的药片都像是投进岩浆里面的石子,瞬间融化激不起半点波澜。

    谢坠凌说他以前也有过很多次……

    这不仅仅是说有经验去应付的意思,还是说他每次几乎都是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便会来到这里,硬生生地挺过力量的异常暴涨期。

    其实他滚烫灼热的体温就已经很明显了,甚至连精神力的感应都就混乱不堪……

    可是他隐瞒得实在是太好,白采没有经验,根本就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白采浑身发颤,几乎都无法想象,现在的谢坠凌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血腥气到底又是怎么来的……

    “谢坠凌!开门!”白采用力地砸门。

    此时他又担心又愤怒,眉眼也跟着烧起来,可即便是用尽全力这道门也纹丝不动——想也知道,那可是谢坠凌亲自铸造出来的,能够隔绝掉他异常期精神力的孤僻巢穴。

    在使劲浑身解数都没办法打开这道门后,白采近乎绝望,酸涩与痛苦猛地冲涌上鼻头,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眼眶,却没止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谢坠凌,你就让我进去吧,好不好?”

    “我是可以帮你的……”

    他说的是真的,他是不会受伤的。

    曾经自己消化不良的时候,谢坠凌就将精神力渗透进来一点点替他拨乱反正,那时候白采就察觉到,其实自己的身体是完全不会抗拒谢坠凌的。

    谢坠凌的力量异常暴涨,在没有自己的时候,他基本只能够靠他自己的身体来消化、平衡,直至将这些混乱的气息全部好好的吸收为止……可不论如何他都是个肉体凡胎的人类啊。

    人类的身体何其脆弱,这就是为什么异能者们持续不断地追求进化,甚至愿意自己倾向于妖物特征改造,为的就是拥有更强大的掌控力,掌控力量与自己。

    可藤兰的躯体坚韧,妖力滂沱,比起人类来说更适合去承担痛苦,尤其是他完全不排斥谢坠凌精神力的情况下。

    在这种时期,谢坠凌暴戾得摧枯拉朽,只有同样强大的白采才有这样的资格替他分担。

    不能再继续这样浪费时间了。

    将想尽办法都钻不进去的藤蔓收回来,白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将自己的掌心覆盖在门锁上。

    其他的所有手段都被这道门所隔绝,可是血腥气又是怎样散发出来?那肯定是因为里面还混杂着自己的气息。

    这道锁是谢坠凌用来关自己的,为确保他暴戾的精神力不会肆虐乱窜,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封锁这些上面,然而他跟自己相处那么久,自己的气息甚至都会渗透进他的血液里面去。

    说明这道锁是挡不住自己血液的。

    白采深深地吸气,将自己的手腕割开,鲜红的血液如注倾泻下来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忍不住颤抖了下,不是因为疼……就好像曾经有这样类似的场景与此时此刻凌乱地重叠了。

    他强行驱散自己的脑子里面的混乱,专注地将血液与味道灌注进去,终于,他感觉到了锁芯的松动,特殊材质的门在缓缓地打开。

    白采迫不及待地跑进去,骤然精神力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如同密不透风的潮水般将人淹没。

    他的脚步慢慢迟缓,瞳仁不受控制地颤抖,看到谢坠凌独自坐在床边,身上笼罩着浓重的阴影,如同无法化开的墨。

    他的姿态看不出太多异常,甚至手里面还捧着本书,只是书皮的语言文字非常抽象且充满奥秘,应该是本古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只能依靠着这里面记录的铭文,一点点去克服与疏离自己暴乱的力量。

    “谢坠凌。”白采的嗓音轻而沙哑。

    藤蔓缠绕上来,压住他手腕上的伤口,他缓慢地朝着谢坠凌走去,蹲在他的面前仰起脸去看他。

    此时的谢坠凌格外迟钝,外泄的精神力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金色的浮光,察觉到动静抬眼时,浮光随之抖落。

    对视片刻,白采需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忍住自己不要掉眼泪,抬手抚摸向他的书皮,压抑住酸涩问道:“这个有用吗?他能帮到你吗?”

    可谁知才刚刚摸上,忽然谢坠凌握住他,修长的指节一点点强行并进他的指缝,眼眸晦暗汹涌,“你是怎么进来的?”

    旋即目光在藤蔓缠绕的腕间停住,嗅到了从这里传出来的血腥味,神色愈发冷戾危险。

    可还没有说话,突然“啪嗒”有滚烫的热泪,接连不断地砸在他的腿上,如同烙印般泛起一圈圈强烈的痛楚,让谢坠凌猝然愣住。

    白采终于还是没忍住,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