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虽然钟天明甚至指着忠爷的鼻子说过, 他的能力远不及阮智仁。

    阮氏之所以能有今天,也全在阮智仁曾经夯实所基底。

    但忠爷心底里是不承认的。

    直到刚才,狠辣如他, 本想先下手为强, 却再度被自己的喷子轰了个稀烂。

    半昏半醒中, 他的耳边全是枪声,他也于陡然间恍悟了一件事,那就是, 他的大孙子所图的并非钱和权, 而是像他爹阮智仁一样,就是单纯的善良和可笑的正义。

    当年阮智仁之所以能让一帮大陆心甘情愿为他而死, 是因为他不计回抱的帮助过刚刚逃难到九龙, 一无所有的大陆仔们, 免费给他们吃的,帮他们安排工作。

    为他抢赌牌, 那帮人也是自发行动, 自愿牺牲。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 就没季胤什么事儿,整个九龙都要姓阮。

    但当时的忠爷并不愿意承认儿子比自己强,他不但牺牲了儿子,还坚定的认为那种牺牲对大家,尤其是大陆仔们更好,所以他说服了他们, 也收伏了人心。

    这些年来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直到今天, 也直到此刻, 他可算明白了,大彻大悟了。

    那就是, 钟天明要的既不是钱也不是生意,而是两地的正常贸易。

    因为阮智仁当年最期盼的就是正常贸易。

    用他的话说,独富不如众富,对立不如开放,因为开放才能益于更多的人富起来。

    忠爷小时候是地主家的小长工,而他生平最羡慕的事情就是呼奴使婢,做大地主,因为阮智仁打下来的基业,他也做到了,在东九龙作了20年的大地主。

    因为两地的对立,以及他持续的捐款,他在大陆还负有盛名。

    就像乔震说的,他确实怕死,因为他辛劳一世,如今正在享受丰收的喜悦。

    他不想失去苦心得来的一切,更不想死。

    钟天明今天肯定在这儿,也只有一个目的,击垮,击碎阮氏的走私帝国,促进贸易合法化,并且,把忠爷这个有名的慈善家打上大陆的红通名单,成为通缉犯。

    忠爷于大儿子阮智仁满心是愧。

    等他死了,泉下见到阮智仁,他会下跪忏悔,求原谅。

    于钟天明忠爷曾经也有悔,可是随着他逼宫东方巴士,罔顾亲人血脉,绑着阮天浩做筹码之后,就渐渐被消磨光了。

    而忠爷远渡香江,又打拼一生,他给钟天明和阮天浩,阮天赐几个都攒了他们一生都花不完的钱财,但他也绝不允许小辈挑衅他的权威,玷污他的英名。

    船一路疾驰进了大陆海域,忠爷也想好,该怎么收拾他桀骜不驯的大孙子了。

    ……

    已经是在大陆海域了。

    乔震一直在找马驹,想一枪结果了他。

    但他在船舱里找人的时候,甲板上响起喇叭声:“乔震老先生,乔老先生?”

    乔震抬枪,正好碰上在各处找季凯的苏娇,他当然要问:“什么情况?”

    本来应该互杀的,马驹突然上了甲板还自爆家门,他想干嘛?

    苏娇的小手枪里还有一枚子弹,她倒挺勇的:“咱们在暗处呢,等我毙了他!”

    但乔震却说:“他马上就要喊你了。”

    果然,紧接着马驹又说:“苏娇小姐,苏大小姐,你们给我出来!”

    他先讲的粤语,接着又是普通话:“是大陆公安吗,我,九龙人马驹,四方典当行,季胤季老板的手下,我正在被季胤的朋友们追杀,我要寻求政治避难!”

    苏娇想上甲板看个究竟,但乔震阻止了她,而且压下了她的枪口。

    他说:“大陆来了上百号公安,有带望远镜的,你的枪不能再往外露了。”

    又说:“马驹准备栽赃季胤,而那艘商船……季胤就在商船上吧?”

    苏娇毕竟经验少,经乔震提醒才恍然大悟:“他点名了咱俩,咱俩就没法杀他了,他自爆自己是季胤指使的,就可以让大陆公安把季胤抓走,他和忠爷反而能平安。”

    季胤千算万算,算漏了一条——被人公开栽赃。

    关于走私一事,只要一天查不到忠爷头上,大陆公安也不能抓他,反而要优待他。

    所以他被抓到大陆其实没所谓。

    而今天运送皮子的人又全是忠爷的心腹,随着马驹反水,他们当然会心领神会,把那8张熊猫皮栽赃到季胤身上,大陆公安要不抓他就是失职,是渎职。

    是忠爷教马驹的,他一手的枪抵着忠爷,一手大喇叭:“我知道季胤在哪!”

    大陆公安的船上,此刻所有人,包括副指挥胡寄波都有点懵。

    按理被绑架的会是苏娇,他要营救的也该是苏娇。

    怎么马驹绑的是忠爷,而且他这意思……

    局长不明究里,但听到季胤二字,兴奋了:“小胡,咱们先抓季胤吧?”

    马驹还是高声:“季胤在四方商贸的商船上,他要杀我们,请你们立刻保护我们!”

    胡寄波当然说不行,但举着望远镜,他要等钟天明的消息。

    公安局长思考片刻,一声令下,船上一大半的枪口都指向了季胤的商船。

    一个红通通缉犯,一旦出现,他们是必须要抓的。

    另一边,季胤在驾驶舱里。

    阿旭冲了进来:“爷,苏小姐和少爷好像是安全的。”

    又问:“咱们现在怎么办,还要打吗,还是……撤?”

    本来他们今天来,是要趁着绑架案杀个痛快,至少要杀一半阮氏的人,为正口的进出口商业扫清阻力的,但现在突然,忠爷把季胤给爆出去了,怎么办?

    要跑吗?

    季胤却说:“把枪口对准公安,他们要敢开枪,你们也开枪!”

    对着大陆公安开枪,万一引来大陆军队,把他们全突突了呢?

    但阿旭心里虽然害怕,可面上一丝不露,只说:“是。”

    海上全是船,关键时刻季胤也顾不得了,命令手下们瞄准公安的船只。

    而且如果不是担心苏娇会发生意外,还要等钟天明的消息,他其实也想撤了的。

    毕竟对他来说,死都比被大陆公安抓捕,并让一帮蠢猪们公开审理他的强。

    不过现场虽乱,但其实只是信息差造成的。

    有个关键是,季胤得确定两件事,一是曾伯约死了否。

    再当然就是苏娇和季凯了,他俩真的是安全的,甚至能反杀马驹的吗,他不太信。

    话说,如今的大陆公安比季胤想象中更加注重走私产业,本来只是一条公安船,可就在他的手下们枪口瞄准之后,从远处又来了两艘,于他的船形成了包围之势。

    再不跑就或者死,或者真要被抓起来了。

    突然,一艘白色的大游艇与他的船并肩,并且刷刷刷,朝着他这边闪了三下光。

    季胤望远镜立刻扫过去,仿佛心灵感应,游艇上穿西服,戴墨镜的男人朝他竖了三根指头,他也于瞬间明白,曾伯约已经死了。

    季胤看表,也才十几分钟而已,钟天明就除掉曾伯约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以及,有没有留下证据?

    还有就是,乔震应该也和苏娇在一起,但是那个又臭又硬的臭老头呢,会不会他于苏娇来说是个拖累?

    不过既然钟天明已经解决了后顾之忧,季胤就没什么好怕的,给钟天明做掩护,赶紧让他登上忠爷的船,救下苏娇和季凯,之后他就可以撤离,逃命了。

    但今天的计划是被乔震打乱,并破坏的,此刻的乱局也是他造成的。

    但他虽然老,也脾气又臭又硬,可绝不是任何人的拖累,而且在用望远镜确定钟天明是安全的,也已经到位之后,今天的事情就由他来掌控权局了。

    忠爷以为只要把他俩甩到季胤一方,他俩就不敢露脸,也不敢杀他了。

    而随着马驹亮相,阮氏的人在看到之后,就会放下快艇,悄悄登上他的船,继而反杀苏娇和乔震,他也将从此永决后患,并得到大陆公安的保护。

    但岂知,半空中突然响起喇叭声,声音正是乔震:“王明王明,我是乔震!”

    晴天白日,海风栩栩。

    本来一条条的船只都只是沉默的徘徊对峙,但随着这一声,所有船只一片哗然。

    胡寄波回头看领导:“局长,是乔老,他在喊您。”

    有个底层逻辑是,季胤杀了乔震俩儿子,他绝不可能跟季胤做朋友。

    而且乔震是公安局长王明的老上级。

    他站了起来,说:“是乔师长,所有人安静,听他的示下。”

    但又立刻说:“寄波,看那艘快艇,快开枪!”

    有一艘快艇正在悄悄靠近忠爷的船,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在此刻的状况下有人贸然行动,就必定不是好人,但胡寄波才举起枪,快艇上的人顿时齐齐中枪,倒下。

    别的公安都在看胡寄波,还有人竖大拇指。

    但胡寄波看一眼他的老四六,有点汗颜,因为他刚才还没瞄准呢,当然也没开枪。

    他是举枪了,可快艇上的人不是他杀的,要他估的没错,应该是钟天明。

    他驾驶的是一艘游艇,跑得快,瞄准起来也快。

    当然,现在大家不纠结这个,只关注一点,乔老要怎么说,他们又该怎么做。

    很快,乔震的声音再度响起:“据我所知,红通通缉犯季胤一直在违法从事进出口走私业务,而且行为极其丧心病狂,今天,他就在现场的某条船上!”

    随着他这一句,且不说季胤当场骂了句脏话,当场就要下令手下们跑路了。

    王局长一声令下,所有公安的枪口也全瞄准了四方商贸的商船。

    刚才马驹讲过,季胤就在那艘商船上。

    忠爷和马驹心里有些狐疑的,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也就在这时,乔震先是报了两条船的编号:“OOLU3476和OOLU3478……”

    他反复播报了两遍,王局长也循声,通知所有人:“戒备这两艘船。”

    季胤都准备好跑路了,他自己当然要待在最安全的船头位置,把一帮手下们向船尾输散,要帮他挡火力,可是在听到商船船号的时候,他突然止步:“停下!”

    一帮手下看他:“爷,又是怎么回事?”

    季胤说:“立刻,都给我瞄准阮氏的船,我一声令下你们就放枪。”

    乔震刚才报的两艘船号恰是阮氏的商船,而虽然他还在沉吟中,但是季胤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乔震再说:“两艘船上就有季胤,而且就在刚才,他甚至枪杀了九龙总警司曾伯约……”

    之后的季胤就不听了,他亲自掌船,命令手下们:“放枪!”

    阮氏的人也全带着枪,但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被cue到,而且他们的目标是悄悄潜上忠爷的船,救人,杀苏娇,所以他们没有亮武器。

    季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枪是早就亮出来的。

    此刻公安才准备要开火,他的一帮手下们枪已经瞄准目标了。

    般在海上旋转,每艘船上,每一把枪都在往外飙子弹,但在这种火拼中,哪一方的反应慢一秒,火力就会被对方死死压住。

    一颗子弹就是一条命,阮家人的命。

    而阮家人,他们不但是忠爷的敛财小能手,而且已经全部扎根大陆,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大把的人脉关系,联起来就是一个人脉网。

    在大陆开始改革开放,全面向商业转型的当下,他们一个个都能成大企业家的。

    结果就因为乔震的三两句话,他们要葬身海上啦?

    枪.支走火烧出来的虽然是皮外伤,但是砂弹上有铁锈,极易造成人的身体感染,此刻忠爷也已经因为感染而在发烧了。

    但他还是想不通,乔震不是最恨季胤的嘛,可今天分明是个抓捕季胤的大好机会,他为什么不用,反而要调转枪口,除阮氏的人?

    难道他忘了自己儿子的死了?

    帮季胤,岂不是在帮杀了他儿子的凶手?

    且不说忠爷想不通,苏娇于自己这个半途相认的外公,除了钦佩就是敬仰。

    该怎么说来着,在大事大非面前,他都没有犹豫就主动放下了个人仇恨。

    难题也迎刃而解了,因为他的一声号令,阮氏那帮人非但跑不了,命都得留下。

    但他们的危险并没有解除,因为马驹还在这条船上。

    外公在广播的时候,苏娇举着她的小手枪盯着舱门外在放风。

    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响,船停晃了一下,她立刻举枪对走廊:“是谁?”

    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立刻说:“马驹,我手里有枪,我劝你不要下楼梯。”

    她会开枪,但只能打固定的目标,打不了移动的。

    所以在乔震讲完话,能帮她之前,她得先唱空城计,唬着马驹,不让他下楼梯。

    但当然,马驹在海上混了半辈子,苏娇可唬不住他。

    突然,楼梯上出现一只脚,苏娇心一横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她的子弹没了,但是随着马驹的一阵轻笑,苏娇才发那只是一只鞋子,是个诱饵。

    她最怕死了,当然转身就往驾驶舱跑,边跑边叫:“外公,救命。”

    苏娇在跑,马驹在后面扯她的头发。

    眼看他就要扯到了,而虽然最终他会杀了苏娇,但是,他准备先折磨她一番。

    这个女人太可恨了,从利叔到忠爷,要不是她,季胤和钟天明不可能那么顺利拿下,所以就算让她死,马驹也要她死的很痛苦才行。

    但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因为就在他扯上苏娇头发的同时他自己的头也被人抓住了。

    一个成年人的脑袋,按理一般人的手掌可抓不住。

    但是西九龙重案组的第一警长,钟sir有一米九的身高,还有着连男人看了都要羡慕嫉妒的胸肌,以及,一双蒲扇似的大手掌,搂人头就像搂颗篮球,他用也是打篮球的方式。

    一掌将马驹的脑袋扣到楼梯上,紧接着就是哐哐哐几下猛砸。

    马驹还年轻,当然比曾伯约和阮智信更强,所以闭眼忍撞的同时他艰难举枪。

    苏娇看他举起枪来,提醒:“钟sir,小心!”

    但她才喊出口,钟天明已经抓上马驹举枪的手了,接着一个反绞。

    那是绝对的身高和体力才有的碾压式攻击,只听咔嚓咔嚓两声,枪落到了地上,马驹的右手也软了,耷拉了。

    不过他还有左手,就在右手受难时抽空抽出了匕首,寻机就刺。

    但钟天明可不止在警校里受过正规训练。

    他是在海盗窝里经了千百回厮杀的人,虽然他穿上警服就得文明执法,可他骨子里是个暴徒,穿西服的暴徒。

    一把反掰,先是手腕,随着咔嚓一声断了,紧接着再一个反掰,马驹的肘腕应声而断,钟天明双眸带笑盯着痛到几欲晕厥的马驹又突然抬脚,两记狠踏。

    他向来上班穿的都是运动鞋,但今天是皮鞋。

    而且是苏娇专门定做的,这些年比较流行的,跟钉铁掌的皮鞋。

    它走起路来会夸夸作响,要拿来踹人……

    苏娇看到马驹的两条小腿从中间位置一弯,然后他整个人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倒下去了。

    再看他从胳膊到腿,浑身像触了电一般瑟瑟发抖,苏娇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于同时,她脑海中闪回过一段记忆,记忆里也是这样的船,船上也是像此刻的马驹一样,浑身的关节歪歪扭扭,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多人,她就站在人群中。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懂。

    就好比把个布娃娃剪烂剪碎,现在的马驹就是,胳膊是断的,腿也是,他虽然还活着,但是他躺在那儿,就好像一个被撕碎了的布娃娃一样,多看一眼人都害怕。

    苏娇一想起那可怕的场景来就觉得极度不适,索性就不想了。

    当务之急是得把季凯和那个平白无故遭殃,被绑来的姑子找到。

    二层船舱她已经整个找过了,没人,她估计季凯应该在底舱,就拉钟天明:“季凯应该在下面,走吧,你陪我一起下去找他。”

    钟天明却挥开了她的手,并说:“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去吧。”

    见他拖起马驹往驾驶舱隔壁的厕所而去,苏娇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才走到底舱的楼梯口,正在费力的拉盖板,就听砰的一声,枪声。

    就在她出神的功夫,钟天明从厕所出来了,拿了一块白毛巾,边走边擦手。

    到了苏娇身边,他只一把,轻轻松松就拉起了盖板。

    他有个习惯,背包里总是有一大沓崭新的白毛巾,用来擦手擦东西。

    苏娇原来一直觉得那是因为钟sir讲卫生,是个好习惯,但此刻她突然恍悟,他随然出手野蛮狠辣,但是心思却极其缜密。

    随时随地带着毛巾,只是因为他想擦除自己的指纹。

    那么,被他拖进洗手间的马驹应该也已经凶多吉少,大概率是见阎王了吧。

    底舱没有灯,一片漆黑,苏娇随走随喊:“季凯,凯少?”

    突然,她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灯光随之亮起,钟天明搂住了她的腰:“小心。”

    钟sir这人是,能给苏娇多少的惊吓,就能给她多少安全感。

    他刚才那一手差点吓死她。

    但此刻靠在他胸膛里,又是满满的安全感。

    差点绊倒她的是那个姑子,衣服倒是完好的,但是人昏迷着,两颊肿的老高,两只眼眶也是青的,那都是被绑匪给打的。

    钟天明左右一看,揭开一只油桶,再一拎,季凯被他从里面拎出来了。

    季凯也一样,脸颊是肿的,眼眶是青的,显然也是被打晕的。

    在一桩严肃的绑架案中,绑匪侵犯受害者的可能性不大,但打是一定要挨的,想到这儿,苏娇又不禁要感谢她的老外公。

    要不是他那个宁折不弯的臭脾气,要不是他舍不得她吃苦,此刻她的两只眼圈应该也是青色的了。

    苏娇怎么摇季凯都不醒,但是钟天明舀了一瓢冷水照头一浇,季凯鼻子一皱肩膀一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再一看,小家伙笑了,声音蔫蔫的:“钟sir!”

    又是钟天明把他给救了。

    钟sir人高马大,一手抱起季凯,一手扶起那姑子,直接上楼。

    而海上的情况是,三艘大陆公安的警用船,加上季胤带的全是冲.锋枪,甚至还有AK,两方围剿,基本把阮氏的人给端干净了。

    公安的人已经放下皮划艇,在往阮氏的船上突击逮人。

    且不说尚且垂死挣扎的忠爷目睹全程要做何想,又该有多痛苦。

    钟天明和苏娇刚刚把人转运上楼,就迎上了乔震。

    他做事,有种苏娇从未见过的人,大家长式的温情。

    他先是从钟天明手里要过季凯,把他抱进船舱,安顿好,又跟钟天明一起把那个小姑子也扶了进去,然后就关上了舱门。

    回头,他指着远处,四方商贸的商船说:“钟sir,现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咱们横船拦住那条船的去路,外加火力阻断,公安们就可以抓季胤回去受审了。”

    见他俩不做声,又解释说:“现在是我能抓到季胤最好的,应该也是唯一的机会。”

    钟天明愣了一下,苏娇也是。

    但立刻他们也就明白了。

    乔震刚刚大公无私,会配合他们解决的公事,但他的私仇他一直都没有忘。

    而现在,他需要他们配合他拦住季胤,逮捕季胤!

    钟sir再看苏娇,眼神里早没了刚才杀马驹时的狠辣和坚决,只剩一片迷茫。

    当然了,他太太的外公要抓她爹,而且是生死之仇。

    饶是钟天明也很为难。

    他该怎么选,又该怎么办?

    第82章 第 82 章

    这船上当然有枪, 而且全是链条子弹的冲.锋枪。

    乔震一手提两杆,子弹叮叮作响,他把枪砸给了钟天明:“快!”

    季胤也是杀嗨了, 此刻亲身上阵, 正端着枪在给突击登船的公安们做火力掩护。

    他玩了半辈子的枪, 技术是真好。

    钟天明回头的瞬间,随着他的一梭子弹,一个人惨叫着坠入了海中, 旋即又被公安扯着头发拎起, 他也笑了起来,笑声穿过海域, 清晰可闻。

    乔震见钟天明不接枪, 生气了:“子弹算我的, 人命也算我的。”

    他会担下所有的子弹和人命,可是钟天明非但不接枪, 还步步后退?

    所以他和曾伯约一样也是个黑阿sir, 社团的代言人吧。

    乔震另一只手里是手.枪, 顾不得有人看到,他举枪瞄准钟天明。

    钟天明说:“乔老,我知道您心里着急,但是还有上市的事。”

    乔震并非冲动之辈,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他把四方商贸也摸得很清楚:“季凯愿意听阿娇的,而季胤的掌柜许昌, 他爸就是当年季胤杀的, 我可以去说服他, 上市的事情由他全盘操作。”

    一个能把国营企业经营成地方龙头的老革命,他不但会打仗, 还懂商战。

    季胤手下那帮子,像许总,当初就是被季胤杀了爹的,是,多赖季胤的抚养和栽培才会长大,混出名堂,可一旦季胤被抓,为了保自己的富贵,他也会配合苏娇。

    因为他手里有5%的,四方商贸的原始股,那将是一大笔财富。

    老爷子把钟天明的话给堵了,而且押着他,要他现在就帮苏娇夺权,钟天明要不照做,在乔震看来,他跟季胤,就跟曾sir和忠爷一样,是警匪同盟了。

    钟天明是混过海盗窝的,天不怕地不怕,但在此刻他被这个老革命家逼的步步后退,乔震语疾:“就现在,跟我去驾驶舱,我会随时掩护,不让你被拍到!”

    又举枪大吼:“你敢扶持黑恶势力,我不介意帮阿娇处理了你!”

    但他突然一愣,因为他看到钟天明目光游离了一下。

    他猛得回头:“阿娇?”

    他们是在二层舱的走廊上,苏娇本来跟钟天明站在一起,但是乔震回头,就见她不知何时跑远了,站在楼梯另一端,厕所的门上。

    他警惕了,竖眸问:“你在那儿干嘛?”

    该不会,她明面上向着他,私底下却在给季胤通风报信吧?

    乔震眼里在冒火:“给我回来!”

    几乎同一时间,海上响起喇叭声:“公安同志们,再见!”

    “嗷嚎,再见!”

    “呜呜,嗷嗷,再见再见!”

    乔震闻声而转,就见四方商贸的商船加足了马力,正在向边境线驶去。

    嚣张如季胤,他非但没有躲回船舱,而且就大剌剌的站在甲板上,在朝公安的船只挥手,这边大陆的,不论公安还是海警,不明究里,也都在向他挥手。

    另一边,香江海警的执法船一看到他,就跟瞎了似的,原地调头就跑。

    就不说拦截距离了,眼睁睁的,季胤都要跟出他的射程了。

    乔震顾不得了,大庭广众之下,抬枪就要射击。

    但钟天明抬起了他的枪口:“乔老,人已经跑了,小心流弹伤到普通人。”

    不仅仅是因为杀子之仇,更是因为季胤的滥杀无辜和他的猖狂,以及,他现在所做的是高利贷和色.情业,他是一边吃着男人的血,一边还吃着女人的血。

    什么叫剥削阶级,说的就是他。

    天赐良机,乔震终于蹲到一个可以革季胤命的机会,结果就这样让他逃了?

    而且他猖狂到,分明乔震怒发冲冠,举枪瞄准,可他竟然还在挥手炫耀,示威。

    他就仿佛在说:看吧,你乔震能革命能杀鬼子,但你就是杀不了我。

    乔震双眸迸火咬牙切齿,要不是钟天明腕力太大,他能连钟天明一起嘣掉。

    但钟天明怀疑他可能误解季胤了,因为……他猛得抬头:“爷爷!”

    乔震一抬头,也立刻说:“阿娇,小心!”

    但已经晚,苏娇抬头的瞬间举手,颤声说:“爷爷,您别冲动!”

    这船上不止乔震一个爷爷辈儿,还有一个,就是被大家忽略了的忠爷。

    话说,他当着苏娇的面玩过两回喷子,一回被她调了子弹,打出来的是空包弹,今天是被乔震做了手脚,在精密的枪械上,他卡了一枚钉书针。

    忠爷穿的是绸面夹袄,右侧整个袖子全被烧掉了,胳膊也冲的斑斑起皮,以及他的胸膛,胡子,下巴,也被不同程度灼伤,他还发烧了,但是,他还得开得了枪。

    而此刻他的喷子已经修好了,经过艰难的跋涉,他爬到了楼梯上,枪口正对苏娇,只需扣一下扳机,就能把这个祸水般的女人打成稀巴烂。

    忠爷冷笑,心说想他一开始是多么谦逊,上酒楼找苏娇培养感情,后来不论炖一盅什么样的汤,苏娇要多少钱,他都没有皱过眉头,他讨厌她,但一直以礼相待。

    可是苏娇呢,她甚至还不如钟天明的奶奶。

    阮老太太虽然因为是绝户也不得不招婿,可她懂男尊女卑,待他也没得说。

    但苏娇不是的,刚才忠爷听到乔震所讲的,苏娇伙同季胤,秘密借壳上市的事了,冷静下来一回想,答案昭然若揭,她是季胤的女儿啊,钟天明之所以帮季胤,也是因为他个软骨头,明明有站着做男人的资本,却非得要朝一个女人下跪,他贱!

    钟天明,一个堂堂九尺的男人,踩自己的爷爷而捧季胤,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

    忠爷可真后悔,早知如此,在他小的时候,自己就该找人弄死他。

    而不是养虎为患,到今日,他要遭受背刺。

    忠爷只需扣动扳机苏娇就会死,但他眼神示意钟天明:过来!

    苏娇就在枪口下,乔震和钟天明当然乖乖听话,跟她并肩站到了一处。

    忠爷手颤颤巴索,在几人的提心员胆中开口:“天明,我有上百公斤的黄金。”

    黄金是货币的砝码,也比货币更加值价,向来以克算。

    但忠爷拥有的,是公斤级别。

    他又说:“我看来是活不了了,但是你只要杀了她,我就告诉你密码。”

    他的黄金当然是洗白了的,而且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谁想拿,得有密码。

    在这一刻苏娇和乔震同时侧眸,好大的诱惑,他俩都心动了。

    那钟天明呢,在片杀人不必负刑责的海域上,他会怎么选?

    苏娇恍惚间有种错觉,似乎也是在海上,在船上,有人枪指她的脑袋,逼迫过钟天明,但记忆里也跟此刻一样,满船的血和尸体,状如地狱。

    乔震当然很担心,他不怕自己死,但甚至不愿意外孙女娇好的脸蛋被划破一点。

    他开始讲大道理了:“忠老您要冷静,犯了错就坦白,政府方面……”

    这简直雪上加霜,忠爷嘶吼:“闭嘴!”

    他又说:“天明,我是为你好,我也会把一切都给你,但你必须杀了她!”

    又说:“她活着对你没好处,反而会害了你,杀了她!”

    钟天明终于说话了,却是反问:“您马上就要死了,还是放不下浮名浪誉?”

    “我是为你好。”忠爷说。

    钟天明说:“她是投名状,而您为的是您自己死后的殊荣。”

    且不说苏旺是个小厨子,哪怕季胤是她爹,苏娇也只是个女人,在忠爷的眼里女人甚至不算人,他自己都将死,却还执著的要钟天明杀了苏娇,倒不是真的为大孙子好,而是,只要钟天明能杀了苏娇,就等于交了投名状了,以后他不计一切,都要维护忠爷的名誉,而不是让忠爷像利叔一样,死后还要被诉上法庭,判刑。

    他要的是他在大陆只用省量捐款换来的荣誉,是他在九龙的赫赫威名。

    忠爷被大孙子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了:“是你逼我的……”

    他要亲自动手。

    但突然,忠爷脖子上多了两条细细的胳膊,他于同时扬天扣发扳机,散弹射向天空,紧接着接连两记枪托枪到他头上,忠爷彻底晕了过去。

    那细胳膊的主人是顶着熊猫眼的季凯,跌坐到楼梯上,孩子说:“吓死我了!”

    在绝对的大家长面前,钟sir都自惭形秽。

    因为乔震的反应比他还快。

    他这边扑向苏娇,乔震已经在拿枪托砸忠爷了。

    砸完人,他再看季凯:“你小子人不大,胆子倒不小。”

    季凯看他转身往室内走,跟在屁股后面八卦,追着问:“你想抓我爹呀,为什么,就因为他原来是地主狗崽子吗,爷爷,你现在还在斗地主,对吗?”

    哐啷一声,乔震关上了驾驶舱的门,季凯的鼻子都差点碰出血来。

    再说苏娇。

    刚才忠爷开枪的时候钟天明眼疾手快,把她撞开了。

    本来以为她没中枪,结果看她转身,背上全是血,他忙问:“你受伤啦?”

    苏娇虽然也被吓坏了,但是并没有受伤,指墙壁,她说:“刚才擦字儿时蹭上的。”

    钟sir回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依稀可见,墙上有个浅浅的,大大的,用血书写成RUN。

    Run,跑的意思。

    所以季胤刚才能跑那么快,全凭苏娇给他通风报信。

    但是她又怕老外公发现,所以一直在用背蹭啊蹭,就蹭了满背的血。

    那血则是卫生间里,被钟天明一枪嘣掉的马驹的。

    钟天明得回驾驶舱,开船返航,但苏娇拦住了他:“咱俩也被劫上这样一艘船过?”

    这艘船就是忠爷手下,往来于两地的商船,十多来没有更新过,还是老船。

    钟天明脚下一顿,皱眉:“该不会,你想起什么来了吧?”

    苏娇想了想,摇头说:“没有。”

    她脑海里只是闪过几个画面,但太可怕了,她不要多想,也不要想起更多。

    而且她是个乐观的人,不会纠结过去,只会赚钱,也只会向前看。

    听说她没想起来,钟sir显然大松了一口气,进了驾驶舱,开船去了。

    ……

    忠爷并没有死,但等回程时就因发高烧而昏迷了。

    今天海上发生的事情不仅大陆,香江这边的媒体也在关注。

    钟天明他们还好,季胤回程的时候,好些个闻讯赶来的记者追着他一路跟拍。

    而要说在整件事情中谁最倒霉,就属阮智信了。

    他是被曾伯约的手下们给抓到的,而且钟天明跟他耍了个小花招,他用来击毙曾伯约的,是曾sir自己的枪,但是他塞给阮智信的,却是阮智信自己的枪。

    阮智信清醒过来一看曾sir已经没命了,枪在自己手里,怕说不清楚,他就把枪扔海里头了,按理来说他至少有一半安全了吧?

    但并不。

    曾伯约的手下们上了游艇,从驾驶舱里搜到曾sir的枪,再一查指纹,好家伙,不但证据确凿,而且还给阮智信加了一条指控:隐匿作案工具!

    等钟天明他们回程,到码头的时候,阮智信已经被逮捕了,正在大呼冤枉。

    恰看到钟天明乘坐的船经过,他大叫:“看到了吧,他才是凶手!”

    是的,钟天明才是凶手,但此刻他正驾驶着一艘船驶离,往东九龙而去。

    而因为他驾驶的东九龙的正规商船,阿sir们甚至都没有查他。

    在路上,钟sir得跟乔震交待一下,那就是,正如乔震怀疑,忠爷有勾结的警察,而他作为警察,也有勾结的社团,而且今天,他的人还非法里羁押了三个警察。

    乔震没说话,但是面色阴沉,还深深叹了口气。

    季凯想到一句话,就说:“老爷爷,您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吧?”

    乔震不理他,但是侧首看苏娇,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非但忠爷反对他俩的婚事,他也一样,他可以对钟天明黑白两道都走,杀人越祸的事视而不见。

    但就像他反对乔红革和季胤在一起,他也不愿意外孙女嫁这么个女婿。

    不过乔震也无法理解忠爷的丧心病狂,所以哑声说:“忠爷也该满足了的。”

    钟天明毕竟是孙子,当然更了解自己的爷爷。

    他说:“他只要活着,就不会满足的。”

    见乔震在看自己,他解释说:“他只有七分能力,却有十二分的野心,还有整整一百分的贪婪,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恶龙,也注定会死于自身的贪婪和欲.望。”

    其实忠爷已经不能算是贪婪,而应该说是一种囤积癖了。

    他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只要他愿意激流勇退就好,可他不能,因为他爱的不仅仅是金钱,他更爱自己一手打造的走私帝国,以及征服阮家人的快.感。

    他享受阮家人屈膝奉上的黄金,也享受作为赘婿,扬眉吐气的每一刻。

    非死,他放不下那种快感的。

    说话间船到东九龙的码头了,钟诚早在码头等着。

    一行人上了车,直奔殡仪馆,车停在殡仪馆,钟天明立刻下车,直奔太平间。

    季凯只是个凑热闹的,但跑的最快。

    乔震虽年龄大,但脚步竟然不输季凯,跑的一样快。

    苏娇回头看钟诚带人停在了太平间门外,转过头来又拉了钟天明一把。

    关于今天偷偷放走季胤,是因为她知道,至少在目前,九龙必须有社团,也必须有社团大佬的存在,而且只有季胤在,上市一事才能办的更快。

    而要说钟天明会不会变成曾伯约,她觉得不会。

    钟天明现在做的事情不合法,一旦被警方查到证据,是要被判绞刑的,而且苏娇不止现实中怕钟天明,刚才在船上偶然想起的画面,也够叫她毛骨悚然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偶尔也怀疑,也怕,但是在大的立场上,她站钟sir。

    不过她也得提醒钟sir:“我外公很可怜的,而且他是个好人。”

    又说:“你是把一起出警的警察抓了吧,是陈明吧,你总不能……”

    他早晨是跟别的阿sir一起出警的,后来应该是把同行的阿sir给非法囚禁了,而就苏娇所知,他的同僚当中,哪怕最亲近的陈明也不知道他做的所有事。

    那么现在呢,他会怎么对付被关起来的那个阿sir,该不会又要杀人灭口吧。

    说来也是巧,他俩还没进门,就听到一声:“乔,乔师长!”

    苏娇快跑两步进门,就看到一个奇异的场景,郭双刀郭堂主站在乔震的对面,竟然在朝着乔震警礼,而且是警军礼。

    但乔震毫不犹豫上前,拢圆了就是一个耳光,直接把郭双刀打翻在了地上。

    这就得插个题外话了。

    除了季胤和忠爷,九龙有个特别牛逼的大佬,叫郭双刀。

    但他并非地头蛇,而是从大陆跑过来的退伍军人,然后他强势占走了尖沙咀,还胆大包天,动不动跑到香江岛上,中环去化缘。

    对了,在他的地盘上还有规矩,老人不抢,小孩子不抢。

    但他因为太能抢金店,这些年来也是声名在外,在前年,被钟天明抓了以后中环的金店才算安生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没有被判刑,在外逍遥。

    而就说巧不巧,郭双刀当年做毛头小兵的时候,乔震就是师级干部。

    见了老领导,大佬也要敬礼的。

    而要说刚才乔震只是怀疑,钟天明也不过屠龙者,杀曾伯约只为取代他的话,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苏娇走了乔红革的老路,也找了一个野心勃勃的恶人。

    可怜罗瑶罗sir跟具尸体在一起,已经在冷库里被关了一天了。

    钟天明是来放人的,但现在他进不了冷库了。

    乔震在一巴掌打翻郭双刀,拔枪对准钟天明:“你他妈的,王八蛋!”

    钟诚一看不对劲,带着人也全冲进来了,拔枪就指乔震:“乔老,冷静。”

    郭双刀也带了两个马仔,人马不多,战斗力也不行。

    但他一爬起来也拔枪,不过是对准钟天明,他的俩马仔也一样。

    季凯一看,可算回头来找苏娇了:“这又是啥情况?”

    苏娇都有点累了。

    几拔势力,各怀心思各为其主。

    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自打她做了那个梦,九龙所有的龙卷风就全卷她身上了,从社团到九龙的警察再到大陆的老军人,这几股势力,她该怎么调停?

    她也曾雄心勃勃想做九龙话事人,但今天这事儿,她都话不下去。

    乔震以为钟天明是新的恶龙,要除龙,钟诚要护主人,郭双刀大概是军人的血脉又觉醒了,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乔震的助力,新的火拼一触即发,如何是好?

    不过今天的事虽然苏娇搞不定,但钟天明可以的。

    乔震的枪口就顶在他脑袋上,他双手高举,先说:“我不会变成曾伯约。”

    乔震抵他后退两步,倒也没开枪,但问:“我凭什么信你?”

    钟天明扬头,但没有后退,只说:“那是12年前,有个女孩邀请我陪她一起过生日,当时我问她,如果我无所不能,可以答应她所有的愿望,她想要什么礼物。”

    苏娇后退了一步,因为她怀疑钟sir说的那个人是她。

    但季凯还不忘搞八卦:“可恶,钟sir竟然还有别的女人,苏小姐,甩了他!”

    钟天明再说:“当时我们一起去的香江岛,一个山顶的度假村,望着脚下繁华整洁,天堂一般的香江岛,女孩说,她希望九龙以后不要再有社团,不要总有马仔追着她爸收保护费,不要总是她每每上学都需要人来接送,否则就会被死变态抓走,不要她妈妈打三份工来供她读书,她希望街道干干净净,人人讲礼貌,希望阿sir能抓走所有的坏人。”

    乔震冷笑:“九龙是战略缓冲区,没有人能把它变成香江。”

    钟天明说:“可我答应过她,我就必须做。”

    乔震说:“你拿哄小孩子的话哄我?”

    钟天明还真没哄乔震。

    因为在苏娇12岁那年,邀请过钟天明一起过生日,也就是她忘掉的那次出海。

    她虽然忘了,但她确实许过那样一个愿望。

    钟天明坚信自己不会变成恶龙,因为他考警校的初衷其实很简单,就是帮大小姐圆梦!

    第83章 第 83 章

    作为成年人, 甚至于是一个老人,乔震是理解不了钟天明的。

    他年幼时不甘被地主欺压,扛起锄头反抗, 后来见人们还是吃不饱, 毅然决然率队奔赴北大荒, 扎根垦荒,一干就是十年,出了监狱发现大家依然穷的要死, 接过濒临倒闭的东海渔业就开始搞经营, 他的纯粹是家国大义,理解不了儿女情长。

    反而, 他觉得钟天明哄他就像哄孩子,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再说:“九龙永远不可能变成香江, 你哄得了孩子,可哄不了我。”

    他眼看就要扣扳机了, 他也准备好了扣扳机, 毕竟走了钟sir还有张sir李sir, 个个都是大佬们的傀儡,也个个都是只会贪得无厌的恶龙。

    要没了乔震,东海渔业会再换一个书记。

    只要苏娇愿意相帮,就依然能上市。

    但要没了钟天明,苏娇就不会重蹈她妈的覆辙,被渣男欺骗伤害, 一生都走不出。

    不说苏娇, 季凯都觉得问题严重了。

    他说:“苏小姐, 这个爷爷好像真的要杀人!”

    郭双刀也觉得不对,收了枪看乔震, 小声说:“师长,要不您先听我解释?”

    乔震怒吼:“滚,你这个军队的败类,人民的耻辱!”

    钟诚和他的手下们也全懵了,齐齐回头看苏娇:这下可怎么办?

    但就在这时钟天明又说:“那女孩的妈妈,她是我的老板娘,当时她也说,九龙永远不可能变成香江,我的誓言也只能用来哄小孩子,我于是问她,就没有意外或者例外吗,就真的永远都不能吗……”

    乔震突然止息,因为他意识到了,钟天明说的那个女人是乔红革。

    紧接着钟天明又说:“女孩的妈妈想了很久才跟我讲,等回归吧,就会了。”

    在一帮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在苏娇都以为自己要喜当寡妇时乔震收了枪。

    是啊,一个从小长在香江的阿sir,怎么会平白无故,又冒着风险接受大陆来的公安卧底,又怎么会联合大陆公安,誓要打击海上走私呢?

    只有一个可能,他虽然并不了解大陆,但他愿意信任大陆。

    而那份信任是在12年前,乔红革给他的。

    ……

    不论周进莲还是郭方和阿发等伙计都觉得苏大小姐太娇气,也很讨厌她。

    她小时候待钟天明也确实不好,就因为第一眼看到他时他脖子上锁着铁琏,她就把自己已经死了的,小黄狗的名字送给了他,总是叫他田鸡仔。

    她也会因为他身上疤痕满满眼神太凶,她的小同学们不喜欢,就抗议,拿石子砸他,不允许他出现在她周围,甚至还会强迫他吃她不喜欢吃,又不敢到掉的食物。

    她强迫他帮她写作业,自己犯了错怕父母责备,也要赖给他。

    可钟天明就是喜欢她,甚至他没有选择去混道,而是去苏记做工也是因为她。

    因为她是他在逃出海盗窝后看到的最干净最漂亮,也最美好的女孩。

    而且其实她也有苦恼的,觉得爸爸一天工工作16个小时太辛苦,觉得妈妈辛苦攒钱,她想要的衣服和首饰却迟迟不打折,简直可恨,每每丧辉上门收保护费,总会有争执,虽然苏旺和乔淑贞尽力保护,不让她看到,但她也会伤感。

    钟天明虽然没读过书,可是帮她写作业,写的比她自己还要好。

    她就会欣喜的夸赞他,以后大概能像梁铖一样去香江岛,去做办公室的工作。

    她还总是雄心勃勃,说要竞选港姐,然后带着父母离开香江,去美丽的香江岛上生活,但她也会怀疑自己行不行,因为她非常讨厌穿泳装站在大众面前当花瓶。

    所以她心底里想要改变的一直是九龙,是她从小长大的家。

    她是幸福的,也是迷茫的,而在她忙忙碌碌的生活里,她只会向钟天明倾诉心事。

    因为她觉得他就是她小时候养过的大黄狗回来了,又回来陪她了。

    于别人来说,她欺负他的行为算是霸凌,也是侮辱。

    但于钟天明并不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信任过,也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可大小姐会全心全意信赖他,小小的他也一样,只信赖她。

    既然她最终没能离开九龙,既他许了诺,就该把九龙变成她梦想中的样了。

    但当然,这一切他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苏娇的。

    因为忠爷至少有一件事没看错,那就是,钟sir对于金钱和权力的兴趣,远不及做一个普通人,每天听苏大小姐的絮絮叨叨,和她各种小苦恼来的更大。

    他也只想做个普通人,努力工作,认真生活。

    而不是非要把整个九龙踩到脚下。

    ……

    乔震收枪的同时挥手,示意钟sir进太平间,但在钟天明欲要关门时他脚一抵,卡住了门,并且也跟了进去,他总得知道,钟天明要怎么处理知情者。

    其实事情并没有乔震和苏娇等人想的那么难办。

    钟天明不但现在要做警察,回归后也不想被清算,就必定把事情做的特别严谨。

    虽然在罗sir被控制后又来了两个法医,但他们和罗sir是被分开控制的。

    他俩被带到了一间空的尸体存放室,是钟诚接待的,目前给他俩的理由是,电动门锁坏了,打不开,所以那俩人出不来,就一直在里面等着。

    这间尸体存放室里只有罗sir一个人。

    她是被反捆着的。

    因为室内温度太低,怕冻出病来,郭双刀还给她裹上了毯子。

    钟天明一进门,就把她嘴里堵着的白毛巾给摘了,轻摇她肩膀:“罗sir?”

    罗瑶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但是钟天明再凑近了一点,才伸手要碰,罗瑶的头猛然撞向了他的鼻子。

    刹那间满眼星星鼻血狂飙。

    钟天明站了起来,后退仰头,半晌又问:“你搞什么?”

    罗瑶咬牙切齿:“钟sir你勾结社团绑架警员,别想我会放过你。”

    乔震微颌首,这个九龙女警蛮不错,他很欣赏。

    现在就看钟天明还能怎么狡辩吧。

    钟sir掏兜,就发现白毛巾全用完了,鼻血滴嘀哒哒流个不住,他转身欲找纸,是他的大小姐,递了一条白毛巾过来,同时抿唇笑了笑,又转身退到后面了。

    他回头看罗瑶:“你被郭双刀非法绑架,囚禁了?”

    罗瑶冷笑:“难道不是你指使的?”

    钟天明坦言:“是。”

    罗瑶一噎,扬起了脖子:“你要敢对我怎么样,我曾伯伯……”

    “曾sir已经去世了,是被阮智信杀害的。”

    钟天明用一句噩耗打断,并在罗sir的愣神中走近她,吸鼻子:“两年前,我向上呈交的证据足以判郭双刀绞刑,但是罗sir应该知道,是谁在拿到证据后伙同律师销毁罪证的吧。”

    罗瑶再是一噎,因为当初帮郭双刀销毁罪证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爸。

    何其讽讽刺,被释放的郭双刀最终却绑了她。她想了想,低声问:“为什么?”

    钟天明再吸鼻子,并说:“本来我还有能保郭双刀上绞刑架的证据,但是我想,既然你爸最终也会把证据销毁掉,那我何不选择直接送给他,毕竟……”

    在罗瑶的泪目涟涟中他站了起来,转身向后,靠到了摊着尸体的移动床上再摊手:“既然大家都一样黑,我又何必独竖一帜,做个讨人嫌?”

    是啊,就连罗sir她爸,高层警司都拿证物当儿戏,钟天明一个底层的小警察还坚持正义,那不可笑吗,本来就是个大染缸,他怎么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但罗瑶其实是有理想的,像她和陈明,重案组的大多数警员,至少在面对普通案子时,在没有上级施压的情况下,他们会坚持正义,他们也都愿意臣服钟天明。

    因为他是老大,他也向来是最坚持正义的一个。

    可现在钟sir告诉罗瑶,本来他跟她一样,也曾心怀正义,之所以向强权,向黑恶势力低头,只是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

    罗瑶终于没了愤怒,也旋即觉得无比悲伤,还特别的疲惫。

    因为她发现钟天明说得没错,且不说他改变不了现实,她甚至改变不了她爸。

    所以事实就果真如此,这个糟烂的九龙,也果真只能永远烂下去了?

    苏娇得承认,自己这辈子的选择再明智不过。

    钟sir穿的西服是她专门订做的,恰合他的身材,而虽然她原来总嫌他生的太壮,除了胸之外一无可取之处,可现在她得承认,阿sir就该他这样孔武有力才好。

    他的脸也好看,那意味着将来有了小崽崽,样子也肯定好看。

    他还比她更聪明,孩子的脑瓜子只要随他,就不必像她一样,天天操心成绩了。

    他再度走向罗瑶,缓缓下蹲并单膝跪地,又说:“记得咱们一直在追查的,熊猫皮的走私业务吗,就在今天,那帮人全部被大陆公安抓捕了。”

    他还很年轻,眉弓是那么漂亮,一双眼睛就仿佛有磁性一般,叫人想要多看一眼,而虽然罗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也很欣赏这位上司的。

    而只要是警察,就没有不知道走私业务的。

    女孩子间的共通性,罗瑶也特别讨厌关于熊猫皮的走私,但她也知道,那件事是曾伯约和忠爷在做,她心里也总会觉得不舒服,可她不认为自己能干预得了。

    但是曾伯约死了,所以的走私犯被大陆公安抓了?

    钟天明说的是真的?

    罗瑶吸鼻子,先回头看苏娇,见她在坚定点头,又问钟sir:“真的?”

    钟天明点头,并说:“改变不了别人,那我们就改变自己吧,恭喜你了罗sir……”

    他扶罗瑶站了起来,并说:“据我们所查,所有的走私案都跟东九龙,东方巴士的董事会主席忠爷,也就是钟盛老先生脱不了干系,我们也将彻查此事,而你是这桩案子里至关重要的阿sir之一,等案子尘埃落地,我会为你申请荣誉积分.”

    乔震看到这儿就转身出门了。

    毕竟他年龄大了,跑了一整天,也累得慌,坐到休息厅的大沙发上,他回头四顾,问:“有没有水,给我喝一点?”

    郭双刀笑眯眯,双手奉茶过来:“领导,请喝茶。”

    乔震瞪了他一眼,但也接过了茶杯,一口喝掉半杯。

    再看苏娇出来,他起身肘上她的手出门,转而上了车,并深深吐了一口气。

    苏娇也陪他上了车,并小心翼翼问:“您不生气啦?”

    再摇摇乔震枯枝般苍劲的手,又说:“我们这儿和你们大陆不一样的。”

    乔震突然鼻哼一声,却说:“都是同胞,没什么不一样,而且大家其实很像的。”

    香江的警察们,就像罗瑶,一开始也会心怀正义。

    但社会本身是个染缸,待的时间久了,她也自然而然会被同化。

    大陆不也一样吗,沿海的公检法,好多还是转业的军人呢,不也一样腐化了?

    乔震依然不能理解钟天明,甚至觉得不可思议,但正如他所言,经过今天,两地的走私业务将遭到重创,而只要没有阮氏人的阻挠,正规贸易将能迅速展开。

    那一切,就值得乔震这一趟的奔波和冒险了。

    而且他自己都有错,助纣为虐忠爷那么久,又怎么能要求钟天明做个完人呢?

    他说:“你去跟天明讲一声,我累了,安排个司机,我要回招待所。”

    这意思是他的火终于发完了,也不会再对钟天明大呼小叫了呗。

    苏娇也得回店里了,她笑着说:“好。”

    接下来当然还有因为走私案而引发的一系列烦杂而琐碎的事情,毕竟九龙第一警司离奇的丧命海上,东九龙第一大佬忠爷也命悬一线,媒体当然要追踪采访,记者也要报道,而就在这些事情演绎的轰轰烈烈时,被绑几个月,下落不明的阮家大少爷阮天浩竟然被人直接扔到了电视台的门口,好家伙,又是一个劲爆新闻。

    对了,虽然他自己一口咬定是季胤绑架的他。

    但是据警方查到的,绑架犯的案底,对方却是利叔的人。

    这所有的事情就仿佛打了结的毛线,越查越深,越捋越乱,一发而不可收拾。

    但那一切跟苏娇并不相干,她也不过个听八卦的小市民而已。

    而在风雨飘摇,忠爷几番病危又历经抢救,最终无效的这段日子里,苏娇依然顾不上九龙的生意,因为她需要跟着许总去很多部门,来协调紫荆仓储的收购事宜。

    因为整个警界和商界的大地震,收购案进行的异常顺利。

    这也叫季胤最近简直狂的不行,因为不好出面嘛,他向来都是在车里,等着许总和苏娇办完事出来,再把苏娇送回苏记。

    他还要求司机把车尽可能的开慢一点,就为能在路上跟苏娇多聊几句,当然,都是捡她爱听的说。

    正好今天媒体宣布了消息,说是忠爷抢救无效去世了。

    季胤侧眸盯着后视镜里闭眼养神的苏娇,就说:“忠爷这一去,阮智信可就永远都翻不了案了,阮天浩在绑架时伤了元气,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这意思是钟天明虽然下了黑手,但不必担心阮天浩以后会找他复仇了,而关键在于,他囚.禁阮天浩的时候,把对方给搞残了呗。

    其实这方面苏娇并不操心,因为不论阮天浩还是阮天赐,都是从小生活在蜜罐儿里,被宠大的天真少爷,他们既没有心机,也没有能力找钟天明复仇。

    反而,她近几天因为个人原因,一直很烦躁,也很头痛,夜夜失眠,再跑上一整天,又困又累的,就不想跟季胤多废话。

    季胤说完话,半天听不到应声,扭头问:“阿娇你怎么啦?”

    开车的许总也问:“是不是因为马上要举行关于苏小姐私生活的质询会,您害怕了,太紧张了?”

    关于上市公司负责人的私生活质询会只是走个流程,只要关系到位,就利叔那位的,当年都能让紫荆仓储上市呢,但苏娇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会怕那个?

    季胤直觉不是,追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

    苏娇猛然睁开眼睛,却说:“别废话了,送我回家。”

    顿了顿又说:“季老板,帮我给钟天明打个电话,问问他今晚还能不能回家。”

    许总看季胤,笑着说:“钟sir最近应该也挺忙,看来是好几天没回家了。”

    季胤则不太开兴,虽然在拨电话,但也要劝一句:“阿娇,九龙男人多得是,你可别太没出息了。“

    苏娇是他的女儿,九龙的娱乐色.情业在他手里,就不说钟天明有心了,哪怕他是无心的,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也自然立刻就会有人给他打小报告告密,季胤也会立刻赶到,打断他的腿。

    所以钟天明不回家,只有一种可能,在忙工作。

    而作为季胤的女儿,将来要做九龙话事人的女人,苏娇因为丈夫几天不回家就心情不好,还巴巴的追问丈夫的行踪,季胤只会觉得一点:女儿在这方面也太没出息了。

    他还怕她像别的女人一样,会为了栓住丈夫而早早生孩子,想想他就烦。

    一个电话敲给钟天明,先问他在干嘛,又问他晚上会不会回家,得到确定的消息,钟sir忙完了,今晚就会回家。

    季胤则又得劝苏娇:“你可不要学大街上那些没本事,只想着生孩子栓住男人的女人,太早生孩子而毁了自己的人生”

    还别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恰戳中了苏娇的心思,让她很不开心。

    眼看已经到天后街了,她立刻说:“许总,停车!”

    季胤说:“还早吧,还有一截路呢。”

    他还想多陪她坐一坐的。

    苏娇心情不好,脸色自然也不好:“我不想让我阿爸看到你。”

    许总估计季胤听到这话会不高兴,连忙刹停了车。

    也果然,季胤不高兴了:“阿娇,你总是这样,我是人,我也有心,会寒心的!”

    但父母拗不过孩子,就好比胳膊拗不过大腿。

    苏娇一把拉开门,下了车扭头就走。

    还能怎么办呢,季胤回看许总,讪笑:“她是女孩子嘛,难免娇气点。”

    许总也讪笑:“可不是嘛。”

    苏娇有一点永远都不会让步,就是公开认季胤,她的父亲永远只会是苏旺。

    这一点她必须坚持,并时时让季胤看到她的底线,他才不敢造次。

    而她最近头疼的事情跟这个并无关系,而且还正是跟一个孩子有关。

    当然,不是她自己怀孕了,也不是她想要生孩子。

    而是自打从那条船上回来,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耳边有小孩儿的啼哭声。

    梦里她还浑身是血,两只手上也满是血,并在逃离一个孩子。

    梦的可怕在于,苏娇怀疑自己好像失手害死过一个小孩儿。

    她虽然嘴上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儿,但是她对于苏鸣和季凯那样的大孩子,都比成年人要和善得多。

    因为说成是孩子,就是属于没有任何攻击力的人,也是不能随意伤害的人。

    去伤害,并杀害孩子的人,在她心里就跟忠爷那种,剥熊猫皮的人一样恶劣。

    而她之所以乔震誓要抓季胤的时候,会冒着外公永远和她翻脸的风险给他报信,也是因为一点,他向来不伤害孩子和女人。

    但是在那个梦里,苏娇自己就不但伤害,还害死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婴儿。

    当她醒来,她就会知道那只是个噩梦,也就不怕了。

    但可怕的是梦会重演,梦里的她会一遍遍的痛苦,恐惧,伤心难过。

    她讨厌那个梦,急切的想要醒来,但是越想醒来就越会被魇住。

    一遍遍的,她自以为自己已经醒来了,但是回过神来,就又会看到满地的血,继而崩溃大哭。

    而且最近几晚上她都会做那个梦,在梦里也是一魇就要魇半夜。

    她于是渐渐也开始疑心,怕那正是她当初忘掉的记忆。

    可她甚至不敢告诉她最信赖的阿爸,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钟天明。

    偏偏他最近忙的飞起,都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她当然生气,又生气又委屈。

    ……

    第84章 第 84 章

    此刻钟天明在阮家大宅的大门口, 脸上无波无澜,盯着正在抽泣的田素玉,和她身边两目毒怨, 看他一眼就要瞪一下的阮天赐。

    不怪钟sir回不了家,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点。

    先是忠爷抢救无效去世, 丢下东九龙偌大的摊子,幸好有钟诚撑着,否则就得散架, 生意也要被季胤抢光光, 然而人生虽福无双至,但祸总是不单行。

    阮智信是被冤枉的, 可是任他说破了嘴皮子, 因为证据确凿, 他被以杀害警察的罪名给起诉了,兹事体大, 西九龙重案组给的刑法建议是:无期徒刑。

    想要保释也行, 警方开出了高达2500港币的保释金。

    到了这步田地, 他也终于认怂,认输了。

    就在昨天晚上他见了田素玉一面,俩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就在吃晚饭的时候把勺子给吞掉了,吞勺自杀,可到一半他又后悔了, 然后被送到了医院。

    钟天明刚才去医院确定了阮智信的情况, 就来找田素玉谈案子了。

    田素玉不肯放他进门, 就要在大门口谈。

    她是一见面就哭,哭了片刻后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双手捧起一张纸来:“天明,你二叔有遗书给你,要不咱们先不谈别的,你先看看遗书吧?”

    经过的路人看到个女人跪在地上,当然要侧目,更有甚者还会围观。

    钟天明只好搀她起来,并解释:“阮太,阮先生还活着,而且求生意志很强烈,我建议您先不谈遗书,帮他雇个好律师打官司要紧。”

    再看阮天赐,又说:“而且只要按警方要求交纳保释金,他即刻就能出狱。”

    阮天赐还是个小孩子,就算要变坏,也没到年龄。

    事关老爸的性命,用他的小胖手摇晃田素玉的胳膊,他说:“妈咪快掏钱吧,救我阿爸呀。”

    田素玉猛得收了眼泪,又朝儿子挤眼色:“我们穷的一干二净,还哪里来的钱?”

    阮天赐咬唇叹气欲言又止,也说:“天明哥哥,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钟天明点头,又问阮天赐:“你天浩哥呢?”

    阮天赐刚想说话,田素玉拉了他一把,并忍不住说:“天明你就别假惺惺了。”

    阮天赐快人快语,也说:“他当初不就是被你绑的,你这个坏警察。”

    田素玉一看孩子口无遮拦,又慌得捂孩子的嘴:“不许胡说。”

    钟天明弯腰盯着阮天赐,却说:“你妈最终没帮你哥付赎金,也不会帮你付的。”

    阮天赐脱口而出:“不可能,因为我们……”

    田素玉猛的一把捂上了儿子的嘴巴,并法起信纸来,说:“天明啊,你二叔用自己的血写的遗书,证明没有那么多金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呢?”

    昨天阮智信用自己的血写一封遗书,内容就两点,一是自己以死谢为大哥大嫂谢罪,再就是,虽然人人传言说忠爷有一大批黄金,但他以死明志,并没有。

    而在昨晚,见过阮智信之后,田素玉就把请的律师给辞掉了。

    本来在养和住院的阮天浩,她则昨晚连夜送出门,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关于2500万的保释金更是想都不用想,她不会掏的。

    那么,关于昨天她和阮智信的见面,不用说,只有一个原因,黄金!

    阮智信是唯一知道如何拿走黄金的人,并把密码告诉了田素玉,既然阮天浩已经提前跑路了,那么不出所料的话,她和阮天赐肯定也会觑机跑掉的。

    而他俩要跑,就肯定要带走那些黄金。

    钟天明之所以上门,也是因为,忠爷名下别的产业他已经盘点并清算,基本也全握到自己手中了,但还有一笔,也是最重要的一笔款,就是走私的赃款。

    那批赃款就是黄金,而且它不在遗产名单上,还被藏的特别深。

    它是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银行的保险库里。

    想要找到保险柜,就需要几样东西,一是忠爷的私人印章和存箱合同。

    而在有这两样东西后,还需要保险柜的钥匙,以及,一个12位数的密码。

    忠爷的私人印章和他自己的那份合同,以及其中一把钥匙在钟天明手里,所以他已经去银行试过保险柜的密码了,但是试了三次,全部错误。

    银行保险柜只有四次试错机率,一旦全错,它就会直接锁死,再想要打开它,就需要无比琐碎的证明手续,以及,要跟银行对簿公堂才行。

    田素玉虽然没有忠爷的私章,但是她也有一份存箱合同,而且有阮智信的私章,在忠爷已死,医院都开出死亡证明的情况下,她也有权开保险箱。

    而且更重要的是,昨天她和阮智信见面,肯定已经拿到保险箱的密码了。

    虽然钟诚派了人,24小时在银行门口蹲点。

    但最近从大陆跑回来的,阮氏的人很多,钟天明因为试错三次而不敢再试了,但田素玉拿到的是正确密码,那么,她就很有可能趁钟天明不注意,把黄金搞出去。

    阮智信以死明志,就是想要替妻儿保下那批黄金,保他们后半生的富贵。

    可那些黄金是靠走私得来,本质赃款。

    按理既然案子是大陆公安在侦破,黄金也就该由大陆公安收剿,并带回去。

    阮天赐肯定听田素玉提起过,所以在听说他也会被绑架时,最先想到的就是黄金,但田素玉当然不会让孩子乱嚷嚷,并说:“天明,求你了,放过我们吧。”

    阮天赐有样学样,也说:“天明哥哥,放过我们吧。”

    大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田素玉孤儿寡母的跪着,故意要给钟天明难堪。

    当然,在他们看来,即便当初他们做错事,只要阮智信死,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钟天明原来没想过让阮智信死,现在也一样,而本来他想的是,田素玉交出密码来,换阮智信的一条活路,可是既她不愿意,那他就用别的法子再想密码吧。

    至于阮智信,钟天明原本没把他当过人,现在也一样。

    他的生死业障都是他自己造的,就算他死,也是他的妻儿想要的,不是钟天明。

    所以钟sir并没有看遗书,而是将它接过来后又递给了阮天赐,然后骑机车,回家去了。

    ……

    酒楼总是客来客往的,并不适于人居住。

    而且钟天明在拿到东方巴士财务管理权后,就于苏记和警署之间折衷,在中间段的新楼盘买了房子,现在也正在装修中,等装好,他和苏娇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如果苏旺乐意搬家,他也万分欢迎。

    但大概是因为在小时候的回忆里,钟天明唯一安稳快乐的回忆都是在苏记发生的,所以连带光明巷,并苏记酒楼那股挥散不去的饭香味,都会叫他觉得莫名的亲切。

    季凯应该也有同样的感受,所以虽然苏娇连猫带人,把他给遣送回家了。

    可是几乎每一天,他都要来跑上一圈儿。

    当然,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酒楼都关门了,季凯并不在。

    苏旺向来早早睡觉,这会儿进入梦乡了。

    唯有苏鸣和周进财俩坐在一楼的大厅里,一人一瓶汽水,正在默默的看着电视。

    于外人来说,这些厨子们不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是那么的枯燥乏味,全然不像那些混社团的年轻人一样,能轰轰烈烈,能干一番大事业,太没出息。

    但钟天明能理解他们,每天做不用动脑的工作,休息时喝喝汽水看看电视,日子一天天,安静而平和,要没有社团上门收保护费,没有人故意刁难,就堪称完美。

    而只要季胤愿意遵守俩人合作前的诺言,约束社团成员,不强收保护费,不协助毒贩子,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以后这样平和的日子就不止苏记的人,九龙的每一个人都会拥有,那么,大小姐12岁时许的愿也就算是实现了。

    想到这些,钟sir难得的心情畅快。

    而虽然拥有密码的田素玉始终是个麻烦,钟天明也怕她伙同阮氏的人会悄悄把金子转走,也一直在想密码到底是多少,但此刻,好久没回家的他当然得抛开工作。

    大小姐甚至专门打电话给季胤,催他回家了。

    他要态度不好,还想着工作的事,她肯定要生气的嘛。

    不过才十点半,但是他们卧室的灯是黑着的。

    钟sir推门进屋,听了片刻,见苏娇是睡着的,于是悄悄拿衣服,出门下二楼,去洗澡了。

    洗完澡回来,他也困得慌,就准备睡觉了。

    岂知啪的一把,苏娇拍开了灯。

    钟天明止步在门口,看到妻子怒目向相,来了句:“生气了吧,想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跪下给你赔罪,还是直接……消失?”

    苏娇等他等的心急,刚才因为太困而睡着了,但是虽然着急,可她并没有生气。

    但钟天明这人的古怪在于,于她来说他是个陌生人,可他对于她却无比熟悉。

    就连她心里的所思所想,发脾气的时候什么是什么样子都一清二楚。

    她当然明白,是因为恰好有那么一段记忆,就好像撕书页一样,被从她的记忆里抽除了的原因。

    而如果它不影响她的生活,她也没所谓。

    但现在的麻烦是它影响到她的生活了,叫她夜夜做噩梦。

    她也知道,她娘就是因为心里憋闷憋出来的病,年纪轻轻就得了乳腺癌。

    在那个长梦里她是被气出来的,但也一样得了乳腺癌。

    但那个坎是过不去的,如果她真的杀过一个小孩儿,她甚至会觉得,将来哪怕她得癌症,也是应得的报应,她原谅不了自己。

    哭的梨花带泪,讲的磕磕绊绊,把那个梦讲完,苏娇才试着问:“是真的吧?”

    颤抖着举起双手,她再问:“是不是我为了逃命,把一个孩子给害死了?”

    钟天明沉默片刻,却问:“你就梦到的就那么多?”

    那是一场两天一夜的逃亡和反杀,苏娇梦到的,其实不过其中一个场景。

    但通过钟天明的反问,她隐约猜到一些:“所以我还杀过别人?”

    要真的她还杀过别人,也是像那个小孩一样手无寸铁的呢,鬼魂会不会缠上她?

    要不是那个噩梦,苏娇天不怕地不怕。

    但因为那个梦,她跟季胤一样,开始疑神疑鬼了。

    在她的眼泪巴巴里钟天明坚决摇头:“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跟大小姐无关。”

    又说:“人是我处理的,孩子……是个意外,但是我的责任。”

    苏娇的情绪好了一点,但她又不傻,她倾向于钟天明是在哄她:“我不信。”

    眼珠子一转,她又说:“除非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钟天明立刻举起了右手。

    他说:“我可以拿我父母的亡灵起誓,确实是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苏娇恰是想让钟sir拿父母起誓。

    他还真是心有灵犀,她话都没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他那么爱他的父母,按理也不会拿父母做砝码来撒谎的。

    可这样一来苏娇愈发觉得奇怪了:“那为什么我会梦到那个小孩,他不该去找你的吗。”

    钟天明原来从不信鬼神,也不信报应,因为他觉得神佛要在天有灵,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父母被虐杀,仇人还能在外面那么猖狂逍遥。

    现在的他也依然不信,因为身在警局,见了太多的冤假错案,太多尘封的旧案,和太多逍遥到死的凶手,他倾向于苏娇是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

    这个钟天明也阻止不了,他想了想,说:“要不找个天师,求一道符给你?”

    所谓找天师求护身符,或者给个护身咒,是忠爷最喜欢做的事。

    其实也不过一个心理安慰,但聊胜于无。

    苏娇下巴支上膝盖,眼儿飞瞟:“你这法子一听就是糊弄鬼。”

    钟天明只好又说:“但如果你真想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我帮你联络全香江最好的心理医生,做催眠术,应该能够唤回记忆。”

    她的大脑其实没有问题,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导致失忆的,如果她真的求知欲旺盛,想要回忆,钟天明也不好阻止,倒不如请个医生来治疗,加速她的回忆。

    苏娇下巴依然靠在膝盖上,却猛的凑近钟天明:“孩子真的不是……”

    钟天明立刻举手:“我发誓,那个孩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苏娇还是觉得不对:“可梦里我特别伤心,还特别害怕,满心绝望,怎么回事。”

    那两天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钟天明也是九死一生,差点就被马驹他爹,马响给弄死了,其实当时还是苏娇分了一下马响的心,他才能反杀对方的。

    因为过程太过惨烈,俩人也经历了极大的恐惧,钟天明才不想苏娇想起来。

    他坐到了床沿上,掰她的头靠近自己的肩膀,说:“但不管怎么样,活下来的是咱们俩,大小姐如果心里实在有疙瘩……”

    苏娇突然抬头,打个响指,已然破啼为笑:“记得六月初八吗,就是我阿娘和季胤每年都要祭奠的那个日子,到时候我也给那孩子做个祭,烧点纸钱不就好了?”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因为不论是谁的错,那个孩子确实死的很冤。

    但是就在这一刻,钟天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推开苏娇就下床,但是穿上鞋子往外走了两步,他又回头:“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银行?”

    苏娇不明究里,问:“为什么?”

    钟天明说:“忠爷那匹金子,托你的福,我大概想到密码了。”

    好吧,听说可以见到很多金子,苏娇做为天生的爱财之人,一下子也不伤感了,起床穿衣服,随便两把,把长发抡成个辫子,踩上鞋子就跟钟sir一起出门。

    虽然原来苏鸣总盼着季凯离开,但现在季凯大少爷真走了,他一个人反而闷闷的。

    刚刚洗完澡出来,看到姐姐姐夫匆匆往外跑,他也问:“你们去哪儿?”

    裹着浴巾还在追:“要是吃宵夜的话,带上我呀。”

    钟天明骑的是机车,苏娇先戴安全头盔,随后上车:“等我回来,给你带宵夜!”

    苏鸣想要的其实不是宵夜,而是热闹呀,

    但是随着一阵发动机的响声,姐姐姐夫已经消失在巷口了。

    银行保险柜是专门用来存放各种贵重物品的,收费当然很高,但是服务也跟普通的存款业务不一样。

    紧急业务要加钱,可是哪怕三更半夜,只要客人有需求,工作人员要随叫随到。

    下了车,到银行门口,等待安保人员联络上级主管时,钟sir得讲一下忠爷设定密码的习惯,以及他前三次猜测的,错误的密码都是什么。

    还有就是,为什么他敢确信,这一回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忠爷的私章本来在他家里的保险柜里,那个保险柜跟银行的一样,也是电子加机械双重锁,而密码是他刚刚到香江那一天的日子,加上阮天浩的生日,共12位。

    他在公司有个密码箱,是四位数密码,用的是阮智仁生日。

    钟天明在试银行的保险柜时,就采用了忠爷的生日+阮智信的生日,以及忠爷+阮天浩的,第三个,则是用了忠爷和阮智仁的,但最终全都是错误的。

    用来存储黄金的保险柜,也是忠爷最重视的一台保险柜了。

    可他竟然没用最疼爱的儿子和孙子的生日,那是为什么,密码又会是什么?

    大晚上的,又没有提前预约,哪怕钟sir出示了警官证,但他俩也依然要等。

    但在安保人员联络过上级后,他俩就被从银行大楼的后门请进去,并下到负一楼,可以在VIP客户区边喝茶,边等特人来了。

    苏娇大概猜测了一下,说:“应该是你阿爸和你的生日吧?”

    12位密码,两个人的生日,刚刚好。

    但钟天明端起茶杯轻摇头,却说:“我和天赐一样,入不了忠爷法眼的。”

    小小的阮天赐是因为笨,钟天明也是,因为小时候太过木讷,呆笨,在舍弃他的时候,忠爷做的思想斗争是最少的,他也最轻易就被放弃了的那个。

    阮天赐的生日忠爷不记得,钟天明的也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钟天明被绑走的那天,忠爷这辈子都忘不了。

    苏娇也是豁然开朗,想明白了:“是你阿爸的生日和祭日吧?”

    准确的说,应该是阮智仁的生日,以及他被绑走的那一天,因为在那一天,忠爷虽然万分难过,心如死灰,但同时也做了决定,牺牲儿子,帮他主持大局。

    那么,他在设保险柜密码的时候,用的应该就是那两个日子。

    这俩口子正在聊天中,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开,从中出来四个彪形大汉,并两个西服革履的业务专员,笑着就上前来了,一个说:“钟sir,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另一个说:“您随时来都没关系,我们随时为您服务。”

    一个不在遗嘱上的保险箱,只要他能打开,里面的东西就是他的,更何况钟sir可不是普通的警察,人家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呢。

    银行职员们于他自然过分的殷勤。

    但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钟天明猜的到底对不对,密码箱能不能打得开还是个未知数,钟sir是真的不爱钱,因为他本来的幸福生活就是被钱给害没的。

    但是他希望这个密码是正确的,希望那笔赃金能通过合法手续流回大陆去。

    因为那是他的爷爷以他爸的生命作为利刃,从大陆刮来的膏脂。

    如果说世间真有神佛和因果,而他做了这样一件善事,所求也只有一个,叫他的妻子永远不要想起那两天一夜的惨烈,也永远不要再被噩梦缠绕。

    ……

    且不说钟sir到了保险柜前,伸手去按,那个密码到底对不对。

    另一边的季胤此刻也站在保险柜前,正在整理文件。

    到了质询大股东的私生活这一步,收购就到关键阶段了。

    可以说紫荆仓储他已经纳入囊中了,剩下的事情不过交钱走过场,他有的是耐心,走就是了,等到它复牌的时候,他还要调集自己所有的资金,来把它炒个新高,再从股票市场上狠割一笔呢,到那时,他会更有钱,苏娇心里的天平,也会更加倾向他的。

    他这样想着,还哼起了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调子,一样样的,就把所有的资料全部摆进了保险柜中。

    在放到苏娇提供的,她个人的私人档案时,他翻开来,仔细看着上面她的照片,季胤的心情愈发愉悦,于是随手翻了几下并合上。

    但他本来都把东西放进柜子了,可是又一把抓了起来,再翻开来,一页页的翻到后面,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最后一栏,看了片刻,他踉踉跄跄,向后猛退几步。

    再退几步,他跌坐到了沙发上,半天才迸出一句:“阿娇你,你把我卖给乔震啦?”

    就这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惊喜大放送,季胤终于发现女儿悄悄出卖自己的事了!

    ……

    第85章 第 85 章

    公司上市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股权结构也必须清晰明朗。

    苏娇转让股份的事,按理也该如实陈述并提交报告。

    要是普通人,在这方面也做不了假, 钻不了空子。

    但苏娇因为那个长梦, 因为梦里懂金融的梁铖曾经有过的操作, 她照猫画虎,玩了个文字游戏,在她私人档案的最后加了一条:一旦四方商贸发生股权纠葛, 皆以她的解释为准。

    就这么寥寥一句话, 一般人想不到太多,按理这事儿也能瞒到最后。

    可偏偏季胤不是一般人。

    他立刻就想到, 乔震一趟趟来九龙的目的, 以及, 苏娇私下赚让股权的可能性了。

    再回想,蛛丝蚂迹愈发得多了。

    就比如苏娇突然要走包括公章在内的所有资料, 恰好那一天乔震还在九龙, 也恰好他就跟苏娇在一起!

    季胤跌坐进凳子里好半天, 甩手就砸文件:“他妈的!”

    是他多年经营,换来四方商贸的良好运营,是他冒着枪林弹雨干掉的利叔,也是他花重金聘请的团队在作收购,各方的关系全要金钱和利益开路,也全是他在做。

    就好比一个女人十月怀胎, 一切都是他在干, 结果到了临产的一刻, 他才发现女儿磨刀霍霍,非但要剖腹取走孩子, 还要让孩子认仇人做父?

    季胤是杀了乔震俩儿子,可要不杀了他们,季胤自己就得死。

    乔震连给地主少爷下跪当狗都不愿意,季胤杀掉想杀自己的人又有什么错?

    而且苏娇是他的女儿啊,自打发现真相,他把这辈子从来没有给过人的信任给她了,把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低过的头向她低了,她怎么能那么背叛他?

    在这一刻季胤想提起枪来突突掉所有的人。

    他要打电话给许总,立刻叫停所有工作,回撤所有资金。

    他才不要被苏娇当成猴来耍,也不要给乔震做嫁衣,他宁可玉碎,也不为瓦全。

    大半夜的,他一个电话打给许总,并吩咐建叔立刻去开门,他要开会!

    在极度的愤怒中他根本坐不住,于是出到会客厅,点燃了雪茄又砸掉,正好建叔泡了热茶过来,他接的一刻才发现手在猛颤,刷啦啦的,烫水淋了一裤子。

    一把挥砸到茶碗,他吼:“你想烫死我啊?”

    瓷器四碎,茶水飞溅的瞬间,伴随着喵鸣一声哀鸣,一只猫从桌下窜出。

    季胤向来最讨厌猫的,愈发愤怒,大吼:“哪里来的野猫,还不抓了扔出去?”

    可他话音才落,季凯一把拉开卧室门冲了出来:“眯眯!”

    眯眯是个天生智商有问题的傻猫,也不跑不快,门都不敢出的那种,因为门槛高,它逃到了门边,正在犹豫间被建叔抓了起来,见季凯伸手,他送了过去。

    但季胤此刻正在气头上,拍桌子:“扔出去!”

    季凯抓到了猫的前半段,建叔应声一扯,猫被扯疼了,又是一声哀鸣:“呜!”

    季凯怒了,双眼迸火:“谁敢扔我家眯眯我就杀了谁。”

    季胤再拍桌子:“反了你了,阿建,剥了它的皮给你少爷看,没出息的东西!”

    但他话音才落,夹在俩父子中间的建叔还在想该如何劝和,一声枪响贯穿夜空,随着火光一闪,打在季胤身侧八仙桌上的花瓶上,瓷器四溅 ,划破了季胤的脸!

    是季凯开的枪,建叔眼看他一枪不中再瞄准,慌得堵到了前面。

    季胤愣了片刻,一摸颊侧,站起来了:“你小子要弑父?”

    他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捏起眯眯:“你他妈为了只猫,想要杀了你老子?”

    可怜的小眯眯快被掐断气了,不停哀叫:“喵呜~喵呜~”

    季凯也才从冲动中惊醒,一把丢了枪,跪到了地上。

    不忍眯眯叫的难过,他抬手:“阿爸,把猫还我吧。”

    季胤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舍命换来的江山被人偷走,在发泄心中愤怒,情绪就有点太极端,当然,在他看来满大街都是的流浪猫,蝼蚁一样的东西,无足轻重。

    眯眯也确实是只很普通的猫。

    苏娇不过随手一抓,又转手扔给了季凯而已。

    但于季凯来说,那只猫是在他一边恐惧会被绑架,一边又要戒掉毒.品,身心都在造受重创时唯的陪伴,酒楼不要他了,也OK,只要有眯眯陪着他就好。

    他能接受被父母漠视,他也知道不论苏娇还是苏鸣,对他的关怀都只是表面的。

    但是眯眯不一样,它全心全意依赖他,也只有他才能保护它。

    所以他爸拥有钱堆成的金字塔还嫌不够,要钱堆成的高山。

    但季凯可以不要任何东西,包括老爹,就是不能没有眯眯,而在听说眯眯要被扒皮的瞬间他崩溃了,他只想阻止老爹,眼看老爹抓起眯眯,他也被吓懵了。

    但季胤更懵,提着猫问:“你他妈没出息到,一只猫都能威胁到你?”

    敢拿枪弑父,算他有出种,可是为了一只猫他说跪就跪说求人就求人。

    他甚至不算个男人。

    季胤心说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建叔帮季凯求情:“这猫陪了少爷好几个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少爷他天生心地善良,老爷,少爷他知道错了,您把猫给他吧,他会向您认错的。”

    季胤最大的愤怒在于苏娇的背叛,季凯只是倒霉,赶上了而已。

    但没办法,谁叫他那么倒霉,偏偏就赶上了呢。

    正好这时许总被下人带了进来,季胤提溜着猫说:“明天一早吧,季凯,既然你为了一只猫而不惜杀了你老子,那你老子就能给这只猫点天灯!”

    季凯从小见的最多的就是点天灯,那也是他见过的刑法中最重的一种。

    他一声凄叫:“季胤,我叼你老母,我要杀你全家!”

    这不巧了嘛,季胤勾唇一笑,说:“我建议你先杀了他儿子,没出息的狗东西!”

    季凯气的牙齿咯咯响,突然眼神一低,他伸手就去抓刚才丢在地上的枪。

    还好季胤快他一步,一脚踢开了枪,但是儿子为了一只猫而想要杀了,季胤怒极喊人:“把季凯也给我绑了,明天一早,和他的猫一起,剥皮抽筋,送他一程!”

    ……

    且不说可怜的小眯眯马上就要被点天灯,季凯得有多痛苦。

    苏娇和钟天明跟随银行的人,此刻乘坐电梯,已经到了存放保险柜的负3楼。

    由安保人员和银行经理,保险柜负责专员一起插钥匙,旋转并打开沉重的圆形防火门,进去之后就是保险柜陈列室了,而在这里面,你想存什么都可以,只要付钱就好,而且银行的运钞车都有半途被截的风险,但这儿可没有。

    因为它的安保级别和银行的金库是一样的。

    里面有点冷,苏娇不由的打了个寒颤,银行经理看到,笑着说:“钟太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紧张吧,没什么的,放轻松点。”

    苏娇也是见过世面的,又怎么可能没来过这种地方。

    她笑着说:“要在这儿藏尸倒是个好办法,够冷,警察也很难找得到。”

    好吧,她这玩笑银行经理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讪笑着走到了一边,同时钟天明脱了自己的外套披给苏娇,走向了忠爷的保险柜。

    银行经理当然很轻松,也态钟sir早点试,毕竟东九龙所有发生的事情全上了报纸,阮家的争产内斗大家基本也都知道,而现在,这座保险柜只剩一次密码机会。

    一旦钟天明输错,它将当场锁死,再想开启,持有密码和证件的人就得先跟银行进行各种交涉,其间费用还得照掏,也只有密码合适,里面的东西才能被取走。

    钟天明钟sir,这位黑白两道都走,拥有一个做话事人的爷爷,却又把重案组的工作经营的有声有色的阿sir,面对那么大的压力,他竟然没有犹豫。

    抬手,他直接输入了密码。

    四方形的电子门锁,随着他的摁压哔哔而动。

    那么,这回的密码准确吗?

    苏娇不止觉得冷,也紧张,就难免浑身发抖。

    钟天明仿佛是察觉到了一般,摁到中途突然伸左手,拉上了苏娇的手。

    他的手掌好大,也很糙,但是在温度接过0度的地下室里,却依然是温热的。

    而且分明只剩这一次机会,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可他竟然不紧张?

    就在苏娇胡思乱想间,只听啪嗒一声,所有的人目光全部看了过来,银行经理显然也有点意外,说:“是对的!”

    是的,钟天明押对了,那个密码就是他阿爸的生日,加上被绑的那一天,也可以说,那就是忠爷心目中,他阿爸的祭日。

    换句话说,在阮智仁一家被绑后,忠爷从来没想过救他们。

    钟天明回头,银行经理也回头看身后的职员和安保人员们:“走吧。”

    从现在开始他们需要退到一边去,由钟天明夫妻清点里面的财务,并做出决定,看该怎么处理,这属于客户的隐私,银行的人是不能参与的。

    但钟天明并不是想让银行经理离开,他说:“我需要换个密码。”

    大晚上的,金子属于不但珍贵,而且特别沉重的东西,他要就这么提出去,也没有地方可放,再加上田素玉也有密码,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它修改个密码。

    这种机械加电子双重锁的保险柜,在开启的状态下,有专用按钮,用来修改密码,但是它在银行经理的手中,需要特别申请才能拿得到。

    这种银行的服务当然很到位,经理也立刻双手奉上钥匙:“您可随意修改。”

    交完钥匙,银行经理带人退出去了。

    钟天明负责修改密码,苏娇打开柜门,则得看看里面的情况。

    这个约有她高的保险共分上中下三层,里面是一沓沓的,牛皮纸包着的大方块。

    苏娇看那方块也就巴掌大,伸手去抓,一下子竟然没抓起来。

    摸了一下,她才发现牛皮纸里面包的,是一沓沓光滑的小方块,也就是金条了。

    当然了,金子是世界上最沉的东西,别看那一小包,价值无可估量。

    随着她一推,有个竖放在里面的档案袋歪了一下,她于是将它抽了出来。

    一只厚厚的,沉甸甸的档案袋,苏娇摇了摇,直觉里面装的应该是照片,

    果然,她打开一看,里面先是个黄纸做成的包裹,上面还用朱砂画着符纹,她直接把黄纸撕开,里面就是厚厚一沓照片了。

    而且是阮智仁夫妻的照片。

    有他们夫妻举行婚礼时的,还有他们旅游时的,再往下翻就是有钟天明之后的了。

    看得出来,小婴儿时的钟sir脸蛋圆乎乎,胖丢丢,也很可爱的,但等长一些之后再照的照片,面相上就带上呆气了,还有一张只从照片就可以看到口水的印记。

    里面还有别的东西,苏娇倒出来一看,有几根头发,还有两颗小乳牙。

    其实说来钟天明算是很善良了,因为从小田素玉就在给他喂药吃,可是最终他并没有把田素玉怎么样,阮家大宅目前也是由田素玉住着,他也没有逼她搬走。

    钟天明改好了密码,站起来了,问:“这是什么?”

    但再一看那个黄纸袋和上面朱砂绘成的图案,他呼息一滞,并将纸揉成一团再撕碎,丢到了地上。

    苏娇不懂阴阳,但只凭猜的也能猜到:“那符是用来辟邪的吧?”

    钟天明经常办案,见多识广,见过的这些东西也多,他接过父母的照片,不经意咬了一下牙才说:“镇生魂用的。”

    忠爷不但弃子于不顾,不救,还抢走了儿子的产业,他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恐惧,生怕儿子的魂魄会来索命,应该是天师给他的法子,把儿子一家三口的生魂用符纸锁住,并存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以保自己不会被冤魂侵扰。

    也是可惜了,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钟天明能逃出来,他的报应也躲不掉。

    而暂时虽然还没什么,但随着公安公布案情,他在死后非但没有荣光,还是必定要被订上耻辱柱的。

    也是他该得的报应吧。

    今晚先改掉密码,明天一早,钟天明还得亲自来一趟,重新租赁一个保险箱,用自己的名义把金子存起来,田素玉就彻底摸不到这些金子了。

    转了一大圈,其实也只带出来几张照片。

    出了银行,苏娇问钟sir:“现在金子就算安全了吧,田素玉拿不走了吧?”

    钟天明却说:“如果她不那么贪婪,还有活路可走,可惜她太贪心,非要走绝路。”

    苏娇一想也是,在忠爷死,阮智信昏迷的情况下,田玉素还不知收敛,要跟阮家人合谋搞金子,而要搞不到金子,那些阮家人不会放过阮天浩和阮天赐的。

    那么,等着她的也就将是家破人亡了。

    还是那句话,贪财可以,但得走正道,合法的去赚钱。

    说起合法赚钱,苏娇其实也不算理直气壮,因为她了目前九龙第一的大佬一道,纸包不住火,所以那件事迟早会戳穿,届时她要面对的,也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话说,钟sir坚定的说那个让孩子的死跟苏娇没关系,她也就不多想了。

    也果然,应该是心理作用,这天晚上她心情好了不少,又加上钟天明在她身边,她可算睡了个香沉沉的好觉,而且完全没有做梦,一觉直到天亮。

    但在天亮后,就有新的麻烦在等着她了。

    她一睁开眼睛,钟天明就说:“季胤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让你去一趟他家。”

    为了上市的事儿,苏娇最近几乎天天跟季胤在一起,一时也没多想,起床洗漱,又正好钟sir今天上午安排了行程,要跟她一起参加质询,她就准备带他一起去。

    但是钟天明才出门,下楼吃早餐,苏娇正在穿鞋子,传呼机响了。

    她掏出来一看,是文字信息:苏娇小姐,胤爷要给你点天灯,快跑!

    突如其来的信息搞得苏娇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但立刻她就想到了,季胤要给她点天灯,只有一个原因,他发现她做的好事了。

    她默了片刻,直接把电话打到季凯的卧室。

    她还不知道昨晚季家发生的事,但前阵子她把季凯送回家,就是为了给她做眼线。

    她想得到,季胤现在肯定处于暴怒状态,但她想让季凯去问问,一大清早的,看季胤吃早饭了没有,再帮她打听一下,看他昨晚吃的什么,她是个厨子,要攻略人,最方便的就是厨艺了。

    但是电话打过去半天都没有人接,苏娇放下电话,下楼找到正在吃早餐的钟天明,问:“你在季家有朋友吧,能不能帮我问问,看知不知道,季胤家现在什么情况。”

    说着,她把BB机给钟天明看,解释说:“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事情了,但现在是早晨,季凯一般喜欢睡懒觉,可是他今天不在卧室,证明他没有睡懒觉,但今天是周末,大清早的,他也没有出门的习惯,他又不联系我,我怀疑他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钟天明大快朵颐,吃的是老丈人早起煮的肠粉,他放下碗,却说:“季凯是被你赶走的,走的时候很不开心,不接你电话也正常吧。”

    事情进行到现在,被季胤察觉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而季凯虽然是被苏娇赶走的,但她原来待他那么好,还送他一只猫,按理就算再生她的气,也不可能放任他爹点她的天灯,难道真像钟天明说的,他还在生气?

    钟天明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他说:“你别去了,我先去看看,季胤如果真的生气,让他给我点天灯。”

    但就在这时他自己的传呼机也响了。

    钟sir一看是罗瑶打来的,说新任警司上任后的第一站就是视察重案组,而且点名要见他,谈忠爷走私的案子,让他马上到岗。

    曾伯约死了,九龙警界也换了老大,而且是钟天明在中环时的上司,一个雷厉风行暴脾气的中年人,但跟季胤关系很不错,钟天明在看到信息的那一刻也想到了,季胤是想把他调开,然后单独见苏娇。

    那就证明问题很严重了。

    或者说,他不但知道了,而且意图报复用武力的方式报复苏娇,所以才要支开钟天明。

    上司要来,钟sir不得不去,但他交待苏娇:“你别去季家了,安心在酒楼待着,如果季胤敢上门,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立刻回来。”

    一个人在气头上的时候,确实不该硬碰硬,苏娇也得给季胤时间,让他发泄情绪。

    等他发泄的差不多了,她带掉吃的上门,再低头认个错,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果季胤不依不饶,那苏娇也会跟他翻脸的,到时候让他来起诉她好了,她应诉,上市一事搁浅,大家一起玩完。

    所以她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不怕,就说:“你去单位吧,我上楼再睡个回笼觉去。”

    目送钟天明离开,她正准备上楼,她的BB机又响了。

    这一次依然是一条文字信息:苏小姐,胤爷要杀你,快跑。

    这一条条的,苏娇心说怕不是有人和她玩恶作剧?

    按掉BB机,苏娇上了楼,正欲脱衣服上床,又来一条传呼消息:苏小姐,凯少有危险,你快来救救他吧,拜托了。

    这一条有呼叫人的信息,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季胤的家人,建叔。

    苏娇也是豁然开朗,刚才那几条信息不是玩笑,而是阿疤阿旭他们抽空,趁着季胤没注意,悄悄给她发的。

    因为怕季胤追究,所以他们都是匿名发。

    季凯之所以不接电话,是因为他也自身难保,就更别提帮她了。

    她先给钟天明发了一条传呼消息,出门打了一辆车,直奔季胤府上。

    门房和大门处的打手都认识她,也知道季胤在等她,所以眼看她下出租车,已经在往内院打电话了。

    苏娇下车,刚进大门,阿蒙迎了出来:“苏小姐好,请随我来。”

    苏娇听到一阵阵喵呜喵呜的声音,皱眉问:“阿蒙,怎么会有猫叫,还叫的那么惨?”

    这个叫阿蒙的,是季胤所有手下里头唯一的基佬,他跟苏娇关系也很一般。

    也是因此,季胤让他来接待苏娇。

    但季胤算错了一点,那就是,阿蒙虽然外表是个大猛男,但其实他跟季凯一样,也特别喜欢小猫咪。

    所以苏娇不问还好,一问阿蒙就绷不住了,他都流眼泪了:“阿爷正准备给眯眯点天灯呢,季凯少爷已经昏过去很久了,可他不让我们告诉你,他还说,还说……”

    季胤还说,先给季凯点天灯,然后给苏娇点,完了他一把火把四方堂烧了,大家一起完蛋!

    明明是她骗了他,季胤却要给只猫点天灯?

    苏娇心说他是真疯了。

    她说:“快,带我去见他。”

    第86章 第 86 章

    本来俩人是在往内院走的, 猫的叫声也在内院。

    但阿蒙拉了苏娇一把,回到外院又进了大堂,绕到八仙桌的后面, 他才说:“爷在下面, 但我不能陪您一起去, 您自己下去吧,最好也别说是我带的您。”

    苏娇只来过一回季府,是为了送季凯回家, 也只在内院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不过当时季凯就曾指过, 说他家这整个院子是空的,地下就是季胤的堂口, 而既眯眯在地下, 也就意味着季胤真的癫到, 要给只猫开堂口点天灯了。

    阿疤他们会悄悄通传消息,但不敢暴露身份, 阿蒙也一样, 想让她去救猫, 但也不敢触怒季胤,苏娇能理解他的害怕,安慰说:“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但阿蒙回身欲走,她又说:“等一下。”

    从包里掏出纸笔来,她写了个电话号码, 又飞快的写了一段话, 交给了阿蒙:“让建叔帮我打这个电话, 不要多说别的,照着我写的话念就好。”

    阿蒙识字不多, 看苏娇写了一长串的字,也没仔细看,拿着字条跑了。

    苏娇下台阶走了两步,就被一股腥臭气熏的几欲作呕。

    刚拐个弯,看到俩大高个面墙而站。

    她一停,那俩人也回头,一个是阿疤,一个是阿旭。

    俩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苏小姐?”

    又同时问:“你怎么没跑,还自投罗网啦?”

    苏娇刚欲说话,阿彪走了过来,声音很大:“苏小姐,您怎么找到这儿的?”

    立刻又是季胤的声音,语气里透着股子变态:“真是没想到,阿蒙也会背叛我。”

    阿旭和阿疤闻言,同时伸手要推她走。

    但阿彪一把搡开了他们,拉苏娇的手腕:“走吧,阿爷等您多时了。”

    阿疤阿旭还想拉人,但阿彪手里提着AK:“爷说过的,敢不听话,杀无赦。”

    苏娇明白了,今天季胤不止要扒小眯眯的皮,还给几个心腹手下放了风,说要扒她的皮,之后阿疤和阿旭没沉住气,悄悄给她打了传呼,但被季胤发现了。

    而既然她一路找到了地下室,就意味着阿蒙也背叛主子了。

    四个人里最终也只有阿彪坚定的站了季胤,也意味着他最忠诚。

    昏暗的地下室里,水泥地面倒是干干净净的,墙贴了瓷砖,也并不脏。

    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血腥臭气。

    穿过一条大概三米多长的走廊,一间屋子里有七八个人,季凯也在,但是被捆成棕子,吊在个木架子上,旁边还有个巨大的木架子,吊着一串麻绳。

    不对,苏娇仔细一看,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因为那不是麻绳,是被捆着的眯眯,屋子里站着的全是季胤堂口的手下们,习惯了这种场合吧,面色麻木而冰冷。

    看到苏娇,被堵着嘴巴的季凯呜呜呀呀,整个人也晃动旋转了起来。

    眯眯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被捆,想要自由,也叫:“喵鸣,喵,喵。”

    季胤并不抬头,深吸一口雪茄:“你胆量不错,能力也不错,能摸到这儿来。”

    苏娇反问:“所以我该在后院等着您一起吃饭,在席间,我还得等着您问我,看哪一盘是猫肉,又哪一盘是季凯的肉,您正好欣赏我又吐又哭的样子?”

    闻言在场所有人,除了季胤,全部倒抽一口冷气。

    因为关于要不要给不给季凯和眯眯点天灯,就连阿彪他们心里都没底,虎毒不食子,他们倾向于季胤只是吓唬孩子,听到苏娇这样说,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季凯都不挣扎了,呆呆的了。

    所以季胤非但要扒儿子的皮,甚至还要吃他的肉?

    他一把拍上桌子,怒吼:“阿娇,老子待你那么好,你却……老子也要扒你的皮!”

    苏娇非但没怕,也一巴掌拍上了桌子:“好啊,你想怎么扒就怎么扒!”

    就不说因为背主而被罚出门的阿疤阿旭了,在现场的阿彪和一帮小弟们也懵了。

    尤其阿彪,他没给苏娇通风报信,是因为他是所有人里唯一知道真相的,也知道季胤虽然下手狠,但有分寸,不是那种暴虐到六亲不认的人。

    但今天分明是苏娇做错了事,她又是个女孩子,给季胤低个头求个原谅,大家再一起想个补救的办法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她怎么就那么刚呢,非要硬碰硬。

    她这个态度,季胤也被拱起来了:“好好好,既你非要,那我就成全你。”

    但他手一扬,正欲命令手下们把苏娇也绑了去,目光却又停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有一块怀表,怀表下面还有个什么东西,季胤生生咽下欲出口的话,伸手去抓东西,但苏娇早有所料,恰比他快一步,收手抓回了东西。

    她一声冷笑,语淡:“我就知道,季老板所谓的爱也不过口头说说,一钱不值。”

    那是乔红革的怀表,和当初季胤写给她的承诺,也是苏娇最后的底牌。

    她此刻亮出来,按理就该是上供,并求他饶命的吧。

    但并不是,她偷换了概念,意图用一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权,让季胤换回那东西,他要不答应,她就觉得他所谓的爱只是口头说说,一钱不值。

    可在季胤看来,事情不是这样讲的,他再拍桌子:“东海渔业不是乔震一个人的,财富也不归他,但四方商贸是你的,最终钱也会是你的,你糊涂!”

    又说:“我早该看出来的,你简直跟你妈一模一样!”

    苏娇要全盘拿走四方商贸,季胤不会生气的。

    因为她是他女儿,他的钱迟早归她。

    但在大陆,企业是归国有的,乔震之所以高龄未退,是因为国家还能利用他,而等到他退休,一个月也就五六百块钱的退休金,东海渔业的一切他都带不走。

    苏娇的行径就好比散财童子,撒的还是自己的钱。

    而她这种做法,也意味着她和乔红革是一种人,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但理想主义者在香江是没法生存的,他要把堂口给她,她会转眼就败光光。

    不,应该是转眼就送人,全部拱手送给大陆政府。

    那简直比叫季胤认贼作父更叫他愤怒,所以他才搞了今天这么一出。

    四方商贸的上市他也要叫停的,因为他不可能给通缉自己的大陆政府做嫁衣。

    ……

    人要发火总有一个过程的,苏娇原本想偷个懒,躲一躲,躲过季胤脾气大爆发时的火力,但上市工作已然到了个结骨眼上,就必须继续进行下去。

    她也必须帮他顺毛,让整件事情得以推进下去,所以她又说:“我外公那天明明可以杀了你,而且你死,于四方商贸的影响并不大,我也更想你死,但是……”

    她把自己放到了恶人的位置上,说:“但是最终我外公还是没开枪。”

    季胤又不傻,一想都不可能,说:“明明是你写的run,他想杀我,是你放的我。”

    他是堂口大佬,当然不好骗,但苏娇面不改色,继续说:“他确实想杀你,而且你知道的,他的枪法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他也说了,早晚他都会杀了你,但不是现在,因为现在的你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还把自己当成个无人理解的悲情英雄,你这种行径让他觉得恶心,他要杀你,甚至怕脏了自己的子弹!”

    她这段话的逻辑倒是对的,季胤确实从不觉得自己有错,而且认为自己是个英雄。

    乔震也不想亲手杀他,因为他要的是他真心悔过,心甘情愿上大陆伏法。

    但季胤虽然杀人无数,可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也决不会悔过,更不可能回大陆。

    他可以不被理解,但他没所谓,不过这时苏娇又说:“但虽然我外公不理解您,世俗也不理解,可我能理解你,就好比当初在船上,如果没有您,就没有许总他们的今天,您捐了那么多的疫苗不用自己的名字也不求回报,不就是英雄所为?”

    许总也在,不知是碍于季胤的淫威,还是感念他养大的恩情,但低下了头。

    季胤也没想到女儿会站自己的立场,说出理解她的话,一时间也卡壳了,同时他也伸手了,他想要那张养乐多的纸,以及那块上面有乔红革照片的吊坠。

    但苏娇依然没有给他,回头看建叔站在门口,却问:“建叔有事?”

    建叔看季胤,并说:“老爷,大陆那边有人打电话来,说是公安局的。”

    公安局要找季胤,只有一个可能,通缉并抓捕他,所以他说:“让他们去吃屎。”

    但建叔却又说:“他们找的是许总,说阮氏的走私案马上结案,念在许总于海上帮助他们进行过缉捕,想要邀请许总去旁听宣判,以及……”

    季胤一脸的不耐烦:“以及什么?”

    建叔挠头,说:“他们说,还有500块人民币的奖金。”

    现场所有人全都笑了,因为500块于他们来说,也就一顿请客吃饭的钱。

    但季胤并没有笑,而且虽然他一脸狐疑,却也反问:“你确定是公安局打来的?”

    建叔抄了电话号码:“要不您查查大陆的黄页确定一下?”

    季胤却没吭声,而是转身回到桌子后面,坐到了椅子里头,然后就沉默了。

    苏娇亲自过去给眯眯松绑,看阿彪:“快把凯少放下来呀。”

    阿彪看了一眼季胤,见他虽然面无表情,可瞧着不像生气的样子了,一手托人一手掏匕首割绳子,放下季凯交给别人:“别绳子解了。”

    可怜的小眯眯直接被捆成了一根棍儿,更不好解,还得阿彪拿刀来割。

    季凯已经被捆半晚上了,因为猫才一直撑着,只等把眯眯搂到怀里,猫还是好的,他先撑不住了,两眼反插,当场晕了过去。

    苏娇看建叔:“快打急救电话请医生呀。”

    再看阿彪:“还不赶紧把人抱上楼?”

    她自己也要出门,有俩手下想拦人的,但见季胤依然沉默着,估计老大这是火发完了,消停了,不追究了,对视一眼,也齐齐让开了。

    阿彪抱着季凯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正在内院的客厅,救护车还没来,他于是把季凯抱放到了他自己的床上,回看苏娇,问:“胤爷他……有点奇怪?”

    能做大佬,手下还有一帮忠臣良将,季胤就不是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

    但他苦心扶上马的上市公司,一时发现它被人偷走,他肯定也要暴躁,要狂怒。

    而在苏娇来了之后俩人暴发了冲突,也争吵过,本来还在僵持中,但是在听说大陆公安局准备奖励许总,还要给500块奖金后他突然就沉默了,阿彪不明就理,也只觉得一点,自家老大突然就变了,他当然觉得很奇怪。

    不过虽然他不理解,但苏娇能理解。

    而且刚才那个电话,其实也是她声音找了胡寄波,然后公安局才会打的。

    说话间已经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了,阿彪要抱季凯出门,但季凯虽然昏迷,怀里还紧攥着他的猫,都快要把猫捏死了。

    苏娇狠心一掰他的手,把猫猫抱了过来。

    俩人一路来到外院,医生也恰好进门,就把季凯给接走了。

    于季胤的安抚工作,苏娇其实也才做了一半,这会儿还得去找他,继续做安抚。

    在楼梯口她迎上阿疤阿旭,俩人眼神一亮,异口同声:“苏小姐,快去看看吧。”

    再走几步,又碰上许总带着剩下的,他也说:“您快去看看吧。”

    本来季胤都成疯子了,不但要杀猫,儿子都要杀,可突然间他往哪儿一坐,呆呆的,既不说话也不发脾气了,这种情形原来还从没有过,他的手下们当然也都怕。

    苏娇忍着恶臭到了地下室,进房门,见季胤面墙而坐,先把表和那张标签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当时哪怕大家一起抽签,你抽到的是死,你也会毫不犹豫跳下海,可你就是憎恨他们要以成份论人,对不对?”

    季胤未语,也未动,但肩膀明显往下垮了。

    不愧是他女儿,他猜的可真准,确实,他愿赌服输,但就是不服成份。

    苏娇也不跟他讨论这个,毕竟她甚至不懂成份到底是个什么,她再说:“而你一直特别讨厌大陆政府,觉得他们简直没救了,因为你一直辛辛苦苦做正常的进出口,还动不动捐药捐疫苗,可除了被刁难就是被为难,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句感谢。”

    他捐了很多东西,虽然是以许总的名义,可是大陆甚至没有感谢过许总。

    他对大陆的印象就好像对乔震的,又臭又硬,同时又愚昧,活该被忠爷那种人耍。

    苏娇又说:“但你也看到了,只是钟天明伸手帮了他们一把,他们就把阮氏所有的人毙的毙抓的抓,全搞定了,而且他们还感谢了你,就证明原来也是忠爷从中作梗,对吧,但是你跟忠爷呢,不也一样,关系暖昧,只谈利益?”

    不是大陆政府有意冷漠,而是,就好像他为了上市,也要搞很多关系一样,忠爷也一直在各方渗透,在进出口生意上故意为难正规的商贸公司。

    所以忠爷是恶人,但季胤也不清白,他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看季胤渐渐被她说到缓和,苏娇再说:“关于那61%的股份,就算是因为我跟我阿娘一样,天真的理想主义,喜欢撒钱,可你才是幕后大佬,是无名英雄。”

    没有哪个恶人会自我觉得自己是坏人。

    所有恶人在做坏事的时候,也自有一套说服自己的逻辑。

    无名的悲情英雄,这是季胤心底里见不得光的地方,他自己给自己的定义。

    苏娇很可能是伪心的,可是她帮他说了出来,还肯定了他。

    而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孩子给予的肯定。

    地下室不论大哥大还是BB机都没有信号,但眼看12点,苏娇得去收拾准备,应对下午的工作了,她轻敲了几下桌子,说:“你的东西,我还你了.”

    那块表和那张标签本来就是季胤的,也是苏娇还敢任性放肆时的底牌。

    她跟乔淑贞并不一样,不是理想主义者,也不是散财童子,帮东海渔业,其实也是为了乔震,兜了好大一个圈子,也是为了阿娘的在天之灵能心安。

    现在事已做成,那信物,她自然也就还给他了。

    ……

    苏娇才上楼就被一帮人围住,所有人异口同声:“阿爷还好吧?”

    虽然苏娇离开的时候季胤依然没有回头,但她赌得准他没问题,她说:“很好。”

    阿彪先舒一口气:“我去喊他上楼,咱们下午还有行程呢。”

    苏娇却叫住了他:“先别去。”

    再看其余的人,又说:“下午的工作我自己去,你们都不许跟着,还有,如果不想他拿你们煞气,我教你们一个办法,你们就……”

    一帮人听完集体点头,又齐齐说:“谢谢苏小姐。”

    季胤不止被背叛,甚至可以说是被苏娇给釜底抽薪了的,虽然从昨晚开始,又是眯眯又是季凯的,他大闹了一通,但他的火只是在刚才被苏娇压下去了,而不是消失了,现在这帮人要下了楼,那恰是活靶子,必定要受一番气。

    他们待苏娇很不错,苏娇也不想他们无端受冤,就得给他们指条明路。

    但其实她悄悄出谋划策的时候,季胤就在地下室的门口冷冷看着自己一帮手下呢,眼里阴沉沉,眸光如狼,只看他的眼神就知,他必是要找个人做筏,发泄一场的,就是可怜他一帮手下们了,就现在,针对他们的狼人杀正式开启了。

    ……

    苏娇出了季家,还不能回家,得先抱着猫去趟医院。

    一般来说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之间很难建立真感情,苏娇一直以来对季凯,都远不如苏鸣上心。

    但相比苏鸣从小有苏旺照拂疼爱,简直算个小苦瓜,而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没有刻意规避过,所以季凯离开苏记的时候,对于他俩之间的亲缘关系其实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要是普通的孩子,肯定会心里不舒服。

    但季凯反而不会,因为他爹于那帮社团的马仔来说是个好大佬,但于他可不是个好父亲,跟苏娇共有那么一个父亲,孩子并不觉得嫉妒,反而觉得悲哀。

    在到医院不久后他就苏醒了,此刻在普通病房里,正在输液体。

    他对苏娇也不甚亲昵,只关注他的猫,一看到眯眯,就紧紧搂到怀里了。

    建叔虽然一直在安慰他,但安慰的话左不过是以后要乖一点啦,不要总是惹老爸生气啦之类的,没有任何营养。

    苏娇也不善于安慰小孩儿,下午又还忙,再加上医院不允许病人和猫接触,反复有医生和护士进来劝她离开,她于是就对季凯说:“眯眯我先带回家去,给它喂点鲜鱼鲜虾养一养,等晚上了,我再抱着它来看你。”

    建叔劝了半天,季凯一言不发,但苏娇只这一句,季凯开口了:“好。 ”

    苏娇要出门了,他又说:“苏小姐,谢谢你。”

    建叔见缝插针,又说:“老爷把少爷您养到这么大,也很辛苦的,等他来看您的时候,您也像见了苏小姐一样乖乖的,有礼貌,给他道个歉,好不好?”

    季凯依然无言,但是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的,苏娇对他远不及苏鸣和周进财。

    她帮他挑的猫不但在面对危机时不会逃跑,甚至都不会自己抓老鼠,就是一只随手买来的傻猫而已。

    但他对苏娇是真心的喜欢,也愿意服从于她。

    究其原因,倒不是因为她对他有多好,而是全世界所有人都劝他向季胤低头的时候,她从来不劝,她自己也从不向季胤低头,有这两点,于季凯就足够了,更何况她还是唯一一个愿意真心帮他照料眯眯的人呢?

    且不说他。

    这边苏娇先回酒楼换了衣服,又打电话喊来钟天明,就俩人一起去银监署,完成上市之前,针对她个人的最后审查了。

    她丈夫是东方巴士的最大股东,这是个很强的加分项,所以整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

    而只要季胤不作妖,这件事就算完成了。

    当然,她也会如约,把四方商贸剩下的34%股权的收益全部转还给季胤,而她自己手头的一千万,她会在四方商贸上市的那一天全部买入,炒底再大赚一笔,届时她就能拥有一个亿了。

    在拥有一个亿之后,该投资什么行业,又该怎么赚钱,苏娇也该跟钟sir聊一聊,好好规划一下了。

    不过她正想跟他谈这事儿呢,但钟天明却说:“就这两天吧,咱们得上趟大陆。”

    苏娇心头一动:“怕不是我外公,出什么事了吧?”

    她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钟天明点头,并说:“是胡寄波打来的电话,具体没说,但他说一定要让你也跟我去一趟。”

    这边不省心的恶人老爹才刚刚解决好,外公又出什么事了?

    苏大小姐才刚刚松了口气呀。

    娇气如她,这麻烦一桩桩的,她也会累,会烦的。

    她都忍不住要给钟sir发个脾气来泄泄火了。

    第87章 第 87 章

    乔震不但要求苏娇上一趟大陆, 而且说自己身体不太好,所以还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她一定把乔淑贞的骨灰也带回去。

    苏娇一直都很想去趟大陆, 因为虽然大多数人都说大陆不好。

    但据乔淑贞讲, 大陆是个很美的地方。

    她也总说等到大陆开放了, 让苏娇一定要带着她的骨灰回去一趟。

    因为她一直以来的心愿都不是葬在香江,而是回家,葬到大陆去。

    所以苏娇才迟迟没有安葬阿娘, 要能去趟大陆, 她也正好完成阿娘的心愿。

    但现在就去,于她来说未免太仓促了点, 因为紫荆仓储将在下个月完成收购。

    而在此之前, 虽然她手头有一千万, 但苏娇总还是觉得不够。

    所以她打算先把乔震给的字画质押到典当行,应该能当出几百万, 还有就是现在在她名下的三处铺面了, 她打算把它们也全部再质押出去。

    届时她名下就能有两千万, 恰好季胤也打算一把唆.哈,赌上他全部的身家来拉股价,届时她只要高位抛出,赚两个亿就只是基本盘了。

    要玩那么大手笔的操作,她最近专心致至只想工作。

    但怎么乔震就出事了呢?

    不过虽然心里思想斗争的厉害,可她还是对钟sir说:“你尽早办护照吧, 护照什么时间下来, 咱们就什么时间过去。”

    钟天明点头, 却又突然问:“大小姐最近几天是不是再没做过梦了?”

    这人可真是,苏娇的心情好不容易好了点, 他又来?

    不过她偶然触碰上钟天明的手,就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微微发颤,而且听他的语气,于她会不会做梦,会不会梦到曾经,他似乎很在意。

    她眼神一转,来了句:“梦到了,而且还挺多。”

    俩人是并肩走在大街上的。

    钟天明闻言止步,声哑:“你又梦到什么了?”

    苏娇直觉关于小时候的事情钟天明还有隐瞒,且不想她回忆起来。

    而既他不愿意她想起来,那就肯定是对她不利的,所以她眼珠子一转,先蒙一句:“我梦到咱俩被人绑架以后,你因为怕死,就扔下我,独自一人逃跑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猜对了,钟天明的手突然就不抖了。

    继续往前走,他又问:“然后呢,你还梦到什么了?”

    苏娇的回忆空空如也,也只能继续瞎蒙,就说:“但后来你良心发现,就又跑回去把我救了,然后我因为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才会许诺说要嫁给你的。”

    钟天明突然勾唇,反问:“你确定梦到的是这样子?”

    苏娇始终觉得,自己就算脾气再坏,也不可能无缘无故逼着一个男人拿父母发誓,说这辈子只能娶她为妻,所以,她觉得因为感激之情而以身相许才是最合理的。

    苏娇挑眉看钟sir,赌一把嘛,她说:“对,而且我觉得这就是真相。”

    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要看她蒙的对不对。

    但显然这回她又蒙错了,因为钟天明勾唇笑了一下,先说:“不对。”

    不等苏娇反驳又说:“看来那个梦只是偶然,你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被它困扰了,我会帮你把心理医生推掉的,至于天师,等咱们从大陆回来之后再见吧。”

    其实如果他不提,一心只想发财的苏娇压根不会想这些事。

    但从钟天明的语气里她能听得出来,那两天一夜必定发生过很多事。

    大概率他还伤害过她,要是她能想得起来,说不定她都不可能跟他结婚。

    可偏偏她就是想不起来,而且不像梦里对梁铖,苏娇始终持着怀疑态度,也从头到尾没有相信过梁铖,所以虽然离婚的时候她被摆了一道,金钱上蒙受了损失,但是在感情上她抽离的很快,离婚后她也立刻就焕发新生,去寻找第二春了。

    但她对钟sir不是的,虽然在金钱上她和他分的很清楚,可是在感情上,她对他有种不由自主的依靠和依赖感,于他的信任也跟阿爹阿娘是一样的。

    可要这家伙原来伤害过她,现在也是笃定她想不起来才敢继续欺骗她感情的呢?

    这样一想,苏娇心里愈发不舒服了,甩开他往前走,还要撂一句:“哼!”

    走了一截发现钟sir没反应,就又说:“我今天不舒服,晚上你不许碰我。”

    钟天明是担忧妻子的心理状况才过问的,怎么就又把她给惹生气了?

    但他也知道,她的脾气向来来的快,去的也快。

    而且她善于自我消化。

    反而,他越解释,她就越要跟他耍任性了。

    他遂也不作声,只跟她到身后,安安静静等她自己消气。

    苏娇也确实是,只要钟sir提起,她就会胡思乱想。

    但要他不提,感情在她生活里占的比率太小,她也懒得多想,就专注忙自己的了。

    乔淑贞的骨灰一直都是放在苏旺床底下的,他经常会拿出来擦拭灰尘,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要摆出来祭奠,苏娇想要拿走,当然得跟老爹打个招呼。

    关于乔淑贞的身世,以及她和乔震的关系,苏娇也得跟阿爹讲讲了。

    苏旺听了自然惊讶,所以前段时间来过,吵过架的那个老头竟然是他的老丈人?

    而且老丈人在大陆竟然还是个不小的领导?

    乔震来了两趟,却都不愿意跟苏旺交流,苏娇挺替阿爸难过的,就安慰他说:“我外公来的两趟都比较忙,也没时间见您,但他说了,下回来一定跟您见面。”

    苏旺点上一支烟,却说:“没关系的。”

    再深吸一口,他又说:“你娘那么好,那么优秀的女人,本来我也配不上她,她爸不想见我也在情理之中,就你娘自己,既她的心愿是回大陆,那你就带回去吧。”

    苏娇看得出阿爸的难过,忙说:“但是我阿娘很爱你的,她也说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嫁给您,这世界上除了我,她最爱的人就是您了。”

    妻子年纪轻轻就去世,苏旺大受打击。

    现在就连骨灰都要离开他了,而且是去大陆,他当然难过。

    他这辈子真心的,一心一意的,只爱乔淑贞那么一个女人,本来努力攒钱,他还想要买块墓地跟她合葬的,可是她去了大陆,一海相隔,他该怎么办?

    可他又不想女儿看出自己的难过,也不想女儿为难,就强撑笑颜说:“我懂,行了,你忙你的,抓紧收拾吧,阿爸我呀……”

    他想强撑,想要控制自己的,但人非草木,他又是个懦弱的人,他控制不住,嘴角一撇就开始哆嗦,眼泪禁不住的,哗啦啦的就往下流。

    这下苏娇倒要犯难了,阿爹这个样子她也难过,但她该怎么处理?

    就在这时钟天明上前一步,先说:“我帮阿爹也办张签证,咱们一起去。”

    立刻又说:“咱们帮阿娘找个好的墓园,买个双人墓穴,等到阿爸天年了,也一块儿带过去安葬,你们夫妻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苏旺的哽噎于瞬间停止,但怕女儿不同意,又看苏娇。

    苏娇果然不同意,她说:“不行。”

    但苏旺脸色才一黯,她笑着说:“买三个人的吧,等我死了,也要跟你们在一起。”

    她是从小被宠大的独生女,睡觉都要睡父母中间的。

    就算死了,也要睡他们中间才行。

    苏旺连忙呸呸呸:“你个傻孩子,净说些不吉利的。”

    ……

    紫荆仓储眼看上市,随时会有工作等着苏娇处理,她却要去大陆?

    季胤听说这个消息,本就不高兴。

    结果找人打听了一下,帮他从警局探听消息的警员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钟sir也帮老丈人也一起办了签证,是一家三口一起去。”

    季胤脱口而出:“他妈的,他们算什么一家三口?”

    又问:“是哪一天,他们准备怎么走?”

    警员如实说:“签证文件在钟sir手里,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也不好打听。”

    钟天明直接领导重案组,重案组的警员们也跟他一条心,一般人很难打听到内幕。

    但季胤直觉,以乔震那副硬朗的身姿,麻利的身手,就不可能有大病。

    而且在紫荆仓储即将复牌的关键阶段喊苏娇去大陆,应该也是因为很重要的事情。

    作为乔震的大仇人,红通通缉犯,谨慎如他,就不免要想,乔震会不会是想通过苏娇诓他回大陆,所以又在耍花招,玩障眼法,给他设圈套。

    警惕如他,也立刻就安排手下们过港去打听情况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的手下们当然不必走正常流程去通关,直接用偷渡的方式,他做完指示不到三个小时,人已经到东海渔业,并开始盯梢,打听情况了。

    他的人马速度当然快,所以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传来了。

    果然如季胤所料,据他的人反应,乔震不但身体健康,而且整个人喜气洋洋的,并且,他第二天一早还专门去了一趟季胤家的老宅,目前叫工人文化中心的地方。

    而上述种种迹象表明,乔震突然喊苏娇上大陆去,针对的正是季胤。

    但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就是季胤想象不到的了。

    虽然他也着急忧心,可也没办法,只能是把手下们全部派过去,于暗中盯着。

    ……

    另一边,就不说年纪轻轻的苏娇了,苏旺也对大陆充满了好奇。

    但因为常久以来的固有印象,他更多的是害怕。

    怕一过口岸就来一帮公安,不由分说把他们几个全抓去劳改,再或者来一帮土匪,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抢光,现金还好说,他们带的不多,也就几千块。

    但乔淑贞的骨灰盒可是他专门花了大价钱买的上好瓷器,他怕会被抢走。

    在这种事情上,比他还要柔弱的苏娇当然靠不住,还得他来保护。

    而这时,苏旺就要由衷庆幸,当初帮女儿挑了个好女婿了。

    钟天明其实穿上西服更帅气,因为他的身材比那些天王巨星的还要好。

    但他作为一名阿sir,专门上大陆就够招摇的了,服装方面当然要低调为好。

    所以穿的依然是平常的体能T和夹克衫和牛仔裤。

    倒是苏娇穿着一整套红色的洋装配鱼尾裙,乳白色的调跟鞋,还戴着跟鞋子同色呼应的墨镜,配着同色的皮包,在过关的人群中,靓丽的足够叫所有人侧目。

    苏旺虽然心里怕的要死,但只要抬头看一眼女婿那高大挺拔的身姿,再看他一只手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时时虚伸,环着女儿的腰,他也就莫名的心安了。

    不过走着走着,他突然一声惊呼:“阿莲,是你吧,阿莲?”

    苏娇应声回头,却只看到几只巨大的红绿格纹纺织袋,还在想老爹是不是眼花了,但是那些编织袋突然移动了起来,随着携带的人把它们送到人工检查窗口,她也看到了,是周进莲,她也在报关,而且提着大包小包,看样子也是要去大陆。

    苏妖明白的,就像她自打做了那个梦,就在忙忙碌碌的赚大钱,周进莲也一样。

    而且既然她不是跟梁铖在一起,是一个人,就证明她在吃了很多苦,走了很多弯路之后终于醒悟过来,不做梁铖的血包,开始单打独斗,自己拼了。

    但不像男人们天然的社会地位高,哪怕做赘婿吃绝户他们也能理直气壮,做事时也不必那么辛苦艰难,女性因为社会地位低,想要单打独斗赚钱,是很辛苦的。

    周进莲又是负气离开苏记的,走的时候还撂了狠话,不想搭理他们也正常。

    所以她在发现苏旺后,就拿包把自己给堵住了。

    但苏旺不像苏娇,能理解周进莲的羞耻和难堪。

    毕竟是曾经疼爱过的外甥女,他见周进莲不搭理自己,以为她没听到,索性大叫:“阿莲,你这是要上哪儿,你背那么多东西干嘛,阿莲!”

    明明只隔着一个安检口,周进莲却仿佛聋了一般,既不看苏旺,也不抬头。

    苏旺还想再喊,苏娇拉了他一把:“阿爸,别喊了。”

    这时周进莲做完安检了,她的包裹一看就特别沉,但她两手拎起,飞快的离开了。

    苏旺一头雾水,回看苏娇:“阿莲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跟着梁铖炒股赚了大钱嘛,怎么大包小包的往大陆跑,我是她亲舅舅呢,她难道不认得我了?”

    周进莲大包小包的背货,是因为海上的走私渠道被打击完了。

    而正常过关,只要携带的东西量不超过一个度,以目前的法律是不会被抓的。

    所以她现在是在做人肉倒爷,背东西过关贩卖。

    要苏娇猜得不错,应该还是她自己订做的,利润超高的假化妆品。

    她也不是不认识苏旺,而是,她心高气傲,一重生就想立刻回阔太太的生活,然后闪亮回归苏记,让苏娇羡慕嫉妒她。

    可就好比曾经的苏娇和梁铖创业不易,现在的周进莲赚钱也很难。

    她虽然也赚了些钱,可是又辛苦又艰难,生怕苏娇笑话,就索性装作不认识她。

    但其实那都周进莲自己的小心思。

    苏娇虽然并不同情她,但要见了面,也不会笑话她的。

    苏娇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黑马,能不能赚钱,凭本事。

    而随着做完安检报完关,真正踏上大陆,苏旺的担心也达到了顶峰。

    路边停着两辆印着简体公安字样的警车,车旁站了一群公安,而且目光就在他们仨人身上,苏旺一阵紧张,正怀疑那帮人是不是来抓他们的,其中一人走过来了。

    来人先敬礼再伸手:“老板好!”

    一把握上钟天明的手,他又说:“钟sir,好久不见!”

    苏旺大吃一惊:“你不是,不是那个……阿波!”

    军绿色的外套加上大檐帽,身材高大笑容朗朗,还真是那个既勤快又有眼色,总能把杂活儿干的又快又好的胡寄波,他穿的是大陆公安的服装。

    他走了之后,苏旺痛失一员大将,天天都在念叨。

    合着他竟然是个大陆公安?

    人靠衣妆马靠鞍,由胡寄波一穿,苏旺才发现大陆的公安服其实也很好看。

    他跟苏旺握了手,再跟苏娇握手,笑着说:“老板,请上车。”

    来的是警车,但显然不是来抓他们,而是来迎接他的。

    见胡寄波身后的一帮公安也在朝他敬礼,苏旺又问:“他们是在干嘛?”

    胡寄波笑着说:“他们是在感谢您,为我们国家打击走私犯罪做了重要贡献。”

    苏旺愣了一下,旋即也大概明白了。

    其实所有事是他的大女婿做的,他不过徒受虚名罢了。

    车就由胡寄波来开,当然,他先得跟钟sir谈一谈,他过境顺不顺利,有没有被政治处的人盯上,回去之后会不会有麻烦。

    听说一切钟天明都好,他一脚门往前,说:“那咱们直接去公审现场吧。”

    苏旺听不懂,但苏娇听钟天明提过,也猜到了:“你们今天在公审走私犯?”

    香江,忠爷的案子才开始诉讼,大陆这边阮家人已经要被公审了?

    胡寄波笑着说:“我们追那帮人已经追了好几年了,本来也不该这么快的,但乔老专门跑了几趟首都,上下帮我们打通关卡,就把案子的速度给提起来了。”

    苏娇不免担心老外公,得问一句:“他受的影响不大吧?”

    胡寄波说:“他没有收受过任何一种形式的贿赂,也不会受影响的,但是……”

    这下就连钟天明都要问一句:“但是怎么?”

    乔震没有收过钱,更没有直接帮走私犯打过招呼,事情当然就牵涉不到他,但是他有好几个在重要部门的下属都被腐化,且参与了犯罪,今天也在公审现场。

    乔震虽然没有受牵连,可下属们被查,他的心情肯定要受影响的。

    那也是为什么胡寄波要专门来接苏娇。

    于老爷子来说,她的出现对他会是个莫大的安慰。

    车一路疾驰向前,马路很宽,但是街上并没有汽车,行人也不多,干干净净,安安静静,跟繁华的,人流密集的九龙截然不同。

    而且总是待在熙熙攘攘的九龙,苏娇还莫名的喜欢这个干净又安静的地方。

    再一想这一葬就要跟阿娘长久告别,她心里格外难过,就把骨灰盒抱的紧紧的。

    这就要去见识人们经常说起,但谁也没见识过的公审了,她既好奇又忐忑。

    但凡事都会有意外。

    胡寄波专门协调各方,要让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钟sir来观看公审,也是想向他展示大陆公安的公平与法治,以及,打击走私的决心,但远道而来的钟sir他们今天却是注定看不到公审了。

    那不,胡寄波把车行驶到一条行人息壤的街上,正欲拉响警笛,驱散人群继续往前开,有几个公安半路过来拦车,并跟他耳语了几句,就示意他调头了。

    胡寄波开车调过了头,又一路飞快的往前开,边走边解释说:“乔老怕苏小姐您嫌弃大陆大破太烂,不愿意来,就非要我撒个谎,说自己病了,这下倒好,他真病了,刚才说是心绞痛,人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

    说心里话,要不是乔震特地说他身体不舒服,苏娇并不愿意来大陆,更不会这么早把阿娘的骨灰送过来。

    但听说乔震这就被送进医院了,她又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有犹豫的就来了。

    也幸好她来的时候带着骨灰,否则,万一乔震有个三长两短,那遗憾就永远都弥补不了了。

    胡寄波又说:“最近一段时间除了跑案子,乔老还帮老板您盘点了许多属于您的财产,各种报关手续也全都办好,他本来想等公审结束,就一样样带您看东西,然后叫您满载而归的,这下倒好,事还没办完,他先病倒了。”

    苏娇都没来过大陆,又哪里来的财产?

    她当然要问:“什么财产,哪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胡寄波本来想先跟老板聊一聊,让她知道她在大陆有多么丰厚一笔资产。

    但一想她老爹苏旺也在车上,而那些资产原本的主人都是季胤,就适时住嘴了。

    转眼车到医院,他索性说:“您跟乔老聊吧,他会给您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