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到达

    有了名头, 做事就顺利多了,现在清江已经成了江易周的私人领地,类似于大庄的国中国, 她想要做什么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无论是税收,还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身份。

    因为之前经历过山匪纵横的战斗,清江城之中已经没有太多豪族,他们能跑得已经跑了,没跑得基本上都被杀了。

    跑得那些带走了不少资源, 江易周向江盛哭穷,还真不是乱哭,她是真的穷, 尤其她还要搞教育,培养人才。

    谁不知道,教育, 那就是一个吞金兽, 有多少钱砸进去都能没有半点儿水花。

    想要看见成效, 没三五年决计不可能。

    清江城的官位不可能空着,江易周尽量选择愿意效忠于她的女子,可底蕴就在那里, 怎么挑, 都不够, 总不能选上来一堆不认字的官,不说其他, 老百姓自己就不会服气。

    用男子吧,又有不少男子拿乔, 觉得江易周就是个没有本事,乱世捡漏的女城主, 和那些靠着自身军功打下一城的城主不同,他们不服江易周,宁愿让叶大人成为城主。

    挑拨离间之心,昭然若揭。

    吓得谢叶瑶好几天都带着人去山里扫匪,也不知道附近山林哪儿还有匪徒让她扫。

    江易周根本不在意,那些男子最好永远不要服她,别忠心于她,这样她以后换起来,才能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因为实在太忙,谢叶瑶又每日出门,抓都抓不住她,江易周受不了,早起之后没练武,直接去谢叶瑶家门口蹲她了。

    天知道谢叶瑶打开门的瞬间,看见门口蹲着个城主时,有多震惊。

    “城主,属下绝无二心!”

    谢叶瑶还以为江易周已经怀疑她到要上门打人了,开门见山,先认罪。

    江易周还没说出口的话,都被谢叶瑶这一声喊给噎回去了。

    口舌伶俐如她,也有无言以对的一天,江易周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不是,谁告诉你,我怀疑你了?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你忘了吗?我们可是义结金兰,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江易周一把抓住谢叶瑶的手,上下摇晃,让谢叶瑶感受她的真诚。

    这话是真是假,谢叶瑶懒得分辨,不过她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江易周真的没有怀疑她。

    很好,小命保住了。

    “那就好,城主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吩咐?难道是清江境内,还有贼寇流窜!”谢叶瑶一副只要江易周点头,她立马带领千军万马,踏破贼寇老巢的架势。

    江易周想到最近城中不少猎人抱怨,说他们上山都抓不到猎物了,可见谢叶瑶带着兵上山,匪徒没找到几个,猎物是没少抓。

    给清江城军费减轻了压力,给群众增加了压力啊。

    “没有流寇,别到处乱跑了,真要是闲得不行,就带着你那些兵去甲辰山上拉练,少霍霍清江城附近的山,百姓都没地方打牙祭了。”

    江易周这话一出,谢叶瑶立马挂上了尴尬的笑容,怪不好意思的。

    “我今日找你,是有件事想让你帮忙,鸣玉请了几位闺中密友前来,她们都是文人,手上功夫差一些,现在外面世道又乱,一路赶来恐会有诸多不便,你带人去接一接,务必将人都安全带到清江城。”

    谢叶瑶之前就知道有新的文人要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动身了,她立马应道:“是!”

    随后她又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易雅那边……”

    “朝廷陷入党争会做出多少蠢事,你们难不成没看见?”江易周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她们才拥有一城之地,不急着陷入党争。

    谢叶瑶了然,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转身去点人出城。

    江易周的话就是江易周的态度,她的态度是,不会让党争出现。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争斗,权力是一块蛋糕,有人吃得多,自然会有人吃得少,少吃的人心生不满,多吃的人则不满足,这个时候斗争就会出现。

    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不会天真的认为,所有人都能一心一意,冲着一个目标使劲,彼此之间和谐如同一人。

    江易周知道争斗会有,她要做到的是将争斗限制在一个小范围之内,不让斗争影响大方向,形成裹挟他人的党争。

    在目标尚未达成之前,最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奋斗上,而不是内耗。

    这也是江易周要考验那些新人的地方,如果新人中有混子,她绝对要将混子踢出去。

    半个月过去了,清江城正式入冬。

    冬日寒风凌冽,实在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上官温苒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不过是放出去一会儿,手就已经从温热变为寒凉了。

    “太冷了,什么时候才能到清江城啊?”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不满地嘟囔两句,她梳着妇人发髻,怀里还抱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

    “快了,那位叶将军说,明日午时就能到。”

    上官温苒说罢,拽下腰间配着的坠子,在那小婴儿面前晃一晃,逗得孩子直笑,笑声冲淡了她们内心的不安。

    “此次去找鸣玉,真可谓是赌上了身家性命,雪儿可一定要保佑,阿娘能寻一个好去处。”

    女子抱着自己的女儿,喃喃自语。

    还在笑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露着牙花子傻乐。

    马车在吱吱呀呀晃悠中,咯噔了一下,颠簸过后,路似乎一下子平坦了许多,马车行驶平稳起来。

    上官温苒发觉不对,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比较平整的官道。

    大庄各个城池之间,都有官道相连,这官道除了京城附近的以外,其余地方就没如此平整过。

    修路的钱一年年发下去,有多少真落在了官道上,没人知道,只知有时候路坏的不行,颠到京城来地方考察的贵人们时,当年要服的徭役,就是修路。

    修路真是一件累活儿,服徭役要自己带工具,如果工具是铁制还好,能将硬结的土块打碎,如果工具是木制,或是压根家里穷得没有工具,那就全靠人力。

    活儿累还脏便也罢了,偏偏服徭役还只管一顿稀粥烂菜,人肚子里没有油水就饿得没力气,干活儿不行时,会引来监督的官员一顿毒打。

    历来服徭役碰上要修路,那就没有不死人的,有时候一死死一堆,没人在意那群贱民的命。

    上官温苒想到这儿,心里对清江城的印象差了许多。

    还以为鸣玉信中所说的清江城,会是一个让她们女子大放异彩的地方,可现在看来,却不一定。

    为官者,高高在上,世家出身的贵女,又有几个能真的做到爱民如子,体恤民生疾苦的?

    上官温苒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只知道,此刻她内心充满了失望。

    “好冷,温苒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时间变得有些难熬,第二天中午,上官温苒从马车上下来,第一眼看见得是排着长队的城门。

    城门左右两边都是人,中间则空旷极了,她们乘坐的马车,就要从中间的门进入。

    同行的女子见此很是高兴,“看来城主很看重咱们,竟然大开城门迎接。”

    她笑得很是矜傲,能有学识傍身,她的出身并不差。

    若不是那些乱民作乱,她绝对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上官温苒没有说话,心里对清江城的评价一再降低,她想要找个乱世中真正能平定天下的明君,那样的明君,至少不该是一个处处强调贵族平民,完全不将黎民百姓放在眼里的人。

    她知道,这样的君主很可能会成为最后赢家,打仗死人更多,若是心软,如何在乱世中存活下去。

    可这样的君主,与她想象中的人,背道而驰。

    “大娘,城门开着,为什么不走城门啊?”

    上官温苒想着尉迟鸣玉的信,到底还是不信邪,想要亲自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她走到一位挑着扁担的大娘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那位大娘看见上官温苒是从马车上下来的,而且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富贵。

    所以她在回话的时候,有些磕磕巴巴,不太流畅,但足够真实。

    “城主府的人说了,不能走中间的路啊,谁走了,要砍头的。”

    上官温苒因为这句话,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过是一条路,走上去还能砍头?皇帝走过的路,都没有这么金贵吧。”

    上官温苒没忍住,阴阳怪气的一句,旁边年纪比较小的女郎闻言,开口解释了一句。

    “大娘,城主府的人说,那条路是马车走得路,城门宽大,不好控制,要防止流民混入城中闹事,这才叫行人和马车分开,而且分开马车和行人更安全,行人走两边,马车走中间,没说走上去要砍头。”

    “欸,马车是贵人们才能用的金贵物,走上去不就冲撞贵人了吗?那不就是要砍头的死罪,你这小娘子,可莫要哄骗我,那城主府的人都是招安的山匪,个个凶神恶煞的,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

    大娘白眼翻上了天,转身离开,背影透着一股不跟傻子议论的嫌弃。

    说话的女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面露尴尬。

    上官温苒倒是松了口气,“听娘子的话,似乎城主府与百姓之间,有些误会啊。”

    “不是咱们现在的城主的问题,是前任知府在的时候,官府压榨太过,百姓现在对官府很警惕,什么话都往严重里说,不过这也是城主府放任的结果,不得不说,有些误会,会让百姓更听话。”

    那位女郎跟上官温苒说着话,面上的尴尬之色少了许多。

    第050章 相见

    你跟百姓说交通规则, 百姓表示听不懂。

    你跟百姓说,走哪条路会死,百姓立马乖乖听话。

    上官温苒是爱民, 但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百姓并没有一些文人以为的那么淳朴,更没有上位者以为的好哄骗,愚蠢。

    百姓之中,千人千面, 有聪明的也有蠢的,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惜命。

    是人就惜命, 利用这一点在最短的时间里让百姓听话,上官温苒对清江城的主人有了新的印象。

    那就是做事不拘小节。

    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名声, 这样的人, 说起来有些无赖, 可做人论迹不论心,手段无所谓,有用最好。

    上官温苒不会古板到, 拿那些圣人行事的标准, 却衡量一个君主, 她能要求君主仁慈,就已经够苛刻了。

    本以为来到清江城会是让她无比失望的结果, 没想到,她遇到了一个惊喜。

    守着城门的人很快就核实清楚, 放她们入内了。

    到了清江城里,上官温苒发现, 她对这位江易周的理解,有待继续提高,江易周确实是她没有见过的那种人。

    一个很复杂的上司。

    进了城门,自然是要先去找好友叙旧,上官温苒简单洗漱后,就去了尉迟府上,结果拜帖送进去,得到的消息是,家中小姐正在学堂当值,等对方下值,才有时间与她相见。

    当值,又是上官温苒没接触过的东西,准确来说是女子当值没接触过。

    她没在尉迟府上傻等,而是转身去了学堂。

    说起来,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位女郎,就是学堂的学生吧。

    清江城内有一所学堂,原本是一个豪族设立的族学,后来来了不少城中富户子弟,这些年有了些模样。

    这次攻城,学堂可谓是空了九成九,不光学生没了,老师也都没了。

    正好便宜了江易周,直接征用这块目前的无主之地,稍微修缮一番,就可以交到尉迟鸣玉手中,让她教导她那些学生用。

    尉迟鸣玉一个人教不过来,偶尔江易雅也会过来任课半天。

    真的很偶尔,一个月能保持一次就不错了,江易雅真的非常忙,忙到她每天回家就做一件事——睡觉。

    但今天她就有功夫到学堂来看看了。

    更巧的是,她看见了上官温苒。

    她不认识上官温苒,因此看见那站立在学堂大门右侧的女子后,见其异于常人的风姿,多看了两眼,并没有其他表示。

    上官温苒也不认识江易雅,但是她知道江易雅身份不一般,是出自城主府的贵人。

    清江城内如今还能坐马车出行的人,少之又少,从城门大开,少有马车进入,就能看出一二。

    而且江易雅身上还有特别明显的城主府的标记,她穿着的衣服,就是城主府的“工作服”。

    蓝白二色为主的长衫,底下还有长裤,袖口紧缩,上头绣着一些简单的祥云图案。

    衣服是京城的料子,听说价值不菲,关键是这* 长衫在不失风雅的同时,又能挡风保温,又能利于行动,无论是写字还是骑射,都能做到毫不妨碍。

    这跟大庄官员的服装有很大不同,大庄官员的服装那叫一个臃肿,好看是好看了,一层层华服迭起来,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但不实用得紧,只适合在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室内穿。

    每年大庄官员的衣服,也是朝廷很大一笔开销。

    江易雅抬步往学堂里走,路过上官温苒的时候,冲上官温苒笑了笑,微微点头。

    上官温苒见她态度很是温和,眼中光芒一闪,低下头行了一礼。

    “在下复姓上官,今日初入清江城,前来拜访故友,没想到被挡在门外了,不知这位娘子,可有法子替我向内通传一声?”

    学堂在上学的时候,除了相关的教职员工外,其余人都不能随意出入,上官温苒确实是被挡在了门口。

    “上官娘子,不知娘子的故友是何人?我若是认识,必定告知于她。”

    上官这个复姓不是很常见,至少不属于平民百姓。

    事实上,大庄的复姓,大多是来源于高官之后,家族历史漫长,也就是如尉迟一类复姓,来自于军中或外族,底蕴薄了些。

    说尉迟鸣玉的父亲寒门出身,是指没落的世家,并非真正的“寒门”,平民百姓想要入朝为官,掌管权势?在大庄,根本不可能。

    “在下的故友,有个诨号,世人多称她为长州第一诗才。”

    上官温苒说起好友,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柔的笑意,她与尉迟鸣玉其实没见过太多次面,大多数时候,她们是以诗书互相联络。

    在文字之中,她们找到了能够共鸣的知己好友。

    江易雅闻言一愣,随后大喜,一把拽住了上官温苒的手,吩咐身边的仆从入内叫人,自己则拉着上官温苒往对面的酒楼走。

    “原是鸣玉的好友,她前两日还说,自己的好友快要到清江城来了,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想来你便是鸣玉说的上官温苒吧?果真如她所说,一见你,便能对上号。”

    上官温苒没想到江易雅会这么热情,她被江易雅拽着走,愣是半天没插上一句话,连婉拒都做不到,稀里胡涂就坐到了酒楼的椅子上,又稀里胡涂看着江易雅点了一桌子好菜,眨眼就可以等着上菜了。

    “你应该是今日刚到清江城吧?这个时候想来还没用午膳,我跟你说,这家酒楼的清江醉鸡最是一绝,一会儿一定要尝尝。”

    上官温苒其实已经吃了点儿东西,垫过肚子了,她没好好吃一顿,是因为舟车劳累多日,没什么胃口。

    此刻坐在这儿,闻着酒楼里酒菜的香味,还真被江易雅给勾起了馋虫,有点儿想吃一口饭了。

    因此她放下了抗拒的念头,非常自然的与江易雅说起了美食。

    江易雅越是与上官温苒聊天,越是惊叹,上官温苒受制于这世道,没怎么出去过,可是她对大庄的山川湖泊都极为熟悉。

    尉迟鸣玉评价她,是通读古今游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江易雅之前还觉得夸张,此刻却觉得,这评价再中肯不过了。

    从一个人的谈吐,就能看出这个人究竟有几分才华。

    “清江一带常有山有玄玉的传闻,那玄玉可将水染黑,将木柴点燃,十分玄妙,江氏常年于此地居住,想来应该看见过那玄玉。”

    上官温苒提出了一个江易雅没听说过的东西。

    “能将水染黑,点燃木柴的玄玉?从未听说过。”

    江易雅如实相告,江氏虽然常年在清江城附近,可江氏的族人比较俗,只希望金银等宝贝,还有就是喜欢囤地,买许多许多的地,这是大多数世家的毛病。

    买地买人建坞壁,直接打造国中国。

    什么玄玉,像记载此类特殊之物的书籍,都会被归类于杂记一类,世家子弟读经史子集,很少有人对杂记感兴趣。

    江易雅除了经史子集外,平常比较爱看一些话本小说,对杂记这种奇异故事合集,兴趣平平。

    “那玄玉听起来神异,但其实,我怀疑是石炭。”

    上官温苒一句话,让江易雅直接瞳孔地震。

    “什么!石炭!你可有将此事告知他人?”

    尤其是朝廷的人,这可不能乱说啊!

    前朝开始,朝廷就用石炭冶炼铁了,像如今一些极为锋利的兵刃盔甲,都有石炭冶炼的痕迹。

    石炭和盐铁一样,是朝廷严禁之物,现在朝廷威严不如以往,却不代表可以直接在朝廷的禁区上蹦跶。

    清江城才刚建立,若是传出有石炭一事,恐怕以后少不了风波,这事儿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好友李凝香。

    江易雅不能用石炭考验自己和李凝香的友谊,因为答案是必然的。

    李凝香拦不住她母亲。

    耳边是人来人往,对面是一个轻描淡写间叫她心脏狂跳的猛人,江易雅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让江易周过来应付这位上官温苒了,她瞎凑什么热闹。

    江易雅心想,她看见才女就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毛病可得改一改,不是每个才女都和尉迟鸣玉一样好相处,性子也极好。

    上官温苒见江易雅吓得够呛,端起茶杯,轻啄一口热茶,笑道:“不过是山间野闻,传说之事,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那游记又不是只我一家有,清江城多年来风平浪静,不正说明,此事是假的吗?”

    “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要胡说。”江易雅松了口气,抹去额头一层冷汗,她哈哈一笑,“上官娘子真是个风趣之人,城主定然会很喜欢你。”

    上官温苒眉宇间的温柔更多了些,江易雅是江易周的堂姐妹,还是江易周的心腹,见江易雅的为人处世,就能看出江易周的脾性来。

    若君主多疑,那下臣大多沉稳谨慎,若君主愚笨,那下臣则多谄媚之流,若君主聪慧,则下臣性格各异。

    上官温苒最怕君主愚笨,现在看来,她可以将这一可能排除,剩下两个,不管是多疑还是聪慧,都挺好。

    多疑不是问题,坐在那个位置上,如果天真如幼子,才是大问题。

    聪慧更好,聪明人当顶头上司,她能少思考未来,多想想现在,不必担心君主一个发疯,让所有人跟着陪葬。

    尉迟鸣玉来的时候,菜都快上齐了,江易雅和上官温苒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场面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与上官温苒许久未见的知己,是她江易雅。

    尉迟鸣玉加入进来后,气氛就更和谐了。

    直到尉迟鸣玉问起,都有谁跟上官温苒一起入清江城。

    “只我一人,路上碰到了一位家娘子,与其同行了一路。”

    第051章 谋士

    在酒楼吃饱喝足, 江易雅目送饭桌上另外两人进了对面学堂,自己则打道回府了。

    本来今日要去教课,也被江易雅推到了明日。

    她现在当然要先回去, 跟江易周说说这位上官娘子,今天的清江城,真是格外热闹啊。

    江易周比江易雅更早一步知道上官温苒到的事情,谢叶瑶是她派出去接人的,接了谁, 什么时候回来,她自然第一个知道。

    但她还没见到上官温苒,江易雅先见到了。

    江易雅跟江易周详细说了一下中午的事情, 重点放在了上官温苒说的“玄玉传说”上。

    石炭,也就是煤,江易周一点儿都不惊讶, 清江会出现煤矿。

    清江那么大, 南边是深山, 北边是平原,这么一个交界点,没有资源才怪了。

    只是她没想到, 自己还没去派人勘察, 就有专家送上门来了。

    江易周见江易雅还在为“玄玉”一事愁眉苦脸, 便说道:“石炭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必为还未发生的事情着急, 况且咱们连盐湖都能吞下去,再吃个矿又有何难?”

    “盐, 这东西其实大多数世家私底下都在弄,赚钱嘛, 大家都想赚钱,京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这石炭与铁,那都是要命的东西,爆出去就是谋逆大罪,躲都躲不开。”

    江易雅想要跟江易周说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对上江易周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她话就卡住了。

    她怕什么?怕谋逆大罪?

    她们不就是在干谋逆之事吗?难道还怕定罪的时候,多出几项罪名不成,没有那些罪名,事情败露,也是死路一条。

    江易雅意识到这一点,迅速冷静了下来。

    江易周见此,满意点头,不错不错,现在小雅是越来越有谋士的气势了,谋士就该这样,泰山压顶不弯腰,天崩地裂不改色。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饭要一口口吃,咱们现在又没有石炭,操那个心做什么?这个上官温苒可真有趣,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江易周搓了搓下巴,直觉自己捡到宝了。

    “信心?”江易雅不解,从哪儿看出来的?

    “若是没有信心,就不会上来便考验未来的上司,她说的每一句话,吐露的每一个信息,都是为了看我的反应。”

    江易周心想,明天她该去见见这位上官娘子了。

    “那我没给你丢脸吧?”江易雅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表现,有点儿忐忑,她好像表现得一般。

    “哈哈哈,没有,你这么热情,让她能宾至如归,表现得十分出色。”

    江易周肯定了江易雅请客吃饭的举动,上官温苒看见江易雅后,想来是十分满意的,不然不会进行下一步试探。

    有关“玄玉”的传说,就是上官温苒进行的第二个试探,江易周想着要考一考此次上门的人,对方也在考验她。

    “那就好。”江易雅松口气,她不喜欢拖后腿,“那位家娘子,要如何安排?”

    “元娘子为人如何?你从鸣玉那里听到了多少?”

    江易周想着,先了解了解未来的下属们,她早就决定了,不管来人如何,她都会给对方一个职位。

    只不过根据对方的性情与才能的不同,职位高低会有变化。

    元家娘子的事情,是上官温苒离开后,尉迟鸣玉跟江易雅说得。

    江易雅本以为元家娘子也算是尉迟鸣玉推荐而来的人才,没想到尉迟鸣玉说,她推荐的人里,只有一个上官温苒过来了。

    能有人过来,已经很不错了,外头乱的不行,谢叶瑶一路护送才没出意外,上官温苒胆子是真大。

    那位家娘子之前嫁过人,生了孩子,后来夫婿一家都死在了乱民之手,只剩下她和家中婆母还活着,后来她婆母惊惧之下重病不起,去年撒手人寰,只剩下她和尚在腹中的孩子。

    她生下一个女儿后,就被夫婿的族人赶了出来,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元娘子没有再嫁,归家后,她就一直单独养育女儿,没想到元家也遭了灾,这次又是她孤身一人逃脱而出。

    连着两次在危难之际逃出生天,江易雅自然不会觉得都是巧合。

    尉迟鸣玉也说了,这位娘子以前在闺中时,颇有些聪慧的名声,起初她也觉得元娘子才学不浅,这才深交,没想到深交后发现,与其说元娘子为人聪慧,不如说她为人狠毒。

    “鸣玉跟我说,以前她与那位娘子坐谈天下局势时,提起有一年,两军交战之时,一方军中士兵,突然染了疫病。那场大战,你想必也有所耳闻,正是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与前朝叛党的一战,天水之战。”

    天水河是一条大河,这一场战争,发生在初冬时节。

    冬日酷冷,并非开战首选,但为了不影响来年春耕,两边很有默契的将开战时间定在了冬日。

    冬天气温寒冷,正是感冒高发季,所谓的疫病,江易周觉得很像是流行性感冒之类,放在缺医少药的古代,这种感冒就是名副其实的大疫,拖久了人就会烧成肺炎而死。

    叛党很倒霉,碰上了大疫横行。

    结局自然是庄太|祖大胜,为了隔绝疫病传染,庄太|祖下令,将敌方尸体就地焚烧填埋,据说敌方死亡人数超过八成,打仗一般很少会死这么多敌人,江易周严重怀疑这里头有猫腻。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元娘子在那个时候,同鸣玉说,若她是叛党的将领,她绝对不会任由自己输得那么惨。

    “她说,她会将染病而亡的尸体用投石车扔到对面军营里,还会将尸体泡在水流上方,这样一来,不说歼灭敌军,好歹也能输得好看一些。”

    江易雅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凝重。

    此计甚毒。

    这完全就不考虑国家建立之后的事情了,也不管其他,只想着拉着对面一起死,关键是如此一来,双方都死伤无数,根本分不出胜负。

    仗还得继续打下去,疫病也没法如庄太|祖做得那样被断绝。

    水流向千家万户,疫病到时候传染到百姓之中,死的就不止是战场上几万人了。

    “还有一件事,元娘子嫁人后,她夫家禁止她动文墨,说女子才华太盛不好,因此元娘子嫁人之后,就再也没了文名传出。鸣玉说,她与元娘子通过几次信,问元娘子可有佳作时,元娘子同她说快了。元娘子怀孕三月,她夫君出门上香为孩子祈福的路上,被乱党抓去砍了。”

    然后不消两个月,她丈夫一家基本上都死了,只剩下一些族里的堂亲。

    据说是都死于乱党之手。

    “很奇怪。”江易周听到这儿,大概心里有了数,“真正的乱党杀豪族,都是一口气抓住全家,然后一块儿杀,这样零零散散的杀,我还是第一次见。”

    乱党是一群人,一群走投无路的流民,他们就跟蝗虫一样,聚在一起才有剧毒,能吞噬一切。

    所以他们的攻击必定是一口气蜂拥而上,流民又不是绿林中人,追杀仇敌不远万里,有机会才下手。

    陆陆续续死全家,太蹊跷了。

    “是很奇怪,她生孩子前回元家暂住,元家人让她把孩子打了,再嫁人,她不愿意,闹了好几次,后来见她生下一个女儿,夫家人将她赶走,元家又让她抛下女儿改嫁,她在元家过得也并不顺心,前段时间,长州被乱民攻破,据说半夜里元家被乱民袭击,只有恰巧在城外道观之中暂住的元娘子侥幸逃过一劫。”

    江易周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儿冷。

    这位娘子,真是一言不合就杀全家的主儿。

    她要是让这位娘子不痛快了,不会也被元娘子算计着死全家吧?

    “现在她无依无靠,就来投奔城主你了。”江易雅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这人绝对不能放走。”

    江易周很想用元娘子,狠心的人有不少,但心狠又有手段,且手段行之有效的人太少了。

    可是元娘子就是一把双刃剑,随时随地可能也捅她一刀,不用元娘子,江易周又担心对方向别人效力,杀了又觉得实在可惜。

    “元娘子叫什么?”

    江易周觉得这种人,在原本的剧情中,不该无名无姓。

    可她确实没在原著里,看见一个姓元的娘子。

    “小字盼雁。”

    元盼雁,还是觉得陌生。

    江易周又问,“她女儿呢?”

    “跟了她的姓,取名飞雪。”

    元飞雪!江易周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抬眼看了看江易雅,在江易雅疑惑的目光中说道:“你与这位娘子,倒是别有缘分。”

    可不有缘分嘛,元飞雪,原书中的太子妃,也就是江易雅的大儿媳。

    这本书最后提到,新庄朝出了个第一皇后,无冕之皇——元飞雪。

    她之前还纠结上哪儿找个合格的继承人,继承人就送上门来了,就是这位继承人的亲生母亲真不好对付。

    但无所谓,元飞雪的亲母早亡,她等几年,元盼雁自然就死了。

    挺好,一下子解决两个问题,不用担心元盼雁效忠别人给她捅刀,还能白得一个继承人稳定军心。

    江易雅不知江易周在说什么,她只看出现在江易周的心情变得很好,甚至还说,明天先不去看上官温苒了,先见见元盼雁。

    江易雅不知道元盼雁哪里比上官温苒强,她本心觉得,最好离元盼雁远一点儿,元盼雁为人太毒了。

    行事太过狠毒,容易被天下人诟病,若因此失了民心,得不偿失。

    江易周则说道:“谋士的职责是为君主出谋划策,至于到底用哪一条计谋,是君主的选择,阴毒与否,全看君主自身,而非谋士。”

    第052章 见面

    虽然江易周坚持, 谋士和君主之间,是君主作为主导,谋士是否阴狠, 并不会影响到君主本身的意志,但江易雅还是觉得很不靠谱。

    非常不靠谱。

    所以第二天江易周去见元盼雁的时候,江易雅非要跟着一起。

    想着江易雅已经见过上官温苒,元盼雁作为她日后的同僚,她还没有见过, 江易周也就随了她的心意,带上她一起了。

    江易周到的时候,元盼雁正抱着她女儿, 到处看新院子。

    哪里不顺眼,就先记下来,等之后再重新布置, 她对清江城还是挺满意的, 至少在这个地方, 不会有人意图叫她改嫁,让她抛弃自己的女儿。

    唯一一点,让她不太高兴的是, 听说昨天上官温苒和江易雅见面了。

    明明是同一天入城, 偏偏上官温苒第一个见到了日后的同僚, 还相谈甚欢,元盼雁很讨厌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即使她知道, 这件事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尉迟鸣玉,她也依旧厌恶。

    好在今日她已经跟尉迟鸣玉说好, 会带着女儿一块上门拜访,等见到尉迟鸣玉, 她一定会尽快让对方帮忙,为她和城主牵线搭桥。

    元盼雁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为城主效命,证明自己的价值了。

    说句实话,她手头的钱也不太够了,若是城主能慷慨解囊就更好了,养孩子可真是费钱。

    早知道,当初她应该将夫家和娘家的钱都弄走,再下手。

    可惜彼时她还有些过意不去,为防夜长梦多,自己后悔,只能急匆匆动手了。

    元盼雁一边冲女儿笑得和蔼可亲,一边儿想着自己两次动手,有没有露出太大的破绽。

    没有君主会喜欢一个六亲不认,冷酷无情的人,这样的人意味着没有任何弱点,十分不可控。

    她还是希望能给未来的君主一个好印象,以此在清江城立足。

    她在这儿绞尽脑汁,大门被敲响了。

    江易周给两位不远万里来到清江城的贵客,各自安排了一处宅院,两处宅子离得很近,江易周看着上官温苒的门,想着如果谈话顺利,或许可以拉上上官温苒一起。

    就是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让人才觉得,她有意怠慢,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忙,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

    没等江易周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响,打开后走出一貌美妇人来,那妇人相貌温婉,笑容大方,怀中还抱着个咿呀学语的一岁孩童,模样无害极了。

    “这位可是清江城城主江易周江大人?小妇元氏,见过大人,外头冷,大人快快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这做派,简直可以说是贵族夫人们的翻版,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元盼雁越是无害,越是让江易周心怀戒备,同时又有些见猎心喜,能放得下身段的人,才能做真正的阴谋家。

    哪个阴谋家会将“有阴谋”三个大字,直接写在脸上啊?

    元盼雁越是会利用自己的外貌,就越说明,这个女人她根本不在乎手段,只要她能达成目的,任何手段,她都会用。

    如果说江易雅的谋士级别是初出茅庐,那么元盼雁就是炉火纯青。

    等看见冲元飞雪笑得一脸慈祥的元盼雁后,江易周已经决定,千万不能让元盼雁早死,至少在元飞雪长成之前,不能死。

    “元夫人日后就要长住在清江城了吗?带着孩子一起?”

    江易雅不放心,她与江易周熟悉,自然能看出江易周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满意。

    想要江易周开口试探元盼雁是不可能了,只能她自己上场。

    “是,孩子还小,不好到处颠簸,若是城主不弃,盼雁愿为城主分忧解难。”

    “元夫人年纪还轻,日后可有打算为府上添位新人?”

    江易雅就差没直接问,元盼雁有没有成亲的打算了。

    在江易周捏紧手中权力之前,她的班底里,绝对不能出现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是以什么身份出现都不行,家人的身份也不行。

    如果元盼雁此刻点头,她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元盼雁又不傻,她在来清江城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一切,此刻面对问询,她直接说道:“没有,飞雪是我最爱的孩子,若日后我再生孩子,肯定不会如现在一样,一心一意爱她,我已经够对不起她了,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元盼雁在对亲人下手的时候,心里有愧疚,但并没有多后悔,而这愧疚,大多来源于女儿。

    别人家的女儿,父母双全,受祖父祖母疼爱,还有外祖一家的疼宠,被许多人捧在手中,这才是元盼雁希望给女儿的圆满,可现在,女儿只剩下她了。

    既然她造成了女儿近乎孤立无援的处境,那她就不能再将自己的爱分出去了。

    元盼雁如果说自己现在对男人没有兴趣,那江易周和江易雅肯定会怀疑她的决心,人的想法肯定会变,等以后她位高权重,无数她心仪的好看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她真的能不动心?

    美色迷惑人心,元盼雁面对自身欲望,很难给出坚定的答案。

    但她说她会为了飞雪,不生第二个孩子。

    其实她动手杀人,也有一部分是女儿的原因,她一直不愿意放弃她的女儿,元飞雪是她的软肋。

    “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母女之情,飞雪看上去伶俐的很,日后必定成就不凡。”

    江易周很喜欢元飞雪,小家伙黑眼珠一转,就能瞧出日后三分聪明劲来。

    养孩子就大可不必了,她就等着摘桃子了。

    元夫人闻言,明白自己的身份确定下来了,江易周一定会用她。

    她松了口气,与江易周聊了几句,江易周提起了一件事。

    “听说与元夫人同行的上官娘子,对清江城附近的官道很感兴趣,不知元夫人可有注意到官路?”

    元盼雁有些不习惯这种问话,她以前没有跟人谈论过这些。

    世家贵族的夫人们之间,谈论得不过是孩子和夫婿,待字闺中时倒是会和朋友论一论史书,这样的机会寥寥无几。

    好在元夫人非常聪明,即使一开始不太习惯,也能迅速适应,给出江易周想要的反应。

    “有,这一路从长州到清江城,大多数时间,道路都极为颠簸,路两旁常见白骨露于荒野,饿殍遍地,一入清江地界,眼前焕然一新,不见那些饥寒交迫的流民,也不见尸骨了,只剩下豆苗冒出的田地和勤恳劳作的农人,官路更是平整好似天生一体的玉石,城主当真是治理有方啊。”

    元盼雁话里话外都在夸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听上去像是个体察民心,怜悯苍生的人。

    可江易周没有从她的话语间感受到一丝怜悯,她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件事实,根本没有半分情感的波动。

    “元夫人只看见这些吗?难道不会觉得,我压迫百姓,强制他们服徭役?”

    江易周笑得极为灿烂,像是毫无心机,随口一说。

    但问题是个送命题,答不好就完了。

    这个问题,答是,搞不好就和江易周道不同不相为谋,答不是,又显得愚蠢谄媚,半点儿脑子都没有,只知道奉承江易周。

    面对如此难题,元夫人没有露出丝毫难色,反倒轻笑出声,说道:“城主真会取笑,若是服徭役,那又怎么可能一路行来,不见百姓面露困苦之色?又怎会有那么多人在城门口进出呢?而且这么好的路,光靠服徭役可造不出来。”

    巧了不是,元夫人以前的夫君,在长州就是负责修路造水坝等事的,她耳濡目染,对这方面算得上有些了解,很明白服徭役之下,百姓做事有多糊弄,稍微不太懂行的人,就会被表面工程敷衍过去。

    百姓吃不好穿不好,手上没力气还非得修路,那修出来的东西,顶多撑个一年半载,然后就会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官路用得是熟土,还都被用力夯过,一些积水多的路段,还特意挖了水渠通向田间,设计道路的人,可谓是思考到方方面面了,实在是令人惊叹,不知是哪位善于工事的大师出手?”

    江易雅脸都红了。

    没错,她就是元夫人口中的“大师”了,江易周当时看见图纸的时候也很震惊,江易雅在庄子上那几个月,让她学到了真东西。

    其实设计道路并不算难,尤其是原本就有官路的情况下,只是在哪里加水渠,哪里不用加,是门学问。

    “夫人谬赞了,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江易雅这下也不好再针对元盼雁了,人家都对她夸夸夸个不停了,再说江易周都同意了,她凭什么还找人家麻烦呢?

    不如友好相处,日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同事之间,还是处好关系为上。

    江易雅表示她这是顾全大局,绝对不是被元盼雁夸得不好意思了。

    元盼雁见此了然一笑,江易雅放下对元盼雁的敌意后,也看见了元盼雁的优点。

    元盼雁以前能和尉迟鸣玉讨论写诗作词,本人的才气绝对没话说,而江易雅就是对那些有特殊才能的才女们,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两人很快就聊起了作诗,江易周见她们谈得正在兴头上,干脆去了隔壁,此刻气氛正好,不如顺路见一见上官温苒。

    元盼雁没有意见,甚至还说,要邀请上官娘子中午一起用膳,一副非常大度,不会计较江易周在此刻去找上官温苒的模样。

    她和上官温苒在江易周那里的竞争才刚开始,她的对手也不止一个上官温苒。

    看着眼前兴致勃勃与她谈论尉迟鸣玉新诗的江易雅,元盼雁心中大叹,她怎么没有一个堂姐妹,能如江易周一般呢!

    第053章 上课

    如果说元盼雁是特殊人才, 那上官温苒,就是所有君主都想要的全能型人才。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含金量有多高?高到不管江易周说什么,上官温苒都能跟她聊两句, 江易周透露一些后世的思想,以及各种科学研究,上官温苒都能接上话!

    所谓后世的思想,本也是在先人想法上建立起来的,先贤圣人们提出的各种各种假设, 已经足够精彩,碍于封建社会的本质,很多思想无法切实的践行, 但它确实存在。

    上官温苒知道那些思想,江易周就算此刻跟上官温苒说,她想要建立女尊和女本位的王朝, 上官温苒都能说理解, 并且给她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论知识基础。

    太牛了。

    看见上官温苒, 江易周才明白,古人只是生活在古代,并不是傻子, 古人是无中生有, 后人踩在古人的肩膀上生存, 怎么敢瞧不起古人的脑子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有些苦恼, 那就是要如何才能让百姓们乖乖听话,种上新粮种, 并且精心伺候,待来年大丰收。”

    在认同上官温苒的能力后, 江易周直接开始问策,元盼雁是个偏科生,她的计谋更适合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使用。

    尉迟鸣玉不遑多让,教书育人,写诗作词她是第一,别的事情就有些不行了。

    江易雅年轻,能靠自身领悟,做到如今面面俱到已是不易,江易周怕给她太多工作,真的会累死她。

    所以这个问题,只能落在上官温苒身上了。

    “城主找到了新粮种,还是一定会丰收的?”

    上官温苒有些好奇,论种地,长州比不上原州,原州自身的种子就足够优秀了,江易周现在非要换粮种,可见是找到了更加优秀的。

    “是,比现在的粮种好上许多,是原本江家从更南之地寻来的粮种,刚刚驯化不久,量不是很多。”

    江易周在掌管江家族地后,真的是发现了很多好东西,修路的开销就全是江家族地里的财产,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世家大族的底蕴真的太可怕了,江易周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 花的话,感觉花上八辈子都花不完。

    现在养着一整座城,不用八辈子了,八年都撑不住,要是清江城不能实现全民自给自足,江易周想要强大起来,靠江家族地肯定不行。

    好在有高产粮种,撑一撑,只要能有两年丰收,江易周立马可以挺直腰板子,想干什么干什么。

    “早就听闻,极南之地瘴气横生,撒种便可长成丰收,原以为是一方水土一方粮,没想到竟连种子都不一样。”

    清江城多水,可以种植水稻,明年开春就可以开始种了,所以时间其实很紧迫。

    上官温苒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要如何马上推行粮种。

    推行新粮种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告诉百姓,新粮种可以多出粮食,他们立马就会换粮种。

    因为百姓们能承受的损失十分有限,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承受风险的能力,一旦粮种种植失败,等待他们的就是家破人亡。

    官府全兜底也不行,那样会有大量人偷奸耍滑,原本可以丰收的地界,都会减少收成,甚至绝收。

    不是百姓故意使坏,是因为百姓劳力有限,当田里的庄稼不用操心后,他们宁愿多去打两份工,都不会去好好伺候田地,他们希望能攒更多钱,提高自己抵抗风险的能力。

    到时候就会和分封制王朝时一样,公田杂草半人高,私田粮食沉甸甸压弯了腰。

    “不用太急,慢慢想,想要做什么就去那个送你们入城的叶将军。”

    江易周表示她不会为难人,能在明年种地前推广开来最好,如果不行,那就先让江家的庄子种上,佃户们不会违抗主家的命令,她也可以跟佃户们说,明年减少租子之类的。

    这个时候,佃户比普通的百姓要好用。

    上官温苒当然不会真的慢慢想,她视江易周给她的任务为入职考核,能做好,就可以直接入选,做不好,之后她在江易周那里,肯定印象不好了。

    落下个能力不足的印象就完了。

    上官温苒对江易周这个君主还是挺满意的,江易周比她想象中要平易近人,身上也没有大多数君主刚愎自用的坏毛病,能听得进劝,还比较冷静。

    这样的人,一起处事会非常舒服。

    为了能留在君主身边当第一人,上官温苒第二天直接去找尉迟鸣玉了。

    她来请尉迟鸣玉帮一个忙,她想与尉迟鸣玉看重的几个学生谈一谈。

    尉迟鸣玉的学生大多出身很低,平民出身都算高了,佃户出身一抓一大把,还有流民里少有的几个女郎。

    她们经历了很多,全都是上官温苒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可以说,这些学生的思维方式,完全可以代替整个清江城大部分百姓。

    同时跟一群学生聊天,肯定不能一个个聊过去,但不一一细聊,又该如何知道每个人的想法呢?

    上官温苒一时有些苦恼,尉迟鸣玉则告诉她,可以填写意见表。

    每个人的意见都写在上面,到时候直接看,一目了然。

    上官温苒闻言,看尉迟鸣玉的眼神无比震惊,“鸣玉你真是变了许多,现在竟如此懂得变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

    “温苒,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之前城主让她们填过很多意见表,新的交通规则,新的城区规划,还有官路哪一段修哪一段毁,水渠挖到哪儿等等,全都问过她们。”

    江易周要培养基层官员,肯定要让这些学生上政治课,光读书,还不都读傻了。

    政治课的教材都是现成的,清江城什么情况,拿到课堂上,让尉迟鸣玉讲一讲,再让学生们利用自己一点点权力,影响和改变政策的实行,这能让学生们更直观感受到,她们日后的一言一行,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大。

    而且自己参与过的项目,以后读完书,到了地方上办事,会更加上心,绝不会敷衍了事。

    上官温苒没想到江易周还有这样的巧思,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江易周非常重视这一批学生。

    “你可得好好教导她们,千万不要让她们学那些个迂腐老头们的作风,更不要害怕出面,决不能听别人的话,早早嫁人,或是不把读书当回事,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上官温苒十四岁成名,往后五年,她见过许多少时惊艳的女子,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情非同一般,可其中少有几人能坚持走下去。

    连元盼雁这种不惧世俗的女子,最后都听从家中安排,嫁了人。

    尉迟鸣玉点点头,一脸听教的神情,因为上官温苒比她大两岁,所以她一向十分尊敬上官温苒,她明白,上官温苒比她知道得多。

    知道的多不一定对,知道的少不一定错,但是知道的越多,越有足够多的底气,来支撑自己的信念。

    那些知识和经验赋予的底气,才是尉迟鸣玉真正想要学习的地方。

    又说了两句话,上官温苒写了一份意见书,刚落笔,学生们便陆陆续续进入学堂,今日上课的时间到了。

    她们发现,往日站着老师的地方,今天站了一个陌生人。

    其中一位女郎惊讶地看着上官温苒,上官温苒瞧过去,认出了那女郎是谁。

    正是她前日到清江城时,在城门口遇见的小女郎。

    她冲那小女郎笑了笑,态度很是友好,消减了陌生感,让学生们安静下来。

    尉迟鸣玉走到了学堂后头,见老师也在,学生们彻底安静了。

    “我是你们老师的好友,复姓上官,喊我上官娘子便是,我今日来,并非给你们上课,而是请你们给我上课。”

    上官温苒说着,拿出了意见书。

    上头有五个问题,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五件事。

    站在讲台上的讲师,求教她们问题,这事儿很稀奇,让学生们眼睛亮了亮,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有什么问题是博学的讲师不明白的呢?

    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上官温苒手中的意见书上。

    上官温苒可算知道,为什么尉迟鸣玉那么喜欢给这些学生上课了,她们中,有人年纪比她还大,有人则只有七八岁的年纪。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知识的尊敬与渴望。

    学堂中一共有二十二位学生,上官温苒在她们进入学堂时,经由尉迟鸣玉介绍,已经将她们的名字一一记住。

    上官温苒觉得她应该记住这些学生的名字,以后,应该都是同僚。

    她定了定神,开始念意见书上的问题,每一条问题,学生们都会非常认真的思考,随后郑重用笔,将心中所想记在纸上。

    纸笔是何等金贵的东西,她们以前从来没有碰过,只有重要的知识才配留在上面,她们平时练字,都是用笔蘸了墨,写在木板石板上。

    她们尽量用简洁易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是她们上一次写意见书时,江易周给她们的要求。

    如果她们写得东西,对识字一知半解的老百姓,连蒙带猜都读不懂,那就是无用的文字,写出来纯粹浪费笔墨。

    她们不是为了当官做宰去写字,更不是为了成为名垂青史的词人去写字,而是为了能让百姓明白官府的政策,了解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去写字。

    上官温苒看着认真执笔的每一个学生,心里柔软的像是被水浸泡其中。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希望,这样的场景,以后能出现在大庄的每一个角落。

    第054章 改名

    有了两位的加入, 清江城混乱的官场,终于能条理清晰一点了。

    之前连职责分配都是稀里胡涂,谁手头上有功夫就先做什么, 想要分配职责,那就会看见公务堆栈成山,现在江易周甚至还有时间,能单独一个人逛一逛,甚至可以抽时间睡个午觉了。

    她就知道, 只要找到一个金卡,金卡就会扎堆出现,这是传说中的吸引力法则, 抽卡界的至理名言。

    江易周躺在窗户旁的软塌上,借着天光看手中的书,这书上的文字一个个钻入江易周的脑海, 从左耳朵进去, 右耳朵出来。

    “城主, 夫人想要见一见您。”

    江易周还没享受够那种脑袋空空的感觉,就有婢女进来,同她说话了。

    “夫人?”

    江易周对于秋月的记忆, 还停留在那一天的江家族地, 外面火光冲天, 于秋月想要带着仆从出去灭火。

    真的是好久远了。

    其实过去才一个多月,她却有种已然隔世的感觉。

    于秋月这一年来, 过得非常难,从年初接回亲生女儿后, 她就觉得,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一切, 全都变了。

    仔细想想,改变又和江易周没什么关系。

    二儿子死于火海,是一场意外,大儿子死于山贼之手,又是一场意外,此刻她的夫君在外征战没有回来,整个清江成了江易周的一言堂,她曾经最为骄傲的女儿,日日跟在江易周身前身后,为其效命。

    想到这些,于秋月又觉得,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亲生女儿。

    “伯母喊我来,是为了赏雪?”

    今天一早起来就很冷,没想到是下雪了,此刻外头正飘散着小雪花,地面罩了一层白色。

    江易周不怕冷,她习武,内力运转间,手脚滚烫,但是百姓们怕冷,为了能让百姓安然度过这个冬天,江易周组织的建筑队伍,已经热火朝天地忙活了两个多月。

    在清江城还没有改姓之前,队伍就在忙活了,起初只有几个人会撘炕,改造房屋,现在她庄子上的佃户,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干。

    这个手艺,江易周完全没有保密的意思,有能耐都可以学,学会了之后,不管是给自己撘炕,还是赚钱给他人撘炕都行。

    主打一个有钱大家赚,赚钱的同事,迅速完成改造任务,帮助每一个清江老百姓,温暖度过冬日。

    也不知道撘炕进度现在能不能覆盖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如果覆盖率低,今年冬天估计还是会死人。

    还有柴火问题,谢叶瑶带着她的兵上山拉练,以前是带猎物回来,现在几乎是每个兵都扛着柴火回来,这些柴火会以很低的价格出售给城中的百姓,得来的钱充入军费,降低百姓交税的金额,算是一项利民的政策。

    刚刚实行,能不能真的抵税还两说,主要是山上的柴火不禁砍,树木长成需要数十年,被砍秃只需要一年,她必须想个办法,让老百姓用上煤。

    煤取暖效果更好,还能保护山林,虽说清江城附近有山,但深山和附近的山林意义不同。

    况且清江城的人会越来越多,山再多也有被砍秃的时候,而且有煤才能炼钢,找煤不光是为了老百姓们烧,单独老百姓烧煤能烧多少?

    不知道能不能找几个化学大佬,帮她洗煤,省得到时候百姓再给自己毒死。

    江易周人就站在于秋月跟前,脑子里想的事情,却已经飘得老远老远了,跟于秋月没有半分关系。

    于秋月静静看着她,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直到不知何时,天上飘下的雪花变大,江易周身后的婢女冻得牙齿发颤,这种诡异的氛围才被打破。

    江易周带着婢女大步走入亭子之中。

    这亭子夏天的时候四面透风,是避暑良地,到了冬日,四面挂上厚实的布料与皮子,就前后留个进出的“门”和采光的“窗户”,门窗还都是那种透光不透风的布料,造价奇高。

    世家贵族就是会享受,江易周坐下,石凳上包了柔软的皮料,亭子四角还放了火盆,里头烧得是木炭。

    木炭也不错,就是造价比较贵,没有烟的木炭更贵。

    江易周目光从火盆上移开,问道:“伯母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在雪里站一站吗?”

    “我没想到你会来。”

    于秋月终于开口了。

    江易周端起婢女为她倒好的热茶,一口饮下,微烫的温度,让人一下子暖到了心窝里。

    这点确实是她的不是了,于秋月请她过来,十次里有九次被拒绝,唯一的一次,就是这一次她来了。

    “清江城中事务繁多,此前人手不齐,我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八瓣用,实在是没时间来寻伯母坐下,喝茶聊聊天,前几日学堂的太平居士,请来了她的两位朋友,为我排忧解难,我才有时间过来,伯母可千万不要怪罪。”

    江易周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于秋月倒了一杯茶,单手推到了于秋月手边。

    她的动作里透露着一丝不在意,可见她心里的想法,完全和她嘴上说的不一样。

    江易周也没有隐藏自身想法的打算,于秋月也能看出来,于是于秋月抿了抿唇,并没有理会推到跟前的茶杯。

    她问道:“你可知,你伯父什么时候回来?”

    “这两日伯母常去尉迟府找尉迟司马的夫人,难道司马夫人没有告诉伯母,长州的事?”

    于秋月闻言,猛地攥紧了双拳。“你在监视我!”

    江易周可不敢担上这么大一个罪名,她摇摇头,断然否决,“我可从来没有监视过谁,伯母不会是那个例外。”

    她那叫光明正大收集情报,怎么叫监视呢?

    听起来多不好听。

    “况且,城主府是我的住所,家中有人出门办事,我不放心,总得叫人看着些,伯母是世家夫人,在京城呆惯了,清江城是个小地方,外头乱得很,我总得保护伯母的安全不是?”

    江易周全程都在笑,看不出她有一点儿恶意。

    可于秋月就是能感受到,属于江易周的恶意,快要遍布她全身了。

    江易周就是在监视她,不光是她,所有住在城主府的人,她都在监视,她不允许在她的地盘上,发生她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掌控欲,往往伴随着绝对的权力,江易周有这么做得本事,她才能得寸进尺,要求更加详细的了解每个人的动向。

    于秋月看着江易周,越看越觉得陌生。

    这个女儿没有在她身边长大,也没有同她叫一声娘,一口一个伯母,就好像她真的是江固的女儿。

    她有时候会觉得江易周真的太像江固了,那种对亲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薄凉,还有她永不知足的眼神,都让她很不舒服。

    但现在,她只剩下一个亲生女儿了。

    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你改回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于秋月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让江易周都震惊的要求。

    “我的名字就是江易周,伯母,我还有第二个名字呢?”江易周给出的回复,是断然的拒绝。

    原本的江易周确实很想要江易雅这个名字,她厌恶自己的名字,名字本没有错,如果它没被人赋予特殊的意义的话,它是个好名字。

    对像现在的江易周而言,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

    十几年没有想过改名字,江易周回来一年都没想改,现在突然要改,江易周真不知道,于秋月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

    于秋月又沉默了,江易周算是发现了,于秋月其实找她来也没什么事情。

    估计是想孩子了,连着死了两个,其实挺可怜。

    江易周这么想,心里却没什么感觉,她承认自己天性薄凉,没有任何同情心。

    好在她挺有责任感。

    “伯母放心,现在清江城是我的地方,只要伯母愿意,在这里待多久都行,不用想着长州,若伯父在长州败了,也有一条后路。”

    江盛最好别回来,不然他就得跟他儿子一起到地下见面了。

    江易周说完,起身要走。

    于秋月突然叫住了她。

    “易周!”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于秋月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喊她的名字。

    江易周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看向于秋月,还有事?

    对上江易周毫无波澜的眼神,于秋月突然听见什么碎了的声音,她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伤心?你一点儿也不难过!连江易雅都曾偷偷祭奠过大郎和二郎,你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冤枉啊!二堂兄死的时候,我可一场哭灵都没有缺,至于大堂兄,唉,没法子,现下实在是太忙了,冬日土块冻结,不好挖,等来年春天化了冻,我必定会为大堂兄,好好修一修墓,连同江家此次惨死的同族们,让他们在地下,也能过上在人间的好日子。”

    江易周就像是没看见于秋月的指责一样,丝毫不心虚,还为自己申辩,她口中的自己,当真是个绝世好堂妹。

    “伯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是上天注定,不能怪人,我又能如何呢?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不能提着刀上山和土匪抢人,也不能提着桶进火海灭火,对大堂兄和二堂兄的死,我深感悲哀,但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想要保护谁,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

    将压力转到别人身上算什么?因为是你的女儿,所以就必须听你的话吗?就必须替你付出,替你对别人好吗?

    真是可笑。

    江易周早就知道于秋月对女儿的爱,说的比做的好听,现在她确定了这一观点。

    一份拿不出手的母爱。

    于秋月只觉得脸上滚烫,江易周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刺耳,就好像是指着她的鼻子,在骂她一样。

    真正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是她自己。

    江帆出事的时候,她怪罪江易雅,江舟出事后,她又想来怪罪江易周,怪来怪去,好像她身为母亲,什么过错都没有一样。

    好像身为父亲的江盛,接连放弃两个儿子,也没有错一样。

    “伯母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江易周没站在原地,等于秋月回过神,她只象征性点点头,大步离开。

    跟在江易周身后的婢女,跟出去走了一小段距离,才听江易周说了一句话。

    “日后国公夫人再来递话,一律回不见。”

    江易周懒得去应付于秋月,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儿有时间管无关紧要的人。

    “是。”

    婢女应道,江易周一路往江易雅在的院子走去。

    她打算出去一趟,得跟江易雅说一声,以免对方有事的时候,找不到她人。

    第055章 下乡

    江易周出去是为了看看底下撘炕的进度, 顺便问问上官温苒,她推广种子,有没有妙方了。

    江易雅对于江易周出去没有意见, 但她对江易周打算一个人出去很有意见。

    “我陪你。”她放下手头一箩筐的公务,就要跟着江易周走,江易周赶紧拦住她。

    “别了别了,你还是好好工作吧,这些事情囤一天, 就做不完了。”

    江易周可不想自己下乡一趟,回来还要陪着江易雅处理公文,那她岂不是在疯狂加班?

    前段时间加班也就算了, 创业嘛,初期哪儿有不忙的?尤其是老板,绝对特别特别忙。

    现在她都有员工了, 还忙什么忙。

    江易雅以为江易周是在关心她, 有点儿感动了, 倍觉鼓舞,看江易周的眼神都变得温和了许多,减少了加班加出来的怨气。

    “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出门真不行, 要不叫大姐过来?”

    “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要去找上官温苒, 到时候让她陪我也一样。”

    江易周直接一个果断的拒绝,谢叶瑶对她更紧张, 到时候就不是“微服私巡”,是“皇帝出行”, 怕不是要带一个旅的人。

    “上官娘子最近很忙啊。”

    江易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丝丝幽怨。

    听错了?

    江易周仔细看了一眼, 没错,是幽怨,就像是好朋友撂下自己,跟别人去玩的那种幼稚的幽怨。

    “你和上官娘子倒是相处的不错,但是大家都有事情要忙,互相体谅体谅吧。”

    江易雅当然体谅了,她要是不体谅,她早就闹了。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放江易周离开了。

    江易周知道,江易雅对那些才女,特别崇拜,她自己也写得一手好字,或许这就是惺惺相惜吧,反正她不太理解。

    江易周先是骑马往上官家走,到了地方,将马暂时放在上官家,自己和上官温苒直接走路前行。

    到城门口附近,租了一辆驴车下乡。

    骑马出城并不安全,目标显眼,而且也违背了她想要下乡的初衷,看见一个骑马身穿绫罗绸缎的娘子,任谁都知道这人身份不凡,不可得罪。

    到时候招待她如同招待贵人一般,哪里会暴露自家真实的情况?

    “虽说出去确实该做些伪装,但是城、成娘子,咱们打扮成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上官温苒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有些不太适应,她手腕处已经被磨红了,一天下来,不知道会不会磨破。

    贵女娇嫩的皮肤,确实无法适应真正平民穿得衣服的料子。

    不光穿了粗布麻衣,江易周还将头上的首饰换成了粗布条,脸上涂了黑粉,故意点了几个痘印和痦子,打扮得那叫个低调。

    身上没有一丝亮色不说,容貌也平平,凡是露出来的肌肤都黑了不止一个度,浑身上下只有黑亮的头发和身段比较好看。

    这才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普通人家的女子也有比较爱惜头发的,一点儿不突兀。

    “你忍着些吧,适应适应,以后会经常有这种事情,还有,记得把蹭掉的粉涂好。”

    江易周完全不觉得过,她还觉得破绽太多呢,尤其是上官温苒,这个真正的贵女,她身上的气质就不像是一个普通农女。

    让她驼一下背都不会驼,好在穿着打扮没有问题,不然能叫人一眼认出出身不同来。

    两人说了两句话,驱赶驴子的车夫开始询问两人的身份。

    江易周说自己是去探亲的,原本是流民,现在终于落了脚,去认认门。

    “怪不得大冬天还探亲,原来如此。”那车夫用一种了然的语气说着,江易周发现他还不停往自己和上官温苒的手上看。

    出了城,上来一堆坐车的农家妇人和娘子,她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挎着一个小提篮。

    提篮大多用布盖着,看不出里头买了什么,只能看见鼓鼓囊囊的,可见她们来一趟城里,收获颇丰。

    江易周看看自己和上官温苒空空如也的双手,怪不得那车夫觉得她俩不对劲,谁家逛亲戚竟然不带礼的!

    不仅如此,她们还是从城里上了车,城中上车和城外上车价格不同,贵了一个铜板。

    别看只是一个铜板,对于勤俭节约的农人们来说,这一个铜板够买很多东西了。

    之前她上车,发现车上人不多,还以为是冬天,大家不愿意出门,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江易周暗道还是对这个朝代不了解,她以前穿越的世界,大多是现代科技较为发达的时候,有古代,但古代也大多是贵族阶级,没有流落到底层过。

    因为小说的内容,大多发生在高位,只有吃饱喝足的人,才能整天想着谈情说爱。

    大家都爱看有钱人的波澜壮阔,谁爱看穷人的柴米油盐啊。

    江易周眼珠一转,惊叫一声,“完了,我把东西落下了,表姐你等等我,我回去拿一下,我脚程快,很快就能赶上来的。”

    她说罢,跟赶车的车夫说了一声后,直接跳下了板车,往城门而去,大步向前,那动作说不出的潇洒。

    还快,上官温苒都没反应过来,板车上就只剩下她,和一群好奇望着她的大娘与姑娘了。

    上官温苒被看得脸上泛红,平生第一次,她生出了想要当场钻地缝的冲动。

    自信如她,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但是她要怎么跟人解释,自己装扮成这样,却忘了最主要的东西呢?

    江易周能发现的差别,上官温苒自然也能察觉到。

    提篮是妇人们进城的必备之物,她们不会闲得没事干,跑老远的路,还花钱,往城里一趟,往往她们是为了买东西。

    有时候买得多,还会背着背篓,又或者干脆推着自家的小板车。

    反正不会有一个人,是空着手来,空着手走。

    在上官温苒快彻底红温之前,江易周回来了。

    江易周不知道打哪儿弄出来两个看上去很沉,拎上去更沉的提篮,上官温苒接过来的时候,差点儿手一滑,把东西扔出去。

    还是江易周拖住,帮她放好。

    什么东西?上官温苒眼神询问江易周,江易周让她悄悄掀开看看。

    她掀起布的一角,看了一眼就盖上了。

    别的东西她没看清楚,但是放在上头的两把精铁匕首,她看清楚了。

    怪不得沉,精铁之物,削铁如泥,其重近乎石块,小小的提篮放两把,不沉才怪。

    里头还有别的,看上去像是墨块以及纸笔,除了墨块,其他东西都挺轻的。

    江易周也是回城才想起来,她们下乡肯定要记录一些所见所闻,人的记忆哪儿有纸笔记录好用啊。

    所以不带纸笔可不行。

    看见她们拿了提篮,与自己无异,几个比较爱说话的大娘主动过来搭话,她们的话题,就是道路。

    说起以前去清江城的路没有这么好走,路上全都是坑,有时候下了雨,一不小心踩一脚,摔到泥水里都算好运,有的直接摔断了腿,人躺在泥水里半天,去了半条命。

    又说起清江城多出来的那些规则,和之前上官温苒听说过的差不多,大娘们觉得,走中间那条路,一定会砍头。

    由此得出,清江城的城主比较喜欢出行,所以路修得不错,但是脾气很差,不能轻易招惹,否则会直接带走修路,或者当街砍头。

    流言蜚语,真是越传越离谱啊。

    上官温苒听得时候,一想到故事主角就在身边坐着,就有种想笑的冲动。

    而被大娘们认为很不好惹之人的江易周,则笑得特别开心,还跟大娘们一起吐槽“城主”设定的规则太奇怪了,简直多此一举。

    贵人们好像都有那个大病,臭规矩一箩筐。

    第056章 闻冷

    这一路上官温苒都听麻了。

    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 甚至还被人肯定,这种场景,上官温苒活了二十年, 就没见过。

    而且说坏话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而被说坏话的则是一城之主,一个手握大权的一地之主。

    上官温苒下车的时候,人还有一点儿恍恍惚惚,满耳朵都是大娘说江易周不好惹, 爱杀人的谣言。

    如果江易周真的如大娘所说,那么大娘,以及这一板车上的人, 还有她们村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人头落地。

    大娘下了车, 还特别热情的想要帮江易周带路, 帮她找到亲戚住处, 别江易周笑着拒绝了。

    因为大娘,又浪费了一会儿时间。

    上官温苒提着提篮的手都快累得没知觉了,大娘才放开江易周, 恋恋不舍地走了。

    “没想到, 成娘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上官温苒是真的惊讶了, 她没想到江易周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不过是随便说两句话,算不上本事。”

    “我就不行。”

    上官温苒很少会说自己不行, 但这件事是真的不行。

    让她去跟陌生人谈天说地,面不改色听陌生人说自己的坏话, 甚至还迎合一二,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能忍常人不能忍, 谁来了不得说一句,江易周此女天生不凡。

    江易周都要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上官温苒在她眼里是个大能人,被这么个大能人夸奖,实在是让人很难不飘飘然。

    好在江易周这人,最为人称赞的一处优点,就是她有自知之明。

    她立马换了个话题,“要去田里看看吗?”

    上官温苒立马点头,她们此次来的主要目的,一是看撘炕的情况,二就是看看田里的情况。

    冬日肃杀,万物沉眠,田间地头看不见一丝绿,也就只有靠近山林的地方能瞧见一些常青松的身影。

    地里没有庄稼要伺候,自然也没什么人,两人很顺利地逛了一圈,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反正江易周给上官温苒准备的本子上,已经被上官温苒记满了文字。

    “比起毛笔,还是墨笔更为好用。”

    上官温苒写东西的时候,想起了她在学堂看见的墨笔,其实就是木条烧了一头,划在东西上漆黑,再打几张木片配合使用,可以快速记录东西。

    江易周摇摇头,“墨笔和木片不好收录,很容易刮花字体,纸和笔才是记笔记的首选。”

    如果有现代的铅笔和记事本当然更好,可惜铅笔没那么容易造出来,尤其是蹭一下不会花掉的那种。

    “说得也是。”

    上官温苒看见过那些学生,有时候会互相之间借抄笔记,就是因为自己记* 得太急,一不小心花了,看不清字迹了。

    “记好了?咱们去下一块地。”江易周见上官温苒停笔,抬腿要继续向前,没想到被人喊住了。

    “站住!你们是谁?”

    江易周转身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布衣短打,头发高高束起的女郎,瞧着十五六,年纪不大,背上背着背篓,手上还攥着一把砍柴刀。

    似乎是个上山砍柴的姑娘。

    江易周立马将在板车上的借口说了出来,找亲戚的流民。

    她还向那姑娘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提篮,证明她们是拿着礼上门。

    那姑娘并没有马上相信,而是又问道:“既然是来串亲戚,那为什么不去村里,反倒在田间转来转去?我老远就看见你们俩了,你们还拿出纸笔记东西!”

    能拿出纸笔的人,不可能家境不好,这是姑娘上前询问的主要原因。

    江易周懂了,这还是她的锅,她让清江城的娘子们都看见了纸笔,而且让她们了解到,纸笔的价格。

    现下纸笔卖得很贵,非常的贵,平头百姓绝对承担不起太多。

    纸笔的造价其实算不上高,破木头烂渔网,一切有纤维的植物都能经过加工变成纸,区别在于好不好用。

    笔更是简单,拿根木条,绑上些动物毛发就行,区别在于吸墨能力如何。

    质量上乘的纸笔自然贵,人工材料都很贵,可普通的纸笔,不至于普通人连见都没见过。究其原因,是纸笔被高层贵族垄断,相当于知识被垄断。

    “你知道清江城内有一处学堂吗?”

    江易周何许人也,圆人设的话,那是张口就来。

    上官温苒听得都想给江易周作诗一首,称赞她的机智了。

    “学堂?是那处女子学堂吗?”姑娘眼睛一亮,有些向往地问道。

    江易周发现,这位姑娘的眼睛很好看,像是林间小鹿,清澈而明亮,带着天然的无辜感。

    “嗯。”

    “那你们一定是学堂的学生!你们没有穿学堂的衣服,我没认出来。”

    江易周没想到,一个身份,就可以让一个本来对她们满是戒备的人,放下戒心,以友好的态度相对。

    “也不能随时随地穿学堂的衣服吧,我们是在完成师长布置的作业,你知道作业是什么吗?”

    “知道知道!我去上过公开课,那位尉迟老师也给我布置了作业,等下一次公开课,我会将作业给尉迟老师看。”

    姑娘说话时笑弯了眉眼,露出了小虎牙,之前她戒备盯着江易周两人时,那虎牙都带着攻击性,现在看上去则特别可爱。

    小姑娘真的是防备心太轻了。

    上官温苒不太赞同地说道:“你这就信了我们是学生,不多问问了?”

    万一她们是骗子呢!

    “其实我刚刚就有些猜测,你身上有一种感觉,和学堂里的师姐们一样,特别的文质彬彬,对,文质彬彬!”

    小姑娘害羞得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看着上官温苒的眼神里满是向往,她想要做这样的人。

    上官温苒没想到,到头来,其实是她那一身文人气暴露了她们不是普通农女的事实。

    “腹有诗书气自华,温娘子一身气派,常人难以媲美,在下自愧不如。对了,不知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们姐妹俩,中午还不知在哪儿用膳落脚呢,若是娘子家中方便,可能去叨扰一二?”

    在江易周不要脸皮的接近下,小姑娘告诉了她们自己的名字。

    她姓闻,名叫闻冷,父亲是猎户,早两年被山上大虫叼走没了,现在家中只有寡母一人,家在不远处,她母亲是一名村里唯一的医者。

    村医,也就是赤脚大夫。

    这还是江易周第一次听说民间女医,正儿八经的大夫,而非接生婆与巫一类,当即使出浑身解数,跟着闻冷回家了。

    不仅如此,她还定下今天晚上就借住闻冷家。

    上官温苒全程沉默,看着闻冷一步步被江易周忽悠得答应了一连串事情,心中对闻冷有点儿傻乎乎的印象加深了。

    闻冷家距离村里有一段距离,占地倒是挺大,房子建得很气派,足足三间上房。

    用得还是青砖,虽然能看出有一些岁月的痕迹在上面,但是这样的房子,别说在乡下,就是在清江城中,也算得上是一处好院落。

    普通人家可盖不起。

    “我外祖父曾经是一家大户人家府上养得府医,后来那户人家的家主得罪了权贵,一家老小被发配岭南,外祖父便脱离了那户人家,出来自立门户。”

    闻冷大概是看出江易周隐藏的疑惑,为她解释了一下房子的由来。

    能自立门户的大夫,肯定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那攒下钱来盖大房子,也是理所应当。

    “原来如此,你外祖父看来是一位名医,现在还在清江城中治病救人吗?”

    江易周有些好奇地问,她主要是看这位闻冷小姑娘天资也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家庭背景,却没有被送到学堂去上学。

    闻冷摇摇头,“我外祖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从未见过外祖母,也不知道还有那些外祖家的亲戚,后来我娘招来了我爹做上门姑爷,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

    她说得这些话,村里人都知道,江易周出去稍微打听一圈,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版本的话。

    与其等到时候,江易周听见其他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不如现在从她口中,知道一部分真相。

    江易周一听就知道,又是一段漫长时光里的纠缠。

    到了大门前,闻冷推开门直接进去,扯着嗓子喊道:“娘!我带两个朋友回来了!”

    声音震得江易周耳朵都有些疼了。

    从屋里徐徐走出一个身材瘦弱,木着脸的中年妇人,她看见闻冷便点点头,完全没有理会江易周两人的意思,转身又回了屋里。

    闻冷像是没看见她娘的冷漠,或者说是毫不在意,她招呼江易周两人坐下,不知道从哪儿寻摸出些茶叶来,泡了一壶。

    又是烧水又是洗茶具,中间还记得不停同江易周说话,可忙坏了闻冷,头顶都出了一层汗,大冬天热红了脸。

    江易周和上官温苒什么都没说,她们是闻冷的客人,只需要做一个客人做的事情就行,那就是接受主人家的招待。

    江易周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一股子说不出的苦味,特别像是熬煮过头的中药汤。

    想着这院子里不时飘来的阵阵药香,江易周放下茶杯,实在是喝不下去。

    她最讨厌喝汤药!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

    上官温苒倒是挺喜欢这个药茶的味道,前朝贵族们泡茶,并不是纯泡茶叶,而是做成茶饼后,磨碎了,加上各种调料去煮。

    她觉得此刻颇有些复古意味。

    等闻冷坐下来的时候,杯中茶已微凉。

    天色正好,快要吃中午饭了。

    江易周还以为会是闻冷区做饭,刚刚闻冷干活儿的模样,好像家里家外都是她干活似得。

    没想到到了午饭时间,从外面进来一个熟人。

    正是在板车上,热情与江易周交谈,最后还打算拉着江易周去帮忙找她的“亲人”的大娘。

    大娘姓王。

    王大娘空着手过来,身上围着粗布片的围裙,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阿冷,今日想吃什么?可有猎来?”

    “王大娘,我上山逮了几只兔子,中午做兔肉吧,蒸馒头,院子里有菘菜,随便摘来用便是。”闻冷心里早就有了想法,一连串说了出来,最后还冲王大娘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今日有客人。”

    王大娘看见江易周和上官温苒,哎呦一声,“这不是巧了吗?原来两位是闻家的远亲啊!阿冷,闻大夫怎么不出来啊?”

    闻冷不太习惯说谎,对王大娘的远亲猜测,红着脸没搭话。

    等王大娘问她娘在哪儿,她才说在屋里。

    “我娘最近比较忙,有不少药材要炮制。”

    第057章 好人

    到了秋冬之际, 人容易伤风感冒,大夫就成了最忙的人。

    不过江易周觉得那位闻大夫,可一点儿都不像是忙得不理人的模样, 更像是懒得理人。

    王大娘显然比江易周更熟悉闻大夫,闻言便知今日闻大夫心情不好,并不想搭理人,于是没说其他,拎着兔子就往后厨去了。

    等她走了, 江易周跟闻冷解释了一下,她们怎么和王大娘认识的。

    “原来是在板车上一起回来村里,真是有缘, 王大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如果没有她,我可能都没法长这么大, 她手艺特别好, 中午两位娘子可以多尝尝她做得饭。”

    闻冷知道来龙去脉后, 没有深问的意思,甚至没有想要去打听打听,江易周之前所说的, 来乡下做作业是要干什么。

    她只是热情地招呼江易周, 之后一定要多吃两口饭菜。

    坐着实在无聊, 上官温苒提出想要看看闻冷的作业,这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可以顺便问问闻冷,为什么不去城里学堂上学, 而是只蹭公开课。

    公开课十天一次,是江易周提出的建议, 尉迟鸣玉同意了。

    上官温苒来的时间短,还不太懂公开课是什么,江易周给她解释,说只当做以前圣贤们在国子监或其他学堂之中的讲学活动,她就明白了。

    上官温苒因这事儿,觉得她对清江城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

    她没有见过面对平民百姓展开的讲学活动,提出这个建议的江易周很厉害,答应下来的尉迟鸣玉也很厉害。

    “我可以讲吗?”上官温苒突发奇想。

    江易周连忙点头,“当然可以,有学之士皆可登台,你同鸣玉说一声便可,到时候提前告知我,我也要去。”

    上官温苒重重点头,还没有开课,就有人提前预订位置,她一下子对公开课期待起来。

    说了两句话,闻冷将她的作业拿了过来。

    那是几张纸,纸上规规矩矩抄写了一行字。

    那一行字说不出有没有风骨,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死板,墨迹分布不均,但一想到这是印上去的,上官温苒瞬间将那些缺点抛之脑后。

    她接过闻冷的作业仔细看,江易周则暂时在旁边发呆。

    江易周想起来了她之前的一个纠结,那就是到底先拿出雕版印刷,还是直接一步到位,拿活字印刷出来。

    最后她的答案是,什么适合用什么。

    大量印刷基础认字书籍的时候,雕版印刷最好,而像是这种公开课的问题印刷,自然是要拿出活字印刷。

    上官温苒手中纸上的字,运用的技术,算不上是真正的活字印刷,而是类似于刻章,刻完之后一个个排好,再印下去的操作。

    操作流程原理和活字印刷极为相似,可本质不同,暂时没法形成规模,活字印刷拿来大量印书,并不合适,现在家里有书的人都少,能运用活字印刷印书的人更少。

    不如雕版,可以一套雕版走天下。

    至于外人看见这一套流程,会不会联想到活字印刷的恐怖,那就想多了,完全不会。

    最多说一句,江城主有些奇思妙想,竟然想出让刚认字不久的学生,去刻字的想法,还能废物利用,不浪费学生们刻出来的章。

    发展需要一点点灵光,在灵光出现之前,事物已经摆在了人前,没有一点灵光,任谁都想不到,活字印刷对文化而言,意味着什么。

    江易周思绪回笼瞬间,上官温苒也看完闻冷的作业了。

    本以为是沧海遗珠,但没想到,遗珠有些问题。

    说实话,闻冷的字迹,已经超过许多学堂的学生,可见她平时练习有多刻苦。

    练字是最能看出一个人刻苦与否的事。

    但读书一途,光刻苦,没有用。

    多多少少需要一点点聪明,准确来说,是读书的能力。

    江易周不明白上官温苒为什么看完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接过作业也看了一眼,同样沉默了。

    现在的课本,肯定不能喝现代时期的课本相比,现在的课本,句读都很少出现,圣贤书要怎么理解,全看老师如何教,老师不行,学生多聪明也得当个文盲。

    自学?自学不了一点。

    因此,读书对学生在读书的能力,要求很高,闻冷显然没什么读书的能力,她对圣人名句的理解,非常浅薄且刻板。

    就是那种,老师教什么,她会什么,老师怎么教,她怎么写。

    “记性很不错,这些内容,都是公开课上讲过的内容吧?”

    真的很明显,江易周甚至觉得自己刚刚看得不是答卷,而是一份课堂笔记。

    闻冷显然很清楚自己读书的能力有问题这一点,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太笨了,读书读不好,让二位娘子见笑了。”

    “这不是读书读不好,是人各有强项,各有天赋,况且这书,真的太难学了,让我自己学,我也看不懂。”

    江易周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想着之后要不先把改革教科书提上日程呢?

    闻冷以为江易周是在安慰她,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成娘子你好有趣啊,等之后我去城里,可以找你一起玩吗?”

    “行啊,不过你不能忘了她,温娘子也很喜欢你。”

    江易周一指上官温苒,上官温苒将作业交到闻冷手里,点了点头,“现在没什么事,你对这题有哪里不懂,我给你讲讲?”

    上官温苒是想着之后自己要开公开课,到时候也要讲课,现在先试试看,自己有没有教书育人的能力。

    闻冷记性不差,智商正常,就是读书的能力有限,属于偏科严重,让她学那些特别注重感觉的文学肯定不行。

    就是让她背书她能背,但是让她写诗作词,她的反应跟后世现代人的反应差不多。

    只会说哇!好厉害!的程度。

    江易周旁听了一会儿上官温苒讲课,发现上官温苒是个鼓励型老师,她脾气还挺好,而且因为她涉及面非常广,讲课时,各种知识点张嘴就来,听她讲课真的是享受。

    而且她还会针对学生的特长,引导学生的学习方向。

    比如闻冷显然是个理科生,上官温苒就干脆不细讲文了,直接开始讲述一些类似于科学原理的知识。

    闻冷在这上面天赋惊人,常常举一反三,学生学得快,态度好,老师自然上课很上头,等王大娘饭菜做好摆桌后,她们俩还没结束教学。

    上官温苒都灌了一大壶茶进去了。

    “等吃完饭再讲吧,闻娘子,可要叫伯母来用膳?”

    闻冷如梦初醒,她现在看着上官温苒的眼神都能放出光来,听江易周说话,反应都慢了一拍,好半晌才点点头,说自己去叫母亲。

    等她进了屋,王大娘也盛了小半碗肉走了,江易周发现她那一碗肉很少,大概就够她两口吃得。

    除了肉,还有那种只放了一点点白面的馒头,王大娘拿了三个。

    她至少蒸了三十个。

    闻冷出来时看见王大娘要端着饭菜离开,赶忙叫住王大娘,又给她塞了两个馒头。

    “大娘,辛苦你了,今日饭菜足够,多拿些回去,给大丫二丫吃。”

    闻冷恨不得再给王大娘盛一碗肉,王大娘见状死命拒绝,出了院门赶紧跑走了。

    “王大娘是个好人,之前我们家中困难时,王大娘白给我们做了三四年的饭,现在也不要钱,只拿回去一点点饭菜。”

    或许在普通农家眼中,那一点点肉菜就够珍贵了,但在闻冷看来,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报酬。

    江易周刚要说话,门被推开,闻大夫出来了。

    她冷着脸,去厨房端了托盘,上头已经放好了一份饭菜,端上就进了屋,全程看都没看客人与女儿一眼。

    “抱歉,我娘她最近病了,病得很严重,她不是故意无礼。”

    第058章 大雪

    之前闻冷没有解释, 现在她也觉得自家娘亲有些太过分了,不得不开口解释一二。

    江易周摇摇头,“没事, 伯母是得了什么病?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见江易周和上官温苒是真的不在意被冷待的事情,闻冷心里很是感动,她原本在村中有几个好友,后来那些好友都远离她了。

    就是因为她娘亲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古怪, 她们不敢来她家,而她又得想办法赚更多银子,为娘亲看病, 忙着上山,关系因此生疏了下来。

    “自从外祖去世,娘亲就一直郁郁寡欢, 后来她教导我学医, 我太笨了, 根本学不会,她就更难见笑颜,上一次我看见她笑, 已经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了。”

    闻冷说起这事儿, 满目挫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学医,明明她能背下医书, 却怎么也无法感受人的脉,无法将人的脉象跟医书上记录得对在一起。

    对不上也就算了, 她还会误诊,这样的大夫, 放出去治人那是要治死人的。

    “娘亲说过,她宁愿医术断绝在她手上,也绝不会让我出去害人,闻家不能出庸医。”

    闻冷头低地快要埋进自己的胸口了,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怜。

    “那你娘,想没想过收徒啊?”

    江易周都忍不住为闻冷出谋划策了。

    闻冷点点头,“当然想过!可是我们附近的村子,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学医,很多人说我娘之所以父母双亡,丈夫惨死,都是因为她命不好,怕她教出来的徒弟,会跟她一样。”

    “这里的人不愿意,别处自然有人愿意,清江城那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合适学医,又不会顾忌这些子虚乌有之事的人吗?”

    江易周有点儿想要将闻冷和她母亲带到清江城去了。

    闻冷是个很明显的工科人才,这种人真的很少见,现在的教育体系,根本无法筛选出这一类人,只能靠这一类人的天资自己出头。

    江易周缺人才缺的很,她不能眼看明珠蒙尘而无动于衷。

    至于闻冷的母亲,那也不是个普通人,能以女子之身,在这个时代学一身医术,明明名声不好,却还会有人上门来帮她,村里人也不敢仗着所谓的“名声高地”,将人赶走,霸占房屋田产,可见闻冷医术十分高超,当地人根本不敢动她。

    闻冷听到清江城三个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娘她不愿意去清江城,以前,娘在那里长大。”

    闻家有医术,她外祖将医术全数传给了她娘,不知道有多少人酸,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她娘听了太多那样的话,实在是不想再回去听了。

    江易周明白了,这是因为那一小拨人,对整个清江城都有心理阴影了。

    其实这个村落也没什么问题,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地,还能去山林那边采药,关键还有人来做饭,每天只需要做自己的老本行。

    这位闻大夫肯定很喜欢这里的生活,至于那些对她抱有偏见的村民,因为她的医术,谁也不敢得罪她,再看她不顺眼,也不能让她听见一点儿不好的话。

    之所以会得病,不爱笑,可能是因为亲人都没了,女儿也没法继承她的医术,让她压力很大。

    江易周大概了解后,就打算回去找白竹说一声,白竹认识的医女比较多,那些医女里,有不少是采药女出身,想要找个正经大夫当师傅很难,闻大夫愿意,完全可以在这里开个中医学堂了。

    各方面的学堂都开一开,过不了多久,她就有无数新鲜的小韭菜可以割了。

    江易周想想都觉得美,只是这些打算都八字没一撇,她也就没有同闻冷说,只安稳闻冷,车到山前必有路。

    下午江易周两人没闲着,出门打算挨家挨户去看炕。

    美名其曰是很好奇这个新鲜对象,先看看效果如何,如果真的很好,她们回去也要说动家里撘炕。

    “我听那些撘炕的人说,现在撘炕有些晚了,搭上的炕要用更多柴火熏干,不然当天都搬不进来,过些日子更冷,要是下了大雪,人就难捱了,要是你们家里想要撘炕,可得趁早啊!”

    巧得是,第一家就是王大娘家,她家有一间上房,左右两间厢房,住着她的儿子儿媳们,院子不小,房子也挺多,可住了一大家子人,照旧是拥挤得很。

    他们家里只有上屋撘炕了,给王大娘老婆婆用着,家里几个小孩一起,今年撘炕的任务紧,人手不够,只能勉强保证一家一炕,实在是冷的时候,也能一起人挤人扛过去。

    从王大娘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她对家里的炕非常满意,说做饭的时候的热气,就能维持到后半夜了,等后半夜起夜时添一把柴火,足够暖暖和和睡到第二天。

    江易周又走访好几家,得到的反馈大多都不错,有零星几家则是抱怨,炕要特意烧柴火,这几家都是家里人少,做饭用不了大灶的那种。

    这次走访结束,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的人,从上官温苒换成了江易周。

    江易周啪的一声合上暂时用针线装订的本子,眉眼满是终于干完活了的解脱。

    她看了眼天色,有些想要现在回城。

    “太晚了,不是说要在闻家住一晚吗?”

    上官温苒一眼看出,连忙阻止江易周想要披星戴月回城的打算,她跟着江易周走了一天,可算明白为什么江易雅之前跟她说,最累的事情就是盯着江易周。

    江易周有时候是真的很莽,想去哪儿去哪儿,说去哪儿就动身,如果不及时阻止,真的能干出许多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比如说好要借宿,结果临到头非得抹黑跑回清江城。

    她们连一匹马都没有,现在回去,那真的是要靠双腿走回去,乡下地方,哪怕是想要雇牛驴之类的,都没有人愿意。

    怕她们带着牲畜跑咯。

    江易周最后放弃了回城,不是因为其他,是因为晚上下雪了。

    上官温苒第一次在农家院子里度过下雪的夜晚,她被冻得手脚发麻,脸色铁青,睡也睡不着,只能坐在炕头,身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江易周坐她旁边,笑话她体质太差。

    “虽说文章写得好,是一份了不得的本事,但身体不好,写多少锦绣文章,也会被冻死啊。”

    上官温苒抬头,看着笑眯了眼睛的江易周,突然有点儿想咬牙,不是被冻得,是被气得。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江易周是这种性格!太促狭了吧!

    “我、我体质不好,所以此前没有练过武,真是惭愧,等回去一定要好好练练。”

    君子六艺,射与御乃是根本,上官温苒当然学过,骑马射箭不在话下,但是真正的练武,不是这些,而是要练出内力来,才能真正抵御严寒酷暑。

    而且上官温苒确实疏于锻炼,她骑马太久会累,射箭拉不开大弓,只是练个架子。

    江易周也没法帮忙,只能又给上官温苒盖了一层。

    说话间,闻冷从外头抱着被子进来了。

    “这是去年新做得被子,里头有一层羊皮子,是我去年上山猎来的几只山羊拼得,如果温娘子不嫌弃,先盖着吧。”

    那被子颜色灰突突的,相对于农人们常穿得麻衣来说被面的罩子倒算得上是好料。

    “多谢,她都成这样了,能取暖就行,哪儿那么多挑剔的地方。”

    不等上官温苒开口,江易周先将东西接了过来,把上官温苒身上一层又一层的东西扒掉,只剩下最薄的被子,上头盖了上着羊皮子被。

    上官温苒都没反应过来,身上就一冷,随后很快就暖和起来,比之前盖那么多被子还要暖和。

    为什么会这样?

    “成娘子知道要怎么用这羊皮子被啊。”

    上官温苒的疑惑,由闻冷解答了。

    “这羊皮子被不透风,所以里头不要盖太多,若是自身不能发热,里头也是凉的。”

    闻冷说着,爬上炕来,找了个角落躺下,炕不是很大,三个人平躺开来,基本上就满了。

    “伯母呢?”

    江易周想着今天晚上实在冷,别把人给冻着了。

    “阿娘也有皮子的被,还有火盆,睡在我们以前冬天住得房间,一点儿都不冷,现在才刚下雪,等化雪的时候才冷。”

    闻冷不光不冷,她躺下后还嫌热,将身上的被往下拉了拉,露出穿着亵衣的胳膊来。

    上官温苒一脸羡慕,怎么就她这么怕冷?武功可真的是太神奇了,尤其是内力。

    闻冷也练过武,是很简单的心法,配合着猎户一些捕猎的本领一起用,很是好用。

    “明日化雪,不如我先回清江城,然后找人来接你?”

    江易周问上官温苒,上官温苒一咬牙,晃了晃头,“不用,我明天能回去。”

    江易周见她坚持,也就不说别的了,一场雪不至于把上官温苒冻成什么样。

    只是偏南的清江城都下大雪,降温降到需要人拿出最厚的冬衣过冬了,更北一些的地方呢?

    江易周现在想得,是京城如何。

    京城,一场大雪让这座城池披上了一层素装,这种天气,贵人们都想要出门赏雪,不怕冷的直接就出发了。

    他们在雪地里开文宴,在一起玩乐,笑声似乎能驱散空中的寒冷。

    却无人在意,在京城之中,有不少尸体,冻僵在街头巷尾,甚至连皇宫之中,都有两个宫人守夜,一夜过去,冻死原地。

    接下来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渐渐地,京城之中也没有贵人出门赏雪了,大家都老老实实关上门,如非必要,绝不出门。

    到了年底时分,大长公主上奏,请求皇帝到望天观,主持祭天大典,以求上苍,减免灾殃。

    此奏折一上,大庄上下哗然,此刻身处南地的官员才惊觉,北地竟有这么大的灾祸。

    雪灾,极寒,已经造成大量百姓死亡,等明年开春,雪水融化,尸体腐烂,那些被大雪封山导致无人进入的村庄,将沦为一片死地,进而有可能生出瘟疫来。

    人不能再死下去,否则北地就没人了,天灾也不能持续下去,不然想要救人,想要帮忙收集尸体,都无法进入受灾之地。

    还有一批离京城较近的百姓,成为灾民,在不下雪的时候,直接到京城避难了。

    京城贵人多,他们赌一赌,或许有活下去的机会。

    得到皇帝即将开启祭天大典消息的江易雅,这才发现,京城已经陷入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她想要问李凝香,为什么不同她说,但她知道,李凝香能送出宫的消息,都是大长公主同意的,大长公主不同意,她无法从李凝香口中得知任何事。

    “北地若是极寒,那北方的蛮族肯定不会老实,镇西军……”

    江易雅说着,看向了在她对面坐着,正拆了信看信的江易周。

    信是诗琴送上来的,从南边送来,是江盛的亲笔信。

    “过年他不打算回来了。”江易周听到了江易雅的话,她将手上的信随便一扔,那信精准地飘到了江易雅的书桌上,正巧落在江易雅手边,“他想将伯母接过去,你的意见呢?”

    江易雅摇摇头,“母亲最近郁郁寡欢,听说父亲在长州救了一寡居妇人,接到身边照顾,母亲过去,恐怕会更难受。”

    “依我看,正好给伯母找点儿事做,她没事做,整日思念大堂兄和二堂兄,也不是个法子,最近她又喊你过去训话了吧?”

    第059章 北地

    江易雅抿了抿唇, 嗯了一声。

    “长辈的教诲,身为小辈,理应听着。”

    江易周从鼻尖发出一声嗤笑, 像是在嘲讽江易雅口不对心。

    “你不愿意,我可非送她走不可,到时候你要因此与我争吵吗?”

    江易周表露出她的态度,那就是一定要将于秋月送到长州去。

    江易雅当即摇头,不解道:“为何?”

    江易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会因为此事与江易周争吵,她只是不明白,为何要将于秋月送走。

    要说于秋月在清江城碍着江易周的事了, 那也不至于,最近这段时间,于秋月几次三番请江易周去见面, 人都没走到江易周跟前, 就被底下人给打发了。

    江易周明确说过, 不想见于秋月。

    她之所以要送走于秋月,是因为这样能让江盛不高兴,也能让于秋月不高兴。

    还能让那位寡居妇人不高兴, 他们都不高兴, 江易周就高兴了。

    “你我在此兢兢业业, 每日批改公文到深夜,辛苦不已, 他却在外逍遥快活,我实在是羡慕嫉妒。”

    同样是打江山, 江盛可以左拥右抱,放言一句, 就有无数人才相投,自己平日里做不了太多事,大把时间可以风流。

    而她,每天像个勤恳的牛马* ,清江城里里外外一大堆事情,尉迟鸣玉发出去的邀请那么多,最后只有两位过来相投。

    导致她手头还是处于无人可用的状态,真是叫人越对比越恼火。

    江易雅无奈摇头,“你觉得我信吗?”

    “放任江盛在长州,若是生出个庶子来,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江易周终于说出了她现在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她想要拿到老登的一切,必须保证两件事,一是江家的族人大多数站在她这边,二是江盛没有儿子。

    前者已经完全搞定了,清江城都是她的了,剩下的那些江家族人,只要没发疯,就不会与她对着干。

    除了清江城外,就是老国公的几个儿子,京城的那一支不必担忧,而江固,他绝对会很乐意看见江易周接手江盛的一切。

    想到这儿,江易周的食指动了动,江固,他还没有完全失去利用价值,她跟江固之间的账,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清算了。

    江易周这么说,江易雅就理解了,并且表示她会去说服于秋月,让她等明年天气暖和后,尽快启程去长州。

    “长州温暖,一路还都是官道,正好尉迟司马也要回去,不如就一起吧,赶在过年前让他们夫妻团圆,也算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一片心意。”

    江易周一刻都不想耽搁,现在就让于秋月走。

    外头天寒地冻,万一人冻出病来怎么办?

    江易雅想为于秋月说两句话,江易周则道:“我会安排好一切,最好最保暖的马车,还会让大姐派人去护送,这一路上,伯母可以将她所有仆从都带上,江家那些仆从,也都带上,这么多人伺候着,冻着谁,也冻不着伯母。”

    江易周像是要将所有她看不惯的垃圾,一起打包送走,态度里已经充满了迫不及待。

    江易雅没法在这件事上与江易周争辩,只能默默点头,心里想着要怎么说服于秋月。

    没想到她都没费什么口舌,于秋月一听说长州的情况,自己主动提及,要在年前赶到长州。

    江盛不回来,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不能再失去这个曾经与她恩爱无双的丈夫。

    于秋月的想法很好理解,江易雅还想再劝劝,不管怎么说,等天气暖和一点儿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于秋月听都不听,甚至江易雅如果拦她拦得紧了,她要骂江易雅,是不是藏有祸心。

    江易雅实在劝不动,也就听之任之了,在过年前,于秋月带着一群人,组成一条长长的车队出发了。

    这么长的车队,走在路上绝对没有不长眼的家伙敢主动招惹。

    于秋月一走,就要过年了,但是谁都没有过年的喜庆,主要是今年发生的事情有很多,大多都不太好。

    死了很多人,北地还受了灾,清江城因为有炕,冻死的人倒是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有些人是大雪压塌了房屋,直接被压死在屋中了。

    江易雅经手这些事,看得她心情沉重,再加上她一直在担心,原本应该在镇西军的旧友苏破玉,至今了无音讯,更是成日里忧心忡忡。

    江易周都看不下去了,让她实在不行,找谢叶瑶问问。

    “我之前寻大姐问过了,大姐说会帮我打听打听,只是她人在外面,镇西军距离此地太远了,她不一定能打听到什么。”

    从半年前就开始打听,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可见之后也很难找到苏破玉了。

    “或许是换了名字,我看军中的女将还挺多,冲着这个目标去找,总会有一些线索。”

    江易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觉得这几日江易雅的情绪已经明显影响到了她的身体健康。

    看看江易雅的黑眼圈,就知道她昨天晚上又没怎么睡觉。

    第二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者心里有事,江易雅就很容易失眠,之前白竹给她诊脉的时候就提醒过,不能老是熬夜,现在年轻,身子骨强健,还感觉不出什么。

    等以后年纪大了,绝对百病缠身。

    江易周还想让江易雅多给她干几年活儿呢。

    江易雅习惯了江易周对她身体,比她自己更上心的态度,闻言便清楚了江易周是在安慰她,让她别担心。

    “镇西军的女将确实不少,但大多数和大姐有关系,大姐没见过她,这真的很可疑。而且之前咱们不是谈论过吗?北地遇了天灾,更北面的蛮子绝对坐不住,他们的牛羊全都冻死了,人也冻死大半,肯定会举兵攻打大庄。”

    那些蛮子就只会抢东西,如同一个个强盗一般。

    “真是讨厌,为什么那些蛮子就盯着大庄打呢?”

    江易雅的话,让江易周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然后江易周说道:“是啊,怎么就总有蛮子刷新在边境呢?现在前朝抵挡他们,特意修建的城墙,都用不上了。”

    前朝抵挡蛮子的长城,而今在京城附近,北地则是京城以北,很大一片地方。

    怎么前朝那些蛮子会打到京城去,现在则只能在镇西军驻扎之地呆着了呢?是他们不喜欢在暖和一点的地方生存吗?

    这个问题,脸皮厚如江易周,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江易雅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蛮子粗鲁,毫无人性,若是大庄子民成其俘虏,下场极为凄惨,只希望镇西军能抵挡蛮子进攻,朝廷可千万不要忘了给镇西军运军粮军械,助镇西军守好边城。”

    “你觉得,朝廷能按时送去军粮军械吗?”

    “……”

    江易雅沉默了。

    皇帝都要请望天观帮忙,主持祭天大典了,人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寄希望于神明。

    江易雅简直不敢想,北方边城,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京城的人知道北方的威胁吗?凝香她知道吗?

    江易雅不确定,她也不能问李凝香。

    “清江城看上去很大,实则还是太小了,只不过我现在手下只有你们几个可用的心腹,想要掌控大一些的地盘,很容易消化不良,希望上天还能再给我一段时间,最少三年。”

    江易周一想到北面,也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的不安,来源于自身的火力不足。

    三年时间,应该够她培养出足够多的工科人才了。

    原本还打算外出寻找煤矿的上官温苒,正好碰上大雪封路,现在她和尉迟鸣玉是同僚,在学堂开课,教导学生。

    尉迟鸣玉培养的是未来的官员,而上官温苒培养的,是未来的科研人员。

    第060章 城破

    因材施教, 各有千秋,学术百花齐放,这是江易周定下的目标。

    目前看来, 距离目标达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般打天下,很少有人是白手起家,大多数开国皇帝身后都站着各世家大族,江易周出身江家,大庄数一数二的世家, 按理说她的开局还是相当不错的。

    可惜,她是个女子。

    家族不光不会为她带来好处,还会给她带来无尽的坏处, 其实不光是家族,说句中二的话,整个世界都与她为敌。

    换成别人早就心态大崩, 或随波逐流, 或愤然恨世了。

    也就江易周, 不光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还特别有兴趣的表示,游戏只有上难度, 才会让人感兴趣。

    这个冬天没有人过得舒服, 清江城事务繁多, 京城更是人人自危,北地的战报只传到了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手里, 京城的世家大族却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祭天大典顺利举办,却没有任何作用, 北地的雪花还是越飘越大,温度越来越低, 要不是清江城在入冬前四处盘炕,江易周简直不敢想,她会看见自己的子民死了多少。

    人死太多,会造成连锁反应,比如幸福度大幅下降,导致人出现绝望情绪,亦或者造成大量流民产生,领地人口如果流失过多,会直接导致领地崩塌。

    这都是江易周以前玩游戏时积攒下来的经验。

    经验是通用的,江易周担心的情况没有在清江城上演,却在北地上演了。

    风雪之中,有一支小队顶着风雪前行。

    他们身上裹着厚重的皮子衣服,脸上手上全都裹起来,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半眯着,努力分辨方向。

    找不到方向也没关系,至少找一处可以躲避风雪,安全过夜的地方。

    “前面有巨石,绕到后头去!”

    领头的人喊了一声,风雪之下,也能听出声音里独属于女子的柔韧。

    后头跟着的二十余人立马转向,牢牢跟紧身前的人,他们知道,一旦自己脚步慢了,掉了队,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绕了一大圈,可算是找到了一处还算干燥的地方。

    这一块石头斜斜立在山上,与地面相距最低的地方,弯着腰都进不去,最高的地方,则有三五个人高,足够他们选一处地方,安营扎寨了。

    “没想到竟然找到了这么好的地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弟兄们,别歇着,趁着这会儿还有力气,生火烤肉!”

    在领头人身后的女子一把将头顶的帽子揪下来,露出通红的脸,她脸上有冻伤,也有被热得汗,让她脸上又麻又痒,却也没法缓解,只能靠做事转移注意力。

    领头人也缓缓解开身上厚重的“装备”,没有大风吹过来,身上就没那么冷了,再捂下去,一会儿就会热出汗来。

    这种天气出了汗非常容易风寒入体,太要命了。

    领头女子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茂密且富有光泽,皮肤平整,是微微的小麦色,牙齿整齐,眼睛黑亮,一看就知出身优渥,并非寻常人家出身。

    副手安排好底下的小兵们干活,她则走到领头人身前,低声说道:“破玉,我们出来这么久,不知老将军他是否能等到我们的情报?”

    语气之中,难掩担忧。

    “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破玉眼神中的坚韧,像是千百年不化的坚冰,亘古不变。

    她永远如此淡定,好像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都不可能叫她动容半分。

    司徒菁嗯了一声,叹口气,一屁股坐到了一边,伸手往外头的雪地抓了一把,一团雪在她手心微微融化,她直接仰起脖子,吃下了手中的雪。

    未融化的雪团在口中冰凉刺骨,让司徒菁赶路赶得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了些许。

    “嘶,可惜没有酒了,那群蛮人吃喝上都粗糙得很,还是咱们北关城的千里烧够劲!”

    想起那入口后如一把刀,直刺胸口的酒,司徒菁随手抹去嘴边的雪水痕迹,绝对是雪水,不是口水!

    苏破玉是个很沉默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沉默不语,司徒菁的话没有得到苏破玉的回答,倒是有两个手头空闲下来的小兵,应和着司徒菁。

    这次出来做事,时间确实有些太久了。

    苏破玉侧过头,看向那刚被点燃的火堆,燃烧的燃料,是她之前从一家蛮族手里拿到的牛粪燃料。

    味道很冲,但在千里冰封的地方,它非常好用。

    “你多久没回京城了?”

    跟小兵们聊了两句,司徒菁又跑来烦苏破玉,她总是这样,特别喜欢跟苏破玉聊天。

    用司徒菁的话来说,苏破玉是个锯嘴葫芦,要是不跟她多说两句,苏破玉怕是会用沉默到底。

    时间久了,苏破玉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哑巴!

    苏破玉不想理会司徒菁,京城这个词与她已经毫无关系,她有生之年,必定是要在北地,闯出一番事业的。

    要不在北地名扬,要不在北地身亡,她的归宿就在这儿。

    京城与她何干?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太累了,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想起了自己在京城里的时光,那段时间里,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每天只知道习武。

    她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闺中密友,她们一起打马球,一起谈天说地。

    明明只过去两三年,她却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

    “破玉,有时候我挺羡慕谢叶瑶她们的,别告诉老将军啊,我只跟你说,这是秘密。”

    司徒菁在苏破玉面前什么都说,她知道苏破玉不会告诉任何人。

    苏破玉是个守口如瓶的人,而且她对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其中自然包括,她这点儿小心思。

    果然,苏破玉没有任何回复,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她说无聊。

    “哎呀,别那么看着我,在这儿可不就是无聊嘛,这已经咱们遇到的第三场大雪了,一个月不到,三场大雪,北地,此刻还有几个活人呢?一想到天地之大,只有咱们几个会喘气的活人,我就倍感无聊。”

    “北地很大,不是每个地方都下雪。”

    所以北地没有活人,这种话太夸张了,苏破玉听着总觉得刺耳。

    北地的子民,与其说是大庄的子民,不如说是镇西军的子民,这么多年,她祖父于此地深耕,而她也几乎将命奉献给了这片辽阔大地。

    东南西北四大军里,镇西军和镇南军规模最大,这些年来,军队出了不少事,镇北和镇东两军名存实亡,边防职责,基本上都被镇西镇南两军分走了。

    东面临海,海上除了一些不安分的小邻居外,并没有太多威胁,而更北的地方,蛮子进攻都不想选,实在是太冷了,人受得了,马都受不了。

    如果跑不动马,蛮子的战斗力能下降一半不止。

    所以蛮子每次入侵大庄,都是往西边来,西侧有平原,还没有那么冷。

    “但北地也很小,这次的雪灾,比你我预想中要强很多,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了,你想一想,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下过这么大的雪。”

    不是司徒菁危言耸听,而是这个地方确实气候异常。

    苏破玉抬头看向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沉默不语。

    祖父他和镇西军,还有边城之中的大家,可还好?

    有关镇西军驻守的几座边城的消息,是在新年后才传出来的,第一个接到相关消息的人,并不是在京城中的皇族们,而是远在清江城的谢叶瑶。

    谢叶瑶本就是镇西军的人,而且她当初脱离镇西军,走得是老将军的路子,老将军自然留了一些人,专门负责联系她和镇西军。

    江易周以后数年,都无法忘记当时谢叶瑶的模样。

    眼睛充血,满目血红,身上爆发出惊天的杀气,仿佛已经身处万人的战场之中,手边都是被她枭首的残尸。

    “北关城,被围攻一月有余,无援军,无粮草,镇西将军以身殉城,全城二十七万人被掳走,镇西军三万,尽数被屠。”

    全军覆没,这样的结果,真的是让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这个结果,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江易雅一拍桌子,怒道:“援军呢?北关城后头一马平川,很快就能打到京城,镇北军的人呢?他们为什么不去支持!还有附近的镇西军,苏吴老将军还在北关城,他们为什么都不动!”

    谢叶瑶反应强烈,江易雅的反应亦然。

    到现在,江易雅都没有苏破玉的消息,现在又听说苏吴老将军以身殉城,顿觉以后找不到好友了,愤怒直冲大脑。

    要不是因为京城那边疑心苏家,苏家何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

    谢叶瑶的愤怒则来源于多方面,一方面,苏吴是她的伯乐,当初谢家犯难,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是苏吴向她伸出援手,让她入伍。

    知遇之恩在前,况且苏吴还放她出来,给了她兵马,就为了让她避祸,这份恩情也需要她报。

    恩情未报,恩人先被人害死了,如何叫谢叶瑶不怒!

    而且看见苏家如今经历的事情,谢叶瑶突然想起了谢家,她一家老小,何尝不是死于人心鬼蜮之中?

    明明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最后却死在了阴谋之下,京城迟迟不送军粮,不派遣北军支持,分明是有意。

    江易周冷声道:“京城此举,真是玩火自焚,害了苏家,害了北地百姓,也害了自己啊。”

    边城丢了,京城还能留下什么?

    蛮子的铁骑,会直接打到皇帝的脸上去,京城会有什么反应呢?

    江易周遥望北方,默默等待着一个消息。

    第061章 惊喜

    今年大庄的损失惨重, 蛮人那边损失更重,大庄好歹幅员辽阔,从整体上来看, 北地受了灾,南方冬日却没什么损失。

    去年南方有旱灾,那也只是在原州附近一处,有好几个州是大丰收。

    如果大庄的皇权能够达到集权巅峰,那还可以整合整个国家的资源, 和天灾抗一抗,还能与蛮人的铁骑对抗一番。

    可惜大庄的皇权,已经几近有名无实了。

    大庄的问题太多了, 不是一代明主能解决的,除了破而后立,走至末路的国家, 很难再续上一口气。

    坐在皇位上的人, 不管是谁, 都只能看着大庄,滑向深渊,在深渊之底摔个粉碎, 再重新将其粘合。

    原书之中, 再次出现的名为“大庄”的国家, 早就不是现在这个国家了,只不过是承袭了同一个名字的新的封建王朝。

    所以结局如何, 其实已经可以窥见。

    江易周在半个月后等来了消息,京城陷入险地, 皇帝发诏书给各地州牧,命令州牧集结府兵, 入京拱卫京师。

    镇西军在蛮人铁骑之下,苦守了两月有余,留在京城的镇北军,还没有跟蛮人正面对上,就急的皇帝下诏书,号令诸州牧勤王了。

    江易周看完发布天下的诏书,将诏书随手扔到一旁,曲起食指,指节敲击桌面。

    她看向给她送来诏书的诗琴,问道:“除了这一封诏书外,可还有其他人的信件?”

    她有些好奇江盛的选择,按照原本书里的选择,江盛肯定是不遗余力站在大庄皇室那一头的,原本的大庄皇室,此刻是三皇子胜一筹。

    三皇子已经成为摄政王了,但是到目前为止,京城一直没有传出平王府有动静的情报。

    或许是江易周之前送入京的书信有关,清江城是江家族地,当地知府与平王关系甚密,这事儿大长公主肯定会告诉江盛。

    江盛人在外面,手握大权,还有兵,两个儿子都死了,宗族还遭逢大难,这种情况下,他会愿意放弃手中近乎可以一步登天的权力,选择辅佐他人吗?

    江易周其实心里有个猜想,只是她还在等事实证明。

    诗琴回道:“回城主的话,并无他人信件,八州州牧,均无异动。”

    答案是不会。

    并不出乎意料的结果,之前看平王没有成为摄政王,江易周就知道结局了。

    “盯紧京城,我看谁会先一步离京。”

    江易周知道,小皇帝不会走,因为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不会走,所以先走的人,大概率是平王。

    平王应该会回原州,他舅舅在石安郡有不小的势力,半个原州都会支持他,而另外半个,就不一定了。

    清江城在原州,以清江城为中心,说半个原州在江家手里,一点儿都不夸张,在江家手里,等同于在江易周手里。

    但江易周不会满足半个原州,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第一,全国第一暂时做不了,州内第一的位置,可不能跟她抢了。

    诗琴应了一声是,又说道:“城主,今晨谢将军离城,只带了一百近卫,她说自己是去接故人。”

    镇西军出了事后,谢叶瑶的身份就不藏着了,至少在清江城内不再是秘密,等她的身份传开,可能要到春天了。

    还有一个多月,三十余天,大局将会稳定不少。

    届时,谢叶瑶的身份将不再是一个威胁,反倒会成为江易周的助力,镇西军又不是只有守城那三万人,他们对朝廷寒了心,很可能会来投奔故交。

    也就是谢叶瑶。

    江易周知道谢叶瑶今天出去接人的事,诗琴跟她再说一声,显然是在提醒她,谢叶瑶这个举动有一定的叛变风险。

    江易周点点头,“昨日大姐同我说了,诗琴,你做得很好,以后你如果需要人,尽管来开口,不管多困难,我都会帮你培养手下。”

    诗琴暗指谢叶瑶可能叛变,江易周却没有丝毫怪罪,甚至还夸她了。

    因为这就是诗琴的职责,她负责情报工作,不光要搜集敌人的情报,也要搜集自己人的情报,尤其是江易周身边,那些手握大权的心腹。

    诗琴低头再次应是,自从掌控情报一事后,她越来越寡言少语,知道的多了后,人就会变得谨慎,她晚上睡觉都要保留几分清醒,怕自己在睡梦中,说出不该说的话。

    清江城外百里,小山丘上,两队人碰了头。

    谢叶瑶拽紧缰绳,马儿发出不安地嘶鸣,不停跺着马蹄,很不安分,要不是她拽得紧,马儿可能会直接冲出去。

    这是因为,对面一小队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看上去还是人,可浑身一点儿活气都没有,眼神冰冷犹如森林之中的野狼,站在前头的女子,更是浑身上下尽是杀气。

    那是从刀山火海中锻炼出的杀气,很是不简单。

    “飞虎将军,此乃镇西军主帅令牌,可还认得?”

    领头的陌生女子从怀中掏出半枚令牌,上头有火焰燎灼后的焦黑痕迹,还有刀剑的砍痕。

    对此令不熟悉的人,恐怕会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以为是个焦黑的小木牌。

    只有谢叶瑶知道,这就是主帅苏吴老将军身上的令牌,其木并非寻常木头,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火烧不成灰,水泡不成朽木,刀剑无法轻易砍断。

    谢叶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飞虎营将军谢叶瑶,见过主帅!”

    见令牌如见苏吴本人,谢叶瑶不会忘记这个规矩。

    拿着令牌的女子退后半步,躲开了谢叶瑶的跪拜,她轻声道:“起来吧,谢将军果真如祖父所言,是一等一的忠信之辈。”

    镇西军没有守住边城,致使蛮人铁骑直入京州,围困京都,在满朝文武的口中,镇西军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好像蛮人入侵,造成的一切人间惨事,都是因为镇西军。

    多可笑,镇西军兢兢业业守卫边塞多年,若不是因为京城不给军械军粮,何至于被蛮人攻破!三万将士殉城,数十万百姓遇难,最后竟还成了镇西军的错了。

    苏破玉想到那些昔日慈祥待她,恭敬对待她祖父的叔伯,而今听闻“镇西军”三字就闻风色变,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便深觉讽刺。

    祖父为大庄奉献一切,忠心一世,至死不渝,大庄却是这样对待祖父!

    沈氏皇族,欺人太甚!

    今日来见谢叶瑶,苏破玉并没有抱着多少希望,当初她祖父将人调离边关,几乎相当于是迫于朝廷局势,放弃了谢叶瑶,算是她苏家对不起谢叶瑶。

    谢叶瑶如何冷脸待她,甚至不理会她都是应该。

    苏破玉没想到,消息刚传到谢叶瑶手里,谢叶瑶就直接过来了,没带几个人,见到令牌也没左顾而言他,直接认了这是主帅令牌。

    “谢将军快快请起,我姓苏,名破玉,此前一直在蛮人城池,搜集蛮族情报,想来谢将军是没听说过我的名字,我……”

    “你是苏破玉!”

    谢叶瑶惊喜喊道。

    苏破玉被打断,愣了一下,她往常不喜言辞,也就是这会儿见谢叶瑶的态度出乎意料,才会热情一点儿。

    被谢叶瑶打断情绪,她也就热情不起来了,故而表情只带了一点儿浅淡的疑惑,“谢将军之前听说过我?”

    她祖父不是说,做这件事,在没回来之前,军中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吗?为什么谢叶瑶会知道。

    “自然!我现在在清江城当值,你可认识江家五娘子江易雅?”

    谢叶瑶没想到会是苏破玉来投,其实看见主帅令牌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一点儿念头,但她没敢多想。

    之前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苏破玉,几乎要认定,苏破玉凶多吉少了。

    现在活人站在她面前,谢叶瑶惊大过喜,苏破玉出身和她相似,武功丝毫不差,还和江易雅交好,若是她归顺江易周,那江易周最倚重的武将,怕是要换人。

    十八岁的苏破玉正是身体最为强健的年纪,而武功不是越老越厉害。

    年纪大了,经验会上去,应对一些初出茅庐或学艺不精之人,自然可以直接碾压。

    可乱拳打死老师傅,身体衰老带来的一系列影响,会导致自身力量下降,水平一步步远离巅峰时期,更不要说,武将身上伤痛极多,年轻时无所谓,年纪越大,影响越大。

    谢叶瑶比苏破玉大了九岁,将近十年。

    苏破玉不知谢叶瑶内心复杂的情感,她单纯是惊喜。

    “江五娘子没在京城,在清江城?她回江家族地了吗?”

    与江易雅的那段友谊,已经太过久远,苏破玉几乎想不起来了,她以为她和江易雅,这辈子不会再有太多联系了。

    “恩,回来小一年了,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入清江城慢慢聊。”

    现在还没出冬天,清江不下雪了,但外面还是冷得要命,小风一吹,人能被吹得打几个喷嚏。

    谢叶瑶邀请苏破玉入城,或许还可以直接去见见江易雅,苏破玉听了,没立马答应。

    “我有一副手,名司徒菁,她去了长州寻亲眷,明日应该就会过来,我打算在这儿等等她。”

    比起见幼年好友,此刻的苏破玉更担心陪她出生入死的伙伴。

    谢叶瑶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劝,她留下一半近卫帮苏破玉的忙,为她寻找落脚之地,顺便同在清江城附近巡逻的兵说一声,别把苏破玉当敌人打了。

    自己则调转马头入了城,直接一路进了城主府,告诉江易周这个好消息。

    担心苏破玉代替她的位置,那她就要更努力,成为江易周心中当之无愧的武将第一人,而不是阻止苏破玉加入清江城。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看她被江易周借走当文官,至今没有回来的师姐常慧心,就知道清江城如今多缺人了。

    苏家也是世家名门,苏破玉不光武功高强,领兵作战样样精通,想来也有些治理一方的能力,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谢叶瑶希望苏破玉能代替常慧心,去帮忙处理公务。

    她离了师姐后,才发现军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天天的,连出去打猎,不是,是出去拉练的时间都没有了。

    留下来的那几个副将,看见军务的模样,比看见山里的熊还发愁,她们就没一个能像师姐似得,为她排忧解难!

    江易周得知苏破玉自己送上门来,喜出望外。

    她一直以为,苏破玉在原著中没有出场,是已经死了,江易雅天天说苏破玉,她都没有馋过这个人才,结果现在人才自己送上门了!

    天助我也!

    第062章 勾结

    苏破玉的到来, 解答了江易周之前对边关一战的些许迷惑。

    比如镇西军兵强马壮,即便没有朝廷支援,也不至于连三个月都支撑不住, 才两个月,就被蛮人攻破。

    事实上,镇西军早就不是江易周印象中那支所向披靡的队伍了。

    或者说大庄百姓以为的镇西军,早就如同这个王朝一般,到了日落西山之时。

    “其实从谢家那件事情之后, 朝廷每年都会削减镇西军的开支,到三年之前,朝廷每年送到边关的军费, 已经不足十年前的十分之一。”

    苏破玉在谈论这件事时,脸上带着非常明显的麻木,江易周本以为说起这种天怒人怨的真相, 苏破玉会愤怒更多一些。

    可能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说完话后看见了江易雅脸上发自内心的愤怒, 还有谢叶瑶, 她脸上的震惊,大过愤怒。

    看见她们两个人的反应,苏破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件事真的很匪夷所思, 人神共愤。

    良久, 谢叶瑶开口道:“我在军中待了那么久,竟然从未听说过此事。”

    “除了祖父以及祖父的几个心腹大将外, 其余人都不知道,就连我, 也是两年前接触过此事,才被允许得知真相。”苏破玉不意外谢叶瑶的毫无察觉, “这些年来,其实一直有赖于边关诸城的大族豪商,如果没有他们慷慨解囊,镇西军早就不复存在了。”

    民间的力量不一定比朝中小,只看有多少人愿意帮忙。

    起初,确实有不少豪族商人,看在她祖父的薄面上,也看在边关数10万百姓的面子上,愿意施以援手。

    可是从朝廷来的军费越来越少,偌大的镇西军全靠边* 关的豪族商人们供养,这并不现实。

    近几年来有不少当地大族,因为这一年年的“军费开支”,举族搬离了边关。

    本来边关人就少,豪族更少,这样一来,镇西军自然是无以为继。

    “其实就算是没有今年的雪灾,镇西军,也撑不了太久。前段时间祖父命我去蛮族的王都探查情报,我才知道,蛮人早就已经知晓,镇西军军粮军饷不足的问题,今天就算没有雪灾,蛮族的大军也会打过来。”

    一直沉默着听苏破玉叙述的江易雅闻言,皱了皱眉,问道:“蛮族是怎么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

    苏破玉惨然轻笑,“是啊,我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这件事除了祖父和他的心腹外,少有人知,所以我继续探查,直到,我在蛮族王都见到了一个人。”

    “谁?”

    谢叶瑶已经被完全勾起了好奇心,这个人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苏破玉只是看见他,就立马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高泽。”

    江易周没想起来是谁,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

    谢叶瑶同样迷茫,她常年在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高泽。

    “那是谁?”谢叶瑶不禁继续询问。

    回答她问题的不是苏破玉,而是江易雅。

    “高家的人,高太妃的高家。”江易雅此刻脸色惨白,这个人的身份不由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昔日的三皇子,如今的平王殿下——沈眀 。

    名义上,她和沈眀还是有婚约的关系。

    “平王如此大胆?他是与蛮人有所勾结,坑害了镇西军!”

    谢叶瑶从来都会以最坏的思路去看待问题,如果是她在蛮人王都看见了高泽,绝对会认为,一切阴谋都有平王参与。

    “我不知道,蛮族内部也不太平,去年年尾他们的王死了,新继位的是他们王的弟弟,蛮族王都因此戒严,我只能在封城之前离开,本来想将这个消息告知祖父,与祖父商量一下,没想到消息根本没有传回去。”

    苏破玉脸上有明显的懊恼之色,江易雅和谢叶瑶轮番上阵才将她安慰好。

    苏破玉之前一路长途跋涉,身体疲惫不已,江易周就让她先下去休息了。

    等苏破玉离开,江易周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江易雅率先回答,“应该没有假话,基本上和诗琴查得情况完全吻合。”

    她这样说并不是出于昔日故交的情谊,而是就事论事,当然,她也是想要让故友在江易周面前留下一个不撒谎的好印象,有助于日后融入团体。

    并且她很相信苏破玉,因为那是自己从幼年就认识的好友,她不相信好友会撒谎,故意蒙骗她们。

    谢叶瑶则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我也倾向于她没有说谎,但她有没有移花接木,或者有所隐瞒,我就不知道了。”

    江易雅抿了抿唇,反驳道:“镇西军如今已经分崩离析,还受到了朝廷的厌弃,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犹如丧家之犬,清江城愿意接纳她,她为什么还要隐瞒天下皆知的事实?”

    谢叶瑶没有回答,不是被江易雅问得回不上话,而是不清楚苏破玉为什么要隐瞒一些事。

    正如江易雅所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苏破玉隐瞒的?边城被蛮人攻破,这事儿已经是天下皆知了。

    江易周见谢叶瑶不说话,江易雅又是实在疑惑,便开口说道:“十年之前,朝廷就已经开始削减军费开支,她说得那一大段话里,除了这一句有些不一样外,其他的桩桩件件,有一件是天下人不知道的吗?”

    江易周的话,角度有一点儿刁钻,但未尝不是一个,审视苏破玉说的话的新角度。

    苏破玉几乎是此事的当事人,她身为当事人。肯定知道外界的人不知道的信息,可是从她刚刚的叙述里,江易周一点儿新消息都没得到。

    江易周:“什么情况下,我们才会得到一堆已知消息?是属下送上来的情报总结书,还是照本宣科的剧本演绎。”

    江易周的话,让江易雅和谢叶瑶有点儿没听懂。

    但是从字面意思上看,她们俩又有了大概的猜测。

    “苏破玉特别像是,台上的说书人,正照着写好的本子,给咱们念本子上的内容,而我们,是早就看过话本的观众,所以我们没法从她口中,知道任何新的,不一样的情报。”

    江易周见两人都有些不理解,就详细解释了一下,这下两人都明白了。

    江易雅不说话了,如果苏破玉真的这么做了,那在苏破玉眼中,她算是什么?

    需要警惕,属于其他势力,非敌非友的临时同盟?

    见江易雅面上难掩失落,江易周劝解道:“你之所求从来不是她的全然信任,而是她还活着,她现在不光活着,还就在咱们眼前,这是好事一桩。只要人还在清江城,不用发愁她之后不透露消息,至少目前看来,她对咱们没有敌意。”

    愿意开口,哪怕说得都是人尽皆知的话,也比死不开口要强。

    况且她至少透露出一个消息。

    那就是平王的表弟高泽。出现在了蛮族的王都。

    江易雅也想到了这条新消息,眼睛一亮,“她既然告诉咱们平王表弟的事情,那肯定是愿意站在咱们这一边,帮咱们对抗朝廷,所以她还是算同伴,对吧?”

    江易周怀疑她摇头,江易雅会哭出来。

    江易雅是真的很看重昔年的情谊,对任何人的情谊,她都很看重。

    重情,不是一件好事。

    江易周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一言不发的谢叶瑶,“大姐,苏老将军是你的恩人,苏破玉是苏家最后的血脉,如果有朝一日她站在了咱们的对立面……”

    “我会亲手杀了她,待我死后,扬灰挫骨,向苏家赔罪。”

    谢叶瑶直接表了忠心,她是很感激苏吴,对于苏破玉还活着一事,她同样很高兴,但仅此而已。

    谢家的仇恨,不比苏家的仇恨少,她谢家满门被杀,大仇怎能不报?以前她浑浑噩噩,不知向谁报复,如今她已经清楚认识到,朝廷是她的敌人,那所有阻挡在她复仇之路上的人,无论是谁,哪怕是她自己,她都照砍不误!

    江易雅被谢叶瑶这坚定的态度吓到了,她握紧了拳头,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对比谢叶瑶的决心,她这优柔寡断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不齿。

    江易周看两人都态度奇怪,有点儿头疼。

    她对谢叶瑶说:“你倒也不用这么绝情,苏破玉对咱们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以后你没事少跟元盼雁在一块儿逗孩子,飞雪还小,不可能跟你去山上狩猎,也不可能现在就跟你练武,有时间你多跟温苒接触接触。”

    “啊?是盼雁说的吗?”

    谢叶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根本没有答应不带着飞雪打猎练武的事情。

    练武要从娃娃抓起,江易周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元飞雪连一周岁都没有!这也太早了!

    谢叶瑶一脸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不改的样子,让江易周略为头疼。

    除了问题姐姐谢叶瑶外,江易周还有个名为姐姐,实则是妹妹的江易雅要头疼。

    “大姐行事,有时候实在是太决然了一些,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苏破玉现在并没有对咱们放下心防,咱们也不要什么话都跟她说,至少此次勤王一事,不要告诉她。”

    没感觉到江易周有杀气,也没发现江易周有不满,江易雅绷紧的后背微微放松了一些。

    她顺着江易周的话说下去,“陛下的诏书已经传遍天下,如何能瞒得住啊?”

    这是个问题,江易周想到了一个法子,“她的副手,我听说是叫司徒菁是吧?好像是受了重伤,现在还没从床上下来,白竹那头人手也紧,不如让她去照顾几天,只要过了这几日,该调兵的人也就都调兵了,她知道也没用了。”

    苏破玉此刻对朝廷,以及皇宫之中那些人的愤恨,肯定到了巅峰,给她一个机会,她绝对会去杀人。

    江易周不能放苏破玉出去,此次勤王,根本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没人能阻止大幕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