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三合一……

    周六。

    傅夜熙和宋听雪约好一起在家里看烟花。

    虽然不能在现场感受人山人海热闹的氛围, 但至少傅夜熙的公寓有大落地窗,视野好,还能窝在兔子沙发里一边看烟花一边吃点东西, 很惬意。

    这已经是傅夜熙这星期第二次“翘班”了,他最近“翘班”的频率有点频繁,公司员工们对此又有了新的议论。

    说傅夜熙跟家里那位已经感情加深,到了蜜里调油的阶段, 一刻也不想分开,所以傅总现在都不愿意加班了。

    不过傅夜熙自己不加班,就不会硬要求员工也加班, 并不厚此薄彼。

    因此傅夜熙“翘班”的日子,也意味着整个公司大解放, 大家都不用加班。

    即便这种情况目前算少见,不过大家相信,只要过段时间, 傅夜熙和家里那位的感情更深, 大家实现朝九晚五的目标指日可待!

    从公司出来,距离烟花开始的时间还早, 傅夜熙去公寓接了宋听雪,说是要带他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

    今天宋听雪窝在公寓里画了快一天的画, 感觉眼睛都快瞎了。

    不得不说,傅夜熙“借”他的设备真的比他原来的小破笔记本要好得多, 今天除了画了几张游戏设计稿, 还忍不住悄咪咪接了一单老顾客的约稿。

    这位老顾客在宋听雪的画稿接单平台关注了他很久,但不知道是由于对方太忙不能经常上网还是什么,每次宋听雪开单她都遇不上,唯一一次遇上就是宋听雪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

    她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咪, 接单吗咪!价钱好说!】

    宋听雪刚在平台上开通自己的接单橱窗不久,还不太懂那些流行语,还以为对方一口一个“咪”是在卖萌,后来才知道“咪”其实是在叫他。

    之后他画风越来越成熟,摸清了接单平台用户们的大概喜好,粉丝也越来越多,每次稿位都需要靠抢,他一次只开几个稿位,不然接多根本画不过来。

    有段时间宋听雪天天接到这位老顾客私信:【咪你开稿了!稿位又没了】

    这样的次数多了,宋听雪便有些心软,再加上他这次只想接一张稿,就悄悄私信了这位老顾客。

    没想到今天老顾客居然在线,惊喜来得太突然,她都没想好要让宋听雪画什么。

    【你随便画吧咪,我都可以,照单全收!】

    不过宋听雪还是和她大致沟通了一下,最终决定画今晚他看到的烟花夜景。

    【好啊咪!那你再把我自设的OC画上去吧!嘿嘿,和上次那个不太一样,因为我有了新的灵感,我给双胞胎当中的哥哥写了个新故事,讲他穿进ABO世界,成为一个信息素是草莓味的残疾Omega,我一会儿把设定发你哈!】

    什么“ABO”什么“Omega”,宋听雪实在是不懂,不过他有认真去了解了一下,也充分尊重单主的喜好,答应她会在两周后出图。

    他把出图的时间线拉长了一些,一方面是因为还是要以比赛为重,另一方面,他想试试用傅夜熙的设备画一张高精度画稿,如果最终出图的效果能让他满意,那么到时候参加比赛的CG画稿质量,至少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就不用愁了。

    因为用眼过度,和傅夜熙一起下楼准备坐车的时候,宋听雪显得有些呆呆的。

    “一会儿想买点什么”傅夜熙问完宋听雪,却没听到他回答。

    傅夜熙伸手在他的眼皮底下晃了晃。

    “嗯……”宋听雪回过神,“我在想‘浑身散发着草莓香气,像一块诱人的小蛋糕’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该怎么画。”

    “……”傅夜熙看了宋听雪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看我干嘛”宋听雪困惑地抬头看他。

    “没什么,”傅夜熙调转视线,看向前方,“只是在想,你为什么好端端地忽然夸自己。”

    宋听雪:“”

    二人到超市,傅夜熙随便挑了点感觉小孩会爱吃的零食,宋听雪除了兼职打工和采购日常必需,平常不怎么逛超市,也很少买零食,感觉吃什么都可以,也不太会挑,于是便在旁边看着傅夜熙选。

    可能因为是周六,再加上烟花大会快开始,超市的人很多,特别是收银台,每一个柜台前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宋听雪探头朝柜台的方向看了看,有点担心:“我们一会儿回去会不会赶不上吃晚饭钟姨到时候饭肯定做好了吧”

    “那我去排队你在这儿再挑一点”傅夜熙觉得这不现实,小孩好像不太会挑零食。

    其实他也不太会,但要是他不挑,小孩肯定会说够了,到时候回家要是万一有他想吃的却没买够,那岂不是等于白来这一趟

    “够啦!够啦!”宋听雪看了看购物车里满当当的零食,“吃不完!夜熙哥哥,你又要把我喂成球吗”

    傅夜熙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看购物车,觉得刚才那一会儿确实又一次性拿了不少,虽然不太够,但小孩急着回去吃饭,不然算了。

    宋听雪又看了看时间,担心钟姨等不及,便对傅夜熙道:“夜熙哥哥,你走得慢,你在后面慢慢推车,我先过去排队,抢个前面点的位置。”

    傅夜熙:“”

    “不行,”他一脸严肃道,“你在我旁边乖乖待着,这里人很多,万一有人不小心撞到你怎么办”

    宋听雪一愣。

    他好像没想过这问题。

    以前他经常出来打工,还当过超市货员,那时候超市里也有过人潮拥挤的的时候,怎么从没想过有人撞他该怎么办

    像他这样的情况,戴上人工耳蜗,其实还挺娇贵的。

    避免撞击、避免剧烈运动、避免出现在过于嘈杂喧闹的场合。

    综上,他其实更适合待在家里,娇生惯养。

    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真的可以成为谁家的少爷。

    他从人烟稀少,贫穷到连吃饱饭都成为奢侈的小泊村一路来到到处都是各式各样大人物,随便倒下一个广告牌砸到的人都比他从前那个养父富有的宁城。却从来没有那种“自己已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了”的那种实感。

    他很努力地融入那群身体健康的人的世界,很少会意识到自己特殊。

    可傅夜熙却时时在意着他,刚才他说他先去收银台排队,让宋听雪再留下来慢慢挑选,就是因为看收银台那边人更多,担心宋听雪会遭到拥挤和推搡吧

    可是怎么办

    他明明不需要这样的特殊照顾,也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有多娇贵,但还是会觉得有些感动。

    “那……那我们就晚点回去好啦!”宋听雪的脸颊可疑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反正……最多也就是钟姨做得饭凉了嘛,回去热一热就行啦!”

    他故意把语调拖长,说话的声音比之前还要软绵绵,试图掩饰自己的异常和不自在,但还是惹得傅夜熙看了他一眼,又多看了他一眼。

    两人好不容易排完长队结完账,天已经擦黑,回去吃完饭倒是还赶得上烟花大会开场。

    傅夜熙选的东西很多,整整两大提购物袋,里面全都是花里胡哨的零食,而且大部分还都是草莓味甜品——虽然不知道之前在电梯里,宋听雪为什么会发出那个“草莓味”的疑问,但傅夜熙确信自己已经选到了最适合宋听雪的甜品口味。

    傅夜熙自己开车过来,开的是一直停在公寓车库里的一辆价格昂贵的高端车,这辆车傅夜熙平时上班用不到,除了会让人定期送去保养,其他时候便一直停在公寓车库里。

    还没靠近车边,车门便自动感应开启,傅夜熙绕去车尾的后备箱放零食,让宋听雪先坐进车里。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人匆匆从车库那头跑过来,绕过傅夜熙的车边,将正准备开门上车的宋听雪狠狠撞了一下。

    “啊——!”

    宋听雪一阵头晕,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脑袋一阵尖锐地疼,然后耳边的耳蜗一松,从他的耳朵旁脱落。

    两只。

    两只一起掉了。

    宋听雪先是一阵茫然,然后只觉得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还不算完,那道撞了宋听雪一下的黑影并没有停下,径直往前冲。

    宋听雪什么也听不见,只低头寻找,因此没听到一只耳蜗被对方踢了一脚,“咕噜噜”往前滚,并掉进停车场下水道里的声音。

    宋听雪低头到处看。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他开始感到害怕。

    他在想,万一他的耳蜗坏掉了怎么办,丢失了怎么办

    宋家为了帮他植入人工耳蜗,前前后后花费了大几十万,这还不包括他后续调试,更换和升级所花掉的费用。

    原本宋听雪是想植入最便宜的那一款,可林可曼不同意,她说要做就做最好的,否则要是东西总坏,或者哪一天宋听雪戴上耳蜗还听不到声音,最终丢的还是宋家的脸。

    最后医院开出来的账单,对于宋听雪来说是天价。

    如果他不是到了宋家,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花这个钱。

    这是他想感激宋家的地方,甚至为了美观,宋家给他配的耳蜗外机是小蜜蜂隐形款,单只更换一次就要将近二十万,想要重新再配一副,又是一笔天价。

    宋听雪要急哭了。

    他使劲找,很用力地找,不知道这么小小的一对外机到底丢在了哪儿,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答应宋家配这种小蜜蜂款,难道佩戴耳蜗是一件丢人的事吗最多难看些。

    他明明从不在意别人怎么想。

    听不见又不是他自愿。

    宋听雪蹲下去,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手电光,开始打算趴到傅夜熙的车底下去摸索。

    他还没趴下去,忽然胳膊被人拽了一下。

    宋听雪感觉到一股坚实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

    宋听雪的鼻端闻到一股熟悉的风雪气息。他抬头去看,是傅夜熙。

    【捡到一只,快戴回去看看有没有摔坏。】傅夜熙给宋听雪打手语。

    宋听雪垂眼,果然看到一只耳蜗正躺在傅夜熙手心,他连忙拿起,带回到自己耳朵上。

    一只耳朵传来“沙沙”的声音,虽然脑袋还有点疼,不过至少能听到了。

    “刚才那个人是小偷,”傅夜熙的脸色很冷,“被人追着跑,看快被追到,就绕到我们车边换了个道,我已经报警了,超市的地下车库有监控,应该能查到他是谁。”

    “你的另一只耳蜗,我刚才听到它被踢到滚动的声音,可能是掉到那边的井盖里去了,别急,这个井盖我们自己撬不开,一会儿找人帮忙,一定能找到的。”

    宋听雪眼眶通红。

    他不说话,傅夜熙也有些不忍,他道:“有什么就说,别憋心里。”

    “对不起……”宋听雪低着头,含糊地道,“是我不小心,害你和我一起碰上这样的麻烦。”

    “怎么能说是你不小心呢”傅夜熙的声音在他能听到的那一只耳朵边响起,“如果非要这么算,那我岂不是不应该带你出来不如以后都把你关在家里。”

    傅夜熙的声音冷冷淡淡,即便只有一只耳朵能听到,在宋听雪听来却依旧很有质感。

    宋听雪知道自己爱逞强了。

    他从前总以为自己很小心,却不料只是因为幸运。

    现在出现意外,又一次是在傅夜熙在的时候。

    但他又有点庆幸,还好傅夜熙在,帮他找到了一只耳蜗,要不然他不知得多着急。

    “别太放心上,”傅夜熙安慰宋听雪,“意外总是时有发生,只要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儿,我们等人过来,帮我们找找你另一只耳蜗到底丢在哪儿。”

    傅夜熙报了警,民警还在来的路上。他本想叫人过来帮忙处这事,因为时间已经不早,家里钟姨做好了饭,再不回,小孩该肚子饿了。

    但是宋听雪不想走,找不到他的耳蜗,他估计也吃不下饭。

    还好民警来得很快,简单问了傅夜熙事情经过,答应他会找到那个偷东西和撞人的家伙,顺便帮他们叫来消防,找来工具拆掉厚重的井盖,并让一个年轻消防跳下去帮他们找了找。

    “你看看是这个吗”

    不一会儿,对方从下水道摸出一只小小的像耳机一样的东西。

    “对,”傅夜熙忙上前,接过对方手里沾水的耳蜗,“是这个,谢谢。”

    “这边的地下水不太干净,这么一会儿不知道有没有泡坏了,这东西很贵吧”

    “能找到就好,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傅夜熙又感谢了一遍。

    “没什么,我们每天都在干这些,习惯了,能帮到你们就好,这么贵重的东西,下次别再弄丢了。”

    傅夜熙去车子后备箱里翻出几袋零食和巧克力,分给那些来帮忙的消防。

    他们本想拒绝,但看傅夜熙坚持,就收下了一小部分:“下不为例。”

    等消防和民警都办完事离开,车库里又安静下来。

    宋听雪从傅夜熙的车里抽了张干净的纸巾,仔细地把这只小蜜蜂擦了擦。

    贵也有贵的好处,这种耳蜗防水,短暂地泡进水里应该没问题,就怕它摔坏了。

    “我刚才听见它被人踢了一脚,你戴上去试试,如果不太舒服,今天就别戴了,明天我让李堇陪你去医院看看能不能修。”

    宋听雪戴上去试了试。

    果然有点坏了。

    耳边有些“嘶嘶”的声音,需要重新调试。

    宋听雪很失望,又把它摘了下来。

    他的耳朵在植入人工耳蜗后就对声音很敏感,佩戴上外机,一点点异常的声响都有可能让他不舒服。

    “我们回去吧,夜熙哥哥,”他说,“不要让钟姨等我们太久。”

    傅夜熙看了看他沮丧的神情,没说什么,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回来后对宋听雪道:“好了,我们走吧。”

    他绕到主驾另一边,帮宋听雪打开车门。

    宋听雪坐进去,模模糊糊听到一阵“砰砰”的声音。

    傅夜熙从车后座又把刚才买的零食拿了一部分出来,放进车里,这才回到主驾。

    车子开出地下车库,宋听雪透过车窗,立刻看到天空中亮起五颜六色的光。

    是江畔的烟花大会开始了。

    超市相比傅夜熙的公寓,距离宁城江畔要更近一些,没想到即便是在马路上,也能看到天顶绽放的烟花。

    因为烟花大会已经开始,前往江畔看烟花的车流最高峰也已经过去,路上并不堵,傅夜熙干脆找了个可以停车的路边,把放在车后座的一条小毯子拿过来,递给宋听雪,然后把车顶棚打开。

    “就在这儿看烟花吧,”傅夜熙对宋听雪道,“来不及回家,我已经和钟姨说了,让她把饭菜收起来,肚子饿的话,先吃点零食还是你想去附近订一家餐厅”

    傅夜熙补充:“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观景窗能观赏到烟花全景,不过……现在过去的话,到了那里或许会错过不少精彩的部分。”

    宋听雪想着,最终摇了摇头:“那就在这儿看吧。”

    他其实还有点惦记着钟姨在家做好了饭,但傅夜熙既然已经让钟姨把饭菜都收起来了,那还是看烟花吧。

    毕竟烟花他也很想看。

    据说这不是宁城第一次举办烟花大会,上一次举办在十年前。

    那时候宋听雪还没有来宁城。

    还在距离小泊村十几公里外的福利院。

    这辈子,宋听雪还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烟花。

    虽然耳蜗有点坏掉了,让他心情不太好,但一只耳朵听不到声音,就不会觉得那些“砰砰”的烟花绽放声吵了。

    而且,虽然这个位置比不上家里,远处的高楼挡住部分视野,需要在夹缝中努力看清烟花全貌。

    但至少这个时间点,他可以看完烟花表演的全程。

    傅夜熙拆开一包薯片,又打开一盒小熊饼干,再拆了一盒甜牛奶,放到宋听雪面前:“吃吧。”

    宋听雪还没把零食接过来,鼻端就先闻到一股草莓味。

    他就着天空中烟火的光芒,仔细看了看零食上的口味介绍。

    草莓味薯片。

    草莓味小熊饼干。

    草莓味牛奶。

    宋听雪:“……”

    他忽然想到个问题:“夜熙哥哥,你刚才就是把这些零食给了那些来帮忙的消防员吗”

    “嗯,怎么了”傅夜熙淡淡地,“还给了他们每人各一盒草莓巧克力,送零食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是守法公民。”

    “不是说这个……”宋听雪犹豫了一下,“你为什么要买草莓味”

    还全都是草莓味……

    “你不是说,想知道‘浑身散发着草莓味’的人是什么样的吗”傅夜熙清清淡淡地道,“把这些吃了,说不定你就能和我一样体会到了。”

    “体会到什么”

    就知道傅夜熙下一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回答,但宋听雪忍不住还是问了。

    “体会到你是一块草莓味小蛋糕。”

    宋听雪:“……”

    “砰砰——”

    烟花再一次在头顶接二连三地绽开。

    那些因为耳蜗丢失,找回来后又发现需要重新调试,未来又不知道要因为调式耳蜗欠下宋家多少债的糟糕郁闷心情,在头顶烟花一朵一朵开放之时,在左耳边傅夜熙一脸正经严肃,却似是而非说些奇奇怪怪的超冷玩笑话之后,好像都一点一点消散了。

    还好有傅夜熙在。

    宋听雪忽然想。

    不然的话,他应该会和从前一样,一个人度过一个短暂的,孤单而难过的夜晚。

    然后在第二天告诉自己没什么。

    小事而已,他不难过。

    但其实,还是会有那么一小会儿,那么几个小时,让他觉得有难么一点点难过的-

    傅夜熙庆幸自己开了这辆车出来,打开车顶棚,观看烟花的视野很好,又不至于让小孩吹风。

    就这么在路边停一会儿,风还是挺大的,要是小孩因此感冒,得不偿失。

    意外时有发生,总不能因此沉湎其中,只能让他自己消化和想开了。

    第二天,司机梁叔来公寓楼下接宋听雪。

    傅夜熙还特意让李堇抽空过来,看宋听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宋听雪看见李堇在公寓外敲门,想让他回去。

    公司里的事那么忙,傅夜熙怎么可以随便差遣自己的员工陪他做这种无聊的事。

    李堇却说,他拿着傅氏的工资,每天干的活就是这些,这不是无聊的事,这也是他工作之一。

    宋听雪没办法,只好和他一起上了车。

    来到医院,李堇帮宋听雪挂了号。

    还好今天医院人不多,这是家私立医院,收费昂贵,但医生的技术很好。

    其实和宋家人一起来这家医院之前,宋听雪也偷偷去过几家普通医院,几个医生对宋听雪的情况各有说法,大多并不建议宋听雪植入人工耳蜗,说效果不好。

    收费昂贵有昂贵的道,怪不得宋家和宋听雪不一样,径直就带着宋听雪来这儿,都没考虑过其他选择。

    等宋听雪通过宋家专属的VIP通道进去,医生已经在等着了。

    开单做了各项检查,医生说没问题,就是摔过的外机需要维修调试,不需要换新,让宋听雪把那只摔坏的耳蜗留下,等修好后,会让负责对接的业务员把修好的耳蜗送到宋听雪手上。

    听到不需要换新,宋听雪稍松了一口气,可是维修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没办法。

    临走前,医生给宋听雪开了张单子,让宋听雪去支付耳蜗修的费用。

    这家医院的耳蜗修、调试、升级更换等等的业务费用都是预支付,据说是因为医院没有专门修的人员和技术,需要对接专业的耳蜗制造公司,所以需要先支付一部分费用,多退少补。

    宋家特地在医院里开了账户,是专门给宋听雪看耳朵用的,宋听雪在这家医院看耳朵所花费的所有费用,都是在这个账户里扣款。

    到时候只要拿账单过去,直接在记在账户里就好。

    宋听雪和李堇从门诊出来,正要去缴费,手里的所有账单却被李堇伸手取走。

    “宋先生,钱我来付就好,这些费用都算在傅总账上。”

    宋听雪怔了怔:“我可以用宋家的钱。”

    “宋先生,”李堇道,“您和宋家的关系怎么样,我和傅总都知道。您不想花宋家的钱,这件事傅总也知道,傅总的意思是,如果这笔钱,您自己拿不出,非要欠谁的,那不如欠他就好。”

    “您别忘了,”李堇笑着道,“您和傅总的婚前协议,还是我看着签的,不管从法律层面还是现实层面,您都可以随意花傅总的钱,毕竟现在他的钱就是您的钱,不是吗”

    宋听雪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管花谁的钱,他最后都是要还的。

    他做不到心安得,也不可能真的图傅夜熙什么。

    但……

    他承认李堇说中了他的心思。

    确实两相比较,他还是更愿意把债欠给傅夜熙。

    “那……那也行,等我看看单子。”

    宋听雪把账单拿回来,迅速扫了一眼,像是在默记今天究竟花了多少,最后他又把账单交还到李堇手上:“好了。”

    在医院做检查花了一上午时间,下午李堇请了一个造型师过来,帮宋听雪穿衣服,顺便做晚上游船宴会的造型。

    宋听雪很拘谨。

    他不知道穿衣服居然还有人帮忙的,他自己会穿。

    之前专人定制的礼服又派上用场,这一次宋听雪穿的是一件点缀碎钻花纹的白色西装,里面搭配泡泡领衬衫,显得既漂亮高级又休闲。

    不得不说,这套衣服,还真有必要找人帮忙穿,要是宋听雪自己穿,肯定乱糟糟的,说不定还会扣错扣子。

    反正不会有现在的效果。

    造型师又帮宋听雪简单打了头发,在宋听雪头发上简单喷了一点发胶,抓了抓,顺便帮他把耳边带着的一只耳蜗盖住。

    这样,不仔细看别人就看不出他戴了耳蜗了。

    忙碌着,居然就这样一天过去了,李堇今天一天都在公寓公司两头跑,还好傅夜熙的公寓离公司近,大概晚上五点,梁叔又开车过来,说是接宋听雪去宁城江畔。

    宋听雪其实有点知道傅夜熙今天要做什么了,因为从无人机表演批下来之后,宁城各家媒体就报道了此事,这不是只供私人观赏的表演,整个表演在宁城最繁华的江畔,全宁城的人只要去了那附近,抬起头就都能看到。

    关于无人机表演的报道链接,温涵也已经发给宋听雪看过了,他说这场无人机表演的主办发起方是傅氏,问宋听雪知不知道这件事。

    宋听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不过,他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这次的表演是专门为他设计和准备的。

    毕竟傅氏那么大一家公司,也需要宣传嘛……

    听说过段时间还有什么新产品发布会,肯定是为此提前做预热才搞那么大阵仗,毕竟整个宁城的人都能看到嘛。

    宋听雪下了楼,梁叔已经下车帮他开好了车门:“小宋先生,我们走吧,宴会快开始了,到时候船上有各种自助,您上了船,记得先趁人少多吃点东西,一会儿等人多,您直接上甲板就好,免得人挤人,又被谁不小心撞到。”

    “谢谢梁叔啦!”

    早上从医院出来,宋听雪的心情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些不太开心的事,他不喜欢一直留在脑子里,毕竟人还是要向前,不可能真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不然他以后可怎么办

    到了船边,守在那儿的服务生并没有问宋听雪要邀请函,直接就让他登船了。

    这艘游轮其实很大,虽然比不上那种能容纳上千甚至万人的大型海上邮轮,但站在游轮脚下,宋听雪还是需要抬头才能望到船顶。

    整座船一共五层,下面四层是供人休息游玩和用餐的地方,五层是甲板,能电梯直达,据说今晚上无人机表演的最佳观赏点就是在这艘船的甲板上。

    宋听雪直接乘电梯去了三楼的自助餐厅。

    五点半多,天已经黑了,无人机表演将在七点半开始,已经有不少受邀请的客人在陆续上船。

    宋听雪一推开餐厅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

    他中午没吃多少,此刻已经有些饿了。

    果然如梁叔所说,餐厅里的宾客目前还不多,不过有不少热菜都已经上了。

    反正是自助餐,大家随拿随吃,好像也不需要讲过多礼节。

    更何况梁叔嘱咐他要趁人少快吃……

    宋听雪不再犹豫,去角落里拿了个餐盘,准备先选点甜品填肚子。

    正走到甜品台,他忽然听见餐厅窗外的观景甲板上传来几个年轻的声音。

    “宋时愿拿到邀请函没有”

    “不知道,听说他们宋家四个人,一共拿到三张邀请函,我真的会笑,宋家不算傅夜熙丈母娘家他到底漏了谁”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居然在这儿偷偷议论傅总,既然宋时愿没拿到邀请函,那肯定是漏了宋时愿啊!我看会不会是傅氏秘书太粗心,把他给忘了”

    “不太会吧不过这次的邀请函不核验身份,还挺好拿的,我爸认识一家前沿科技公司的老板,跟他说说情,对方就把多余的邀请函给我了。”

    “我也是。”

    “你们都是家里人帮忙拿的只有我花了钱吗”

    “这还有人倒卖”

    “也是搞了点人脉,一家傅氏的竞品公司,对方说不想来,我就花了一笔钱搞到一张。”

    “花了多少”

    “别提了,都是小钱哈!小钱……”

    宋听雪听到这几个人的对话,就猜到应该是和宋时愿关系不错的几个富家公子哥。

    宋听雪和他们聊不来,正想离开,不留神又多听到几句。

    “宋时愿应该也能想办法搞到一张吧再不济联系傅总,和傅总求求情,那还不简单”

    “和谁求情傅夜熙别说求情,你就告诉我你敢不敢直视他……他真的好可怕,像个煞神……”

    “别说了,别在人家船上说这个……”

    “快看,宋时愿来了!”

    “哪儿呢”

    “在船下,拿了张邀请函,准备登船呢!”

    “那我们快去接他!”

    这几个人很快放下手里的食物和酒水跑了,估计是下楼去找宋时愿。

    宋听雪忍不住打开观景甲板的玻璃门,走到外面的扶栏旁,探头往船下看。

    船脚下,宋时愿似乎正在和门口检查邀请函的服务生起争执。

    距离太远,宋听雪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但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嘴型,大致能判断宋时愿是想登船,但服务生表示那张邀请函不是他的,不让他上来。

    宋时愿又气又急,正准备大骂,却看到他的朋友们正好乘电梯下楼,迎面碰上他吃瘪的窘样。

    看到他们,宋时愿瞬间涨红了脸。

    看样子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听雪很不合时宜地,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无声地、幸灾乐祸地咧开嘴,偷偷笑得很开心。

    “在笑什么”正在这时,他的左耳边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清冷且低沉的声音。

    完了,做坏事被发现了。

    这下宋听雪也涨红了脸,还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怎么这么笨”傅夜熙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连自己的口水都能呛到,看来真没比公司楼下那几只小猫聪明多少。”

    “不要拿我和小猫比啦!”宋听雪喵喵喵地炸毛,看起来更像一只不聪明的小猫了。

    第24章 上天在让他感受过阳光后,又……

    宋时愿最后还是上船了。

    不是靠着那张不属于他的邀请函, 而是后来没多久,宋时琛和宋家夫妇在他后面到了,几人和服务生交涉了一番, 最终对方顶不住压力,询问过李堇后还是放他们进来了。

    毕竟事情确实不能做得太难看。

    毕竟船脚下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宾客看着。

    傅夜熙对此早有所料,宋家人要是坚持要把宋时愿带上来,那么就算是他也拦不住。

    因此他根本就没有下去, 等宋时琛和宋家夫妇到船脚时,他便按住宋听雪的肩膀,让他一转身, 将他推回了餐厅。

    “吃饭,”傅夜熙说, “要是不吃饱,晚上不许你看表演。”

    “哪有你这样的呀!”宋听雪嘟嘟囔囔,却也不再去关注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的宾客越来越多, 傅夜熙忙着去招呼客人了。

    在晚上的无人机表演开始前, 傅夜熙还要和几个友商一起临时开一个小会,主要简单向他们介绍未来发布会上将要展示的傅氏新产品, 并互相做一个友好的经验交流。

    都是一些客套和表面文章,毕竟商业机密不可能互相公开, 最多就是互相炫耀一下自家公司的产品和购买的核心技术,没什么实质内容, 开完小会, 傅夜熙估计还能有时间回来吃点东西,顺便和小孩一起聊会天,看会江畔夜景。

    傅夜熙走后,宋听雪又开始百无聊赖。

    船上没几个他认识的人, 李堇在忙,梁叔没上船,倒是宋家四个人已经到了,正在餐厅中央的宴桌旁与人寒暄。

    自助餐厅很大,占据了整座游船的第三层,侧面全都是一排排精致可口的餐点,中式西式或者是其他国家的各色美食,应有尽有,随着客人越来越多,餐品差不多也上齐了。

    宋听雪只在角落的小吧台旁吃东西,他没上去和宋家人打招呼。是因为不想,也是因为他今天只带了一只耳蜗,别人如果和他讲话,离得太远或者声音太轻,他有可能听不见。

    如果贸然凑上去,宋家人说不得会觉得他丢人吧。

    反正宋听雪不管,他有些心安得地在角落里埋头苦吃。

    他其实不是这种没礼貌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宋家人,他忽然有点礼貌不起来。

    可能是因为,今天宴会的东道主是傅夜熙。反正这里基本上所有人应该都不敢得罪傅夜熙。

    要是他真闯了祸或者犯了什么错,应该傅夜熙会帮他兜底的吧

    应该吧……

    宋听雪不是很确定。

    从心安得吃东西,变成心虚地吃东西,但嘴巴一刻没停。

    真的很好吃。

    看来晚上表演开始前,应该能吃饱了。

    可不能再把肚子撑成球了,今天礼服的腰围尺寸也不允许。

    再吃一点吧,就一点。

    宋听雪和自己商量着,从小吧台凳子上下来,准备再去拿一点吃的。

    一转身,他看到宋时愿和他的几个朋友正神情复杂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宋听雪没说话,正打算绕过他,却被宋时愿伸手拦住。

    “是不是你干的”宋时愿问。

    “什么”宋听雪抬起漂亮的眼睛看他。

    宋时愿看着他那双猫儿一样的琉璃眼睛,心里就来气。

    他和宋听雪不同,自由记忆起,他就是宋家备受宠爱的少爷。

    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很疼爱他的哥哥,还有一对他要什么,就愿意给他什么的,宠爱他的父母。

    他本以为这是他应得的,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运,却没想到,上天居然和他开了个玩笑。

    他十三岁那年,被父母告知,他是被抱错的,别人家的孩子,他之前十三年的人生应该属于另一个人,而他原本,应该出生在那个贫困,人均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山村。

    他应该和宋听雪一样,受尽苦难,失去两只耳朵的听觉,最后被送进福利院。

    甚至,如果他的人生没有和宋听雪调换,他将一辈子会是那样,成为一个残疾,生活在社会底层。

    这叫他怎么接受得了。

    上天在让他感受过阳光之后,又试图夺走阳光。

    那必不可能。

    所以他讨厌宋听雪。

    那是他隐秘的心思。

    还好,即便宋听雪被认回,父母和哥哥对他的爱没有变。

    上流社会,最讲面子,宋听雪运气不好,替他熬过那难熬的十三年,又替他聋了耳朵,父母就算把他认回来,也再不会和他多亲近。

    毕竟,在他们膝下被养了十三年的人是自己,懂得和父母撒娇,被他们宠爱了十三年的人,也是自己。

    他们的爱就这么多,给了自己,就分不了给别人了。

    “我听说,”宋时愿扬起下巴,对宋听雪道,“你也要去参加藤锐那个游戏设计比赛”

    宋时愿离宋听雪有点远,其实他说话,宋听雪不太能听清,但还好他还能通过分辨对方的口型辅助听觉:“你怎么知道”

    其实那个比赛,只要是宋听雪这个专业的学生,大部分都会选择参加,除非是那种毕业后不愁找不到工作或有人托底的,当然,也有一部分觉得自己技术不行,没信心通过初赛的。

    不管怎么样,宋听雪肯定是要参加的。

    现在大学生就业渠道越来越窄,底层学生毕业想找到工作,机会就那么多,肯定能把握一个是一个。

    所以宋时愿这么问,宋听雪并不意外。

    他只是没话找话回答一下。

    宋时愿道:“是我先说要参加这个比赛的,不管你是不是学我,这种行为都很讨厌,我不希望到时候通过决赛拿了奖,还要在藤锐看到你。”

    “那怎么办那你退赛吧,”宋听雪无语地道,“是你学人精,看我选游戏设计专业,你也想选,结果分数不够被调剂,去了林学专业,后面闹着出国,妈妈都答应了,你又不想去,大一想转专业,学分不够学校不给批,哥哥还专门给你找了辅导老师教你学游戏,你也一点不珍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谁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

    宋听雪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上对着宋时愿特别牙尖嘴利,这一点宋时愿早发现了。

    他还特别装!

    在爸妈面前装得听话安静又懂事的样子,害得妈妈总跟他说“没事跟小雪多学学”。

    这个人真的太茶了!

    宋时愿真的讨厌死宋听雪了,现在还当着他那么多朋友的面,把他那些不想对外提的事全抖落出来。

    他最讨厌他朋友在他面前提他现在的专业了,原本考上宁城大学,他还挺骄傲的,起码是个还不错的学校,但专业就……

    他的朋友总笑话他,林学专业以后毕业要去园区剪草,他才不要剪草。

    宋时愿其实不太清楚自己以后要干什么,要是哥哥将来能给他兜底也不错,但他就怕宋时琛以后继承了宋氏,反应过来他不是宋家人,宋听雪才是,最后把家里钱都留给宋听雪,那他就什么都没了。

    他本来是打算出国,但他朋友提醒他,出国几年,陪在宋家夫妇身边的人变成宋听雪,那他之后在宋家的处境可能就会彻底和宋听雪对调了。

    他觉得朋友说得有道,说什么其实是为了萧以恒留在国内,都是借口,说白了宋时愿最终还是为自己罢了。

    他学宋听雪想学游戏,学画画,也差不多是这个原因。

    宋听雪从小画画就好,虽然宋时愿不想承认,但,之前有个老先生来宋家做客,宋时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总之只是随意看了眼宋听雪摊在花园小桌上没收回去的一幅画,就说他很有天赋,还特意问了宋家夫妇这幅画是谁画的。

    当时宋时愿不留神听到,觉得不妙,上去找了个由打岔转移了父母注意力,才把话题糊弄过去。

    宋时愿有时候承认自己挺坏的,但他就是不想宋听雪抢走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他什么都做得不如宋听雪好,不会画画,没有那个运气选到合适的专业,又没有学习的耐心,唯一拥有的只有父母的爱和父母给的资源,他当然要牢牢抓住,不能放掉。

    “你走开,”宋听雪道,“不要站在我前面,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清,跟你说话好累好烦,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见你,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宋听雪就要绕过他离开。

    “你站住!”宋时愿气得发抖,他抓住宋听雪胳膊,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脸都在这一刻丢尽了,他必须要找回来,“是不是你干的,我问你!是不是你!故意让傅夜熙秘书不给我发邀请函,让我上不了船!”

    “今天晚上,爸爸妈妈哥哥都在,凭什么只有我不能上船,你算什么,给我穿小鞋你要脸吗”

    宋时愿轻轻推了宋听雪一下。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生气,他以前从没在那么多朋友面前丢过那么大脸,他必须要问宋听雪要个说法!

    他不相信这件事情除了宋听雪,还有谁会这样为难他!

    宋听雪手里拿着餐盘,没站稳,被他一推,往后一退。

    后面没有支撑,是一片空地,宋时愿的那些朋友原本都在宋时愿背后看热闹,见宋听雪马上要摔,忍不住惊呼一声。

    宋听雪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上的小蜜蜂掉下来,落在地上。

    宋听雪急忙趁它没在视野范围内消失前将它摁住,免得有人没看到它踩上一脚。

    胳膊一紧,有人将他扶起。

    宋听雪抬头看去,是傅夜熙。

    他回来了。

    身上穿着的依然是宋听雪刚才碰到他时穿的那身礼服。宋听雪现在才留意到,他身上的那套礼服西装和自己身上的这套有着相同的碎钻元素,是情侣款。一定也是上回定制礼服时一起做的那几件当中之一。

    熟悉的风雪气息传到宋听雪鼻尖。

    他看到傅夜熙站在身侧,嘴巴一张一合,他说了什么,宋听雪听不到,只知道傅夜熙脸上的神色沉冷至极,浑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凉意。

    不一会儿,宋时愿脸色变青又变白。

    紧接着,整个餐厅的人似乎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望了过来。

    傅夜熙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有几个服务生模样的人赶来,站到宋时愿面前,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夜熙又说了什么,神情居高临下,冷冷淡淡,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搂住了宋听雪的肩,将他轻轻护到自己身后。

    宋听雪透过傅夜熙的身侧,看到宋家夫妇和宋时琛也闻讯匆匆赶来了。

    傅夜熙又说了句什么,搂住宋听雪肩膀的那只手收紧。

    宋家夫妇脸色煞白。

    他们没说什么,欲言又止。

    随即眼睁睁地看着服务生将宋时愿请出餐厅。

    不一会儿,宋时愿的身影出现在船舱一层,船还没来得及离岸,他已经被请离了这艘即将离开江畔,驶往宁城江江心的游轮。

    第25章 今晚的夜色可真美呀!【三更……

    宋时愿走后, 游轮驶离岸口。

    傅夜熙和宋听雪站在餐厅外的观景甲板上,宋听雪侧着脸,等傅夜熙帮他把耳蜗重新戴好。

    “怎么样”傅夜熙问宋听雪, “能听到吗”

    左耳顺利接收到傅夜熙带着点清淡冷意的声音。

    没有“滋滋”的嘈杂声响,一切正常。

    宋听雪抬头,看向傅夜熙,点了点头:“能听见了。”

    他感觉到观景甲板的落地透明门窗内, 整个餐厅的人都在看向这边。

    宋听雪顺着他们的视线回望向门窗内。

    傅夜熙也跟着冷淡地转眼。

    所有宾客立刻像什么也没发生,开始各自转移注意力,和身边的人畅聊起来。

    宋听雪收回视线, 问傅夜熙:“你刚才都说了什么,感觉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没说什么, ”傅夜熙用凉淡的话音道,“就说,下次只要是傅氏和傅家主办的宴会、聚会等各种公开场合, 都不再欢迎宋家那位养子, 以及任何当着我面欺负过你的人,我傅夜熙又不是死人, 怎么可能忍受有人在我的地盘那样对你。”

    怪不得。

    但宋听雪估计,也许傅夜熙的原话会更不客气, 否则不会连宋家夫妇,甚至宋时琛当时的脸色也这么难看。

    养子……

    宋时愿确实很不爱听到这个词。

    宋时愿下船后, 他的那几个用了别人邀请函混进来的朋友也一起被服务生赶下了船。

    这一遭, 宋时愿估计会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不过,这又跟他宋听雪有什么关系。

    反正只要宋时愿不高兴,宋听雪就会很高兴。

    想到这,宋听雪又忍不住偷偷地笑了一下。

    他的小表情, 傅夜熙全看到了。

    不过,傅夜熙并不想就这件事多提,毕竟,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让这些人和零碎不值一提的事情坏了心情。

    “陪我吃点东西”傅夜熙看了看表,“还有时间。”

    “好。”宋听雪陪傅夜熙回餐厅,二人又选了一些吃的,在一张安静的双人桌旁坐下。

    其实餐厅旁也有独立的包间,楼上楼下更是有更适合二人一起单独吃饭的地方,但傅夜熙哪儿都不想去了,只是坐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又似乎不太一样,只是旁若无人地吃东西。

    “你看,”宋听雪手里拿着一枚勺子,叉了一块小蛋糕,又用另一只手掩在自己嘴边,悄声道,“他们都还在看你,你平时一定做了不少坏事,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你”

    傅夜熙镇定自若,握着刀叉切牛排的手并没有丝毫停顿:“什么眼神”

    他很不以为意地问。

    “就是那种……”宋听雪想了想,“有点害怕、有点奇怪,又有点好奇、探寻,想要知道更多等等……那种八卦的眼神。”

    小孩形容得还挺精准。

    “那你说,”傅夜熙的语气还是很淡,“他们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

    “那我怎么知道,”宋听雪哼哼,“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

    “因为我可以做到很多他们做不到的事,”傅夜熙抬眼,“所以他们好奇、探寻,害怕又八卦……”

    傅夜熙复述宋听雪的用词。

    “才不是!”宋听雪道,“可以好奇、探寻,但不能害怕!”

    “你又不是怪物,他们为什么要怕”宋听雪想到傅夜熙“克妻克子”的传闻,“有的人就是命不好,所以死得早,怎么能把这些怪你头上”

    傅夜熙轻扬了下眉尾。

    “像我养父,他以前……用我姥姥话说,就是作孽,说他哪一天早早死了,那一定是老天看不下去,所以出来提前收了他,免得他到处祸害别人……当然我也不是说每个人都这样啦!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需要承担的命运和过错,如果哪一天我要是死了,那一定不是你……唔……”

    傅夜熙叉起一块切得正好,筋肉相连的牛排,送到宋听雪嘴边:“吃你的,别说了。”

    “我,唔,我的意思是……”宋听雪把嘴里的牛排咽下去,才口齿清晰地继续道,“我觉得他们的想法不对,而且你明明一点都不可怕……你是好……唔……”

    宋听雪嘴里又被塞了一块牛排。

    他匆匆咀嚼完,腮帮子都快酸了:“你干嘛!我又没说什么不对的话!”

    “你说得对,”傅夜熙道,“但他们怕我,并不全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还是那句话,我可以做到很多他们做不到的事,所以他们才怕我。”

    “因此,你下次要是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事,你可以直接‘狐假虎威’,或者喊我来帮你,如果我不在,你就叫李堇、梁叔……谁都可以,他们都会帮你,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你在宋家能得到的东西,我傅夜熙给得起,你在宋家得不到的,我傅夜熙一样给得起,不是因为我有义务非要这么做,而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而且,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傅夜熙强调,“我想让他们怕我,因为只有他们真的怕我,我才能做到更多事,小雪,我不是好人,起码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所以,你不用安慰我,下次那句‘你是个好人’也不要在我面前提了。”

    “哦……”宋听雪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

    他本来是想表达傅夜熙并不是别人口中和想象中的那种人。

    他虽然表达得不好,有些话可能是因为没过脑,所以显得有些词不达意,但他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敏感的,特别是那些人看向傅夜熙的目光。

    总让宋听雪觉得……傅夜熙是一个不被解的人,虽然他们对傅夜熙的看法未必全是那种意义上的惧怕和畏惧,但宋听雪总感觉……在这群人当中,傅夜熙很孤独。

    可能他真的说错话了吧。

    宋听雪不想再在这里,他开始觉得那些人的目光让他不自在。

    他对傅夜熙道:“吃饱了,等你一起上去哦!”

    急归急,还是不要催促傅夜熙了,要不然他没吃饱怎么办

    傅夜熙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刀叉,并擦了擦嘴:“走吧,我们上楼。”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半小时时间,傅夜熙要是不带着宋听雪上楼顶,楼顶处是暂不对外开放的。

    因为需要先保证傅夜熙这个主办人和整艘游轮的承包者能占据到顶楼最好的观景位置。

    说实在的,刚才在自助餐厅和宋听雪一起吃饭,其实是傅夜熙故意的。

    自助餐厅旁的双人包间,才是傅夜熙提前准备好要和宋听雪一起吃东西的地方。

    不过无所谓,计划好的事情难免会碰上意外,他需要提醒在场的一些人,以后再看到宋听雪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欺负,如果还像今天一样事不关己袖手旁观,那等于是把他傅夜熙和整个傅氏得罪了。

    那些人多油滑,又擅察言观色,以后再碰到相同的事,会知道怎么做的。

    至于宋听雪在意的那些,关于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傅夜熙一点都不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宋听雪小小年纪,会这么轻易地把“死”之类的词挂嘴上

    他还给自己发“好人卡”这都发多少张了,免费发也不用这么慷慨,再发下去他的卡包里都快塞不下这张卡了!

    晚上萧以恒说自己临时有事来不了,好像是因为这两天降温速度很快,他吹风感冒在医院挂点滴。

    傅夜熙和宋听雪一起走上甲板,他有些想不通,拿出手机,给萧以恒发消息。

    【AAF:为什么】

    【萧二:】

    【萧二:什么为什么】

    看来正在挂点滴的萧以恒依旧很闲。

    傅夜熙也就不客气了。

    【AAF: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频繁地夸另一个人“是个好人”】

    【萧二:……】

    【萧二:你家小孩吧,不用说我猜到了[心死.jpg]】

    【萧二:看在你知道我今晚在医院挂针,给我发来消息却不是第一时间慰问我,而是再再再一次想白嫖我,把我当免费情感咨询师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且残忍地告诉你,傅夜熙,你】

    他像是想让傅夜熙着急,并没有一条消息就把所有要说的内容发完,甚至还故意停了好几秒。

    【萧二:你完咯!你坠入爱河咯哈哈哈哈!!而且有一个特别好的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家小孩不喜欢你,所以他说你是好人,你就跟那些排队等着领取号码牌的追求者一样……咦,不对啊,好人卡这个梗都多老了,你就算再不上网冲浪,这个梗也不会不知道吧】

    【萧二:所以你发这条消息,就是为了送上门给我嘲笑谢谢你,我现在感冒好多了。】

    对话框还在显示“正在输入……”。

    傅夜熙把手机收进衣兜。

    萧二说得对。

    他不该自取其辱找萧二做什么情感咨询。

    他应该自己想办法,他要解决这个问题。

    傅夜熙有些浮躁。

    排队领取号码牌的追求者

    他想起了那天在宋听雪学校宿舍楼下,那位用小蜡烛摆爱心阵,还送玫瑰花的男同学。

    他有这么惨

    好吧,他现在好像和对方确实没区别。

    有点惨。

    又好像有点区别。

    他现在是宋听雪合法的另一半。

    他名正言顺。

    又好像不惨了。

    傅夜熙几番思考,做了自己的情感咨询和心工作。

    终于感觉好受多了。

    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也需要用一点点幽默的精神胜利法来安慰一下自己。

    这下又觉得好像比刚才更惨了。

    都是萧以恒的错。

    傅夜熙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因为,甲板扶栏边,宋听雪好像抬头看到了满天闪烁的星星,觉得很漂亮,欣喜地回头,琥珀般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傅夜熙,朝他拼命地招手。

    “夜熙哥哥,快来呀!”他像小猫般软软地喵喵道,“好漂亮,到处都是星星,哇!今晚宁城江上的夜色可真美呀!”

    嗯,夜色真美。

    傅夜熙疾步迎上去,在宋听雪清亮透明的笑容中,把刚才各种想法都抛在了脑后。

    第26章 满脑子只余心跳“扑通扑通”……

    夜晚的宁城江, 江畔璀璨绚丽的灯光映照在江面上,似乎已将整个宁城江侧的风景与江面连成一线。

    游轮缓缓在江面上行驶,宋听雪闻到晚风中清新潮湿的气味。

    宋听雪张开双臂, 一只脚踩在了扶栏上。

    傅夜熙悚然一惊,下意识几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宋听雪的腰腹。

    冰雪的气息一下子掩盖了晚风的味道,大量且猝不及防地涌入了宋听雪的鼻端。

    宋听雪一回头, 差一点和傅夜熙的下巴撞上。

    傅夜熙微微后仰了一下脸。

    两个人凑得太近了,宋听雪和傅夜熙有身高差,以前, 宋听雪总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傅夜熙的脸,现在, 他站在甲板扶栏的横杠上,正好可以和傅夜熙差不多平视。

    “唔……”宋听雪不知道为什么呼吸乱了,他磕磕巴巴地道, “你为什么会冲过来, 我不会跳下去的。”

    傅夜熙将脸一沉:“谁说你会跳下去,我是怕你掉下去。”

    “好端端的有平地不站, 非得站那个有安全隐患的地方,看着能不吓人”

    “我会扶住扶手呀!”宋听雪软绵绵地道。

    “那也不行, ”傅夜熙故意将声音压得更冷,“你以为拍电影”

    他这脸色,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 或者傅氏的任何一个员工,怕都是要被吓得战战兢兢,但宋听雪一点也没感觉,反而愣了一下, 道:“电影什么电影”

    傅夜熙也愣了。

    他忽然想起一个热知识:《泰坦尼克号》是一部很久远的电影,上映的时候,宋听雪甚至还没出生。

    傅夜熙忽然觉得扎心。

    更扎心的是,小孩有点逆反心,很悄声地道:“你好紧张,我不会有危险的啦!你这样好像我姥姥,我姥姥以前说,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啦!看我上蹿下跳的时候总会说,小雪哦,你莫要吓我……”

    傅夜熙:“……”

    很好,嫌他年纪大。

    老年人确实受不了惊吓。

    那怎么了

    傅夜熙手臂一使劲,箍着宋听雪的腰将他从扶栏旁提起,把他从上面抱了下来。

    “啊啊——”蓦然被拎起,宋听雪这才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悬空,接着眼前视线一晃,他就稳稳落在了地上。

    “站好,”傅夜熙说,“再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我也要心脏病犯了。”

    “没有嘛……”宋听雪又悄声说,“你年纪不大,不会犯心脏病的。”

    傅夜熙就差被气笑了。

    薛定谔的年纪,叛逆小孩真难带。

    刚才提到养过他的姥姥,宋听雪忽然想她了。

    “要是姥姥还在,真想带她来这艘船上看看。”宋听雪喃喃自语。

    他扶住围栏,不再非要爬上去。

    毕竟刚才只是一时兴奋。

    宋听雪其实很少跟别人提姥姥。

    他跟温涵也没怎么提过。

    毕竟那个一辈子生活在小泊村,最远也只到过山下镇上的老人,实在是一个再微不足道不过的普通人。

    她的一生乏善可陈,没做过值得任何人称颂的好事,也没做过坏事,每天只为一件事发愁,那就是下一顿该吃什么

    这样的人,没什么人感兴趣。

    宋听雪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觉得她很重要的人。

    而且是曾经。

    因为随着她去世,一切都已经随风散。

    她还对宋听雪说:“小雪,要吃饱饭,活下去,可怜的小雪,我可怜的小雪啊……不要想姥姥……以后没姥姥你该怎么办……”

    她让宋听雪在她走后别想她,却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之前,都还在问:“小雪没了我该怎么办”

    宋听雪听话地没怎么想过姥姥,除了有时候,偶尔的时候。

    傅夜熙听说过小孩的一些事,但也仅局限于他被宋家认回后,关于他被宋家认回前,甚至他被送到那个福利院之前的事,傅夜熙不知道。

    他问宋听雪:“你以前有姥姥可以聊吗”

    “可以,没什么不可以,”宋听雪说,“只是别人不愿意听啦!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呀!”

    小孩很慷慨。

    “我六岁的时候姥姥走掉,我那个养父是个酒鬼,他没钱买很贵的酒,最喜欢喝那种调料黄酒和自己乱酿的米酒,喝醉了就打人。我养母不怎么管他喝酒的事,有时候还拿钱给他买酒,但我养父要打她,两个人互相打。我养母后来被他打得受了伤,很严重,她自己不知道,也没钱看病,就熬着熬着,把自己熬死了。”

    傅夜熙:“喝醉了打人,为什么你养母还拿钱给他买酒”

    宋听雪道:“山里人都这样,结了婚就和这人绑一块,是死是活反正一辈子分不开,再加上没钱,一辈子走不出山里,家里多个人就是个依靠,是个劳动力。所以只能纵他。我养母常说,凑合活,没我养父,我和她都没法活,可能早死了。”

    “小泊村箍住了她的视线,蒙住了她的双眼。其实,在我养父去世之后,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小泊山那么小,山外还有山,世界那么大。我和我养母一样,那之前都以为小泊村就是全世界,全天下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每天都要为生计发愁。”

    “我那时候也以为,我养父死了,我可能很快也要死了。”

    “你养父怎么死的”傅夜熙问。

    “我八岁那年冬天,我养父喝醉酒,回来打我,我一般不会让他打我,我会跑,那天我被他捉住,他说我不听话,要把我锁在外面,给我一点教训,还让我在雪地上跪着,不能起来。”

    宋听雪淡淡的语气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就在雪地上跪了一夜,被那种拴狗的铁链拴着。很好笑,因为那天晚上,我养父没人管,躺床上被他的呕吐物呛死啦!”

    “然后我耳朵也聋了,我以为只是暂时的,被冻太久了才这样,就没管,没想到再也恢复不了了。”

    短短的一段话,概况了宋听雪在小泊村最惊心动魄的那一年冬天。

    傅夜熙简直不敢想,那几年在小泊村,小孩都怎么熬过来的。

    他居然说得轻描淡写,好似习以为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傅夜熙手心刺痛,他回神,才发现自己手攥太紧,指甲掐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

    “所以……你养父走了,你怎么办”傅夜熙声音嘶哑地问。

    “邻居会救我,给我饭吃,后来村里来人,把我养父葬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把我送去了福利院,那之前,院长带我去医院看了看,医生不停摇头,我就知道,我再也听不到了。不过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在福利院一两年就把手语学会了。”

    宋听雪的语气还有点骄傲,像是为了安慰傅夜熙“你看,没什么的,听不到也没什么,我学手语很快啊”。

    “嗯。”傅夜熙的声音还是很沙哑,不过,宋听雪只有左耳能听见,可能不太能听出来。

    他夸奖宋听雪:“你学什么都快。”

    “嗯!”宋听雪弯着大眼睛点头。

    他把这些话说得轻描淡写,傅夜熙却觉得冒寒,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只野兽吞噬了一遍,喉头都能尝到腥甜的血丝味。

    他整个人都出汗了。

    可是,他不知道这件事该怪谁,怪那个医院抱错的护士怪宋家还是怪本应该和宋听雪调换人生的宋时愿

    怪又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发生,就算怪他们,也已经回不去了。

    “小雪,你有想过,将来会有一天,有人能治好你的耳朵吗”傅夜熙忽然问。

    宋听雪怔住。

    “我每次去医院让医生给我看耳朵的时候都会这么想啊,”宋听雪很快无所谓道,“随便啦,习惯了。”

    也是。

    不习惯还能怎么办呢

    这时候,游轮驶入整片江心风景最美的区域,数万台无人机开始在江畔缓缓升空。

    傅夜熙没注意到,宾客们已经都来到甲板上,他听到江畔和身后不远都传来不少人惊叹的声音。

    “快看!无人机表演快开始了!”

    无人机表演其实并不少见,宁城举办过不少次类似活动,但这次,傅夜熙下了大手笔,为了模拟最真实的烟花表演。那些无人机就像天上的星点,密密麻麻,上升到半空后灯光忽然熄灭。

    然后,有引信从江畔升起,来到夜空最顶端,忽然迸发出绚丽的色彩。

    像最真实的烟花一样。

    只是无声。

    傅夜熙忽然觉得,在小孩没戴耳蜗的时候,看到的烟花表演会不会就是现在的样子。

    一出无声默剧。

    对于正常人来说,模拟只是模拟,用最贵的价钱,模拟最真实的表演,也无法代替本身。

    但对小孩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了。

    果然,小孩很高兴,他张开嘴,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笑起来还是无声,但嗓子里发出了过于兴奋的小小惊呼:“夜熙哥哥!快看,好好看哦!好漂亮的烟花!啊啊!五颜六色!”

    兴奋过头导致词汇贫乏,但足够描绘他此刻的开心。

    傅夜熙却觉得不够,他明明只能给予虚假,给予模拟,小孩却那么开心。

    他回过头看着宋听雪的脸。

    夜晚江风吹拂他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被风吹得有点冷,小孩的脸色通红,像一只苹果。

    傅夜熙忍不住,俯身,轻轻对准他的唇,吻了下去。

    世界寂静。

    这下不仅仅是右耳,宋听雪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连戴着耳蜗的左耳也听不到了。

    满脑子只余心跳“扑通扑通”的动静,和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嗡嗡”声。

    宋听雪傻了。

    第27章 “他该不会是不会吧……”【……

    傅夜熙这时候才想起, 自己亲吻小孩,好像还没有征求小孩的意见。

    虽然合法,但不问好像有点不太好。

    想到这儿, 傅夜熙往后退开,凑到宋听雪戴着耳蜗的耳侧,低声问:“可以吗”

    宋听雪好像听见了傅夜熙在问他。

    问他什么

    好像问他可不可以

    什么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亲他

    都已经亲了还能问

    他该怎么回答

    要是说不可以,傅夜熙会把刚才的吻收回吗

    宋听雪有些怔怔的, 转不过弯。

    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遵从内心:“我不知道。”他说。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默认。

    傅夜熙坏心眼地想,然后再一次低头吻住了他。

    “烟花”还在不停绽放, 万紫千红,绚烂夺目, 宋听雪却没心情看了,他眼前是傅夜熙的脸,离他几近。

    就着天端的五光十色, 他看到傅夜熙微闭的双眼, 和颤动的眼睫。

    他快要窒息了。

    傅夜熙意识到宋听雪似乎是紧张,一直屏息, 怕他被自己憋死,终于退开。

    终于可以呼吸了。

    宋听雪松了口气。

    傅夜熙经验不多, 其实……他没经验,不知道亲吻一个人是什么样, 究竟该怎么做。

    但他一直想这么做, 所以刚才不经思考和犹豫就做了。

    小孩的嘴唇很软,被他贴着的时候,唇瓣颤颤的,傅夜熙刚才没忍住舔了一下, 还在他下唇上轻咬了一口,现在看起来,好像他的下唇有点肿。

    可能是过了……

    傅夜熙觉得,下次该想办法学习一下再实践。

    作为傅氏掌权者,卷王中的卷王,傅夜熙觉得,自己还是很好学的。

    不过他刚才的答卷交得也不算差,及格吧。

    他给自己打分。

    因为小孩看起来并没有哪里不适,只是脸比刚才更红了。

    江心的夜色更浓,天空中的无人机表演更美了。

    大家都在抬头看夜空,忙着惊叹,叹息这一次的无人机表演真的很壮观,没有人注意到甲板上观景角度最好的扶栏边,傅夜熙和宋听雪究竟干了什么。

    安静了一会儿,宋听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抬头看天空。

    看着看着,他又用眼角余光偷瞄傅夜熙,不一会儿,像是怕被傅夜熙发现,他又重新把琉璃般的眼珠转回,将视线重新投注到表演上。

    他一直这样滴溜溜地转眼睛,视线又如此浓烈,傅夜熙怎么会察觉不到,有点好笑,不敢戳穿,怕小孩尴尬,只好假装自己没看到。

    将近一个小时的无人机表演终于结束,停在江心的游轮,在船上宾客的喟叹中缓缓驶回岸口。

    在返回途中,有不少宾客上来和傅夜熙打招呼,基本都是参与了表演开始前那场小型分享会的友商。

    “夜熙。”一个儒雅且颇有长辈模样的中年人上来,伸手便要和傅夜熙握手。

    傅夜熙不喜欢这样的客套,直接拒绝:“唐总。”

    他不伸手,唐总也无法。

    “傅总真的很有个性,”对方性情圆滑,并不尴尬,只道,“早听闻傅氏傅总是个有魄力有手段的经商之才,而且还如此年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唐总说笑,”傅夜熙嗓音清淡,“您方才叫我的名字,想必把我当晚辈,我自然是有很多地方是需要向唐总您学习讨教的。”

    他又开始谦虚,一来一去,所有话题便轻而易举被他带走。

    唐总不再端着架子,也不敢真拿傅夜熙当晚辈看。刚才那一下只是试探,看得出傅夜熙虽比他要年轻,却在各方面比他强势有手腕得多,再加上夏虫不可语冰,傅氏集团可不是他经营的那家小公司可比拟的。意识到差距,言谈之间对他多了几分畏惧和尊敬:“傅总,今夜您在交流会上谈到的产品,我其实来之前有过大致了解,只能说与您相比,在远见和眼界方面,我确实有所不及。不过,眼下这么好的氛围,就不聊别的了,就是来好奇一下,听说今晚的无人机表演,其实是您特意为您的这位……举办的,是真的吗”

    唐总说完,看向站在傅夜熙身边的宋听雪。

    傅夜熙终于明白对方上来搭话的目的,外界大家都知道,傅夜熙和宋家少爷的婚姻是一场商业联姻,今天他在自助餐厅那一出,反而让有些在小报上看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的人好奇上了。

    这不是傅夜熙本意。

    他只是想告知旁人,不要欺负宋听雪,或者纵容围观他人欺负宋听雪,而不是让旁人去八卦好奇他与宋家联姻的真相。

    虽然,以他与傅家及宋家的关系,又有小报文章加持,这场联姻必然会引起他人的猜测。

    但,傅夜熙不想让这些人的窥探打扰到宋听雪。

    他与宋听雪怎么样,和他人无关。

    想到这儿,傅夜熙对对方道:“唐总,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伴侣宋听雪,小雪,来和唐总打声招呼。”

    宋听雪站在傅夜熙身旁半步靠后的位置,眨眨眼,看向那位唐总,然后打招呼:“您好。”

    唐总这才意识到,这少年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虽然落落大方,但傅夜熙对他的姿态,明显保护居多。

    而且他用的词很微妙,是“伴侣”。

    他把宋听雪放在了一个和他平等的位置上。

    唐总暗暗心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那么莽撞地过来八卦。

    “打扰了,傅总,”唐总忙笑着道,“看样子船快靠岸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是的,”傅夜熙忽然回答了他刚才提的问题,“他想看烟花,又觉得烟花砰然的声音吵闹,所以我为他定制了这场无人机表演,唐总今夜在船上玩得应该还尽兴吧”

    “尽兴,尽兴!”唐总笑着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水,走到楼梯口,顺着人流下楼了。

    傅夜熙想着,他刚才的话应该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像唐总一样找他八卦了吧

    却没想,一回头,小孩正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自己。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宋听雪问,“真的是为了我才准备的这场表演”

    “你信吗”傅夜熙不动声色。

    他还是有点本事的,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自如浮沉商海,小孩被骗过了。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宋听雪舒了口气,“呼”地一声,还特别响。

    傅夜熙哽住。

    算了,一番心血付东流吧,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为了那几个铜板好了,反正他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不过,傅夜熙又很快安慰自己,这阵仗太大,花的钱又多,小孩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就让他误会好了,反正饭要一口一口吃,有些事,总要让他慢慢适应。

    就像萧以恒说的,花一笔大的,然后小孩问起来,他就说“不贵,都是小钱”。

    嗯。

    萧二这情感咨询师不错,确实好用。

    晚上,梁叔开车,送傅夜熙和宋听雪一起回公寓。

    到家已经快十点。

    傅夜熙还有些工作急需收尾处,便让宋听雪自己去洗漱,他一会儿处完就过来。

    傅夜熙去了书房,主卧的洗手间没有人用,宋听雪便去那里洗漱。

    他拿了摆在次卧的牙刷和杯子,还有一条小熊毛巾,来到主卧洗手间。

    洗手池上方的架子上,傅夜熙用过的牙刷和杯子正安静整齐地被摆放着。

    宋听雪将自己的杯子贴放在傅夜熙的牙刷和杯子旁,取过牙膏,在自己的牙刷上挤了一团。

    “嘶……”宋听雪正准备张嘴刷牙,却发现下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钝钝地疼。

    他奇怪地凑近洗手池上方的洗脸镜,仔细看。

    嘴唇下面破了个口子,因为口子太细小,刚才一直没怎么察觉。

    他立刻想到,之前在游轮甲板上,他莫名其妙被傅夜熙亲了一口!

    不!两口!

    现在对着镜子看,还能发现下唇隐约还有些肿。

    为什么

    宋听雪脸“腾”地红了。

    为什么傅夜熙刚在船上要亲他

    他们不是假的吗

    只是表面关系,结婚前还签协议了不是吗

    宋听雪忽然意识到,傅夜熙可从来没说过,他和自己是表面关系。

    李堇当初找他签合同,原话是:希望能长久维持婚姻关系,至于婚后义务,会尊重宋听雪的意思,不会勉强。

    这算勉强吗

    宋听雪说不上来。

    他甚至刚才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傅夜熙亲过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是真被傅夜熙亲了,亲第二遍之前对方还问了他一句“可以吗”

    他是怎么回答来着!

    他说不知道!

    啊啊啊啊啊!!!

    宋听雪想以头撞墙。

    他嘴唇破了!还肿了!

    在那之前,他和傅夜熙一起见过好几个宾客!还和梁叔打了照面!!

    他们会怎么想

    也许……也许甲板上很黑,车里的光线也并不好,或许他们根本都没留意到这些!

    可是为什么!

    他的嘴会被傅夜熙亲破,还亲肿了

    这正常吗

    电视剧里也这样演吗

    宋听雪看过的电视剧很少,他回顾了一圈,没有搜索到类似的知识。

    啊啊啊!

    他好像是被傅夜熙咬了一口才会这样!

    明天周一,要去学校上课了,下嘴唇不会因为结痂,小伤口更明显吧

    那样会被同学看出来,他怎么解释

    傅夜熙为什么要咬他啊!

    亲他就算了!

    宋听雪默默地在洗手间抓狂。

    他很小声地嘟囔,但可能是由于自己只戴了一只耳蜗听不见,他所以为的小声嘟囔其实还是有声音的。

    于是,傅夜熙匆匆收尾完手上的工作,想着要回来陪小孩睡觉,刚走进卧室,就听见宋听雪在洗手间里抓狂地道:“为什么要咬我啊!哪有人亲嘴是咬人的!太过分了!”

    “他该不会是不会吧……”

    宋听雪失去智,胡乱怀疑,但这句话被傅夜熙听到,却只觉得是被宋听雪在心口上开了一枪。

    傅夜熙后退一步,莫名地扶了下自己的心口。

    随后悄悄退出卧室。

    不行,自己开导自己没用,还是得找情感咨询师问一下比较好。

    要不然他傅夜熙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了。

    第28章 “他不喜欢你,你还亲他”【……

    夜深。

    傅夜熙不敢回房。

    他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前, 带着一种做学术研究,或者是在公司开重要会议的极度严肃的神情,默默地对着已经关闭的电脑发怔。

    过了一会儿, 他下定决心般打开手机,给萧以恒发消息。

    【AAF:睡了】

    【AAF:感冒好点了】

    【AAF:[红包转账]】

    几分钟后。

    【“萧二”领取了您的红包】

    【萧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二:无人机表演结束,终于想起我了算你还有良心。】

    【萧二:哟,大红包啊, 谢了啊!】

    萧以恒字句间看起来喜滋滋的,似乎真以为傅夜熙单纯是来慰问好友的。

    然而下一秒,傅夜熙发来的消息让他的心又死了。

    【AAF:刚才, 我亲了小孩一下。】

    消息很快撤回,“一下”这个词被傅夜熙改成了“两下”。

    萧以恒:“……”

    【AAF:他好像不太舒服, 回家后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说我是不是不太会,亲他就算了, 为什么要咬他, 这些话被我听到了。】

    【萧二:……】

    萧以恒觉得傅夜熙真是个人才,他家小孩也是个人才, 这两人才叠加在一起,就是人才中的人才, 他短暂的二十七年人生中,怎么会碰上像傅夜熙这样的神人

    萧以恒认命地当起了情感咨询师, “重操旧业”。

    【萧二:那要看情况, 你想听中听的分析,还是不中听的】

    傅夜熙很快回:【中听的。】

    【萧二:……】

    【萧二:中听的就是,你吻技还不错,他口是心非, 也可能是孩子太单纯了不懂,别在意。】

    傅夜熙已经意识到,萧以恒所谓的“不中听”大概是什么了。

    【萧二:不中听就是,你吻技超烂!他不喜欢你!你还亲他!】

    【萧二:就这些你看着选,该死我为什么要和你讨论你的吻技!恶寒!赔我精神损失费!】

    【AAF:[红包转账]】

    萧以恒迅速收了,把上一条撤回。

    傅夜熙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接吻的时候咬人其实没什么问题】

    萧以恒已经麻了。

    他如幽魂般没有感情地打字:【那不然我发些资源给你,你自己看吧,我没有义务教你。不过如果你咬得不太重的话正常,感情上来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AAF:[红包转账]】

    傅夜熙又发了个红包,没有再提问题。

    不一会儿,萧以恒发来一堆链接。

    【萧二:你要的资源。】

    傅夜熙没点。

    他开始思考萧以恒刚刚说的那些。

    “他不喜欢你,你还亲他”。

    傅夜熙觉得萧以恒说得有道。

    他至少应该先确定宋听雪的心思,先问问他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样的看法。

    磨蹭了这么半天,回主卧宋听雪已经睡了,傅夜熙没了跟他聊天的机会。

    他帮宋听雪把他那侧的被角捻好,自己也洗漱上床,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才终于睡去。

    第二天,傅夜熙难得在早会上走神。

    下了会,他回到办公室,点开手机收发邮件时,又无意间看到萧以恒昨天给他发的资源链接。

    现在手边没什么事,傅夜熙忍不住想打开,但又觉得场合不对。

    他不是没看过资源,一些基本还是了解的,观摩学习就有些痛苦了,因为就他仅有的,接触过几次资源的经验看,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意思,看多了还会让人觉得无聊反胃。

    傅夜熙把这些链接都删了。

    他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就不需要这些了。

    退出社交软件时,他瞥到了手机顶端的推送。

    《一掷千金只为博人一笑傅氏与朝宋集团的联姻究竟是真心还是作秀》

    朝宋集团是宋先鸣所掌辖的宋氏集团公司的名称,看似说的是两家公司,其实就是在点名傅夜熙。

    傅夜熙点开那条推送。

    果然,即便已经提前防备,没有请记者,也让人盯着不要在船上乱拍照,这营销号还是以文字形式报道了昨晚游轮上的一些事。

    含糊其辞,夸大用词的叙述,让人分不清新闻真假。

    文章中说,傅夜熙的这场无人机表演就是为宋家那位少爷所准备的,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作秀,傅氏新产品发布会在即,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博人眼球。再者,傅宋两家毕竟是商业联姻,这么做,或许是傅夜熙担心新产品上市效益不好,想趁机寻求与宋家合作,或者探寻更深入的合作方式。

    然而,据知情人透露,傅夜熙与宋家那位少爷感情不睦,毕竟商业联姻,感情还是不够稳固,因为一些原因,两人在船上大吵一架,引来很多船上的宾客围观。

    傅夜熙关掉推送。

    这些营销号,说是报道商业新闻,打着客观公正遵循事实的旗号,实际上还是靠编料八卦吸引人眼球。

    傅夜熙已经是这些营销号新闻里的常客了。

    他的私生活就真的那么精彩纷呈,让人好奇吗

    以前傅夜熙不会管这些,傅氏有公关部门,适当的宣传是有利于公司发展的,不管这个宣传究竟是不是以傅夜熙为噱头,只要不触碰底线,就有利无害。

    但……

    这条新闻提到了宋听雪……

    傅夜熙把链接发给了李堇:【让公关部处一下,让对方删帖。】

    不一会儿,李堇回复:【傅总,没照片,都是模棱两可的内容,严格来说构不成很严重的侵权,咱们以什么由让他们删掉】

    【怎么不侵权他造谣我婚姻不睦,感情不合,这不是侵权是什么要是他们不肯删,直接发律师函告他们。】

    李堇:“……”

    傅总动真格的。

    李堇回了一句“好的”,忙不迭干活去了。

    下午,宋听雪上完课回宿舍。

    他宿舍里有很多东西,需要一样一样搬去公寓。

    严格来说,他放在宿舍里的东西都比原来放在宋家,后来又搬去傅夜熙那儿的东西多。

    毕竟之前对于他来说,宿舍才像他的家。

    但现在,他可能要“搬家”了。

    正巧下午温涵也没课,坐在桌旁看着宋听雪收拾东西,长吁短叹。

    “雪啊!你真的要搬吗下学期不住校了”

    宋听雪想了想:“可能吧。”

    “哎,那不就剩我孤家寡人了”温涵叹了口气。

    不过想想宋听雪都结婚了,不住家反而住宿舍,会更显得不正常一点,也就释然了。

    “你那只耳蜗什么时候修好”温涵说着趴过去看了看宋听雪右耳,想关心一下他耳蜗的修进度,却无意间发现了宋听雪嘴唇上的伤,“咦,你怎么受伤了还是在嘴唇上,伤口结痂了,昨天伤的是不是撞到哪儿了耳蜗也是撞坏掉的吗”

    “不是,耳蜗是被人碰掉地上了,这个伤……”宋听雪摸了下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后槽牙一整疼,“嘶——”

    他捂住嘴巴,弯下腰。

    “怎么了怎么了我看你嘴唇上就一点小伤,有这么疼吗”温涵顿时紧张起来。

    “可能是蛀牙,”宋听雪含糊地说,“已经疼了一段时间了……”

    “原来是蛀牙啊!那你怎么不早点去医院看看”

    “时疼时不疼,就没管。”

    宋听雪对这些“小事情”一向不上心。

    以前在小泊村,村里人从来不管牙疼这种“小病”,“反正死不了,也不影响干活,少吃点还能省点口粮”,本着这种观念,再加上之前也确实没疼到影响生活的地步,宋听雪就自动忽略了这种不适。

    但今天,他好像不得不去看看了。

    因为牙疼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生活,他心知再疼下去,晚上就吃不了饭了。

    他现在跟在小泊村和福利院时可不太一样,钟姨做饭太好吃啦!吃不到他会很伤心的。

    更何况,要是知道他因为牙疼不吃饭,傅夜熙肯定也会不高兴。

    “去看牙医。”他都能想象傅夜熙一脸冰冷要求他立刻去医院的样子。

    又凶又可怕(虽然宋听雪不怕)。

    但他不想上次因为崴脚和傅夜熙之间产生矛盾的事再发生了。

    于是他把小部分收拾好的东西打包,给梁叔发消息:【梁叔,我放学啦,回公寓前想先去医院一趟,你可以来接我吗】

    半分钟后,他手机“咕咕”震动,宋听雪低头一看,是李堇打来的。

    “小宋先生,”李堇很严肃地说,“怎么了为什么要去医院”

    他声音听起来非常紧张,像是担忧宋听雪出了什么大事。

    “唔……”宋听雪含含糊糊地,“牙疼,没大事,李秘书你不用担心,我去医院看一下就好啦!”

    “牙疼”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距离听筒稍远的地方响起,由远及近,最后贴着听筒传来,“怎么会牙疼”

    是傅夜熙。

    怎么搞那么大阵仗

    他只是和梁叔说要去医院,为什么仅仅半分钟,这件事情就已经人传人,让李堇和傅夜熙都知道了!

    他只是牙疼!而已!

    宋听雪头皮发麻,总有种被家长拎住后衣领的感觉。

    还好他及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梁叔,要是瞒着不管,说不定傅夜熙真的会生气!

    宋听雪有点庆幸,小声说:“不知道啦!得去医院看看,让梁叔来就好啦~!”

    他自己心虚,不自觉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傅夜熙顿了顿,冷然道:“我现在过来,不用梁叔,你在哪儿”

    “学校宿舍……”

    “一会儿到了给你电话。”说完通话就断了。

    “哦……你不上班……吗”宋听雪话都没问完。

    啊啊啊!挂那么快干嘛!

    那是李秘书的电话!他还没和李秘书说拜拜!

    也没到下班时间,看来夜熙哥哥又要翘班了。

    宋听雪怂怂地想,夜熙哥哥……果然也没有那么爱工作嘛!总是翘班!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

    他应该没有哪里不听话吧

    这次牙一疼很快就去医院了呀!

    夜熙哥哥应该不会对他挂冷脸吧

    又凶又可怕的。

    果然还是有点害怕了……TT-

    仅仅只是过去二十多分钟,傅夜熙就已经开车到宋听雪宿舍楼下了。

    宋听雪接到电话。

    “下来。”傅夜熙清清淡淡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宋听雪“哦”了一声,背着书包匆匆下楼。

    傅夜熙的车就停在楼道出口的对面,他没坐在车里,而是直接等在车边,手插衣兜倚靠着车门。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刚下了课的学生,有不少人在看到傅夜熙的车后纷纷侧目,继而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

    不过,这些目光大多不会停留太久,因为他的气场太强,气质又冷,在目光触碰到傅夜熙脸庞的下一刻,他们便会立刻挪开视线,仿佛像是怕被他发现。

    “夜熙哥哥!”宋听雪捂着脸跑过来,随着步伐加快,还是发出颤颤的小猫音,“你来得好快!”

    傅夜熙双眼瞥到他身后背着的鼓鼓的书包:“你带什么了”

    家里还有什么缺的

    宋听雪拍拍书包:“我的行李!”

    “你的行李不是帮你搬去公寓了么”傅夜熙有点猜到是什么了,轻勾唇角,伸手自然无比地接过他肩上的书包,然后打开后车门,帮他放进后座。

    “我还有过秋冬的衣服啊!还有我的一些手绘纸稿,唔……内裤之类的……”他说得很小声。

    “倒也不用那么实诚,连书包里装了内裤都要告诉我,不过,你特地从学校拿内裤回来,是暗示我没给你买够内裤么”

    “是你问我书包里装的什么啦!我只是如实回答!”宋听雪急得眼睛眯起,嘴巴鼻子皱成一团,生气道,“下次不会好好回答你啦!”

    傅夜熙才道:“看出来了,你想把你在宿舍的窝挪到公寓,我的公寓很荣幸。”

    宋听雪怔了一下。

    所以傅夜熙是想听他说这个么

    刚才要是这么回答就好了。

    这样夜熙哥哥应该就会高兴了吧

    宋听雪偷偷觑瞧傅夜熙。

    他好像是有点不太会说好听的话。

    其实傅夜熙特意放下手边的工作来接他去医院,他应该感谢一下。

    毕竟在之前,除了姥姥,都没有其他人像傅夜熙一样对他那么好。

    宋听雪对别人的善意很敏感,可能是因为很少得到,所以才会有那么强的感知力。

    就因为此,他才总小心翼翼,想给傅夜熙点回馈,可他能给的太少,除了“诚实以待”,不知道还能给傅夜熙什么。

    毕竟傅夜熙什么也不缺。

    “就说,不仅是内裤,你的袜子我都承包了,前段时间托人买齐了放在衣柜里,你又不是没看到,怎么可能不够用。”

    傅夜熙又把话题拉回。

    “不要再讲这话题!”宋听雪哼了声,走向副驾驶座旁准备开门,经过傅夜熙身边,忽然被傅夜熙拉住手。

    宋听雪困惑回头。

    “嘴巴上的伤……”傅夜熙低头,看向他唇角,“怎么这么明显”

    他轻皱眉:“我咬得很重都结痂了,看到的人没问你什么吧”

    宋听雪呆呆的:“……啊”

    “没什么,”傅夜熙道,“上车。”

    他这话题只提了一句,只起了一个头,很快又被他戛然而止地掐断,宋听雪反应不过来,只怔怔“哦”了声,就跟着他上车了。

    小孩还是年纪太小,听不懂他的暗示。

    只能慢慢摸索,慢慢来了。

    傅夜熙暗自叹息。

    车子开到医院。

    还是那家宋听雪看耳朵的私立医院。

    傅夜熙去帮宋听雪挂了牙科。

    时间还早,医生还没下班。

    牙科诊室的病人不少,至少比耳鼻喉科的病人多,而且诊室连着诊疗室,只隔了透明玻璃,宋听雪进去看牙医时,瞥到诊疗室有人躺在椅子上,有医生戴着手套,手里拿着一枚大钻子,伸进病人嘴里。

    听不到声音,宋听雪也能想象出那钻子震动发出的“嗡嗡”声响,这时候他想象力丰富起来,感觉那声音能直接穿破他耳膜,穿透他大脑。

    他一下害怕起来。

    他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牙医。

    小的时候,小泊村的人说,小孩换乳牙,掉了下牙扔房顶,掉了上牙扔床底,牙齿就能长得齐齐的。

    宋听雪一直都这么做,牙齿长得很好,他也没有偷懒不刷牙过,牙科对他来说,明明应该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为什么他今天会因为牙疼来医院

    宋听雪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傅夜熙察觉他退缩,伸手抵住他的背。

    “去哪儿”凉淡的声音在左耳边响起。

    “我……我……”宋听雪又忍不住瞥了眼诊疗室,“夜熙哥哥,看牙医那么可怕吗要拿那个大钻子钻嘴巴”

    傅夜熙顺着他视线看向诊疗室:“那不是钻嘴巴,是用来钻牙,像你这种不好好保护牙齿,蛀了牙的人,是需要用大钻惩罚一下的。”

    宋听雪更害怕,缩了缩脖子。

    医生简单听完宋听雪叙述,打开头灯,拿了根冰棍棒,让宋听雪张开嘴。

    宋听雪:“啊——”

    冰棍棒压在舌头上,让宋听雪一阵泛呕。

    傅夜熙伸手捏了捏他的肩。

    “长智齿了,有点发炎,得拔掉,不然后面会越来越厉害,这两天先消炎,等不疼了再过来拔。”

    “智齿”宋听雪擦了擦眼角泛出的眼泪,“不是蛀牙”

    “不是,”医生笑笑,“成年人智齿长歪了正常,拔掉就好。”

    “这两天不拔”宋听雪起了歪心,“消炎了不疼了不就好了不用管它可以吗”

    好多病人都会问这问题,大部分人都抗拒牙科,这是天性,医生习以为常:“不行,短暂的消炎能起到什么效果以后会越来越疼,越来越严重,到时候受不了再来拔更麻烦,趁早解决是好事,以后不用担心会疼,不好吗”

    宋听雪其实也知道这道,但……

    “麻烦医生,”傅夜熙在宋听雪身后道,“给开个药吧,我们过几天来拔。”

    医生笑着看了傅夜熙一眼:“你是他哥哥”

    两人看着年龄有差距,宋听雪看起来又是学生,医生没往别处想。

    宋听雪张了张嘴。

    “嗯,我是他家长,”傅夜熙接过话,“有什么医嘱跟我讲,我会让他好好遵守,多督促他的。”

    宋听雪缩回脑袋:“……”

    医生说了些注意事项,又开完药,便让傅夜熙和宋听雪一起离开了。

    去药房拿了药,回到停车场,傅夜熙送宋听雪上车,自己也座进车里,才对宋听雪道:“这个每天吃一颗,都在饭后吃,别忘了,今晚上吃完饭记得吃。”

    宋听雪接过他手里装药的袋子:“哦。”

    牙又开始疼。

    他有点没精打采。

    不是很想看牙医,更不想拔牙,可是牙好疼,不拔又不行。

    真是好难过。

    一只手勾起他下巴,迫使他把头抬起:“很疼”

    宋听雪像一只皱脸加菲。

    “我看看”傅夜熙问。

    宋听雪下意识长开嘴:“啊——”

    他没反应过来,刚才牙医就是这样让他张嘴,他此刻条件反射。

    等他回过神,傅夜熙轻扬眉头。

    他从车座旁的置物架抽出一张消毒湿巾,擦擦手,将干净的手指伸进宋听雪嘴边。

    微凉干燥的食指在柔软的口腔里小心徘徊,最后点在了他的后槽牙上:“这里”

    宋听雪摇头。

    他说不了话。

    【在更里面,疼。】

    宋听雪打手语。

    傅夜熙把手收回。

    他当然知道智齿在什么地方。

    指尖粗糙的触感划过宋听雪温热的舌头。

    他的口水因为长时间张嘴而溢出,嘴唇变得湿润。

    傅夜熙又抽出一张湿巾擦手,顺便抽了张干纸巾递给宋听雪。

    “是有点肿,”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宋听雪的脑袋,“晚上给你买冰淇淋。”

    “嗯”宋听雪眼睛一亮,“可以吃冰淇淋”

    “当然,没听医生说,还是肿起来,可以考虑适当冰敷既然不是蛀牙,那吃点甜的没什么,除了辛辣的东西,不用太忌口。”

    “嘿嘿!”宋听雪高兴起来,“太好啦!”

    他举起两只手。

    一支冰淇淋就哄好了,小孩的世界还挺简单。

    傅夜熙眼中溢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傅夜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李堇打来的。

    “说。”傅夜熙接起。

    “傅总,”李堇问,“小宋先生怎么样”

    “智齿发炎,”傅夜熙看了宋听雪一眼,“没什么事,怎么”

    李堇这么关心宋听雪干什么

    傅夜熙皱眉。

    “啊啊啊我不是那意思,”李堇忙解释,“您今天又不加班,公司里有些人好奇,我刚才在茶水间,听到些不太重要的闲话……”

    李堇欲言又止:“得知您是陪小宋先生去医院,大家都还挺担心小宋先生的。”

    傅夜熙立刻明白他话里未尽的含义。

    “李堇,”傅夜熙语气冷下来,“我记得我今天下班后的行踪,只有你知道。”

    “傅总,冤枉!您今天走得太急,大家差不多都猜到了,我要是不跟他们说您只是陪小宋先生去牙科,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传呢!”李堇急急忙忙道。

    傅夜熙闭闭眼,把心头的烦躁压下:“以后……”

    整个车内的氛围也随之冷下来。

    忽然,他感觉到随意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被另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捂住。

    傅夜熙话音一顿。

    “不要那么凶呀!”宋听雪冲着傅夜熙做口型,“心平气和,平和!”

    他把另一只手放胸口,往下一压,做了个顺气的手势。

    傅夜熙一下气消了,跟被拔了气门芯似的:“算了,”他吐出一口气,“下次注意。”

    李堇忙不迭说要去忙,挂断电话还不由自主擦了把额前的冷汗。

    李秘书。宋听雪心想,啊,只能帮你到这儿啦!

    毕竟冰冰脸的傅夜熙,他也会害怕呢!

    第29章 “你最乖了。”

    几天后, 宋听雪牙齿消炎,傅夜熙陪他一起去拔牙。

    那天正好是周末。

    不过傅夜熙原本白天有个会,为了这次拔牙还是把会议推到了晚上, 改成视频会议。

    听说拔牙前要吃饱,宋听雪特意早餐时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吃完早餐便和傅夜熙一起出门。

    傅夜熙开车,照例没有麻烦梁叔。

    快到医院时, 宋听雪又开始害怕了。

    “我们可以不去吗”他看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楼房和树木。

    距离医院已经越来越近。

    “你知道答案。”傅夜熙很冷酷地回答。

    其实宋听雪也就是说说。

    他还是知道利害的,医生都已经把话说那么明白,他现在还说不想去, 不过是在……撒娇。

    意识到这点,宋听雪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了, 一路上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车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然而最终医院还是到了。

    医院附近有一家卖礼品水果的店,傅夜熙把车停在水果店门外, 对宋听雪道:“在这儿等我, 我去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宋听雪探头朝车窗外看。

    傅夜熙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路过那边的车边时, 他用手揉了揉宋听雪脑袋上的软毛,顺便把他的脑袋瓜退回车窗里。

    不一会儿, 傅夜熙捧着一个大大的果切盒从水果店出来了。

    宋听雪早餐已经吃饱了,不知道傅夜熙为什么还要买那么一大盒水果。

    傅夜熙绕过车头, 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虽然医生没说过, 但我昨晚在网上查了查,说拔牙前吃点富含维生素的水果能有助于恢复。”

    他把果切盒递过来:“我买了点菠萝、猕猴桃,还有些其他的水果拼盘,要吃吗”

    盒子一送到宋听雪眼皮子底下, 宋听雪就闻到了一股各种水果混合在一起的清香。

    看得出这些水果都很新鲜。

    虽然宋听雪已经吃饱……但胃里吃点甜甜的水果的地方还是有的。

    宋听雪忍不住接过果切盒打开。

    傅夜熙启动车子,继续朝医院开。

    只剩下短短几百米路程,这期间宋听雪已经吃了好几块水果。

    橙子香气馥郁,西瓜和蜜瓜很甜,芒果入口丝滑,最后吃猕猴桃只能尝到一股猕猴桃特有的清香,甜味已经被之前入口的其他水果覆盖,只有菠萝,看上去黄澄澄的,入口却很酸涩,看来是老板挑的这只不太好。

    宋听雪只尝了一块菠萝就没再动了。

    在停车场把车停好,傅夜熙才回头留意到,他买的那一大盒果切里,就最该吃的菠萝宋听雪没怎么动。

    猕猴桃也是。

    可能是因为果味淡,尝了太多甜水果,猕猴桃成了整盒果切里黯淡无味那一类。

    这一整盒水果不是白买了

    傅夜熙没开车门,问宋听雪:“菠萝怎么不吃”

    宋听雪试着开了开车门,发现傅夜熙还没解开门锁,回头,对傅夜熙道:“吃不完啦!我等……”他想了想,“我等拔完牙再吃。”

    他不好意思说菠萝太酸他吃不下的事,毕竟果切是傅夜熙买的。

    “就是为了菠萝才买的这一盒果切,怎么本末倒置”傅夜熙话语凉凉淡淡的。

    宋听雪只好拿出一枚干净的叉子,叉了一块菠萝送到傅夜熙嘴边:“那你吃,你吃一块我吃一块,我们一起把它分吃完。”

    傅夜熙眸光狐疑看了眼宋听雪,垂眸又看向那块送到嘴边的菠萝,犹豫了一下,就着宋听雪的手将那块菠萝吃进嘴里。

    一股极酸极涩的味道在傅夜熙的嘴里弥漫开。

    傅夜熙锁眉。

    宋听雪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得坏坏的:“好吃吗”

    他笑着捂了下嘴。

    “叉子给我。”傅夜熙道。

    “你还要吃”宋听雪惊讶地看向傅夜熙,“不怕酸吗”

    “嗯,”傅夜熙淡声,“你不吃我吃。”

    宋听雪愧疚起来:“也没有啦!我拔完牙还可以吃呀!不好吃不要勉强啦!你可以吃这个芒果,芒果超好吃!还有蜜瓜,你看这个西瓜,我都给你剩了一半……”

    傅夜熙自己伸手,拿过果切盒旁的一次性叉子,叉了块菠萝,送到宋听雪嘴边。

    “……”宋听雪立刻住嘴。

    “说好的你一块我一块。”傅夜熙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

    “刚才骗我吃的劲头呢我吃了一块,该你了。”

    “你好记仇哇!”宋听雪没办法,就着傅夜熙的手又吃了一块,立刻和刚才的傅夜熙一样锁眉,整张脸皱成加菲。

    “太难吃啦!”他艰难地把那块菠萝咽下。

    傅夜熙好笑,却也没有再勉强宋听雪继续吃,把他剩下的其他水果扫尾,又把那几块猕猴桃喂给宋听雪。

    又把宋听雪喂得撑撑的,摸摸肚子:“真吃不下啦!我又要变成球啦!”

    傅夜熙把盒子收起,把袋子的袋口扎紧,准备带出去丢掉:“拔完牙,你得禁食4-6个小时,到时候只能吃流食,你又该饿了。”

    宋听雪耷拉下脑袋。

    这些注意事项,傅夜熙真的记得比他还清楚。

    但是,拔牙真的好麻烦,刚才填饱肚子的满足感一下又被拔牙的恐惧冲得一干二净。

    挂完号,走完正常流程,那天的牙医带着宋听雪进入诊疗室,让宋听雪躺在椅子上。

    他开始做各种准备工作,戴手套、戴口罩,准备器具。

    宋听雪紧张得不行,之前进手术室做耳蜗手术的时候都没那么紧张。

    毕竟那时候是全麻,睡一觉醒来就都结束了。

    “滋滋”,左耳边似乎传来钻子震动的声音,宋听雪转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紧张出现了幻听。

    医生在调试顶灯,见宋听雪脑袋转来转去,不自觉用了安慰小患者的方式安慰道:“别紧张,先给你检查一下,一会儿打了麻药就不疼了。”

    “要多久呀”宋听雪问。

    “那不好说,”医生不敢保证,“得看你牙的状态,快的话几分钟,慢的话一两小时。”

    医生只是随口一说,其实他看过宋听雪的牙后,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评估,但医生一般不会和患者打包票,以免意外导致患者出现心落差。

    “要一小时那么久”宋听雪软绵绵地说着,更害怕了,抬眼去看站在他身旁的傅夜熙。

    “你看你哥哥多关心你”医生笑着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站在一旁的傅夜熙一眼,“上回来陪你看牙,这回你拔牙他还陪着你。”

    宋听雪不说话了。

    医生提到傅夜熙也只是为转移宋听雪注意力,见宋听雪此时像是不再紧张的样子,也便不再多话。

    一开始那一阵过去,剩下的时间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了。

    宋听雪长着嘴,任凭牙医拿着各种工具在他的嘴里忙碌,时不时抬眼去看傅夜熙。

    傅夜熙大部分时间都在诊疗室,偶尔有小部分时间,他接到电话,会去外面讲个十几分钟。

    等讲完电话,他又会回来。

    整个过程,仿佛只要傅夜熙在,宋听雪就能获得安全感。

    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想起之前做耳蜗手术,是林可曼帮他安排的,但最终宋听雪进入手术室时,是一个人。那天谁都没有来,他一个人进手术室,一个人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期间林可曼和宋先鸣来看过他一次,除此之外只有一个护工在医院里陪着宋听雪,以便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帮他搭把手。

    那天宋先鸣来看他,还对他说:“小雪,爸爸和你妈妈太忙,你比时愿那孩子懂事,应该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宋听雪不在乎他们来不来医院看他,毕竟他的世界寂静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听见,对他来说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

    虽然他记得,之前有一次宋时愿不知怎么了,好像是吃坏了东西,得了肠胃炎被送往医院,那天林可曼和宋先鸣从外面回来,得知这消息立刻匆匆去医院看他。

    最后他们三个人是一起从医院回来的。

    当时林可曼还拉着宋时愿念叨良久,说外面的东西脏,让他别再去那些乱七八糟不干净的地方。

    说实在的,不羡慕是假的,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如果姥姥在,姥姥应该也会一直在医院,陪着他直到出院。

    亲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宋听雪抬头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傅夜熙。

    诊疗室里没有多余的凳子,沙发在距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傅夜熙没有坐,几乎全程都在宋听雪一米之外,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眸光冷然,却能透过那双冰凉的眼睛,看到其中温柔的底色。

    就像风雪夜间点燃不熄的篝火,只要宋听雪回头望,就一直都在。

    拔完牙,医生给宋听雪上完止血,又说了些注意事项,就表示已经结束,他可以回去了。

    走的时候,医生又笑着和宋听雪开了句玩笑:“不过,我还真没见过像你们感情这么好的兄弟。”

    宋听雪嘴里塞着棉球,说不了话。

    傅夜熙走过来,牵起宋听雪的手:“抱歉,我们是伴侣,不是兄弟。”

    医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忙笑着道歉:“您之前说是监护人,我还以为……”

    “他平常不听话,管不住,又不爱遵医嘱,没办法,只能这么说,希望你能把注意事项告诉我,我好帮着一起记。”

    走出牙科诊疗室,宋听雪对刚才傅夜熙的发言还有些不满,但刚拔完牙很不舒服,又疼,他根本说不了话,只好“咦咦呜呜”打手语:【我哪有不听话!一开始我想说的,明明是你非要说是我“监护人”,现在又把锅扣我头上,我可听话了,好吗!】

    宋听雪打手语的速度飞快,傅夜熙差点看不过来,到最后他动作幅度加大,颇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

    “哦,你听话,”傅夜熙故意道,“那不听话偷偷往我嘴里塞菠萝的是谁呢大概是我自己吧。”

    【那菠萝可难吃!我不是故意不吃的!】

    宋听雪一只手的手心叠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把手拍得“啪啪”响。

    过一会儿,他看到傅夜熙眸中闪过明显笑意,这才意识到傅夜熙在跟他开玩笑。

    傅夜熙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他肩上,像跳跃的金沙。

    “你最乖了。”傅夜熙凑到他戴着耳蜗的左耳旁,轻声道。

    清淡透彻的声线顺着耳蜗外机传进宋听雪联通着耳蜗的整个神经线。

    像用一把小锤在他的心口和脑海轻轻锤了一下。

    宋听雪两颊微红,不敢看傅夜熙,忙调转视线,四处张望,假装自己很忙:【快点,回去啦!】

    他打手语。

    傅夜熙比了个“OK”的手势,让他等着,自己去开车。

    宋听雪望着傅夜熙修长的身影,总觉得刚才脸上莫名泛起的热意到现在都还没散。

    他为什么要笑啊。

    宋听雪心想,好像很少看见他笑,刚才那么明显的笑意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

    真的是第一次吗

    宋听雪仔细回想。

    不知道,但真的很好看,可能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脸热吧

    毕竟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和事物呢

    可恶,明明只是个剥削阶级和资本家而已,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宋听雪忿忿地想:除了让我脸热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啦!

    第30章 【人间美味。】

    这个周末对宋听雪来说实在是寂寞得很。

    本来他是和温涵约好一起准备比赛设计的事的, 但是他拔完牙,牙床肿得厉害,连带脸也非常肿, 需要时不时冰敷。

    更可怕的是,创口流出来的血医生说不能吐,要咽下去。

    因为“吐”这个姿势会很容易破坏创面凝结好的血块,不益于伤口恢复, 除非是侧着脸,让口水慢慢顺着嘴角流出来。

    这个动作做起来简直像个智障。

    这个周末因此不适宜出门。

    宋听雪和温涵约好,有什么事直接网上联系, 其他的事等他的伤口好点再说。

    太疼了。

    疼得宋听雪想哭。

    还以为拔完牙万事大吉,却原来更痛苦的时刻在这儿等着。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他的耳蜗修好了,医院给他快递到公寓,宋听雪戴上, 适应良好, 除了后续如果出现不适还需要回去调试几次,听起来其实已经差不多和之前一样了。

    之前接的那单画稿, 宋听雪画得不是很满意,想把单主的定金退回, 但单主看完成稿后坚持要支付尾款,甚至还特意多付了一笔。

    【咪, 这是我下个单子的定金, 一起付了,不管你什么时候开稿,联系我就行,排不上没事, 我会一直排ww!不过咪!我感觉你画技比之前精进了很多,这张色彩很华丽我超喜欢!不过是不是因为换了新设备感觉色彩技巧运用得并不是很纯熟……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看法啦!我还是很爱咪的,毕竟钱在哪儿爱在哪儿!咪如果对自己的画不够满意,可以多练,啊啊啊别的我不懂啦!反正不管咪什么时候开单我都买爆!】

    这个单主眼光果然很犀利,一下就看出宋听雪对画不满意在哪儿。

    可能真的是因为换了新设备,对于色彩的感知需要重新适应。

    不过宋听雪总觉得……关于画画,他好像进入了瓶颈期。

    温涵之前说,打工和画画两者不可兼得,如果实在太忙,可以考虑舍弃一样。

    宋听雪现在觉得,如果画画进入瓶颈,他是不是应该先放弃画画,考虑继续打工

    毕竟有舍要有得嘛。

    宋听雪想不好。

    他这人就是闲不下来。

    中午,钟姨来给宋听雪做饭,跟他无意间提起傅夜熙晚上又不回来吃饭的事:“哎哟,月末总格外忙,开会要开到十一二点,上回傅先生在公司待到第二天,回来跟我说,让我做点清淡养胃的东西,我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胃不好,说不定是胃病又犯了。今天又月末,不知道他要在公司待到几点哦!”

    “有这么多会要开吗”宋听雪捂着脸,含含糊糊问钟姨。

    “是啊,大公司,又是月末,都这样……”钟姨看向宋听雪,见他手里拿着冰块,脸颊微肿,语气愈发怜悯,“两个可怜的,一会儿我把米粥打成糊,加点鸡蛋和鸡汤,撒上葱花,稍微吃点儿,不然哪有力气。”

    宋听雪昨天晚饭就因为牙太疼了没吃。

    可见傅夜熙让他拔牙前多吃点是多么有远见。

    一想到昨天一天,傅夜熙一直陪着他拔牙,或许耽误了工作,还可能会导致今天工作量加重,宋听雪就觉得有些对不起傅夜熙。

    既然今天没什么事情做,也没什么灵感,不如就让钟姨教他做几道菜,他给傅夜熙送去好了。

    宋听雪不是个很所当然享受别人对他照顾的人,也没有那么强的钝感力。

    他只知道,有人对他好,他也要对那个人一样好才行。

    想到这儿,宋听雪向钟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啊!”钟姨笑着道,“那我教小宋先生做饭,一会儿到时间,让老梁接你去公司,傅先生看到小宋先生来送饭,一定很高兴。”

    “不要麻烦梁叔,”宋听雪说,“好像夜熙哥哥的公司离这儿不远,我可以直接走过去。”

    “这就待会儿再说。”钟姨一副自有打算的样子。

    下午,钟姨去超市买了菜,等到时间,把窝在书房画画的宋听雪叫下来:“小宋先生,来做饭。”

    宋听雪穿着拖鞋,匆匆从楼上下来:“来啦!”

    他的脸还肿着,中午只喝了半碗粥,看上去精神不是很足。

    钟姨担忧问:“要不歇着我来牙还是很疼么”

    “没事呀!”宋听雪含糊道,“不影响做饭。”

    钟姨道:“那一会儿我多做点米糊粥,小宋先生一起装饭盒带去傅先生公司,你们一起吃,不能只让您监督傅先生,您也是,不吃饱哪有力气上学。”

    “唔……”宋听雪还想糊弄,“再说……”

    “就这么定了!”钟姨坚持。

    钟姨一个人做饭,速度倒是不慢,没想到教起宋听雪,却遭到了人生滑铁卢。

    原来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宋听雪看起来是只聪明伶俐的小猫咪,却没想到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厨房杀手,钟姨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没有做饭天赋的孩子,感觉她要是一秒不盯着厨房,这厨房就快炸了。

    “哎哟!小宋先生!不能在沾水的锅里倒油!”

    “火太大了小宋先生。”

    “钟姨,我、我害怕,怎么锅烧起来了……”宋听雪躲到钟姨身后。

    “哎呀,是不是料酒洒在外面了,没事盖上锅盖就好了。”

    钟姨心累,但她又不能再劝宋听雪离开厨房,都已经做一半了,毕竟也是心意。

    最终,在钟姨手忙脚乱的指导帮助下,宋听雪终于掌勺做出了一份(烧焦的)肉末茄子,一份(煎糊的)蜜汁鸡翅,还有一份钟姨看不下去,最终接过锅铲挽救过后的虾仁炒蛋,担心傅夜熙看到这些菜头疼,晚上更要饿肚子,钟姨又指导宋听雪拌了一份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总算味道还不错的凉拌菜。

    再加上砂锅里炖着的一碗汤,全部装进饭盒,这顿四菜一汤的晚饭,总算(看起来)还算丰盛。

    宋听雪端上饭盒,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烧焦的茄子和鸡翅……已经没时间重做,他把焦掉的部分都剔出去,打算就让傅夜熙尝尝,要是实在太难吃就算了,到时候他可以帮傅夜熙去食堂打饭。

    想到这儿,宋听雪因为做饭失败的心情忽然好了些,端着饭盒下楼,没想到梁叔已经将车停在楼下。

    “小宋先生,”见宋听雪下楼,梁叔帮他打开车门,“傅先生已经知道您要给他送饭的事儿了,嘱咐您一会儿去公司直接乘电梯去他的顶楼办公室找他就行。”

    将宋听雪送到傅氏楼下。

    傅夜熙的专用电梯,梁叔搭乘不了,也没办法送宋听雪去坐,就只好将他放在公司门口。

    宋听雪戴着口罩,走进傅氏大门,梁叔还担心前台不认识宋听雪为难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是宋先生”前台早就接到通知,看到一个提着饭盒的漂亮少年从门外进来,眼前一亮,迎了上来。

    对方拿出工牌,帮宋听雪摁下电梯,并刷了卡:“傅总的办公室在顶层,出了电梯直接往里走就能看到。”

    宋听雪的声音掩在口罩背后,闷闷的:“谢谢。”

    啊,好软的声音。

    虽然戴了口罩,只能看到一双像猫儿一样的晶亮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出,对方年纪不大。

    听说只有十九。

    长得好漂亮。

    前台偷偷看着宋听雪的背影。

    好软好可爱。

    她心想。

    如果她是傅总,家里有这么漂亮的人在等,她也不希望天天加班。

    怪不得最近傅总总是翘班呢!

    啊,真幸福。她羡慕地想,加班还有人送饭,呜呜,单身狗开始泛酸。

    宋听雪很拘谨地走进电梯。

    其实他很紧张。

    傅氏的员工电梯很宽敞,整栋写字楼从外面看高耸入云,几乎是整个宁城CBD的中心。

    电梯上的电子屏在循环播放着傅氏的各种宣传片。

    他第一次意识到,傅氏有这么大,就连藤锐这样游戏人人人向往的游戏大厂都无法企及。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傅夜熙在管的是怎样一家集团公司。

    他一定很不容易。

    宋听雪盯着不断循环的宣传片,不一会儿,耳边隐约传来电梯到了的提示。

    电梯门打开,已经是顶楼。

    走廊很安静,几乎无人声,宋听雪小心翼翼地,按照前台小姐姐说的,慢慢走到走廊最里。

    厚重的木质办公室门边,挂着傅夜熙的名牌。

    是这里。

    宋听雪抬起手,敲敲门。

    他不知道自己敲门的力度怎么样,因为耳蜗无法分辨过于低分贝的声响,似乎也不太能听清里面人的回应。

    他不知道傅夜熙有没有听到。

    过一会儿,办公室门被打开。

    傅夜熙站在门里。

    “小笨蛋,直接推门进来就行,傻傻的敲门做什么”傅夜熙含着淡淡笑意的清淡声音响起。

    “我怕你在忙啦!”宋听雪脸一下红扑扑的,举起手里的饭盒,“好吃的来噜!”

    因为牙肿着,说话声音含糊得不像样,像只黏糊糊跑来蹭人的小猫。

    “进来吧。”傅夜熙侧身,把他笨笨的小猫迎进门。

    “做了什么好吃的”

    手边一大堆工作,傅夜熙却不想做了,连下班的点都还没到,宋听雪来得还算早。

    但傅夜熙准备就这样提前开小灶。

    他把宋听雪引到落地窗边的沙发旁,看着宋听雪把饭盒摆好,盖子一个个打开。

    “肉末茄只,蜜汁机器,虾茸炒蛋,还有个凉磅粉丝,唔……”

    宋听雪隐约觉得自己发音好像没一个词正确,干脆打起手语:【都是很简单的菜,我学得很认真哦!】

    “哦”

    傅夜熙也打手语:【让我尝尝味道好不好。】

    【肯定很好!】宋听雪比划的手开始心虚。

    傅夜熙拿过宋听雪带来的筷子,在宋听雪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筷子伸向了肉末茄子。

    “啊!”宋听雪发出声音。

    “”傅夜熙疑惑地看了宋听雪一眼,又将筷子伸向鸡翅。

    “啊!”宋听雪又道。

    傅夜熙秒懂,又把筷子伸向炒蛋。

    这下宋听雪不“啊”了。

    于是傅夜熙放心地夹起一筷子茄子。

    宋听雪:“……”

    他小心翼翼地问打手语:【味道怎么样】

    “咳咳咳……”傅夜熙被呛了一口,屏蔽掉嘴里古怪的焦糊和极酸的醋味,违心道,“很好,没有下毒。”

    宋听雪:“……”

    【就当你是夸赞吧。】宋听雪勉勉强强比划。

    他又尝了口鸡翅。

    一言难尽。

    怎么会有人做饭放那么多盐。

    家里开盐场也不能这么霍霍。

    傅夜熙放下筷子,趁着宋听雪不注意,给晚饭拍了张照,想了想,发到朋友圈。

    不一会儿,刷新了下,有人给他留言。

    是萧以恒。

    【这么好谁给你做饭有没有下毒】

    傅夜熙淡定地打字:【好吃得很,谁会给我下毒,你想多了。】

    他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人间美味。】

    得到情感咨询师萧二回复的一个白眼表情包。

    傅夜熙满意了,继续品尝这顿没有被下毒却胜似被下毒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