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烛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一种不详的预兆太过明显，让他无法自控。
“你觉得人族这次能找到平行世界吗。”桑冉突然问他。
“能又怎样不能又怎样？这都跟你无关，你只是来做帮手的。”他攥着桑冉衣领的手十分用力, “你刚才说想保护我一生一世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是做帮手, 那你呢，这些跟你有关吗？”他这并非反问, 而是询问。
“我问你为什么突然说想保护我？”这话听起来太不吉利, 像是在……道别。
“如果跟你有关的话, 那又怎会跟我无关呢？”桑冉抬手摸上他耳垂, “我说过会永远保护你。”
这时又是一个浪打来, 海水已经将电梯彻底清洗一遍，桂辛焰大喊道：“周上校，可以了！控制水量, 我们要开始吸水了！”
周思凡操纵灵力再次形成一个保护罩, 将电梯罩起来, 门缓缓闭合，水泵变异人加上他们每人带来的水泵, 加足马力开始吸水。
电梯向上去二十层，但还没运行几米，缆绳处传来可怕的咯吱声, 电梯突然停了下来，开始抖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周思凡看了一眼上方, “向上运行违反重力，我们有这么多人，上面还有海水，电梯应该是卡住了。”
“章楚！”周思凡叫道, “过来帮我顶住水，我出去看看看。”
章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抖动震得脚下不稳，他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水中电梯这次是他们生存的最后机会，所有人都必须全力以赴，但如果可以，他想把桑冉从这里摘出去。
最后他警告地看了桑冉一眼，跑去帮周思凡。
“外面可能有生锈的地方，”周思凡眉头紧皱，“我得去看看。”
“好，”章楚伸手控制灵力包裹住电梯内侧，周思凡原地消失，其他人在快速抽干电梯内的水。
不到一分钟，又是“锵”地一声响，电梯突然不再抖动，重新开始向上运行。
同时，周思凡重新出现在电梯内，他拍了拍手说：“上面掉下来一具尸体，将电缆挂住了，已经没事了。”
众人沉默，加快抽水速度。
很快，在20层停下来之前，电梯内重新恢复干燥状态。
但紧接着又要再次开门，桂辛焰看了众人一眼，大家都气喘吁吁，身上狼狈不堪，但眼神坚定。
桂辛焰按下开门按钮。
海水再次劈头盖脸地迎面拍来——
一直这样重复数次，在最后一次抵达30层时，另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电梯顶端的那块面板突然开裂，而缆绳就吊在那块面板上面，电梯顿时向一侧歪斜，所有人避之不及，没稳住身形的全都往那一侧倒去。
而海水不受控制地从上方灌入。
“草！”方启不受控制地骂出来，他看了眼自己氧气瓶含量，还剩下42%，这是研究所改造过的氧气瓶，体积更小，容量更大，更适合变异人用，因为变异人体力消耗超正常人几倍。
他问道：“你们氧气含量还剩多少！”
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的。
他们这次派来的大部分是能在水下呼吸的变异人，但仍有桂辛焰、方启、影卫这种实力过硬但没变异出这种异能的人，他们就需要带氧气瓶。
他们一个一个报着自己氧气剩余量，桂辛焰却没回答，他一直是顶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张意识到什么，“头儿，你是不是氧气快不够了？”
“你别动了，不然氧气耗得更快，我还能吸水，我来。”
小张面容浮白，已有些入水肿胀的症状，他挡在桂辛焰面前，想要帮他把面前灌入的海水吸干。
桂辛焰一把推开他，斥道：“别废话了，做好你自己的事。”
说着他打开身上带的五个水泵，继续直面海水。
这时章楚甩出鞭子，流霜鞭直接奔向顶部面板，将它五花大绑，随后重重向下一拽，“砰”地一声，面板重新闭合，而流霜鞭又化作无物消失在缝隙中，回到章楚手里。
众人再看，那面板已经修复如初，起码不会再有海水倒灌了。
一分钟后，在水泵全力发动下，电梯箱内的水再次被抽干。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靠在梯箱内用力喘气。
影卫看了电梯的数字一眼，“接下来就是十层了。”
娄弦在这来回震荡冲刷中也显出狼狈，“到十层真的会有鱼吗？刚才我可是一条鱼都没看到。”
周思凡看了眼怀里一直护着的符咒，据说那是追露子用了心头血向天换命求来的符咒，没人知道他的代价是什么，只知道自从把符咒给他们后，追露子的嘴唇就一直没什么血色。
“在十层电梯开门之后，我们要先烧掉这个符咒。”桂辛焰已经把符咒拿出来，这种纸面特殊，即便沾水也不会损坏，他看向电梯中的十几个人，“你们的符咒呢。”
大家纷纷拿出符咒，章楚也拿了出来，他有两张，桑冉的那张放在他这里保管。
他是天界的人，清楚追露子这种手段，这符上有追露子的心头血还不够保险，他暗中看了眼众人的位置，又看了眼桑冉，见桑冉并没注意他，于是暗中划破指尖，将自己神血注入其中。
那一丝血脉如莲花般绽放，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传向其他几张符咒上，章楚看到众人手中的符咒亮了一瞬，旋即熄灭归于平静，他又暗中修复好手指，这一切完成得悄无声息。
这时桂辛焰道：“十层的环境刚才你们看到了，那里之前是一个大连廊，连接着东南西北方向四个工作区，占地面积很大，空间广阔，所以里面水量很大，追露子说进来什么东西都是有可能的，更倾向是鱼。”
“等门开了之后，我们现在电梯内点燃一半符咒，若是没吸引来东西，那我们全部出去，在外面点燃另一半符咒，大家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电梯缓缓在十层停落，气氛达到空前紧张，滴一声，门向两侧打开。
水再次扑面而来，每次电梯在十层开门时，进来的水都比别的楼层猛，是因为十层本身的空间就大，外面是连廊，两侧就是上下打通超百米的空间。
众人已经习惯了被水打湿，这次进来的，除了水，并没有别的东西。
桂辛焰没说别的，率先抽出自己的符咒，手中燃起暗火，腾地一下，符咒在水中燃起来了。
他身后几人也照葫芦画瓢，短短半分钟内，他们中的一半人数点燃了自己的符咒。
符咒燃烧出幽蓝色的暗烟，几缕暗烟慢慢缠绕在一起，在众人注视下飘出电梯，飘向远处。
几个变异人屏息凝神，娄弦斜倚在电梯上，视线也跟随着那缕烟。
周思凡鼻尖微动，不知是否察觉到什么，向章楚看来一眼。
而章楚的注意力都在符咒上，那符咒沾了他的神血，他能感知到暗烟带来的牵引，那缕烟在水中扩散、传播，突然——
章楚猛地抬头，他似乎感知到什么，一股力量正在向这边靠近，并且这力量似乎还很强大。
桂辛焰注意到他，“章行长，你——”
但很快，不需要章楚的反应，所有人都看到了外界的水波震荡。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悬起，而章楚却突然觉得，这力量似乎有些熟悉。
他疑惑地抬起头。
下一秒，一张脸出现在电梯门口，烛阴气喘吁吁地扶着电梯门框，“爸，妈，我可是找了你们半天啊。”
第162章 第 162 章 他要代替你去死。
章楚脸色猛地变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烛阴的出现一瞬间把他已经在桑冉身上稍微放下的神经再次吊了起来，他一把将烛阴扯进来，“不是让你在家跟弟弟在一起吗, 谁让你过来的？”
这是章楚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烛阴愣在原地, “我说了会回来找你们。”
“找我们干什么，你没断奶吗, 看不到我们是在做正事吗！”
原本他不觉得此行有多危险, 但桑冉的态度让他害怕, 现在烛阴又突然出现, 这种感觉就像身处龙潭虎穴, 而他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身边，无形中背后像有一双大手在推着所有人，桑冉清楚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 但他不清楚。
烛阴当着众人的面被章楚训斥, 也没有生气, 反而歪着头露出一个笑容，“妈, 我不是小孩子，我是来帮你们的，不要怕。”
说完, 在章楚转头看桑冉的同时，他的视线也隐晦飘向桑冉, 带着探究和质询。
章楚没办法不生气，他看向桑冉，桑冉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但没说什么。
有变异人长出一口气道：“原来是烛阴小殿下啊, 我还以为真引来了什么东西。”
“可是，烛阴殿下这……算不算是被引来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烛阴，烛阴眨了眨眼，并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桂辛焰思忖道：“那要看烛阴殿下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被暗烟吸引来的吗？”
烛阴耸了耸肩，“我是跟着我爸妈气味来的，盯着这个电梯半天了，但是忘记怎么用，所以一直在外面游，刚才看见门开就来了，暗烟，什么暗烟？”
桂辛焰摇了摇头，众人眼中刚亮起的光也随之暗淡下去。
“哎呀，不行啊，头儿，我们是不是要出去点燃剩下的符咒了。”
他们已经等了五分钟，都没有吸引来任何东西。
桂辛焰终于一点头，道：“我们出去。”
于是众人往外走，章楚和桑冉烛阴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他一边注意着桂辛焰他们的动向，一边心中思索对策。
众人走到外面几米高的连廊上，两侧是上下皆深不见底的海水。
桂辛焰看了眼众人手中剩下的符咒，这就是他们仅存的希望了，其他人显然跟他有一样的想法，气氛突然变得沉闷，一分钟内竟然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桂辛焰道：“点燃吧，成或不成，人类都已经尽力。”
即便章楚脑子现在一团乱麻，一颗心不上不下，但此刻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凡人，他们每个脸上的表情在昏暗中都看不分明，但偶尔有光照到，能看见他们坚毅的脸庞和黑白分明的瞳仁，他们每人在末日前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如外面方舟里所有人一样，他们都是鲜活的。
没有人应该死在这里。
“人类不会穷途末路。”章楚拿起自己沾了神血的符咒，“开始吧。”
众人纷纷点燃自己的符咒，暗烟再次亮起，丝丝缕缕交缠闪烁在昏暗背景中，所有人屏息等待。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章楚额角渐渐落下冷汗，这样也不行吗？
十分钟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空气是死一般的宁静，片刻后桂辛焰仍不死心的嗓音响起，“你们有谁身上沾了些什么吗，海草，垃圾？追露子没说一定是鱼，不管有什么我们都要一试。”
已经有人眼中划下眼泪，又火速擦去。
仍没有人放弃，一个变异人指了指自己裤子，“我裤脚刚才好像缠了点海草。”
于是几人重新回到电梯，桂辛焰深吸一口气，“现在我按地下30层按钮，如果电梯没下降反而上升，我们就成功了。”
众人点头，章楚下意识看向桑冉，桑冉从一出来到现在，就一直寸步不离地站在他身边，桑冉握住他的手，笑了笑。
桂辛焰按下地下30层的按钮，十几道目光汇聚到电梯屏幕上，只见那个小小的红色数字突然开始从10层变小，10、9、8……
一瞬间，狂喜在众人心中炸开，方启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成功了，我们这是……成功了？”
“对！成功了！！”小张按着他肩膀疯狂晃动，紧接着又转过去晃桂辛焰的，“头儿，我们成功了，成功了啊啊啊！！”
桂辛焰总是沉稳凝重的眼中也裂开情绪，露出一丝不敢置信，但那个数字确实是在不断减少，他们没向地下30层去，反而去了地上。
电梯里人类皆在狂欢庆祝。
章楚仿佛听见砰的一声，自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一瞬间所有担子落下，他身体隐隐颤抖，看向桑冉，却发现桑冉脸上表情无比平静，他余光注意到章楚看他，单手将人一把揽过，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章楚脸上庆幸表情僵了一瞬，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到了桑冉的意图，这像是在安慰他。
下一刻，电梯停落在一层，门向两侧打开，电梯内的欢呼雀跃戛然而止，因为海水如潮般向里涌了进来。
“卧槽这新世界怎么还有水啊？”
章楚脸色变了，他向外看去，一层电梯外是一个狭小的地井，很眼熟，正是他们刚才进来时那个。
注意到这点的显然不止他一个，桂辛焰率先跑出去，他几乎是冲上地井，变异后的左臂一把推开井口，外界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以及那个悬停在不远处，送他们过来的潜艇。
“怎么会这样？电梯不是往上走了吗？”
“对啊，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按下地下30层，电梯违反定律来了1层，不就说明我们成功了吗，为什么外面还是刚才进来时的样子？”
“不成！”桂辛焰又重新回来，他脸上是军人般的铁血和强硬，他看向众人，“再来，我怀里还有三张符咒。”
小张道：“头儿，你怎么还有三张？”
“这是我跟追露子要的，这三张是他又放了心头血做出来的，我们再来。”
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人多说话，他们再次来到地下十层。
电梯门打开，众人接连往外走，周思凡出电梯时回头看了一眼，章楚、桑冉、烛阴、娄弦四人都没动，还站在电梯里。
四人像形成四方对峙，中间气氛暗流汹涌，烛阴暗中打量几人脸色，而娄弦浓眉紧皱地看着桑冉，桑冉神色淡淡，章楚也时刻注意他。
四人在暗中传音？
周思凡压着声音试探道：“不走吗？”
桑冉正要迈动脚步，这时章楚突然拉住桑冉手臂，语气有几分急切：“烛阴在这里太危险，你把他带回去吧。”
他心里越来越慌，尤其是经过刚才一番大起大落，还有桑冉在电梯里揽住他，下一瞬他就看到电梯门外仍是原来世界的那一刻，桑冉是怎么知道的没成功的，桑冉到底想干什么？
桑冉微微笑道，“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危险的，不要担心。”
“不行，”章楚坚持，“烛阴来是突发情况，队伍里本来没有他的名额，若是发生什么突发状况照顾不到他，你把他带回去吧。”
桑冉目光注视着他，他眼珠颜色黑而深邃，看人时总会给对方被认真以待的感觉，“你在怕什么，章楚。”
他语出惊人，“怕我死吗？”
紧接着第二句话，“那你刚才偷偷往符咒里注入自己神血又算什么呢？”
此言一出，烛阴视线也射向章楚，他虽不是神族，但神血之于神族跟魔血之于魔族应该差不多，这是灵力根基，并非普通的抽血，没个几百年缓不过来。
他眼眸沉下来，夹杂着复杂的怒意与不解。
他原以为只有他爸一个人想不开总说些奇怪的话，现在看来，他妈也没安生过。
章楚后背窜上麻意，刚才桑冉看到了。
他看着桑冉，桑冉也看着他，片刻后，在漆黑、透着暗光的水中，桑冉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倾身抱住他，语气是波澜不惊的缱绻，“我知道你想拯救你的族众，我不怪你，上一世没有站在你那边，你一人孤身奋战最后身陨，我后悔自责了三千年，楚楚，我说过这一世会保护你。”
“人族已至穷途末路，追露子的符咒杯水车薪，”桑冉手臂用力，是想将他嵌入身体的力度，吐出的话语却轻柔温暖，“你们需要的，是我。”
说完，他消失在原地。
章楚身上温度骤然消失，他抬头，看见桑冉离去的尾光，失声喊道：“桑冉！”
娄弦这时再也忍不住，恶狠狠道：“你想为人族死一次还不够，现在还准备奉献第二次，你抛夫弃子的一死了之，根本没想过留下的人怎么办，他认准了你要为人族再死一次，所以他现在去替你了，章楚，我大哥要是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就飞身向桑冉离开的方向追去，但章楚比他更快，如离弦之箭般朝桑冉飞去。
他一颗心如油煎火烹，仿佛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什么叫人族需要的是他？他想拯救人族，怎么拯救，也跟上一世的自己一样创造一个新世界出来吗，可若能做到这件事唯有用神格，桑冉他又没有这东西，他怎么创造？
他到底要干什么？
另一边，刚才出去的几人已经走到连廊正中，在桂辛焰的带领下燃烧起剩下的那三张符咒，可火刚刚点燃，一道光芒骤然亮起，一瞬间照得所有人眼睛都快瞎了。
章楚紧追在桑冉身后，见桑冉就在连廊左侧那片深广宽阔的海水中，他宽大衣袍随水飘荡舒展，魔气在周身形成一个可怖的气波，而那三张符咒燃起的暗烟渐渐向那个气波靠拢，桂辛焰几人也注意到桑冉的动向，他们谁也没说话，眉头深皱，惊疑不定地看着桑冉。
“桑冉！！”章楚飞过去，却猛然撞上一个强大的气流，那气流几乎是以铺天盖地之势朝他打来，将他牢牢困在里面。
章楚声嘶力竭，他毫无章法地对抗着那个气流，几乎祭出自己全部力量，但桑冉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所以那个气流来势汹汹之猛烈，不像是拦他，更像是跟他作对，同样火力全开。
“烛阴，去拦下你爸，烛阴，快去！！”章楚双眼猩红，他脸上濡湿一片，从未有过的恐惧狠狠攫取他的心脏，他冲烛阴大喊。
而烛阴不用他说，跟娄弦早已飞至近前。
“爸，你要干什么，你出来！你为什么要为了人类做到这个地步，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家的吗！爸！”
烛阴疯狂地向那个包裹住桑冉的魔气团攻击，但却无济于事，反而被那股陌生又强大的力量反震，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是什么？这不是你的力量。”
娄弦大喊：“他向西方佛祖透支了自己寿命，以此换来超凡魔力和创世之力，现在他的力量是佛界的！”
章楚愣住，创世之力，桑冉是真的想要再创造一个世界出来。
烛阴嘶吼：“爸，你等了妈三千年，现在妈回来了，你要干什么，爸——”
第163章 第 163 章 世人会永远纪念魔尊
（章节向前平移了十章, 也就是说这次新更新字数大概有十章，新内容从153章开始看）
这时所有人都明白了，桂辛焰眼中复杂无比, 突然，上方几十米高的穹顶再也忍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 炸裂开来，瞬间爆发的力量将所有人都喷了出去。
这里是上下打通的楼层, 最上面就是当初末日基地那个合金钢化玻璃穹顶, 此时炸成碎片, 海水被喷射出百米高, 连带着他们所有人。
空气骤然灌进鼻腔, 章楚睁眼看见外界灰白的天，那天好像很高、很远，稀薄的云层被风吹掠, 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 周遭变得无比安静, 下一瞬，他重重跌落回水里, 身体弯折下坠，鼻腔、耳朵灌入海水。
“咕噜咕噜咕噜咕——”
一连串气泡冒出，章楚睁开眼, 重新冲出水面。
“桑冉！”他露出水面的一瞬间，看到桑冉衣袍猎猎地站在高空, 周遭黑云涌动，那几张符咒如金色裂帛一般飞绕在周围，章楚只能在层层包裹中看见他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淡然、悲悯，含着无与伦比的情愫和爱欲, 也正朝他看来。
章楚脚下一点，直直向他飞去，但再次被气旋阻隔在外。
章楚打红了眼，他不要命一般对抗着那股力量，一边扯着嗓子喊道：“桑冉，你出来，你出来！我求你了，你出来！”
所有人都在水面上看着，连潜艇感受到异动也从水面浮现，无数的游鱼震荡，天际惊鸟飞掠。
在云层下方，所有人肉眼可及的地方，天幕似乎被撕开一角，露出层层叠叠的内里，显得神秘而幽暗。
“新世界！那是新世界吗？”下面开始有人惊呼。
“桑冉，你不是说过我们要回魔界，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相柳、相柳还在家里等你，你……你要干什么，停手，停手好不好？”章楚语无伦次，眼泪留了满脸，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哀求着桑冉希望他停手，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他做错了，是他从来没有给过桑冉安全感，像娄弦说的，桑冉认定他要为人族再次献身，他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而且神格复位后他也一直选择留在人界，甚至连想回去看看的意思都没有，唯一一次去魔界也急着回来，他只是嘴上对桑冉说得好听，可这些实际行为在桑冉眼里又是什么样的……
其实桑冉心里一直认定他会再次献身，所以他选择了来代替他。
“桑冉，我们回家吧，我不会再管这边了，我们回家，你说如何就如何，求你了桑冉，你出来……”章楚已经精疲力竭，但仍不知疼痛地对抗着那个气旋，流霜鞭舞动生风，却无济于事。
天边的裂痕越来越大，新世界的端口已在那边初露端倪，下面开始有人惊喜道：“新世界，真的是新世界！”
狂风骤起，在那道裂口越来越大的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升起，章楚感觉身体像被人用力拽了一下，水面下众人皆是脚下不稳，那股吸力毁天灭地，短短几秒，就已经有变异人被吸起来，以超重力的速度朝那个裂口飞去。
吸力大到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连海面上的潜艇都开始摇晃。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恐道。
“这就是新世界的召唤吧，啊，是不是？”
海浪翻飞，章楚也受到那股吸力的影响，但他仍在勉力坚持。
不多时，潜艇被霎然吸走，连带着所有变异人，甚至桂辛焰也被吸进了那个裂口。
一瞬间这边只剩下他们几人，章楚盯着强大的吸力，看见桑冉的身体在旋涡中已经有消散的趋势。
“桑冉……”
周思凡过来拽住他，“章楚，没机会了，他已经不行了，快走！”
另一边娄弦和烛阴还在不知疲倦地攻击着包围桑冉的漩涡，但很快娄弦发现漩涡的范围扩大了，如燃起的火焰般熊熊燃烧，半边天都染上火红的颜色，这边的世界像一副燃烧到尽头的画卷，而生的入口就在另一端。
烛阴眼眶猩红，眉目狠厉，使出浑身解数对抗着旋涡，娄弦怆然中看见旁边的孩子，烛阴是从小他看着长大，他幼时没有母亲，桑冉是他的全部。
但燃起的火焰已经烧到两人身上，娄弦感到强烈的灼烧感，这不是一般的火，这是能伤害到神魔的地狱冥火。
他怔愣后退，下一刻，咬牙含泪冲过去搂住烛阴，二话不说拽他往那个裂口飞去。
“滚开——滚！”烛阴嘴角溢血，骇然地看着娄弦。
另一边，周思凡也在同样搂着章楚。
章楚看着团团火焰中的桑冉，喃喃道：“我要去找他，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周思凡吼道：“清醒点章楚！快跟我离开这里！”
“桑冉，”章楚突然放声大喊：“你让我怎么办，你死了我要怎么活？桑冉你出来！啊啊啊——桑冉，我会恨你，我一定会恨你！”
火焰包裹天地，烧到尽头的画卷浓墨重彩，灰烬在风中飞舞，桑冉好看的眉眼望着他，“不要哭，章楚，我爱你。”
不要哭，章楚，我爱你。
这是桑冉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章楚一觉睡了很久。
梦境迷离混乱，他记得以前桑冉是不喜欢做饭的，这人有些地方显得像个人妻，有些地方又十分大男子主义。
不过不喜欢做饭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桑冉怕火，他说是以前被烧到过。
两人刚谈恋爱那会儿，桑冉来天界找他，总是自己做饭给他吃，看桑冉吃得开心，他也觉得高兴。
后来有次章楚从桃园回来带了捆柴火，在院里没看到桑冉，正准备撸袖子先进厨房做饭，发现这人竟在里面。
桑冉脸上沾灰，眼中流露茫然，转头看向他。
堂堂魔尊陛下竟有此刻，章楚有几分想笑，问他：“你干什么呢？”
“做饭，”桑冉指了指灶台，“为什么里面黑了？”
章楚鼻尖微动，真闻到一股糊味儿，他走过去掀开锅盖，脱口道：“你这是没加水吗？”
他赶紧蹲下身，“停火停火，一会儿锅要裂了。”
桑冉连忙一起蹲下去，帮他把柴火往外拿。
突然，桑冉指尖一抖，手缩了回来。
章楚转头看他，见他指尖红了一片。
那刻心疼锅的情绪全转到桑冉身上，他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烧到了？”
拿他手过来看，红的有点吓人，他想也没想地含住那节指骨，可是温热口腔一碰，桑冉又抖了一下，章楚又赶紧拿出来，吹了吹气，带着他去找冰水。
章楚拿着他手往冰水里放时，桑冉终于笑了，“不疼，你不要急。”
“怎么会不疼，红了这么一大片。”
桑冉看他良久，终于忍不住吻了下去。
两人在一起的那些年月，彼此都没怎么下过厨，做饭不过情趣罢了。
不过后来有次烛阴说过，说桑冉做菜很好吃，章楚才知道那三千年里桑冉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做饭已经是必修课了。
只是不知道他被火烧到过几次？
……
意识渐渐回笼，章楚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年。
“你醒了？”耳畔响起声音。
章楚睁开眼，头顶是一片装潢繁复的天花板，不是方舟宿舍冷冰冰的吊顶。
眼睫缓缓眨动，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周思凡的脸，在他床边。
周思凡站起身，骨头发出咯嘣一声响，身体像生锈的机器，他端了杯水过来他床边，弯下腰，“渴吗，喝点水。”
章楚目光下移到水杯，张开嘴，液体流入喉咙。
喝了半杯就喝不下，周思凡放下杯子，他又重新躺到床上。
空气有几分安静，周思凡站在床边没动，片刻后章楚开口，“桑冉呢？”
周思凡垂下眼，“章楚，你……你还有两个孩子。”
章楚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他房门被敲响，周思凡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开门，门外的交谈声小而密，像隔着一层水雾般传进章楚耳膜。
不多时，响起周思凡压低了的训斥声：“他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这不是刺激他吗，有什么事过段时间再说，走。”
“是是。”
关门声响起，章楚闭着眼睛问：“怎么了？”
“……没什么，不用管，你先好好休息。”
“……”
其实他刚才听见了，门外那人说，现在所有人都在歌颂纪念魔尊陛下，是他找到了平行世界，来问章行长醒了没有，联盟想慰问英雄遗孀和亲属。
章楚想知道，桑冉现在开心吗？
世人会永远记住魔尊，纪念魔尊，就像三千年前人族纪念章楚一样。
第164章 第 164 章 “是我，我回来了。”……
等章楚彻底想下床是三天后, 彼时房间内只有他自己，他推开门走出去，把门口守卫吓了一跳。
“行、行长先生, 您没事吧？”守卫看着他模样，有些不忍心道。
“怎么？”章楚语气淡淡。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一副仿佛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的样子, 嘴唇和面颊没有半点血色，身体消瘦如纸, 像被风一吹就要散架。
但这种话守卫也说不出口, “我我我去叫周上校, 周上校说您醒了就要立刻通知他。”
“慢着, ”章楚拦下他, “现在外界什么情况了？”
他这三天待在房间里，周思凡陪着他，但周思凡大部分时间都在出门办事, 门外脚步声也没停过, 所有人都很繁忙。
还有娄弦, 这三天也不间断地来他门口骂人，每次都被周思凡赶了回去, 两人还差点打起来。
章楚不是不知道这些。
守卫打量着他脸色道：“就是四天前异界之门被打开，之后大家都被吸进来，我们三架方舟带着其他联盟的七架方舟都一起被传送到这里。”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只是听上面说是平行世界，这里周围是无人区, 但有一家废弃的酒店在这里，大家就都搬进来了。别的我就不清楚了，但这边没有洪水海啸，没有低温, 没有地震，我们应该算是摆脱末日了。”
章楚点头，守卫见他没别的话要问，就一溜烟跑去找周思凡。
章楚辨认不清方位，门口是一条铺着地毯的走廊，尽头处有一扇窗户，那边应该有楼梯，还传来隐约人声，他向那边走去。
下了楼，外面艳阳高照。
许多人在楼下晒太阳聊天，他们语气热烈，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即便新世界或许一片未知，或许危机四伏，但他们刚摆脱死亡阴影笼罩，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满怀希望。
章楚目光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头顶的太阳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好的天气，抬头看，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伸手挡住，五指张开，透过缝隙他看见一片完好无损的蓝天。
不是梦里反复出现的带着裂痕的、红火如血的天。
桑冉在哪呢？
桑冉一个人留在那边了吗？
章楚悲从中来，但眼泪却已经流干了。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是娄弦。
“怎么样，很难过吗？”声音低哑阴沉，带着嘲讽。
章楚没有转身。
娄弦继续说：“你应该开心才对，你的人族终于得救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现在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章楚，你根本就没真正在乎过他。”
不是的，有个声音在章楚心里说，并不是这样。
“你永远都是如此，在人族和他之间你从没选择过他，三千年前是这样，三千年后还是这样。你知道没遇到你之前他是怎样的人吗，他是魔族领袖，有自己的理想和信仰，攻伐征掠是魔族天性，但遇到你之后他一再退让，只因为你是天界的人，最后你为了你的信仰一死了之，留下他带着两个孩子浑浑噩噩的活着。”
“你有想过他那三千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他一边为你复仇，一边上天入地的找你，白天在外面跟人打得血淋淋的，晚上还要回来哄孩子喂奶。”
“章楚，他早就不正常，早就疯了，重逢之后我以为你们会好好的，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了死志，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娄弦越说越怒：“你满心想着拯救人族，却没关心过枕边人的变化，他病了，他变得比三千年前还要偏执，他无法接受再一次失去你，所以这次他才……”
章楚想起来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桑冉不再追着他要一个答案，不再跟他反复强调他们不需要管人族。
因为他已经认定了章楚会管，并且还会再次不惜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拯救人族，所以他不再多言，而是选择直接替他牺牲。
所以后来他每次亲密时戴套，他说让他以后要盯着相柳喝奶，说烛阴应该收收心。
他是在交代后事。
“他这次死在你面前，”娄弦不无恶意道：“你说，那三千年里，他除了爱和悔意，真的没有一点恨吗？”
“——他在报复你，章楚。”
宛如一击重钟敲击在心口，震得章楚手眼发麻，他僵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爆喝在不远处响起：“娄弦，你他妈真是贼心不死！”
周思凡几乎是卷着一阵风来的，当即跟娄弦扭打在一处。
两人心中皆有怒意，打起来下死手，谁也不让谁，周围人看着这一幕，都害怕地躲开。
“人家两人你情我愿地谈恋爱你他妈废话什么，再说孩子是章楚自己生的吗，是他自愿生的吗？他当爹的喂个奶怎么了，别说的好像就他一个人委屈似的。”
“谁先来招惹谁的？我大哥一个人本来逍遥自在，全三界多少人排着队想嫁给他，之后呢，成了个三界著名鳏夫，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外人眼里跟疯了没区别的鳏夫，现在更是直接因为他死了！我他妈找谁说理去？”
两人都是法术高强，打起来昏天黑地，最后变异人武|警部队出动，终于停了下来。
彼时章楚已经不见踪影。
窦云平临时办公室内，茶烟袅袅。
“章行长，望你节哀。”窦云平声音沉重，看着面前虚弱苍白的年轻人，褶皱眼皮下是难忍的心疼。
“窦先生，”章楚垂着眼皮，“我想来问您一件事。”
“说吧。”
“这个平行世界是怎么找到的？”
窦云平欲言又止，这要他如何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章楚说：“我的意思是，追露子给的符咒起作用了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桑冉。”
“应该起作用了，”窦云平摸着下巴缓缓道，“研究所那边最近的动态我还没注意，你想知道我就给你打听打听。”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结果最重要，他们只需要知道平行世界找到，他们得救了就可以，并不在乎中间的弯弯绕绕。
章楚点点头，“麻烦您了。”
窦云平皱着眉，看着章楚现在的状态，半晌也只是叹了口气，“魔尊陛下……能做到这个地步，全人类会永远纪念他的恩德，他的名字和事迹会载入史册，彪炳千古。过几日就是战后表彰大会了，你……要不要替他参加？”
章楚摇了摇头，“他不会在乎这些。”
窦云平也料到，点了点头，看着章楚又忍不住说：“你也不要太伤心，你还有两个孩子，日子还要过下去。”
章楚一直垂着眼睛情绪淡淡，听见这句也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说：“现在联盟是什么情况，已经安定下来了吗。”
说起这个，窦云平曾经身担玄中联盟财政大臣、睥睨政商两界的气势又回来了，他从鼻腔哼出一声：“暂时还没，这边果真是李昂口中那个平行世界，不是全新的等着咱们去开荒的，而是已经有完整的国家布局和政治体系的世界，而且据他们说，这边科技居然还要领先咱们十几年。”
“他们现在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过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据说是因为那边的科学家对我们很感兴趣，他们也一直致力于寻找平行世界。”
“不过应该是有希望和平解决的，章行长，你不要担心这个。”
“那就好。”章楚说。
晚上，周思凡出现在他房间，嘴角挂着伤，章楚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周思凡斟酌着开口，“白天娄弦那些话，你没往心里去吧？”
“其实他没说错，桑冉恨我也是应该的。”
周思凡急了，刚想说什么，就听章楚又说：“不过我知道，他爱我更多。”
过了片刻，周思凡说：“烛阴前几天一直来看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今天早上他说先回魔界了，把相柳接过来。”
“接相柳过来干什么？”
“这边过段时间有表彰大会，联盟的意思是就选在那天顺便发布新年历，大家一起过个新年，昨日如死，以后要过新生活了。”
“烛阴说相柳其实是喜欢这边的，把相柳接来玩一段时间，放松心情，他听说桑冉的事之后……情绪很差。”
章楚点点头。
周思凡问：“你呢，之后什么打算？”
章楚顿了顿，说：“我去找桑冉。”
周思凡一惊，章楚又说：“我不相信他会就这样死了。”
他要去全三界找桑冉，桑冉找了他三千年，那他也不怕再等桑冉三千年、三万年。
周思凡惊起的心又渐渐落下，“……也好。”
起码这样有点事情做。
“那你还回天界吗？”
章楚其实并没想好，天界不想回，魔界也全是睹物思人，偌大的三界，一时竟没有他想停留的地方。
“走到哪算哪吧，反正我是要去找他的。”
“好，什么时候出发？”
“新年之后。”
过了几日，烛阴回来了，带着相柳和魍魉，相柳一见章楚就想走过去哭，但被烛阴使了个眼色，无助地停在原地。
章楚走过去抱住他，说父亲没死，我会把他找回来。
烛阴脸色在他身后变得微妙，他记得小时候桑冉也是这样对他说，说母亲只是藏起来了，他会把人找回来的。
又过了几日，娄弦一声不吭地回魔界了，没有人在意。
再之后，就是表彰大会，顺便是新历年。
这天从早上起床就异常热闹，门外欢呼震天，曾经地球上所有的人种聚在一起用各自的习俗方式庆祝新世界的到来。
方启和使臣他们从下午开始就来敲章楚的门，“行长先生，那边在包饺子，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做饭吗，好久没做过了吧，要不要去玩一玩啊？”
“哪有叫人去做饭的，”使臣赶紧说：“行长先生，不用做饭不用做饭，那边有好多好吃的，他们外国人还在装饰圣诞树呢，去看看吧，晚上还有晚会呢。”
章楚留到现在并不是为了凑热闹，他只是想亲眼目送这些人踏上新生活，用桑冉生命换来的新生活。但也架不住人劝，最后他还是去了。
晚会举办在一片开阔的室外场地，各个联盟领导人上台致辞，随后是表彰环节。
荧幕亮起，看着台上一张张面孔闪过，有的还陪在他们身边，有的已经逝去。
桑冉给他们创造了最后的重点，但途中一步步路是人类自己走来的。
从当时西兰联盟铁塔倒塌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就被一双大手推上征途，一年多的时间，地球上死了将近95%的人口，所有活着和死去的人，都是英雄。
他也受邀上台。
一切记忆都是眩晕的，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只记得台下一双双凝望他的眼睛，那一刻他突然很想桑冉。
他很想桑冉。
他提前离场了。
还有东西要收拾，他要重新踏上一条很长的路，第一站已经想好，他要去西方佛界，因为根据娄弦说的，桑冉的创世之力是佛祖给他的。
回到房间里，他先睡了一觉，后半夜外面绽放烟花，全是热闹庆祝的声音，章楚被吵醒，他转了个身，昏黄光线下看到对面坐了一个人，是桑冉。
他揉揉眼睛，露出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傻笑，“怎么又来了，我还没醒么？”
桑冉看着他没说话，眼中含着温存的笑意。
章楚坐起身，看了眼窗外，又回头看面前的人，抱着膝盖在床上，“你是不是听到我刚才说想你，所以你就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梦到过桑冉，这大概是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而仅以有限梦到桑冉的经验来看，如果他这时走过去触碰桑冉，或者拥抱他，桑冉就会立刻消失，他会立刻从梦中醒来。
所以现在他只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跟他聊聊天。
“很想我吗？”桑冉道。
“你说呢，你说以前那三千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过来的。”
桑冉没说话。
章楚抬了抬手，擦掉眼角的一滴泪，笑着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回到我们的三界，我得先去找佛祖算账。”
“算什么帐？”
“他跟你做的交易，你这条命我得算到他头上。”
梦里的桑冉突然站了起来，章楚下意识后退，“不要，你会消失……”
但桑冉没停下脚步，下一瞬，一个温热的怀抱抱住了他。
章楚愣住，身体突然开始颤抖，他尝试用手臂去回抱桑冉。
换来的是更加用力的拥抱。
“桑冉……”章楚不确定地喊他。
“是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