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结局
秦相宜在马车内坐着, 一时半会儿还不想下车。
她今日见了一队刚从金帐汗国回来的商人,他们刚从金帐汗国带回来一件海龙皮大氅。
这大氅就如同一片深邃幽蓝的海面,秦相宜虽没见过海, 却从书上看到过关于海的描述。
书上说,海龙就是海獭, 皮毛极为珍贵, 海獭生活在寒冷的海域, 有着极其细密、厚实且柔软保暖的皮毛。
正因如此,这一件大氅,才要花掉那么多的银子,将宴舟从戚氏手里薅来的银子花了个精光。
这件大氅以整张罕见的海龙皮缝制而成, 其皮质仿若深海最柔软的黑绸, 触手生温, 柔滑中又带着坚韧,每一次轻抚,都仿佛能感受到大海深沉的脉搏。
秦相宜一拿到它, 就爱不释手,她能从中感受到大海的模样。
毛色呈现出一种如梦似幻的蓝灰渐变,恰似书中所写的:黎明破晓前,幽蓝海水与铅灰色云层交织的天际线,神秘且深邃。在微光的映照下,皮层表面泛起一层细碎的银芒, 如同月光落在海面上, 粼粼生辉, 如梦似幻。
贺宴舟道:“待回去以后, 再给它缝上一排圆润硕大的珍珠纽扣,用极细的金丝绣上海浪图案, 冬日里你穿上一定美极了。”
贺宴舟最近对女子穿着也颇有见地,每日清晨,总要赖着妻子为她梳妆打扮。
大氅的下摆宽大而飘逸,呈优雅的弧形散开。
秦相宜又摸了一会儿海龙皮大氅,才舍得挪开手,准备下马车。
贺宴舟率先下了马车,撩开帘子,伸手接夫人下来。
秦相宜头探出帘子外的一瞬,便有人扑了上来,那人嘴里一直发出“嗬嗬”的声音。
她定睛一看,竟是她的生母。
那人苍老又布满了肮脏泥垢的手把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拽。
秦相宜手腕吃痛,她如今可被娇养得脆弱得很,贺宴舟没接到她的手,她的手腕反倒被旁人抓了去。
她“哎呀”一声,直直摔倒了下来。
贺宴舟眼疾手快将妻子扶起,怒目瞪向一旁的老太婆。
秦相宜揉了揉膝盖,刚刚是跌下来的,没办法呀,她现在就是这么弱,被人一拽就要摔倒的。
她怯怯躲到夫君身后,柔柔叫嚷着:“好疼啊。”
可把贺宴舟给心疼坏了。
“怎么样?磕到哪儿了?”
秦相宜嘟着嘴,眼珠子水汪汪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老太太见女儿不搭理她,又往两人中间挤,她要女儿看见她,看她啊,她是母亲啊。
秦相宜眼眸从她身上瞥过,一丝情绪也不带,直往贺宴舟身后躲,要夫君替她解决这个老太太。
贺宴舟双目阴沉下来,没有丝毫温度,眼角微微下耷,带出几分天然的凌厉与不屑,仿若眼前人在他眼中如同蝼蚁,不值一提。
“你是谁?”
那人只会“嗬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相宜心中微动,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哑了?生母怎会突然哑了呢。
可怎么办才好呢。
算了,也不关她的事儿,生母有儿子有媳妇的,还有三个孙女和一个孙子,如何也不关她的事儿。
还是都交给宴舟来处理吧。
她往宴舟身后躲,那老太太再一次动手抓过来时,秦相宜惊呼了一声:“啊!”
贺宴舟便急了,只能一掌先将那老东西拍飞。
虽说他只是个文官,可自从与夫人成亲了以后,为了夜夜与夫人欢好,他可请了个武师傅每天来教他呢。
如今一身腱子肉,一掌能将老太太拍飞。
“相宜,没事吧。”
老太太被掀翻在地上,耳朵动了动,听见了他嘴里那声“相宜”,便更加用力地“嗬嗬”起来,试图说话,可还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贺宴舟招了招手叫来自家门房:“把这老太太拖走。”
“公子,把她拖到哪儿去。”
贺宴舟不耐道:“她腰上不是挂着秦家木牌吗?说明她是秦家的,将她丢回秦家去。”她又不是没有家,何必老来赖着她女儿呢。
那老太太不甘地一直指着秦相宜。
贺宴舟将夫人护在臂弯里,揽着夫人,带着海龙皮大氅,回家去了。
一日清晨,晨曦透过雕花的窗棂,轻柔地洒在屋内,为这小小一间卧房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贺宴舟俯身轻轻将妻子弄醒,嘴角擒着一抹宠溺的笑,眼中的温柔仿佛能将世间最坚硬的寒冰融化。
秦相宜迷迷糊糊坐起身,青丝如瀑般散落双肩,胸口的衣料皱着,大大敞开着,他已悄然端坐在她身后,拿起一把温润的桃木梳,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最珍贵的绸缎,一下又一下,慢慢理顺那些凌乱的发缕。
刚醒过来,秦相宜又被他梳得昏昏欲睡,他专注的凝视着铜镜里的她:“姑姑早上就爱缠着我。”
偶尔,他的手指会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脸颊,刮过她的耳垂,她何处会颤栗,他都一清二楚。
引得她娇嗔回头看他一眼,他从妆奁中挑出一直精致地珠翠发簪,簪身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他微微倾身,将发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髻,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无比的仪式。
阳光是细密的金丝,她抬手欲拿桌上的脂粉,他却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摩挲,带着几分缠绵。
他将脂粉盒打开,用马毛制成的软毛刷蘸取些许,轻轻在她脸颊上晕染。
粉尘在阳光下跳舞,在她的脸颊上翻飞,她的面容逐渐变得娇艳动人。
她安静坐着,微微仰头,双眼凝视着他,偶尔眨巴眨巴眼睛。
眉如远山含黛,最是能映衬出她温婉如水的气质。
贺宴舟翻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书,一边细细钻研,一边端详起她的眉眼,意在打造出那种意境。
眉弓的弧度则要贴合眼部轮廓,顺着那天然的曲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如此一来,双眸与眉毛相互映衬,更添神韵。
他打开眉黛盒,黛粉色泽浓郁而温润,仿若春日里新绽的柳芽所凝萃的翠意。
他取来一支纤细的眉笔,蘸取少许黛粉,微微倾身靠近她,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即将绘制一幅传世丹青的画师。
他的目光在她的眉骨与眼眸间来回游移,细细端详,轻抬手腕,在她眉梢轻轻落下第一笔,笔触轻柔得如同蝶翼轻触花蕊。
顺着眉弓的弧度,慢慢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那线条流畅自然,宛如山间清澈的溪流蜿蜒而下。
窗外的阳光愈发炙热,透过纱帘洒下斑驳的光影,光影在他们身上跳跃。
屋内弥漫的花香愈发浓烈,混合着脂粉的馥郁香气,营造出一股极暧昧的氛围。
当最后一笔完成,她的眉毛宛如两片舒展的柳叶。
贺宴舟轻轻放下眉笔,手指再次轻抚上她的脸颊,呢喃道:“姑姑真美。”
她脸颊绯红,向来受不住他这样碰她。两人的目光再次在铜镜中交汇,浓情蜜意,勾缠不已。
她端端坐在铜镜前,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乌发垂至腰际,仅用一支羊脂白玉簪简单挽起,美艳而高贵。
她胸前的衣裳逐渐隆起,镜中美人尤是端庄一面,她夫君的头颅却已经从下至上钻进了她的衣摆。
秦相宜望向窗外春景,若有人透过那精美的窗格看进去,就会发现她的身姿依旧婀娜端庄,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仿若与生俱来。
秦相宜静静伫坐,望向窗外那一片如诗如画的春景,眼眸中瞬间被满目葱茏所填满,恰似两汪被绿意浸染的清泉,澄澈中更添几分灵动。
眉如远黛,却时而从鼻腔里冒出“嗯哼”声,那只小狗卖力,一身曳地的锦缎长裙,被他拱来拱去的,轻轻摆动,仿若春日里随风舞动的繁花。
窗外,嫩绿的柳枝低垂,随风摇曳,似在向她招手致意。
桃花灼灼,嫣红一片,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飘落,美得惊心动魄。她的双眸追随着一片飘落的花瓣,眼波流转间,那窝在她胸前的狗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咧出尖牙狠磨咬了一口,叫她“嘶哼”出声,抬手拍了他的头一下。
若是不惹她,她是随意让小狗啃咬拨弄的,她就这样静静望着窗外,婉婉笑着,显出与天地相融的温婉与妩媚。
小狗偏要惹她,可看不惯她这般闲适淡然的模样,定要叫她心跳加速、颈窝沁出细密的汗珠,手指蜷缩起来,抓紧了他脑后的发丝才好。
他抬起头,用一双狡黠如星的眼看她:“姑姑的气息好乱。”
她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般急促地扇动几下,被羞涩填满,眼角微微上扬,带出一抹醉人的风情,想要佯装镇定却失败,轻抿的双唇慢慢松开,溢出几声似有若无的轻叹。
她颈间挂着那条华美的项链,随着她急促地呼吸微微晃动,反射着细碎的阳光。
晨花簪发添娇色,午韵吟书逸墨香。
暮赏余晖闲步久,烛摇静夜话情长。
二人日日如此,贺御史索性连早朝也不去上了,贺家哪能允许他这般懈怠,太傅生气将他叫去。
贺宴舟却道:“祖父,孙儿并未懈怠朝事,只是孙儿与夫人刚成婚,孙儿想加把劲儿,好叫您老人家赶在今年抱上重孙子。”
他把话说得大义凛然,全是为了孝心,太傅倒不好说他了,明知他这样不对,却还是忍不住嘴角往上翘。
便问他:“那你,这几日成效如何?叫个医师过来将你们身体调养着吧,光使蛮劲儿也不成啊。”
老爷子凑孙子耳边小声说道,整得自己老脸通红。
“爷爷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必不叫您久等。”
这日,秦相宜跟着贺夫人照例学管家的事情。
秦相宜发愁地看向眼前厚厚一摞账本,贺家家务实在太过繁杂了,她下了决心要学会这些,每日看得头疼。
“每月的月例、节庆采办、修缮用度,桩桩件件都要记清。”
两人一路慢行,往后院库房走去,细说沿途屋舍用处。
推开库房大门,馥郁的香料味与陈旧的书卷气扑面而来,贺夫人拿起一匹织锦,指尖摩挲着细腻纹理:“这库房之物,都是先辈积攒,上等料子用于年节赏赐、应酬往来,寻常布料供下人制衣……”
行至膳房,烟火气升腾,厨子们忙碌其间,贺夫人道:“饮食安排倒不需你亲自动手,只要大概记着依着时令,命令他们调配膳食就好,只有节庆时办公中宴席时,需要你多操劳了。”
秦相宜眉眼细细扫过每一处,心中对这大家族运转的琐碎精细深有感悟。
也不知是厨房里正在杀鱼的腥气重还是怎么回事。
秦相宜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她面色倒还正常,只默默咽了咽唾沫,将恶心感压了下去。
可贺夫人心细如发,一眼看出她的异常。
“细算算,你嫁来我家也有三月了,你们俩都正值壮年,也该来了。”
如今外面枝繁叶茂,荷叶层层叠叠铺满了大半湖面,宛如翠玉雕琢而成的巨盘。
粉嫩荷苞亭亭玉立其上,仿若羞涩地少女,半遮半掩;有的荷花已然盛放,花瓣粉嫩如霞,花蕊金黄璀璨,微风拂过,摇曳生姿,阵阵淡雅的清香涌入鼻腔。
秦相宜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她心里也着急呀,听闻女子过了三十,怕就不好生育了。
她从小生活得幸福,虽说后来历经一些波折,可细细算起来,她的人生总是幸福多过苦难的。
她想要儿孙满堂,想要与宴舟一起被儿孙环绕。
这第一个孩子来得赶早,还好没叫她多等。
贺夫人叫了医师过来,先将事情确认了才好。
秦相宜心里已是十拿九稳,自新婚夜以来,她与宴舟一日也没间断过,他冲得卖力,她也迎合得卖力,这事儿也就是早晚的问题。
她端坐于雕花窗棱旁,阳光细碎洒在她手腕上。
如今手腕上的伤痕早就淡了,已经看不出来了,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走。
“恭喜夫人、少夫人,确是喜脉无疑,已有月余了。”医师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恭贺的笑意。
得了医师的确信儿,秦相宜与贺夫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难掩的喜悦。
贺夫人率先开口,声音里满是欣慰:“好,好啊,这可是咱府里的大喜事,定要好好操办一番,你且下去领赏吧。”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贺宴舟匆匆跨进门,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进得屋来,先是给贺夫人行了一礼,而后目光便直直地落在秦相宜身上,那眼中的炽热与欣喜,仿佛要将她灼烧。
“夫人,我当真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为着少夫人腹中这胎儿,贺府上下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筹备起来。
贺宴舟本就是长孙,长孙的孩子就是重长孙,身份自然尊贵。
必是又要被阖家长老联合培养长大的。
贺府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沿着门廊蜿蜒垂下,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似是在欢快招手,喜迎宾客。
门房小厮们个个新衣加身,精神抖擞,分立两旁,忙着招呼前来道贺的马车。车轮辘辘,一时间,达官显贵、亲朋好友接踵而至,笑语寒暄声不绝于耳。
踏入庭院,更是一片繁华盛景。正中央的空地上,早已搭起了宽敞华丽的戏台,五彩的帷幔随风飘舞,与头顶湛蓝天空相映成趣。戏台上,伶人们正紧锣密鼓地调试乐器、对戏妆容,预备着开场后的表演,时不时传出的弦乐声和婉转唱腔。
今日,秦相宜腹中孩子已满三月,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一个弧度,在夏日的轻薄衣裳下很是明显。
头天晚上,贺宴舟赶着深夜到了一趟大理寺。
裴清寂虽然一直有参汤吊命,被折磨了大半年,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贺宴舟对他的审判从来也不过分。
在剧烈的疼痛里,裴清寂吐出来了不少秘密。
光是彩云那一件事情,就够他被凌迟处死的了。
涉及到彩云的事情,梁泰不敢隐瞒,得了贺宴舟的准话后,报给了圣上。
圣上大怒,后续的事情自是用不着贺宴舟亲自动手了,他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他不想手上沾血。
可他今日仍是忍不住要来送裴清寂最后一程。
“你知道吗,相宜怀孕了。”
已经昏迷多日的裴清寂,此刻却多了些反应,他缓缓抬起干涸的眼,望向贺宴舟。
“已经三个月了。”
她穿着夏日里月白色的薄纱长裙,裙上用银线绣着细碎梨花,在光影交错中闪烁着微光。
腰间松松系着一条同色丝带,恰到好处地衬出她隆起的腹部。
一头乌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边,添几分慵懒,鬓角别着一朵新开的粉樱,与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相融。
她的面容较孕前多了几分丰腴,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仿若天边的云霞,透着健康的血色。眉如远黛,眼眸恰似一泓秋水,澄澈而明亮,此刻正流转着孕期独有的温婉与安宁。
手中轻摇着一柄绘有翠竹的团扇,扇动间,微风轻轻撩起她的发丝,带来丝丝凉意。她款步于花园小径,偶尔停下脚步,俯身嗅一嗅路旁绽放的繁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世间万物都在此刻凝于这一瞬的美好。
贺宴舟会将那样的一幕记在心里一辈子。
“裴清寂,我不会来看你了,我会试图叫皇上留你一命的,毕竟彩云也还活着。”
裴清寂的眼眶瞪得更大了,眼球都快要瞪出来。
“你,你说什么?”
他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句话。
不过贺宴舟没有义务向他解释为什么彩云会还活着。
裴清寂当时敲晕了彩云,又补了一榔锤下去,叫秦相宜去埋人的时候,秦相宜坑挖了一半,见人还有气,便把人救醒了。
彩云醒来后,秦相宜抱定了必死无疑的决心,要杀要剐,任由公主决定。
可两人却一拍即合,彩云想借着假死要自由,秦相宜也想要自由。
裴清寂直到临死,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走错的路,他万不该签了那张和离书。
可是悔恨又有什么用呢,他就算侥幸捡一条命活下来,如今容貌、嗓音,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家族已经将他除名,而他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或许只能乞讨去吧。
秦雨铃没能等到戚家几个人被问斩的消息,在几人要上刑场的当天,正是秦相宜发现自己有孕的那一天。
在戚家人上刑场之前,贺宴舟临时改了主意,将他们一行人,改成了流放北地充军。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既然要流放,肯定是逃不了脸上被刺字的。
那些人回不来了。
这样也好,充了军也能发挥自身价值。
贺宴舟觉得,自己这是在给孩儿积福。
回了贺府,相宜正寻了处阴凉的地方,坐在石凳上,目光望向湖面,眼中倒映着荷影天光。
贺宴舟在她身后坐下,俯身拢着妻子,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腹部,嘴角不自觉上扬。
往后再不必管那些人了。
贺府今日大办宴席,宴席桌凳沿着回廊有序排开,府外长街上都摆满了流水席,供过往百姓前来吃席。
府内,郁郁葱葱的花厅里,桌凳排开,铺着锦绣桌布,其上摆放着银质餐盘,在日光下闪烁,透着世家的讲究。
女眷们聚在花园,笑语盈盈,手中轻摇着团扇,扇面上的花鸟鱼虫仿若活灵活现。
前来向郡主道喜的人多,但都被贺夫人拦在了自己跟前儿。
要道喜,到自己这个婆婆面前来道,别去打扰她儿媳妇。
贺夫人今日容光焕发,身着深紫色织金锦缎袍服,头戴华丽凤钗,端庄而威严,本是眼瞅着就能将一府的事物都交给儿媳打理了,又眼巴巴地收回了对牌。
贺夫人如今看起来,竟比之前还要威严厉害。
如今巡视起府中大小事务来,眼神犀利,对下人的要求愈发严苛。
桌上,各式珍馐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就是府外的长街上,宴席也是这般丰盛。
秦相宜自怀孕以来,再没出过府门,不光是家里人要她注意,她自己也十分注意。
这个孩子,她务必要好好生下来。
虽没亲眼看到府外长街上人间烟火的盛况,光是听见那些热闹温馨的笑声,秦相宜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欢乐与温暖。
贺家对于百姓来说,是春雨润物,无声却泽被四方,在长久的岁月里,在这片土地上书写“仁、义、礼、智、信”。
贺老太傅是一盏明灯,今日喜庆,正厅敞开大门,太傅亲自出席,为四方百姓讲学。
老太傅身着一袭素色长袍,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端坐于太师椅上,面前的书案摆放着古朴的书卷。
老太傅声如洪钟,引经据典,将晦涩难懂的经史子集以通俗易懂的言语道来。
他讲“仁”,便让众人明白心怀仁爱之力量;论“义”,便阐释义字的担当;说到“礼”,现场教导孩童向长辈行礼,规范举止,使众人懂得礼仪在生活中的庄重;谈“智”,分享读书求知的方法,鼓励学子勤勉奋进,开启民智;讲“信”,以贺家往来诚信,告诫众人为人处世守信之重。
贺老太傅用他的满腹学识与一腔热忱,为家族传承着精神血脉,更为民众播撒下文明的种子,让贺家的恩泽在文化的滋养下,深深扎根于每一个人心底,源远流长。
说到最后,太傅目光沉沉置于长孙之上。
“这偌大家业今后便要靠宴舟了,我贺家百年氏族的传承,也要靠宴舟来传承了。”
贺宴舟回眸撞进祖父温润能包含万物的眸子里。
祖父的话意味深长,他便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瞒不过他老人家。
他倏地垂了头,满腔羞意涌上心头。
“祖父,孙儿错了。”
戚家那几个人差点就死了,更别说如今面目全非的裴清寂。
老爷子目光犹如深邃的寒潭,透着几分凌厉,万事万物也躲不过他的这双老眼。
他偏偏又对长孙抱有无尽的期许,他凝视着垂首的贺宴舟,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分,每一道褶子都像是岁月镌刻下的智慧与沧桑。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仿若微风拂过湖面,虽轻却在寂静的屋内荡起层层涟漪,满是对家族未来沉甸甸的责任与隐忧。
贺宴舟头愈发低垂,几缕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心中虽不懊悔,却有着满腔的羞意,他认错,如今是个等待惩戒的孩子。
“那边按照家规,鞭一百吧,宴舟,你可认?”
滥用职权、仗势欺人,在贺家是大错。
一时间,屋内静谧得只剩下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贺宴舟的声音带着些疲惫的粗糙:“孙儿认。”
太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道:“家族传承之路,艰难险阻从不曾少,你既已明自身过错,往后便要谨言慎行,莫要再负家族期望。这一百鞭,就当是为你洗清罪孽了,待你妻子生产那日,你自去祠堂领罚,你两夫妻也算同甘共苦,往后共同扛起家族这条大船往前,各有各的使命在身。”
贺宴舟眉目间动容不已。
如今妻子就在身旁,孩子也即将出生。
“祖父,孙儿听您的。”
宴席还在持续着,外间的夫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谈论着家长里短。
秦相宜端坐在其中,时不时被逗着笑两声,模样温婉动人。
贺宴舟立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开合,目光始终胶着在妻子身上,看着她笑语嫣然,看着她与宾客寒暄。
当看到一位夫人讲起趣事,手舞足蹈间差点碰倒桌上的茶盏,秦相宜眼疾手快,轻轻巧巧地伸手扶住,还不忘安抚对方。
此时,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落在秦相宜身上,仿若为她披上了一层纱衣。
夜色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铺展在天地之间,点点繁星如同细碎的钻石镶嵌其上,闪烁着微光。
宴席的喧闹渐渐散去,宾客们或乘坐马车,或结伴步行,带着满心的欢喜与饱腹感,融入这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一片稍显寂静的庭院。
秦相宜站在回廊尽头,要往院子里走的时候,罗裙随风轻轻飘动,贺宴舟快步上前,从身后拥紧了她,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娘子。”声音有些疲惫。
秦相宜转过身,双手环上丈夫的腰,任由他抱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她的身体多了一丝奶香味,混着体温烘出来,叫他沉醉。
两人情意绵绵,还未温馨多久,那人的手又忍不住探入衣襟,开始索取起来。
秦相宜惯他,如今身子懒洋洋的,叫他揉捏一会儿,倒也舒服。
便将沉重的身子都压上了丈夫,由他托着,他要如何,她也不理。
就是最终两人都意乱情迷的时候,又得生生止住动作。
贺宴舟沉声道:“三个月了,府医说,可以了。”
他微微松开她,并未彻底松手,而是将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腰窝上,微微俯身,嘴唇凑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沙哑,仿若醇厚的美酒,带着丝丝缕缕的魅惑,轻轻呢喃:“姑姑,来不来。”
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勾人的意味,似是不经意间的撩拨,温热的气息顺着秦相宜的耳垂缓缓蔓延,让她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他的手指在她腰窝上摩挲,二人进了屋子,撩得人心头发痒。
秦相宜乱了心神,她经不住宴舟这样。
“我保证轻轻地。”
秦相宜觉得自己像个被诱骗的无知少女,怎的就由着他胡来了呢。
可怎么办呢,她也把持不住呀。
香腮半掩情丝乱,玉臂轻缠,粉融香汗流山枕,金步摇与禁步磔磔声相扣,情动意难持,朱唇轻启,星眸半掩。
凤钗轻晃处,蜜意凭君抚,轻逗,轻逗,暖帐鸳鸯交扣,如潮波卷。
画堂烛影摇红处,暖被香融,蜜意由衷,云雨情浓,共赴爱之峰,惟愿朝暮与君欢畅。
景历帝彻底疯了,为何最近每次一与妃嫔换好,待结束后,都会迎来那极致的痛楚。
倒叫他再不敢轻易宠幸妃嫔了,太医来检查过多次,就是查不出问题。
皇上龙体安康,就连小病也没有,可是太医们不敢这样说呀,便只能找借口道:“皇上这是纵欲过度,往后只要减少纵欲便好。”
反正他每次发病都赶在纵欲后,其他时候都是好好的。
景历帝还真就信了这话:“难不成是朕前半生已经将一生的精数都输出光了?如今才导致每再输出一次,就引发身体的剧痛。”
王炎在一旁应是:“应是如此,皇上往后还是俭省些吧。”
“可是,朕有后宫佳丽三千,往后都只看得着吃不着,这未免也太折磨人了,朕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这个问题可把王炎给为难着了,可不是嘛,皇上看得着吃不着,得多难受啊。
想了一会儿,他嘿嘿笑着朝皇上道:“皇上,这世间乐趣还多着呢,何不多尝试尝试呢?听闻西山有名士,炼出的丹药可令人飘飘欲仙,皇上要不也试试?”
景历帝点了头,王炎便立即操持起来,要将那名士引进宫来。
皇上在尝过一颗丹药以后,果真再不执着于情事之中,世间竟还有这样美妙的滋味,比起与那些妃嫔没滋没味的欢好,还要舒爽得多。
深秋的风,宛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街巷,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低吟浅唱着秋的歌谣。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落,给大地蒙上一层暖黄色的纱衣,让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静谧而美好的氛围之中。
秦相宜的居所早已被丫鬟婆子们围得水泄不通,屋内,炭火盆烧得通红,暖意融融。
她香汗津津,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却难掩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即将为人母的气质。
贺宴舟虽想一直陪在妻子身边,却在妻子发动的那一刻,就被祖父身边的人叫去的祠堂。
在成为一名父亲之前,他还有一关要过。
祠堂上,族老皆在此,太傅指了一位面容凶悍的族老执鞭:“一百鞭,一鞭也不能少,宴舟,你可知罪。”
贺宴舟咬紧白布,含糊却坚定道:“孙儿知罪,长老尽管来。”
他抬手将上衣剥干净,露出宽阔而厚实的双肩,跪坐在那里,如同一座雄伟的山峰。
坚实的胸膛暴露在外,肌肉线条分明,随着呼吸欺负,每一块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族老的鞭子来得无情,一丝力气也不能省下。
他的背上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硬是一生为吭,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胸肌因疼痛不时痉挛,窄而有力的腰部,此刻成了支撑他不倒的关键。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担当与坚定,又惦念着相宜,他闭上眼,祈求另一边母子平安。
每一下鞭打,虽未破皮见血,却好似有千万根钢针深深刺入肌肤,直扎骨髓。
他心中却燃烧着坚毅的火焰,死死盯着地面,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扛过去,去见妻子和孩子,成为贺家新一任族长。
终于,一百鞭结束,他的后背早已布满交错纵横的红肿鞭痕,惨不忍睹。
他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躯,向族老门艰难行了一礼,便不顾一切地匆匆往产房赶去。
那身影在祠堂昏暗的光线中渐行渐远,却愈发高大。
贺宴舟赶到产房外,嘈杂的声响灌入他的耳膜。
丫鬟们端着热水、毛巾匆忙进出,脚步慌乱。
贺夫人在此地忙进忙出,面上尽是焦急。
贺宴舟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贺夫人拦着他,不要他进去:“你进去了,相宜反倒会分心。”
屋内,秦相宜正处在生产的紧要关头,汗水湿透了她的发丝,几缕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紧咬下唇,唇上已渗出丝丝血迹,双手死死攥着锦被,指节泛白,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呻吟。
生产真的很疼,秦相宜却用尽全力来抵抗这份疼痛,在她心底,幸福与期待多过疼痛,她等不及想见她的孩子了。
产婆们围在床边,经验老到地忙碌着,一人在她腹部有节奏地按压,试图帮她缓解痛苦,引导胎儿顺利降生;另一人则在一旁不断鼓励:“少夫人,您做得很好,再坚持一下。”
随着一声响亮的“哇”叫,孩子终于出来了。
秦相宜卸了力,状态良好,她年纪大,身体底子又好,如今孩子一出来,她眼眸越发明亮如星。
贺宴舟迫不及待地冲进来,撩过三道厚厚的帘子,才看到被藏在屋子最里面,面色苍白的妻子。
秦相宜本来精神状态还行,可以看到宴舟冲进来,眼角的泪哗哗就开始落了。
她的眼眶红彤彤的,直直望着贺宴舟。
贺宴舟身前被一个产婆围上来了,那人抱着襁褓,正在向他道喜:“恭喜少爷,少夫人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贺宴舟高悬的心猛然落回胸膛,绕过产婆,直直走到妻子身边,可一看见相宜的泪,他一颗心又瞬间悬了起来。
捧着妻子的手,柔声问道:“相宜,怎么了。”
秦相宜一听这话,眼泪更是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泪珠簌簌而下,打湿了他的手。
他抬手为她捋了捋鬓边乱发,温声道:“是我不好,我该一直在你身边的。”说着,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轻轻蹭了蹭,眼中满是疼惜。
秦相宜抽噎着,小手无力地在他胸口锤了一下,贺宴舟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着,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贪恋他的珍宝。
他忍着背后持续的疼痛,抱着相宜蹭了蹭,倒像是在撒娇。
重长孙满月时,贺家又办了一场大宴。
这一日,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乐氛围之中。
贺府张灯结彩,朱红的灯笼从府门一路高挂至内院,宛如两条蜿蜒的火龙。
府门大开,往来宾客络绎不绝,皆身着盛装,笑语盈盈。
门庭若市间,小厮们忙着引导宾客入府,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秦相宜一身赤红色绣金牡丹长裙,外面套的,正是当初斥巨资买下的那件海龙皮大氅,她如今身姿婀娜,产后的虚弱全然不见,千松抱着刚满月的小公子,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圆嘟嘟、粉嫩粉嫩。
丝竹之声悠扬婉转,乐师们全情投入演奏,或抚琴,或吹箫,或击鼓。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能听闻贺府传来的欢声笑语,百姓们无一不在谈论着贺家的喜事。
路边一个乞讨的老太太,晃了晃瓷碗中的碎银子,蹒跚着步伐往贺府走去。
贺府今日宴席大开,对百姓向来大方,但凡来了的,都能到外间的席上吃一顿。
江老太太就是这时候来的,贺府门前,彩带红绸,差点将她绊倒。
贺家的小厮也不会将人分个三六九等,这乞讨的老太太来了,也能到席上吃一顿。
“老太太,这边坐,席上有的,您只管吃就是了。”
还好心给她递了一双筷子。
这老太太先是望着席上的饭菜流口水,也不吃,直直就往贺府大门里走去。
哪能让她进去呀:“不能进去的,您得有请柬才能进。”
那老太太也不说话,直直就往里冲。
那小厮想起今日夫人的吩咐,今日无论如何不能与人起冲突。
小厮也不敢赶走这老太太,只能急匆匆往里去报信儿。
“夫人,外头来了个乞讨的老太太,一句话不说,硬要往府里冲。”
秦相宜逗孩子用的拨浪鼓还是宴舟从秦家给她带出来的那一把。
她愣了愣,道:“那便给她些银子,叫她走吧。”
那小厮便领了不大不小的一笔银子,反正是够那老太太吃穿半生了,拿到那老太太跟前。
那老太太看了眼银子,似乎是在权衡些什么,权衡完了,还是一个劲儿地往里冲。
那小厮没办法,只能叫人拦着她点儿,他赶快到夫人面前报信儿。
“那老太太银子也不收,不知是个什么目的。”
贺宴舟道:“别叫她进来惊扰了府中女眷,直接将她赶出去吧。”
那小厮得了准信儿,一溜烟地就要跑:“得嘞。”
秦相宜却叫住了他:“罢了,你叫她进来吧,我亲自问问她究竟想要什么。”
秦相宜招呼完小厮,端起一旁的燕窝,搅着吃了两口。
千松死死护在她跟前:“姑娘,我总觉得她是,是……”
秦相宜未曾抬眼,只道:“是又如何,我如今自己做了母亲,便懂得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应当是什么样的了……总之,我早已对她释怀,说起来,她也没真的伤害到我分毫。”
说完,秦相宜又转头望向贺宴舟,她朝他柔婉笑着:“夫君,前阵子咱们在京郊筹备的那间济慈院,如今修建得如何了,不如就将我生母送到那里面去吧。”
听闻秦家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了,戚氏一走,仆从下人皆散尽,家里的两个侄女和侄子,不知道被下人抱着卖到哪里去了。
那又不是秦相宜的孩子,秦相宜当然不管他们,也许,秦雨铃背后在管吧。
至于她兄长秦天柱,说来也奇怪,自从去了西域,竟再也没消息传回来。
贺宴舟道:“已经修好了,冬日里配了火炉,今冬应该能照料到不少孤寡老人。”
秦相宜点点头,深感欣慰。
那小厮引着江老太太来了,母女之间眸光相对。
一个冒着贪婪又悔恨的光,一个却温婉又和气。
秦相宜只目光柔柔地望着她:“我们贺家在京郊修了济慈院,你就去那里住着吧,会有人照顾你的,去安度晚年吧。”
济慈院里一日供应两餐,每年发两套冬衣,还有郎中坐镇,绝对是一个好去处。
江老太太抬眸望着女儿,一脸的不甘心。
秦相宜肌肤胜雪,细腻得仿若羊脂玉,透着温润的光泽,眉心一点嫣红的花钿,更衬得双眸仿若秋水含星,一点异样的表情也没有。
在江氏心里,她要女儿为她养老,将她接到郡主府荣养。
秦相宜手指纤细修长,如葱段一般,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淡的蔻丹,此刻,她正轻轻拈起勺子,挖了一勺燕窝递到嘴边。
身旁的丫鬟们恭敬伺候着,有的捧着香盒,有的捧着茶盏,她朱唇轻启,声音仿若黄莺出谷,婉转悦耳:“您就去吧,我叫人将您送去,莫要误了时辰。”
她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母亲:“济慈院是我跟宴舟操持了将近半年的心血,是好地方,您安心。”
江氏“呜呜”叫着,要上前拉拽她,那些严防死守的丫鬟婆子哪里容得她近了夫人的身呐,纷纷上前将她架住。
秦相宜语罢,轻轻起身,裙摆如水般流淌,身上的海龙皮大氅加身,内里便只需穿上薄薄一层飘逸的红裙,毛色呈现一种独特的银灰,光影变幻下,仿若霜雪初融。
仿佛这世间的如花繁华与优雅雍容,都尽在她这一方天地。
人走后,贺宴舟揽过妻子的肩,秦相宜面色也不太好:“宴舟,我没想过母亲会变成这样。”
她以为,她走了以后,母亲该过得很好的。
贺宴舟便道:“那咱们就把济慈院的饮食规格再往上提一提,也好全你孝心。”
秦相宜点了点头,表示此法甚好:“叫上几个丫鬟,常做些糕点送去吧。”
有她照管着,母亲也不至于困苦终老,定叫她饿不死,也冻不坏。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如细碎金芒,轻柔地洒落在内室。一位养尊处优的夫人正端坐于菱花铜镜前,她细细端详着自己的眉眼,三十好几的年纪,仍旧无一丝细纹出现。
一头乌发如瀑,柔顺地垂至腰间,几缕发丝慵懒地散落在白皙的脖颈旁,五岁的儿子刚被梳洗好,就扑到了她的腿上。
她发间簪着的红宝石凤簪,凤嘴噙着一颗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熠熠生辉,尽显尊贵。
“母亲,陪我去放纸鸢。”
秦相宜还未梳完妆,刚要把他推开一点,儿子赖皮得很,又缠上来。
贺宴舟伸手将儿子拎起来,寻思那地方是他待的,你个小鸡崽怎么敢待。
“给我好好站着!”
儿子怕爹,只能站在一旁,眼珠子往母亲身上瞪。
景历帝许是因为吃丹药吃多了吧,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八岁的昌云即位,叫贺宴舟做了太师。
太师位列三公之首,是地位最为尊崇的帝师,负责传授年幼君主经史子集,教导其治国理政的方略、驭下用人之术,好使帝王尽快扛起江山社稷之重任。
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乾坤扭转,如春风拂过大地,万象更新。
市井街巷,处处洋溢着蓬勃的生机。晨曦初露,集市便已喧闹开来,摊贩们早早地支起摊位,摆满琳琅满目的货品。
田间地头,亦是一片丰收盛景。新颁的惠农政令仿若一场及时雨,滋润着农夫们的心。
朝廷派遣的农技官悉心指导,良种推广、水利修缮,让庄稼茁壮成长。
麦浪滚滚,金黄的麦粒颗颗饱满,在阳光下闪烁着希望的光泽;稻穗沉甸甸地低垂,似在感恩这风调雨顺的年岁。
农人们收割时汗流浃背,脸上却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仓廪充实,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家中存粮足够安然过冬,还能有余粮换些生活用品。
学堂之中,书声琅琅。新皇重视教育,加大对学塾的投入,广纳贤师。由贺家带头,在民间撒播知识的火种。
济慈院外,老人们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回忆往昔艰辛,感慨当下幸福,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逢人便夸当今圣上圣明,贺家慈善,让他们能在暮年享这太平盛世,不愁吃穿。
唯有一个哑巴老太太,黑着一张脸,虽说如今被济慈院的伙食养得白白胖胖的,却始终融不进济慈院这个大集体,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今日除夕,夜幕降临,济慈院内一片祥和,贺夫人特地安排人包了饺子,热腾腾的饺子一出锅,大家热热闹闹过个年。
贺家上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宛如熟透的红柿子,散发着喜庆的光晕,将整个府邸映照得红彤彤、暖融融。
正厅之中,几张雕花梨木圆桌摆满了珍馐佳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肥美的清蒸鲈鱼,寓意着年年有余;圆润的四喜丸子,象征着阖家团圆的美好期许;还有那金黄酥脆的春卷,包裹着新春的希望,引得人食欲大增。
秦相宜身着一袭绛红色绣金梅的锦缎长裙,来往穿梭于府内各处,安排料理这一应事物。
现在她已经代替了如今的老夫人张今瑶,成了贺家新一任的女主人。
她仍旧身姿婀娜,宛如冬日里绽放的红梅,明艳动人。
一家人围坐在圆桌上,说起贺欣荣的婚事来。
贺欣荣闹腾着说不想嫁人,这阵子,秦相宜跟老夫人一起,已经替她相看许多青年男子了。
老夫人道:“胡闹,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秦相宜摸了摸正在丈夫怀里扑腾的儿子,道:“不嫁人就不嫁人吧,欣荣,哥哥嫂嫂养你一辈子,往后等你侄儿长大了,再叫他继续养着姑姑。”要不生儿子干嘛呀,儿子就得负责照顾一家子女眷呀,儿子要扛起自己的责任来。
她扭头望向一直陪伴在她身后的千松,千松也没有嫁人呀,秦相宜自会为千松撑起一片天,让她后半生过得喜乐安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