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听到什么了”……
在个人作品上传的半个月后, 藤锐很有效率地公布了通过网络海选的人员及小组名单。
海选只是为了给参赛作品过一遍初筛，淘汰一眼不合格的，剩下的交由网络和藤锐邀请的专家评委双重筛选。
据说这次的海选交由AI辅助, 大致过掉了作品设计念与价值观不符，一眼粗糙，水准低劣以及AI辅助、抄袭等等硬性条件不合格的作品，基本上只要是符合专业水准的作品, 海选都能过。
一开始听到这消息，宋听雪还挺开心，因为他觉得自己敲代码的水平可能并没有那么好, 还担心自己过不了初筛，但既然海选的门槛这么低, 那应该他能轻松过才对。
人员名单公布当天，导员在群里发消息，提醒大家都去藤锐官网上看。
宋听雪特地回到宿舍, 郑重打开电脑, 但将人员名单的表格过了好几遍，甚至增加了各种关键词搜索。
都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我过了雪！”他身后, 温涵对着电脑高兴地道，“但是我们小组的作品好像没过, 只过了我单人的，怎么回事我们小组作品不好么那可是我很用心做的, 浓浓还夸我们的小游戏风格可爱, 可玩性高呢！”
“我觉得我们那作品，就算现在上线小程序，也能赚到不少广告钱吧！”温涵愤愤不平，“藤锐太没品位了吧！”
“你怎么样了雪”温涵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好像粗略一找, 没在表格上看到宋听雪的名字。
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够细心。
“我……”宋听雪怔怔地，“我被筛掉了……”
“怎么会！”温涵连忙站起，想跑到宋听雪那边看，想起自己有电脑，又坐回去，仔仔细细把人员名单又找了一遍，“还真没有。”
“全国那么多参赛的，人员名单密密麻麻，听说海选的门槛很低，只要是水准合格的都能过，为什么你不行！”
他看过宋听雪画的那张藤锐游戏角色的CG，堪称惊艳至极，色彩运用大胆，叙述性也极强，这如果是一张商稿，直接卖上万都没问题，至于另一张自由发挥的，温涵倒是没看到……
“是不是意识形态方面卡了”温涵推测，“你的画表达上没问题啊！我看着很健康，女角色也没什么曝露的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要不然托导员去找主办方问问”
藤锐这种游戏公司，有着大厂独有的傲慢，他们拥有比赛的一切解释权，就算委托导员去问，估计那边也不会有回复。
但，总要试一试的……
宋听雪打开电脑，先自己写了封邮件发给了赛事主办的联络邮箱，又去找了导员。
导员办公室，听完宋听雪的情况后，对方也觉得莫名：“你的作品我都看过，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就怪了……”
她问隔壁办公桌同事：“你学生有被卡吗”
“有吧，不过那几个学生的水平我知道，就是混子，基础确实不行，宋听雪的话，应该没问题啊……”对方看了看宋听雪的耳朵，“赛事也没规定残疾人不能参加……”
宋听雪不由自主捂了下自己的耳朵。
宋听雪的导员连忙道：“没事，听雪，老师帮你问问，尽量争取帮你问到结果，但……如果真的没过，你也别太伤心，以后还有机会，你是好孩子，总能遇到更好的工作。”
宋听雪知道，以后他能遇到的机会并不多了。
他虽然尽量忽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事实，但残疾人在社会上确实是有就业歧视的。
是他想岔了。
他现在还在象牙塔，出外兼职打工，遇到的也都是很好的人，让他以为，他其实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但其实，还是有不一样的。
他找兼职时，也遇到过很多次，那些老板看着他的耳朵问：“你这戴的是什么”
等宋听雪解释说自己是听障时，对方连连摆手：“对不起我们不招残疾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们要做生意的，而且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和你家里人交代不是”
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现在甚至还庆幸，庆幸宋家早早收留他，要是像福利院其他没有家的孩子一样，刚成年就出来找工作，还不知道要碰多少壁。
宋听雪垂丧着脸，心情低落地离开导员办公室。
下午，宋听雪在上绘画课，旁边有同学拍拍他的肩，示意外面有人找。
宋听雪抬起脸，发现站在绘画教室门口的是温涵，他连忙轻手轻脚地出去。
“雪，”温涵把宋听雪拉到人少的走廊，给他看自己手机里刚搜到的新闻，“你看，这是藤锐新发的——残疾少年，用手创造梦想。”
“他们采访了一个双腿截肢的大学生，他也参加了这次的游戏设计比赛，也是CG组，甚至他画的还没你好看！但是他就过海选了！而且他还得到了采访！”
“为什么他能被藤锐的采访！这是不是有阴谋”温涵十分气愤，喋喋不休地道，“他们简直又当又立，一边宣扬自己不搞就业歧视，一边一句话也不说就把你淘汰掉！这实在太不公平！我也要去找媒体，把他们的行为曝光！”
“等等……”宋听雪快速浏览了一遍新闻，对温涵道，“你别冲动，至少我们两个人当中，你过海选了，你要珍惜这次机会，不要因为我把自己的名额也浪费掉。”
“可是……”温涵还是很气愤，他知道宋听雪不容易，“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不要这个名额，至少要为你讨个公道！”
“你太天真了，”宋听雪严肃地绷紧了脸，声音软软的，却也生气，“那可是藤锐，你别替我担心了，你好好准备自己的，如果下一场评选过了，你还有得忙呢，把握机会，别担心我了。”
温涵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说了气话：“可是雪，我们好不容易……我还想和你一起进决赛呢……”
进了决赛，就能拿到实习名额了。
宋听雪捏紧了手：“我发邮件去问了，可能这几天有回复，再耐心等等吧……”
但宋听雪知道，自己大概等不到回复了。
海选那么多人，全国各地的业内人士，大学生……如果每一个落选者都发邮件去问，他们怎么回复得过来
不过令宋听雪意外的是，下午，宋听雪还是收到了藤锐的回复邮件，回复人员的口吻很官方，也没明说宋听雪为什么落选，只给了几个可能的由：1.作品不符合价值观；2.作品水准达不到入门标准；3.作品违规。
这几个由其实参赛说明上都有写，看得出这封邮件是批量回复的，其实没多大信息量，但宋听雪还是盯着这三点看了半天。
没有不符合价值观。
入门了。
那就只有……
宋听雪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违规的地方。
他回想自己投稿的流程。
每一步，每一步。
他都是按照要求来的。
到底哪里违规
宋听雪想得头疼，趴在桌上半天起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摆在桌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伸手摸过来，点开屏幕，发现是傅夜熙发来的消息。
【AAF：还没下课不是今天要去医院调试耳蜗我在你教学楼下等你。】
宋听雪这才想起，他确实和傅夜熙提过今天要去调试耳蜗，和医院的调机师还有医生约了下午三点半。
现在已经三点多，他本来应该上完绘画课就去的，差点忘了。
宋听雪收拾完东西，匆匆下楼。
本来看到傅夜熙，他都是小跑过去，大老远就开始叫“夜熙哥哥”，今天显得有些蔫蔫的，傅夜熙甚至注意到他是从宿舍方向过来的。
“怎么”傅夜熙意识到他可能是遇上了什么事，“有什么不开心的”
宋听雪摇头，坐进车里。
一路上宋听雪都很沉默。
傅夜熙是翘了班过来的，宋听雪竟然也没关心他“今天又翘班”这种事，显然很不正常，不过傅夜熙没多问。
到了医院挂号，医生先要测试宋听雪不戴耳蜗时的目前听力。
他们来到一间填充满隔音棉的房间里，医生开始做各种测试。
傅夜熙作为家属，在房间外隔着窗户看。
他听见房间里发出巨大的各种动静，医生示意宋听雪能听到就举手，顺便填表。
宋听雪一直没举手，只是一边看医生的手势，一边低头填表。
有些声音，即便隔着隔音墙，傅夜熙都能感觉到刺耳，可是他透过隔音窗看宋听雪，没有任何反应。
他像是失去了对这个世界声音的任何感知。
几分钟后，测试结束，医生示意宋听雪可以出来。
“术后到现在，自身听力没有显著下降，是好事，”医生知道傅夜熙是家属，便和他多聊了几句，“他是语言系统成熟后获得的听力障碍，能通过植入人工耳蜗恢复听力和语言能力到这个程度已经值得庆幸了，结合他自身经历判断，应该是高烧引起的脑部听力神经受损，目前的医疗手段，是无法做到康复的。”
宋听雪去找调机师了。
傅夜熙目送他去了另一个房间，问医生：“真的没有任何手段如果我想让他康复呢”
医生怔了一下。
这个医生是之前帮宋听雪做人工耳蜗手术的医生，他留意过宋听雪的病例，个人婚姻状态一栏从之前的“未婚”变成了“已婚”，他猜测眼前这男人，和宋听雪应该是伴侣关系。
当然也并非全凭这样简单的猜测，医生见过很多病人，阅人无数，伴侣之间是否有感情，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的眼神中是否有关怀期待，他一眼就能判断。
他记得宋听雪这个病人的背景是宋家。
结合之前看过的新闻，医生大概猜测出傅夜熙是谁。
毕竟他的着装气质不凡，看着也实在不像普通人。
医生实在庆幸自己平时有关注财经新闻，要不然乍然听到病人家属说这话，他会觉得对方是在异想天开。
“说不定呢”医生没有给肯定答复，却笑着道，“傅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功夫或许不负有心人呢”
傅夜熙朝医生淡淡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宋听雪从调机室出来了。
上次坏掉的耳蜗重新维修，需要经过调机才能更好地让宋听雪适应。
宋听雪慢慢走过来，看起来心情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他抬起头，眨眨漂亮清透的眼睛，对傅夜熙道：“夜熙哥哥，我感觉，现在听声音又比之前清楚些。”
“是吗”傅夜熙淡淡看向窗外。
他听到鸟鸣声阵阵。
“你听到什么了”他问宋听雪。
“听到你的声音呀，”宋听雪笑着歪歪脑袋，“你叫我小雪，我就会听得很清楚。”
“那我……”傅夜熙凑近一步，微俯下身，用一只手轻捏他耳垂，在他耳旁很轻地问，“叫你宝贝呢能听到”
是比之前又听得清楚些。
宋听雪耳朵根红了。
因为他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第42章 “那老婆说了算。”……
晚上回家, 宋听雪还在为藤锐的事纠结。
他甚至登上了学校和其他网站上几个专业类型的论坛，想看看其他人有没有讨论关于自己参加比赛被淘汰的原因之类，都一无所获。
反而是之前帮忙介绍兼职的老板给宋听雪发来消息：【同学, 最近怎么不见你接兼职活了这两天群里有派发传单的活，要不要来看看】
宋听雪回了对方【感谢，有时间会看看】，把手机放到一旁。
他忽然觉得迷茫。
他重新拿回手机, 打开看了看银行卡余额。
这些钱全都是他这些年做兼职攒的。
对他来说已经很多，对于其他事情和人来说……却还是九牛一毛。
他想脱离宋家，想自己独立闯出一番事业, 但现在看起来，这些都好像很难。
他好像永远也脱离不了那个命运。
那个被困在小泊村里的命运。
他想得头疼, 实在心情不好，都忘了洗漱，就这样趴在床上睡着了。
等傅夜熙忙完回来, 就看到这样侧着脸在床上睡着的宋听雪。
傅夜熙蹑手蹑脚地过去, 想帮他换身睡衣，盖好被子, 却看到宋听雪手里攥着手机。
在看什么看到睡着也不肯放
傅夜熙想起今天宋听雪从放学起就心情不好，思索了番, 从宋听雪手里悄悄拿过手机。
手机用的是指纹解锁，傅夜熙用宋听雪的手指在指纹解锁处按了按。
不是他故意要窥探小孩的隐私。他心想。
他只是想了解小孩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一打开手机, 跳出的就是网页浏览界面, 傅夜熙大致翻了翻记录。
“藤锐游戏设计赛”、“藤锐游戏设计赛海选落选”、“藤锐游戏设计赛被筛原因”、“藤锐歧视残疾人吗”……
全都是关于藤锐游戏设计赛的事。
傅夜熙瞬间了解了原因。
他放下宋听雪的手机，悄悄退出房间，给李堇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通，他道：“帮我问问藤锐的人, 为什么他们游戏设计赛海选，要筛掉宋听雪的作品。”
“啊”李堇惊讶，“傅总，小宋先生参加了藤锐的游戏设计赛”
“怎么”傅夜熙道，“有什么问题，他不能参加”
“不是不是……”李堇忙道，“我只是觉得，他何必舍近求远……不是，我现在就去帮您问。”
“他有自己的梦想，”傅夜熙趁李堇还没挂电话前，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笼子里的金丝雀的。”
李堇意识到多话，忙道歉，匆匆挂断电话就给藤锐主办这次游戏设计赛的负责人去电。
那边打开电脑，在茫茫参赛者记录中找到宋听雪的名字。
“哦他啊！我们审核员印象很深，CG画得很好，自由发挥的作品也很惊艳，当时那两幅画还引起了我们美术部门好多同事围观呢，夸他有灵气，可惜……”对方顿了顿。
“可惜什么”李堇急了，“别卖关子，等回话呢！”
“可惜他作品抄袭啊！和另外一个选手的代码作品相似度过高，这我们肯定不能让他过的……不过，他是你们傅总谁走后门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严格说起来，现在其实也不能确定两个作品到底谁抄谁。不过我们筛选的原则就是宁肯错杀不能放过，毕竟那么多选手，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细查前因后果……怪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咯！”
李堇又仔细问了问，很气愤地道：“你们这赛制也太不正规了，这种方案，放我们这儿一开始就不会给通过！抄袭这种事多严重！对原创者来说那是耻辱！你们不查清楚说筛就筛！不怕损失个人才！”
“天底下人才那么多，没有AB还有CD！少一个又不会亏！”那人也急了，“你不看看这次投稿比赛的作品有多少！这种活动你们傅氏是没办过！真的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我们藤锐已经够好的了！进决赛的人都有来我们公司实习的机会，你们傅氏做得到吗”
李堇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套路，你们这种纯互联网公司，IT民工纯不值钱，更别说实习生，说得好听给个实习机会，还不是为了廉价劳动力。实习工资发完就把人踢走，你们赚了名声，轰轰烈烈办几个月比赛又打了广告，可怜一帮挤破头想进你们公司的学生和社畜，白浪费几个月时间给你们打工，被卖了都不知道，还对你们感恩戴德呢！”
“你！”那人其实也知道李堇说得没错，但还是被李堇的那副语气气得跳脚，“你别跟我说，又不是我敲定的方案，有本事你让你们傅总和我们老板说去！”
“还有，”那人顿了顿，道，“那个叫宋听雪的，你到底还要不要开后门你们傅总都开口了，这个面子没谁敢不给，别说让他进决赛，直接拿第一也行，不过这得让你们傅总和我们老板谈，所以他到底和你们傅总什么关系”
“别问，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少打听，也别多事，”李堇提醒道，“我就是问个前因后果，其他的事有需要我们傅总会和你们老板谈的。”说罢他便挂断电话。
得到答案，李堇立刻给了傅夜熙回复。
“知道了，”傅夜熙淡淡的，“明天派个人，去藤锐那边查，看看到底是谁作弊，记得提前知会沈总一声。”
沈总，藤锐科技总裁。
“好，我明天一早就和沈总联系。”
其实这事不必大张旗鼓，傅夜熙开口，藤锐下面的人多少都会给面，但毕竟不是自家公司，还是慎重点好。
很简单一件事，藤锐那边有了上面叮嘱，自然是对傅氏来人一路大开绿灯，第二天下午就有了结果。
李堇将调查到的结果送到傅夜熙桌上：“这个人叫罗鹏，技校学生，学的专业是机电维修，和这次的比赛专业根本不搭边，我们让人查了他的人际关系，他平时和宋家那位小少爷关系不错，两人常有来往。”
“宋时愿”傅夜熙淡声，“那他这人际关系网还挺复杂。”
“罗鹏家条件中上，算是个暴发户吧，他爸开了家机电厂，平时肯定能给他不少零花，钱多了就会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儿，我估计宋家那小少爷其实是看不上他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做这事儿。”
傅夜熙手指点了点桌面：“肯定是宋时愿什么时候拿到了小雪敲的代码文件，然后让这个罗鹏复制过去，就用这一模一样的文件参赛，藤锐那边查出作品雷同，自然会把小雪刷下来……”
“对了，”傅夜熙抬起头，望向李堇，“查过吗宋时愿也参赛了”
“对，他在海选通过名单里。”
“看看他的作品怎么样……不，”傅夜熙想了想，“这先不忙，你帮我派人，去一趟小泊村，看看以前季家……或者和季家熟悉的都有谁，最好是亲戚这些，以前和小雪还有他的养父母有过交集的，给点钱，看他们谁愿意来宁城。”
“傅总，这是要……”李堇犹豫了一下。
傅夜熙语调清寒：“欺负我的傅夜熙的人，你觉得我会让他好过”
李堇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行，那我马上去办。”
这事情就这么私底下进行。
天冷了，傅氏加班的情况日益减少，员工们甚至已经逐渐忘却从前每天加班到半夜和凌晨的盛况了，只记得几乎每天都能收到通知：今天不加班！
然后众人欢呼，收拾东西回家。
大家都在背地里感谢傅总夫人，觉得肯定是夫人觉得傅总天天加班，没时间回家陪他，不开心了，傅总没办法，才只好取消加班回家陪他。
要是以后能完全取消傅氏的加班文化，他们一定刻牌位直接把夫人供起来！
转眼间，大雪将至，宋听雪的生日快到了。
这几天宋听雪其实一直在忙着打工。
他接了很多活，不想让自己闲下来，画画的事则暂且被他搁置。
他觉得，自己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来究竟该作何打算。
傅夜熙知道宋听雪这几天心情不好，看他每天忙碌打工，也没阻止，或许多做些事能让他心情舒畅。不过，这几天他约了冯老，就是那个他之前和宋听雪提过，宁城很有名的老画家，对方看过宋听雪的画后，直言他很有天赋，几次向傅夜熙提出想和宋听雪见一见。
冯老是宁城名人，一幅画常能拍出高价，宁城上流圈多少人竞相想与他结识，傅夜熙能认识他不奇怪，不过其实，二人还有些其他渊源。
傅夜熙的爷爷和冯老是旧识，算起来，冯老勉强也算是看着傅夜熙长大了。
这周末，冯老正好在宁城商业古街里做鱼灯。
这是一项传统民俗舞蹈的祈福用具，冯老这几年一直奔波各地研究这些非遗文化，似乎已经着了魔，还说要找个有灵气的小徒弟继承他衣钵。
不知道宋听雪有没有这个运气能合他眼缘，傅夜熙准备带他去和冯老见一面。
宋听雪曾说，他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画画。
他听不见，想把他记得的，他感受到的这世上的一切声音都画下来。
他那么努力地爱着生活，爱着这世上美好的一切，即便世界曾毫不客气报他以痛。
但他似乎从不怨怼，以至于傅夜熙也想让世界爱他。
让他这辈子能永远做他最喜欢的事。
因为他值得。
艺术和绘画有很多共通之处，更何况冯老一直擅长的就是传统美术。
傅夜熙觉得，宋听雪应该会合他眼缘的，两人应该也很能聊得来。
于是一个周末，傅夜熙特意让宋听雪空出一晚上时间，带他去见冯老。
这几天宋听雪忙起来，几乎没什么时间再想别的事，这么看来似乎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银行卡里的存款又增加了。
从他做家教的学生家里出来，一眼便看到傅夜熙的车停在路边。
今天傅夜熙又没让梁叔开车。
宋听雪过去，敲敲傅夜熙那边驾驶室的车窗。
“夜熙哥哥！”等傅夜熙把车窗降下来，他高兴地笑着道，“你猜猜，明天是什么日子！”
傅夜熙当然知道明天是宋听雪生日，不过他故意装作不知道：“明天是周日”
“不对，”宋听雪摇头晃脑，“你再猜。”
傅夜熙拿出手机，搜了搜：“是国际志愿者日，你要去当志愿者”
宋听雪：“……”
他气哼哼地，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坐进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要是猜不到，我就不送你！”
他“哼”地一声，抱胸。
傅夜熙“嗯”了一声，发动车子。
宋听雪用眼角余光瞟他。
“你不猜吗”他忍不住说。
“嗯……”傅夜熙故意又想了想，才道，“我猜是某个小朋友的生日，是谁呢反正不是小雪，因为我不记得有谁生日会忙着给别人送礼物。”
“你猜对啦！”宋听雪欢呼，“是我是我！”
他拍拍自己胸口：“宋听雪小朋友生日，会给傅夜熙大朋友送礼物！”
他软绵绵地道：“等明天你就知道是什么礼物啦！要记得晚上早点回家哦！”
他担心傅夜熙明天忙着加班，晚上会很晚回来，才想着提前告诉他。
其实钟姨也知道明天是宋听雪生日，早就念叨着要多买几个好菜给宋听雪做寿星餐了。
“知道了，”傅夜熙打着方向盘，用清冷的嗓音道，“宝贝说了算。”
宋听雪：“……”
“不爱听”傅夜熙回眸看了他一眼，“那老婆说了算。”
“啊啊……”宋听雪捂住耳朵，“哪来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称呼，油嘴滑舌的，不像你！”
“怎么不像我我是什么样”傅夜熙逗他，“我就是这样，喜欢才会给一个人起称呼，你要是不服，也可以‘油’回来，给我起几个称呼，比如说‘哥哥’，或者也叫我‘宝贝’，也可以直接叫我……”
傅夜熙侧眸看了看他，凉淡至极的语气，说出了让宋听雪超级脸红耳热的词语：“老公。”
“啊啊啊……”宋听雪倏地闭上眼，靠在车椅背上，像一只昏倒的小仓鼠。
不敢面对现实，还是装鼠吧！
第43章 他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悄无……
宁城古街是个旅游景点, 沿街两旁的建筑都有大概上百年历史，这条老街记录了宁城从封建时期到现在的兴荣，大部分古建筑都保存得非常完好, 经过改造，现在的小街不仅被还原历史风貌，还经常会举办一些文化活动，卖卖相关的小玩意儿, 是旅游者和一些年轻人很喜欢来的地方。
冯老在宁城老街有一间店铺，店铺里展出一些他的画作和他这些年到处搜罗来的非遗文化产品，基本上只要开门, 就门庭若市，但由于这些东西的价值与价格完全和老街的其他旅游小玩意儿不在一水平线, 进入店里的人基本不会掏钱。
大多都是进来看一看，赞叹一圈，然后离开。
当然冯老在这边开这间店, 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 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为了“宣扬”和“传承”。
他不在宁城时, 店铺几乎无人看管和打，所以不常开门, 但不妨碍这家店铺与整条宁城老街的文化氛围融为一体，成为老街独有的一间“文物保护单位”。
傅夜熙带着宋听雪在老街街口的停车场停好车, 步行入街。
一进入街口, 热闹的声音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的店铺里，有卖特色小吃的，也有卖那种批发市场统一进货的廉价旅游纪念品，大喇叭里放着店主事先录好的声音“进来瞧一瞧看一看”, 十分吵闹。
傅夜熙尽量带着宋听雪绕道走，远离这些吵闹的声音源，也提防路边有人脚步匆匆，不小心撞到宋听雪。
其实宋听雪之前做兼职来过这儿，也是发传单，好像是宣传一场在老街剧场里表演的话剧，名叫《宁城茶馆》。
宋听雪一直觉得这条老街很奇怪，它似乎有着厚重的文化氛围，却又四处飘散着廉价的热闹。
既不曲高和寡，也不下里巴人，就和老街上的那个“宁城文化纪念品，通通十元，一律十元”的喇叭声一样，充满着奇妙的矛盾和违和。
一直到傅夜熙带着宋听雪一起站在冯老的店铺门口时，这种矛盾感达到了顶峰。
冯老的店铺名叫“南柯”，店铺外挂着木质对联。
店铺左边，是一家卖臭豆腐的小吃店，臭臭的豆腐味道顺着风飘浮在空气里，店铺外还有不少人排队。
店铺右边，是一家汉服租赁照相馆，店铺里陈列着材质并不算很好，制式也并不考究的廉价汉服，门口摆着宣传招牌：汉服租赁，一天一百。
一间“南柯”小店被夹在中间，很不起眼，门口挂牌“宁城老街文物保护单位”。
店铺里，冯老正站在柜台旁的画桌后面画画。
桌面上铺陈着宣纸画笔和颜料。
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随便看看，手别乱摸，这些都很贵的。”
很赶客的态度。
傅夜熙开口：“冯老。”
冯老闻声抬起头：“哟，夜熙终于舍得带你家这位宝贝小朋友过来了”
他匆匆放下画笔，从画桌后面绕过来：“是叫听雪吧”
他上下打量着宋听雪：“早就想见你了。”
说着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相册，把一张照片递到宋听雪眼前：“这是你画的吧还有这……”
他又翻了翻相册，这次翻得比较久，甚至动用了脖子上挂的老花镜：“我看看……是这张，找到了！”
他又把他的老年智能机递过来。
宋听雪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他好几年前在宋家画的一幅画。
他画的是夏日蝉鸣，当时是夏天，他放暑假，那时候他刚做完手术不久，和耳朵上的两只小蜜蜂还没有磨合得像现在这么好，他看到树上挂着的夏蝉，想象它们叫起来的样子，画了这幅画。
其实也就是随手一画。
他有很多幅这样随手画的画，现在都不知道扔在哪儿了，没想到这幅画会出现在冯老手机里。
而冯老给他看的第一幅，是他之前参加藤锐游戏设计赛的那张自由发挥的画。
画里是他和傅夜熙。
宋听雪抬头，看向傅夜熙。
傅夜熙察觉到他的视线，也低头，看向宋听雪：“抱歉，”他勾了下眉尾，“偷偷拍了你那幅画，发给冯老了。”
无所谓了，宋听雪想，反正他被淘汰了。
傅夜熙其实没什么真的抱歉的意思，他对宋听雪道：“冯老很欣赏你，一直念叨你，想收你做他徒弟。”
他说着，低身凑到宋听雪耳旁，用整个店里都能听到的音量说悄悄话：“你现在叫他师父，趁他反应不过来，他碍于面子不好拒绝，就能马上收你做徒弟。”
还能这样
宋听雪讶然看向傅夜熙。
“咳咳！”冯老在一边重重咳嗽，“我听得到！我还没答应呢！”
这时候冯老倒拿起了乔，也不知道之前到处拿着宋听雪以前画的那幅画找人的是谁。
“孩子，过来，”冯老和蔼地向宋听雪招手，“让你看看我现在在做的事。”
对于此，宋听雪早有探究欲，他好奇地跟着冯老来到他的画桌边。
“这是我正在画的鱼灯草图，鱼灯的特点是色彩艳丽，用色大胆，不仅要形似，还要神似，画完草图，用这些竹篾和铁丝捆扎起，然后在上面蒙上绢布作画。”
冯老指了指旁边散乱着的竹篾。
“这些竹篾我还没扎成型，老咯，老眼昏花，做这些手工活累得慌。”
宋听雪道：“冯爷爷，我可以帮你做。”
冯老大笑，正有此意：“听雪，你过来，我这边有扎好的，你看看，帮我在上面画条什么样的鱼好”
鱼灯需要用特制的颜料着色，冯老的店里已经有一只扎好的鱼灯雏形，整条鱼被扎在一根木棍上，举起来，摇头摆尾，哪怕还没有绘画上色，也已经活灵活现。
宋听雪想起了之前和傅夜熙在水库旁钓的那只胖头鱼。
他看看这条鱼灯的头，也挺胖，便对冯老道：“冯爷爷，我想画胖头鱼。”
冯老“哈哈”笑着道：“鱼灯也不一定非要是鲤鱼，胖头鱼也不错，你画吧，那儿有画具，画好了拿给我看看。”
夜色辉煌，整条宁城老街灯光绚烂。
趁着宋听雪在冯老的店里画鱼灯，傅夜熙悄悄离开店里，去老街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坐了一会儿，又挑选了店里几个看上去味道不错的小蛋糕，看时间差不多，提着蛋糕盒回到冯老店里。
一只胖头鱼鱼灯已经在宋听雪的手下成型了。
其实冯老店里还放了好几只做好的鱼灯样品，大部分确如冯老所说，色彩艳丽、形似神似，但宋听雪手里的这只，不知道为什么，除颇有神韵外，看起来还特别不一样。
宋听雪点亮鱼骨里的小灯泡，举起那条胖头鱼，在店里摇头摆尾。
“听雪，”冯老问宋听雪，“看到这只鱼灯，你会想到什么”
宋听雪歪着头看鱼尾巴，想了想：“我想到那天，在水库边和夜熙哥哥一起钓鱼。”
他说：“鱼咬钩了，咕嘟咕嘟，浮漂上下沉浮，我拍夜熙哥哥的手臂，拍得‘啪啪’响，说鱼上钩了，夜熙哥哥被我拍得很疼，叫我别拍了……然后我们两一起‘哗啦啦’把那条上钩的胖头鱼拽上来。”
“咳咳……”傅夜熙在旁咳嗽，提醒宋听雪，他回来了。
宋听雪回头看他，眼前一亮：“你回来啦！刚才干嘛去啦”
他软绵绵地说话，语调带着点自然而然的撒娇意味。
“有些话可以不必在外人面前提的。”傅夜熙用手抵了抵嘴角。
他指的是宋听雪把他手臂拍得“啪啪”响，他被拍得“很疼”这件事。
宋听雪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一看就是故意的，趁傅夜熙不在，在背地里做坏事。
傅夜熙过去，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肉肉脸。
“疼疼疼——！”这下换宋听雪呼疼了。
时间已经不早，冯老该闭店了，他对宋听雪道：“听雪，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找一天，送我一幅你的画。”
“没问题呀！”宋听雪想了想，“我现在没有画得特别好特别完整的，回去给您画一幅，下次再见您时送给您。”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就该走了。
宋听雪走出店外，留傅夜熙和冯老在店里说话。
“怎么样”傅夜熙问冯老。
“他这水平，你要是肯下血本培养，就送他去国外进修，拿个国际双奖回来，我保证以他的资质，以后会有极高的成就，夜熙，他不是天才，但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力极强，这你应该能感觉到，而且他的条件得天独厚……”冯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又是宋家的小儿子，只是去国外留学，宋家怎么会供不起……”
“我真的看不得这样的孩子被埋没！”冯老长叹一声，颇有些义愤，“我小的时候，哪有你们那么好的条件，还不是拿着碳素笔一笔一画地勾勒自己想画的东西，当时老傅，就是你爷爷，还笑我穷人多天真，哼……”
冯老有着艺术家特有的傲气：“当年我一幅画拍出几千万高价之后，他可不会再笑我穷人多天真。”
“看得出这孩子想赚钱，但不急于一时，夜熙，你有本事，劝劝他，梦想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
“我当然知道，”傅夜熙淡淡道，“就算宋家不供他，我也不是供不起，哪怕是养他一辈子，可也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傅夜熙顿了顿：“他应该是不会愿意离开宁城的。”
“为什么”冯老怀疑地问，“不会是你自己舍不得吧夜熙，你可别搞金屋藏娇那套，没得坏了孩子前程。”
傅夜熙看向站在店门外东张西望的宋听雪：“他若是想飞，我可以拴着链子让他飞，何必藏娇”他淡淡道，“我是有控制欲，不想让他走，但也没到那地步，他不想离开宁城，自有他自己的由，我只是猜。”
“那就是吃多了苦，不信自己能有本事走更远了，”冯老了然，“你小子，便宜你了，这么好的孩子。”
傅夜熙扬了扬眉。
但冯老也知道傅夜熙身边没个人，只有宋听雪了。
“你好好珍惜，他要是不肯离开宁城，我也可以教他，就看他有没有学画的毅力了。”
“他会有的。”傅夜熙望向还在店门外耐心等着他的宋听雪，“他很厉害。”
离开冯老的店铺，老街上人少了许多，天愈发冷了，宋听雪整个人缩进毛茸茸的棉服衣领里。
“你买了什么，我看到了哦！”他侧侧身，看向傅夜熙手里提着的蛋糕盒，“是不是草莓蛋糕，我想吃……”
宋听雪眼巴巴的。
晚饭吃太早，他有点肚子饿了。
“回车里再吃，”傅夜熙道，“这里到处都是冷风，一会儿灌进肚子里，你该打嗝了。”
宋听雪左右看了看。
他看到街边的一家奶茶店。
“你等等哦！”
他跑过去，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了两杯热奶茶，一杯无糖，一杯满糖。
拿了奶茶回来，他把无糖的那杯递给傅夜熙：“喏！”
“夜熙哥哥，你看，那边有人在放河灯！”
宋听雪指着不远处的小桥边。
看来这么晚了，小孩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傅夜熙没办法，只好接过奶茶，和他一起来到小桥边。
这种纯工业粉末调制的奶茶，傅夜熙从未喝过，但因为是小孩买给他的，傅夜熙高低得尝尝。
研究了半天，他想将那根粗粗的吸管插进奶茶杯，却插不进去。
“哎呀你好笨，就是这样，用力！”宋听雪接过他手里的奶茶，“啵”地一声，迅速将吸管扎了进去，“夜熙哥哥居然没喝过奶茶。”
“嗯，我好土。”傅夜熙接过他帮忙插好吸管的奶茶杯，吸了一口。
工业粉末的味道盈满口腔。
“你一定不爱喝这种，”宋听雪有点愧疚，偷偷拿眼角余光瞟他，“可是对我来说，一杯奶茶都好贵……”
“不过我明天给你的礼物不是这种哦！我很认真准备的！”宋听雪强调。
“你也很少喝奶茶”傅夜熙问宋听雪。
“也就喝过一两次，大部分是温涵给我买的。”宋听雪咬着软糯的珍珠，道。
傅夜熙又尝了一口。
嗯，确实，还是觉得不好喝。
不过相比之下，宋听雪那个小室友给他买的奶茶一定更难喝。
“夜熙哥哥！”宋听雪忽然突发奇想，“要是有一天你破产了，只能靠我养你，你以后都只能每天跟着我喝奶茶，你会生气吗”
“……”傅夜熙淡淡道，“破产就只配喝奶茶”
“还可以吃胖头鱼！”宋听雪无声地笑，“我学会钓鱼，每天钓上好几条来养你。”
他一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悄无声息，傅夜熙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坏点子。
“也行吧，我吃鱼肉你啃鱼骨，我胃口可是很大的。”
宋听雪：“哼！”
傅夜熙凑过去，吸了一口宋听雪杯子里的奶茶，被一股甜腻的奶精味呛得咳嗽。
“你喝那么甜咳咳……”他甚至觉得那股甜味黏嗓子。
“我是年轻人，喝满糖，你是中年人，喝无糖，”宋听雪警惕地捂住自己的吸管，“都给你安排好了，是你自己要抢我的喝！”
傅夜熙：“……”
好好好，需要抗糖的中年人只能听凭年轻人安排。
谁叫付钱请客的是这位小年轻呢！
第44章 “这么热情”
拗不过不想回家的宋听雪, 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一边喝奶茶，一边狼狈地分吃完了傅夜熙买的蛋糕。
还好他们待的这地方没什么风, 傅夜熙感觉除了在北极追极光那次之外，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地吹过冷风。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特别莫名其妙，和小孩一起干什么好像都是有趣的。
老街的人越来越少, 灯光却依旧在原地照耀，无人的宁城老街里，褪去浮华, 似乎越来越能找到时间遗留下来的韵味。
沉寂宁静，像在无言叙述着从前的故事, 一点也不再掺杂那种白天才有的世俗。
宋听雪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鼻尖。
他抬头去看。
飘散着的细小雪花从天空中纷扬落下，像打散的棉絮。
他有点不敢置信，伸出手, 到屋檐下去接。
“是真的！”就着灯光, 宋听雪看到一片静悄悄躺在手心的六角形小雪花。
可能是因为手掌心温度太高，雪花很快就化了。
“夜熙哥哥！下雪了！”宋听雪兴奋地回头, 想第一时间和傅夜熙分享自己的新发现。
然而身旁却无人。
宋听雪茫然四顾，正想站起, 忽然感觉到脖子间一暖。
是傅夜熙趁刚才回了趟停车的地方，给宋听雪拿来了车里备的一条厚厚的围巾。
“就知道要下雪, 降温了, 还好我准备充足。”傅夜熙将围巾绕到宋听雪面前，缠了几圈。
这条围巾是傅夜熙的，羊绒材质，薄薄的很宽大, 面料柔软，戴起来十分暖和，是出门前傅夜熙看过天气预报后特意准备的，没想到真能用上。
宋听雪被缠得脖子粗粗的，整张脸都埋在围巾里。
他闻到围巾上独属于傅夜熙的风雪气息。
“那你呢”宋听雪闷闷的声音透过围巾传出来，“你不冷吗要不要和我一起戴”
傅夜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宋听雪又把围巾解下来，踮起脚，对傅夜熙道：“低头呀！”
傅夜熙一边依言低下头，一边道：“要是早点回车里，也不用我们两个人一起缠一条围巾了。”
“有什么关系！”宋听雪皱起鼻子。
“咚咚——”远方传来钟响。
是钟楼的敲钟计时声，不知不觉，竟已经十二点了。
傅夜熙回神。
他和宋听雪离得很近，二人被围巾缠绕，差点连脸都贴在一起。
呼吸交缠。
傅夜熙的视线落在宋听雪鼻尖。
他说：“小雪，生日快乐。”
宋听雪笑起来，无声无息。
过了一会儿，他悄声说：“夜熙哥哥，我以前在福利院，听过一个说法，生日那天的凌晨，跨越12点的那一刻，如果是和另一个人一起渡过的，就代表这一整年，他们都会在一起，不会分开。”
“哦”傅夜熙淡淡的，扬起半边眉，“这就是你非要在外面和我一起吹风的由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不吹风，我这个点也可以陪着你。”
“那就没意思了，”宋听雪软声道，“不是在回家的路上，就是已经上床睡觉了，那就听不到你第一时间和我说生日快乐了嘛……”
还挺有仪式感。
不过傅夜熙没有任何不满，小孩有自己的想法，他当然心甘情愿陪着。
“那我陪你吹着冷风到现在，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奖励”
傅夜熙的视线又滑到宋听雪的唇上。
宋听雪抬手捂住。
傅夜熙伸手，把他的手拽下来。
宋听雪又捂住。
傅夜熙又轻轻拽。
“那你别咬我啦！”宋听雪着急，“很疼的！”
傅夜熙轻笑。
他一声轻笑，呼吸喷在宋听雪鼻端。
宋听雪感觉到他在笑，以为他要凑近，慢慢闭上眼。
傅夜熙看到他长长又有些微卷翘的睫毛轻颤。
但他没亲。
宋听雪等了半天，没等到亲吻，更着急了，他微睁开一只眼睛，轻声问傅夜熙：“在等什么呀”
“在等你催我。”傅夜熙吻了上来。
他的吻细细密密，从宋听雪的眼睫处落下，慢慢挪到他的鼻尖，唇瓣，然后更深地吻入。
宋听雪被吻得发软，整个人都快站不稳。
他的腰一塌下去就被傅夜熙牢牢扶住，双手箍得他很紧。
宋听雪总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唇角传来细密的刺痛，宋听雪才终于被傅夜熙放开。
宋听雪感觉到唇角又被咬破了。
他伸出舌尖，轻舔了下那处伤口。
“好痛！”他告状。
傅夜熙的视线瞥到他舔舐伤口的舌尖，眸色沉沉，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走吧，回家。”
他把缠在二人脖子上的围巾松开，重新帮宋听雪系好，带着他一起开车回家。
第二天，傅夜熙出门加班，宋听雪早早起床，忙着帮钟姨一起备菜做菜。
不过他大部分时候是帮倒忙。
在他不小心切坏了第二根萝卜之后，钟姨终于不再让他插手厨房里的事了，把他赶了出来：“小宋先生，您就好好坐着等吃吧，傅先生晚上才回，我们从早上就开始准备，没有那么忙活，只是你们两人的晚餐而已，我还是忙得过来的。”
宋听雪没办法，只好远离了厨房。
他给傅夜熙准备的礼物是一双袖扣，是用他存下来的钱买的。
虽然很肉疼，但他觉得这钱是他必须要花的，因为傅夜熙对他真的很好。感情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这个道他懂，但是，就像傅夜熙也愿意为他花钱一样——其实，他早就知道宁城江畔的那场无人机表演，是傅夜熙专门花钱办给他看的。
那晚在无人机表演的最末，傅夜熙特地为傅氏宣传的那款AI产品，反而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成功推出。
这些其实宋听雪都有私下里偷偷地翻看过新闻。
所以这钱他花得很值。
还有另外一份礼物，就是他画的那幅画。
他后来又精细地修过，补上了很多细节，加上相框装裱。
虽然藤锐那边没有通过筛选，但至少这幅画，他可以留下。
毕竟，画上画的人是他们两个。
傍晚，傅夜熙提前回家了。
外面很冷，下了一天雪，整个宁城银装素裹。
这是宁城从未有过的景象。
宁城的地位置偏南，以前很少下雪，即便是下雪，也是在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
可今年，初冬刚过，还没至冬至，雪就已经下了一整天。
外面倒是没有积雪，因为雪下得不大，这会导致路面更滑，晚上是梁叔开车接傅夜熙回来的。
天那么冷，傅夜熙甚至在回来的路上想，要不以后傅氏的加班都取消吧。
好像这样忙碌着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是因为最近加班少，底下的各部门变得干劲十足，办事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他打算找个时间让人力资源部的人调研一下，看看以后傅氏取消加班是否可行。
倒也能每年省下一笔不小的加班费。
这么想着，便到家了。
推开门，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听雪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回来，奔至玄关，帮他把鞋柜里的拖鞋取出来摆好。
“夜熙哥哥，你回来啦！”他说。
厨房里，钟姨已经收尾完毕，她将厨房的台面擦干净，走出来对傅夜熙道：“傅先生，小宋先生说一会儿不用我收拾，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听雪仰着脑袋看傅夜熙：“夜熙哥哥，一会儿我洗碗，时间不早了，让钟姨回家吧，外面好冷！”
傅夜熙冲钟姨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钟姨换上衣服便离开公寓，走之前连关门声音都静悄悄的。
宋听雪进厨房，把里面做好的热菜热汤端出来。
他端得小心翼翼，傅夜熙却还是担心他出意外，忍不住和他一起进厨房，搭了把手。
“噔噔！”一桌子菜摆完，宋听雪骄傲地向傅夜熙展示，“看，这一桌子菜！”
傅夜熙淡声问：“有你做的”
他甚至问得很保守，没有问宋听雪这一桌子菜是不是都是他做的。
“当然不是啦！”宋听雪笑着道，“没有一道菜是我做的！”
也不知道是骄傲个什么劲。
傅夜熙淡淡扬眉，去厨房拿了筷子和勺子，和宋听雪一起坐下来。
“夜熙哥哥，吃菜！”宋听雪很殷勤，主动地给傅夜熙夹了一块排骨。
“这么热情”傅夜熙夹起排骨，“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生日的人是我。”
“嘿嘿，应该的嘛……”对宋听雪来说，生日这天到底是谁享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天承载的意义。
他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
“过完生日，我就要20岁啦！夜熙哥哥，我可以喝酒吗”他央求着看向傅夜熙。
“你喝吧，”傅夜熙并不阻止，“想喝就喝。”
宋听雪又给傅夜熙盛了一碗暖汤，示意傅夜熙先垫垫肚子，然后拿来两个玻璃杯，在杯子里分别倒上满杯的啤酒。
“干杯！”他举起杯子，对傅夜熙道。
傅夜熙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
只是少量喝点啤酒，没什么关系。
吃完晚餐，宋听雪便去房间里把他的礼物拿了出来。
今晚没有蛋糕，省去了切蛋糕的流程，因为对宋听雪来说，生日蛋糕昨天已经吃过了。
他把包装完好的礼物交到傅夜熙手上：“拆开看看”他歪了歪头。
傅夜熙先拆小的，是一款他常用的品牌推出的常规款袖扣，这款袖扣由于是常规款，价格并不昂贵——是和傅夜熙衣柜里摆放的那些比起来。
但看得出宋听雪至少是做了功课的，他起码认出了傅夜熙常用的品牌。
傅夜熙从漂亮的黑丝绒盒子里取出那对袖扣。
正好他还没来得及把身上的正装换下来。
把衣袖上原本的扣子取下，傅夜熙准备给自己戴。
“我来！我来！”宋听雪忙上来帮忙。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低着脑袋研究了半天才终于帮傅夜熙把袖扣戴上。
戴上后，他退开看了半天。
明明在商场柜台时，柜员介绍这是经典款，给谁戴都好看，他就着柜台顶处的射灯看，也觉得造型不错很大方，为什么到了傅夜熙的衣袖上，就显得很普通
会不会是因为傅夜熙平时戴的袖扣都更贵更好看
其实这么看也没那么糟，因为傅夜熙本身就长得好看，不管戴什么样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可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人衬物，想要物衬人是不太可能了。
宋听雪略微沮丧，觉得自己品味有待提升。
“挺好看的，”却不料傅夜熙很满意地道，“明天可以戴去上班。”
“真的吗”宋听雪很怀疑，“夜熙哥哥，你要是戴着它们去见客户，客户会不会因此怀疑傅氏要破产”
傅夜熙才要怀疑宋听雪整天脑袋里在想什么：“不会，我就算戴十块钱一对的也没人会怀疑。更何况你送的确实很好看，我很喜欢。”
他用了两个“很”，让宋听雪终于勉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那你继续拆吧，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就是那幅画了。
傅夜熙其实很喜欢那幅画，那天偷偷拍下这幅画把照片发给冯老，他自己先对着那幅画欣赏了半天，没想到宋听雪直接把画装裱起来送给了自己。
“谢谢，”傅夜熙满意又真诚地道，“我会好好珍藏。”
“你可以把它挂起来，”宋听雪歪歪头，“毕竟画里是我们两个人嘛……”
“嗯……”傅夜熙想了想，觉得宋听雪说得有道，“正好我们的房间里缺一张结婚照，本来我是想把它挂到办公室的，这么一想，当成结婚照挂到卧室里也行。”
“啊啊……！”宋听雪有点脸红，又有点羞耻，他无法想象把这幅画挂到卧室，自己每天睡前对着它是什么样子，有点像过于自恋的自我欣赏，但是挂到傅夜熙的办公室……
为什么！
没有别的地方挂了吗
他想了一圈，好像还真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要不挂到更衣室储物间”
“就这么定了，”傅夜熙把画收起，“我的画，想挂哪儿挂哪儿，我自己决定。”
最后他还是打算挂到办公室。
小孩觉得羞耻，那他自己欣赏也行。
挂到办公室，说不定每天上班都更有动力。
顺便还能跟每一个前来拜访他的客户、老板、这个总那个总的炫耀。
——看，这是老婆给他画的画，他有，别人可没有。
不过，要是宋听雪知道了他此刻的心思，应该会更羞耻吧
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免得这幅画最后的去向真的变成更衣室和储物间，那岂不是亏大了。
第45章 “可以吗”傅夜熙轻声问。……
宋听雪今天好像很开心。
一开心, 他就又多开了两罐啤酒。
傅夜熙记得，他公寓的冰箱里是不放啤酒的，最多钟姨买来做菜用。
宋听雪开的这几罐, 可不像是用来做菜的。
看来钟姨对小孩是太宠了点，不能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吧
虽是这样想，但傅夜熙还是由着小孩喝了高兴，到后来, 连傅夜熙都多喝了几口。
不过他自己控制了量，不至于让自己胃疼。
喝酒上脸，小孩的脸红红的。
他和傅夜熙一起把碗筷收拾干净, 然后带着傅夜熙去一楼书房，说是要教他画画。
看来小孩是真的有点醉了。
明明刚才收拾碗筷时还很正常。
宋听雪搬了两把凳子, 在画架前摆好，然后从一堆画笔中挑出铅笔，拿着小刀开始削。
他拿小刀的姿势看得傅夜熙胆战心惊, 便替他接手了过来：“怎么削”
“削得扁一点……对对, 就是这样！好聪明！”他的语气像是在夸小朋友，“奖励你一个大抱抱！”
说完宋听雪扑过来, 抱住傅夜熙。
傅夜熙忙举起握小刀和铅笔的手。
宋听雪抱完，重新直起身, 乖乖坐好，等傅夜熙把削好的铅笔递给他。
“削得好棒！”宋听雪又夸。
傅夜熙问宋听雪：“你给那些学生当家教时, 都是这样夸他们的吗”
宋听雪像没听懂, 怔怔看他。
过了一会儿，他道：“来学画画吧！”
他让傅夜熙坐好，自己起手，打了个草稿。
虽然图很潦草, 却也能看出，宋听雪此时在画的人是自己。
“眼睛……很好看。”宋听雪看向傅夜熙，下笔勾勒。
“鼻子……很好看……”他又画。
“嘴巴……也很好看。”落笔不停。
等宋听雪画出大致的草稿轮廓，傅夜熙坐过去，看着纸张上那个用铅笔勾画出的自己。
“像吗”宋听雪抬头问傅夜熙。
两人凑很近。
“像。”傅夜熙说。
“那就细化，先打阴影。”宋听雪又开始提笔。
“簌簌”画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嗯……”他回头看向傅夜熙，“有没有好好听讲”
傅夜熙在宋听雪身后笑了：“有的，老师。”
宋听雪很有“官威”，鼓了鼓脸颊：“不能开小差哦！过来，我教你打阴影。”
说完他把住傅夜熙的手，将铅笔塞到他的手心里，站起来，来到他身旁：“要这样。”
铅笔“簌簌”地在纸张上划过。
傅夜熙看到纸张上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宋听雪手中的铅笔划过的时候，就好像他细细的指尖正在滑过自己的脸。
傅夜熙呼吸开始急促。
他喉结上下滚动，揽过宋听雪的腰，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不要画了……”傅夜熙说。
宋听雪手一松，铅笔从手心滚落到地上。
傅夜熙叫他：“小雪。”
宋听雪坐在他的怀里，怔怔看着他。
“可以吗”傅夜熙轻声问。
灼热的温度一路从楼下书房烧回了卧室。
宋听雪脑袋沉沉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哪里没想好。
但那是傅夜熙。
从未有哪里对他不好的傅夜熙。
他又想起那一年，金桂飘香的季节，他在宋家逆着阳光，看到那人朝他伸来的一只手。
宋听雪觉得有点疼，意识飘忽，忍不住在傅夜熙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每次都是你咬我，这次换我咬你。
宋听雪心想。
**
第二天早上醒来，卧室里厚重的窗帘关着，连外面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宋听雪有点懵。
他挣扎着起床，摸过床头的手机。
“糟了，要迟到了！”他惊呼一声，连忙翻身下床。
双脚软绵绵的，一下床差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他一瞬间思维回笼，回忆起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呃……
喝酒误事，下次不喝了。
宋听雪匆匆收拾好自己下楼，钟姨做了早餐，可宋听雪已经来不及吃了。
不过还好傅夜熙出门前有特意嘱咐过钟姨，帮宋听雪把早餐打包。
宋听雪捧着钟姨递来打包好的早餐，匆匆下楼，梁叔的车早已停在楼下，见宋听雪出门，下车帮他打开车门，等宋听雪坐上车，便送他去学校。
今天学校的氛围有点奇怪。
校门口围了很多人，像在看热闹。
宋听雪好奇地路过人多的地方，本没打算凑热闹，却听见人群中有人忽然喊了一句：“宋听雪在哪儿呢！”
然后一群人就回头看他。
宋听雪有些紧张，看到那群人当中有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扛着摄像机的人，像是外面来的记者。
他不能往人多的地方挤，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没一会儿，有人站到他面前：“不好意思，让一让，我们听雪听不了很吵闹的声音，也不能被人撞到，麻烦大家别过来，给彼此一点空间。”
是梁叔
宋听雪看向梁叔的背影。
这时候，其中一个戴着工作牌的记者穿过人群过来，对宋听雪道：“是宋听雪吗我是《宁城日报》的记者，大概听说过你的事，也看过你的作品，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接受我们日报栏目的专题采访”
“采访”宋听雪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梁叔。
梁叔冲他点头。
宋听雪沉思了一会儿，没有马上答应，只道：“抱歉，我马上就要上课了，能不能等我上完课再说”
“可以，”那记者马上道，“这是我们大致要采访的内容，如果你看过之后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给你提供采访提纲，基本上所有采访都会在征求你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我们今天会在学校等你答复，你不用紧张，先去上课……我们不会打扰你学习的。”
说完那记者便和身后跟着的摄影师一起离开了，看样子是打算去附近的咖啡店等。
宋听雪又回头看向梁叔。
“小宋先生……”梁叔看了看手表，“今天时间紧急，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这次的采访是傅先生有意安排的，他本和《宁城日报》的记者约好了大概时间，但并没有想到今天他们就这样大张旗鼓地提前过来了……您放心，今天我也会在这儿，哪都不去，您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提前商量，遇到想不通的事儿我们可以提前问问傅总，一切他都会帮您安排的。”
“您先去上课吧。”马上早上的课就要开始了，梁叔催促宋听雪。
宋听雪只得先点头，匆匆往学校里走。
早上第一节课上完，宋听雪能感觉到教室走廊外围了好多人，大家似乎都在好奇今天在宋听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听雪打算出去先找梁叔，却看到温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教室外。
“雪！”温涵拼命地在几个学生旁边向他招手。
宋听雪忙走了过去。
“你下面还有课吗”温涵问宋听雪。
“还有一节……”宋听雪道。
“那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
两人来不及回宿舍，在附近找了个无人的空教室。
“怎么回事”温涵问宋听雪，“就今早，学校里都传遍了，一是说你参加藤锐游戏设计赛的事，说你被人陷害，作品被人抄袭了，二是说你们家里人对你不好，作品被抄袭的事，可能是和你那个……就是你那个便宜弟弟有关，你知道吗”
宋听雪怔了一下：“怎么传出来的”
“不知道，就那些记者来了以后，学校论坛里很快多了一个帖子，就是在讨论你的事，据说有人看完帖子太气愤，还把这帖子发到了宁大，这下你便宜弟弟在的那个学校里的人大概也都知道了……”
温涵说着，掏出手机。
温涵的手机网速要比宋听雪的快很多，宋听雪接过温涵的手机。
是学校论坛，首页有个帖子标题很醒目，而且已经hot了。
【标题：你们听说了吗艺术系游戏专业那个小漂亮宋听雪，他也太惨了吧！】
【正文：很多人应该都知道宋听雪吧就是我们学校那个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好看那个，今天早上我来学校上课，在校门口听到一条关于他的八卦】
【楼主别卖关子，直接说八卦！】
【是耳朵有听力障碍那个吧我知道他，我寝室一兄弟几个月前追过他，被他拒绝了，后来才知道他耳朵上经常戴的那个是什么……助听器还是人工耳蜗来着】
【楼主：就是他，你们知道藤锐的游戏设计赛吗游戏专业的人应该大部分都报名参加了吧毕竟那可是藤锐的实习名额啊！真的很诱人！楼主也是游戏专业的，听我们导员说，宋听雪也参加了，不过他海选就被筛了】
【海选被筛不太可能吧他有这么渣我们班那个天天上课睡觉逃课的混子随便摸鱼写了个代码传上去都过海选了！（混子哥对不起，有点说你不好的意思，但不多】
【楼主：怪就怪在这里，听说他的作品，是被他家里的弟弟给抄了，说到他弟弟……我又有好多八卦要说了……】
楼主后面讲了一些宋听雪家里的事。
她的说法是，她家亲戚正好在宋氏的一家公司上班，就听说了不少关于宋听雪的事，但在宋听雪看来，她说得绘声绘色，字里行间大部分时候都偏向宋听雪，有点帮着宋听雪说话的意思。
【楼主：事情就是这样，藤锐的人已经查出来了，宋时愿的作品是作弊，他上交的游戏代码是找人帮忙代写的，他自己其实一知半解，我就不懂了，他一个宁城大学林学专业的学生，为什么要来凑我们游戏专业的热闹，真是顶级学人精。】
【是这样的，有的人知道自己来路不正，越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大概是怕家人对他的宠爱被宋听雪分走吧。】
【我靠真假少爷文学照进现实，这宋时什么什么……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红眼病啊！居然不惜花钱找人作弊也要把宋听雪的实习机会搅黄】
【话说两个人既然抱错，那应该是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差不多是同时生的吧为什么宋听雪是哥哥，那个宋时愿（对不起我都不想打他的名字好晦气）是弟弟】
【你们家里有兄弟姐妹的应该都知道吧小的才受宠，年长的要让着小的，他们宋家人给两人这样安排辈次，明显偏心偏到家了。】
【已阅，本帖已转发至宁城大学论坛，现已hot，请大家移步[链接]】
宋听雪大致看了看，终于明白了游戏设计赛到底怎么回事。
他又为什么会被筛掉。
原来这一切都是宋时愿所为。
他又看向今早上在学校门口，记者塞给他的那份提纲。
大概采访内容设计的是：让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宋听雪想了想，眼眶红了。
往事历历在目。
他在小泊村的一切。
他在宁城发生的一切。
他努力想留在宁城，想有一番自己的事业，闯一番自己的天地，不是因为他想和谁争，也不是因为他姓宋。
而是，他真的很想离开小泊村。
和小泊村那个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永远也下不完雪的冬天。
宋听雪拿出手机，找到梁叔的头像，给梁叔发了条消息：【梁叔，帮我和《宁城日报》的记者说，我今天中午放学会接受他们的采访。】
过了一会儿，梁叔回复了消息，是一个中老年人表情包：【[ok，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又给宋听雪发来语音：【小宋先生，不要怕，不要担心，我们都在，傅先生也会保护你的。】
傅夜熙……
宋听雪紧紧捏着手机，眼角有一颗眼泪“吧嗒”掉在了手背上。
还好有他。
能拉他走出那个绝望无尽的小泊村。
第46章 豪门恩怨果然精彩。……
中午放学后, 宋听雪走进那家他之前打工过的蛋糕店。
《宁城日报》的记者就坐在那儿。
这家蛋糕店兼买咖啡，之前傅夜熙就在这儿给他买过芒果千层和酸奶盒子。
里面打工的店员还记得宋听雪，老板也记得, 见宋听雪进门，柜台后的老板绕出来，朝宋听雪使了个眼色。
“他们在这儿一早上了。”老板做口型。
宋听雪表示自己知道，做了个OK的手势, 走到那位记者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来了”那记者抬头看到宋听雪，笑了笑，“先喝杯咖啡吧”
她面前的咖啡已经空杯了, 抬起手，示意店员再为她续上。
店员在柜台后面操作, 很快将两杯饮品端了上来。
“您要的原味拿铁，这是小宋的满糖椰椰奶茶，老板请的, 他喜欢喝这个, 请慢用。”
店员将满糖椰椰奶茶放到宋听雪面前。
宋听雪抬头看老板。
老板又冲他做了个手势。
“看来这儿的店员和老板都认识你，”那记者笑着道, “我选对地方了至少这里可以让你放心畅所欲言，不用担心我们会在一些采访问题上给你挖坑。”
“你们想挖坑也无所谓, 我只说我自己想说的，”宋听雪道, “我之所以会接受采访, 就是因为看到你们给我的提纲上写让我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的故事有很多人知道，但也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你们是不是给我挖坑, 是不是拿回去乱写，别人会评价。”
“我知道媒体想要噱头，”宋听雪又道，“傅氏和傅夜熙就经常被你们乱写，那是因为你们想写他，而他的寻常生活又没有足够让你们编写的东西，这次我有足够的噱头让你们写，只希望你们能如实报道。”
宋听雪这番话，立刻打破了李记者对宋听雪以往的认识。
她以为，一个不受豪门宠爱，被调换人生的豪门真少爷，一定唯唯诺诺，眼中充满迷茫，甚至有可能是一个讨好型人格。
却不料这其实是一个思路清晰，有追求，也很清楚每一个接触他的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聪慧青年。
他甚至暗讽了之前宁城好多媒体跟风乱写傅氏和背后掌权人傅夜熙的事。
李记者笑着道：“您放心，我们不会乱写的，这次其实也是傅总给我们提供的消息，找人请我们来的……”
“话不多说了吧，”李记者打开笔记本，身边的同事拿出录音笔，“他是我们报社的摄影师，刚才带摄像机是在你们校门口随便取了下材，没拍到人。我们的采访稿都是以图文形式发出，所以必须带图和视频，这次采访不会录像只会录音，到时候稿件发出前还会给你过目，所以请你放心畅所欲言。”
李记者自我介绍过后，问了宋听雪第一个问题：“宋家是什么时候认回你的”
从众所周知的事情切入，采访一步步深入，宋听雪讲了很多，直到面前的奶茶喝完，店员又过来给他和李记者各续了一杯免费花茶。
李记者眼眶有些红：“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解为……其实宋家知道你遭受的一切，但他们不愿意承认当初的抱错不仅仅是那位护士，其实他们也有错，甚至故意无视了你在原来的地方吃过的那些苦，认为只要他们不提，就可以当作不存在是吗”
这是一个颇具有引导性的提问，但宋听雪思路很清晰：“不是，我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我认为他们怎么看我，怎么对待我，是他们的事，我早就学会了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宋听雪看向李记者：“我甚至感谢宋家，让我重获新生，但我希望他们公平公正，能把属于我的还给我。”
“我参加比赛，是想依靠自己的双手和能力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爸爸妈妈和哥哥，从来宋时愿要什么他们都给，却不在意我要什么，我无所谓，做手术花掉的钱，我会还给他们，但参加比赛付出的时间精力，是我自己的，我甚至没让宋家请人给我做任何单独辅导，我的画是我自己画的，我的代码是我一字一句敲出来的，请宋家站出来，如果宋时愿要什么，他们都愿意给，那就请他们立刻代替宋时愿，归还我清白。”
李记者怔了怔，好长时间回不了神，她回头看了看身旁的摄影师同事。
同事点头。
“差不多已经收集到了所有我们想搜集的信息，”李记者手头资料，将笔记本上记录的采访稿保存，“听雪，你还有什么要跟我们补充的吗”
“傅夜熙的命格……”宋听雪犹豫了一下，“我之前偷看过他的生辰八字……去网上查了查，发现他的命格根本不是报道上写的那样，说他偏财运，此生旺正缘，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不是他允许，别人根本无法知道他的八字……我除外，我的意思是说，那个算命先生有没有可能是乱说”
那位算命先生在宁城很有名旺，宁城内外好多有钱人不惜一掷千金求他算命，最有名的就是某娱乐圈影帝求之算命后说他算得极准，言他某某年某月某日能摘得影帝头衔，果然那一天的某电影节颁奖典礼，获得最佳男主角奖的就是这位影帝。
此时一传十十传百，甚至吸引了好多外国人特来宁城花大价钱求对方算命。
这名声打出去，他说傅夜熙亲缘淡薄、克妻克子的那些话就更有人信了。
宋听雪这算是当着《宁城日报》记者的面在线打假了。
李记者觉得很有意思。
媒体人攢稿，当然就是什么都敢写，有人打假知名算命先生，这大小也算个不错的新闻八卦，当然会把它写进稿子里。
李记者在笔记本上敲下最后几行字，收工。
“好了，”她笑着对宋听雪道，“我们发稿很快的，新闻讲究实效性，基本上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文章就会上传，等过午我直接把稿子送主编，过审后会立即发你，记得查收，有什么意见看完就提，过了发稿时间，逾期不候哦！”
李记者这算善意提醒，宋听雪还是能分辨好意的，点头，道：“我会等你。”
下午，宋听雪收到李记者发来的稿件最终版，基本上在说辞上保证了公正，也还原了采访本身的内容。
于是，宋听雪同意过后，《宁城日报》就第一时间发布了这篇采访新闻。
差不多同一时间，另一篇专访冯老的新闻稿也在其他媒体的上发布了。
在这篇上，冯老分享了一些他自己近期的非遗作品，又公布了一幅画，说这幅画是他的小徒弟画的，希望大家来品一品，评一评，他这位新收的小徒弟到底够不够有灵气。
冯老是知名画家，曾经被写入中学语文课本的级别，甚至是不少不熟悉绘画圈但听过冯老名字的普通人，误以为冯老的作品既能获得这么高评价，肯定已故，这种程度。
他对外公开自己小徒弟的画，自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在绘画圈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这波浪还得缓一缓，至少暂时在普通人当中关注度没有那么高。
关注度高的，是《宁城日报》先发布的那篇文章。
直接在热搜上爆了。
谁也没想到这关注度走势居然是一路疯走，还以为最多就是宁城本地人关心一下这些豪门恩怨，没想到当天晚上热搜上都开始讨论这件事。
【宋氏是我知道的那个宋氏吗】
【卧槽，豪门恩怨果然精彩！】
【宁城有钱人真多】
【废话，那可是宁城】
【妈妈我看过的小说照进现实了！】
【这假少爷也太不要脸，宋家父母都死了吗任凭自己亲生孩子这么被外人欺负】
【有钱人脑回路果然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我要是知道我怀胎十月生的孩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还坏了耳朵，找回来不得宝贝死。更何况这孩子的耳朵居然是这样坏掉的，说明那假少爷血脉里带毒，原生家庭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可没什么同心，谁害我孩子这样，我株连九族都要他们偿命！】
【我宁城的，听说过一些宋家的事，据说是因为这家人要面子，假少爷养都养大了，总不能把他送回山沟沟里。】
【假少爷几岁成年了给他一大笔钱让他滚出去算仁至义尽，要面子有要面子的方法，舍不得有舍不得的处方式，反正换我我是不会舍不得的，看到他难道不会想起自己亲生孩子以前遭受过的虐待和吃过的苦吗】
【当年那个护士坐牢了刚才搜了下旧新闻，是有报道过这件事】
【护士固然可恶，偏心眼的宋家难道不是真少爷这一切遭遇的帮凶】
【朋友们，刚才藤锐发公告了，说游戏设计赛这件事已经查明了，就是假少爷找人干的，他们把假少爷的作品公布后有人出来认领，说是代写……】
【哪个“代写”这么没有“职业道德”】
【宋家给假少爷请的代码指导老师，笑死，假少爷给钱让对方代写，结果这件事闹出来后假少爷被对方讹钱，假少爷没给，那指导老师就自己去找了藤锐的人把假少爷举报了】
【卧槽这么精彩还有报道里没写的八卦】
【这个八卦是宁城大学论坛爆出来的，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假少爷读的就是宁城大学】
【草我宁大毕业的，校友之耻！】
【不是这人怎么考上宁大的真少爷我查了一下，读的是宁城师大这两学校不是一级别啊！】
【YYSY宁大也就是个普通211吧】
【这么说吧，我宁城的，家里有点小钱，所以知道一些。我们宁城上流圈是这样的，资源肯定不缺，鸡娃的家里资源砸下去，多少都能保送国内外名牌，不鸡娃的直接找门路国外镀一层金回来，反正总有方法。没办法，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像我一个上流圈朋友，其实没那么聪明，以前读高中学习成绩撑死中下游，家里资源砸下去，照样去了国外贵族名校。宁城大学什么含金量大家都知道，不会是有钱人首选，宁师大更不会，所以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家里砸资源了，但扶不起，二是家里资源根本没砸。宋家这个情况，谁砸了资源，谁没砸，大家应该都能看出来吧一目了然。】
【草，真的太令人气愤了，宋家还有个哥哥呢，管宋氏子公司看网站上写的这履历，宋家不像是不知道怎么培养亲生孩子的样子啊】
【教科书级别的倒反天罡，我社畜当久了真的看不了这种，能不能来个爽的】
【爽的来了，大家知道冯铅华冯老吗他收了真少爷当徒弟！】
【冯铅华还活着[震惊]】
【不是这不是重点啊朋友们，藤锐公布了所有海选过筛的作品，宋听雪的作品也作为过筛作品被放上来了，真的有冯老在上公开的那幅画啊啊啊啊！卧槽灵气十足，真的好美，是我一个学画画的都直接五体投地的程度！！！】
【在哪儿呢我看看】
随着讨论度暴涨，热度疯狂发酵，直到当天夜晚藤锐公布游戏设计赛过筛作品后达到了顶峰。
宋听雪的故事和作品，也终于第一次被很多很多人看到了。
第47章 她很后悔。
舆论持续发酵的当晚, 正是宋家人最深感煎熬的时候。
宋先鸣一个电话，把宋时琛从公司里喊了回来。
宋时愿还在外面玩，宋先鸣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才联系上他, 电话是他朋友接的，说他喝醉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转告。
宋先鸣火气直冒，道：“不给我马上滚回家, 告诉他以后都别进我宋家门！”
替宋时愿接电话的朋友才深知事情严重性，连忙叫醒了在一旁晕晕乎乎的宋时愿：“快点！你爸生气了！”
宋时愿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宋先鸣从不会跟他生气, 这是出什么事了
宋时愿勉强让自己清醒，走出所在的会所, 直接打了辆车赶往宋宅。
在去往宋宅的路上，宋时愿已经完全酒醒了，他回想自己最近做过的事, 唯有游戏设计赛那件事值得宋家人发那么大火。
宋时愿在宋宅门口下车, 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清醒。
他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藤锐通知他作弊被发现，是因为之前宋时琛给他请的那个代码指导老师不知道抽什么风, 忽然问他要几百万封口费。
他哪给得起，想参加藤锐的游戏设计赛, 想去藤锐实习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
不去藤锐, 他还可以留在宋氏，他哥又不会不管他，几百万开什么玩笑。
因此当藤锐通知他作弊被发现时他根本毫不意外。
这怎么了
作弊而已，藤锐又不会大张旗鼓对外宣扬。
他们哪有空, 初选被筛掉的作品那么多，宋听雪肯定也被筛了啊！
哦对！
爸妈甚至都还不知道宋听雪参加游戏设计赛的事呢！
宋听雪的学业、生活，一切的一切，爸妈其实都不太关心。
谁叫他宋时愿是先来的。
他才是最受爸妈宠爱的那一个。
但，当他今晚迈进宋家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敢再有这样的想法。
宋宅此刻的气氛压抑到极致。
宋先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林可曼坐在沙发上，不知在给谁打电话。
宋时琛坐在林可曼对面，察觉到宋时愿来了，抬起头看他。
“哥，爸妈。”宋时愿硬着头皮过去。
宋先鸣也察觉到他来了，回身，朝着宋时愿，往茶几上摔出一个平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宋时愿心里“咯噔”一声。
平板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昂贵的背板材质被大石茶几磕凹进去一个角。
但此刻，没有人在乎。
宋时愿忐忑不安。
他有些后悔，刚才来的车上，应该拿出手机先搜一搜，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再不济，看看朋友圈，如果事情闹得很大，一些朋友应该会提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知会他。
可惜他喝多了酒，在车上太晕，根本没想到要把手机拿出来。
他这两天过得太颓，一直都在玩，连上课都没怎么去。
现在想起来，好像罗鹏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系了。
难道罗鹏把他们串通拉宋听雪下海选的事抖落出去了
不应该。
人至少不会这么倒霉，在同一件事上栽两次吧
他已经了解过了，初筛就只是初筛，藤锐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把初筛作品被淘汰的原因告诉每一个参赛者。
罗鹏不至于出卖他吧
如果是这样，怎么不来找他
像那个指导老师一样，找他讹一笔钱也好，至少他能提前知道东窗事发。
宋时愿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想让他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都是安排好的。
是谁冲他来了
宋时愿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不寒而栗。
傅夜熙。
萧以恒已经提醒过他。
傅夜熙这人六亲不认！
既然六亲不认，他为什么偏要对宋听雪那么上心！
宋时愿不服！
他猛地拿起茶几上的平板，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内容。
是宋听雪的专访。
《宁城日报》
笑死，这种事居然还值得上一次热搜！
宋时愿放下平板，尽量让自己平静。
他估量着宋家人能容忍他的底线在哪里。
组织了下语言，开口：“爸妈，你们不能信宋听雪一面之词，他不喜欢我，从来跟我不对付，谁知道按的什么心”
“啪！”宋先鸣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老宋你干什么！”林可曼忙阻止。
“你打算护他到什么时候”宋先鸣道，“他不姓宋，本该姓季！你还不清醒那些人说得没错，这个人，他的血脉里就带着毒！”
“今晚上过去，我们宋家的名声都毁了，还不知道股价要跌成什么样，连爸都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我怎么回事！”
“那还不是宋听雪干的，”宋时愿咬咬牙，“他要不接受采访，不在采访上说我们那么多坏话，就没那么多事！”
“你到底搞清楚了吗”宋时琛冷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如果不是因为你干的那些，他怎么会接受采访。”
“哥”宋时愿不敢置信看向他，“你敢说你和爸妈不是帮凶”
“参加比赛这件事，你们有问过宋听雪吗你们甚至不如我关心他！”宋时愿大笑，“那天我在饭桌上提起我要参加比赛，那个时候宋听雪就已经想报名了！他可是这个专业的！你们问过吗！”
“你们有没有想过啊！为什么他宁愿选择迂回地去藤锐，甚至一句话都不跟你们提，因为他根本没指望过你们啊！”
“你们现在这样一致责备我，甩我一巴掌，以为这样就能解决一切事”宋时愿恨恨道，“你们当初让他和傅家联姻，没想过傅夜熙会帮他还是说，你们其实已经默认了算命的说法，他会被傅夜熙克死”
“爸妈，哥，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对宋听雪什么看法是不是很后悔那次把他认回来”
“你们到底是讨厌宋听雪，不喜欢他，还是逃避那个曾经疏忽弄丢了亲生血脉以至于导致他终身残疾的自己”
宋家夫妇不说话，似乎被宋时愿戳中了心事。
宋时愿在沙发旁坐了下来。
“我无所谓，”他道，“你们把我赶出去也好，打我也好，怎么对我都好。”
“这事情你们有一半责任，毕竟采访里，宋听雪针对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他能撕破脸把这些事放台面上，就说明早已经对你们有意见了。他有傅夜熙，这件事没有傅夜熙在背后插手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傅夜熙这人六亲不认，也不喜欢我，我知道。就算你们让宋听雪去跟他联姻，现在可是他们两站一块儿，傅夜熙可不站你们这边，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摆平傅夜熙，怎么解决这件事吧！”
宋时愿一副无所谓模样。
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酒气，和那些富少爷爱玩爱混的会所里特有的烟味和香水味。
他坐在沙发上，离林可曼很近。
“时愿……”林可曼有些不敢相信，喃喃自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宋时愿没听到。
林可曼想起来了。
宋时愿这个名字，还是她翻遍字典，和宋先鸣一起给她的亲生孩子取的。
因为这个名字，男孩能用，女孩也能用，都是寄托了父母对孩子的美好祝愿。
后来小儿子出生，她什么都不知道，医院的护士跟她说，让她给孩子登记姓名，她就直说了，说孩子叫宋时愿。
后来宋先鸣告诉他，衡山旁福利院有个孩子眼睛长得和她还有她的母亲很像，已经做过鉴定，证明他才是两人的亲生孩子，宋时愿不是，仔细查过发现是当年产科护士疏忽把两个孩子抱错调换之后，林可曼都惊呆了。
她和宋先鸣一起坐飞机，辗转好几个交通工具来到衡山旁的福利院，在看到宋听雪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鉴定结果不会错，那是她的孩子。
可是，他耳朵坏掉了。
他总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怯怯的。
林可曼不管和他说什么，他都不懂，因为他听不到。
但他识字，可以用纸笔和宋家的所有人交流。
他不是哑巴，但因为耳朵坏掉了，过去很多年，已经无法靠听力校准发音，说话的腔调总有些怪怪的，有时声音轻，有时声音重，有时旁人听不懂。
于是林可曼在纸上写：【小雪，你以后在别人面前别说话，等以后妈妈带你去医院动手术，植入人工耳蜗，到时候你能听到，说话自然也就流畅了。】
孩子很聪明，知道林可曼写那段话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直到做完人工耳蜗手术，过了适应期之前，他在宋家基本没再开过口。
他好像也意识到，宋家人不怎么喜欢他。
林可曼其实不是不喜欢他，或许，就像宋时愿说的，她在逃避。
这个孩子这么漂亮，这么聪明，如果他曾经在宋家长大，不知道会是个多么令自己和老宋骄傲的孩子。
可是现在……
他什么都要学。
他要学康复、学说话，要学着赶上正常学校的课程，学会适应来到宋家以后的生活。
很难很难，但他野蛮生长，在整个宋家都忽视他的情况下。
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
林可曼捂着脸，忽然不知道这些年她都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逃避现实，为什么要忽略这些，为什么要不在意这个本该很优秀很聪明的亲生孩子。
她好像真的像宋时愿说的，成为了逼迫宋听雪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帮凶。
她真该死。
她想弥补。
她很后悔。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缺失的一切。
第48章 【银行卡到账300000。……
宋先鸣的手机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是不是夜熙”林可曼忙道, “老宋，快接电话，刚才我打给他, 一直没人接。”
宋先鸣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人确实是傅夜熙，如释重负。
他连忙接起。
“夜熙……”
宋先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傅夜熙道：“热搜是不可能撤的, 因为那不是我买的，采访是我安排的，但没有人逼着小雪说任何他不想说的话。宋先生, 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的发生到底是谁的责任, 如果你非要委托林女士来问我，我只能给你一个解决方案：把那个叫宋时愿的送走，送哪儿去我不管, 只要他以后别再出现在小雪面前。走之前, 让他先来跟小雪道歉。”
“对了，”傅夜熙顿了顿, 补充道，“这不是小雪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所以, 他会不会、愿不愿意原谅宋时愿, 我不知道，不敢保证，大概率是不会的。”
傅夜熙的声音很凉：“毕竟，今天的结果, 是我之前提醒过你们的。”
说完他便挂断电话。
他从没有叫过宋先鸣“爸爸”、“父亲”之类的，哪怕和宋听雪结婚之后，也最多叫他“伯父”。
宋先鸣以为，傅夜熙这样，是自恃身份，是高傲，从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就是他压根打心底里不认可他是宋听雪的父亲。
“怎么样”林可曼急急忙忙地问，“夜熙说什么”
“他让……小愿去给小雪道歉，”宋先鸣看向宋时愿，“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一个实习岗位的事，至于闹到全国上下人尽皆知”
“你到底怎么想当初我们商量着送你去国外留学，你不肯，非要留在国内。你看这宁大有什么好的，也不是你喜欢的专业。你要是真像小雪一样，喜欢做游戏，你就好好学，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让你哥给你找门路，挑个好点的国家，再找个老师教你学外语，早点准备起来。”
“爸！”宋时愿道，“你是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看向宋时琛。
宋时琛并不看他。
他又看向林可曼。
林可曼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现在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留在你们身边……”宋时愿捂着脸哭了。
这一晚，宋宅所有人注定彻夜难眠。
这一天梁叔哪儿也没去，就一直把车停在宋听雪学校附近。
他担心宋听雪想不开出什么事，说就在学校外面等。
宋听雪确实很想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一直待在学校空教室，也没回宿舍，直到他手里的手机刷着刷着电量耗尽。
他担心梁叔和傅夜熙联系不上他会担心，这才离开教室。
没想到出来已经很晚了，看到校门口值班室的挂钟，都已经晚上九点。
他很愧疚，走了一段路，看到一直将车停在路边等着他的梁叔。
“梁叔，”宋听雪惭愧地走过去，“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都没看时间。”
梁叔正站在车边抽烟，看到宋听雪过来，连忙将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没事的小宋先生，这么晚，您冷不冷”
他话音一落，一旁车子的车窗缓缓降下来：“出来了出来了先上车。”
宋听雪讶然转脸，看到坐在车后座的傅夜熙：“夜熙哥哥”
傅夜熙淡淡倚靠在车座靠背上，膝前放着一台笔记本。
屏幕闪烁荧光，上面显示的是宋听雪看不懂的报表。
傅夜熙看来不知在车里等了多久。
“夜熙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宋听雪打开车门，坐进去，像只小动物般凑到傅夜熙面前，“等了多久都不加班了吗”
“以后加班取消了，”傅夜熙放下手里的活，“很多事情在家也能完成，以后非上班时间，居家办公，所以你也要自觉一点，明明晚上学校没课，还出来得这么晚。”
“哦……”宋听雪小声应和。
“看艺术论坛的了吗”傅夜熙问宋听雪，“冯老认了你当徒弟。”
“啊”宋听雪愣了一下。
晚上他高强度刷新闻，扫热搜，怎么没留意到这事儿
“就知道你手机网不行，网友都已经讨论过一遍了，你不知道”
傅夜熙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
宋听雪想起来了，他好像是在热搜广场上看到有人提到冯老什么的，但他当时太伤心，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忽略了。
他接过傅夜熙的手机。
比宋听雪手机大很多的屏幕上显示着关于冯老的新闻。
“他把你的这幅画公开以后，立刻有人傻钱多的富豪联系到他，说要花三十万买你的画，怎么样你是不是以后要比我还能赚钱了”傅夜熙故意道，“所以我决定公司以后都不加班了，万一哪天傅氏倒了，还有你养我。”
“三、三十万多少”宋听雪傻眼，“这、这么多”
“是，”傅夜熙淡淡的语气，扬起眉尾，“不过我没同意，那幅画毕竟是你送我的，一百万我都不卖，要不然我现在补你三十万就当我也人傻钱多，问你买了。”
“别开玩笑了夜熙哥哥，”宋听雪苦着脸，“我的画哪值那么多钱……”
“别妄自菲薄，”傅夜熙的表情变得认真、严肃，“你有这能力，就算不是现在，也是将来。当然，你不得不承认冯老有点本事，他来找我，在我的办公室和这幅画合了张影，跟我说给他点时间，他能不出24小时帮忙把这张画炒到十万以上。”
傅夜熙用手比了个“十”。
宋听雪眨了眨眼。
“结果你看到了，有人愿意花三十万买，事实就摆在眼前，”傅夜熙耐心道，“小雪，此时此刻，你还会觉得，你的爱好不值钱，你只能通过迂回的方式，比如只有进去藤锐，你才有未来吗”
“可是……”宋听雪的脑子很乱，他觉得有点累，“那是冯爷爷的本事，不是我的。夜熙哥哥，你知道的，我的画不值那么多钱，如果它不是在冯爷爷手上，不是冯爷爷说，我是他徒弟，以后会传承他衣钵，估计也没人花那么多钱买我的画。我的画挂在网上，最多只值几千，再往高了挂，就不会有人愿意买了……”
傅夜熙：“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小雪，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宋听雪眼眶很红，傅夜熙用手轻抚他头发，手掌滑落在他后颈，轻轻一压，让宋听雪靠到他肩上。
不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的衣领湿润。
“是，你的画挂到网上，没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因为你面向的受众不一样，如果你卖给游戏公司，比如像藤锐那样的大公司，你的画就能值上万，这是商业稿的价格，你应该懂”
宋听雪在傅夜熙颈间点头。
“可有一天，你开始注重表达，不需要别人给你命题，你用画笔去描绘你内心的世界，你眼里看到的一切，你耳朵想听到的一切……那么在有些懂你的人眼里——比如我，这些你画出来的东西，就值无价。”
宋听雪从傅夜熙颈间抬头。
“这就是艺术，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是，我们俗气一点说，像冯老一样的人，他的成就，他的名声离普通人很远，一般人只能通过课本、新闻、人们的赞赏等途径认识他，可他的店就开在臭豆腐铺子旁边，他也有俗气的一面，他也会炒作他的画，希望他的作品在下一次拍卖会上卖出高价，这样他就更有机会拓宽自己的名声，下一次、下一次的下一次拍卖会，他的画就能卖得更贵。”
“我不能说每一位艺术从业者的成功路程都像冯老一样，但我向你保证，大多数富有才华的人，想成功，资源、能力、运气这些缺一不可。”
“现在你有运气。”傅夜熙指了指手机上冯老的照片。
“也有资源。”傅夜熙指了指自己。
“还有能力。”傅夜熙又点了点宋听雪的鼻子。
“那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就好像宋时愿，”提到宋时愿的名字，傅夜熙皱眉，“你羡不羡慕他如果他当初被你父母送出国留学，而你还留在国内，几年后他学成归来，说不定会比你现在出息”
宋听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我不羡慕。”
“是，因为他是笨蛋，”傅夜熙所当然地，“他没有利用好宋家给他的资源，能拥有资源，就是他的运气和本事。如果没有宋家，他什么都不是，甚至他远没有你坚韧，如果一直留在小泊村里的人是他，他甚至未必能活下来。”
宋听雪沉默。
小泊村对宋听雪来说，是最痛苦最难以忘怀的回忆，他能用很平常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不代表那个地方带给他的伤痕已经消弭。
宋听雪永远都不想再回到那里。
“再说到你，小雪，你不想用宋家的资源，甚至他们带你去做了一次人工耳蜗手术，你都想还给他们。没关系，反正他们也对你不好。但是小雪，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给你的，冯老很喜欢你，他看中的是你的本事和天赋，你跟着他学习，以后大有可为，难道你不想一辈子做你喜欢的事吗”
宋听雪望着傅夜熙，眸光闪烁。
“冯老还说，要我送你出国留学呢，去国外拿几个奖回来，立刻名声大噪。我当然相信你可以，但我说，”傅夜熙凑到宋听雪耳旁，轻轻道，“他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他，所以，我们都不会同意小雪离开宁城。”
傅夜熙退开一点，又看着宋听雪：“是不是”
一晚上的焦虑不安，伴随着曾经那些痛苦的回忆，雪地里的哭喊，在第二天被冻醒后发现世界静谧无声，以及每每午夜梦回，梦到他刚失去听力的那一天，那种担忧害怕自己再也听不到的恐慌，以及一梦惊醒，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噩梦，而是现实的绝望。
都在这一刻，在听到傅夜熙声音清冷又温柔地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悄悄话之后，消弭于无形。
“那……那……”宋听雪没有底气地道，“那我不会像冯老一样‘炒作’怎么办我真的觉得我的画卖不了三十万。”
“咕咕。”宋听雪的手机震动起来。
界面上显示：【银行卡到账300000。】
宋听雪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你你……怎么知道我银行卡号”
“这不重要，”傅夜熙正色，“现在已经有人花三十万买走了你的画，不许再说它不值三十万！”
“而且，不要说什么‘炒作’不‘炒作’的，合营销的事怎么能叫‘炒作’呢有的时候，一些东西正缺少一些被人看见的渠道，没有一个画家会希望自己像梵高一样，在死后才被人看到他的作品。而且，你值得！”
“相信自己，小雪，”傅夜熙鼓励他，“你不用担心这些，有我在，有冯老在，我们都会帮你，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画好自己的画，其他的，一切交给时间，交给命运，甚至交给我们……”
“以后，你要是成了大画家，像冯老一样，一幅画拍出几千万，那我就不上班了，你养我，”傅夜熙搂住宋听雪，让他靠到自己肩膀上，“要是你是个落魄小画家，一幅画赚不了几千块，那我就养你。”
“我们本来就是伴侣，领过证的，应该互相扶持，你忘记了还是说，你真的准备哪一天和我离婚”
傅夜熙又提起了这件事。
宋听雪爬起来，跪在车座上，看着傅夜熙：“不离，以后都不离！”
他第一次语气那么坚决。
傅夜熙觉得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不外乎此，他搂住宋听雪的腰，让他靠向自己，吻了上来。
宋听雪捂住他的嘴，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资本家，分分钟几千万上下，我要是像冯爷爷一样，一幅画才卖几千万，怎么养得起你”
傅夜熙才不会这问题：“这不重要。”
他绕过宋听雪的手，轻轻咬上他嘴唇。
“疼疼！唔唔……”宋听雪喊疼的声音被堵在唇齿间。
一晚上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要找点途径补回来。
傅夜熙心想。
第49章 你这个夫管严！
在经历了一晚上的热烈讨论后, 热度开始逐渐下降。
但持续的影响还在发酵，并没有在宋家以及宋时愿的身上消弭。
宁城大学的同学开始注意到，宋时愿作为他们学校的学生, 经常旷课逃课，期末挂掉的科目多到修不满学分，已经濒临可以被学校劝退的边缘。
其实，每一所大学这样情况的同学都会有, 只要别太过分，学校不太会一个个揪过去，虽然这对于其他用心学习、好好考试并且满勤的学生来说不太公平, 但毕竟良好的升学率和毕业率也是学校需要关注的事情之一。
可像宋时愿这样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开始像是被曝露在阳光下，所有一言一行都逐渐备受人关注。
有人给学校的校长邮箱写了举报信, 依据情况，学校开始处宋时愿旷课的事，并基于他在参与藤锐游戏设计赛时的表现, 评价其“品行不端”, 给予警告处分。
并表示其如有再犯，将会进行开除处。
学校这条对于宋时愿的处罚通知, 很快被搬到网上，大部分人都觉得处罚太轻。
这导致学校也一时陷入了舆论风波中。
为此, 林可曼特意让宋时琛出面去了趟学校，和校长谈了谈, 目的是为了尽量保住宋时愿的学籍, 不至于被学校劝退。
宁城大学的校长也是见多识广，碍于宋时琛的身份和他见了一面，却也没避讳直接道：“如果家里有钱有条件，不如考虑把孩子送出去。”
看来校长也是看了最近的热搜, 深受其扰，担心继续留宋时愿在学校会卷入更大的舆论风波里，影响学校声誉。
但他教书育人，秉持公平公正的态度，这种情况，还不至于到可以直接开除宋时愿的地步，毕竟说来说去，最近宋家闹出来的事，大部分还是属于他们宋家自己的家事，至于作弊这事，藤锐那边没有提出任何警告和建议，学校也只能本着规劝的原则，提醒学生下次不能再犯。
宋时琛当然能解校长的意思，客套一番后便离开学校。
宋时琛回到公司。
林可曼特意没有让宋时琛回宋宅，而是选择避开众人，在宋时琛公司办公室和他聊关于宋时愿的事。
“你怎么想”林可曼在宋时琛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我们直接把小愿送出国吧，傅夜熙的意思是，让他去国外就不要再回来了，时琛，你看呢”
宋时琛沉默着。
不得不承认，他和林可曼一样，都对宋时愿有着很深的亲情羁绊。
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割舍的。
他记得宋时愿刚被出院的林可曼抱回家的时候，整张脸皱皱的，裹在襁褓里，小小的。
那时候宋时琛看着宋时愿的脸，心情很复杂，当时他就在想，那是弟弟，终于他也有弟弟了。
小时候的宋时愿很调皮，他只听宋时琛的，像条小尾巴跟在宋时琛身后，宋时琛往东，他也往东，宋时琛往西，他也往西。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时愿变得很任性，也逐渐不再与他亲近。
“我还记得小愿小的时候，多可爱，个子还不及你的腰，整天追在你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就是因为有他，我们家不只多了多少欢声笑语，”林可曼捂着脸，“我不敢跟你爸再说这些，你爸最近已经够烦了，小琛，我承认，我是有点舍不得小愿……”
“妈，”宋时琛闭了闭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的孩子没有被抱错，小雪在我们家也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家里也会有欢声笑语，甚至，他有可能比小愿更聪明，更有出息。”
林可曼倏然沉默。
她承认宋时琛说得对。
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可宋时愿陪了她那么多年，让她一时间割舍，确实也挺难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然这样……”
林可曼又改了主意，她还是不想做太违心的事：“我们送他出国，等过几年，风头过了，我们也尽力弥补小雪，对小雪好，等小雪不再介意这事，傅夜熙也松口了，我们再找时间把小愿接回来。”
“家里的脸面还是要顾的，”林可曼道，“现在因为这事儿，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爸也吃不好睡不好，还得担心你爷爷什么时候问起来，责备他。现在这个国，小愿必须出，还是你去跟他说，你尽量安抚好他，别再让他闹了。”
“你就说……”林可曼狠狠心，“两年，国外的一切我们都能帮他安顿好，两年后我们接他回来。是不是真的两年，小琛……安抚为主，别让他闹就是。”
也只能这样。
宋时琛长叹，等林可曼离开，开始给宋时愿打电话。
**
缓了一晚上，宋听雪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经过一整晚热搜，宋听雪不知不觉成了学校名人，其实以前也有很多同学明里暗里打探他，但没有像今天这样，每隔几分钟便有其他专业的学生跑到教室门口来看他，还偷偷问旁边的学生“哪一个是宋听雪”。
宋听雪担心教室门外的骚动会影响到讲台上老师讲课，一整个上午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还好下午大课，他又能和温涵坐一起，温涵今天为了宋听雪，特意穿了件超级宽大的羽绒服，坐在宋听雪旁边，整个人把宋听雪遮得牢牢的。
杜绝掉教室外那些好奇探寻的视线，宋听雪自在多了。
温涵实在憋不住，也没什么心情听课，跟宋听雪传小纸条：【怎么样了你们家的事】
【夜熙哥哥给我爸妈打电话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聊的，不过他的意思是，让他们把宋时愿送国外去，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答应。】
【你老公说的话也不管用么看来你爸妈真的很舍不得那个宋时愿，他这么对你，他们根本没感觉。】
宋听雪的关注点暂时不在这儿。
他有点心不在焉，无意识地，拿着记笔记的笔在小纸条上，温涵写的“你老公”那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你干嘛”温涵拍了拍宋听雪的胳膊，指了指他画圈的地方，有点不忍直视，“就这么爱听”
宋听雪脸红了。
调整过一次耳蜗后，宋听雪的听力又有所提升，能听到温涵在课上和他说的悄悄话了。
温涵又把纸拿来，接着写：【说冯铅华老先生收你当徒弟呢天啊！那可是冯铅华！出现在语文课本里的人！怎么样你真的开始跟着他学了】
宋听雪在这句话后面打了个勾。
温涵又把纸拿回来，“唰唰唰”写：【那你藤锐的比赛还参加吗他们不是给你过初选了，到时候等投票结果看能不能进复赛就是了，而且藤锐不是不允许一稿多投你那幅画被冯老公开了，好像藤锐那边也没说什么，似乎还有人特意去问藤锐那边，说这样违不违规，藤锐官号还回复说公开画作不算一稿多投，所以不算违规。这算是为你修改规则了吧想也知道，藤锐那边初筛结果没公布，我们肯定是不能擅自对外公开参赛作品的啊！】
宋听雪不知道傅夜熙那边是怎么操作的，反正他昨晚确实有接到藤锐的电话，他们负责组织比赛的组委会负责人亲自告诉宋听雪过了初选，甚至诚恳邀请他能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比赛。
但宋听雪确实犹豫了。
不得不说，傅夜熙昨夜在车上对他说的那番话，真的很诱人，他仿佛通过那番话，已经看到自己一幅画拍卖上千万，名声大噪的未来了。
但人有时候还是要清醒些的，傅夜熙是资本家，当然擅长画饼，他可不能把那些话全部当真。
他目前要做的，是先画好和冯老约定好的，专门送给冯老的一幅画，至于藤锐那边……反正现在是投票阶段，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就把作品先挂在那儿吧，暂不退赛，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和后果，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有了新的决定再走下一步也不迟。
宋听雪在纸上写：【温涵，你一会儿还有课吗】
【没有，怎么了】
【那下课后能不能陪我去一趟画材市场】
于是下课后，温涵和宋听雪一起租了一辆共享电动车，温涵在前面开车，宋听雪坐后座，两人一起去画材市场。
**
学校给了通报处分，宋时愿就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旷课了，闷在学校里上了一天课，还要接受其他专业同学特意跑到他教室门口来好奇地围观，宋时愿这一天过得十分窝火。
更窝火的是，下午，宋时琛给他打电话，说要跟他商量送他去国外留学的事。
这算什么
如果他真想去国外，当初高中毕业那会儿就该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现在他空玩了两年，已经完全没了学习的心思，到国外语言不通，他还孤身一人，他该怎么过
宋家人果然很薄情！
把他送到国外，就是为了解决他这个麻烦，不想让他回来了吧
亏他陪伴了爸妈还有哥哥那么多年，居然一点也不顾念往昔情分。
他也知道，或许那天在宋宅的一番对话，就代表着他和宋家已经撕破了脸。
既然这样，也不能怪他太不客气了！
**
从画材市场买完需要用到的颜料、画笔和画布等等出来，宋听雪和温涵一人怀里抱着一大箱东西。发现天色已暗，宋听雪连忙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居然已经过了傅夜熙下班时间，而且手机屏幕上显示有好几个傅夜熙和梁叔的未接来电。
糟了！
宋听雪紧张起来。
该不会傅夜熙已经在家里等他吃饭了吧
他连忙先给梁叔回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响起的却是傅夜熙的声音：“就知道你的手机该换了，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怎么不接在哪儿”
宋听雪忙道：“我在画材市场，不在学校，唔我这边离地铁站近，几站路就能回家啦！我让温涵自己骑电动车回去，你不要来接我啦，我很快就到家啦！”
“温涵”傅夜熙顿了顿，“电动车你自己骑电动车”
“没有，我骑又不安全，我坐温涵车后座……”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交规”傅夜熙冷冷地，“电动车后座不能带人，除非你今年不满十二周岁，戴头盔了吗”
宋听雪有点畏惧，缩了缩脖子：“戴啦！”
“等着，我和梁叔现在过来，我猜你现在买了好几箱东西，就你一个人挤地铁你想把你的小蜜蜂挤掉进地铁轨道缝里”
宋听雪忙摸了摸耳朵上的两个耳蜗：“我知道啦！”他乖乖道，“那我在这里等你哦。”
“嗯，”傅夜熙这才满意，“让那个温涵先回去，不用麻烦他陪你等，我很快就来了。”
“哦……”宋听雪呆呆地，转头看向温涵，“夜熙哥哥说让你先回去，你把画材放在这儿吧，和我的这个箱子堆一块儿，一会儿他会来帮我搬。”
傅夜熙听着电话那头的对话，满意得很：“乖。”
“行吧，”温涵一眼就看穿了宋听雪这家伙的本质，他把箱子往宋听雪脚边的另一箱画材上一堆，“那我就先走了，早知道让你老公陪你来最好，免得我帮了你忙还遭他嫌。”
温涵凑近，对着宋听雪埋怨了一句：“你这个夫管严！”
宋听雪吓一跳，连忙捂住话筒。
温涵走了。
傅夜熙也听到那句话了。
宋听雪清晰地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发出短促的笑声。
“说得没错。”他用清清淡淡的声音，语调沉沉地对宋听雪道。
“才不是！”宋听雪嘴上否认着，脸却红得不像样了。
第50章 或者可以形容为“恐惧”更合……
接下来几天, 宋听雪都在很认真地钻研画作。
宋听雪的灵感很多，随手就能画很多东西，但画出来的东西如果想让自己满意, 还需要反复废稿和修改。
他买了很多画材，傅夜熙之前给他准备的那些甚至都不够用，而且如果想要挑选一份最适合自己的画材，还得本人亲自出马。
傅夜熙倒是可以帮宋听雪把画材市场盘下来, 但目前来看没什么必要，冯老说过，画前准备和画材的挑选也是一门绘画必修课。傅夜熙认为自己能做到的对宋听雪最大的帮助, 就是让他拾起对自己和未来的信心。
不过，为了奖励宋听雪这几天确实在很专心很认真地画画, 傅夜熙终于还是给宋听雪偷偷买了个新手机。
把旧手机的卡装到新手机上的时候，宋听雪还很心疼：“我那个手机还能用呀！才买来多久，就要下岗了。”
“你买来它就是二手机, 我容忍它在我眼皮底下出现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傅夜熙冷淡道，“下回要是再一连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不接, 我再给你换个你能接的。”
“这哪是手机的错……”宋听雪嘟嘟囔囔，手指滑来滑去适应着新手机的操作。
“原来你知道不是手机的错, ”傅夜熙悠悠的，“还是对自己的行为有一定认知的。”
“我知道啦！”宋听雪忙道, “我下次会尽量让自己秒接的！”
承诺得那么快, 傅夜熙不太信，不过还是放过他了。
宋听雪忽然觉得温涵说得没错，他真的快要成“夫管严”了。
宋时愿这几天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宋时琛好像没有给他考虑和商量的余地, 已经开始着手给他准备和挑选适合他去的国家和学校。
宋时愿接了几次宋时琛催促他选定学校的电话，有些不耐烦起来。
这几天，他还碰上一件让他烦心的事，有个自称是小泊村季家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找上他了。
可能是因为之前宋听雪把这件事情送上热搜，被小泊村的这帮人看到了。
宋时愿实在不想和小泊村那些人有牵扯。
他们是谁，过得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姓宋，又不信季。
而且他们怎么不找宋听雪，宋听雪才是真正从小泊村出来的人！
但这几个人像是没长脑，不管宋时愿怎么甩开他们，哪怕跟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他们也还是依旧缠着他。
说什么“你现在发达了”，“小愿，我们是你叔叔伯伯啊”，“我们跟你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你爸死的时候还是我们出力帮忙埋的呢”。
宋时愿觉得他们纯是为了钱。
那个小泊村的便宜爸怎么死的，死不死谁埋的跟他何干，宋时愿甚至庆幸他死得早，按照这帮山沟沟里穷人的尿性，要是他便宜爸还在，还不知道会缠着他问他要多少钱。
可宋时愿也不敢把这事告诉别人，他的那些朋友不用说，宋时愿最好面子，不想反复在朋友面前提这件事，这会让他觉得丢人。爸妈面前他也不敢提。
要是提了，爸妈会觉得这是个麻烦，一定更想让他出国了。
宋时愿能感觉到，其实宋家夫妇和宋时琛，对他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当一切风平浪静，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的时候，他就能如往常般得到他们的宠爱。
要是触及到利益，让他们丢了面，他们或许谁都可以丢掉。
宋时愿忽然又有些羡慕起宋听雪。
凭什么宋听雪现在过得这么好
当初和傅夜熙联姻，是他不想，所以才把机会留给宋听雪。
现在想想，还不如自己“嫁了”，他真的不该看上萧以恒。他这么多年对萧以恒这么好，对方却连多看自己一眼都吝啬。看起来好像很好亲近，还能一起说笑，实际上他对谁都这样，根本不会对任何人另眼相待，说白了就是没有心。
相比之下，傅夜熙就和他有很大差别。
不过算了。
过去的事不提，当初这也是他自己选的。
他真的要想个办法了。
宋时愿于是连续思考了三天，在被那几个自称是自己亲戚的穷酸客逼得没有办法之后，计划了一场绑架。
被绑架的人是宋听雪。
他做了周密的安排和准备，也制定了周详的计划。
他先是雇了几个人，给了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在宋听雪的学校附近蹲点，寻找合适的时机。
另一边，他告诉小泊村来的那几个壮汉，在他与他们约定好的时间里，给他特意提供给他们的号码去电，说规定的台词，到时候，保准他们能至少问宋家要到一千万。
一千万，对于那些从未离开小泊村，这是第一次来宁城见世面的穷人来说，这可是一连忙活好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的确很让人心动。
他们一时被宋时愿口中说出来的数字冲昏头脑，答应了。
在和两边都联系好以后，宋时愿的计划便开始施行了。
那天傍晚，傅夜熙接到了李堇打来的电话。
“傅总，您之前让我联系小泊村那几个人，说等他们来宁城后盯着他们，我就给了他们我的电话，也找人盯着，最近盯着他们的人来回话，说他们频繁和宋家那位二少爷联系，好像是有什么动作。”
傅夜熙问：“他们没联系你”
“您嘱咐的那些话，我之前是和他们说过，但……”李堇顿了顿，“傅总，来电话了。”
“是他们”傅夜熙沉吟了下，“接，换个电话联系我。”
“好。”李堇忙挂断电话。
不一会儿，傅夜熙的手机又响起，是李堇另一个号打来的。
傅夜熙接起。
李堇那边开了免提。
“什么事”李堇在和另一只手机那端的人说话。
“李老板，您之前和俺说的话算话吗不管宋家那边开多少价，你们都给双倍”
“那边哪边”李堇很淡定问，“谁给你开价了”
“就是老季的儿子啊！”那是个中年男人，说话有浓重的口音，“他说宋家能给我们一千万。”
李堇：“怎么给”
“就让俺们打电话，”男人道，“问准备好的钱什么时候给到时候只要把银行卡号报给他们就行。”
李堇：“保持联系，等他们愿意给钱之后，你直接去银行柜台打流水账单，打出来作为凭据，我照付。”
“嘿嘿，就知道李老板你地道，老季的儿子果然出息，在宁城这样的大城市就是好，有钱人真多！”
“你现在在哪儿”李堇不耐烦听他那些无聊的琐碎，“告诉我地址，还有，你知道老季的儿子现在在哪儿”
“他在学校吧，俺也不知道，他没说，俺在你给俺安排的酒店里啊！”
“行，最好在那儿呆着，哪儿也别去。”
“那俺要去拿钱怎么办……”
“你要拿钱就告诉我，我派人去接送你。”李堇随口敷衍。
“好好！李老板就是厚道！”那人喜滋滋地挂了电话。
“傅总，怎么说”李堇关掉免提，听起来是拿起了手机。
“报警，”傅夜熙道，“我现在去小雪学校，再晚来不及了，不知道宋家那个宋时愿急起来会做什么，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我已经让梁叔先过去了，傅总，要不要再给您派辆车”
“不用，我自己开车。”
傅夜熙早已经出了办公室，坐进了停在公司楼下的车里。
他有些害怕。
这是他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害怕”这种情绪。
或许以前有，但绝没有现在这么浓烈。
或者可以形容为“恐惧”更合适。
他从小在傅家长大。傅家就是这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傅家上下皆如此。
傅夜熙没告诉宋听雪，他其实是那样的人，不是宋听雪单纯以为的“好人”，他用过很多手段，对付的都是那些阻挡他往上爬的人，他的双手没有宋听雪想象的那么干净。
小报上的传言，不全是假的。
他对宋听雪是有占有欲，就像他之前为自己做的那样，他也很想帮宋听雪排除掉烦恼，为他铺平未来的道路。
但是一不小心，他好像做得过了。
其实这些手段，对付这些人最适合不过。
宋时愿有贪念，有阴暗面，傅夜熙让李堇找人联系的小泊村的那几个人，也是和宋听雪那个早死的养父是一路，他们喝酒赌博，欠下了几万块外债。
几万块就把他们难倒。
因此当傅夜熙派去的人跟他们一提，说可以带他们坐飞机去宁城找“老季的儿子要钱”，他们一瞬就心动了。
其实这只是傅夜熙给宋时愿和小泊村的那几个人专门埋下的一颗雷。
如果他们不动歪心思，不去为难宋听雪，傅夜熙会在合适的时机给小泊村那帮人一笔钱，送他们离开，哪怕他们借此敲诈傅夜熙一辈子，傅夜熙也有本事供得起他们。
但，很可惜，宋时愿如他想的那样，危险愚蠢且龌龊。
小泊村的人也并没有放弃纠缠宋家，他们只是缺少一个人引导，今天这个人可能是傅夜熙，明天……便有可能是宋时愿本人。
那他必须要帮宋听雪排掉这两颗雷。
哪怕宋听雪根本不在意宋家，根本不在乎宋家人怎么对他，傅夜熙也想宋听雪前路再坦荡些，以后过得顺遂快乐。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傅夜熙双手握着方向盘，有些颤抖地想，他是真实感受到这种手段的杀伤力，比别人用同样的手段施加在他身上更痛。
那些小报说他手段狠戾，六亲不认，甚至有人因此惧怕他，原来是这种感受。
他可以接受别人用这种手段对付他，但，换做宋听雪，他真的……
他开始深深地后悔。
后悔自己生在傅家，解决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种手段。
后悔未经深思，即便已经准备十足，可能也要面临自食恶果的风险。
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该置宋听雪于险境。
傅夜熙踩了下油门，直接往宋听雪学校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