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宫变
谢叶瑶此刻只觉得一道雷从她的头顶劈了下来, 劈得她头晕脑胀,四肢无力,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 以排解心中无处安放的怨气。
她这些年来,在战场杀敌,博出赫赫威名,护佑大庄一方安宁,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家身上的冤屈无法洗去, 她也永远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谢家遗腹子。
江易雅听得是目瞪口呆,她知道江易周胆子大的出奇, 但她发现,江易周每次都能刷新她对胆大包天的认知。
这些话是可以对着一个大庄的将领说的吗?江易周她是真不怕谢叶瑶拔刀砍人啊!
江易雅十足警惕地看着谢叶瑶,她发现谢叶瑶好像是在发呆, 完全没有暴怒的迹象。
所以, 江易周赌对了, 谢叶瑶确实在内心对大庄并无拥护之心。
准确来说,是在谢叶瑶心中,对大庄皇室的愤恨积压已久, 之前被道义压制, 不曾爆发出来, 如今全被江易周给唤醒了。
谢叶瑶抬头,眼中满是藏匿的杀机, 不是针对江易周的杀意,而是针对大庄的皇室。
“你想让我拥护你为帝。”
谢叶瑶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 杀敌千里,本人肯定不是愚笨之人, 之前她被以往固化的想法困住,察觉不到其他,现在听了江易周的话,眼前拨云见日,自然领会到了江易周的心思。
江易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她知道,这事儿已经成了八成,最后两成,咬咬牙能一股气冲过去。
“是,不知小谢将军可有想法?”
这次江易周喊谢叶瑶小谢将军,只是两个字颠倒了一下,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在江易周这儿,谢叶瑶不是军中一个无足轻重的杂号将军,而是谢家传人,承袭谢家一脉的大将军!
谢叶瑶微微眯眼,对江易周起了些许兴趣。
“你当真是江家的六娘子?世家大族竟然培养出一个无赖来。”
江易周戳人心窝,妖言惑众,她这种行为确实有些市井无赖的作风,与江家这种名门大户倡导的高贵截然不同。
谢叶瑶觉得,江易雅一定是江家大小姐,江易周就不一定了。
江易周往前走了两步,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为人粗鄙,只会一些市井无赖的小招数啊。”
“能说动我,可算不上小招数。”
谢叶瑶说罢,神情一肃,她骤然单膝跪地,左手放在右胸前,将头低了下去。
“谢家第十三代传人——谢叶瑶,见过主公!”
主公,这是对自己主人的称呼,但一般都是这样称呼男性领导,江易周想了想,说道:“你不必称呼我主公,只管喊我小姐就是,同诗琴一样,等日后我称王称霸,自然有其他称呼让你喊。”
什么主公、主人一类的称呼,在江易周看来,都不过是为了凸显特殊性,象征性意义比较大,其他能显得更加亲密的称呼,也一样有用。
谢叶瑶立马改口喊了小姐,与诗琴一样,没有喊她在家中的排序。
江易周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刚要伸手去扶谢叶瑶,就听到身旁两声跪地的声响。
转头一看,发现江易雅和诗琴都跪下了,她们俩人用得是文人跪拜君师的礼仪,没有军中礼仪的简略飒沓,带着文人独有的繁重庄严。
江易周见状,站在原地,结结实实受了两人一拜。
“诗琴愿供小姐驱驰!”
“江易雅,今后归于江易周,愿效忠小姐!”
诗琴还是和之前一样,江易雅则变了称呼,从江易周的姐姐,变成了她的下属。
这个称呼的转变,说明江易雅已经完全上了江易周的贼船,不会轻易下去了,并且在心中奉江易周为主。
“好!快快起来,今日可真不是地方,不然咱们还可以歃血为盟,结义金兰,日后一同努力。”
江易周想起了一些古典故事里的桥段,觉得特别适合此刻使用,她和江易雅明面上是同族姐妹,实际上关系没比跟谢叶瑶亲密到哪儿去。
如果真能结义金兰,日后三人之间的关系会更加坚固。
“那有何难,地方是差了些,可心意不会差,我这就叫人抬来供桌,准备三牲三畜,祭天地,结金兰!”
谢叶瑶人在军中呆久了,做事风风火火,一上头什么事儿都敢干,此刻她也不去放火烧府了,一门心思要结义。
江易周抓住谢叶瑶的手,只觉得摸了一手厚茧,她心里对谢叶瑶更看重了三分,手则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这还是她看那些刺杀人的刺客身上携带匕首,才想起来找一把随身带着,不说上阵杀敌,平时削个水果也挺不错。
现在有了新的用处。
“此地荒凉,夜深了,更不好找齐东西,关键是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以免江府的人发现,结义祭天地可以之后有空再拜,今日我们就歃血为盟如何?”
谢叶瑶看着那削铁如泥的短匕,愣了一下,重重点头。
深更半夜找个干净的碗,弄点儿水来,可比找三牲三畜简单多了。
不消片刻,半碗水就放在了三人面前,冲着空中的太阴,三人齐齐一拜,随后拿江易周的匕首,划破左手中指,将血挤入眼前的水碗之中。
一碗清澈的水,霎时变成红色。
诗琴准备好了伤药,三人划得口子都不浅,诚意十足。
江易周划手的时候,脑子里迅速浮现出各种风险,破伤风,交叉感染,血液感染等等全都出现了。
但最后她还是这么做了,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死不了,今日之后,她就会拥有两个绝对忠心,不会背叛的手下。
搏一搏,天空海阔!
一碗水,一人一口喝下,满嘴铁锈味让人记忆深刻,多年后若有人敢有二心,今日喝下的血水,会提醒她们,违背誓约的因果。
“今日我江易周与谢叶瑶、江易雅结为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此生必定相互扶持,共创伟业,若有人生二心,违背誓约,当如此碗,此誓人神共鉴!”
江易周说完,将手中的瓷碗扔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残存的血水顺着碎裂的瓷碗流入地面,染红一片地面,像是人身上流出的血。
“咔嚓!”
清脆的响声,让在场的人心神一震。
世上没有神灵,不可能真有人因为不遵守誓言被天神惩罚,但人有良心,有操守,真正能束缚人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誓言,而是自己的心。
谢叶瑶想,她这一生,死也要死在为江易周开疆拓土的沙场上!
而江易雅则想,她必定会如古来圣贤倡导的一般,为江易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日起,她不仅仅是江家五小姐,还是江易周的手下!
她不光要孝顺,还要忠心!君,要排在她心中首位!
深夜,火光冲天,袁家大宅在火光中被吞噬,等天微微亮时,大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漆黑的骨架立在原地。
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在废墟中穿梭,不停有下属来报,他们发现了烧焦的尸体。
“大人,一共发现了一百九十九人的尸骨,全都是死于火起之前,许多地方还残存着打斗的痕迹,他们身上的刀口十分一致,和之前江家家仆身上的刀口几乎一致。”
大理寺少卿封修长得一派温和儒雅,无奈眉目间有三分阴狠,打碎了他温柔的假象,留下森森寒气。
此刻的他皱了下眉头,阴沉气十足,惹得对面的下属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隔壁就是江家,去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听到声响。”
下属面露难色,道:“大人,安国公今日休沐。”
朝中有权有势,决不能轻易招惹的人不多,安国公就是其中之一,江家不是能随意问话的地方,尤其是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大家族都觉得晦气,不愿意沾惹。
当年袁家被满门抄斩,江家在隔壁,都没人敢去打扰,如今又没死什么重要人物,为了此事去拍江家大门,怕是要被江家给乱棍赶出来。
别以为他们是官身,江家就会对他们客客气气,说句不好听的,宰相门前七品官,江家看门的狗都比他们金贵。
平常就不敢多招惹,更不要说今日江盛还在家中。
“事关江家当街遇刺,江家若是拒绝,直说是本官意思便是。”
下属还是犹豫,他不想为了公事得罪江家,尤其是这种事情,出了问题,大人不会受责难,他们这些下属会被推出来顶锅。
“大长公主今日会到江府做客,江家不会不见人,去吧。”
听到大长公主,下属立马应下,他知道,少卿是大长公主的人,上次少卿带人赶到的时候,听说江家女眷受了袭击,将此事告知殿下,今日殿下上门,估计是看望江家被吓到的女眷。
有殿下在,江家不会不给他们面子。
在这朝中,果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下属喜滋滋领了任务,往江家去了,怕江家拒绝此事,在大街上闹得不好看,他特意去敲了江家西边的后门。
手刚拍上去,下属就觉得手底下是十分沉重的闷声,这后门的门板是不是太厚了一点儿?
在大理寺的人查隔壁的时候,江易周正在倒弄她身上的那个残缺金手指。
歃血为盟之后,她就与谢叶瑶分开了,谢叶瑶身上还有要事,她现在还得为镇西军干活儿,谁让江易周没有自己的地盘呢。
走之前,江易周将抽出来的人设卡用了,目标是谢叶瑶。
残缺金手指的卡池里,有各种各样的小说女主人设卡,这些人设卡没别的作用,就是使用之后,可以给人加成。
仅限于女性使用,因为是女主人设卡。
江易周看着那些卡面上的介绍词,一脸嫌弃。
什么“追妻火葬场女主必备人设卡,真的进了火葬场也不会被火化的优秀体质”,还* 有“小白花女主必备人设卡,你想哭的更好看吗?想说出来的话让你的他更加痴迷吗?拥有它,你可以拥有一切”!
翻遍卡池,也找不到大女主人设卡的江易周,更嫌弃了。
好在这些人设卡也不是真的屁用没有,比如江易周借助谢叶瑶,从卡池里抽出来的“虐文女主人设卡”,这张人设卡的介绍词如下。
“虐文女主必备人设卡!还在担心自己禁不住虐,身上的伤疤太丑影响形象吗?使用人设卡,还你妈生皮肤,不会被疤痕困扰!更不用担心伤重危及生命,你是打不死的!”
还好被使用卡牌的人,看不见上头的介绍词,这份羞耻,江易周不用传递给别人。
卡牌是好东西,但是介绍词真的让人难受,江易周默默点开系统后台,提交了一份建议书,重新找个脑子正常的文案行不行!
正翻来覆去研究手里的系统,音韵进来了。
“小姐,后门有人敲门,说是大理寺的人,来问问昨天晚上隔壁的情况。”
后门旁边就是雁回苑和明珠苑,现在江易雅和江易周跟一个人没区别,后门的动静,自然全都报到江易周这里了。
江易周本想说将这事儿告诉江家其他人,让他们应付去,话到嘴边又想起一件事,眼睛一转,问道:“五姐呢?”
和江易雅关系变好,江易周也愿意喊一些亲近的称呼。
“五小姐说,大理寺向来与大长公主走得近,今日大长公主入府,探望遭受当街刺杀后,惊惧过度,病倒在床的……小姐。”
音韵说到后头,声音都比之前要小了。
实在是江易周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看都跟惊惧过度不沾边,这本来就是江家对外卖惨的说法。
大长公主自己也清楚,所以她打着看望江易周的幌子,实际上都不曾来看一眼,直接在前院跟江盛于秋月谈论一些事情。
“哦,李凝香来了吗?”
“县主此刻就在明珠苑。”
李凝香现在出门越来越困难,所有人都让她老老实实在家待嫁,好不容易母亲出门,还是到她好友家中去,她哪儿有不跟着的道理,自然早早过来了。
“让后门那个人进来,带到明珠苑去,我也过去。”
江易周有些好奇,李凝香知不知道她母亲的打算?
如果知道的话,那以后发生的事情,李凝香都是自愿的吗?
而且她还想知道,江易雅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和苏破玉有几年的交情,就敢在那个时候,冒险问谢叶瑶认不认识苏破玉,她和李凝香的感情更好,堪称是互相扶持到最后的生死之交。
而李凝香,她和大长公主的立场,就表明了她们之间绝不可能还像原书中写得一样,亲密无间。
到时候,江易雅要如何选择呢?
江易雅正坐着与李凝香聊天,突然觉得后背一凉,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种即将被人算计的感觉又来了。
江易雅叹口气,往外看去,现在会算计她的人,除了江易周还能有谁?
江易周不会真的害她,这一点江易雅很有把握,她们现在是一个阵营的人,江易周害她就等于害自己,江易雅相信江易周不会做傻事。
“奇怪,你这里白日怎么这样安静?以前我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很活泼。”
李凝香跟江易雅说了两句话后,就觉得不对劲了,来往的侍女都低着头,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和以前那种散漫的感觉完全不同。
江易雅好像也变了,坐着的时候后背挺直,眼中多了几分沉稳,以往江易雅同人说话时,会稍稍避开他人的目光,不敢直视,现在她双眼有神,炯炯发亮,气势逼人。
出了什么事,会有这样大的改变?
江易雅这几日没少给丫鬟们强调规矩,她干得事情太危险,必须严格瞒着。
嘻嘻哈哈的日子是很轻松,可眼下不是胡闹的时候。
江易雅手头没有丫鬟们的卖身契,所以不敢全然信任她们,不是不信任丫鬟们的忠心,而是不信任人对死亡的恐惧。
拿捏丫鬟的卖身契,可以轻而易举让丫鬟背叛她。
好在只要于秋月不起疑心,来问询她身边的丫鬟,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人能察觉到她想造反。
面对李凝香的疑惑,江易雅温和地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母亲说我身边的丫鬟得稳重一些,不能似从前那般胡闹,不然传出去,有碍闺中名声。”
“又是这一套说辞,迂腐古板,乏善可陈。”
李凝香都听腻了,一听到这些话,就想捂耳朵。
好在她没有起疑心,而是认同了江易雅的解释。
正说着话,外头有丫鬟进来传讯,说是六小姐带着一个外男过来了。
这是提醒她们,整理着装,别让外男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让外男进来了?江易周这是又要干什么!太不合规矩了!”
李凝香怒道,还好她和江易雅没有因为天气太热,穿得太单薄,屋中有冰,温度还算合适。
不然被外男瞧见,非得将那外男的眼睛给挖出来不可。
大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但是贵女身子娇贵的道理,人人都知道。
“我这人粗鄙不堪,县主又不是第一日了解,说来那男子县主应当知道,是大理寺的人。”
江易周大步走进来,前来通传的丫鬟一脸为难地看了看江易雅。
江易雅摆摆手,让那丫鬟下去,“引那位大理寺的大人去前院,避着点儿女眷们的住所。”
江易周自己进来,江易雅就知道,她并没有打算真的将外男引过来。
丫鬟行礼,应了声是后离开。
“第一次看见说自己粗鄙的贵女。”李凝香黑着脸,被江易周的不要脸震惊到了,“还有,大理寺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哦?我以为今日县主前来,是为了看望我,应当也知晓前段时间的当街刺杀案,大理寺的人来江家问话,多正常啊。原来县主不知道啊?”
江易周不客气地坐下,拿过李凝香手边没有动过的茶杯,一口喝下。
她发出一声畅快的声音,外头真的太热了,从雁回苑走过来,她身上出了一身薄汗,口干舌燥的。
李凝香见江易周这样,脸更黑了,“你好生不讲究!”
“县主又没喝过,难道县主渴了?五姐,快给县主倒杯水,怎能慢待县主呢。”
江易周阴阳怪气的本事无人能及,一口一个县主,听着很恭敬,实际上让人打心底里难受。
李凝香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儿没被憋死,她用食指隔空点了江易周两下,发泄胸口怒气,随后接过江易雅递过来的茶杯,学着江易周一口饮下,这才舒缓了怒气。
她这动作和平日里的优雅毫不沾边,李凝香喝完才发现自己学了她看不上的粗鄙之人,动作一顿,余光瞥向江家两姐妹,发现两姐妹自顾自说着话,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
李凝香松口气,将茶杯放下了。
这么一折腾,她的怒气消失无踪。
江易周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江易雅嗔怒似得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欺负人。
江易周耸耸肩,表示她不逗小孩了。
“大理寺的人来问话应该走正门,怎会去敲后门,他们不光是来问当街刺杀案的吧?”
江易雅给李凝香续了一杯茶后,同江易周问道。
江易周点点头,“说是在隔壁发现了很多尸体,尸体上的刀伤与护卫身上的刀伤相近,大理寺少卿在隔壁,所以派人过来问问。”
李凝香没忍住问了一句:“哪一位少卿,封家的五郎?”
江易周立马用闪着八卦的眼神看过去了,李凝香对上这双好奇宝宝独有眼神,突然很后悔开口。
“县主认识啊,五姐是不是也知道他。”
江易周是在询问,口气则是肯定,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权贵之间没见过也一定听说过名字。
“嗯,他是前刑部尚书封觉之子,十年前封尚书急病去世后,是他顶了封家门户。”
江易周点点头,“他是封家嫡子?”
排序第五,却能顶立门户,在世家之中,大多数是嫡子身份,继承家业。
李凝香插嘴,她摇了摇头,脸上多了几分讲八卦的快乐,“不是,封觉没有嫡子,他娶了三个正妻,无一人为他诞下嫡子,再加上他去世时才三十多,封家嫡系没有一个人。”
庶子上位的狠人啊。
在如今大庄生活过的人才知道,大家族的庶子想要上位,有多困难,没有嫡系的支持,没有礼法站队,人人都能踩一脚,人人都能争一争。
想要取得家业,不光要打败兄弟,还得打败叔伯,地狱难度。
封觉三十多死了,他的儿子们年纪不会太大,这位封五郎确确实实是有真本事。
“他手段极为狠辣,对待族内兄弟叔伯也不曾留手,革除功名,收没家财,因为各种意外去世的封家人,数不胜数,这人就是一匹野狼,危险得很。”
随着李凝香的描述,江易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
封这个姓氏,其实有点儿少见,不会是那个反派吧?
“他叫封修?”
李凝香微微颔首,“连你都听说过他的名字,看来封阎王的大名,迟早响彻整个大庄。”
江易周表示,她真没想到,前期封修和大长公主竟然是一个阵营的!
都怪大长公主出场次数太少了,前期倒下的太快,导致她的阵营底子都没写清楚,便树倒猢狲散了。
不过封修在这个时候没有闯出太大的名头,与他后期做的事相比,现在的他,纯良的可怕。
主要是也没有李凝香帮忙,封修现在想再往上走一步都难。
小说中描写得暧昧不明,江易周还以为李凝香和封修是看对眼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封修原是大长公主手下的前提,这两人与其说是看对眼,不如说是抱团取暖,互取所需。
时间很快过去,李凝香自打那一日来江府后,再无踪影,当街刺杀案好像也没了下文,安国公府不向大理寺施压,大理寺能将这案子拖上几个月。
炎炎夏日很快来临,大太阳高悬空中,无情的照射大地,天地如同一烤炉,人在其中比串起来的烤鸭还不如。
江易周穿着一身薄纱,比现代小吊带还清凉,凉凉的丝绸紧贴身上,身旁的冰盆散发着寒气,让她能在此刻享受些许清凉。
诗琴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带来了一阵热气,吹得江易周有些不舒服。
这个时候,江易周就特别怀念现代社会的空调。
“怎么了?”
诗琴要是没有急事,也不愿意在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此刻她满目焦急,额头一层汗。
“小姐,大公子说咱们夜里要启程回族地。”
“夜里?今天夜里?”
江易周皱眉,噌的一下从软塌上坐了起来。
“是,就在今天夜里!奴已经命灵韵音韵带着雁回苑的下人去收拾了,太贵重的东西,想来一时半会儿带不走了。”
江易周抬头看向窗外,大太阳高高悬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这天热得不太正常了。
“所有人都走,还是只有女眷离京避难?”
诗琴回想了一下,回道:“听大公子的意思是,夫人带着小姐们先走,老爷和公子们要先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以免发生其他变故。”
“一家人得整整齐齐,不过狡兔三窟,金银细软确实不该放在一处,你去跟大公子说一声,让大伯母带着其余堂姊妹们先走,我和五姐留下。”
京城的情况瞬息万变,如果现在离开,之后发生什么事,都只能望洋兴叹了。
小说中也有这一段,江易雅自然是跟着于秋月回了族地,等一年后才重新回到京城,并且在回京之后,直接与三皇子成亲,开始正式剧情。
这一年发生的无数事情,都被简单概括,但不要以为这一段没有在小说中描写出来,就毫不重要。
事实上,这一年几乎可以说是天下大乱的开启之年,各方势力在这一年开始陆续登场,随后你方唱罢我登台。
江盛正是在这一年里,扶持三皇子,奠定了女主日后成为三皇子身边最重要女人的基础。
到了傍晚,忙活不停的江舟终于腾出手来,去对付他那不听话的六妹妹。
先是通传一声,告诉江易周他要过来,注意穿着之后,江舟等到用完晚膳才真的过来。
等他到的时候,看见了两个身影,他这才发现江易雅也在。
“小五,你怎么也在这儿?别跟她一起胡闹。”
江舟的一句话让江易雅愣了一下,她不解看向江易周,难道江易周没有告诉江舟,她也要留下吗?
江易周没有解除江易雅的困惑,而是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我和她都会留下,我相信不管京城乱成什么样,父兄应该都能保护好家中女眷吧。”
江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胡闹!你也知道京城要乱了,你是世家贵女,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远离危险,执意留在京城,是不要命了吗?我跟父亲不可能时刻盯着你们,保护你们,若是有个万一,母亲定然会万分悲痛。”
“你和二堂兄是大伯母亲生骨肉,你们留在京城,有个万一,大伯母会更悲痛,不如你们跟着一起回族地?”
江易周的话在江舟看来,那是万分不懂事。
“身为江家的子弟,我与二郎的命都是江家的,不到最后一刻,我与二郎不会放弃江家,女儿家身子柔弱,磕着碰着,留了伤疤,日后还怎么嫁个好人家?尤其是你,小五,你可是未来的三皇子妃,身份尊贵,绝对不能冒半分险!”
江易雅听得面红耳赤,不是羞恼,是气愤。
她留下来,一方面是因为江易周要留下来,她不可能单独离开,一方面是她想要留下来跟家人共患难,她不怕辛苦,更不怕死!
可是她的家人,要让她走,不是怕她死,只是怕她身上留点儿伤疤,让三皇子不满,她再也不是江家的江易雅,而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因为江舟的话而妥协,现在她听着,只觉得荒唐!
“你说的有道理,那让江易雅回江家族地,我留下,这京城眼看就要热闹起来了,我可不想离开,谁耽误我看好戏,我绝对饶不了谁。”
江易周此话一出,江舟立马瞪向她,江舟就没见过如此顽劣不服管教的世家女郎!
“大堂兄,我可不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也不怕身上有疤痕,更不怕死,京城再乱再苦,还能有乡下苦吗?”
江易周不喜欢江舟的眼神,笑眯眯地威胁道,江舟气恼异常,又被江易周的话引得愧疚起来,他知道,这话江易周跟父母一说,父母肯定会同意她留下。
京城也没乱到要举家逃离的时候,江易周想留下就留下吧。
“你留下不要添乱。小五,晚上会有人来接你,你快去收拾细软,族地那边什么都用,你带着些路上用的到的就行。”
说罢,江舟转身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等江舟一走,江易雅回身问江易周,“让我回族地,是有什么安排?”
江易周不可能抛下她不管,现在分头行事,很显然是另有吩咐。
江易周还以为江易雅会质问,为什么不帮她说服江舟留下,没想到江易雅会这么问。
以后江易雅一定有出息!
“这几日京城到处有官差巡逻,城门戒严,不允许随意出入,外头受了不少灾,各地都有流民作乱,宫里也不太平,比起族地,京城确实危险了一些,所以想要发展,不能被困在京城,我也不会在京城久留,年前会到族地去。我回去之后能掌握多少人手,收下多少地盘,全看你的表现了,五姐。”
江易雅听着,神情愈发明朗起来。
听到最后“五姐”两个字,她更是从心底涌出一股激情了,她立马开始思考,回去之后怎么向于秋月要钱要人。
“好,正好族地那边有不少才学兼备之士,旁支可用之人甚多,我现今才学一般,回去可以好好学习,日后能帮你更多!”
要钱要人,还得好好学习,江易雅的任务一下子重了起来。
她不怕任务重,她只怕自己没有用。
江易周拍了拍江易雅的肩膀,这就是肱股之臣啊!
入夜之后,江府一阵杂乱,一串火把出了江府往城门去,半夜出行就是为了低调,不被人发现,因此开城门都只开了半扇,全程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被看见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别被江家政敌盯上。
好在车队一看就是护送女眷的车队,江家主事之人又都还在江家呆着,政敌们也不至于手段下作到对女眷动手。
清晨第一声鸡叫响起时,宫中传来噩耗。
昨夜太子领兵入宫造反,被当场诛杀,陛下龙颜大怒,竟吐出一口血来,此刻已然奄奄一息。
皇位没了继承人,皇帝又失去了意识,根本醒不过来,宫中大权骤然落在了太后手中。
太后有疼爱的小儿子,还有疼爱的孙子,大长公主一大清早就入宫去了,她的女儿宁安县主李凝香与吕国公世子秦彦的婚约,随着太子身亡而作废。
吕国公一家没有参与到逼宫一事中,但是吕国公还是被太后夺去兵权,全家被软禁起来了。
今日之前,朝堂之中,太子党与三皇子党斗得不相上下,今日之后,朝堂之中已无太子党,三皇子党也没能一家独大。
因为又冒出了太后小儿子齐王一党,以及九皇子党。
前者是太后扶持,后者则得到了大长公主的青睐。
第025章 荒唐
李凝香略有些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她手中的手帕已经被她来回撕扯,不成样子。
呼吸都比平时要沉重许多,巨大的压力之下, 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魂魄好似已经离体,正在空中飘荡。
她不时往门口张望,等待着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很快,门口真的有个少女走了过来, 李凝香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易雅!”
可是当她看清门口的人时, 满目欢喜都冻结在眼底,随后布满嫌弃的神情,她心情很不好的开口, “怎么是你啊?”
被人嫌弃的, 正是江易周。
江易周走到李凝香身后的桌子前, 弯腰坐到圆凳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凉茶入口, 味道有些苦, 真是很提神醒脑。
“怎么不能是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 江家女眷都回族地去了,江易雅不在家。”
“你都没去, 凭什么要让易雅离京!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叫江伯父这样放纵你!”
李凝香气得不行, 她是听说江易周还在家,所以才过来的, 在她看来,江易雅比江易周地位高多了,江易周能留下,江易雅就不必被发配到族地去。
对于天潢贵胄的宁安县主而言,这天底下最繁华之处,便是京城,除了京城,其余地方都是会被“发配”的穷苦之地。
江易周没法改变县主的想法,因为她这种想法在当下再平常不过,也再正常不过了。
此刻的大庄,除了京城,确实没有一个好地方了。
“这不是放纵,是无奈,我不想去的地方,谁还能将我绑去不成?县主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寻我吵架的,来让我猜猜,县主是想要救一救情郎?”
情郎二字落在李凝香耳中,莫名多了三分嘲讽。
李凝香的愤怒一下子被戳破了,露出了内里的慌乱和黯然。
“他不是我的情郎,他只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秦彦不爱她,更不喜她做未婚妻,李凝香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婚约不过是一时的政治盟约,不可能有结果,是她一厢情愿,在待嫁闺中的日子里,每天都在幻想,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真的成亲了呢?
少女情怀,怦然心动,不过是一剎那。
现在天地突变,梦该醒过来了。
“朋友,行,县主说是朋友就是朋友,那县主是想要去救一救你这位朋友,对吧?”
“你明知故问什么!你若是有本事,就帮我一把,只要他能活下来,待日后,你若有难,本县主定然会倾尽全力救你,一如今日救他!”
李凝香被江易周问得有些恼羞成怒,按照她的脾气,此刻她应该转头就走,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眼前的人能帮她。
很奇怪,像是一种直觉,江易周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绝对有办法。
江易周比任何人都聪明。
或许是之前听江易雅说江易周的不同之处,听得太多了,此刻李凝香对江易周充满信心,甚至事情还没有办妥,就先摆出承诺,告诉江易周此事会有多大的回报。
江易周听完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凝香一眼,差点儿没将李凝香看得又炸毛。
“救人好说,罪人已经伏诛,陛下至今昏迷不醒,吕国公府没有牵扯到此事之中,所以说来说去,收了吕国公兵权,将吕国公一家软禁的人,没有理由要了吕国公一家性命,出来是早晚的问题。”
江易周有想过,要不要在这件事上骗一骗小可爱,李凝香娇纵任性,但本性不差,她能和江易雅玩到一起,勉强算是正面角色。
她一定会信守承诺。
最后江易周选择不那么做,不是良心发现,江易周就没有良心这东西,她纯粹是觉得,没意思。
李凝香现在满腔爱意都给了秦彦,秦彦则眼里心中只有江易雅,三角关系太狗血,感情这事儿又牵扯不清楚,与其以后天天看狗血剧情上演,不如赶紧将秦彦赶到边关去。
况且现在吕国公府完全没有自主权,秦彦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担了这份人情,又没法将秦彦的命捏在手中,光李凝香的承诺,并不足以让她忍着麻烦去处理此事。
说白了,天平另一端的筹码不够重,李凝香的承诺,得一两年后才有重量,现在李凝香自己都身不由己,一两年后江易周早不在京城了,要这个承诺也没用。
至于再之后,李凝香没有之后。
“收了吕国公兵权的人,是太后,太后她……”
李凝香欲言又止,嘟嘟囔囔说不出下一句话。
太后是她的亲外祖母,自她幼时起,便极为疼爱她,她身为晚辈,随意谈论长辈实在是不孝。
可即便李凝香和太后亲近,她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太后讲理。
吕国公府全员的生死,不在于有没有证据证明他们造反,而是全看太后心情,生死一念之间。
江易周知道李凝香要说什么,历朝历代,政治手腕高超,为人精明果敢的太后不少,可惜大庄没那个运气,遇到的皇帝太子加上太后,都不咋地。
国之将亡,必将是方方面面的拉胯,江易周觉得挺正常。
“大长公主不是一直在宫里陪着太后吗?秦彦毕竟差点儿成了大长公主的女婿。”
李凝香闻言,更是忧心忡忡了。
她母亲其实一直不喜欢秦彦,又或者说,对于太子党的所有成员,大长公主都十分厌恶。
更确切一点,大长公主讨厌所有她的政敌。
秦彦此刻的生死,对大局毫无影响,那为什么不随波逐流,让一个讨厌的势力就此消失呢?
正是因为大长公主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李凝香特别了解大长公主的想法。
她根本不敢向大长公主求情,大长公主不喜欢她为情左右,一旦知道她喜欢秦彦,秦彦必死无疑。
“其实你什么都不必做,吕国公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并非毫无根基,太子虽然已经死了,可太子党还没有被彻底铲除,哪怕是为了安抚其他太子党的成员,吕国公府都不会有事,最多是被排挤出京城。”
江易周看在江易雅和李凝香关系不错的份上,多说了两句,算是让李凝香放下心来了。
李凝香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江易周。
如果母亲的孩子是江易周,或许母亲会高兴一些。
她之所以会对江易周产生非同一般的信任感,就是因为江易周和她的母亲大长公主,在骨子里很相似,那种同属于政治生物的冷漠,如出一辙。
她做不到,她从来不是一个将权势看得多重的人。
生来就能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人所期待,大长公主长于先帝时代,先帝时期,她根本不受宠,也没人重视她。
她能走到今日,全靠她苦心经营,连同与她亲弟弟皇帝的感情,都充满了算计。
她费劲心思得来的一切,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谁都不能让她放手!
一个月过去,皇帝驾崩,三皇子遇刺重伤,时年十岁的九皇子,在太后与大长公主的扶持下登基,同日,定下了李凝香与新皇的婚约,不日便会举办登基大典,以及帝后大婚仪式。
得知此消息时,远在二百里之外的江易雅和谢叶瑶,目瞪口呆。
皇帝娶表姐为妻,从身份上说,算不得什么,只是男女双方年纪差得有些多。
十七岁的李凝香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十岁的皇帝,他还只是个孩子。
“太荒唐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凝香她肯定不是自愿的。”
江易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消息胡言乱语。
“她的意愿不重要。主少臣疑,迟早会生出事端来。”
谢叶瑶对这个过于年轻的小皇帝,并不看好。
现在的大权全掌握在太后和大长公主手中,李凝香以后成了皇后,那小皇帝更难拿回皇帝的权柄了。
如果小皇帝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过个十年二十年,熬死太后,他也有机会,关键是三皇子还活着,不说其他人,三皇子会给小皇帝十年二十年,积蓄力量吗?
江易雅嘴唇微启,李凝香不重要吗?
但她此刻不想关心皇帝如何,太后如何,她只想知道,好友如今如何了。
她放下记录着此消息的信纸,拿出随消息一起送到的信件,江易周给她写得信,她希望在里面能看见李凝香的近况。
结果看完江易周的信,江易雅直接沉默了。
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什么叫“太后和大长公主还是太保守了,与其让李凝香当皇后,不如直接让她当皇帝,反正结局都一样”啊!
江易周是真不怕这封信落在其他人手上,但凡被其他人发现,她们就全完了!
这封信实际上是用密语写得,上头的文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语言,是江易周从别的文明拿过来的。
江易雅手头有江易周编写的对照字典,来到族地后,她一直忙里偷闲,自学密语,前段时间她已经将字典焚毁,常用的七八百字,她都记在了心里。
只要没有第二部字典落在别人手里,密语就绝对安全。
仗着没人认得密语,江易周在信中堪称放飞自我。
内容那叫一个大胆。
谢叶瑶的记性和语言天赋没有江易雅好,她只记住三四百字,看信连蒙带猜,要等以后不在外游荡,才有时间好好学。
扫了一眼信,上面的话惊世骇俗。
“她可真不要命。”谢叶瑶加深了一下对江易周为人比较疯的印象,“看三妹的意思,很不看好小皇帝啊。”
不然不会说出,李凝香上位当皇帝,与这位小皇帝结局一样的话。
李凝香无名无分当上皇帝,大概会有一个天下共伐的结局出现,江易周竟然以此模拟小皇帝的结局。
谢叶瑶咽了口口水,京城看来要彻底乱了。
“这些日子大姐你在外行走,应该看见了,大庄现在到处都是起义军,各地的官府完全没有动静,如此下去,不用太久,一个月时间,肯定有起义军攻破大城,成气候了。”
江易雅压下心底对李凝香的担忧,跟谢叶瑶说起了正事。
此事江易周在信中也说了,必须要小心起义军。
起义军出在哪儿,哪儿的大户就要倒霉,那些起义军大多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他们已经在生存面前丢弃了人性,一旦城池被起义军攻破,大户人家是第一个遭殃的。
江家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必须警惕着。
江家族地附近受灾不严重,那些起义军不会走太远,他* 们没有足够的后勤,没人领导的话,打下附近几个城池,估计就会开始奢靡享受,没有多少的拓土之心。
只是朝廷今年不给出反映的话,明年起义军会更多,大家都活得不好,看见同处境的人,突然变好了,会不自觉模仿对方的造反行为。
谢叶瑶是这两天才到的江家族地清江城,清江城位于一条大江旁,此地地肥水美,今年各地都闹了旱灾,清江城也受到了些许影响,好在影响不是很大,收上来了今年的口粮,甚至还有些富余。
谢叶瑶带着的兵在外面做任务,一应花销全是她自己出,回去肯定会得镇西将军的赏赐,所以她花钱花得不心疼。
只是到处都没粮食,粮食价格高到谢叶瑶拿不出钱来了,她来清江城是来这儿购买补给,顺便与江易雅联系一二,如果江易雅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她可以顺路帮忙。
江易雅还真有些困扰,比如因为四处闹灾,所以到处有人落草为寇,清江城对外的几条商路上,都有山匪盘踞,这几次江家往外运送的货物,被人抢去不少。
光抢东西倒也罢了,有几家山匪做事太过凶残,杀人越货还放火屠村,当地官府没本事,求助江家,奈何江家现今一心一意守家,不想主动管这些事。
他们的货物,完全可以多添一些护卫,那些山匪又不傻,看见一堆人,知道打不过自然不会来打了。
“那群人真是鼠目寸光,竟全然不懂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一个个只想着关起门来过日子,真要是有人起义,那大军压境之时,难道会管他们想怎么样吗?”
江易雅说起这件事就生气,她和江家族中的长老们说了好几次,必须除去附近的山匪,尤其是那些行事狠辣的匪徒,那些匪徒不会满足于眼下的小打小闹,他们一旦发展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江家。
无奈那些长老顽固得很,任凭江易雅说干嘴唇,也不动摇分毫。
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贫民,认为一群贱民,已经沦落到抛弃家产,上山为匪的地步了,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江家的护卫家丁有许多,家中佃农里不乏青壮年,真要是组建私兵,以江家的财力物力人力,霎时就能拉出三千人的兵来。
当地官府的府兵都没有三千能打的兵。
强大的兵力是江家长老们的底气。
“我真想不管此事,便任由那些山匪打过来,让长老们看清楚眼下的局势!可是江家其他人是无辜的,尤其易周她还想靠着江家攒一份起家的家业,总不好让易周最后收到的,是千疮百孔的江家族地。”
江易雅说到这儿,接连叹气。
谢叶瑶没想到江家内部矛盾这么多,她一路过来,发现江家族地之内,一切井井有条,大家相处和气,闲聊之时,佃农们都说主家人好,体谅他们,不要过多的田赋。
兴兴向荣的表象之下,是新旧势力激烈的撕咬。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哪几个山匪那么猖狂,你尽管开个名单给我,大姐为你出口气!”
“好!大姐,此事就交给你了!”
第026章 妙计
墙角的冰盆里, 冰块已经化去大半,剩下零星几块冰浮在冰水之中,扇扇子的婢女累得手腕酸痛, 正坐在一旁,眯着眼睛打盹。
身着蓝色衣裙的侍女从外面疾步走入,不消片刻就从门口到了江易周身前。
江易周正在吃西瓜。
大庄的西瓜远没有现代那么皮薄馅大,甚至可以说长得相当潦草,好吃的只有中间芯儿的部分, 其余地方白花花一片,一点儿甜味都没有。
冰镇过的西瓜瓤送到嘴里,江易周感叹还好这是个度假世界, 她的出身还不错,但凡是个任务世界,她穿成一个普通百姓, 又或者更惨一些, 是个流民, 她估计会过得特别苦。
江易周能吃苦,她在任务世界里什么没当过?不是人的种类都当过不下十个了,可能吃苦不代表爱吃苦, 没人会爱吃苦。
江易周正在这儿思考着吃苦与不吃苦的哲学关系, 诗琴已经冲到她面前, 略带焦急地说道:“小姐,后门来了个人。”
后门几乎已经完全成了江易周的领地, 整个后院就江易周一个女眷住着,前院后院的门关上, 江府就分成了两部分。
后门一点儿风吹草动,江易周都一清二楚。
反倒是江盛他们, 根本不知道后门多少次大晚上不关门,有神秘人来来往往。
在冰盆旁边打盹的丫鬟被诗琴的声音吓醒,她连忙蹲身行礼,当值的时候打瞌睡,还是在小姐面前,被诗琴姐姐抓了个正着,她完蛋了!
随着诗琴进来的音韵见此,摆了摆手,让那个小丫头下去。
那小丫头看向江易周,江易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出去了。
等小丫头离开,江易周才开口说道:“虽说现在国公夫人不在江家,但还是得注意着些,万一哪天突然回来了,那小丫鬟知道太多,容易惹来麻烦。”
诗琴应了声是,随后接着说:“小姐,后院抓出来的探子共有七个,目前都盯紧了,只是为何要将传消息的探子送去前院,给大公子处理?”
探子有传消息的,有不传消息的,江易周之前吩咐诗琴,向外传消息的探子只要动手,立马抓住,人赃并获,交给江舟处理。
诗琴不理解,那些探子或许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要是说给大公子听,可如何是好?
“我这位大堂兄,可听不得人说江家女郎不温柔贤惠,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说江家女郎要造反,你猜他是将那人大卸八块,还是五马分尸?”
江易周表示,她当然是为了废物利用,目前她手头的人,一部分是自己培养出来的情报探查员,一部分则是从谢叶瑶那里借来的兵,无论哪些人,都不适合做杀人灭口的事情。
前者武力值不足,后者到底是谢叶瑶的人,不好让人去做这等脏事。
江舟又不是第一次处理探子了,一回生二回熟,江易周相信他可以。
“大公子脾性是古怪了些。”诗琴不动声色说了句江舟的坏话,“小姐,要见见后门来人吗?”
“不想见,回回看见她,她不是在找人,就是在发火。”
江易周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顶着大太阳跑来找她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此刻陷入婚前焦虑的某人。
李凝香在京城,大概除了江易雅外,是真一个好友都没有,以至于江易雅离京后,她退而求其次,开始找江易周来发泄心情。
江易周旁敲侧击的问过李凝香,问她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不想成亲,那就反抗,如果想成亲,那就老老实实等着当皇后。
大中午不睡觉到处乱跑,她撑得住,江易周都撑不住。
可是李凝香每次都支支吾吾,她不敢反抗母亲,又不想当皇后,左右为难,心里的郁气排不出去,只能趁着中午大家不出门,悄悄过来说说话。
大长公主最近一直在宫里,辅佐太皇太后处理政事,还真没什么时间管李凝香,这才给了李凝香当街溜子的机会。
“小姐,那毕竟是县主。”
诗琴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压得很低,她平时不会称呼这两字,县主到府上来找小姐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人们要猜测江家的立场了。
现在所有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江家若是有异动,少不得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现在诗琴是在提醒江易周,县主身份尊贵,不能随意拒绝。
江易周没办法地啧了一声,让人去领李凝香过来,在李凝香到来之前,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既然精力这么旺盛,老是来打扰她的好日子,那就不要怪她不讲武德了。
李凝香这么好利用的人落在了她手上,她放着不用,岂不可惜?
本来看在江易雅的份上,江易周不打算利用李凝香做什么,现在她被李凝香骚扰的烦了,又想着,反正以李凝香这个性子,走向那个结局,是八匹马都拉不住,那为什么不用一用呢?
看着戴着帷帽走进屋中的少女,江易周心想,之前几次她帮着李凝香,估计让李凝香以为,她是什么好人了。
真是对不起,她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黑透了,好人这个词,跟她没有一点儿关系。
“诗琴,上些凉茶来,还有再去弄些冰镇的瓜果来。”
“是。”
等诗琴离开,屋里没了其他人,李凝香摘下头顶的帷帽,从马车到雁回苑,这么点距离,已经让她身上出了一层汗,额头红了一圈。
“擦擦吧,顺便抹点儿香粉,省得起痱子。”
江易周体贴地递过去一盒子香粉,那香粉价格不菲,不过江易周没怎么用过,嫌弃味道太香了,此刻她完全是将香粉当痱子粉用。
李凝香接过去,道了一声谢,拿里头的粉扑,往微微泛红的地方拍了两下,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今日江易周的表现,好像过于友好了一点。
李凝香放下香粉时,心里略有些打鼓,平日里江易周对她阴阳怪气,她嘴上生气,心里放心,现在江易周对她格外殷勤,她总觉得江易周要坑她了。
“昨日我收到了五姐的来信,她特意让我多照顾照顾你,看来我伺候人太生疏了,让县主不高兴了,真是罪过。”
江易周笑嘻嘻说着,解释了她态度良好的原因,李凝香一下子就信了。
原来是因为江易雅,想到好友在百里之外的族地还想着她,李凝香难受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不禁问起江易雅来,“易雅她在清江城还好吗?现在外面那么乱,实在不行她还是回京城吧。”
你以为京城比外头好到哪儿去啊?
况且在清江城,江家就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说是土皇帝也不算夸张,来京城那就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孙子,何苦来京城受罪。
江易周笑了笑,粗略说了一句江易雅现在挺好,没有细说江易雅在干什么。
她总不能告诉李凝香,江易雅正跟她们的结义好大姐到处扫荡土匪窝,黑吃黑,不光要地盘还要人,正为了推翻你家的江山儿努力吧?
“你不用担心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听说太皇太后想下个月就举办登基大典,同日帝后大婚,再过两天,你就得入宫待嫁,哪儿都不能去了。”
李凝香低下头,闷声嗯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易周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笑容愈深,“皇后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陛下还小,皇后可要好好辅佐陛下,稳住沈家的江山才是。”
李凝香听得心头一阵翻涌,每次一想到未来的丈夫从年龄相当,英俊帅气的秦彦,变成了那个刚过她腰高,小时候在宫宴上,吵嚷着喝奶的孩子,她就觉得很恶心。
她要怎么将一个断奶没几年的孩子,视作丈夫,未来携手同治天下!
想到这儿,她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下。
江易周没想到李凝香对婚事如此排斥,真是奇了怪了,之前谈起婚事,她怎么没这么大反应?
古人在婚前要看避火图,大致了解日后夫妻之间的事情,李凝香这种反应,让江易周猜测,李凝香很可能是知晓了这些事,才会觉得恶心。
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确实很难让女人生出异样的情愫,尤其现在李凝香已经十七了,而对方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从外表到年龄,都不相配极了。
“看来我的香粉太香,让县主难受了。”江易周权当没看见李凝香发自内心的恶心,继续说道:“县主其实不用担心,陛下还太小了,估计这几年他都没法做什么。”
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愿不愿意独守空房,守活寡许多年。
小说已经给出了答案,李凝香不愿意,她现在压抑在心底的,对大长公主操控她婚姻的不满,那些叛逆期独有的不服气,终会有爆发的一日。
李凝香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诗琴这时端着茶水瓜果过来,一一布置,在此期间,没人说话。
等诗琴布置完退下,江易周才开口。
“我能理解县主的痛苦,其实有个法子能暂时拖延此事,就是不知道县主愿不愿意做了。”
“什么法子?”李凝香立马惊喜地发问,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不可为难我母亲。”
她对大长公主的孝心倒是没得说。
“当然不会,相反,此方法还能让大长公主她轻松一些。你也知道,大长公主掌权,身份尴尬,朝中许多大臣反对此事,尤其是以郭太傅为首的那些老臣。”
想到母亲每日在朝堂上遭受的白眼,李凝香默默握紧了拳头,她当然知道母亲不容易,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帮帮母亲。
她做不了其他,所以从来不会忤逆母亲的决定,愿意听从母亲安排,嫁给小皇帝。
可是她心里又很不甘,她就好像是一个傀儡,母亲需要和谁暂结联盟,她就会成为信物。
她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些老臣实在该死,不见先帝被逼宫之时,他们为先帝挡剑,更不见先帝下葬时,他们为先帝陪葬!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对先帝忠心耿耿,要我看,全是为了自身利益!”
“没错,他们确实可恶,所以县主是打算用一用我的方法了?”
李凝香抬头,正对上江易周满是笑意的眸子。
她内心动摇了。
“你且先说来听听。”
“还记得之前负责当街刺杀案的大理寺少卿,封修吗?”
“封五郎,我当然记得,现在他在朝堂上为母亲鞍前马后,谄媚得很。”
江易周微微挑眉,她怎么听着这话,语气有些奇怪啊。
不过江易周没多想,李凝香对封修什么态度不要紧,反正封修只是个工具人。
“他查出了一部分线索,可是因为当时突发变故,就没再查下去,而今新皇人选已定,他可以继续查了。我有件事,你可以代为转告给他,那日我是被郭二夫人从府上赶出去的,因为我发现郭家私底下贩卖功名,一个秀才,就敢要价两千两。”
江易周说着,竖起两根手指,在李凝香面前晃了晃。
李凝香呆住了,随后眼中闪烁狂喜的神色,她激动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连声问:“真的吗?当真如此?”
“我骗你做什么,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只要你让封修查出实证来,郭家就完了。郭太傅一倒,那群老臣群龙无首,在朝堂上,还有谁敢质疑大长公主呢?”
李凝香愁眉苦脸的来,欢天喜地的走,让看出李凝香心情很好的诗琴疑惑不已。
这位宁安县主的情绪,未免变化太快了。
等收拾残茶时,诗琴才知道,江易周让李凝香去查郭家贩卖功名的事了。
江易周大概跟诗琴讲了一下她和郭家之间的事,说到她去郭家付款下单,买了一个秀才的功名,现在那名秀才正在家里务农。
“去提醒一下那个秀才,只要他还想要功名,必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是,可是小姐,当街刺杀案应该和郭家没什么关系吧?”
诗琴不明白要怎么引导封修,查到郭家身上去。
郭太傅应该不知道江易周知道郭家贩卖功名。
有些拗口,但目前的情况确实如此。
但凡郭太傅知道外头有江易周这个胆敢上门威胁的知情人,江易周早就不知道遭受多少轮刺杀了。
郭太傅出身寒门,不喜欢世家豢养家仆那一套,但是他也养着一些人,不然在步步惊险的京城,他得罪那么多世家之人,如何立足?
不想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只能养一批人为自己所用,不为害人,只为自保。
为自保而养的护卫,同样拥有害人的能力,只看主人愿不愿意用。
江易周为诗琴答疑解惑,点点头说:“有关系,你可曾见过有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行刺?”
“有啊,前朝有一个宰相,就是当街被人刺杀而亡。”
江易周沉默了一下,她忘了,这个世界的武者都很有种。
“那位宰相身边没有护卫,刺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成功,当日江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出行,再多来一倍刺客,也很难短时间内刺杀成功,所以那群刺客的目的,不是单纯刺杀,而是想要引起注意。”
刺杀一事在原书中没有发生过,书中一开始,她向郭家买卖功名的事情,就被爆了出来。
剧情发生了较大改变,人心却不会改变,想要扳倒郭太傅的人,照旧在为此努力。
就让她看看,那潜伏起来的人,要怎么借助她这股东风,重振旗鼓,搅乱朝堂局势。
她需要做得,是瞄准时机,让大庄彻底变成历史。
第027章 京城
接下来一段时间, 朝廷显得格外太平。
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在宫中努力平衡朝堂局势,以郭太傅为首的老臣们,突然对女子掌权一事, 没那么大意见了,所有人都忙着之后小皇帝的登基大典,仿佛之前朝堂上的兵荒马乱,都不曾出现过。
如果不是南边传来起义军攻城,连屠三城的消息, 江易周还真以为大庄岁月静好了。
“父亲,清江城靠着南边,现在南方局势如此混乱, 不如先让母亲和妹妹们回京?”
江舟收到南边传来的战报后,一直有些担心,清江城如果出了事, 江家定然根基受损。
让母亲和妹妹们回来, 连带着将族地的财富带走大半, 这样即便出了问题,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江盛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弹劾自己的奏折,他抬头淡淡瞥了一眼江舟, 微微皱眉, “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父亲, 孩儿知错。”
江舟立马起身赔罪,态度十分谦卑, 他从来不敢违抗父亲的半点意见,更不想让父亲对他失望。
“你不如多看看你六妹妹, 她行事确实没什么章法,但是她比你沉得住气。”
江盛想到朝廷平静之下的暗涌, 便觉得有些头疼,他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江易雅离京后,他那位亲女儿,和宁安县主走得很近。
宁安县主甚至会在中午顶着烈日,偷偷去寻江易周,他前段时间所有精力都放在朝廷之事上,后院没有夫人帮忙看着,倒是让江易周和宁安县主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陈仓了。
江舟听到父亲夸奖江易周,眼底闪过几分不满,“父亲,她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无所事事,我看不像是沉得住气,反倒像是懒得动弹。”
况且,六妹妹是女子,他是日后家中顶门户的男儿,怎能混为一谈?
江盛非常了解他的儿子,见江舟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心中定然不服气。
“你迟早会栽在看不起女子这件事上。你看看你母亲,看看如今的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你总觉得后院不重要,却不知后院里的争斗,往往封喉不见血,你五叔当年不就是用后院的招数,坑了你老子我吗?”
江舟愈发不耐烦,他很看不上这些伎俩,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用那种卑鄙龌龊的手段!五叔未免也太……”
江盛打断他,虚空指了指他,面上无悲无喜,“你想说什么?那可是你的长辈!”
江舟哑然,他知道骂江固不会让江盛生气,反倒会让江盛高兴,但是江盛不会喜欢看见他不知礼数,背后谩骂长辈。
“孩儿知错。”
“知错知错,你回回都老老实实认错,却没有一次真的知道错了,知错要改,嘴上说说有什么用?”
江盛语重心长告诉他年轻气盛的儿子,要谦卑恭逊,不要狂傲自大,你可以看不起他人的出身,但你不能看不起他人的能力。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小的蚂蚁尚且拥有改变局势的力量,何况一个能说会道的活人。
江盛能感觉到大庄这艘大船已经越来越破了,以往他们在大船上打补丁,希望船走得远一些,现在不断有人在拆补丁,而往常救船的人,也加入了拆船的行列。
船散架是迟早的事。
只是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的人,看不见底下船舱进来的水。
流水声潺潺,像小溪流一样的布景,被安放在江易周的屋子里,距离江易雅去族地已经快三个月了,连炎热的天气都有降温的迹象。
江易周穿过来度假也有将近四个月了。
三分之一年,时间过得可真快。
“好了好了,真的可以将水运到其他地方去,这水车有用!”
诗琴摆弄着布景地势高低差较大的地方,那里放着一架小巧的水车,此刻水车在水流的冲击下,缓慢流动,将水带到旁边的沟渠之中。
不光诗琴高兴,音韵灵韵姐妹蹲在一旁,像是看见了最喜爱的玩具,欢呼雀跃个不停。
“我记得没错的话,像这种水车,前朝就有了,你们没见过吗?”
江易周见她们高兴,还以为自己是大发明家,结果不过是召集几个会修水车的木匠,打造了一个模型。
连带着还让木匠,打造了眼前这一块,百分百复刻清江城外一段小河地势的布景。
清江城有大江,旱灾影响不大,但有些地方也受到了波及,收成不好。
百姓抵御风险的能力非常低,一年收成不好,就足够他们卖地卖人了,不然活不下去,他们卖地当佃户,喜欢就近找大家族庇佑,江家是首选。
所以今年江家族地收了不少受了些灾的地,有经验的老农说,明年可能还会有旱灾。
本来跟江易雅没关系,跟江易周更没关系,可是这些地,最后落在了江易雅手里。
左不过是江家族中的长老们,糊弄江易雅是个年轻的姑娘家,想将这些短期内没有收益的“破铜烂铁”,给江易雅,让江易雅头疼去。
江易雅没有推拒,她觉得这种新收来的地和佃户,比族中原本有的庄子要强,至少里头的人际关系没有那么复杂。
族中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往这些地方安插人手。
旱田成了自家产业,江易雅当然要想办法改善环境,她不太了解农桑之事,跑来跟江易周请教,她是想着江易周好歹从乡下长大,肯定比她懂。
她也在看农桑上的书籍,争取早日对农耕桑田了如指掌。
江易周天天说自己来自乡下,结果好了,江易雅真当她从乡下来的,问题是她原本在县城长大,吃得粮食不是自己种得,是从粮油店买的!
问江易周会不会改善土壤质量,还真别说,她会。
在事务所工作,经历那么多人生,她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小姐,我们从来没有去过京城外头,以前去庄子上,也不是我们伺候。”
诗琴恋恋不舍地看了小水车两眼,起身走到江易周身边,为她添茶倒水,又恢复成了之前可靠的大丫鬟模样。
江易周哑然失笑,“在我面前多看,涨涨眼界,以后出去才不会大呼小叫,惹人笑话,所以你不用端着。”
诗琴立马破了功,欢喜地冲江易周行了一礼,继续跟两个小丫头去看水车了。
“这一套模型运行三天,没有问题后,就让那些木匠去清江城,建造大型水车,年前尽快做出来,别耽误了明年的春耕。”
江易周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了,跟诗琴吩咐了一声,起身准备去花园逛逛。
她没让诗琴跟着她,而是叫上了两个以前明珠苑的小丫鬟,此次江家女眷回族地太突然了,不少侍女都被留在了京城。
后院如今只有江易周一个主子,她自然是想使唤谁就使唤谁。
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正好,一大团一大团,竞相争艳,江易周喜欢这艳丽的颜色,叫人剪几枝好看的,拿回去插花瓶里。
走着走着,竟遇见了江帆。
江帆见到江易周,第一反应是赶紧跑,他要是正常打招呼,江易周肯定爱答不理,他想要跑,江易周便来了兴趣,主动叫住了他。
“二堂兄这是要去哪儿啊?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这个时辰,二堂兄应当是在先生那里读书才是。”
江家有私塾,江帆这些日子天天上私塾,男子有私塾,女子有女学,可惜现在女眷都去了族地,女学的讲师们都跟着去了族学。
当然,女学在江家开着时,江易周也没去过。
读书,打工,江易周平生最恨此两件事。
“哈哈,原来是六妹妹,我,我是看这花园里花开得正好,想摘几朵回去,你继续逛,我不打扰你。”
江帆只想赶紧跑,他今日真不该出来。
“摘花要穿一身锦绣衣袍,还要抹粉涂脂,腰间还要带上一大袋银子吗?二堂兄到底是在这花园摘花,还是去平易坊寻花啊?”
江易周偏不让江帆离开,江帆闻言表情一僵,随后耷拉了肩膀,一脸无奈,他就知道,这个时候碰上江易周,绝对没那么容易搪塞过去。
“我之前就想问了,到底是谁跟你说平易坊的事情的?那地方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该知道的吗?你竟不觉得害羞。”
江帆就没见过江易周这样的女子,寻常未出阁少女,哪个提起平易坊不是面红耳赤,偏偏江易周一次次拿去平易坊威胁他。
他还真被威胁到了,真是气煞他也!
江易周直接翻了个大白眼,“你管我如何知道,你同样未出阁,天天钻平易坊,你也不嫌臊得慌。”
江帆闻言,不可思议地拿食指指着自己鼻尖,“我?未出阁?”
“哦,未成婚。”一个称呼罢了,江易周随口改了过来。
江帆被江易周说的,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左右看看,最后凑到江易周身边,小声说道:“我去平易坊是有正事,不是去吃喝玩闹,好六妹妹,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你二哥我这一次,千万不要告诉大哥和父亲,我去平易坊了,知道吗?”
江家家教严格,寻花问柳之地,江家人一向敬谢不敏。
江易周当然知道江帆不是去玩闹,而是有正事。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感叹道:“秋高气爽,正是适合出游的时节,二堂兄,带我一个。”
“什么!你不能去,你不要名声了啊!”
“民间大旱,卖儿鬻女者不在少数,平易坊想来有不少新人,新客人更多,现今正是鱼龙混杂之时,二堂兄确定不带我,而是自己前去?”
到时候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江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能带你。”
江易周定定看了他一眼,看得江帆莫名生出不祥的预感,他有些犹豫了,可是后来想着江易周是女子,不能让她去平易坊,于是更坚定地摇头,“真的不行,你要注意你的身份。”
“二堂兄非得今日去吗?”
“嗯,今天已经约好了。”
“当真不多带一个人?不是我也没事,多带几个人。”
“真不用,我多带人肯定会被父兄知道,你还有事吗?”
江帆说着,已经有些不耐烦,想要赶紧离开了。
他去晚了,那些人肯定要罚他酒,他不喜欢喝酒。
江易周无奈笑笑,侧过身,让开了路,“好,那我就祝二堂兄你,心想事成。”
好言难劝该死鬼,她已经尽力了。
当天晚上,平易坊烧起了一团大火,火势冲天,映照着整个京城半边天都是红色,那红如血的天,充满不祥的气息。
一夜过后,京中不少人家挂了丧幡,风吹过,还有阵阵哭声。
第028章 出京
江府也挂上了丧幡, 江易周醒来的时候,府上已经变为一片白。
丫鬟们都穿着孝,她也有孝。
因为江帆是她平辈, 所以她不用戴重孝,只有衣裙换了一下。
“小姐,要去信一封到族地吗?”
诗琴眼睛有些红,江帆还未成亲,为他哭灵守灵的小辈, 不是太小,就是没在京城,只能让府上的丫鬟家丁去哭, 她也哭过一场。
要将江帆去世的消息告诉江易雅吗?
江易周有些迟疑,她昨天之所以拦着江帆,就是因为江易雅, 要不是江帆在江易雅心中颇有些分量, 她肯定不会管。
别人死活关她何事?
江易周承认自己救人并不上心, 人真的死了,她对江易雅有点儿愧疚。
其实没人能预料到平易坊的事,谁能想到, 在如今平静的京城中, 会有人在平易坊放一把火。
放火之人的用意不明, 但结果可想而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京城, 又要掀起血雨腥风。
伤心之人比比皆是,焦头烂额的人也不少, 尤其是坐镇中宫的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两人万万没想到, 在局势一片大好时,会有人冒出来,放一把火。
这烧的哪里是平易坊,分* 明是大庄的根基!
暴怒之下的大长公主,将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全都召集过来,只差没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废物了。
“平易坊里有多少王公贵族,那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巡逻人手数不胜数,这等情况下,竟然能让大火着起来,还烧死那么多达官显贵之子!”
大长公主一拍桌案,桌子差点儿没飞起来,可见她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气。
“说说吧,你们是如何玩忽职守,又是如何视而不见,才捅出这样大的篓子!”
大长公主如寒冰般刺骨的目光落在身上,引得人身上一阵刺痛,几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此刻低着头,一言不发,生怕引火上身。
“别在这儿装哑巴不出声!本宫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精明得很,是不是此刻还在心中暗喜,想着平易坊这样大的案子,一定能压下郭太傅的事情,不至于让你们一个个背上残害恩师的骂名啊?”
大长公主此言一出,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僵持之际,人群中走出一面容温和,眉目三分阴狠的年轻人。
此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封修。
“还请殿下息怒,殿下,臣办案时一心为国,从无私心,想来各位大人也是如此。”
“是啊是啊,长公主殿下,郭太傅一事疑点重重,至今还未有证据,不一定能定罪,平易坊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为了为郭太傅遮掩,何苦为一个本就清白的人,搭上那么多世家公子,王公子弟呢?”
本来因为封修的话,大长公主面色已经好了些许,听了这话,又难看了。
无他,说话之人乃是京兆府尹,他亦是寒门出身,与郭太傅说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为过,他现在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为郭太傅洗脱罪名。
京兆府尹不是什么好差事,以往都是世家中颇负盛名的公子担任此职。
在京城这个一板砖下去,砸十个,九个高官之后,一个王族之后的地方,谁能压得住事,维护国法,惩治犯人?当然是身世背景更高一筹的人,他们有后台。
后来世家门阀的势力越来越大,先帝为了平衡朝堂,硬是将这个位置给了个寒门出身的官员。
本以为能让京城官场的氛围为之一清,结果是更乱套了,这位京兆府尹,最喜欢到处打圆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白了就是光说不干。
“倒是难为李府尹,开得尊口,替人叫屈。”
大长公主言语间满是冷然,嘲讽之感溢于言表,偏偏李府尹权当看不见,他当官后完全是光脚不怕穿鞋,大不了将他革职,他早就不想干这受气包一样的京兆府尹了。
若是将京兆府尹之位还给世家,皇族权力会进一步被压制,别的寒门子弟还没这位李府尹能扛事。
比起世代簪缨的世家门阀,寒门子弟还是太少了,读书不易,寒门子弟说是寒门,实际上家里也有不少家财。
这年头,真正的穷人读不了书。
大长公主没有想过富民的问题,她只想将平易坊的事情压下去,继续查郭太傅。
郭太傅若不是带头反对她和母后掌权,其实大长公主不想动他,可惜郭太傅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将他推倒,朝堂无法彻底掌控在她与母后手中。
大长公主眼中精光闪现,随后归于平静,她不等底下的几个大臣继续认罪,直接下了命令。
尽快查出平易坊起火的真相,给各大世家一个交代,郭太傅的事情也不能拖着。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一切必有缘由,既然有苦主伸冤,那郭太傅就不一定清白,一切都要拿真凭实据说话,还请诸位能心怀国事,以国事为先,勿动私情。”
大长公主最后那句话,几乎是盯着李府尹说得,对方貌似羞愧地低下头,心里究竟如何想,他人无从得知。
等人群散去,大长公主起身,去了后宫。
梧桐殿内,李凝香无聊地托着下巴,听着面前的宫人为她读太皇太后当皇后时,编写的皇后录。
《皇后录》中收录了十位历史上的贤德明后,详细记载了她们在后宫的所思所行,意欲教化之后的皇后,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国母。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李凝香听得都要睡着了,她已经能对这本书倒背如流,要她说,这本书里写得就是狗屁!
跟江易周呆了几天,李凝香心里总是会爆粗口,以前她觉得这样骂人很没教养,现在她只想学江易周,来一句,我粗鄙。
“县主,长公主殿下来了。”
外头进来的宫人刚一通传,李凝香就飞似得跑了出去,身后跟了好几个宫女,在后头不断提醒,县主要注意仪态。
到了母亲面前,李凝香拉住母亲的手臂,晃了晃撒娇,“母亲,今日女儿可以出宫逛一逛吗?”
进宫之后,她不是毫无出宫的机会,只是十次里有八次被大长公主拦下,大长公主让她好好在宫中待嫁,真想出宫,可以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李凝香觉得不行,她看那本《皇后录》里说的,女子成了皇后之后,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好似摆在上位的傀儡,线在他人手里。
做好事很难被人夸奖,但做一次坏事,很可能就要被朝野上下弹劾。
一点儿自由都没有了。
所以她一定要趁着还未成婚,多多到宫外玩。
大长公主看着一派天真烂漫的女儿,心疼得揉了揉女儿的肩膀,随后狠下心肠,将女儿推出去。
“不行,平易坊刚出了事,现在外面特别乱,你哪儿也不许去。”
“母亲,我悄悄出去,而且我不可能往平易坊去,我去江家,怎么样?”
“易雅那孩子早就回族地了,你这些日子去江家,见得是安国公的亲生女儿对吧?我记得你之前很讨厌她,现在怎么跟她如此要好了。”
安国公还算安分,大长公主对江家的印象不错,过两年时局平稳,如果江家退了和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平王的婚约,再与拥护大长公主的宗亲联姻,那大长公主会对安国公府态度更好。
“我跟她不要好,就是没地方去。”
李凝香嘴硬,不承认她和江易周的关系确实软化了很多。
“行,那你去吧,顺便吊唁一下江家二公子,你们是同辈,正合适。”
大长公主其实已经派人去过了,她是长辈,不好吊唁,一直觉得不够尽心,李凝香出面正能表现她的诚意。
领了任务出宫,李凝香的兴致一下子少了许多。
她出宫时,正好碰见封修入内觐见大长公主。
“封少卿请留步。”
封修抬头看着那密不透风的马车车厢,能在宫内坐马车出行的人,没有几个,年轻的少女更是只有宁安县主一人。
先帝还未曾设立新后就驾崩了,高贵妃如今和半囚禁在京城的平王住在平王府,先帝的那些公主,不是已经远嫁,就是年纪太小,还没到能自由出入宫闱的年纪。
“臣见过宁安县主。”
“免礼,还请封少卿上前来,本县主有些话想要问问少卿。”
封修听话得上前,低头站在车帘旁,态度极为恭顺。
跟随马车的宫人见此,纷纷远离马车,站到了一个自己听不清声音的地方,只有一个宫女还在附近保护李凝香。
“平易坊的事情,和郭太傅有关吗?”
封修低声道:“回县主的话,目前并没有查出联系,但以臣之见,平易坊这场火烧得太及时了。”
“呵,从来只听说过及时雨,这及时火确实是头一遭,继续查下去吧,老狐狸,我就不信他能永远藏住他的狐狸尾巴!”
李凝香说罢,示意留守在原地的宫人,将其他人叫回来,继续出宫。
封修站在原地躬身行礼,一直等马车彻底消失在他面前,他才缓步踏入宫门。
另一头得知李凝香又来了的江易周,看了看身上的孝服,吩咐人给李凝香也做了一身。
孝服穿在外头,只是披一层外袍,是最基本简单的服孝,李凝香看见孝服并未拒绝,直接穿上了。
江舟在前院招待前来吊唁的人,他面上隐隐带着悲痛,声音低哑,想来是之前哭过。
李凝香与江舟打了个照面后,就到后院寻江易周了。
见到江易周,李凝香第一句话就是,“还请节哀。”
然后她看着吃葡萄吃得正香,一看就知道吃好睡好,没有被影响到分毫的江易周,沉默了。
李凝香目瞪口呆,她是第一次见到,亲兄弟死了,还像个没事人似得人。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哀痛啊。”
“我与他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若是江易雅在,你或许该好好安慰安慰她。”
江易周耸耸肩,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自然。
让人听了就觉得,她说的太有道理了。
可分明不是这样的!李凝香摇摇头,不赞同地道:“即便是装也该装出个样子来,你这样无动于衷,传出去旁人会说你是铁石心肠,纵使江家对外宣称你与他只是堂兄妹,你也不该如此逍遥自在。”
“该哭灵的时候,我可一点儿都没少哭。你过来就是挑我毛病,存心让我不自在的?”
江易周说话是半点儿客气都不讲,脸上就差没写上“立马送客”了。
“当然不是,平易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身在宫中,消息闭塞,没有听见相关的事情,前脚我让封修查郭家,刚查出点儿眉头,平易坊就烧了这么一大批人,捅了天大的祸事,太巧了。”
“这世上,人活着活着会死,楼建着建着会塌,烧了又有什么稀奇,你想多了。”
江易周不搭话茬,李凝香查郭家,是她拿来打发李凝香的一件事,没有李凝香,事情也会爆出来。
秀才会找上封修,为了帮大长公主,封修照样会选择扳倒郭太傅。
“我倒是宁愿我想多了,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李凝香见江易周不愿意多说,叹了口气,“你与我母亲一样,事事瞒着我,不愿意让我知晓。”
“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江易周一句话让李凝香无语凝噎。
李凝香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因为她身在其中,局中之人无力更改局势,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滑向早已定好的深渊。
谁都救不了她,一如谁都救不了江帆。
或许命运中的未来,并非是天定,而是人定,人的性格,注定了结局的走向。
“南边反贼频出,已然开始屠城,宣称有百万兵马,朝廷确定好让哪位将军领兵平叛了吗?”
宫外的事情李凝香不太清楚,宫里的事情,李凝香比江易周知道的多。
李凝香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易周是在打探消息,她直接说道:“知道,不是将军领兵,母亲有意让安国公统帅兵马,去南方平叛。”
看来大长公主和安国公聊得不错,两人已经初步订立了同盟关系,大长公主信任安国公,这点儿兵权是给安国公的甜枣。
驭下之术,向来是一颗甜枣,一下大棒,打在安国公身上的大棒是什么?
江易周瞬时在脑海中浮现出好几个可能,她在衡量,要在什么时候回领地。
安国公领兵平叛,此事在小说中并未出现,安国公一直是三皇子的铁杆盟友,现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安国公立场动摇了。
江易周一想,明白关键节点是三皇子没有揭发她与郭太傅勾结,买卖功名一事。
因为在外人面前,江家是一个整体,她身上的罪名,会连累到江盛。所以原书中,江盛坚定不移地站在三皇子身边,跟着三皇子一起,一边利用郭太傅,一边将郭太傅拉下马来。
只为彻底消灭让自己名声受损的把柄。
“呵!”想到原著里发生的一些事,江易周笑了。
笑得面前的李凝香一头雾水,“你笑什么?我刚刚说得话很好笑吗?”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有些人,是喂不熟的狼,永不知足。”
李凝香表情复杂地喝了一口茶,她前脚刚说安国公领兵,后脚江易周就说出这样的评价,评价的主人公是谁,一目了然。
江盛可是江易周亲爹!果然,江易周和她完全不一样。
李凝香低头,掩去了眼底的羡慕,放在一年前,她怎么可能羡慕一个大字不识几个,在乡下长大的无礼之徒。
可是现在,她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有江易周一半心狠,不要为了母亲的野心,牺牲自己。
可惜她做不到。
过了七日,安国公领兵的圣旨下达,江盛准备启程去往南方,这一次江家全家出动,包括江舟和江易周,京城的江家彻底成了个空壳,只剩下一些丫鬟仆从在家。
碍于江盛刚死了个儿子,所以朝中无人站出来说,江盛该留下一名子嗣在京。
江易周撩起帘子,看着身后逐渐远去,缩小的京城城门,微微眯起眼睛。
等她再回来,这座城池应该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而她,会以新主人的姿态,进入京城!
“小姐,我们就这么回族地吗?”
诗琴总觉得这段时间,江易周留在京城,好似没做什么。
早知道会这么快离开,不如一开始跟着江易雅走,到了族地还能互相照应。
“留下的后手已经够多了,没必要留在京城,我们只需要静静等着,便足够了。”
江易周放下车帘,挡住了外头被风刮起的尘土。
后手不必多,一个李凝香,一个封修,外加一个秀才许元正足够了。
这些后手里,江易周只接触了李凝香,却间接决定了封修和许元正的未来。
因为李凝香身居高位,她能够影响到位于权力中心的大长公主与太皇太后。
权力啊。
江易周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默默攥紧,只要有权力在手,她永远会是下棋的人,而非棋子。
江盛身着轻甲,骑马在前,江舟随父亲骑马行走。
中午寻了一处平坦草地休息,附近有河,正适合兵马暂时休整。
江盛此次领兵,被授予长州州牧一职,长州便是此次起义军最多的州,那边不光被攻破了大城,连州牧都死了。
大庄有九州岛,除京城所在的京州外,其余八州又分了三十二郡,京州有西、北两军,因近来战事频繁,西军主要将领都戍守边关去了,只留北军守卫京城。
各州郡自有兵马,随时听候京城调遣,这种制度很容易滋生腐败,以前州牧郡守都尉等官职,常常更换官员,倒是还好一些,近些年来,先帝略有些昏庸,对地方上的掌控力度小了很多,更换官员的速度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里,十二年前高贵妃兄长任原州石安郡太守,一呆就是将近十年,将石安郡发展成了高家的地方。
地方腐败,京城的腐败问题也很严重,吃空饷的问题从大庄建立至今,就没解决过。
朝廷号称有百万军,结果在江盛去长州平叛此刻,只拨给江盛三千兵马。
说得很好听,天灾不断,要江盛轻车上路,尽快赶到长州,以免当地百姓受苦。实际上是因为,地主家也没余粮,朝廷能调动的兵马粮草数量远没有表面上说的那么多。
江盛对此并不在意,以他江家的威名,到哪儿都是振臂一呼,千军万马来投。
他就没指望过官府,地方上真正维护一地太平的,不是尸位素餐的县令,而是当地的豪族世家,他们有钱有粮有人。
各地的兵马,一万能有两百精兵都算当地掌兵的都尉有能耐了。
对付叛贼,用不着太多兵马,那些叛贼多是贫民,以往吃不饱穿不暖,完全没有经历过训练,靠着人多,攻城略地,欺负那些没本事的窝囊废官员也就顶天了。
真要是遇到经历过严格训练的兵,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只是不能给叛军时间,否则时间越长,叛军也会越来越像军,而非乱民。
马车停下,江易周从马车上下来,活动一下筋骨。
诗琴跟在她身后,一起在草地上晃荡,旁边有一处密林,不少士兵钻入林中打野兽,抓了之后添一餐,沾沾油水。
见江家的女眷下车,许多士兵在旁边偷看,不敢抬头怕惊扰贵人,又因为没见过貌如天仙的贵女,想要多看两眼。
他们大多都很瘦,身上的皮肤黢黑,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江易周没给他们好脸色,别看他们现在乖巧淳朴,兵匪不分家,真要是打红了眼,奸|淫|掳|掠,哪一样都少不了他们。
这不是前世现代时的兵,他们是一群没有经过驯化,有天真善良的人性,也有残忍狡猾兽性的“人”。
不是没有精兵,只是精兵数量太少,大多数的兵,连名字都不会写,更勿论礼义廉耻,理想忠诚。
他们本质上和流民差不多,一群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的人。
但变成这样不是他们的错,江易周说一句中二的话,是世道造就了他们的野性,除了少数天生坏种的家伙,大多数人都还有得救。
江易周已经在脑海中,规划她要怎么训江盛留下的“遗产”了。
“六妹,不要随意下车,这里不安全。”
江舟从不远处走来,一脸严肃,他走过来时,还不忘将周遭暗暗围观的那些兵赶走。
等周遭没了闲杂人等,他才说道:“真想要走,先清场,世家贵女没人会像你这样,在一群兵面前抛头露面。”
他说起兵的时候,脸上带着这个时代贵族对下等人惯有的漫不经心,好似他和那些人,不是一个种族一样。
他是人,那些贱民不过是物品,一个数字,一份资源,反正算不上人。
江易周呵呵一笑,问道:“堂兄不应该说,谁看了我的脸,就挖了谁的眼睛吗?”
江舟闻言,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江易周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如果对面是江易雅,他还真就要这么说了。
江舟语气淡淡道:“别胡说,明日我先护送你回族地,再追父亲去长州,你回去后记得听母亲的话,不要像在京城时那样胡闹,族地有不少长老,他们年纪大了,看不惯小辈过于跳脱。”
江易周感觉江舟是在挑唆她,给那些长老上眼药,想她回去跟那些长老作对。
所以在江舟心里,她到底是个多脑子空空的叛逆妹妹啊?
第029章 路上
江易周似笑非笑地看了江舟一眼, 让江舟眉头不自觉锁紧。
他面对江易周时,很少有展眉舒笑的时刻,大多数时候, 是皱着眉一脸不爽,好像江易周的存在,辣到了他的眼睛,他又不得不忍耐的模样。
小说里,江舟威胁看江易雅的士兵时, 说得是刚刚江易周反问的话。
江舟真是个双标狂魔,他的双标体现在各个方面。
“大堂兄不必担心,等我回了族地, 必定要好好孝顺各位族老,绝对不会让长辈们,对我挑三拣四。”
江易周前半部分还挺象话, 后头一个成语, 便彰显出她的不好惹来了。
江舟微微眯眼, 唇角不受控制上扬一瞬,随后落下,恢复成平时的冷淡, “你知道利害关系就好。”
“嗯, 大堂兄还有别的事吗?”
特意来寻她, 还让周遭人离开,提前清场, 肯定不是心血来潮,三千兵马的队伍, 她的马车在队伍中央,江舟在队伍前头, 顺路都不可能随便溜达过来。
江舟还真是找江易周有事,他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江易周。
“那天,你是不是见到二弟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与愤恨,惹得江易周有些惊讶,看了江舟好几眼。
稀奇,前几日江帆葬礼的时候,江舟一直在招待上门的宾客,只能看见他带着一脸悲痛,该交际交际,该干什么干什么,完全没有失去弟弟后真实的悲伤。
江易周还以为是塑料兄弟情,没成想,倒好似有几分真感情。
“哪一天?”
江易周明知故问,表现出对此事的毫不关心,这是为了让江舟能清晰认知到,她并不想掺和进江帆有关的恩怨里,别拉她下水。
江舟不算愚蠢,自然听出来江易周的避嫌之意,他骤然咬紧后槽牙,咬肌绷得很紧,清晰的下颌线配上深邃的眉眼,充满攻击性。
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如果敌人在他眼前,他会毫不犹豫将敌人撕碎。
“我只是想问问你,那日二弟有没有说其他,放心吧,你马上要回族地,我也要与父亲共赴长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报仇,等到时候你早就嫁人了,此事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他以为这么说,是给江易周一个承诺,却不知一句话让江易周心情不好起来。
这家伙还想着让她尽快嫁人。
她最烦催婚的家伙。
“那日他其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及,千万不要告诉父兄,他出门为何,死者为大,这句话算是遗言,做妹妹的不好违背这句话。”
江易周说着,伸出手来,掌心朝上,看着江舟不说话了。
江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随后他突然想起,江易周之前在郭府,冲郭二夫人要钱时的样子。
江易周果然将右手合上三根手指头,只剩下两根,还在他注视下晃了晃。
言外之意不必多说。
江舟被气得脑子嗡嗡响,他几乎是下意识质问道:“你竟然拿你兄长的死讯赚钱?江易周你还有没有良心!那日你瞒着我们,偷偷放二弟出门,导致二弟被烧死在平易坊,已然是犯下大错,你不知悔改,还要在这儿玷污二弟的名誉!”
江易周说死者为大,那就是个抬价的借口,真正觉得死者为大的,是自小生长在封建社会的人。
“我导致他死?”江易周一点儿都不意外江舟会这么说,在江舟眼中,她没去告状,任由江帆出去,就是有责任。
江舟也不管她管不管得住江帆。
江舟只会无能狂怒,她就是现在告诉江舟,放火之人是谁,江舟同样只会气成河豚,对敌人无法造成丝毫伤害。
真正能为江帆报仇,将战争挑起来的人是江盛。
江易周想到这儿,把手重新摊平了,“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不如抓了我去跟大理寺说,平易坊的火是我烧得,目的是为了玷污江帆名声,拿他死讯相关的情报,敲诈勒索你,如何?”
江舟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世家贵女!
偏偏他还不能在此刻与江易周不管不顾的闹起来,真要是被那些贱民听见,江家的脸就被丢尽了。
他忍了又忍,从腰上的暗袋里掏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摔在江易周手心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几乎是咬着字说出来的话。
江易周咧嘴一笑,摇摇头,“这是刚刚的价格,大堂兄污蔑了我高尚的品德,不该多给点儿吗?再说了,大堂兄,难道二堂兄在你心里只值两千两吗?你这不是玷污二堂兄名声嘛!我觉得二堂兄,起码值五千两。”
坐地起价,漫天要价,坑人的商贾手段,江易周用了个遍。
在江舟心里,江易周比那最狡猾的商人还要可恶!
江舟深吸口气,被气笑了。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他笑出来后,情绪反倒平静了很多,他拿江易周没法子,他顾虑太多,而江易周光脚不怕穿鞋,她特别能豁出去。
想要用大多数女子在意的亲情,名声和规矩约束她,那不可能。
好在江易周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贪财。
她喜欢钱,江舟觉得这个爱好特别庸俗,但不得不说,有明显偏爱的江易周,比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惧怕的江易周,要好对付很多。
不过是钱,等他到了长州,跟父亲上几次战场,这些钱就全赚回来了。
于是江舟直接将暗袋里的钱袋子给掏了出来,里头不光有银票,还有金子,加上刚刚的两千两银票,绝对超过了五千两。
看着江易周手心上的钱袋,江舟想起了之前江帆给江易周钱的场景,那时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的弟弟却已经被烧得不成人样。
江舟心下一沉,更恨那个在平易坊放火的人了。
江盛得到了长州州牧的位置,又没被朝廷要求放嫡系子嗣在京城,投桃报李,他直接放弃了继续管朝廷要个说法,不再寻找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他又不止一个儿子,况且江帆课业不行,武功不高,堪称文不成武不就废物一枚,调皮捣蛋每一次都少不了他,江盛并不是太喜欢这个二儿子。
有大儿子继承家业,江盛也年轻,他觉得拿一个儿子的命,换来滔天前程,与江家再进一步的机会,非常值得。
江舟却觉得很对不起弟弟,弟弟与他相差三岁,小时候两人没少打架,可是那时候江舟没记事,等江舟记事,江帆与他已经亲近起来。
所以在江舟心中,江帆虽然不成器了一些,但那也是他的亲弟弟!他们一母同胞,他平日里很嫌弃江帆,实际上与江帆感情极好。
父亲不想追究,他要追究,他怕不找到凶手,为弟弟报仇,弟弟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江易周捧着五千五百多两金银,感受到了江舟沉甸甸的兄弟情义,非常感动,告诉了江舟很多。
没人知道她具体跟江舟说了什么,只知道江家大公子离开的时候,双目呆滞,神情像死了亲爹一样难看。
休整完毕,队伍继续上路,夜间终于到了一处驿站附近。
兵马肯定都要在野外,驿站再大也没法容纳这么多人,江盛带了百余江家近卫与江盛去了驿站,后头跟着江易周的马车。
走进了才发现,驿站已经荒废了一些时日。
“京城往长州去的第一个驿站,驿丞等人全都不知所踪,此事竟一直没有上报朝廷,当地的官员到底怎么做事的!”
江舟见驿站里到处都是灰,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显然他有些缺少生活经验,这一下将桌子上的尘土全都拍飞起来了。
江易周刚下马车,走进来就看见了尘土飞扬这一幕,她飞速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后退退出了驿站,远离驿站的窗户和门。
里面传出一阵难耐的咳嗽声,还夹杂着几声咒骂。
“啧,打扫卫生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干不了,鸡飞狗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去拆房子。”
江易周满是嫌弃地低下头,同诗琴说道。
诗琴憋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比较严肃,端着她世家贵女贴身大丫鬟的架子。
夕阳西斜,背阳处已经点燃火把,灯火照在人脸上,笼上一层橘黄,影子随着风,在地上跳着嚣张的舞蹈,人们忙活不停,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收拾出两间能住人的屋子。
江家的奴仆一个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事十分利索,能这么快收拾出来,他们功劳不小。
江舟一点儿都没意识到仆从们的辛苦,黑着脸询问什么时候能洗澡。
被刚喂完马回来的江盛看见,一顿大骂。
“你以为这是在江家吗?想洗澡自己去附近找溪流河塘,别等着别人给你烧水!一点儿灰尘泥土都受不了,真要是上了战场,你是不是也得天天洗澡啊?收一收你的公子脾气,行军路上,哪儿那么多事!”
江盛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之前没有带过兵,但他兵书没少读过,知道带兵打仗最忌讳将领贪图享乐。
还没赢,先享乐上了,那离输得彻底不远了。
被亲爹劈头盖脸一顿训,江舟脸上烧得慌,好在附近的江家近卫与仆从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轻易不会笑。
但江易周没有经过训练,她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大堂兄,别担心,过两日你就能到族地了,到时候想怎么洗怎么洗,现在就忍一忍吧,反正也才一天。”
江舟有点儿忍不了。
江舟和江盛身上穿着甲衣,虽是轻甲,但比之寻常衣服要闷很多,再加上现在天气不热,白天太阳却很毒,一点儿云彩都没有,顶着大太阳骑马一路,早就热出不知道几身汗了,现在身上汗粘着衣服,又被灰土扑了满面,江舟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埋在了土里。
他没忍住,转头带着几个护卫出去了。
趁着天还没彻底黑,温度不算太低,他打算找个地方冲一冲,不必细致地洗,将身上那一层汗和土冲下去就行。
江舟离去,江易周和江盛留在同一个空间。
江盛看了江易周一眼,想要跟女儿说两句话,为了前程牺牲一个儿子,他不后悔,可他膝下孩子不多,没了一个孩子,心里还是有些因为不能为孩子讨回公道,而生出* 的愧疚。
这份愧疚急需做一些事弥补。
“你累了吧,我吩咐人给你烧水。”
江盛显然并不适应当一个慈父,表情动作都别扭极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补偿的措施,联想到江舟想洗澡,他觉得江易周应该更忍受不了这种环境。
女儿家总归是娇弱一些。
“不必了,我累了,伯父,侄女先告辞了。”
江易周比江舟可能吃苦多了,她多少个任务世界是在死人堆乱葬岗爬出来的,那种环境的脏污程度,可不是一些尘土,几滴汗渍足以比拟的。
任务世界发生的一切,早就被刻刀刻入江易周的灵魂深处,导致她时刻处于戒备状态,放松不了分毫,总是会不自觉创造出利于自己的环境,绝不会放任自己沦落为被他人摆弄的傀儡。
江盛不止一次想要利用她,说是江易周心中的头号敌人也不为过。
江易周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想讲。
江盛眼睁睁看着江易周上了楼,心里为不用同不熟悉的女儿相处松口气,同时又觉得愧疚更深。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吗?江家的人,为了江家付出一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果有必要,他会为了江家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到了楼上,诗琴入屋点亮屋中刚摆好的蜡烛,烛台之上蜡烛散发出微微亮光,灯罩罩上,驱散了黑暗。
床上铺好了丝绸被褥,床幔也有月流纱挂好,屋中一应物件都换成了奇珍异宝,还熏了很好闻的名贵香料。
“把香炉里的香灭掉。”
江易周不喜欢自己睡觉的时候,旁边乌烟瘴气。
其实香料燃烧没有几缕烟气,但是这个世界有一些害人的香料,下毒手腕高明的高手,可以悄无声息污染这些香料,江易周在这点上很警惕。
她身边没有识香的高手,必须要小心。
诗琴上前,倒了一杯凉茶,浇灭了香。
随后她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来,这是路上收到的族地来信,忙着赶路,一直没有拆开。
此刻到了安全封闭的地方,诗琴才拿出来呈给江易周。
信是江易雅寄来的,江易周不必看,都知道她会说什么。
肯定有关江帆,按照这个送信的时间看,几乎是得到江帆身死消息的当天,江易雅就写了信送来。
会是什么内容呢?和江舟一样,推卸责任,将锅甩在她头上,还是和江舟一样,询问她究竟是谁下手,要为江帆报仇。
江易周不确定,江易雅的性子,应该不会跟江舟一般青红不分,但她多半会为江帆报仇,一如书中所写,咬紧牙关往上走,寻找杀死江帆的凶手。
可惜一直到结局,真正杀死江帆的凶手,都没有落到江易雅手里,又或者说,江易雅根本就不知道,谁杀了江帆。
“小姐,天黑了,明日还要赶路。”诗琴见江易周迟迟没有动作,催了两句。
熬夜明天该起不来了,起不来坐马车更难受。
坐在马车里赶路真的很受罪,马车的减震效果一般,朝廷无钱,官道常年无休不算平整,跑得快颠的要命,跑得慢也晃晃悠悠不舒服。
骑马其实也不舒服,在古代,出行就是一件受罪的事情。
“行,你去端盆水来,用咱们自己带的水,简单洗漱一下。”
“是。”
江易周将信拿起来,拆开后,翻出里面写满密语的信纸。
不知道江易雅是不是还没法熟练运用密语,这封信的内容非常书面化,以至于将写信人的情感遮蔽的严严实实,瞧不出分毫来。
江易周想象中的质问没有出现,细看的话,江易雅甚至在担心她,担忧京城不安全,她同样会受到伤害。
满篇没有提一句,想为江帆报仇的话。
为什么?
江帆和江易雅的感情很不错,比起严肃古板的江舟,江易雅更喜欢会同她玩闹说笑的江帆,他们之间的情谊不一般,江易雅怎么可能这么冷静!
江易周疑惑地将信纸翻了两遍,没有发现端倪,带着淡淡的疑惑,收拾后睡下了。
与此同时,在江家族地的江易雅,身前散落酒瓶,抱着谢叶瑶哭得像个傻子。
她身边有不少二哥送给她的小玩意,她睹物思人,看到东西心里难过。
江易周直言江帆是被烧死的,想到被烧死之人的惨状,江易雅更难受了。
“既然如此难过,为什么不问问小姐,究竟是谁放得火?”
谢叶瑶被江易雅叫来喝酒,举杯消愁愁更愁,喝多了江易雅才能放声哭出来,平常她难受归难受,却不会如此失态。
“不能问,不能问,她不喜欢江家人……”
江易雅坚定摇头,她知道江易周对江家人的态度,要不是她对江易周有用,她死在江易周跟前,江易周眼皮都不会动一下。
对她尚且如此,何况更被她厌恶的血缘关系更近的亲人们。
谢叶瑶对江家那点儿事一知半解,但她也清楚江易雅和江易周之间关系的复杂,听闻江易雅这样说,她心里暗自记下,以后不必对其他江家人太客气。
看在江易雅的面子上让三分便是,决不能将其视作江易周的家族。
“我真的好难过,那日母亲知道二哥死讯后,说为何留在京城的人不是我,如果是我,一定能拦住二哥出门。”江易雅苦笑连连,她在府中的时候,都是江帆来寻她,她什么时候能去前院找江帆了?
她甚至不知道,江帆会去平易坊。
在她印象里,江帆一直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和平易坊寻花问柳之地毫无关系。
现在想来,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世家子弟,十四五就狎妓者不在少数,男人们不会将狎妓看做丑事,谈论起来,推崇备至,觉得越是风流越是能成大事。
江易雅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们会觉得寻花问柳乃是雅事,却那么抗拒娶青楼楚馆的人回来,哪怕是带回家中为妾,他们都觉得面上无光。
目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帆死了。
她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国公夫人关心则乱,一时气话,易雅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叶瑶安慰着江易雅,她乃嘴笨之人,现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易雅脸上的苦笑更加凝实,一时气话吗?情急之下才会吐露心声,那究竟是气话,还是于秋月当真如此认为,她心中如明镜一般。
只是活人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孝道压在身上,她只能顺坡下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懂。
“明后两天,不定哪一天,小姐就回来了,你之后万不可像今日这样酩酊大醉,若是放在军中,你如此放纵,当以军法处置。”
谢叶瑶说话时有些不近人情。
江易雅点点头,她明白,谢叶瑶是为了她好,没人理应包容她的悲伤难过,尤其是她和江易周这种复杂关系,在江易周面前,她最好表现得更有用一些,而不是像个废物一样,只知道哭天喊地。
时间转眼过去,赶路时感觉很煎熬的时光,仔细想来也不过是寻常一天,江易周发现马车行驶平稳后,掀开车帘,看到了前方巨大的城池。
临近能看见城门上写着“清江城”三个大字。
清江城到了。
这是江易周来到这个世界后,看见的第二座繁华巨大的城池。
京城的繁华,是透露着奢靡的极尽繁华,无论如何掩盖,人都能感受到那隐藏在繁华表面下的糜烂。
没有绝路的迷茫。
而清江城,它是充满活力的。
最明显的差别在路上行人的脸上。
京城不时有王公贵族出行,来往的行人常常要避让,避让不及时,就有可能被大族家丁在街上痛殴一顿,因此京城的百姓,平日里带着些许惊惧,很害怕发生冲突,活得犹如惊弓之鸟。
清江城的百姓不同,他们脸上带着自然的笑,互相之间说着话,声音很大,笑得时候,爽朗的声音能传出去很远。
让人听了,心里格外舒服。
护送马车的江舟骑在马上,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握紧了缰绳,心里烦得要命。
他压低声音,同马车之中的江易周说道:“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入城一趟?江家的坞壁之中,你所需对象应有尽有,何必来这种地方亲自采买。”
第030章 密谋
江易周很难跟江舟解释, 什么叫做感受民心。
什么叫做开展调研。
她以后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这里会是她的大本营,如果她连自己的大本营都不理解, 更不知道住在此处的百姓心里所思所想,那她还怎么经营此地?
“我孤陋寡闻,想要拓展见识,大堂兄可能是想大伯母了,我看清江城政治清明, 想来不会有歹人生事,大堂兄不如先一步去族地?”
别在她跟前转悠了,影响她与民同乐。
江舟没有意识到江易周对他的嫌弃,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嫌弃他呢?他可是江家大公子,能受他保护,不知是何等光荣。
江舟内心很自傲, 他的出身让他有这份自傲的资本。
江易周不喜欢这种人, 自身没什么本事, 全靠家里底蕴撑腰,但是这种人有很多,而且往往这种人, 一辈子都过得比自立自强的人要舒服。
真是令人看到就不爽。
江舟仔细思考了一下江易周的提议, 最后决定先回族地, 他真的忍受不了那些乱糟糟的贫民。
他们身上传来阵阵臭味,身上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了, 衣服又破又旧,指甲缝里还有泥!
在一群贫民面前也没什么装的必要, 江舟将江易周送到落脚的客栈后,果断转身离去, 还带走了十来个护卫。
留在江易周身边的护卫,只剩下六个了。
诗琴暗暗咬牙,一脸不忿。
江易周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诗琴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明显,很快调整好,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她带着人办好入住,请江易周到楼上天字号房,其余侍卫则住在天字号房周遭房间还有婢女侍从,全都在附近。
基本上二楼大半房间都被包下来了,唯有如此,诗琴才觉得安全一些。
进了屋,奴仆很快将屋里布置好,一应物品换成江易周常用的,布置好后便出去了。
诗琴等屋里没了外人,面上浮现三分怒色,低声道:“大公子未免太过分了,他一个大男人,回去还要带上那么多侍卫,如果小姐有什么事,剩下这几个人,怎么保护好小姐。”
江易周走到窗边,推开窗,能清晰看到街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倚着窗棂,向外看着,很快就看见了熟悉的标志。
“人少才好浑水摸鱼,他带的人多又如何,能不能安全回去还不知道。”
江易周指了指那个快步走进客栈的人,诗琴一看,倍觉陌生,随后她看见了那人腰间挎刀上的叶子标识,立马喜笑颜开。
“小姐说得对,清江城附近可没那么安全,奴下去催一催小二,让他尽快送来热水,供小姐洗去一路风尘。”
江易周一会儿要见人,总不好灰头土脸去见。
等江易周洗完澡,擦干头发,天快黑了。
清江城中最好的客栈外,来了两匹大马。
小二急忙迎上前去,只见那两位都腰带佩剑,身上披了一层黑斗篷,头上还戴了垂下黑纱的帷帽,神秘兮兮的。
“小二,住店!”
为首身形较为高挑的人喊了一声,那声音有些低哑,却能听出是名女郎。
小二神情一紧,这一看就知是江湖上的侠女,有些功夫,不好应对,千万不能得罪。
江湖人,一言不合砸店掀桌也是有的。
“好咧!小人这就为两位客官将马儿牵到后院去,喂最好的草料!”
先看见两人的小二抢了喂马的活计,后出来的小二只得提着心招待两位客人。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账本合上,算盘也不打了,站直了身子等两位疑似江湖人的客人过来登记。
“啪!”
一枚小小的木牌落在台面上,掌柜的拿过来一看,瞳孔一缩,他脸上下意识扬起笑来,满是谄媚小心,双手恭恭敬敬将木牌捧着,送到领头高挑女子身前。
“没想到是叶家军部下,两位辛苦,今儿随便住下,不用银钱,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们叶家军没有吃白饭的道理,你该如何就如何,不会来找你麻烦,近些日子,我们叶大人受江五娘子邀约,正在江家做客,听闻江六娘子也到清江城来了,可是住到了你们店里?”
声音低沉的女子说着,扔出一锭银子来。
娘子军古来有之,练武的女子很少,但千人中出一个,万人中有一个,放在整个大庄,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因此掌柜对叶家军有娘子从军的事情,并不意外。
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手里,掌柜颠了两下,足有十两重。
他心知,这些银子落手里,今天不光没亏还赚了,对面的军娘是真的不打算吃霸王餐。
叶家军是前段时间突然出现在清江城附近的势力,由一位姓叶的娘子领头,听说是江家请来剿匪的兵,起初清江城的百姓还惶恐难安,这些年他们见到的兵,没有一个是好的。
兵来了,那就等于官府又要加税,要交粮食,家中壮年可能被带走从军,年轻好看的女郎,可能被那些兵看上。
兵,名义上比山上土匪强一些罢了。
谁知叶家军每次出现,就只是上山剿匪,将那些祸害乡里的土匪打得屁滚尿流,没有一次骚扰过山下的村落,当地的官员更没有借着剿匪的名义,搜刮百姓。
没了山匪,商人来得勤了,百姓生活也好了许多。
就以他做工的这家客栈来说,之前山匪多起来时,主家都在考虑,要不要将客栈卖了,举家搬到京城去,现在主家又给他发了工钱,还额外加赏钱,只因这段时间客栈生意好了许多。
众人对叶家军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们知道,叶家军和以往朝廷那些军队不一样。
掌柜将银锭推回去,说道:“叶家军做了多少好事,咱们心中清楚,这钱真不能收,只烦劳军娘,日后多多看顾清江城的百姓,莫要让匪徒欺负了去。”
“你倒是心怀清江城的百姓,不错,不过老娘不差你这点儿钱,传出去说老娘住店不给钱,老娘脸往哪儿放?”
军娘都这样说了,掌柜不再推辞,叶家军的兵脾气比朝廷的兵好很多,但照样是兵,身上带着些混不吝的匪气。
“那江家六娘子到底在不在你店里?”
听军娘有些不耐烦了,掌柜连忙点头,“在的在的,江家的小姐就住在天字号,欸,江六小姐的侍女下来了,军娘有事可以去问问。”
诗琴是被江易周吩咐下来,专门接人上去的,江易周的房间视野很不错,正好可以看见门口来往的人。
听见马蹄声,江易周就在想是不是谢叶瑶来了,一推开窗户,正好看见两道黑影入店。
体型认人不是难事,江易周一眼就看出,不光谢叶瑶来了,江易雅也来了。
谢叶瑶和诗琴在楼下演了一出戏,好像真的是叶家军的兵奉命前来拜访江六小姐,诗琴高傲地说了两句为难人的话,将大户人家侍女的难缠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后不情不愿将人请到二楼去了。
等诗琴带人上楼,小二跟掌柜说道:“这大户人家的婢女就是不一样,叶家军看来真是江家扶持的势力,那叶家军的兵,在江家小姐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掌柜不太愿意听这话,江家虽说在清江城附近名望甚重,勉强算是庇护了清江城,但世家又是什么好鸟,朝堂明面上吃人,世家暗地里吃人,还没有光剿匪不抢人的叶家军好。
他瞪了那对诗琴满眼倾慕的小二一眼,“你小子可真敢想,那是你能肖想的人吗?你要是不想要这双招子,自个儿动手挖了去,别给客栈惹麻烦!闲得慌就把地扫一遍!”
小二连忙收回痴痴望着楼梯的目光,低腰点头,干活儿去了。
楼下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楼上人的耳朵,诗琴完全不为所动。
“小心那个小二,他会些功夫,还起了色心。”谢叶瑶则小声同诗琴说道。
诗琴没想到还有这事儿,她眼神微沉,点了点头。
走到天字一号房门前,她推门请谢叶瑶和她身后一直不说话的矮小身影进去,随后吩咐两个仆人看着些,别叫人随意进屋,便转身往音韵灵韵的房间走去。
两人进屋,还没将身上的伪装除去,就听江易周说:“南头的土匪窝,留了吗?”
谢叶瑶先冲江易周行了一礼,她时刻记着江易周是自己的主人,即便真的结拜,她们也是君臣关系。
江易雅将自己头上的帷帽解开摘下,随后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礼毕才点了点头,说:“留了,你为什么要特意叮嘱我们,不许除去甲辰山上的山匪?”
“自然是有用处。”江易周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姐妹这小黑人造型,可真够显眼的,“别整这些虚礼,都坐都坐,听五姐这话,心里好像不太高兴,怎么?甲辰山上的山匪惹到你了?”
江易雅和谢叶瑶都坐到了江易周对面。
江易雅接着说道:“他们没那个胆子惹上江家。甲辰山上土匪众多,我和大姐本就想留在最后清理,而且他们离江家比较远,没什么威胁,只是土匪行事令人作呕,这几日,他们又屠了南边的一个百人的小村落。”
江易雅自问心肠已经比以往要狠许多了,但从南边传来的,接二连三的消息,每一个都让她难以释怀。
再加上因为要留着南边的土匪窝,所以叶家军剿匪时特意避过南头,好似让甲辰山上的土匪误会了,觉得是他们太厉害,连着灭了七八家土匪窝的叶家军都怕他们,他们行事就更肆无忌惮了。
江易雅会觉得,这段时间被甲辰山上土匪祸害的百姓,他们失去性命,自己要付些责任。
江易周和谢叶瑶都没什么反应。
江易周有种听见外国人遇害了的感觉,她愿意为受害者点个蜡烛,却不会有多悲伤,更不可能有其他感觉出现。
百姓被土匪杀了,该愤怒悲伤的是大庄的官府,那是大庄的百姓,官府应该保护他们。
反正轮不到江易周悲伤,如果没有江易周,这些土匪能更嚣张,死的人会更多,她已经救了很多人了,功德大的都不用敲木鱼。
谢叶瑶更不可能有反应,她自少年时期便于沙场拼杀,说实话,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多了。
她第一次看见死人,便全是她的至亲,她站在刑场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砍下头颅,尸体挂于城墙示众一日一夜。
那时的她六岁,刚刚记事,可惜看见的场景太惨烈,以至于在往后二十年里,她竟无法回忆起亲人温柔的笑脸,只有他们满是恐惧麻木的狰狞头颅。
江易雅见自己说完后,桌上其余人都没说话,一时讪讪,低下头去。
“不必难为情,我还领着大庄的俸禄,此事该我难为情才对。”谢叶瑶开口解围,她其实说的也是心里话。
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大忠臣,结果现在拿着大庄的钱,带着大庄的兵,为江易周做事,奉江易周为主,完全不顾大庄百姓死活。
谢叶瑶想想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历史上那些奸臣判将的形象。
可她并不后悔,她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羞耻,良禽择木而栖,大庄不配得到她的效力。
谢叶瑶想着,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了江易周身上。
江易周究竟想要做什么?这又是她的第几步棋呢?
“是我太心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者的性命……”江易雅嘴上说着,心里却愈加迷茫。
那些人真的无足轻重吗?
以前没有见过百姓的江易雅可以这么说,但这些时日,每日与那些百姓接触的江易雅,说不下去。
她想到那些得到很少的东西,就会露出满足笑容,会冲她磕头谢恩,管她喊救苦救难的女神仙的百姓,就说不出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性命的话了。
江易周看出江易雅的难受。
二十六岁的谢叶瑶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二十六岁的江易雅或许也可以做到,但十六岁的江易雅不行。
“他们不是可以被放弃的小节,如果国家是房子,那他们就是无比重要的地基,地基若是出了问题,房子迟早会坍塌,所以,别说他们无足轻重,只能说,我们太弱小了,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保护每一个想要安安稳稳活下去的人。”
江易周究竟是怎么看待百姓的,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她知道,该在江易雅表现出迷茫时,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江易雅坚定,让江易雅更加忠心。
果然,听了江易周的话,江易雅的眼睛亮的如同窗外悬挂的圆月。
她一扫身上的颓废,好似是吃了仙丹,瞬间活气满满。
“所以,你刚刚问起甲辰山,是要对甲辰山上的土匪动手了吗?我可以去吗?我射箭射得很准!剑术最近也略有心得!”
江易雅恨不得立刻上战场,亲手了结那山匪中的大当家二当家,给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
谢叶瑶也来了兴趣,她对为百姓报仇没什么兴趣,但她对杀人很感兴趣。
面对两双满是期待的眼神,江易周缓缓摇头。
“虽然我很想说是,但不行。”
“为什么?”江易雅不解,“是怕没人手,还是怕武器粮草不足?我现在确实一下子拿不出太多武器粮草,但是之前扫荡土匪窝,得了不少好东西,还找到一处盐水湖,我们有钱,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盐水湖!?”江易周震惊,“你们找到盐水湖,怎么没跟我说?”
“那处盐水湖出了一些意外,目前没法熬煮盐水了,没用的东西说出来也是让你失望,所以我们想等你过来再说。”
谢叶瑶冷静开口,说罢不赞同地看了江易雅一眼,江易雅心虚低头,她刚刚确实是太想开战了,连盐水湖都拿出来,只为说服江易周。
江易周表情复杂,江易雅口才很好,这事儿她之前就知道,但她没想到,江易雅能做到这一步。
为达目的,真的假的一起说,还说得煞有其事,实在是个人才。
这么想着,残缺版的金手指抽卡界面又跳了出来,这是又检测到可以抽取的女主人设卡了?
江易周先把抽卡界面叉掉,说正事要紧,金手指可以之后再看。
“等之后带我去盐水湖附近看看。”盐铁是最赚钱的生意,尤其是盐,人可以没有铁,但不能没有盐!
说完赚钱的项目,江易周接着解释,为什么现在不能去打甲辰山,“江舟跟我回来了,他要在族地呆上几日,然后启程前往长州,与长州州牧汇合,领兵平叛。”
谢叶瑶闻言,想起江易雅说的话,江易周不喜欢江家人,她听出来了。
江舟是她亲哥,江盛是她亲爹,她一个直呼其名,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只说官职。
谢叶瑶将此事记在心中,沉吟片刻后说道:“从江家族地往长州去,必须经过甲辰山,不然要绕很远的路,小姐是想将甲辰山的土匪,交给江大公子剿灭?”
江易周伸手,指尖有规律地敲击桌面,在咚咚咚的声音中,她说道:“我有病吗?平白无故送他一份军功?”
领兵打仗,最忌将领没有本事,以往没有展现出丝毫领兵的能耐,剿灭山匪是刷军功最好最快的途径。
甲辰山上那点儿土匪,根本不是认真起来的江家人的对手。
别看江易雅想要剿匪,需要靠谢叶瑶,就以为江家很弱。江大公子如果出手,江家很快就能和官府连手,领个三五万人的兵,围也能将山上的土匪围死。
谢叶瑶和江易雅对视一眼,均一脸疑惑,谢叶瑶不解道:“那是……?”
“江舟想要领兵,呵!江大公子的身份何等尊贵,他怎么能跟一堆泥腿子混在一起?我觉得他啊,就该到一处地方,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好好享受才对。”
江易周起过杀心,后来又被她摁回去了。
江盛现在就剩江舟一个儿子,而且江舟还是江盛嫡长子,对江盛而言,意义不同,杀江帆可以用利益交换,江舟不行。
不管是哪方势力杀了江舟,江盛拼着老命不要,也得跟对方打到底,不光是为了感情,还为了面子。
嫡长子对一个家族来说,无比重要。
江盛目前势力算不上大,江易周还需要老注销去攒家底,好继承更多遗产,哪儿能让江盛在这个时候废掉。
所以江舟不能杀,还得让江盛知道,江舟活得好好的,活得特别滋润,乐不思蜀了,让他心甘情愿在外面拼杀。
江易周不想放江舟出去。
江舟什么都不用做,一个嫡长子身份,他便能轻松获得一切,再让他有了军功,在外得了美名,想对付他就更难了。
江易周接着说道:“甲辰山山清水秀,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江易雅因为江易周要对付江舟,一直沉默着,她跟大哥的感情一向淡淡的,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要与大哥刀戎相见,更没想过,要害了大哥性命。
现在江易周说养老,江易雅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养老?”
“是啊,养老,我精心为他挑选的养老地点,放心吧,他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亲哥,要我亲手杀他,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江易周笑弯了眼睛,冲江易雅说道。
眯起的眼睛里,藏下了那份杀意。
江易雅微微松口气,随后她又有些懊恼,闭上了嘴。
她怎么处处不忍心,处处留情面!她这段时间通读史书,没见过史上哪个成大事的人,像她一样心软!
江易雅莫名有些生气,江易周顺势让她先去休息,具体如何操作,她要跟谢叶瑶商量一下。
知道今日自己表现太差劲,江易雅蔫儿哒哒的离开了,走之前,江易周让她回去整理一下手上的地盘和目前拥有的钱财宝物,看看之后要怎么发展。
有事情做,江易雅才又恢复了活力。
等江易雅离开,谢叶瑶说道:“她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今年才十六,还是个孩子,能在几个月成长到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惊讶了。”
江易雅确实有些缺点,但她一直很理智,她能分辨对错,知晓自己身上的错误,她在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好。
江易周点点头,“我明白,她已经很好了。”
所以她愿意说一些话哄哄江易雅,等江易雅成长起来,回看今日的自己,肯定会觉得自己很傻。
这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经历。
江易周都想不起自己少年时是什么模样了。
“你也很好,不要有太大压力。”谢叶瑶想到江易周和江易雅年龄相仿,就觉得江易周也是不容易。
江易周笑了笑没说话,她自己什么情况,她自己心里有数。
“真的要让江舟在山上养老,别的什么都不做?”
谢叶瑶说起正事,她直觉江易周不会想这么轻易放过江舟。
“真要是只让他养老,我还留着甲辰山上的土匪干什么?大姐可不要明知故问。”江易周似嗔似怒地瞪了谢叶瑶一眼,把谢叶瑶给逗笑了。
这样心狠手辣,又无赖又活泼的模样,才是她认识的江易周。
江易周指尖继续敲击桌面,拿敲击声遮挡自己说话的声音。
她知道谢叶瑶耳朵好用,所以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着话,“至少得打断他的腿,好让他乖乖在山上呆着,未免他向外传信,手也得打断,最好找点儿药来,暂时毒哑了他,这才安全。别让江盛那个老狐狸看出有人故意动手,你也得藏着点儿,这几年朝堂上乱得很,有的是人想用当年谢家的事做文章。”
第031章 人设
谢叶瑶点头应了声是, 现在看江易周的安排,处处透露着不寻常。
有时候谢叶瑶会觉得,或许江易周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有与生俱来,与人不同的本领。
她无意多问,只老老实实去办江易周吩咐她做的事情,如果江易周有那些本事更好,这无疑是增加了江易周最后夺得天下的可能。
她不再做大庄的忠臣, 选择与江易周一起造反,为的就是能开辟一个新的王朝,能成功当然最好, 这样一来,她在史书上,就不会是一个大庄的叛贼, 而是新王朝的奠基人。
想想都令她兴奋。
等谢叶瑶离开, 诗琴带着音韵进来, 音韵收拾了桌上的残茶,躬身离开,诗琴则留下, 同江易周说了一* 件事。
这间客栈有问题。
她将自己去楼下接谢叶瑶二人时, 发生的事简单概括, 说那个小二引起了谢叶瑶的戒心,于是她让音韵灵韵借着要热水的名义, 去客栈打听了一下。
“那小二名叫王井,是王家村的人, 说是从小父母双亡,今年被大伯赶了出来, 掌柜看他可怜,让他到客栈来帮工。后厨的人说他每次遇见好看的女客都要暗地里看上好几眼,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这就是最大的异常之处,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还被人给赶出来独自求生的普通小二,他哪儿来的途径,学习武功?
穷文富武,深究其意便是,读书写字相比于练武来说,还要省钱一点儿。
读书习字短时间之内就能有成效,拿清江城的读书人举例,认识些字,就能到街上摆摊,为人写书信赚钱,再聪明一点儿,找个账房之类的差事,也算不上很难。
相比于投入,获得的回报更大,所以如果穷人家里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让孩子去读书。
当然,想要念出来,当官做宰,就没那么简单了,光藏书一项就能将所有家境贫寒的学子拦下,但读书习字前期,绝对是穷人能赚到的第一笔金。
世世代代下去,总能有一代实现跨越阶层。
学武则不然,学武前期没回报,后期回报倒是能比学文上限高,可前期的困难,就足以让所有家境贫寒的人,望而却步。
练武要正儿八经的师傅,光这一点就能挡住大部分没钱的家庭,因为没钱就等于没人脉。
靠谱的武学师傅可没那么好找,像大街上遇到高手乞丐,那都是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故事。
练武还需要时间,哪怕是天纵奇才,大多也得从小熬筋骨,期间吃喝不能差了,否则武功没练出来,人先废了,这十几年只投入无产出,普通人家哪儿扛得住。
况且练武期间,投入不在小数,吃得饱是一回事,吃得好又是一回事,练武的种种困难,足以让平民放弃。
综上所述,会武和父母双亡的王井,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王家村在哪儿?”
“清江城南三里地,是个还算富裕的小村子。”
既然是去打听人,肯定要将人的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包括王井的村子究竟在哪儿,王井家住何处。
诗琴说到这儿,又提了第二个疑点,“那王井自称是满十五岁后,被大伯一家赶出家门,身无一分钱,到清江城奔着讨饭来,运气好遇到了掌柜,才得了客栈的活儿做,养活自己。别人问起他大伯的事,他总是以不想打扰大伯一家为由,只字不提,掌柜和客栈的主家,都觉得王井是个知恩图报的良善之人,没存着报复的心。”
父母双亡的孩子,从小寄人篱下,才十五就被大伯一家赶出家门,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身来到清江城。
听起来,他父母留下的东西,都被别人抢走了,他差点儿被活活饿死,这种情况下,都没想报复大伯一家,连大伯是谁都不曾说出来。
真有人能那么大方?
江易周还真看过这么大方的人,这种人,江易周一般统称他们为二傻子。
王井看上去可不傻,他只字不提的背后,定然有秘密。
“你怎么想?”
江易周打算将此事全交给诗琴去处理,本来王井的威胁,也是直冲着诗琴去的。
“奴已经命音韵灵韵私底下多盯着他一些,又叮嘱了护卫,警醒一些,现在大小姐在,想来那人不敢多事。”
诗琴的意思是,只要对方不撞到她手上,她不会有任何动作。
现在她的目标就是保护好江易周,其余都是次要,没必要将精力浪费在别人身上,说实话,要不是谢叶瑶说那小二会武功,诗琴甚至不会叫人去打听小二的事。
诗琴说大小姐,让江易周愣了一下,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这是说谁。
随后她想起谢叶瑶,才明白诗琴这个代称特指何人。
谢叶瑶身份特殊,在外肯定要避着些,不能直呼她的名字,连她领兵剿匪,对外都说她姓叶,而不是姓谢。
如果诗琴直接喊人谢小将军,身份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
诗琴有几分机智,江易周对诗琴处理王井一事的思路没有意见,让她自己看着办。
随后江易周就躺到了床上,放下床幔,封闭成一个小空间后,江易周点开了她的残缺金手指,金手指抽卡的地方闪闪发光。
其实她的剧情点已经攒了不少,足够她来个十连抽百连抽了,可这金手指的残缺程度较高,抽卡的条件卡得很死,不光要剧情点足够,还要能够触发女主相似人设,或是女主经历剧情。
也就是说,如果周围没有符合女主设定的人出现,抽卡是不可能抽得,只能看着一堆剧情点,和灰色的抽卡按钮叹气。
好在江易周一开始就没指望着废物系统,她要是靠着系统生活的普通人,可能尸骨都凉了,金手指也没用上。
这次亮起来的人设卡,是小白花女主。
有一些绿茶的小白花女主,拥有一张说什么都能说服人的嘴,绝佳嘴炮人选。
想起为了开战,江易雅眼睛都不眨,说出来的真话假话,江易周立马明白这是触发了人设,卡完全是为江易雅量身定制。
闭着眼睛开始抽,不知道抽了多少发,才抽到这张卡,比起第一张人设卡的简单,第二张人设卡出卡难度提升了一个等级。
这期间,还会歪卡,江易周又抽出来三张虐文女主人设卡。
不用想,直接用给谢叶瑶,相同人设卡使用目标为一人的情况下,可以为原有卡牌升级,强度更强。
江易周觉得,以现在谢叶瑶身上人设卡的等级,谢叶瑶就是在战场上打得肠子流一地,她也死不了。
就是不知道,有了人设卡后,江易雅又会给她什么惊喜。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江易雅和谢叶瑶骑马同江家护卫一起,护送江易周回江家族地。
看着车队离去的方向,将马牵出来的王井垂下头去,眼中精光闪烁不停。
旁边的小二见他如此“神伤”,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井,别想了,那可是江家,江家的大丫鬟比城中富户的小姐还要尊贵,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客栈小二,你们没有可能的。”
他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往客栈里走。
这个小二说话已经算是好听的了,其他小二和客栈里见到这一幕的客人,冲着王井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觉得王井不自量力极了。
王井被他们嘲讽的头都抬不起来,最后躲到了后厨,跟后厨一个择菜的学徒坐在一起,聊着天。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学徒很快干完活儿就离开了,他从客栈后门走,静悄悄,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另一头,江易周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走了小半天,终于看见了江家的坞壁。
首先看见的并不是江家坞壁高耸的城墙,而是连绵不尽的农田。
江易周哪怕是在京城附近,也没有见过如此整齐的农田,京城的富贵人家太多,地很抢手,因此很难看见一家占一大片地方,除非是皇庄。
看着地里忙活不停的佃农,还有那些佃农在看见江家马车时,个个低头行礼的模样,江易周对江家这个清江城土皇帝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等走了好长一段路,江易周看见了城墙,还有在城墙附近,手持长戟巡视的侍卫,误以为是看见了一个城池。
不过比起真正的大城,眼前的坞壁要小不少,大概只有一个大镇子的人口和规模,可比起真正的镇子,这个坞壁又太繁华了一些,城墙上的士兵,驮着各种货物进出的,连绵不断的牛马车,满面红光的商人,阵仗比寻常大城还要大。
江舟领着人站在城门外的亭子旁等着,江易周从马车上下来,第一眼看见了站在前头的于秋月。
于秋月鬓边有了几缕白发,见到她时,眼中泪光闪烁,恨不得立马到她跟前一样。
江易周脚下步伐一顿,随后继续动作,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
“大伯母,大堂兄,江易周见过诸位长辈。”
江易周这人向来信奉先礼后兵,不管她此刻心里想着什么,又如何看待站在她面前的人,她都要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见她安然无恙,于秋月的泪水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她上前握紧江易周的手,激动地说道:“终于到了,终于到了,你没事就好。”
“大伯母不必担心,大堂兄一路护送,到了清江城,又有五姐和叶大人担心我的安危,前来保护,我能有什么事?”
江易周说着,手用力抽出来,带着得体的笑容看着于秋月,示意身后的江易雅过来干活儿。
江易雅只得在心里叹口气,上前宽慰在江帆死后,特别担心江易周出事的于秋月。
于秋月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看出江易周在躲着她,这让她很痛苦。
这是她的亲生女儿,除了江舟,她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她想要补偿江易周,她不想等江易周如江帆一样出事后,再后悔。
要不怎么说,于秋月和江盛是夫妻呢,两人的想法如出一辙。
二儿子死了就死了,他们要补偿小女儿。
作为被补偿的那个人,江易周一点儿都不高兴,她不喜欢的人,冲她献殷勤,会让她很苦恼啊。
江家来的几位长辈,年纪都不大,三四十岁的样子,一看就是跟江盛一辈的人,不是江家的族老。
他们和江盛走得比较近,算是非常坚定的嫡系拥护者,平日里面对江舟都时讨好的态度,对于秋月更不用说。
见于秋月有些尴尬的下不来台,他们立马上前,打起圆场来。
跟着一起过来的夫人围在江易周和江易雅身边,嘘寒问暖,偶尔恭维于秋月两句,说江易雅和江易周长得好看,知书达理,日后必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看来这些人都知道,之前发生的真假千金的事,知道江易周才是于秋月的真女儿,这才将两人放在一起夸。
江易雅全程跟那些夫人说话,有来有往,态度十分自然,而江易周相比之下就冷淡多了,有一搭没一搭,没说两句话就说自己累了,跑到马车上去休息。
给那些满腔热情的夫人,好大个没脸。
注意到她的举动,其他人表情都不太好看了。
他们心想,京城传来的消息果真不假,比起江易雅,江易周性格要桀骜不驯太多。
江易周可以保持基本的礼貌,前提是不要让她费心思,与这些人说话,脑子里要转好几遍才能开口,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累得不行,还没什么价值,不如上车呆着。
江易周也是想让这群人知道,她就是个喜怒不定的性格,最好尽快习惯,不要以为可以凭借几句好话,就改变她。
“六姑娘可真是性情中人。”
“是啊,倒是有几分江湖侠女的气势,与寻常的世家贵女完全不同。”
几位夫人说着,脸上还带着笑,实际上已经很不满了,这是世家贵族习惯的说话方式,阴阳怪气的,说话不直接说,一定要绕着弯,真实的用意全都藏在话里。
说江易周像江湖侠女,听上去是好话,实际上世家最是不喜江湖之人,认为她们没有规矩,不识礼数。
于秋月表情变得不太好,像是羞愧于自己没有养出一个好女儿,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教育江易周。
江易周跟没听到一样,端坐在马车之中,等马车重新开始行驶。
这个场面用不着她开口。
跟在后头的谢叶瑶见状,眼底升起一层怒色,她很想抽出腰间马鞭,狠狠抽一顿那几个说话的家伙。
但是想到这些人明面上是江易周的长辈,她不得不暂时忍了下来。
忍归忍,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叶瑶骑马冲过来,溅起一阵尘土,呛的那几个江家的“体面人”咳嗽连连,不得不后退好几步。
他们想要说话,看见是谢叶瑶,想到谢叶瑶带着的精兵,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谢叶瑶跟看不见其他人一样,冲江易雅说道:“赶了一上午路,属实是累了,还是江六小姐体谅人,在下先行一步,江五小姐,可容在下暂时于青莲苑落脚?”
“青莲苑本就是为叶大人准备的地方,还请叶大人先行。”江易雅见那些人敢怒不敢言,心中暗爽,因为一个孝字,在面对江家长辈时,她总是低一头,看见他们这副模样,她心中实在爽快。
余光瞥见谢叶瑶手上的马鞭,江易雅有些遗憾,要是能抽烂这几人的嘴,她就更高兴了。
江易雅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偏激,但她一想到这些人有事没事就乱嚼舌根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
她对日夜相处的亲人留情,不代表她会对一些只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实际上没见过几次面的“长辈”心软!
等谢叶瑶驾马入内,江舟黑着一张脸,暗骂一声兵痞子。
他看向江易雅,见江易雅还笑吟吟的,心头火起。
刚刚顾及有外人在场,江舟没有说话,现在没有外人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失礼的妹妹!
就在他要开口让江易周下来的时候,江易雅打断了他。
“大哥,六妹妹年轻,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她以前受五叔连累,不曾见过家中长辈,各位叔父婶娘年长些,见多识广,心胸开阔,想来不会如市井小民一般,表面友善,背后说三道四,说六妹妹的不好,是吧?”
江易雅笑着说,江舟看着她的笑,突然有种熟悉感。
之前他经常在江易周脸上看到类似的笑容。
好像很热情,实际上非常虚假,并非发自真心的笑。
跟江易周呆的时间久了,小五都学坏了,江舟想要和以往一样,教育江易雅两句,让她不要学坏。
江易雅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说道:“实不相瞒,我与六妹妹多日未见,甚是想念,昨日很晚才睡,一大清早早起赶路,现如今在家门口,只想回去好生洗漱歇息,在场各位都是易雅的长辈,不会过多要求一个筋疲力尽的晚辈,对吧?”
两句问话,堵得一群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哪儿还能强留人啊,真要是强求,那就是过多要求晚辈,说严重些,就是为难晚辈,是为不慈,他们可不想事后被嫡系的人记恨。
“不会不会,是我们太想六娘子了,看见六娘子高兴,一时忘了其他,疏忽大意了,快快回去休息吧。”
“是啊是啊,六娘子快人快语,真不愧是我江家嫡系的小姐,骨子里就是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不一样。”
“没错,嫂嫂,以前江固那厮亏待了我们六娘子,此次六娘子回族地,那就是回了她真正的家,可得好好待她。”
此刻他们又成了好人,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江固。
江易周的失礼,变成了快人快语,不符合贵女行事准则的行为,成了她江家小姐的身份证明。
似乎完全忘记他们过来,是想要看嫡系的热闹,顺便给嫡系添点儿乱子,根本没安好心的事实。
他们是嫡系拥护者没错,但他们也是同族,同族之中,有人登庙堂,做高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他们只因是旁支,就只能做嫡系的走狗。
其中落差,很难叫人不生出嫉妒来。
不过为了整个家族的未来,也为了自己能获得更多好处,只要江盛一天还是位高权重的安国公,他们就只会讨好江盛,不可能忤逆他和他重视之人。
江舟被族人们打断了要指责江易雅的话,再加上他细细一想,觉得江易雅说的有几分道理,见族人们并未有明显不满的情绪,便不打算再开口找麻烦了,转身上马,往坞壁的大门而去。
马车跟在他后头,一行人跟在马车后头,大车队往坞壁主院走,城门口恢复了寂静。
进了马车的江易雅,坐下后便开始出神。
她竟然顶撞了族中长辈,还阴阳怪气他们!大哥没有斥责她不像个贵女,母亲也没有说她不贤淑文静!
天啊,这是她第一次做到。
当时江易雅一门心思,想着不能让江易周受这委屈,如果江易周回来的第一天,就被那群人传出不敬尊长,不懂礼数的话,以后江易周在族地会步步难行。
她做事的时候没有多想,如今坐下,心脏怦怦乱跳。
“你很勇敢,看吧,他们不是洪水猛兽,只要你愿意开口,他们远比你所想的还要脆弱。”
江易雅抬起头,直视江易周,重重点头,她说道:“以后绝对不会有人,再这样同你说话。”
主辱臣死,江易雅大概能了解,为什么古时候那么多臣子,会因为君王受辱而气愤,甚至恨得要命。
现在江易周被人欺负,她比江易周本人还生气。
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无能。
所效忠之人在自己面前受委屈,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江易周其实根本不在乎,她从来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达成目的。
况且,将死之人的话,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不过她明面上表现出非常信任江易雅的样子,冲她点点头,让她继续努力。
江易雅果然像是打了鸡血,以后她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被所谓的孝道,长辈压制,逆来顺受了。
马车晃晃悠悠跑进了坞壁之中,坞壁里面真的和城池没什么两样,宽大的街道,两边有商贩店铺,江易周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看见了十分珍贵的琉璃。
住在坞壁之中的不光有江家人,还有依附江家的小势力,这些势力非富即贵,在坞壁中做生意,绝对赔不了。
江易周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规划,随后消散为云烟。
威胁还没有被拔除,想别的太远了。
她隔着帘子看了眼江舟骑马的背影,眼中暗色一闪。
江易周开始思考之前江易雅为她爆发小宇宙的全程。
她没看过谢叶瑶打仗,所以她不知道虐文女主人设卡使用后,究竟是什么样。
现在她看见了江易雅,知道小白花女主人设卡的作用有多大了。
不光会增强一方面的技能,还会间接影响江易雅的性格,引导她开口。
那谢叶瑶身上的人设卡,有没有影响谢叶瑶的性格?谢叶瑶不会变得很喜欢受虐吧?
不对,虐文女主一般是比较能忍,不会轻易放弃一段情感关系,俗称恋爱脑上头。
谢叶瑶恋爱脑?
江易周暗自摇头,谢叶瑶没有心,她眼中只有死人和活人,怎么可能爱上某个人。
那看来,谢叶瑶会变得特别能忍。
以前的谢叶瑶也很能忍,背负着灭她全家的仇恨,忍了二十年,没有行差走错一步,甚至她为了查明真相,还能在杀她全家的仇人手底下做事。
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谢叶瑶心性非常人所及,她现在一定变得更非常人了。
江易周只是粗略猜测,并没有证据,谢叶瑶大概跟她是心有灵犀,因为很快江易周就看见证据了。
第032章 蓄势
江易周来江家族地的消息, 并没有让生活在江家族地的人多上心,他们更加关注江舟,毕竟以后江舟肯定会继承江盛的一切, 成为江家的新主人。
不讨好江家未来的新主人,而是去关注江家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六小姐,他们又不傻。
江舟在族地呆了几天,族地里的宴席就开了几天,今天这家开, 明天那家开,换着花样,各有各的新奇, 唯一一个相同点,就是宴席当日,都有江舟的身影。
江舟原本对族地的几个长老很不满, 因为以前他来到族地的时候, 那些族老根本不搭理他。
这次他对族老以及族人们都大大改观, 甚至为以前那些人的冷漠,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可能是因为以前自己太小,没人愿意带着小屁孩一起玩, 并不是他们对他故意不敬。
如果江易周知道江舟的想法, 一定会笑着肯定, 没错,就是因为你以前小, 绝对不是因为,现在江盛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江舟觉得整个江家族地都是好人, 江易周来了两天,对此有了新的认知, 从江易雅的口中,江易周得知,这些人全都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有利于自身的事情,绝对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天塌了,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撑。
用江易雅的话说,就是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在这群人心里,江家或许都没有那么重要。
对此江易周表示赞同,江家是江盛的江家,它属于嫡系,依附于江盛的族人,除了少数几个上了年纪,有些见识的老者外,其余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点儿好处。
江盛位高权重,能够压制所有妖魔鬼怪,所以江家看上去未来一片大好,欣欣向荣,似乎内部十分团结。
等江盛没了压制江家这群妖魔鬼怪的实力,江家就和大庄一样,随时可能走向死亡。
这是世家组成的特性,造成的结果。
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世家大族,真正能建立国家,并且将国家延续下去的家族,几乎一个都没有?
他们明明有钱有人,却没有一个愿意承担起天下的责任,他们甚至不想当皇帝。
觉得皇帝还没有当世家子弟来的潇洒,何尝不是一种鼠目寸光呢?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没本事。想要当天下共主,需要通天彻地的本领,在混乱之中重拾至尊之位,建立幅员辽阔的帝国,这是十分难以做到的壮举。
一个时代注定只会出现一个人。
此刻,江易周正在看江易雅送上来的东西,看完后,她跟站在一旁的江易雅说道:“等江舟离开,带我去看看这些地方,还有山上的那些东西。”
这几日江易周将江易雅送过来的地契和简略地图都看了看,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等江舟落入她的圈套,稳住江盛,她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江家的这些族人,实在是有些碍事。
江易周知道自己不能杀江舟,但是江家那些只会拖后腿的族人,她或许可以动动手,想要掌握一方势力,首先要先修剪枝丫,将不好的地方全部剪去,这才能收获最好的部分。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能供她日后顺利接手整个江家。
还在全身心谄媚江舟的江家族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已经在阎王名单上闪烁不停了。
“啊,好的。”江易雅不知道什么,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同江易周说话都慢了半拍。
“怎么了?有心事啊。”
现在江舟还没有离开,江易周也什么事干,谢叶瑶已经出发去甲辰山了,她正好有功夫,可以做一下心理辅导员,辅导一下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江易雅。
江易雅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心事,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有些出神。”
江易周笑而不语,意思是让江易雅继续说,说清楚听说了什么,别说话只说一半,还要她接着问。
江易雅知道江易周不是特别有耐心,所以她没卖关子,继续展开说:“是京城的消息,凝香她嫁给皇帝了,我、我想起来身上还有个婚约,就想问问父亲,与平王的婚约,到底还算不算数。”
平王,也就是昔日的三皇子,现在已经成为夺嫡失败的一方,如果她以后按照婚约,和平王成亲,那不管是江易周这头,还是李凝香那头,她两边都有些交代不了。
尤其是江易周,她现在是江易周阵营的人。
江易雅很想问问父亲,他到底是怎么想得。
原本江易雅觉得自己谈论自己的婚事,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小姐,说这事儿被世家之人听见,会说她轻狂。
但是在江易周面前,她莫名觉得,这不过是个很普通的话题,就像是她为江易周处理的事情一样,买地买人,事关利益,没那么多不必要的情绪。
有了这个想法,接下来的话就变得很流畅了。
“父亲得了朝廷的赏赐,还有了长州州牧的官职,说明他和大长公主关系很不错,平王和大长公主乃是政敌,我的婚约一日不解除,父亲就要一日在两家之间摇摆,现今大长公主胜局已定,再维持婚约下去,很容易被人记恨。”
在两边打架的时候,肯定都想要拉拢中立的势力,这个时候当墙头草,可以两头吃好处。
可等两边打完了,再当墙头草,只会两边不讨好。
江盛如何,江易周不关心,但婚约一直是个问题,她可不想让江易雅被一纸婚约束缚住。
江易雅能力是真的很不错,尤其是在管后勤这件事上,她能将一切安排得极为妥当。
管理是一门学问,还是相当困难的一门学问。
现代人应该会比较有心得,一个小公司,办公室里统共三个员工,三个员工之间都能勾心斗角,每天各种矛盾。
大一点儿的办公室,不管十几个人多合得来,一旦出现一个工贼,办公室立马会乌烟瘴气起来。
做管理没那么简单,江易雅却能将数十个家庭,上百人安排的明明白白,还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干活,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投奔更加强大的江家。
这就是能力。
“京城的事情真的结束了吗?不见得吧。”
关于江易雅担心的,江盛被人记恨的事情,江易周没有发表看法。
她提起京城的事情,江易雅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新皇已经登基,帝后大婚,太皇大后暂时摄政,父亲去长州平乱,只要除去乱党,天下自然安稳下来了,难道还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吗?”
江易雅觉得,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大庄现在就要进入到平稳期了。
如果没有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或许一切真的会如江易雅所说的那样发展,可惜,天容不下现在的大庄了。
江易周摇摇头,“一直以来,朝廷内部发生大乱,外界都会有所反应,更不要说这次先皇骤然驾崩,皇位几经波折,最后落到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身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边关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江易雅惊悚地瞪圆了眼睛,她呼吸一沉,恨不得现在就将谢叶瑶喊过来,问问她镇西军的情况。
可惜谢叶瑶人在甲辰山,而且她出来后就没回去过西边,哪里知道镇西军的情况。
江易雅不再烦恼婚约的事情了,因为现在有更多东西,需要她去烦恼。
就在江易周跟她提及周边敌人后,她的内心升起巨大的惶恐,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必须辅佐江易周,拥有更多地,更多的佃农,积攒资本,让江易周以后可以养兵,拥有保护她们的底气。
等江易雅离开,江易周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来,缓缓展开。
地图上有些部分线条极为密集,有些地方则是大片的空白。
这是江易周从各种游记里,拼凑出来的地图。
徒手画地图是江易周的看家本领,她有时候穿到乱葬岗,从尸堆中爬出来,如果分不清东南西北,无法迅速找明方向,她就等着被人发现,当妖怪烧了吧。
这份地图肯定有很多错漏之处,只是大体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她还参考了一些江家藏书中隐藏的旧地图。
世家大族的藏书是真的很丰富,怪不得能形成知识垄断,像地图这种东西,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对贫民而言,那都是一辈子看不见的东西。
有些从军的将军,可能都没见过几张地图,江家却有旧地图可以供家中子弟翻阅。
话题扯远了,江易周将目光放在了地图上最空旷的西北方向。
大庄的总体轮廓和她上个世界的中原国家很像,江易周怀疑两本书的作者是同一个国家的人,这大大减少了江易周画图的困难。
大庄周遭的环境很复杂,说是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也不为过。
每个开国皇帝都将开疆拓土作为自己的业绩,开疆拓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算完呢?
当然是到被人阻止的时候了,也就是打到别人家门口,被别人挡住,才算作完了。
不光中原的皇帝想要为子民获得更多土地,更多可以种粮食的地方,其他国家的国主,同样有这种野心。
最后的结果,就是国与国之间利益纷争巨大,中原王朝强大,小国打不过,怕真的亡国,所以在中原强大时,小国* 会俯首称臣,以此来换取国家的延续。
当中原弱小时,这些小国家就会露出利齿,不顾一切扑上来,撕咬死去骆驼身上的肉,希望能让自己的国家更加强大。
这是一部分小国的心理,大庄附近也有大国,那就是西北草原上的敌人,大国国土面积大,人口更多,实力更加强大,他们身处草原地带,物资远没有中原丰富。
草原上无法孕育出可以稳定产出资源的农耕文明,再加上草原气候到了冬日极为恶劣,为了能让子民活下来,也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西北大国对中原的觊觎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易周伸手敲了敲那一块空白之地,心中好奇,那边究竟是什么样?
清江城在偏南一点儿的位置,距离边关很远,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从那边运过来的奴隶。
江易周当然不会指望奴隶会画地图,她只是想要更了解一下,这个未来最强大的敌人。
又过两日,江舟要启程,去往长州寻江盛了。
走的时候,阵仗浩大,不光随身携带的护卫人数翻了一番,东西也是一车一车往外拉。
车上的东西,大多是要送给江盛,供他在长州招兵买马的物资,少数则是献给他的奇珍异宝,江舟也有份,不过江舟将自己的那一份暂时放在族地了。
“各位长辈的心意,舟一定会尽数告知父亲,父亲在外拼搏,一直想念家乡的父老们,等此番父亲凯旋回京,必定会回清江城,看一看各位。”
江舟这时候说话还挺好听,一番表现,让来送行的江家人以及江家附庸的小家族人,都激动得脸红。
恨不得再给出去一些好东西,好让江盛看见他们,等以后江盛更上一步,他们也能抱紧大腿,跟着鸡犬升天。
江易雅在人群中站着,看着江舟上了马,往甲辰山的方向而去。
她这些日子冷静了许多,对江舟的安危没那么上心了,西边情况不明,京城更难平静,各方势力都要搞事,乱世争斗将起,人人小命难保,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江舟的命。
死不了就行了。
江易周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她和江舟相看两厌,自然不会去送行。
她过来,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看江舟按照计划,顺利离开,她才松了口气。
江易雅从外面进来,凑到江易周耳边小声问:“他带了两百护卫,家丁八百,千人的队伍,甲辰山吃得下吗?”
江舟回族地一趟,真的是连吃带拿,拿得还特别多,身边的人人数硬生生翻了几十倍。
“八百人负责那些物资,到时候能腾出手来帮忙?两百护卫罢了,况且一千人进入深山,如同沧海一粟,根本翻不起风浪来。”
江易周不担心,不说谢叶瑶就有三千兵,甲辰山上的土匪,可是以万人大寨自称,哪怕没真的有万人,五千人总有吧?
其中一半混日子的,那也有两千五百人能动手。
况且,谢叶瑶过去不光是为了盯着江舟,还为了能在最后关头黑吃黑,江舟带的人手只要没到足以碾压谢叶瑶三千兵的地步,那他带的越多,谢叶瑶最后黑吃黑压力越小。
江易雅闻言松口气,她真的怕谢叶瑶最后失手,让江舟顺利去长州。
族地里的那些人对江舟的推崇,让江易雅清晰认识到,江盛真要是带着江舟拼出个名声来,后续麻烦就大了。
深夜,江舟骑马带着两百骑马的护卫,以及八百运东西的家丁,几十辆牛车,数百小推车,走到了甲辰山脚下。
天色已晚,江舟选了处宽阔地方,提前让所有人安营扎寨。
千人可不能随便对付了,必须如同正规军队里那样,各司其职,才不会慌乱。
跟着江盛在外带着三千兵马走了几天,江舟学会了不少带兵的法子,此刻他将这一千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原本带着的那几个护卫,其实都是读过兵书,能领兵作战的好手,此刻做他副手,帮忙安排其余人,做得游刃有余。
只是江舟看着那黑漆漆的大山,心里有些打鼓,他叫来副手之一,问道:“咱们非得走这座山吗?绕过去行不行?山路难行,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到时候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能走出大山。”
江舟一想到爬山的艰辛,就想打退堂鼓。
好在他还知道这方面自己没有经验,不能乱下决定,江盛如果知道他在行兵路上,带着一堆物资瞎胡闹,见面能打死他。
“大公子,甲辰山太大了,如果要绕路,可能得多走半个月的路,到时候老爷那边物资跟不上,可能会出事。”
副手小心翼翼提建议,用了两个可能,不敢说死。
他一直跟在大公子身边,知道大公子的性格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江舟深吸口气,目光触及黑漆漆的林子,勉强压下了怒火,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边正好有水,给我烧点儿水,我要洗澡。”
明天爬山,山上那么多蚊虫走兽,不知道要碰上什么,他一想到这儿,就觉得浑身瘙痒。
烧水洗澡不算难事,那么多人要吃饭,肯定要烧不少水,副手松口气,转身去吩咐家丁干活了。
说是家丁,其实大部分都是江家的佃农,他们算是江家私兵了,在大庄的户籍上,属于黑户,没有他们的身份信息。
等到了长州之后,他们会被编入长州兵之中,成为一个有身份的大庄士兵。
这是世家大族常干的偷梁换柱手法,倒过来也可以将大庄的兵,变成江家的私兵。
夜深,深山之中不时传来些声响,引得守营地的人一阵心惊胆战。
要不是人多,他们见到这样的深山,绝对要多远跑多远。
刚到清江的江舟等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本地人都清楚,这种深山现在最可怕的并不是上头的猛兽,而是上头藏着的匪徒。
“真是晦气,别的地方不走,非要来这地方,叶大人是不是还没有清到这边来?”
“嘘!听说大公子和叶大人不太对付,这次大公子离开族地,叶大人压根没有露面。”
“要不是叶大人是女子,我真以为她是喜欢咱们家五小姐,每次来族地,都只赴五小姐的约,你说这女将军和世家贵女,怎么关系这么好啊?”
几个守夜的家丁闲来无事,聊着天,说说话能清醒一些,他们守前半夜的人还算轻松,等到了后半夜,那才叫困难呢。
到时候人困得不行,还得强打精神守着,特别折腾人。
说着那些大人物的八卦,几个人越聊越兴奋。
就趴在不远处草丛里的人,则面露奇怪的表情,想要回头看一眼,又不太敢。
黑壮的女子用手肘捅了捅旁边频繁发出动静的人,那人一激灵,瞬间老实下来。
黑壮女子瞪了他一眼,随后身形如同轻盈的鸟儿一般,从地面撤离,撤出去一段距离后,脚下一点,提一口气就跳上了树。
树上有人。
那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眸色黑亮,五官深邃,粗眉斜入发髻,曲着腿坐在树枝上,背靠树干,动作潇洒随意,浑身压抑着浓重的杀机,像是出鞘的利刃。
耷拉着的腿一动不动,没有常人悬空时会微微晃动的小动作。
“主子。”
谢叶瑶抬头看去,看见了上来的黑壮女子。
这女子膀大腰圆,比谢叶瑶高出一个头,谢叶瑶自己就比寻常女子要高不少了,黑壮女子比大多数男子都要高。
“袅袅,有事?”
袅袅黑黝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红,她咧嘴笑了笑,“主子,那江家的大公子长得可真好看,等之后就是要给他下药,将他关在山上吗?”
她本来外表和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小时候是个可爱粉嫩的小汤圆,后来练了至刚的功夫,外表逐渐变成如今的模样。
袅袅这个名字,和她的外表多少有点儿不太对味了。
袅袅知道这一点,但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家的功夫向来走这个路线,她练武天资奇高,外表粗犷点儿怎么了?总比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他人摆布的人强。
她在战场上杀敌时,何人不敬佩她!
要说遗憾也是有的,那就是她二十三了,还没尝过男人的味道,不能破功。
她看那江大公子就不错,长得好看,身条也不错,待她功法大成,可以尝一尝。
谢叶瑶眼神一动,明白袅袅的意思了。
“前两日,你才说清江城里有个淸倌,长得很不错,非常合你心意,你还说,之后要攒钱赎他回家。”
“嗐,主子,这不是有不要钱的吗?再说了,他马上就要变成个废人了,物尽其用,物尽其用,让我先快活快活。”
袅袅早就把什么淸倌给忘了,她只是瞧那淸倌哭起来好看,才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在钱面前,一文不值。
谢叶瑶没说话,袅袅的功夫让她不会如寻常女子一样,轻易怀孕,所以她想要几个男人都行,只要她乐意。
“军中严禁动色心,忘了?”
“主子,咱们现在是山匪,山匪不就应该这样吗?强抢民男。”
谢叶瑶闻言,眼中光芒闪烁了一下,之前她和江易周还有些苦恼,甲辰山土匪抓了江舟,又不杀他,还不放他,这不符合常理,她们暂时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刻,解释摆在面前了。
食色性也,动色心是个多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啊,说不定此事一出,江大公子还能落个貌比潘安的美名,到时候,就传他国色天香,天生媚骨,叫甲辰山上的女大王,看了一眼便走不动路了,硬是将他抢了做压寨夫婿去。
江盛忙着长州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应该发现不了破绽,等他忙完,回头想把儿子抢回来,儿子已经被性情暴虐的女大王折磨得体无完肤,成了废人。
这个解释真的是天衣无缝啊!
谢叶瑶恨不得马上跟江易周说一说,可惜她在这边,江易周在江家族地。
“你很不错,袅袅,你特别适合当女大王,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江舟送给你了。但是有一点你记住,绝对不能让人联想到小姐身上,但凡你泄露了消息,就别怪我不念多年情谊。”
谢叶瑶满是杀意的眼神落在袅袅身上,袅袅脸上张狂的笑一下子收敛了,她低头说道:“施袅袅做得一切,都是为小姐和主子分忧,主子放心,袅袅愿以项上人头保证,消息绝对不会走漏半分。”
“好,让山上那些山匪后半夜行动,从南边深林攻入,那头的守卫较为薄弱。”
“是。”
看着施袅袅几个脚尖轻点,如飞鸟一般钻入丛林的背影,谢叶瑶暗自点头。
施袅袅的功夫更好了三分,在镇西军的时候,因为她身份特殊,在她帐下的军娘们,都不好太冒头。
谢叶瑶对帐下的兵,原本抱有愧疚之心,以她们的本事,不跟谢家有关联,早就打上去了。
现在她又觉得,当初低调是好事,至少现在没人认识她们。
大庄眼看就要倒了,她给跟着她的那些兵找了个光明的前途,终于能对得起这些人的一身本领了。
第033章 敌袭
夜晚在山里显得格外漫长。
到了晚上, 山里冷了许多,守夜的人都蜷缩在火堆旁,望着一闪一闪的火堆发呆。
“呜——”
奇特的鸟鸣声从山中传来, 守卫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不感兴趣地耷拉下眼皮,开始跟困意做斗争。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个时候人特别困,尤其是只睡了前半夜, 被人从香甜梦境中喊醒的守夜人们。
怎么天还不亮啊?
“嘶,我去方便一下,你自己看好一些。”
听到同伴的声音, 守夜的人点点头,迷迷瞪瞪中,像是过去了很久, 同伴一直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
他猛地一惊, 困意被驱散许多, 他站起身来,左右看看,还是没有同伴的身影。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他看着那黑漆漆的密林, 感觉里头像是藏着无数野兽, 等着人们进入,将人吞吃下肚。
隐隐约约, 他好像又听见了那怪异的鸟叫声。
甲辰山距离清江城不算远,守卫是本地人, 他没听过这种鸟叫声。
意识到这一点,守卫腿都软了, 绝对是有……“敌袭!!”
一嗓子喊出来,下一刻,江家人还没有反应,密林里钻出来一堆手拿大刀的男人,嘴里叽里咕噜的喊着什么,眼睛发光地冲着放有粮食物资和金银珠宝的车跑去。
路上谁拦他们,他们就直接挥舞手中大刀,在人身上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太可怕了!
江家这些家丁,能当兵,但他们还不是兵,他们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与人正面拼杀过。
除了人多外,一无是处,现在被人照面就砍,借着月光看清山上土匪狰狞恐怖的模样,吓得胆气先散了三分,根本无法有效反抗。
“哈哈哈哈!这么多粮食和宝贝,太好了太好了!杀!给老子杀!把这些狗日的都杀了!”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大腿比那些家丁的腰还粗,手上的大砍刀得有半人高,一刀下去,硬是将人劈成了两半。
热乎乎的鲜血喷得到处都是,将附近的家丁吓得浑身痉挛,直接失禁了,跑都跑不动,更不要说其他。
凶残的土匪吓得人不敢动弹,也激起了一些人的血性,护卫们纷纷手持武器上前,与土匪中较为厉害的角色拼杀起来。
甲辰山上的土匪窝能发展到这么大规模,靠得不是运气而是实力,其中高手不在少数,不少高手更是直接从江湖人落草,身份转变了,身手没变。
护卫们与之一交手,便暗道不好,对面有不少练家子。
会领兵的护卫已经骑在马上高喊,还斩杀了几个逃兵,硬逼着这些新兵蛋子上战场,用手中武器杀敌。
还别说,有人领头,家丁们还真就有了反抗的能力,与土匪窝的小喽啰们像模象样打在了一起。
还有几个护卫,悄悄围绕在江舟身边,劝江舟骑马回族地,带更多人过来,抢物资。
千万别脑子一热,在这儿跟土匪硬刚。
江舟也不是没脑子的傻子,见势不妙他当然会跑,可是当他骑上马,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绳子绊倒,狠狠摔在地上。
这些山匪竟然准备的如此充分,连绊马绳都准备好了!
江舟倒在地上,一个翻滚起身,抽出腰间佩剑,警惕地看向后头。
在他后面断后的护卫见此,下马将马让给江舟,“大公子,快跑!”
江舟也没客气,上马道了一声谢,扬鞭就跑,结果跑出去又没多久,迎面射来一支暗箭,江舟狼狈躲开,又有几支箭从暗中射来,有一支箭正中马脖子,马不消片刻就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江舟看了一眼前路,发现他来时的路两侧全都是茂密树林,到处有遮挡物,这一路上不知道给他准备了多少陷阱。
不行,不能继续往这条路走了!
他一咬牙,一头钻入了旁边的树林之中。
大道不能走,他从树林里绕总可以吧!
虽然也很危险,很容易碰上敌人,但好歹这边还有一条生路,接着走那条陷阱重重的路,他就是直接往敌人刀尖上撞。
进入树林之后,江舟心里一咯噔,树冠重重迭迭,抬头不见月光,越往里走越黑,脚下全是荆棘野草,他回头已经看不见自己来时的方向了。
听到不远处有动静,江舟往更深处去,他管不了许多,那群土匪见人就砍,他落到那群人手里绝对没好下场。
死亡还是在丛林中迷路,此刻江舟选择了后者。
“主子,要告诉那群土匪吗?”
施袅袅看着不远处往更深处走得江舟,询问身边的谢叶瑶。
谢叶瑶看了眼那个方向,笑了,“他继续往上走,是不是直接到山贼老窝了?”
施袅袅一看,还真是,这个方向是直接往山贼老窝的方向走。
现在山寨里大部分人都下山干活儿了,那边反倒安静,江舟肯定躲着人走,于是越走离山寨方向越近。
江舟的速度很快,他不习惯在山林中赶路,但他会武功,下盘稳,又没有车马跟着,单独一人嗖嗖嗖就上去了。
“这可真是巧了。”施袅袅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要是直接进了土匪窝,就省了咱们的事了。”
她们只是提供了消息给土匪,并没有安排太多,之所以一直在这儿盯着,前期就是怕土匪砍人上头,将江舟给杀了。
黑吃黑要到后期,所有人都知道江家车队被甲辰山土匪抢了后,再动手。
“嗯,还是得盯着点儿,别让不长眼的给随手杀了,你带人过去吧。”
谢叶瑶说罢,转身看向战斗即将结束的混乱战场,土匪的目标是货物,不是杀人,那些家丁逃的逃死的死,护卫倒是想要负隅顽抗,却因为找不到江舟而乱了心神,土匪很快就要大获全胜了。
这些青壮年是打仗时的资源,土匪肯定愿意将他们活着带回山寨,以后扔出去当炮灰。
可谢叶瑶不能让江家人活着离开这个战场。
“逃走的都悄悄杀了,被带回山寨的那些,盯死了。”谢叶瑶跟其他人交代,没说完的话是,等后期上山寨的时候,被带回去的那些也不能活。
除了江舟,其他人都不能活着。
江舟在山林间行走,他感觉自己快要走出这片林子了,前头的树木越来越少,他还听见了鸡鸣狗叫,肯定是到了人聚居的村落。
他从草丛中钻出来,抬头看向他以为的小村落时,一把大刀冲着他的脖颈砍来。
天亮了。
江易周起床,照常习武,出一身汗后洗漱,然后派人去,请江易雅过来一起吃早膳。
江易雅来的时候,黑眼圈重的要命,看上去像一晚上没睡。
“在担心?”
江易周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置,示意江易雅坐下,江易雅叹口气,屈膝坐在了对面,摇了摇头,“不是担心,只是心中难安。”
她担心计划不能完美实施,担心谢叶瑶暴露,也担心江舟死了,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也愧疚,愧疚于那些江家人的性命。
“送他们上战场,能活着回来的人也没几个,愧疚没必要,以后还会死更多人。”
江易周看出江易雅难安的最主要原因,喝了口温养的燕窝粥,拿过馒头,一口咬下大半。
她早上起来打拳,现在已经饿得肚子空空,要唱空城计了。
江易雅知道江易周说的是对的,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虚伪,什么都做不了,却还一个劲儿的愧疚,难受。
真要是觉得不好,那就想办法去救人,而不是在这儿一夜未眠,损害自己的身体。
“抱歉,我实在是太没用了。”江易雅端起碗,咕嘟咕嘟两三口,将碗里的粥喝下去。
要不是这粥已经放到能入口的温度,她怕是要将自己活活烫死。
江易雅放下碗,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绝对不会。”
“等过段时间,你去甲辰山一趟,让谢叶瑶带你一次。”
江易周不太相信江易雅的话,情感如果能那么容易被控制,人就是人机而不是人类了。
这种情况,只有下重药,才能彻底根除。
江易雅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确实很需要直面战火,经历过战火灼烧的人,才能生出真正的野心来。
今日一整天,江家都格外平静。
上午没见甲辰山传消息过来,江易周就知道这事儿稳了,谢叶瑶已经完全控制了甲辰山,接下来可以按照计划一步步来。
因为甲辰山不用担心了,所以江易周骑马出了门。
她和江易雅骑马到了江易雅的庄子上,这还是江易周第一次在外痛痛快快地骑马,感觉非常不错。
“之前离京的时候,你还不会骑马,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你的骑术就如此好了,天赋太高了。”
到了地方,江易雅翻身下马,牵着马到江易周跟前,双目放光,毫不掩饰自己对江易周骑术的肯定。
“太夸张了,我之前其实也接触过一些。”
江易周知道新手是什么样,她学会骑马都几百年了,想要装成新手都装不像,干脆就说以前学过一点。
江易雅没有怀疑,在她心里,江易周本身就是样样都会一点,天赋很高,又很努力的那种人。
即便江固不让江易周学,江易周也能学到,江易周就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
说了两句话,江易周开始观察眼前的农庄,第一眼看见的是在地里举着锄头耕地的瘦弱男子。
那男子瞧着六十多岁的样子,胡子和头发都已经花白,身上的皮肤已经被晒得油光锃亮,脸上的褶子一层迭一层,握着锄头的手上有很厚的一层茧子。
身上穿着短褂短裤,脚上没穿鞋。
他不时停下来看看天,像是在观察什么。
“庄子上还有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家吗?”
江易周目光在老人驼下去的背以及细如干柴的手臂上看了一圈,微微皱眉。
她都怀疑对方稍微用用力,骨头会嘎嘣一声断了。
“那是一个姓乔的人家,我记得他今年四十七,不算年纪特别大。”
江易雅对那个“老人”同样印象深刻,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老的人,当知道对方年纪跟她爹相差不多的时候,她沉默了很久。
江盛如今还一副正值壮年的模样,能上阵杀敌,外表瞧着也就三十出头,乔叔和江盛才差了五岁,却一副行将朽木的老人模样。
江易周也沉默了,她之前看见过流民,流民里有不少老弱病残,江易周那时以为是真的老弱,现在想想,小孩子是真的小孩,老人却不一定是老人。
只是看上去太老了。
“他在看什么?”
江易周也没法让人返老还童,她目前甚至连让这些人吃饱的能力都没有,最多是让他们一时半会儿饿不死,想太多没用。
“在看天时,过两日就要丰收了。”
那些稻谷都已经压弯了腰,很快就可以收割了,只等江家那边一声令下。
时下农人种植收割,向来是听族中老者发话,佃农就听主家的。
知识的垄断体现在方方面面,百姓民智未开,什么都不懂的他们,连什么时候种田,什么时候收割都不清楚,也就只有那些经验比较多的老人,能说上一二。
国家每年颁布新的农历,指导全国农桑,各地因为气候不同,具体的细则都需要当地族老或官员制定。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农民,离了家族和官府,连什么时候种地都不太清楚,只能凭感觉。
有时候种早了,一场倒春寒,让所有种子死在萌芽阶段,种晚了,收的时间也晚,收晚赶上雨季,所有稻谷都烂在地里。
收早了,则很可能不是所有粮食都熟了,几亩地下来,比别人家少收几斗粮食。
对于他们来说,几斗粮食很可能会饿死人。
第034章 粮荒
不光是百姓会少收, 官府和主家的收益也会减少。
那跟从江易周的口袋里往外掏钱,有什么区别!
江易周想到这儿,都觉得自己心肝疼, 她攒一点钱容易吗?竟然还来坑她的钱!
开民智,必须开民智!不开不行,她的钱啊。
“乔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地里?”
江易雅上前询问,她这个称呼倒是挺稀奇, 让江易周看了好几眼,主要是太接地气了,都不像是一个世家女会说出来的话。
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没什么违和感。
“五小姐, 见过五小姐。”
乔叔的眼睛不好,离得远了他看不清人,等江易雅走到近前还开口说了话, 他才惊觉是主家。
这段时间他见主家的次数很多, 已经大概学会了一点大人物的礼仪, 比如此刻,他会拱手冲江易雅行礼问好,而不是像之前那样, 看见贵人直接一个五体投地, 像是拜神一样跪拜。
江易雅摆摆手, 道声免礼,又耐心地询问了一遍。
问完话, 她还特别贴心地将江易周介绍给乔叔,告诉他, 江易周才是庄子真正的主人。
乔叔冲着江易周又想行礼,被江易周强制打断, “不用来来回回折腾,我没那么多讲究,我看这天气挺好,地里的粮食也都熟透了,为什么还不尽快安排人收割?过两日可能就会有大雨。”
江易周穿越那么多世界,什么东西都多少会一点,看天的本领也有一点。
京城已经凉了下来,可是清江城这边还比较热,因为农时都是因地制宜,所以这边的粮食比较晚收,能凑个一年两熟。
现在正是收割的好时机,空气里有一丝暑气,闷热闷热的,显然一场大雨正在暴热后头等着。
等这场暴雨落下,天很可能一下就凉下来了,留给农民卖粮买冬衣,攒冬柴,囤冬食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赶紧趁着这两天收,万一下大雨,在雨里抢收,粮食发了霉,人再有个风寒感冒,这些农民不一定能熬过漫长寒冷的冬日。
江易周一问,乔叔的眼眶红了,眼里满是泪水,他活了一大把年纪,最在意的就是田地里的这点儿东西,他哪里会看不出大雨将至呢?
只是这粮食,不是他说收就能收得。
想到眼前的人是田庄的主人,乔叔膝盖一弯,跪了下去,“贵人,求求贵人救救我们,救一救这地里的粮食吧!”
江易雅大惊失色,江易周好不容易过来看看,结果庄子上就出了大问题,她竟然毫不知情,让苦主直接求到江易周面前来了。
这是她的失职啊!
江易雅闷不做声,弯腰就要跟着乔叔一起跪,让江易周一把拉住了。
跪天地君师,对古代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江易周虽是江易雅的妹妹,但是她同样是江易雅的君主,江易雅跪她跪得一点儿都不心虚。
试问哪个公主王爷能理直气壮地不跪皇帝呢?
以后江易雅想跪,江易周绝对不会拦,只是在这件事上,江易雅不用跪。
“我并非那等苛责之人,最近你跟着跑前跑后,一时疏忽并无大错,用不着这样请罪。”
江易周不想在外人面前给江易雅难堪,以后江易雅还要管理这个农庄,给江易雅面子,就等于保留了她自身的面子。
贫民身无资产,大多数性情淳朴,好像很好相处,但实际上,他们非常难以管理,没有经历过教育的他们,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差,而且跟他们沟通非常费劲,他们挣扎在温饱在线,连思考都很难做到。
想要前期让他们听话,要不就是畏惧权势,要不就是畏惧威德,江易雅又不可能当场砍人,威德很难树立起来,只能维护她的权势。
见江易周确实不生气,江易雅放下心来,温声询问乔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之前不跟她说。
“是这两天才有人告知,之前老汉不晓得,所以没有告知五小姐。”乔叔确实不太懂得世家贵族之间的礼仪和弯弯绕绕,但是他活了那么多年,人情世故还是略懂一些的。
刚刚见江易雅要跪,乔叔就知道自己办错事情了,他还想着要怎么弥补,没想到那位庄子真正的主人竟然没有多加计较,实在是个和五小姐一样的和善人。
乔叔因为江易周的表现,放下戒心,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明白了。
原本庄子都属于江家,后来江易雅将庄子从江家族老的手里要了过来,族老们地产甚多,倒是不在乎这一点地方,也就当随手打发孩子,将地契送给了江易雅。
结果江易雅就凭这么点儿地方,硬是将之前从长州过来的一批流民,吞下去一半多,还全都是能干活的那一部分。
这一下惹得江家有不少人怨声载道。
家族大了,人就多了,内部也分出各种阶级来,过得最好的当然是嫡系,嫡系可以随意支配家族之中所有资产。
跟嫡系抢东西,那些旁系小支的人肯定抢不过,但是江易雅身份存疑,她和江易周的事情,在整个江家内部都吵翻了。
江盛没有认回江易周,而是继续养着江易雅,他们都觉得此事不妥,是混淆嫡系血脉。
要不是江易雅身上还有三皇子的婚约在身,他们就要强制开祠堂,明正嫡系血脉了。
现在江易雅还敢在江家族地,毫不留情地争抢他们看好的奴隶佃户,他们简直要气死,可惜后来江盛出京的事情传来,族里一时* 半会儿没工夫管他们那点儿小官司。
“江大公子带走了不少粮食物资,江家那边就放出话来,说今年只要是种江家地的人家,租子都要上涨一成,这就是三七了,三成粮食,咬咬牙也不是不能过,可江家那边还派人说,我们不是江家的佃户,牛跟农具都得先紧着江家的佃户用,还说地里粮食没熟透,要是不想饿肚子,最好再等几天,到时候得的粮食多,还能用工具,收得快,用的力气少,他们骗了许多人。”
乔叔要不是老种地,还真就被这些人给骗过去了。
江易雅都被这无耻的手段给气笑了。
“你们要听他们的话,就说明种着江家的地,既然种着江家的地,又怎么能说你们不是江家的佃户!分明是故意为难,七成租子,快比上朝廷了,他们这是也想逼得你们,同那些流民一般,四处飘荡,无所依靠啊!”
江易周听着江易雅愤怒的叱责声,只有一个想法,朝廷是真黑啊!怪不得能养出那么多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员。
江家收七成租子,竟然还比不上朝廷,怪不得那么多人,宁愿选择加入世家做隐户,也不继续做有户籍的人。
“我这就回去,今日你们就开始收割。”江易雅冷着脸,浑身洋溢着一股要战斗的氛围。
乔叔下意识看向江易周,他能感觉到,江易雅是以江易周为主,在行真正做主的人,是江易周。
江易周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去了。
乔叔兴高采烈,带着好消息往庄子里跑去,不一会儿就能看见那些土房里钻出来许多皮肤和他一样黝黑发亮的人。
白皙的皮肤,是贵人的专属,只有贵人不用下地干活,不用受烈日的暴晒。
“抱歉,第一次来就让你看见这样的场景,是我失职。”
江易雅照样还是很愧疚,她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有人想要害你,怎么能算是你的错呢?你唯一的错处,就是你太优秀,强到让他们心生忌惮。”江易周习惯性给江易雅灌鸡汤,“但优秀如果也算错,这世上就没有不犯错的人了。”
江易周非常坚定地告诉江易雅,她从来没有错。
江易雅的斗志更加昂扬,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族地去,当面质问那些只敢在背后耍手段的小人,她要将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一个个找出来,让他们在阳光下,忏悔自己的错误!
“农具和要用到的耕牛,不要去和江家要,清江城那么大,我不相信找不到这些。其实这算是一件好事,可以帮助你我,彻底摆脱江家的控制。”
在江家看来,这是在敲打心大了的江易雅,可在江易周看来,这完全就是在创造机会,帮她们一把。
江家的地,江家的人?以后就不是了。
江易雅愣了一下,随后骤然笑了出来,“是啊,这是个好机会,还可以顺势拿出一些东西来。”
她说的东西,正是江舟带走的粮草物资,那些东西落在了甲辰山土匪手上,跟落在她们手上没有区别。
如果她们没有彻底脱离江家的资产,那想要将东西拿出来,只能走“叶大人”的路子,现在有了独立资产,以后拿多拿少,还不是她们自己说了算。
接下来是紧张的两天抢收。
庄子上的人日夜不停,到了晚上也要竖起火把,将地里照得亮亮的,抡圆了膀子干活儿,而江易雅则负责调动物资,她去清江城找了好几个从清江南边过来的大地主,他们举家搬来,就是因为自己的地受了灾。
别的东西没带多少,农具和耕牛是家底,肯定带着的,江易雅用一个合适的价格就谈下来了,这个价格不是金银,而是粮食。
现在大部分人都只要粮食布匹,金银只在世家大族之间流通。
得知此事的江易周只想说,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大庄大乱将至的现象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民间开始闹粮荒,且开始回归到以物换物的阶段,即大庄信用破产,钱币购买力下降了。
正在族地里,等着不安分的嫡系女郎,哭着过来求饶的小人们,听到了令他们无比恼怒的消息。
第035章 消息
“你说江五将咱们的人给请出了庄子?不可能!她难道是不想要这一季的收成了吗?还是说, 她终于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打算放弃那一批没用的流民了。”
江家族地,某处精美的院子之中, 流水迢迢,桂花香气飘散,一片诗情画意,可在这其中却满是人的利欲熏心。
留了山羊胡的男人,盯着小溪中欢快游动的鱼儿, 手上漫不经心地撒着鱼食,心情远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躬身的奴仆额角落下一滴汗珠,他咽了口口水, 继续说道:“回主子的话,五小姐她去清江城,寻了几个地主富商, 租来了不少农具和耕牛, 咱们的人到的时候, 五小姐庄子上已经收完了。而且、而且……”
甚至比他们自己庄子上收得都快,天知道他们的人到了庄子里,看见地里空荡荡, 一粒粮食都没有时, 有多想转头就跑。
有求于人才能容忍他人蹬鼻子上脸, 五小姐现在对他们,那是没有容忍, 只有愤怒。
他们的人都担心自己走不出庄子了,没想到五小姐将他们放回来不说, 还让人给主子带一句话。
想到那句话,奴仆有点儿不敢开口。
五小姐仁慈, 饶了他们的性命,可是他家主子不是仁慈性子,这一关凶多吉少啊。
“吞吞吐吐作甚!”
男人不耐烦地将手上的鱼食全都扔到了水里,水面一阵翻腾,无数鱼儿争先恐后涌出水面,争抢鱼食,不一会儿就有几只吃撑,翻了白肚。
奴仆跪倒在地,颤声回道:“主子,五小姐要人带话,说她虽是江家人,但当初给她庄子时,族中说过,那是她自己的庄子,她的庄子,用不着江家族人操心。”
还有下半句没说,江易雅直言,躲躲藏藏在背后施为者,均是鼠辈,江家从未出过如此小人,当真叫人不齿。
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被江易雅这样说,几乎等同于指着他鼻子大骂了,关键是他主子还不能跑到江易雅跟前,同对方对骂,那样更丢脸。
奴仆几乎已经预见主子知道下半句时暴怒的模样了,所以他没有一起说,前半句已经足够自恃为长辈的男人恼怒了。
“该死!她以为自己有个好爹,身为嫡系,就可以如此羞辱我了吗!”他气愤怒道,抬头看见奴仆还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更是恼火,催促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口气说完!”
“是!主子,五小姐还说了一段话。”奴仆一咬牙,将江易雅的话和盘托出,果然如他所想,主子大怒,将眼前能看见的一切东西都砸了。
连他都因为躲闪不急,额头被砸出一个大洞,血不停的流,他却不敢擦一下,只跪在一旁,连声请主子息怒。
等男人发泄完怒火,亭子里已经是一片废墟,还夹杂着不少奴仆身上的血,看得男人心里一阵痛快。
他发火时像个被逼红了眼的野兽,等他冷静下来,就又披上了人皮,瞧着人模人样了。
他摆摆手,示意奴仆下去包扎一下伤口。
这个奴仆跟着男人久了,太了解他,知道这是躲过了一劫,立马行礼起身离开,走得时候脚步虚浮,一摇二晃,眼前一阵阵发黑也不敢多停留片刻。
等他走出去后,立马有人迎了上来,见他满脸是血,赶忙搀扶他去找大夫了。
出了大门,与奴仆交好的人立马不满说道:“虽说他是江家人,咱们是佃户之子,天生比他低一头,可咱们又不是真的卖身为奴,他又不是官身,凭什么要受他这份窝囊气!他不怕死,对上了江家嫡系的女郎,咱们可不能想不开,跟他这样的人,一条路走到黑啊!”
满脸血的男人眼前发昏,听不太清那人说的话,可是他听懂了那人与他一样的感受。
对那人的不满,怨恨,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江家嫡系可是有一位国公爷,还是带兵打仗,有长州牧身份在身的国公爷!不仅如此,黄熙于氏也不是简单角色。
想到这儿,满脸血的男人暗骂一声,心中想着,要如何去巴结嫡系,省得嫡系后续算账,把他也算进去。
他只是拿了一份较高的月钱,不是真的将命给了江家。
翌日,江易雅收到了一份消息,是一个佃户传来的,说是他亲戚在江家做工,偶尔得知,之前为难江易雅的人,是江家族老江晨一脉的族人,大家都称呼其为江十三叔。
“江十三,他算是旁系比较有名的一个族人了,我刚来的第一天,就被人告知,不能与他抢生意,他这人爱财如命,为了生意跟族人撕破脸的事情,他做了不止一次两次,只是因为他祖父是族老,因此大家一直敢怒不敢言。”
江易雅说着,看向江易周,询问江易周要如何处理此事。
小打小闹,她可以一手操办,但是涉及到一些大局上的决定,她得听江易周的。
江易周托着下巴,手中涂涂画画,不消片刻就出现了一个曲辕犁的大概形状。
她一边画着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被他欺负的人敢怒不敢言,必定是拿他没办法,但凡他踢着铁板,就不会到如今还安然无恙了。”
“确实如此,那就是说,我在他眼里,是个可以随便欺负的软包子啊。”
江易雅说着,微微眯起眼睛,她的神情和江易周有些相似。
那是江易周要开始搞事情的前兆,所以此刻江易雅心中,绝对正在盘算着如何好好反击。
让对方知道,他惹到她,算是惹到铁板了。
“嫡系不应该是他眼中的软包子才对。”江易周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连她都不会觉得江家嫡系时软包子,怎么会有一个人如此自信,敢上来就单挑。
当然,如果对方是单纯自视甚高,比较蠢,就当江易周想多了。
“或许他也只是马前卒,真正想要为难我的人,还隐藏在他身后。”
江易雅对阴谋诡计的嗅觉敏感了许多。
江易周对此乐见其成,在江易雅身上,江易周真的感受到了一丝养成系的快乐。
“只是一种可能,究竟是怎么回事,需要去仔细查一查,诗琴,帮个忙。”
诗琴应了一声是,这是让她去帮江易雅,查清楚后头的人都有谁。
江易周现在就住在庄子上,她这些日子更加了解了这个时代的世家贵族,以及普通人,也就更明白,在这个时代,没有权力的人,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猪狗不如在这个时代不是比喻,是叙述。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
有时候江易周都会想,她到这个世界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说好的休假,怎么比她做任务还累。
好在她就不是一个较真的性格,而且上班任务是玩游戏,和下班自己想打游戏,那是一个概念吗?
想明白后,江易周就更投入这场“游戏”了。
现在江家的存在,严重降低了她的游戏体验,江易周非常不满。
江易雅提起了另一件事,“这几日甲辰山上没有新消息传来,大姐她还顺利吗?”
之前谢叶瑶传信说,甲辰山的土匪已经抓住江舟了,一切按照计划发展,并没有任何出入。
那么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江舟被抓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江盛耳中了。
江家族地这边暂且还瞒着,谢叶瑶能瞒得住,之前她到处剿匪,现在整个清江城里,四处都是她的人。
但凡换成一个男子领兵,江家人早就紧张万分,恨不得立马给江盛传信,让他来帮江家脱困,解决大患了。
因为谢叶瑶是女子,所以他们没有那么强的戒心,而且谢叶瑶一直以来表现得都比较乖巧,每天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不和清江城里的官员交好,而是跟江家五小姐交好,这一点让不少人放下戒心。
觉得她真的如她表现得那般,人畜无害。
他们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以清江城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有谢叶瑶的人了,只要谢叶瑶愿意,分分钟清江城就能被从大庄势力版图上,被割出去。
江易周和江易雅在谈论甲辰山上的事时,江盛在他儿子误入虎穴第五天,终于得到了他儿子的最新消息。
“什么!他被土匪给捉了!那物资呢?粮食呢?”
江盛当即大怒,此刻他在长州已经募集了一万新兵,加上原本带着的兵,算是有了一定的战斗力。
他原本已经想着,等江家的人和物资到了,他直接领兵打入长州城,将占了他州牧府的流民给赶出去。
结果得到了江家的人和物资全没了的消息!
江舟是死是活,此刻都不重要了,眼下最关键的是,上哪儿去找能维持一万三千人大军正常使用的粮食和物资。
长州经过流民摧残,已经找不出几个富户,这些人和目前江盛手里的粮食,都是江盛从京城一路过来,消息迅速,想要上江家大船的商人送来的。
继续在长州呆着,那些商人也不敢过来。
江盛为今之计,只能暂时撤出长州,慢慢发育,这个意外完全打破了他的规划,还让他丢了大脸。
全天下都在看着朝廷对流民的应对手段,结果他不战先退,这是将朝廷和他的脸面,一起扔地上踩。
江盛退意刚出,座下数位幕僚都劝他,哪怕是将这一万新兵都扔在战场上,也绝对不能带走。
“州牧不如先派人去甲辰山将大公子救出来,甲辰山上的土匪,应该没办法将物资全部消耗一空。”
说话的人不是江盛的幕僚,而是长州原都尉手下司马,都尉已经殉城,长州只有一位司马可以用了。
第036章 诗才
江盛犹豫不定, 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儿子,并不想再失去一个。
但话又说回来了,儿子重要, 还是他这个老子重要?
答案毋庸置疑。
“长州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鄙人不才,得圣上青睐,被选定为长州州牧,身为一方官员, 自是该倾尽全力,拯救长州的百姓。”
江盛一拍桌子,决心已定。
儿子, 他确实只有两个,但他还年轻,他还能再有, 于秋月不能生了, 有的是女人给他生。
可是像这种领兵在外, 成就一方威名的机会,少之又少。
况且他的决定,影响的不止自己一家, 若是他能成事, 跟随他的手下都可以鸡犬升天, 若是他败了,江家不一定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茍延残喘, 到时候别说他儿子,连他都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所以, 他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江盛也没有完全放弃儿子, 他让长州司马带了一千人,往甲辰山去了。
用他的原话说,甲辰山的事,属于清江城,而清江城严格来说隶属于原州,像是剿匪这等大事,需得与当地官府多沟通,带太多兵马前去,当地的官员会怀疑是有意威慑。
他绝无此意。
长州原司马尉迟光一脸激动地应下了此事,状似一副得了上官赏识的模样,他出身寒门,原本在长州并不受重视,只因他习武天赋和领兵打仗的天赋实在是高,这才走到了司马一位。
能有人赏识他,他理应感恩戴德。
这些大人物,估计个个都是如此想的。
“父亲,我们离开长州,还会回来吗?”
尉迟光回头看向与昔日记忆里,全然不同的城池,眼神光芒忽明忽暗,他自少年时期起,就在这座城池中生活,一晃三十年过去,城池落败,里头的亲友故旧,更是飘散天涯或去了地下。
他的人生,像是要和这座城一样,腐烂于故土。
不,他的人生,绝不会就此结束。
他低头同马车中探出头的少女低声说道:“会的,爹爹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来。”
少女剔透的眸子满是忧愁,她放下车帘前,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好似永远不会改变的古城。
她提笔,优美的词句字字落在纸上,飘飘洒洒,便是一曲震古烁今的七言绝句诗。
才情无双,姿容绝艳,天生诗才。
纵使生于武将之家,亦是自幼才名环身,只待乱世过去,她便会用她的笔,惊艳无数世人。
尉迟鸣玉,自该啼鸣天下,玉碎昆山,始惊天下。
此刻在清江城的江易周,并不知道马上又有一位金色传说级别的人要来了。
她此刻正在头疼,漫长的冬日要怎么过去。
冬日万物休憩,不能种地,天气寒冷,普通百姓想要不冻死,最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乖乖猫冬。
可是在江易周看来,在屋中,一家子颤颤巍巍熬上几个月,简直是浪费时间。
清江城到了冬日,自然没有京城那边那么冷,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在没有有效保温手段的时候,零下二十度和零下十度的区别不是很大,都是能让人睡一觉,醒不过来的温度。
所以想要利用这段时间,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予普通人保温的手段。
她想要做很多事,想要攀登更高的位置,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从最微小处着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保证治下的百姓活下去。
江易周让人找几个泥瓦匠来,她有事吩咐。
婢女刚刚离开,江易雅就急匆匆进来了。
“出事了。”
她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带着一种嘲讽和了然,表情和她的心情一样,说不出的复杂。
江易周像是会读心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江盛没有回来,也没有派人去甲辰山交涉。”
江易周开口,用得是陈述句,江易雅一惊,惊讶使她一时竟忘了该震惊伤心。
“你、你怎么知道?”
江易雅说着,看向一旁站着的诗琴,诗琴冲她微微摇头,表示并不是自己通风报信。
江易周呵呵一笑,“意料之中罢了,江盛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在行动之前,江易周其实也没想到,江盛会如此狠心,细数江盛一路走来的行迹,他能有今日,全靠他的儿子。
他利用二儿子的死,搭上了宫里的线,眼疾手快的抢到了一个好差事,现在他又要利用大儿子,为自己之后心怀百姓的形象做铺垫了。
别人是啃老,他啃子,儿子祭天,法力无边,真可惜于秋月没有给他多生几个,让他能一个个祭过去。
这最后还不祭出个最高位置来?
江易周是猜到江盛骨子里的薄凉,但她没想到江盛能真的毫不犹豫走出这一步棋,此刻她心里也有点儿说不出的感受。
可能是原本江易周对亲生父母的一点儿奢望,而今发现,奢望终究只是奢望,连期望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被满足呢?
“那,大哥他……”
江易周的话让江易雅冷静了不少,冷静下来后,江易雅开始思考江舟的生死。
现在江舟好像没有任何价值了,江易周还会让江舟在甲辰山上养老吗?
其实杀了江舟,以绝后患,是最好的选择。
江易雅想到杀江舟,神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她最近跟江家人勾心斗角,你来我往,明争暗斗的正厉害,被这些所谓“亲戚”的贪婪丑恶,恶心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越是了解所谓的亲戚关系,她心中对江舟的感情就越少,仔细想来,过往十六年里,江舟对她本就没有多好过。
二哥出门会想着给她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会问她每日开不开心,难不难过,可大哥,每次见到她,只有训斥。
不满她行为不够端庄,性格不够贤淑,觉得她距离一个真正的世家贵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明明江舟自己也不是世家子弟中,最优秀的那个,他凭什么对她那么多要求!
江易雅手心一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握紧拳头,指甲硬是将手心掐白了。
“虽然江盛放弃了他,但他好歹也是你我的大哥,我不会枉顾你的想法,将他杀了。”
江易雅的异样,江易周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只是告诉江易雅,她不打算杀了江舟。
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江易周说的那样,不管江盛心里如何不在意儿子,他现在也只有一个儿子了。
后继无人,对于跟着江盛打天下的手下来说,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如果君主不能生,以后的继承人不稳定,那天下打下来,又该传给谁?
这是开国的功勋们,考虑到天下大定后,要先修生养息的问题,一旦皇位继承人不定,就会再起烽火,很容易将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山,一把火重新烧入乱世。
江易周自己不想生,她还是个女子,不可能让别人给她生,在这种情况下,她也需要一个能安天下的继承人。
江易周没有什么自己的血脉必须传承下去的想法,她穿越过那么多世界,对血脉没有丝毫执着,因为她本身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死的存在。
血脉存在的一大重要因素,就是上一辈对自己人生的遗憾,想要在下一辈身上补齐。
江易周没有遗憾,因为事关她遗憾的人,早就烂成泥土了。
所以她的继承人,不必与她血脉相连,只需是一个她觉得不错,让她看得顺眼的女孩子就行。
对了,还得是个没有亲眷的孤儿,这个要求比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还简单,在大乱世里,这种孤儿一抓一大把。
话说远了,总而言之,在江盛没有新的儿子之前,江舟的地位在江盛手下眼中,还是比较重要的,这件事不因江盛的意志而转移。
留着江舟,或许日后有用。
江易雅没想太多,她现在对江舟的情绪很复杂,知道江舟死不了,也就算了。
“接下来江盛应该会派人去甲辰山救江舟,主要目的是那一批物资,可以适当返还一点儿,省得江盛一直派人过来骚扰。”
零元购得到的东西,江易周没有多珍惜,反正她守着江家,只要她掌控了江家,江盛在外也不过是个打工仔,可以任由江家吸血那种。
当然,全部返还是不可能的,只能说还一点点,陆陆续续再还一点点,不至于往死里得罪江盛,又不至于让江盛完全忘了他还有个儿子在甲辰山的土匪手里。
其中的度,需要谢叶瑶去衡量。
“好,此事我会传讯给大姐,就是不知道父亲会派谁来。”
如果派个贤臣名将,江易雅担心谢叶瑶顶不住。
“不必担心,以江盛的性子,这种事情,他不会派心腹过来,多半会派个不想放在长州的人。”
江易周知道江盛已经做下了决定,现在他全部心力都放在长州,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分派心腹过来?
他能利用二儿子的死,就能利用大儿子被抓,排除异己。
江易雅不得不承认,江易周说的是对的,父亲确实是一个冷漠自私到极致的人。
“所以,这次被派来的人,咱们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二?”
江易雅的提议让江易周眼睛一亮,不是这个提议有多惊世骇俗,而是江易雅的态度,她已经能想到利用此事,而不是沉浸在对父亲的失望中。
这说明她对父亲和兄长这两个存在,已经完全祛魅了。
她心中不会再有对这两人的崇敬,更不可能再听从他们,自此时此刻起,江易雅会为自己而活,会为自己的利益,抗争到底。
第037章 鸣玉
争取是该争取, 但具体怎么争取,需要仔细观察观察。
江易周自知,在这个世界, 她的身份很特殊,想要夺取天下,比寻常男人要经历的难度要高许多。
她需要扶植更多女人上位,这些女人,她们的富贵荣辱, 要全都系于她一身,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同她一起战斗。
男人和女人,本质是两种不同的性别,但是一旦掺入权力金钱地位, 这两种存在, 就成了天然的对立面。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不是不能用男人,只是她必须要考虑,背叛的问题。
当然, 无论是哪个性别, 背叛都会出现, 只是看谁背叛的代价更小,得到的更多罢了。
只是有女性这个更好的选择, 她没必要退而求其次,选择男人。
江盛派来的将领, 肯定是男子,现在她还在融资阶段, 身边可依靠的将领只有谢叶瑶一个人,如果来人手中掌权太多,压过谢叶瑶,那她就不能拉拢对方,而是只能想法设法除掉对方,以防对方在自己的地盘旁边发展壮大。
这就是江易周要观察的事情,来者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尉迟光也在思考,他到了甲辰山后,要怎么做。
江盛派给他的一千人,全都是新兵,他自己的旧部,大部分都选择留在了长州,小部分跟他走,只零星几十人。
长州被流民攻破,他的人死伤大半,那些生于长州长于长州的兵,在捍卫长州时,战斗十分英勇,死得也格外惨烈。
“该死的!江盛贼子,太不是东西了!他将司马赶出长州,分明是想入长州为主,此等行径,与流民叛党有何异?真该让圣上知道知道,他这狼子野心!”
“行了,圣上?圣上今年才十岁,他知道又能如何?听说当今皇后,大长公主的女儿宁安县主,与安国公的女儿乃是闺中密友,大长公主格外欣赏安国公,这才给他虎符,命他领兵,养虎为患,遗祸无穷啊!”
尉迟光听着两个下属的对话,微微有些出神。
离开长州的时候,他还颇有些雄心壮志,觉得自己此去一定能闯出点儿名头,可这一路拉扯千余新兵,天天听忠心他的心腹吵架,尉迟光的信心被打击了大半。
他真的能东山再起吗?
“父亲,母亲身体不适,想让你去看看。”
正出神间,女儿尉迟鸣玉走了过来,小声同他说。
尉迟光眉宇间环绕上来一丝阴郁,自打离开长州,夫人身体大病小病不断,显然是极不适应赶路。
可是他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让夫人跟着他一路吃苦,还有他们的女儿,也要一路颠沛流离。
想到这儿,尉迟光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这一路辛苦你和你娘了。”
“家中突逢变故,女儿帮不上忙,至少不应该再给父亲母亲添麻烦,父亲不必愧疚,一饮一啄,皆是天定,前途未必无光。”
尉迟光发现,比起他和惶恐难安的夫人,他们的女儿尉迟鸣玉更加冷静,看着女儿那双剔透无瑕的眼睛,他烦躁的心情突然平静了许多。
“你与你的叔伯们也有一段时间没好好聊聊了,还有你的那些好友,他们都在队伍里,你要不要去跟他们说说话?”
这段时间忙着赶路,大家都没好好聚在一起聊过天,尉迟光觉得心腹们近日抱怨连连,也与这一点有关。
因为压力太大了,所以每天都要骂几句江盛出气,短时间里还能排泄心中苦闷,时间长了,气氛更差了。
尉迟鸣玉知道父亲是想让她开解一下大家,她点点头,回马车上,拿起她随手写得诗词,便走到了车队后头,寻了一处空地,开始与人探讨诗词。
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文化底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她写得诗词,但是人们喜欢听她说话,她对各种典故运用自如的模样,能让人联想到古往今来所有文豪大家。
从她身上,能感受到文化最真实的光芒。
“真可惜啊,她只是一名女子,若她是男子,必定能成一代圣贤。”
“圣贤?夸得过了吧,那么多文人大家都没法成圣贤,她一个女子,你觉得她能成圣贤?她为女子格外优秀,成为男子,却不一定能有这样多的人,觉得她学问好了。”
“你懂什么,尉迟小姐在哪儿都是首屈一指的人才,我在京城也没见哪个世家子弟,能比得上尉迟小姐。”
听着尉迟鸣玉讲诗,众人议论纷纷。
各种议论声传入尉迟鸣玉耳中,没有引起她分毫的注意。
无论是称赞还是诋毁,她都听过许多,有人喜欢她,就有人厌恶她,外人如何看待她,于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
尉迟鸣玉握紧手中的书,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她的诗。
她不能考取功名,那就让她用诗,在历史上留下属于她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甲辰山上,谢叶瑶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 虎皮椅子上,她通身严肃认真的气派,和眼前粗陋随意的山寨大厅,出入很大。
施袅袅立在下首,不时抬头看一眼陷入沉思的谢叶瑶,等了好一会儿,没见谢叶瑶开口,性子一急,便直接问道:“现在要怎么办?江盛那老匹夫不按常理出牌,咱们难道还要养着江舟那废人?”
谢叶瑶闻言,抬头看了施袅袅一眼,刚刚施袅袅告诉了她山下的消息,她才得知,江盛没来,派了个人生地不熟的长州司马,领了一千新兵过来了。
那长州司马人都要被迎入清江城了。
“在山上,情报消息传达真慢。”谢叶瑶刚刚想了半天,其实一直在想,怎么提高消息的传播速度。
施袅袅目瞪口呆,“老大,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吧?”
比起谢叶瑶,此刻粗布衣裳,凶神恶煞的施袅袅,更像是人们印象中的土匪。
反正每次她出现在江舟面前,江舟都没有怀疑过,施袅袅是个对他起了色心的女大王的这件事。
“你想考虑什么?你最近好似有些急躁。”
谢叶瑶不紧不慢地说着,不大的声音,却让施袅袅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施袅袅才低声道了一声歉。
“抱歉老大,我最近武功到了瓶颈,迟迟无法突破,又有美人在前,还得坐怀不乱,实在是难受。”
施袅袅也不藏着掖着,她的武功瓶颈期太长了,导致她心乱了。
“你可知为何军中严禁喝酒,奸|淫?”
谢叶瑶治军森严,向来说一不二,要不是此次扮演山匪,与在军中不同,像施袅袅现在的情况,谢叶瑶早就二话不说,先上三十军棍,让她清醒清醒了。
军中的刑罚可不是挠痒痒,哪怕施袅袅一身武功,三十军棍下来,也得见血,趴床上十天半个月才能下来。
施袅袅低头不敢多言,自打入甲辰山,她确实有些控制不住心性。
“哼,先给你记下十军棍,待此间事了,你就伸着脖子等罚吧。”谢叶瑶冷哼一声,随后说回正事。
“尉迟光,从前不曾听闻其名,想来领兵作战本事一般,他带了一千新兵来此,我看不是来救人,反倒是被人赶过来,山匪若是见了他,肯定会小心对待江舟,江盛此举,一石二鸟,他倒不失一代枭雄本色,至少足够心狠手辣。”
施袅袅听懂了,“江舟被放弃了!可是小姐说,江盛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男人都是什么货色,你难道不清楚?再说到了江盛这一步,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会缺儿子孙子。”
江盛如果愿意,江家那么多族人,人人都想给他当孝子贤孙。
而且他本人还能生。
不过就这么断然舍弃了唯一的儿子,谢叶瑶必须说,江盛是个人物,够果决无情。
“那咱们还照旧往外传话吗?”
施袅袅不太确定,要不要将甲辰山女大王看上江舟的脸这件事,传到山下去了。
“小姐没传信来喊停,自然一切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来。我看此次尉迟光前来,是为了那一批物资,你分出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扔给他,好叫他交差。”
“啊?那可是咱们辛辛苦苦抢来的宝贝。”
施袅袅不愿意,虽然物资不属于她,但是叫她这么将东西送人,她心里难受。
“你这人,现在越来越像个土匪了。”谢叶瑶被施袅袅这一嗓子给逗乐了,“你能抢一次,就能抢两次,江盛可以不要江舟这个儿子,江家却不会坐视大公子在甲辰山上受辱,以后少不得派人来,先将长州的兵打发走,剩下江家那点儿人,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
施袅袅以前只觉得自己够狠毒,手段奇诡,现在她服了。
主子就是主子,要说厉害,还得是主子本人厉害!
还有小姐,主子的小姐也厉害,自打主子跟着小姐混,做事一天比一天绝了。
以前还会念着名声,想着忠心,现在是怎么利益最大化怎么来。
江家要是知道自己成了谢叶瑶心中定时刷新宝贝的宝藏地点,估计会被气死。
甲辰山上的人在行动前,肯定要问问江易周,江易周得知此事后,只觉得谢叶瑶不愧是她结义大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同时她开始着手训练大雁传信的事,信鸽也不错,一起养一养。
安全性高的当然是大雁,鸿雁传书古来有之,算是祖宗严选的一种,信鸽排第二,信鸽培养不易,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养鸟养不了太多。
所以今年冬天必须得好好规划,以眼前的几个庄子为锚点,向四面八方发展。
第一站,就是隔壁的清江城。
“之前吩咐工匠研究的曲辕犁,可有成果了?”
江易周询问一旁的诗琴,诗琴现在就是她的贴身秘书,事无大小,全都问她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