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投球游戏
虽然说着雪停后就出去玩, 但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我也窝在赛琳娜家里看了好几天的书。
……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不对,坐牢不需要看书!
当这场大雪终于停了时, 我第一时间穿好衣服, 迅速地跑出了门。
卡尼本来想跟着我一起出来的, 结果当它的脑袋探了出去,感受到哥谭的寒风后——它果断地溜回了沙发上。
街上的人很少,偶尔几个也是缩着脖子匆匆走过(在这种天气里能快乐起来的应该只有急冻人了吧),我翻了几道墙,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子,跑到了熟悉的广场附近。
我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杰森——他穿着明红色的外套, 还加了一条红色系的围巾, 红彤彤的一大片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莉莉!”发现我来了, 他兴奋地高举手中的袋子,“阿福给了我一袋胡萝卜!”
……胡萝卜?你是来野餐的吗?
我的疑惑可能过于明显, 杰森连忙抖了抖袋子,掏出一根完整的胡萝卜:“用来堆雪人!”
走近了, 我才发现他穿得特别厚,甚至有了几分卡尼的神韵。
……顺带一提罗宾终于获得了冬季限定的长袖长裤, 终于不用在寒风中抱着腿瑟瑟发抖了。
“为什么这么多, ”我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袋子, “用得完吗?”
“其实里面还有扣子围巾什么的……”杰森用戴着手套的手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 甚至掏出了一条彩带, “啊, 还有蓝莓。”
我:“……”那个管家是把整个韦恩庄园塞进去了吗。
两个没怎么玩过雪的家伙开始试着堆雪人, 杰森最初想滚一个大雪球出来,结果滚到一半被自己过于厚重的衣服险些绊倒, 于是那个圆滚滚的雪球上就完美地印出了他挣扎的痕迹。
我默默堆雪,看着杰森锲而不舍地又滚了一个小些的雪球——结果他越滚越嗨,最后我觉得他目的已经从‘滚出完整的雪人脑袋’变成了‘我要推着雪球满广场疯跑’。
他在那边奔跑,跳跃,爬行,我在这边已经堆好了雪人的身体,并从袋子里掏出了大小不一的七彩纽扣。
过了一会儿,当我开始捡用来当手臂的树枝时,杰森带着那个显然过大的雪人脑袋过来了。
他费了半天劲都没能把它抬起来,最后我提议可以把它放在雪人的身体旁,权当作斩首现场了。
“我们可以给它起名为路易十六。”我说。
杰森:“?”
总之,路易十六被安上了眼睛和鼻子,甚至还有了细树枝做的头发,看上去还挺像样的。
“头发是不是有点少?”杰森摸了摸他被冻红的鼻尖,“要不要再放点……”
“没事,”我想了想,“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这样。”
杰森噎了一下。
随手拍了几张照后,我把快被冻到关机的手机塞回怀里,杰森还在雪人旁边探头探脑,显然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
我缓慢地弯下腰,看似不经意地捏了一把雪,然后——
彭!
打空了,因为杰森在听见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时就本能地原地起跳,避开了我冲他扔过去的雪球。
“我不知道韦恩还会让你去上体操课,”我慢悠悠地看着杰森在一个后空翻后完美落地,“练了挺久的吧?这个后空翻简直和罗宾一模一样。”
“是吗?”杰森心惊胆战地说,“很像吗?”
“这个嘛……”我出其不意地又扔过去一个雪球,“你没见过罗宾夜巡吗?”
杰森这次刻意放慢了躲闪的速度,雪球几乎是贴着他的胳膊擦过去的:“——没有!阿福不让我在晚上出门!而且你为什么听起来和罗宾很熟啊!”
“也不算很熟吧,”我含糊地说,“但最近看见他的次数有点多,想不熟都有点难。”
现任罗宾显然在思考我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结果被一发雪球正中面部,悄无声息地倒在了雪地里。
我撑着膝盖笑了半天才直起身,走到仍然倒地不起的杰森旁边,看他继续躺在雪里装死。
他鲜红色的围巾散开了,一部分松松地搭在了他的脖颈上,一部分则被他压在了脑袋下,明艳的色彩在洁白的雪地中蜿蜒着绽放开来,就像是……就像是血液一样。
我因为这个有些诡异的联想打了个哆嗦。
吱吱呀呀的楼梯,沉闷的呼吸声和铁锈味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掉在角落里的刀具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又飞快褪去。
我甩甩头,把杰森脸上的雪块给拍掉了。
杰森歪歪扭扭地吐出一点舌头,假装自己死得很彻底,我见他演得很起劲,干脆跨到他身上,开始把雪往他的领子里塞。
很有效,本来还在濒死状态的患者立刻惊叫一声,试图爬起来——我立刻压在了他的肚子上。
小孩子们总是莫名其妙地开打,杰森一边护着脸防止不小心把雪吃进嘴里,一边薅住我的外套,想把我拽下去。我干脆就地一滚,顺便强行拉着杰森滚了起来——从声音来听他还是不小心吃了一大口雪——直到我俩猛地撞在了路易十六的身体上。
我力气不够大,自然做不到把雪人堆得足够结实,于是惨遭撞击的路易十六的身体瞬间崩塌了一大半,直接把我和杰森埋在了四散的雪花里。
“啊啊啊啊啊!”杰森惨叫道,“等一下,等一下!这条围巾是布鲁斯给我织的不不不不不——”
……本来都要爬起来了的我听见这话,手一滑,硬生生摔回了雪里。
身价堪比几百吨围巾的布鲁西甜心戴着老花镜坐在炉火旁织围巾,我怎么会幻视这种画面。
杰森还在努力扑腾,他甚至一不小心推飞了路易十六的头——它撞到了我的腿,成功让再次爬到一半的我没站稳,一头栽到了刚直起身的杰森身上。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终于在艰难地爬行,翻滚,重回猿人时代后,我们在散落一地的纽扣和树枝中站起身来,浑身都是结成一块块的雪花。
杰森龇牙咧嘴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对着只剩下一半脑袋的路易十六笑了起来。
他一笑,他头顶的雪块就往下掉,看上去有点像白头老人重回青春。
“所以韦恩会给你织围巾?”我滚得有点累,干脆坐在路易十六身体的残骸上休息,“他居然会织围巾?”
“实际上,是迪克先提出这个想法的。”杰森小心地拍打着围巾上的雪块,“布鲁斯织出的第一条围巾被他抢走了,这个——”他朝我晃了晃鲜红的围巾,“是第二条。”
“哇。”我发出毫无意义的感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赛琳娜前几天也在试着织围巾,但就像她神奇的做饭水平一样,她给猫织的小帽子和小衣服从未失手,但给人织的就比较……比较艺术了。
艺术到我对着赛琳娜手里那团东西看了半天,硬是没看出那是个什么。
“这是帽子吗?”我真诚地发问,“为什么它看起来这么小?”
“……”赛琳娜说,“这是手套。”
我:“……”
我:“实在不行也可以给猫当帽子用——卡尼,卡尼?”
毛茸茸的白猫发出疑惑的咕噜声,一颤一颤地跑了过来。
赛琳娜把手套扣在了它的头上,发现尺寸居然刚好。而卡尼也没抗拒,这只体型巨大的白猫顶着艳粉色的‘帽子’,洋洋得意地走开了。
……这傻猫。
杰森把雪拍干净了,满意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珍惜地将围巾缠在了脖子上。
“再过几周就是圣诞节了,”他说,“你想来韦恩庄园玩吗?”
“不,谢谢,但这个真的不用了。”我惊恐地说,“我怕我会被生吃。”
杰森:“?”
“你就老老实实在那个大庄园里过节吧,”我摆摆手,“至于我……我还得见一见我的朋友呢。”
说来奇怪,我鼠女的马甲居然在杰森面前捂得严严实实。
蝙蝠侠肯定知道鼠女就是我,但他既没有提醒罗宾,也没有提醒杰森,于是在杰森这里,鼠女和莉莉怀斯特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也不知道蝙蝠侠为什么要这么干。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如果杰森知道了偶尔撞上时会开启互殴支线的鼠女是我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我坐在路易十六的身体上发呆,完全没注意到杰森已经悄悄走了过来——然后我的眼前突然一黑!
准确来说并不是‘一黑’,而是‘一红’。
我硬生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杰森是用他过大的围巾缠住了我的脑袋。
“?!”我叫道,“杰森!”
“你早该料到我会反击的!”杰森发出了奇怪的桀桀桀的笑声。
但他的反击也没持续多久,半分钟不到,他就松开了我。
柔软厚实的围巾垂落到我的脖颈处,杰森笑得直抖,鲜红的围巾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在我的肩膀上流淌,滑落,最后坠到我的腿间。
……那股轻微的不适感又出现了。
……我本能地不喜欢这条鲜红色的围巾,尤其当杰森再次将它紧紧地缠在他的颈间时。
但奇怪的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它,于是当杰森问我为什么要盯着他的围巾看时,我随手捏了个雪球扔了过去。
第32章 鼠女
哥谭今夜下起了暴雨。
这并不少见, 很多人吐槽过哥谭过于神奇的降水量,而对哥谭人来说,这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至于哥谭人喜不喜欢这样的日常生活……
“操!”杰克怒吼出声, “箱子进水了!”
他今晚的搭档们齐齐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个瘸腿的同伙一晃一晃地走到箱子旁, 随意拨弄了几下。
“谁铺的防水布?”她问道,“这都铺歪了,能防住水就有鬼了。”
“算了!”杰克用力抹了把脸,“先搬!等搬完再揍那个蠢货!”
雨越下越大,哪怕披着雨衣,这群企鹅人的手下的衣服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水汽, 慢慢黏在了汗湿的皮肤上。
雨水顺着帽檐淌到脸上, 又滚进杰克半眯着的眼睛里, 他小声骂了几句,快速地眨起眼, 试图让多余的液体滑出眼眶。
这该死的天气……他呼哧带喘地从车上搬下一个箱子,重重地放在了‘客户’预定的地点处。
“还有几个?”杰克头也没回, 大吼道。
哗啦啦的雨声回荡在这个漆黑的码头,他又等了几秒, 没能听到任何回应。
他一边拿起手电筒, 一边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都哑巴了?!你们这群——”
咚。
手电筒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一路向着危险的木板边缘滑去。
可杰克根本没看它, 他张大了嘴巴, 惊恐而失语地向后退去。
刚刚还在和他聊天的搭档们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比人还高大的植物。这些奇形怪状的绿植紧紧地缠绕着彼此, 在暴雨中肆意生长,开出美丽的花朵, 直到一股浓烈的异香从半开的花瓣之间弥漫开来。
藤蔓们颤动起来,它们蠕动着分开了一条漆黑的通道。
一个红发的身影慢慢显现了出来。
手电筒咕咚一声掉进海中,那抹黄色的灯光迅速远去,只留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退无可退的杰克。
……毒藤女!杰克几乎不能呼吸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僵硬——是花香导致的吗?
“真恶心,”红发女人面露不满,绿色的眼睛盯住了杰克,“我听见了植物们的惨叫,还有它们痛苦的情绪……把箱子打开!”
“我、我没办法——”杰克恐惧地发现一条手臂从她身后的植物里掉了出来,又迅速地被藤蔓捡走了,“这些箱子都经过特殊加工,没有对应的钥匙是打不开的!”
毒藤女的脸色愈发可怕:“那就把钥匙给我。”
“它不在我手里!”杰克哆嗦着,发现那些植物开始向他爬来,“钥匙在——在付款人的手里——老板提前托人送去了——”
“很好。”毒藤女冷漠地说。
藤蔓迅速地卷上杰克的身体,人类难以承受的巨力瞬间压碎了几根骨头,就在杰克被勒住脖子,以为自己马上要和死了的老爹见面时,毒藤女本来紧皱的眉头却突然松开了。
随着她表情的变化,本来缠着杰克的藤蔓也松开了,他重重摔倒在地,在暴雨中喘息,咳嗽。
“没必要……”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艾薇。”
杰克艰难地睁开眼,他看见一双黑色的马丁靴缓缓走过他身边——没有脚步声。
“没必要动手,”来人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几分诡异的扭曲,“别把更多人引来,那会很麻烦的。”
“我只是……有些焦急,”毒藤女的声音柔和下来,“这些箱子里传出了呼救声,我不能不管它们。”
杰克听见敲击声。
“不难开,给我几分钟。”
他悄悄抬起眼,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还戴着兜帽的背影。
鼠女。
这其实不是她最初的称呼,这位盗贼曾经的称呼是相当朴素的‘老鼠’……谁也不知道‘老鼠’是怎么演变成‘鼠女’的,不过大家都觉得猫女和鼠女说起来比较顺口,也更容易听出她俩是绑定关系。
当然,现在也不一定是绑定关系了,毕竟鼠女现在的单人行动次数变多了不少。
但鼠女居然认识毒藤女?
……他的意思不是普通的认识,而是类似那种能说得上话的认识。
喀啦啦的声音响起,鼠女半跪在地,开始认真地开锁。她冰冷的金属面罩在黑暗中一闪一闪,衬得那双灰色的眼睛更加阴郁了。
虽然嘴上说着几分钟,可在杰克默数到八十时,他就听见了箱子开启的声音。
“啊!”毒藤女惊呼一声,“都还活着!太好了!”
“我想这些应该是……新的神经毒素的原材料,所以买家需要它们活着。?*? ”鼠女说,“我帮你把剩下的箱子也开了吧。”
你们是在买菜吗,还‘帮你’……杰克想,说得像帮忙拎菜篮一样!
“哦,对了。”鼠女却突然说,“你能先把他给打晕吗?”
杰克:“?”
“没问题,”毒藤女温柔地说,“我这就动手。”
杰克:“等——”
但还没等他说完,他就失去了意识。
我抹了把汗。
太刺激了,一出门就看见毒藤女在杀人。
这批神经毒素的原料本来是赛琳娜想追踪的东西,但她突遇紧急情况,去哥谭东区忙活了,于是闲在她家里的我就被扔了出去,在这个谁都不喜欢的暴雨天里乱跑。
还好外套防水。
我一边开箱子,一边和毒藤女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几年的时间加上时不时当她和哈莉的快递员,足以让毒藤女对我态度温和下来,不过也仅限于温和了。
幸好今天只需要简单检查一下,不需要把这些植物带走……我汗流浃背地想,不然我就得和毒藤女开打了。
开这些箱子没费多长时间,五分钟后,我就揉着有些发麻的手指退到一边,旁观毒藤女心痛的表情。
“我要把企鹅人吊在天花板上,”她捧起一棵半死不活的植物,“再把他的眼睛挖出来,皮剥掉——”
“不用和我分享你的计划,谢谢。”我说,“顺带一提,别忘了买家。”
毒藤女点点头:“他们都需要为粗暴对待植物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以我觉得蝙蝠侠有时候会适当装瞎,假装看不见越狱的毒藤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条件合适,她完全可以被当作盟友来用。
谈到蝙蝠侠,他最近又开始发愁了。
二代罗宾有点躁动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无论是越发粗暴的攻击,还是偶尔会脱离蝙蝠侠划定的规则——都相当明显。
我怀疑他进入青春期了,或者单纯地发现自己和蝙蝠侠的念好像不太一样。
罗宾翻我窗户时提起过这个,他希望某些人获得更重的惩罚,而不是被简单地打一顿,扔进警局里,待上那么几天,交出一点钱,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GCPD的大楼。
……没办法,自从出了一个哈维丹特,勇到敢和毒//贩对对碰的人就变少了很多。
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就是个偷东西厉害一点的盗贼。
毕竟少女魔法动漫里可以偷走人的坏心思的怪盗在现实生活中又不存在。
“你要把它们都带走吗?”我看着毒藤女紧紧搂着有毒植物们的动作,“能不能留几棵……算了,当我没说。”
留是不可能留的,在毒藤女眼里,植物比人要重要得多了。
如果转换一下视角,这就是在对着超级英雄们说‘能不能把受了伤的人质留下来几个’。
毒藤女对我的让步很满意,她勾起嘴角,带着她的植物大军撤退了。
我摸了摸湿漉漉的发尾,打开了通讯频道。
“毒藤女比我来得要早,”我说,“她提前拦下了箱子,现在把那些植物都带走了。”
“感谢你的告知,”超人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我这边也会多加注意的。”
“……其实你早就听见了吧。”我有点尴尬。
有超级听力的超人友善地笑了几声。
通讯频道被黑时我还挺紧张的,结果屏气凝神了半天,最后响起的却是超人的声音。他表示虽然这个频道是他朋友黑的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让我放心。
不过为什么是超人?
“这批箱子是要发往大都会的吗?”我看了看漆黑的大海,“你又和卢瑟打起来了?不对,卢瑟又想单方面地和你开战了?”
“实际上……”超人多了几分犹豫,“如果消息来源准确,卢瑟似乎有别的目的……”
“嗯哼,”我敷衍地点点头,“毕竟他——等一下,有人来了。”
我听见披风划过夜空的声音,当鼠女当了一年多,我现在已经能分清什么声音是蝙蝠侠的披风,什么声音是罗宾的披风了。
正在迅速接近这里的是最近有些暴躁的罗宾,我关闭通讯频道,再次确认了一下面罩和兜帽都扣好了。
风声越来越近,在沉重的暴雨中,身着明黄色披风的罗宾缓缓落下,他看看空荡荡的箱子,又看看睡得宛如婴儿父亲的杰克,最后将目光转向了我。
“箱子里的东西呢?”他咔嗒一声抽出了武器。
“被别人带走了,”我换成了方便发力的站姿,“问我也没用。”
“但你帮忙打开了箱子。”
“……只是在学你们这群义警而已,乐于助人,不是吗?蝙蝠侠呢?”
罗宾默不作声。
“你又……脱离他的视线了?”我皱起眉,“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真的在耍脾气?”
“和你没关系,”罗宾说,“带走箱子里的东西的人是谁?”
“你现在不冷静,”我悄悄摸上了腰间的烟雾弹,“把蝙蝠侠,或者夜翼叫来。”
罗宾发出了不屑的笑声,我在他冲过来的一瞬间就扔出了烟雾弹——但暴雨影响了它的效果,烟雾并未完全掩盖住我的身形,于是罗宾干脆利落地一棍敲了过来。
我不准备和他打,正面交战不是我的强项。
……打不过,我跑还不行吗。
在把哥谭的下水道路线背得七七八八后,我的逃跑路线瞬间丰富了不少,上次夜翼又半开玩笑的来抓我,结果当场追丢(虽然有他没怎么认真的因素在里面)。
夜翼都能追丢,就更别提罗宾了。在一通上蹿下跳后,我慢悠悠地掀开井盖,在雨幕中发射勾爪,将还在努力找人的罗宾留在了下水道里。
我一边往自己的住处走,一边打开了手机。
虽然罗宾越来越暴躁,但杰森和我的聊天记录还是一如既往的正常,不知道的还以为罗宾是他的第二人格呢。
最近的一次聊天停留在几小时前,杰森说他要睡觉了,我说我也要睡觉了,屏幕上那两个大写还带emoji的晚安在此刻看来颇有点灰色幽默。
……嘴上说着晚安,实则在哥谭的夜空下相遇是吧。
……唉。
我拧干潮湿的发丝,在心里希望那位哥谭都市传说能快点和罗宾谈一谈。
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罗宾看似已经有了能殴打部分罪犯的实力,可他过于激进的态度太危险了……尤其当他试图脱离蝙蝠侠的视线范围,悄悄地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时。
这其实不是杰森应该犯的失误,他见过这种人的下场。
……希望他能在翻车前让智商重新占领高地吧,我漫不经心地想,不过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毕竟蝙蝠侠还在……对吧?
……对吧?
第33章 宣判的钟声
暴雨连着下了好几天。
对某些人来说, 这极大程度地影响到了他们的日常生活,毕竟雨水能导致的问题相当多——包括但不限于影响武器性能,骤然增加的湿衣服比较考验烘干机的质量, 走路时容易被打湿裤脚……
而我就是在这样的雨天中抓住了一个孩子。
其实并不是‘抓住了’, 用‘救了’才更为贴切。
我当时正准备回住处, 赛琳娜仍然不知所踪,夜翼又跑来哥谭和暴躁期的罗宾聊天,于是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雨幕中的明黄色披风就离开了。
……然后我就用余光瞥见一个黑影子从附近的高楼顶端坠了下去。
当我利用勾爪快速接近它时,我猛然发现正在坠落的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立牌,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孩子!
这孩子居然一声不吭,就这么直愣愣地往下掉!
我被吓了一跳, 连忙在这小孩摔成乐高玩具前拦腰抱住了他, 并带着他跳到了附近的平台上。
“谢谢, ”小男孩听起来也有些惊魂未定,但整体来说算得上礼貌, “雨水让地面变得很滑,我没站稳。”
他披着深色的雨衣, 在昏暗的天空和雨水的双重作用下,这孩子近乎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不过我还是看清了他长什么样——很清秀的一个男孩, 黑发蓝眼, 看上去有点像那种刻板印象里的富人家小孩。
……但他为什么抱着一台相机?
“你……”我有点发懵, “你怎么上去的?”
“那栋楼?”小孩扭头看了看后方, “在周三工作的清洁工不喜欢关门, 走紧急通道就能上到楼顶。”
我:“……”
我又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冷静又聪明的孩子, 他也毫不慌张地站在原地, 任由我围着他转圈。
比我矮,体型偏瘦, 不过平时应该有在锻炼……也许类似跆拳道什么的……
“好吧,”我说,“无论你是谁,你都应该回家了。”
孩子乖巧地点头,蓝眼睛像是还未褪去蓝膜的幼犬。
……几周后,我在路过某个小巷时又看见了举着相机的他。
……提摩西德雷克当时正在对远处殴打双面人的蝙蝠侠和罗宾猛拍照,神情专注,手很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蝙蝠侠和罗宾的御用街拍师。
被当场逮捕后,他终于交代了自己的姓名。我对德雷克这个姓氏有印象,把他拎回那栋别墅时还顺便问了几句他是怎么躲过父母,在深夜跑到哥谭东区的。
“他们不经常在家。”提摩西相当放松地说。
“所以你就在大半夜跑出家门,给两位哥谭义警拍照?”我难掩震撼,“你知道哥谭东区是什么地方吗?!”
在我的印象里,提摩西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每晚会做的事应该是打游戏到天亮,或者和女朋友黏在一起看电影,实在不行还有和朋友开派对的选项——但绝不会是提着有他脑袋那么大的相机去给蝙蝠侠和罗宾当街拍师!
“我当然知道,”提摩西摆弄了一下快门,“我已经这么干很多年了,哥谭东区的混乱并不是很难看出来的东西。”
我:“?”
诶不是?
我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是你到底几岁就开始往外跑,还是你的家人真就不经常在家啊,或是哥谭义警对你的吸引力就这么大吗?!
等等,哪里不对。
“你说你这么干了很多年……”我说,“蝙蝠侠从来没发现过你吗?”
提摩西顿了顿。
然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还真就没发现啊?!
……别当摄影师了,你简直是先天刺客圣体啊!
“不过我没想到你是这么好心的类型,”提摩西摸了摸下巴,“也许我该更新你的资料了,鼠女。”
我:“?”
更新什么资料?
不对,你什么时候做的资料?
我第二天就把这事举报给了夜翼。
夜翼先是惊愕了一会儿,然后他站在倒了一地的黑//帮里,笑到直不起腰。
“我的天,”他的声音抖得厉害,“B居然真的没发现——我不行了——如果那孩子真的没什么超能力的话——”
我沉默地看着夜翼笑出了开水壶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听完自家导师的翻车现场的夜翼终于压下了笑意,轻咳了两声。
“谢谢你的提醒,”他夸张地行了一礼,“我会好好处的。”
不管他(或是蝙蝠侠)是怎么解决这事的,至少我好久都没见到提摩西了。
赛琳娜则一直处于失联,但没完全失联的状态,要不是我定期去她的住处时看见了填满的猫食盆和水碗,我都要以为她真出什么意外了。
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意识到猫女不怎么露面了,毕竟他们不够敏锐……除了某位哥谭义警。
第一次被蝙蝠侠追着跑时,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当时的我刚和罗宾结束了互殴,正在中场休息,结果远处突然飘来一片黑漆漆的大披风。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我最初只是跑到了几栋楼开外,结果几秒后,我眼看着蝙蝠侠拐了个弯,朝我来了。
本来以为要面对质问的罗宾:“等、等一下?蝙蝠侠!你要去哪——”
而我立刻连滚带爬地开逃……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但逃就对了!
但蝙蝠侠可不是什么能轻易甩开的对象——我绝望地发现他一直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像个阴暗的大抹布——好在当我惨叫,表示我也不知道猫女去哪了后,他迅速停止了这场追逐战。
总之,最近的破事有点多。
这成功导致我一边喝可乐一边走神了,直到坐在对面的杰森连晃了好几次手,我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我问道。
“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杰森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叫你叫了半天,你都没什么反应。”
“没有,”我面不改色,“只是觉得可乐有点难喝。”
杰森疑惑地薅过我的杯子,试探着喝了一口。
我趁着他细品可乐时看了一圈这家快餐店——人不太多,我和杰森又坐在角落,暂时还没人注意到大名鼎鼎的‘韦恩养子’正缩在这里啃披萨。
……那位管家好像不太喜欢垃圾食品,于是杰森每次都是出门时跑到快餐店里猛猛偷吃。
……其实我觉得管家应该知道这件事,但他只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味道好像确实有点淡,”结束了品鉴的杰森说,“可能糖浆加少了。”
我敷衍地应了两声。
他今天穿了件红色T恤(说真的,杰森简直把红色上衣焊在身上了),一些细小的伤口趴在他的胳膊和手指上——他说那是他帮管家修剪花园时不小心划到的。
“总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好,”我意有所指,“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说……你和你亲爱的布鲁斯吵架了?”
杰森沉默了一下。
最近,罗宾不听指挥的情况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我觉得要不是还顾忌着夜巡,罗宾能对着蝙蝠侠大跳美式劲舞然后表示自己要单飞了——何尝不算是蝙蝠侠和夜翼的情景复刻,这就是传承吗。
所以当杰森犹豫着开口时,我是完全没想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的。
“我……”杰森说,“我前几天,去了一趟犯罪巷。”
“犯罪巷?”
“就是我之前住的公寓,你知道它在哪……我太久没回去,那栋公寓已经被房东回收了,新的家庭也住了进去。”
杰森皱起了眉,似乎在斟酌接下的话。
“然后……我遇见了沃克女士。”他说。
我记得沃克女士。
她有些年纪了,头发花白,体型较胖,不过性格算得上不错……她在杰森刚失踪的那阵收走了一大堆公寓里的东西,表示会替杰森保管。
“她没把东西给你吗?”
“不,她还收着我父母的东西,并全部交给了我。”杰森用叉子戳起面前的炸鸡块,“我找到了很多东西,照片,个人资料,失效的保险单……”他露出了一抹笑意,但它很快就消失了,“还有……”
“还有?”
杰森深吸了一口气。
“莉莉,”他说,“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发现你并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
我连犹豫都没有:“那真是太好了。”
杰森:“……”
我:“……抱歉,你继续。”
“如果你发现你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你会怎么做?”杰森快要把炸鸡块戳成炸鸡碎了,“你会去寻找自己的生母吗?”
信息量有点大。
杰森居然不是凯瑟琳亲生的,这令我相当惊讶……不过在努力回忆那个女人的长相后,我才发现她确实和杰森不太像。
我还记得凯瑟琳棕色的眼睛,和有些干枯的发丝。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站在小小的公寓里对赛琳娜微笑,眼角的细纹像是蜘蛛铺开的网。
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我说,“我不会。”
杰森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抛下你的,”我把自己的杯子扒拉回来,吸了一口可乐,“也许是没钱到走投无路了,也许是死了,也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养育一个孩子。”
只要不见到她,那她离开你的原因就像薛定谔的猫,你想怎么猜都行,可一旦你见到她……
……你也许会得到一个你不想要的回答。
杰森显然和我抱有不同的想法,他对亲情看得很重,也更想听到真相——哪怕这也许会让他伤心。
……
算了,总之他看起来应该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到他的生母。
我有点莫名的心慌。
“不过要是条件允许,而且‘我’真的很想——特别想——一定要见到生母的话,”我说,“那就去找找她的踪迹。如果她过得很好,就不打扰她了,如果她过得不好,那就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类似这样的吧。”
杰森显然得到了灵感,他点点头,迅速地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发了出去。
“但安全第一,”我还是补充了几句,“要是感觉哪里不对就快跑,防止你这个韦恩养子被绑架要赎金。”
“放心,”杰森笑了两声,“反正我肯定死不了。”
……他显然有些自信过头了。
……蝙蝠侠!你还没和罗宾谈谈吗?!
夜翼呢?夜翼救一下啊——等等,他好像上太空去处什么任务了,没事了。
一周后,杰森给我发了一张私人飞机的照片。
【?】我回复道,【我知道韦恩有私人飞机,怎么了?】
【我要去找我的生母了!】杰森发来的消息里都带着一股忍耐不住的激动,【先从以色列开始,然后是黎巴嫩,最后是埃塞俄比亚!】
【等一下,你到底有几个妈。】
【……嗯……现在有三位女士,她们其中一人是我的生母,但她们都在不同的地方工作……】
【我懂了,现实版狼人杀。】
【?】
【没什么,所以你现在已经出发了?】
杰森又发来一张图片,看起来是在飞机里拍的。
【是的!】
【布鲁斯说他会和我一起行动。】
【我感觉他的态度好多了……也许等我找到生母后,我可以和他聊聊天。】
【所以你们确实吵了一架。】
【你在快餐店里时我就听出来了。】
【嘿!】
又是一张照片,飞机似乎已经起飞,窗外是湛蓝的天空。
【我有些紧张……如果她们都不是我的母亲,或者我的母亲不想见我……】
【你起飞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吗?】
杰森发了一只正在愤怒翻滚的河马的表情包过来。
我对着那只鲜红色的河马笑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继续打字。
【那就让布鲁斯带你回哥谭。】
【没什么大不了的。】
哥谭在蝙蝠侠和罗宾出差后变得很安静,因为小丑似乎也离开了这座城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搞事了。
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可随着杰森排除了两个选项,并向着埃塞俄比亚出发时,我只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哪里出错了,我想,哪里不对。
就连重新出现的赛琳娜都没能让我的精神放松下来,反而让我更紧张了——她回来时,肩膀处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虚弱。
“帮了几个朋友一把,”她在我给她缝针时这么解释道,“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不过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
我没问她是怎么‘彻底解决’问题的,我只是给她的伤口消毒,然后贴好绷带。
提摩西倒是又偷偷溜出来了几次,被我当场逮捕后毫无悔改之意,甚至还问我知不知道蝙蝠侠去哪了。
我默默将他拎回了他家(提摩西长高了点,拎着有点费劲),让他最近别出门。
“是因为蝙蝠侠不在哥谭吗?”提摩西扒着门框,坚决和我较劲到底,“我发现小丑也不在哥谭,这和蝙蝠侠有关系吗?罗宾也不见了,他是和蝙蝠侠一起的吗——”
“再不睡觉,”我冷漠地说,“你这辈子长不过一米八,如有异议——别忘了夜翼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哇,”提摩西说,“你好恶毒。”
身高威胁显然没吓住他,但蝙蝠侠不在哥谭的这个事实却成功阻止了他的夜逃大戏。
……而稻草人又开始琢磨他那破毒气了。
当大量的毒气从阿卡姆疯人院里漫开时,我甚至不知道是该先行动,还是该为稻草人放倒了大部分囚犯的行为鼓掌。
好在蝙蝠侠离开哥谭前抓了几个代班的。当超人一拳砸碎稻草人主动加固过,甚至升级了防御功能的牢房时,我觉得他的背影简直像个战神。
“呼,”不需要呼吸的人间之神叹出一口气,“比我想象的要麻烦多了。”
“嗯……毕竟你不擅长审讯嘛。”我看看倒在他脚边昏迷不醒的稻草人,“而且这玩意平时也不怎么说人话。”
超人开始兢兢业业地将牢房碎片堆到一起,又把稻草人绑好——我根本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地面瞬间变得干净了。
GCPD姗姗来迟,跑在最前面的戈登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沧桑。
“我送你,”超人温和地说,“这附近没有能固定勾爪的地方,对你来说不太方便。”
我觉得他应该看出我吸入了一点毒气,所以胳膊不太听使唤的事实。
但我什么都没说,安详地被人间之神放到了附近的楼顶上。
今夜哥谭的天气算得上不错,我觉得我在楼顶上躺一会儿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于是在超人离开后,我安详地找了个风比较小的角落,静静地躺下了。
【我到埃塞俄比亚了。】
【好热!】
手机嗡嗡作响,我强忍住困意,眯着眼睛看起了杰森发来的消息。
【我记得这是最后一位疑似你母亲的女士了吧?】
【嗯……】
【不过我看到了她的照片,她的眼睛和我很像!】
【我觉得这次一定是了!】
【布鲁斯发表了什么意见吗?】
【他……他好像不太开心。】
【我觉得他认为当我和生母团聚后,我就会离开韦恩庄园,转而跟着我的母亲生活。】
【基于你俩还没和好,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哼。】
【对了,哥谭最近怎么样。】
【普普通通。】
【但小丑不见了。】
我感觉困意越来越重——吸入的毒气量应该不致命,但这并不代表我不需要休息。
杰森好像又连着发了几大串消息,他一激动就喜欢刷屏。
我尽力去看清他到底发了什么,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信息——医生,难民营,饥荒救援行动……他似乎在讲那位很可能是他亲妈的女人的事。
……看起来是个好人。
也许是毒气的作用,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加速,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浑身上下都难受了起来。
【我有点困。】
【先睡一觉,记得给我更新你的找妈妈之旅。】
【哦!抱歉,我太兴奋了,居然忘了时差……】
【再过几个小时,车应该就能开到难民营了!】
【那么晚安!莉莉!】
我实在有点神志不清了,以至于我回了一条稀奇古怪的话。
【嗯,你也晚安,杰森。】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一抹阳光刚好洒在我的身上。
我困倦地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我和杰森的聊天框——他一直没动静。我没多想,毕竟这才半天不到的时间,杰森有可能正忙着和他的母亲以及心碎中的布鲁斯聊天呢。
我随手关掉聊天框,慢悠悠地溜到了赛琳娜家。她不在家,但我一开门,她养的猫咪们就喵喵叫着涌了过来。
卡尼个头最大,它率先凑到我的腿边,皱着浅粉色的鼻子仔细嗅了嗅复杂的气味。
赛琳娜在桌边留了纸条,她说她晚上会回家,如果十二点之前没赶回来,就麻烦我帮着给猫添点饭。
荣升猫保姆职位的我:“……”
卡尼喵喵叫了两声。
“闭嘴,”我说,“你还没减肥成功呢,别期望我会给你加餐。”
卡尼愤怒地离开了。
在给自己煎鸡蛋吃的空隙中,我又看了一眼手机。
……杰森还是没动静。
……手机被人偷了?不至于吧?
我有点疑惑,但一只橘猫突然蹿上了台板,张嘴就要去叼锅里的鸡蛋——我连忙去拦,生怕赛琳娜回家时看见一只舌头熟了一半的胖猫。
在一顿鸡飞狗跳后,我成功抢救了鸡蛋和橘猫的舌头,鸡蛋也安安稳稳地进了我自己的肚子里。
我的手机依旧安静的像死了一样,杰森仍然没什么动静,赛琳娜也没发什么信息过来——我躺在沙发上,一边刷新界面,一边把跳到我肚子上的卡尼拽走。
我本来以为杰森可能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以至于他没时间玩手机——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赛琳娜提前回家,大笑着亲吻每一只猫咪时,我终于忍不住过快的心跳了。
【杰森?】
【你还好吗?】
没有回复,两条都是。
第34章 六英尺之下
一星期后, 布鲁斯韦恩公布了杰森的死讯。
——他的官方死因是一场在埃塞俄比亚的车间爆炸事故。
记者们向流泪的男人涌去,闪光灯和话筒反射出刺目的光晕,将整个画面都变成了耀眼的白。嗡嗡的询问声和快门声混合在一起, 从电视机里模糊不清地飘了出来。
我发了一会儿呆, 才意识到我把勺子掉到地上了。
柔软的奶油在地板上飞溅开来, 甜腻的香气渐渐在夏日的阳光中蒸腾而起,悄无声息地渗进我的皮肤里。和往常不同,猫咪们这次没有一拥而上地抢夺食物,它们反而一动不动地躺在原来的位置,看我走去厨房,又带着厨房卷纸走回来。
我在电视机的背景音中蹲下去, 一点点擦掉了正在融化的奶油。
但我的动作还是不够快, 就这么十几秒的时间, 木地板上已经晕开了浅浅的油污痕迹。
我盯着它看,感觉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那些激动或是同情的问询都在甜腻的空气中燃烧、翻滚,扭曲成了诡异的色彩。油污在太阳下映出一片明晃晃的光, 像极了一块小小的镜子。
……得用温水擦一下。
……但我有点站不起来。
倒不是伤心,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我眨眨眼,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又看了一遍聊天框。
会不会是什么奇怪的计划呢?我想, 听说夜翼小时候扮演过尸体, 并成功用这种方式揪出了某条黑色产业链……二代罗宾的‘死亡’也许和这个差不多?
……蝙蝠侠不会让他出事的。
“下午好!”赛琳娜突然推门而入, “我买了芝士蛋糕, 你要不要——”
她的声音迟疑了起来:“……莉莉?”
“我不小心把勺子掉地上了, ”我说,“在擦了, 不要催。”
赛琳娜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但你看起来——哦,哦不,天呐。”她看见了客厅电视屏幕里的画面。
这场突如其来的记者会已经走到了尾声,韦恩红着眼圈,在记者的包围下快步走向远处,黑色的衣角微微扬起,像是蝴蝶残缺的翅膀。
镜头摇晃起来,画面和声音一起变得混乱而朦胧,我站起身,平静地对赛琳娜摇了摇头。
当我擦干净地板上的油污后,我的手机震了震。
是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短信里说了杰森正式的葬礼将会在今晚举行——但这不会是一场宏大的葬礼,杰森的生母,希拉海伍德医生的朋友们无法前来,杰森的人生则太过短暂,没能体验到更多的事情。如果你想作为杰森的朋友前来——
我看了一会儿这条短信。
位置在哪?我简短地问道。
未知号码回复的很快,就像等着我发出这句话一样。
我没急着出发,相反的,我拎着买菜用的口袋出了门。哥谭今年的夏天不怎么热,但阳光却很强烈——奇怪的天气,不过这里是哥谭——我用手挡在额前,走进了路边的一家户外用品商店。
工兵铲并不难找,店员也不会多嘴问我买它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拎着口袋溜达到了广场上,冰淇淋车一如既往地停在那里,老板也一如既往地说我不用付钱——有人付过了。
……但我没什么胃口。
……我拿着冰淇淋,坐在长椅上看了一会远处的喷泉,直到艳粉色的球体开始融化,我?*? 才将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拿着气球蹦蹦跳跳的孩子们被家长领回了家,吹萨克斯的街头艺人也收拾好了硬币,于是广场重归安静,只剩喷泉起起伏伏的水声。
我戴好兜帽,向着短信发来的地址走去。
天空愈发昏暗,冰冷的风卷起我露在外面的发丝,空气似乎变得潮湿起来——也许今晚会下一场雨。
当我到达墓地时,棺材已经被埋进了六尺之下的泥土里,来参加葬礼的人早已离去,只留下了几大捧洁白的花束。
杰森和海伍德医生的墓碑隔得并不远,我先是走到属于海伍德医生的那块石头前,认真读了读上面刻着什么,然后才走到杰森的墓碑前。
上面仔细地刻着他的出生年月日和死亡日期,加加减减,刚好变成一个孤零零的十六。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了地平线后。
天空中有惊雷划过,而我在闪电映出的光辉中抽出了口袋里的工兵铲。
刚下葬的泥土很难挖,但我意外地没感觉到什么疲惫,只是一边想着要是杰森真敢玩假死我就把他头拧下来,一边慢慢地向下挖去。
我埋过很多东西——很小的时候,我傻兮兮地挖了个洞,将没咬过的苹果藏了进去。几天后,它果不其然地已经烂掉了,红润不再的表皮上满是坑洞,隐约能看见蚂蚁在里面爬来爬去。
后来我试着埋过别的东西,但要么挖得太浅,根本起不到什么掩盖的作用,要么挖得太深,结果自己都找不到了……真是久远的回忆。
我停下了动作,浅浅地喘息起来。
这片墓地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黑漆漆的,从远处看应该有点吓人。我将泥土堆到一边,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臂。
赛琳娜中途给我打过电话,我接了,听见她在电话那头问我去了哪。
“没去什么地方,”我擦了擦脸,结果把浮土都蹭到了脸上,“等等,我好像忘记喂猫了。”
“饿它们一顿也没什么关系,”赛琳娜快速地说,“尤其是卡尼,它需要减肥。”
几声震惊又不满的猫叫响了起来,大概是蹲在赛琳娜脚边的卡尼听见了对它的恶言恶语,正在表达自己的愤怒。
“那就好。”我说,“这边有点忙,先挂了。”
我拎着铲子继续掘土时还有点意外,毕竟我以为那个未知号码会阻止我这种对疑似死者的杰森不尊敬的行为,但直到我挖到一米多深时,我的手机仍旧安静得可怕。
……是不在乎,还是在忙着做别的事呢?
挖得越深,我感觉我的手就抖得越厉害,我闻到潮湿的泥土气息,绵软的花香,和一些更为微妙的气味——我不由得再次停住,给自己留出一点休息的时间。
【杰森】
我用有些不听使唤的手指打开了聊天框,可在打出两个字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风更大了,一些干燥的浮土被吹了起来,让我近乎睁不开眼。
雷声再次响起,闪电短暂地照亮了暗沉的天空,也短暂地照亮了我脚下的湿润的泥土。当我越挖越深,直到工兵铲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时,我感觉自己有些上不来气了。
在散开的泥土之间,露出了一抹光洁的深棕色。
它本来应该更光洁些,但我的工兵铲还是留下了一些细小的痕迹,就像杰森胳膊上那些琐碎的伤口一样。
我用双手握着工兵铲的把手,将头重重地抵在上面。
那抹棕色在我的眼中渐渐扭曲——它变成了可乐杯里喝到一半的汽水,变成了破旧的皮沙发,变成了轮胎上的泥土痕迹。
有水珠砸在了上面。
而我是在几分钟后才意识到哥谭开始下雨了的。
兜帽早就在掘土的时候掉了下去,于是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又顺着发丝划过我的额头,鼻梁,一路落进了潮湿的泥土里。那抹光洁的深棕色被水珠洗刷,在雷光中熠熠生辉。
而在工兵铲的反光中,我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色。
——真奇怪,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见的不是莉莉怀斯特。
毕竟她看起来和我没一点相似之处啊。
远处有灯光摇曳起来,大概是守墓人正在检查墓园里的状态。我爬出六尺深的坑洞,将挖出来的泥土重新盖回去——这可比掘土要快得多,没过多长时间,这片土壤就看不出来任何被二次挖掘的痕迹了。
那抹灯光越来越近,我懒得戴兜帽,干脆闪身躲进了附近的阴影里,向着墓园出口走去。
在这种鬼天气和时间中,墓园附近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所以当我走到出口,却发现一位鬓角花白的老人站在那里时,我还以为遇上新的精神病了。
打着伞的老人站得很直,还穿着一套利落的管家服,看上去很有那种说不出来的英国人的味道。
当我停下了脚步时,他将脸转向了我这边。
他没对一个大晚上拎着工兵铲,几缕发丝黏在脸上,明显进行过什么体力劳动的青少年说些什么,他只是用哀伤的表情看着我,眼角的皱纹间满是泥泞的水汽。
“今晚的雨很大,”老人的声音很温和,“拿一把伞走吧,孩子。”
“没必要,”我开口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厉害,“反正衣服早就湿了。”
也许是管家的老人摇了摇头,他缓步走了过来,将雨伞微微倾斜,于是雨水不再黏腻地滚过我的皮肤。
他将手中另一把未打开的伞朝我递了递。
“拿着吧。”老人垂下眼。
“……”我说,“韦恩呢?”
老人再次摇了摇头。
这就是不能说的意思了。
“杰森陶德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说,“车间爆炸事故听起来可不是很有说服力,不是吗?”
“老爷还在调查……”这位经常被杰森提起的管家,阿尔弗雷德轻柔地说,“杰森少爷的离世对我们来说,都是很大的打击。”
我用力捏紧了工兵铲。
“我还记得他是怎么对陪审团,怎么对法官发誓的。”我说,“他说他爱杰森。”
“而我向您保证,他从未背弃过他立下的誓言。”阿尔弗雷德说,“我向您保证。”
他尽可能轻地想要揽过我的肩膀,但我退后了几步,重新回到了雨幕中。
刺目的白光闪过。
“不……你不需要保证,我也不是在怪你。”我听见震耳欲聋的雷声,“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雨越下越大,我没再看阿尔弗雷德,当着他的面发射勾爪,跃进了漆黑的雨水中。
提姆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
他看了今天的新闻。杰森陶德的死是个冉冉升起的明星话题,有人疑惑于他为什么会死在埃塞俄比亚,有人认为他的死牵扯到了更多的东西,但对提姆来说,这简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耗。
……如果杰森死后,罗宾重回一米七八的身高,或者蝙蝠侠身边不再跟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影子,他就可以彻底确认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而初代罗宾是查德格雷森,二代罗宾是杰森陶德了。
……好没良心的辨认方式。
他又挪了挪屁股,有点焦虑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德雷克夫妇仍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旅游,不过他们还记得给自己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注意安全。
提姆已经很会应付自己的家长了,他故作乖巧地提起满分的试卷和全A的打分,学校最近举办的篮球比赛,和他蒸蒸日上的跆拳道训练——德雷克夫妇就喜欢听这些。
可在挂断电话后,提姆又回到了焦虑的情绪里。
他一焦虑就喜欢动脑,动着动着就容易偏离主题,跑到毫不相干的领域里去。
他想起了鼠女。
这位盗贼一开始并不起眼,从首次出场到获得正式代号用了她好几年的时间。在简单推测后,提姆觉得她不太像猫女——猫女有时候偷东西只是为了找乐子,但鼠女不是,她每次开偷都跟上班一样。
在被抓了几次,单方面地和她熟悉起来后,提姆察觉到鼠女和罗宾的关系有点诡异。
他俩当然会互殴——他见过很多次了——但他想指出的不是这点,而是更微妙的情感。
某次鼠女拎着他在高楼之间飞跃时,刚好遇见了蝙蝠侠和罗宾殴打罪犯的现场,当罗宾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俏皮话,并给了某位抢劫犯一个过肩摔时,提姆发誓自己听见了鼠女的笑声。
那不是嘲讽,或是戏谑的笑声。
所以当时的提姆惊讶地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鼠女灰色的眼睛,直到他被扔进了自家的花园里。
……也许他需要给鼠女的资料加上几行,提姆呸呸吐掉嘴里的花瓣,默默想着,他总感觉鼠女可能认识现实中的杰森陶德。
于是在杰森的死讯被公布,他没拿相机溜到东区后,他毫不意外地发现鼠女这次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拎回家。
提姆左右看了看,最后选定了一栋楼,顺着紧急通道慢慢爬了上去。
当他推开天台门时,鼠女正坐在围栏边,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随风涌动,像是黑漆漆的蛛网。
“晚上好。”提姆说。
鼠女没吭声。
提姆慢悠悠地溜到她身边,和她一起俯视着灯火通明的哥谭。雨水已经渐渐变小了,不过披着雨衣的提姆还是被打湿了裤脚,他干脆蹲在鼠女身边,用怀里的纸巾慢慢擦着泥水。
“罗宾和蝙蝠侠都不见了,”提姆说,“你觉得蝙蝠侠会去哪呢?”
“夜巡。”
提姆眨眨眼:“或者他去查案了。”
“……”鼠女转过头,“所以你今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太久没被你抓了,”提姆撑住脸,“想再体验一次高空飞行的感觉。”
鼠女:“……你知道你长高了不少吧。”
“我知道,”提姆自信一笑,“所以你拎不起来了吗?”
……他被反手敲了脑袋时放松了不少。
蝙蝠侠在又一个一星期后回到了哥谭。
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阴沉,恐怖,我在他‘工作’时远远地观察过几次,他的战斗风格变了,并很明显地变得更加……鲁莽了。
是的,鲁莽——我几乎不能把这个词和蝙蝠侠联系在一起——报纸虽然对罗宾的消失没上心,但他们同样注意到了蝙蝠侠的异常。
……而小丑也重回哥谭。
就像蝙蝠侠一样,他也产生了某种变化。
如果之前的小丑是一摊冒着泡泡的绿沼泽的话,那现在的他就变成了黑绿色的深潭,危险的蚊虫则在水洼旁的草丛里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给路过的行人来上一口。
他变得更加难缠,诡异,尤其当蝙蝠侠出现时——
“我亲爱的,你看上去真的很生气!”小丑咯咯大笑起来,“哎呀,你的助手呢?那只活泼可爱的小鸟儿呢?他去哪啦,你把他弄丢了吗?”
有一瞬间,我觉得蝙蝠侠真的想拧断他的脖子。
可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打碎了小丑的骨头,将他从五楼高的地方扔到了楼下警车的前盖上。
夜翼则在两个星期后结束了太空任务,重返地球。
这根本没让事情好起来——他差点在一个黑云密布的夜晚徒手杀了小丑,最后甚至是蝙蝠侠及时赶到,才让夜翼避开了谋杀的罪名。
我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个看不出人形的,血淋淋的东西被抬进了救护车。而在高楼之上,摘掉了多米诺面具的夜翼紧紧地捂着脸,他胸前蔚蓝色的图案已经被染红了,像一道猩红的伤口。
蝙蝠侠俯下身,漆黑的披风遮住了他,就像一个不成样的拥抱。
但夜翼最终还是没回去当罗宾,他已经成为‘夜翼’,自然做不回曾经的五彩小鸟了。
于是蝙蝠侠继续单独行动,就像罗宾从未出现过一样。
……说实话,我对他的感情有点复杂。
……他曾经是犯罪巷里的You know Who,属于伏地魔级别的不能随意聊起名字的家伙,那时候的我很害怕他,生怕某天偷东西的时候被就地正法。
后来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我还是害怕他(哪个罪犯不害怕他啊!我又不是小丑!),不过也知道了一点别的信息——有些是我观察到的,有些是猫女告诉我的。
在拼拼凑凑后,他似乎正在从一个可怖的阴影变成一个会呼吸,会说话,会进食的人类。
而人类是会犯错,失误,留下遗憾的。
——杰森的死是你的遗憾吗?
我很想这么问他,但我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蝙蝠侠解决一场又一场的麻烦,救下一个又一个伤者。
……世界不会因为某人的死亡而停转。
那片小小的广场依旧毫无变化,无论是掉漆的长椅,会喷水的喷泉,还是冰淇淋车外挂着的破音响,都和几年前的某个晴天没什么区别。
但当我随手指了一个冰淇淋时,眼皮带疤的老板却发出了意外的声音。
“哎呀,”她翻了翻抽屉,“那小孩放在这里的钱不多了,你再来几次就免不了单了哦。”
“……小孩?”
“其实也不能说是小孩了——”老板在胸前胡乱点了三下,“就是你那个朋友,躺墓地里了的那个……他每隔几个月就跑过来添一点钱,让我别告诉你,但他现在毕竟已经……”
我眨了眨眼。
“我知道。”我说。
那叠过于干净的钞票实在太显眼了,我第一次看见时也许没太反应过来,但当我发现钞票会自动补充时,究竟是谁在悄悄请我吃甜点就很明显了。
……他这么干多长时间了来着?
……好像杰森被韦恩收养了之后,冰淇淋车里那叠钞票就没消失过吧?
“我……”
我摁住有些酸胀的眼眶,想起融化的草莓冰淇淋,和微风中的鲜红色卫衣。
“……我以后不会来了,你把剩下的钱都给我吧。”
第35章 看似纯良的专业医生
阿卡姆病院里来了一位新的心医生。
这并不常见, 毕竟自从哈琳奎泽和小丑聊完天,直接从精神科医生变身犯罪分子后,阿卡姆病院里的心医生就处在一个摆件的状态——所以按来说, 心医生的队伍不会再有任何的人员变动了。
但病院院长亲自提拔的主管——为什么是主管——斯特兰奇博士有不同的意见, 作为同时拥有心学、化学、生物学学位的天才, 他坚持认为阿卡姆病院只是没遇见正确的人。
……不管怎样,斯特兰奇博士确实塞进去了新的医生。
基于这位新医生并不是哥谭人,说话也相当彬彬有礼,院长还担心过他会不会被群星闪耀的病人们吓到。可当他们在病院里走了一圈后,新医生做出的最夸张的表情只是挑了挑眉。
“感谢斯特兰奇的邀请,”新医生说, “我想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工作环境, 我很满意。”
而他的心疏导也相当有效, 与一些病症不那么重的病人聊完后,院长注意到这些本来会大喊大叫, 试图越狱,攻击病友的家伙们安静了不少。
就很神奇。
院长在和新医生的下午茶时间里问过他是怎么让病人乖乖听话的, 而这位面容英俊,吐字清晰又优雅的医生只是笑了笑, 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哦……这就是我的独家秘诀了。”汉尼拔莱克特医生用他富有魅力的声音说, “请见谅, 我无法与您分享它, 但我还是很荣幸为这座病院服务的。”
与此同时, 沉寂了很久的双面人又开始折腾这座城市了, 他又是雇佣杀手又是策划抢劫, 成功做到了在精神层面上对蝙蝠侠拳打脚踢。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在计划里加入‘双’的概念的同时还要牵制住蝙蝠侠, 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猫女则再次消失,她只在离开前说自己要去阿卡姆一趟,也许几天,几周,几个月后就会回来。
她就像一只神秘的黑猫一样,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轻轻扭了扭脖子。
我正踩在一片凌乱的钢筋上,脚下则是灰扑扑的小巷。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刚好走进这条再普通不过的巷子,一边吸着烟,一边低声交谈着。
“就在这里?你确定?”
“收到了消息……鼠女在这附近出没过,那猫女应该也在。”
“所以我们要怎么抓住她?”
“用你的枪,蠢货!”
“……我的意思是怎么才能让猫女露面,这又不是在公园里喂松鼠,猫女可不会因为我的招手而跑到我们身边。”
他们嘀嘀咕咕起了作战方案。
我皱了皱眉。
猫女把自己和鼠女粘到一起的举动的确掩护了她的踪迹,在几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默认‘鼠女’和‘猫女’几乎是绑定的身份——虽然最近鼠女单独行动的次数较多——但还是会有人下意识地在看见鼠女后去寻找猫女的影子。
我对赛琳娜这种利用行为表示解,毕竟绑定是相互的,她某种意义上也得给我兜底。
可这群人抓赛琳娜干什么?
咋?需要一个偷东西的珠宝大盗?
我又听了一会儿,发现这群人虽然潜行技术不怎么样,但从始至终没透露出什么关键词。
窃听失败,我抽出绳子,比划了一下几人之间的距离。
“——所以最好还是——”正在发言的人刚说到一半,整个人就突然被勒在颈间的绳子吊了上去。
还没等他发出痛苦的呛咳声,离他最近的同伴就被飞出来的绳子绑在了电线杆上,动弹不得。剩下的两人一个掏枪,一个试图往巷子外跑——掏枪的那个刚掏出来就被一脚踹在了头上,当场关机。
往巷子外跑的那个倒是差点成功,可惜当他刚要张口呼救时,拇指粗细的绳子就顺着嘴巴张开的弧度勒了进去,死死地卡在了嘴角,使他的头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他感觉膝弯一痛,腿控制不住地发软,整个人就这么砸在了地上。
我踩住他的肩膀:“这么害怕干什么,我又不杀人。”
听到我的声音,他突然拼命挣扎起来,我只好用力收紧绳子——他发出了痛苦的喘息声,绳子可能磨破了他的嘴角,我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了。
“安静,”我手上发力,强行让他的脑袋向后仰,“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找猫女干什么?”
男人惊恐地转动着眼珠,涎水和血液一起淌过他的下巴,染湿了他乱糟糟的胡茬。有绳子挡着,他的舌头就难免地丧失了一点灵活性,说出来的话也含含糊糊的。
“史特……然奇……”他说,“是他让我们来……”
我:“……”
史特然奇是谁。
我的沉默似乎让男人误解了什么,他呜呜地叫了两声,想要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我本能地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直接让他也进入了关机模式。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滑落了出来。
我确认他真的昏了后,才松开绳子,捡起了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手机。
有开机密码。
懒得费力破解,我扭头看向那个被绑在电线杆上的人——她正惊恐地看着那个被我勒着脖子吊起来的同伴。
“密码是什么?”我走过去,用手机光滑的屏幕拍了拍她的脸,“说不出来的话,等他被吊死——”我偏头看了一眼那个双脚离地的家伙,“下一个就是你。”
威胁很有效,她很快就给我报出了手机密码。
我把她打昏,又把已经被勒昏的那位放了下来,把这四人堆到了一起。
手机里并没有什么有用信息,我快速翻过一页页的照片,又去浏览器里看了历史记录,最后点开手机主人的社交软件——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是,这四人最近刚从阿卡姆病院里出来。
我慢慢翻着手机主人的笔记,却感觉哪里不太对。
这人出狱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在社交软件上痛骂阿卡姆,包括但不限于不够丰富的饭菜,睡觉的床,老是一闪一闪的灯,睡觉打呼噜的狱友,送饭时太过粗鲁的狱警……甚至太过光洁的地面都能被他骂两句。
这种不是人的一巴掌,女的两巴掌,男的三巴掌的人生态度相当明显,可当我快速翻看完一百多条笔记后,我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提到过那位新上任的斯特兰奇博士。
不,准确地来说,他确实提到了。
但他的态度很微妙——从只言片语来看,他甚至对那位博士很尊敬。
以及……
【那位新的心医生真是太好了!和他聊过后,我感觉笼罩在人生道路上的迷雾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他给我展现的,清晰明亮的未来。他鼓励我,支持我,尊重我——阿卡姆早就需要这种人生导师一般的存在了!】
【我从未遇见过这么专业的医生,他精准地剖析了我的恐惧,我的……我的弱点。但他又是个很会关怀人的医生,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
【他那么好,我需要他——可我已经离开阿卡姆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眉头紧皱。
这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病人在描述他的心医生,从他的文字里,一位专业,冷静,尊重自己患者的医生跃然纸上,但我总感觉……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是不是有点太信任这位医生了?
而且很多用词都让我感觉不太舒服,‘他给我展现的未来’‘他精准地剖析了我的恐惧’‘我需要他’……我越看越不对劲,甚至有点冒冷汗。
巷口突然传来了碎石掉落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向那边望去。
不知何时,巷子外已经渐渐飘起了浓雾,在灰色的波浪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随风飘荡。
……好恐怖片的发展。
我左手勾爪,右手绳子地向巷口走去,但当我迈进雾中,原本沉闷的浓雾却开始渐渐散去,露出了后方空荡荡的街道。
错觉吗?
我刚想转身,就听到身后响起的呼吸声——被赛琳娜突袭了那么多次,我现在早就练出了本能反应,转身就是一绳子!
不知何时贴过来的男人瞬间举起双手,任由自己的双腿被缠在了一起。
“抱歉,”他用轻柔的语气说,“我不是故意的,吓到你了吗?”
我警惕地后退几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他看上去在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有一张成熟英俊的脸,背挺得很直,穿着一看就相当昂贵的休闲西服,还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
这还不是结束,因为他开始自我介绍了。
“我是莱克特医生,”这位穿得仿佛是在走秀而不是在深夜的哥谭街上乱逛的男人说,“我收到了曾经几位患者的短信,他们说想和我见一面……”
他的语速很快,但完全没有紧迫感,非常自然——就跟《穿普拉达的恶魔》里的那个白发老板一样……她叫什么来着。
“然后你就在深更半夜出门了?”实在想不起来,我干脆略过了这个话题,“听起来有点诡异。”
“毕竟我曾经是他们的医生,而诡异……”他轻轻动了动眼睛,用一种不经意的眼神扫过他被绑在一起的双腿,我手中的绳索,接着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我的金属半面罩上,“当然,这听起来确实有些古怪,我能解你为什么会这么警惕。”
他说话时带有一种奇怪的语调,使得他听起来相当……权威和沉稳,能让人下意识地相信,甚至是信任他。
就连他的表情也是这样——几分平静,几分认同,还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安抚。
但我很不舒服。
这位自称莱克特的医生给人的感觉很诡异,他看似像一块精致美味的甜点,但我总感觉,当用勺子戳开那层带有香气的外皮后,里面藏着的不是什么水果碎或者奶油,而是更危险的东西——
我在心里拉响了警报,莱克特医生则缓缓地放下了手臂,拉开他昂贵柔软的羊毛大衣,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这是我的名片。”他礼貌地微笑起来,“如果你需要帮助——哦,别那么快拒绝我——我能看出你需要一点心辅导,我很高兴去帮助需要一点小小推力的病人。”
“我不是病人。”
“当然。”莱克特医生点点头,“但还请你收下——好吗?”
那股读笔记时出现的不适感再次出现了。
虽然这位医生嘴上同意我不需要心辅导,也不是病人,但他的表情,他的语气,甚至他转动眼球的方式都在传达‘你是错的’的暗示,就像他用心医生的身份认定了我是在说谎。
人在面对这样一位英俊得离谱,穿着打扮相当优雅的,自称为心医生的人的暗示时,会下意识质疑自己的想法——但我没意识到这点,我只是被从脊背处升起的危机感刺激得心跳加速。
莱克特医生再次露出了笑意,就像某种胜券在握——他缓缓解开了缠在腿上的绳子。
“你可以和我讲讲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说,“我过来时听见了打斗声,你——”
我在他靠过来时毫不犹豫地动用了麻醉喷雾。
莱克特医生显然没有准备,他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惊讶——这份惊讶也没能持续多久,几秒后,他就像那四位昏迷不醒的家伙一样倒在了地上。
“喂?”而我掏出了刚刚从他身上摸出的手机,“GCPD吗?我要报警。”
第36章 危险的红线
当警员们押走恢复了意识的四个精神病, 又将睡得安详的莱克特医生送上救护车时,站在楼顶的我听见了大型生物飞过天空的声音。
几秒后,轻柔的微风拂过我的侧脸, 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落在了我的身旁。
而我这次没有逃跑。
我只是沉默地看着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逐渐远去, 直到它们融入浓重的黑暗, 消失在视线里。
蝙蝠侠长长的,沉重的披风被一阵狂风吹起,我偏头看向他,和那双阴沉的蓝眼睛对视着。
“雨果斯特兰奇——阿卡姆病院的现任主管——正在盘算着什么,”他率先开口,“双面人私下里和他有接触, 而在这个时间点被调来的莱克特医生也很可疑。”
“所以?”我别开眼, 随便盯住了远处的可乐广告牌。
……怎么是韦恩代言的。
“猫女去了阿卡姆病院, 她暂时还没暴露,但她必须在事态恶化前离开那里。”蝙蝠侠的声音没有过去那么冰冷了, 但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快没时间了。”
“你都联系不上她, 我就更联系不上她了。”我根本没打算追问他是怎么知道赛琳娜跑到阿卡姆里的,“找错人了, 蝙蝠侠。”
空气重归安静, 一时间, 楼顶上只有狂风吹过的声音。
蝙蝠侠沉默地立在只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他似乎仍然坚不可摧, 仍然担当着这座城市的黑夜骑士——可他的确变了一点。
他似乎变得更无言, 更痛苦, 更疲惫了。
“夜翼差点把小丑杀了,”我平静地说, “这是不是代表小丑和罗宾的消失有关系?”
“……这和你无关——”
“——真的无关吗?”
几秒的沉默。
蝙蝠侠微微侧过身来,用蓝眼睛盯住了我:“这不是你们该参与进去的事。”
“你在担心什么?”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敢呛蝙蝠侠,“担心下一个死的会是夜翼,猫女,还是你试图保护的市民?罗宾的死的确给了你很大的打击,是吗?”
“……”蝙蝠侠说,“是的。”
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蝙蝠侠承认自己受了打击,这个冲击力堪比超人说他背地里实则是杀人不眨眼的路西法一样惊悚,吓得我连负面情绪都没了。
“不能让更多人死去了,”蝙蝠侠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战斗。”
——义警究竟是什么?
很多人称呼他们为‘敢于对黑暗出击的勇士’,也有很多人质疑义警的合法性——说到底,义警们没有执法权,他们殴打罪犯的行为其实完全不合法。
在这种情况下,代表着正义的那条线就变得模糊了。
很久之前,我不太解蝙蝠侠为什么不杀人,毕竟有些疯子明显死了才比较好。
但我现在其实明白了他不杀人的原因……一旦打破了这条线,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你杀了一个你觉得该死的人,那就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下下下一个——永无尽头。
而在杀人的过程中,你真的还能保持住自己的智吗?
……地狱?*? 笑话,给在哥谭出任务的格雷森警官一张许可,他可以在合法的情况下把阿卡姆里所有的病人全崩了,不仅比义警要有效率,还完全不犯法。
扯远了。
“所以,”我又问了一遍,“罗宾的消失和小丑有关吗。”
蝙蝠侠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又是一阵狂风刮过,当我拨开额前的乱发时,他已经离开了。
我说过,阿卡姆病院里的病人的学历都比较高,具体表现在每次他们整出的大活上。
但斯特兰奇博士拉着双面人一起弄出了什么能操控人的机器,还在阿卡姆的普通病患身上做了实验,把他们变成了三米多高的怪物——这一套丝滑连招还是相当震撼的。
我有点担心——说实话我觉得蝙蝠侠不用我担心——可他最近实在太暴躁了,就算我不怎么关注他,也看见过好几次他受伤的场景。
赛琳娜则依旧杳无音信,考虑到蝙蝠侠的警告,我试着给她发去了几条信息。
……没有回复。
我盯着孤零零的对话框,有些焦躁地又往猫食盆里扣了一勺猫粮。
卡尼心惊胆战地盯着被堆满的食盆,看起来在思考这是不是它的最后一餐。
我又去检查了一下水碗,把水龙头打开了一点,让细细的水流涌出来。做完这些后,我带上能带的东西,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GCPD正在高强度地巡逻,警车嗡嗡地在街道上飞驰,红光映亮了天空,甚至让那顶蝙蝠灯都没那么显眼了。
“二组,有异常情况吗?”
“没有!一切正常!”
“三组呢?”
“没遇见那些怪物,但遇上了几个小偷……已经全部抓住了。”
警方的通讯频道相当好黑,赛琳娜教过我很多次了——断断续续的对话从我耳边的通讯器里传出,让我摸清了现在的大概状况。
斯特兰奇博士杀了院长,带着他的怪物人们正式在阿卡姆病院里称王称霸,提供了物资的双面人则守在GCPD附近,扬言要在蝙蝠侠被杀的那一刻把那盏蝙蝠灯砸得稀烂。
GCPD则开启高强度巡逻模式,防止斯特兰奇突然操控着他的怪物们冲出阿卡姆,对哥谭市民造成伤害。
不过现在还算得上风平浪静……也许蝙蝠侠已经进入阿卡姆病院,所以斯特兰奇没时间扩张他的地盘了。
我顺着熟悉的路线跑去,直到病院的轮廓渐渐出现在远处,我才关掉了通讯。
……从外表来看,阿卡姆病院似乎没什么异常。门没塌,窗户没碎,我也没看见任何可疑喷溅状液体,如果不是远处正在鸣笛的警车的话,我都要以为真的无事发生了。
在确认没什么陷阱后,我跃到赛琳娜曾经带我走过的暗门旁,试探着慢慢拉开了它。
没有警报响起,很好。
我在管道里穿行,偶尔停下来,仔细听一听附近的动静。
上次来的时候,阿卡姆的气氛虽然比较紧张,但也会有狱警和警卫躲在角落里聊天,偶尔还会有病人的嚎叫,这些琐碎的声音会回荡在管道里,给我一些小小的提示。
可这次,管道里安静得可怕。
没有带着脏话的打趣,没有笑声——我只能听到沉重的,臃肿的脚步声走过走廊,还带着不似人类的粗喘。
我在一条分岔口停了下来。
【赛琳娜】
【你还在阿卡姆里吗】
【回话】
【要是打不了长句子,随便发个句号也行】
【蝙蝠侠让你撤出阿卡姆】
我捏着通讯器,慢慢发出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可赛琳娜一直没有回复。
……我不是很开心,毕竟杰森死之前也没回我信息。
……现在想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我顿了顿,选了左边的那条路。这边的通风板更多,虽然被发现的风险增加,但能让我更轻松地看到四周发生的事。
——首先,那些沉重的脚步声确实是警员们口中的‘怪物人’,它们大小不一,但每个都至少有三米高,皮肤泛着诡异恶心的红紫色。从某个怪物人走着走着不小心手指弄骨折了,而它毫无痛色的表情来看,这群家伙怕是没什么痛觉神经。
这就很麻烦了……我不擅长正面交战,更偏爱背后偷袭。这群家伙不怕疼,我偷袭的成功率怕是会下降不少。
……还是尽量避开……能不打就不打,毕竟我今天是来找赛琳娜,顺便找一下小丑在不在这里的……
……
……等一下?
我停下动作,摸了摸头。
不是错觉。
我好像的确有点脑袋发晕。
中毒了?还是别的因素导致的?
我掏出手机,却发现它不知何时自动关机了,就连通讯器屏幕左上角也显示着【无信号/被干扰中】。
“……怎么回事?”我喃喃出声,“【被干扰中】?”
脑袋又开始发晕,我立刻决定调头,毕竟命只有一条,要是我真的悄无声息地栽在了通风管道里,那就哄堂大笑了。
我略显匆忙地爬回来时的路,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爬过通风板较多的区域时,我的头晕越来越重,逐渐演变了奇怪的困意和杀意。
似乎有什么东西附在了我的角膜,我的耳旁,努力干扰着我的视线和听觉,怂恿着,鼓励着我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出的选择。
这不对,这很不对。
与此同时,警铃突然响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没能让我清醒,反而让困意加重了。我勉强拆开手边的通风板,跳出了管道。
……这么长时间,阿卡姆的管道早就被升级过了,警报一响,通风板会全部自动锁死,就连每条管道小分道的起点和终点处都会升起铁栏杆,就是防止任何可能的越狱行为。
我抢在通风板自动锁死前逃了出去——可当我落地时,那股诡异的晕眩瞬间加重了不少。
我的余光看见了明黄色的披风,闪耀的蓝宝石,猩红的围巾,但当我真的将眼睛转过去时,它们又悄悄地藏了起来。一些细碎的窃笑声响起,清脆又熟悉,像是石子撞击彼此的声音。
走廊似乎正在融化,它变得柔软,黑暗,像是温暖的怀抱。那一扇扇长得差不多的金属门变得弯弯曲曲,和我眼中的世界一起偏移,直到其中一扇突然向外打开,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走了出来。
她最初先是愣了愣,然后相当自然地向我走来——我看见她黑色的,微乱的长发,和模糊不清的面部。
走廊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身影,和微妙的古龙香水味。
窃笑声再次出现,我站立不稳,踉跄着撑住了柔软的墙壁——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毒气?不太像,我戴着面罩,就算是毒气也不会起效这么快……我看着黑发女人走到我身前,站姿优雅,背挺得很直。
“你需要帮助吗?”她的声音模糊得厉害,但语调很特殊,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有点熟悉,但我快要停转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当她问出这句话后,我们脚下的走廊彻底崩塌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她扶起,意识却在不断地在黑暗中坠落,坠落……直到我坠进了一片冰冷耀眼的夏日阳光中。
第37章 幽灵之舞
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有点困倦地拍开了它们, 在有些泛凉气的地板上滚过一圈,想要重新进入潮湿温暖的梦境里。
可那双手并没有放弃。
它们抓住我的肩膀,十分轻松地将我从地板上拽了起来。
“干什么……”我勉强睁开了眼睛, 看向蹲在我身旁的人, “……杰森?”
穿着有点褪色的红卫衣的杰森正蹲在我旁边。
阳光穿过他略长的黑色发丝, 一路从脸颊滚到苍白的脖颈,最后隐入了灰暗的阴影中。他的脸因此被模糊的柔光罩住,令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是你让我在天亮的时候叫醒你吗?”杰森的声音也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着一层涌动的水流,“怎么,反悔了?”
“……叫醒我?”
我感觉头有点晕, 身体也不是很舒服——感冒了?不应该啊, 我昨天……昨天干什么了?
我皱起眉, 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翻翻找找,但努力了半天, 除了头更晕了之外毫无效果。
但那一定是重要的事。不然我不会这么焦躁和紧张。
一直蹲在旁边的杰森看着我揉脑袋,他的脸还是很模糊, 于是我只能从他的肢体动作里看出他有点疑惑。
“你怎么了?”他说,“不是说今天上午要出门吗……你不舒服?”
“……”我说, “有一点。”
但我下意识地没告诉他我的头晕和缺失的记忆。
杰森倒是没意识到这个, 他想了想, 朝我伸出手——夏日的阳光在他的皮肤上流淌开来, 于是就连那只孩童的手都泛着一层影影绰绰的光, 连带着整个世界都闪闪发光起来。
“那我们先去广场附近走走吧, ”他说, “来。”
我皱起了眉。
……这个场景有点奇怪。
……可我一时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毕竟地板有点凉, 我也不是很想继续瘫在上面。
我抓住杰森温暖的手,他连身形都没晃一下,相当轻松地就把我拉了起来。
——什么都没发生,既没有恐怖电影里的同伴猛然变脸的桥段,也没有天灾电影里的房子骤然倒塌的桥段。杰森只是普普通通地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推开了这间小公寓的门。
屋外是浓烈到刺眼的阳光,我本能地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挡在了额前。
杰森仍然牵着我,他走在我前面一点,我只能看见他一晃一晃的发丝,和有些褪色的红卫衣……可就连这些都在强烈的光晕中渐渐模糊起来,最后,我只能看见杰森朦胧的,泛着光的身影。
他的手依旧温暖,可我却感受到了一股从皮肤里钻出的凉气。
我抖了抖,下意识地停住了。
“怎么了?”杰森似乎回过了头,“为什么不走了?”
他背后不远处就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那些路人的脸就像被晒化了的黄油一样柔软,似乎随时能被一支看不见的画笔涂抹开来——有人正打着电话,向自己的老板解释她为什么迟到,有人正抱着孩子,站在橱窗前看新上架的电子游戏,还有人匆匆走过,忙着干活。
我听见嘈杂的声音,但它们仿佛和我隔着一层厚重的水流,每当我试图弄明白这些路人到底在说什么时,重新开始走路的杰森就会轻轻地捏捏我的手,让我本能地转移了注意力。
“好久没出来了,”杰森说,“对了,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我说,“什么?”
“她最近不是把脚给崴了吗?”杰森回过头来,他的脸被一层又一层的光盖住,显得格外虚幻。
“我……”我的眉头越皱越紧,那股微妙的反胃感和不适感再次涌了上来,“不对,我——我不记得——”
杰森的手越握越紧,他似乎轻笑了几声,继续带着我向前走去。
商业街似乎走不到尽头。
我被他拉着,在绵软的人群中穿行。阳光明明依旧灿烂,可当它笼罩住了四周的高楼,而玻璃反射出的光投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令路过的自行车上的车链,某位女士耳边的钻石耳钉,甚至路灯都散出一股朦朦胧胧的光晕时——站在这片不真实的光中的我只感到了从骨头里散发出的寒意。
人群偶尔会撞到我的肩膀,我的侧腹,于是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杰森还在往前走,可我已经开始感到疲惫了。
“等、等等,”我捏了捏杰森的手,“能不能停一下?我有点不舒服。”
但他没有放慢脚步,而是一边继续向既定的方向走去,一边偏头,用虚幻的,藏在光晕中的蓝眼睛看着我。
“可我们就快到了啊,”他说,“看,莉莉,广场就在不远处了。”
我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了一片空洞的虚无。
布鲁斯摁了摁太阳穴。
双面人想让他死的愿望很明显,阿卡姆病院那边也专门发出了警告——如果蝙蝠侠再不来,斯特兰奇博士就会带着他的怪物们跑出阿卡姆,向着居民区出发。
“想想看,”在录像里,斯特兰奇博士咧开了嘴,“哪个选择比较好呢?是主动前往满是敌人的封闭空间,还是等它们全部跑出去后一个个击破呢?”
前者怕是得玩命,后者的危险系数虽然也很高,但不需要同时面对好几个敌人。
不过后者的代价嘛……没那么重要,也许是哥谭居民的性命吧。
“我给你三十分钟,”斯特兰奇博士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腕,他没戴手表,但布鲁斯敏锐地发现几根五颜六色的输液管正埋在斯特兰奇博士的胳膊里,“三十分钟,如果你还没进入阿卡姆精神病院……”
长得就很疯狂科学家的斯特兰奇博士大笑起来:“BOOM!我就会把那些实验品都放出去!”
录像只到这里,可已经赶到了阿卡姆上空的布鲁斯没急着表演高空跳伞,他看了一眼倒计时后,十分冷静地坐在战机里,又把这段录像重播了一遍。
在第十四秒时,斯特兰奇突然无意义地甩了甩头,布鲁斯摁下暂停键,将眼睛凑向屏幕。
放大,放大,再放大——启动画面优化功能——修复成功。
雨果斯特兰奇的脖颈后有一块小小的暗红色血迹。
这不是一个很容易沾到血迹的位置,更别提那块暗红色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如果斯特兰奇与某人交战,或者受伤了的话,血迹不可能只有那么一点。
……不,也许他的确是受伤了,布鲁斯想,但这个“受伤”得打个问号。
他重新摁下播放键,将录像慢放。
斯特兰奇的音调变低,语调拉长,配上慢放后的表情居然有几分好笑——如果夜翼在这里,他说不定会抽空开几个玩笑,还会扒着布鲁斯的肩膀,挤在他的脸旁和他一起看录像。
如果罗宾在这里……
布鲁斯闭了闭眼。
倒计时跳到十分钟,他睁开眼,将斯特兰奇脖颈后的血迹和胳膊里的输液管扔进文件夹里,自己则从战机上一跃而下。
“韦恩老爷,”耳麦里的阿尔弗雷德担忧地说,“阿卡姆里的信号屏蔽等级很高,等您进入病院后,也许会出现通讯失灵的情况。”
“嗯,”布鲁斯展开披风,在呼啸的风声中偏转身体,滑向预定的地点,“如果一小时后,你仍未收到我的信号——那就让夜翼启动B计划。”
老管家叹了口气:“……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老爷。”
“我即将进入信号屏蔽区,”布鲁斯说,“按计划走,阿福。”
随着他落到阿卡姆病院的楼顶,蝙蝠洞里的通讯也被切断,老管家站在键盘前,对着黑漆漆的屏幕无声叹气。
唉……总是这样,他有些担忧地想,老爷身上的伤还没好,这次怕会是一场苦战。
老管家一边担心,一边给远在布鲁德海文的夜翼和大都会的超人发去了信息。
夜翼可能在邦邦敲人,但超人倒是很快地回复了蝙蝠侠的通讯。
“阿福,”视频打开的一瞬间,没看见某位黑漆漆友人的超人向老管家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肯特先生。”阿尔弗雷德对他点了点头,“哥谭出了一点小问题。”
“我听到了,”身着居家服,手旁还摆着一杯正在冒热气的牛奶的克拉克说,“需要我现在——”
“不,不是现在。”阿尔弗雷德说,“我只是想来向您打个招呼。”
“好的,”克拉克再次点了点头,那捋卷卷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如果布鲁斯需要帮助,我可以立即出发。”
“感谢您的慷慨,”阿尔弗雷德微笑起来,“请替我向乔纳森和玛莎问好,上次的蓝莓派味道很好,迪克很喜欢。”
刚和超人唠完,夜翼的通讯就来了。这次,阿尔弗雷德将一部分B计划告诉了迪克,而迪克则被气到七窍生烟。
“他不能这样!”夜翼敲人的力度都变大了不少,“非要等他出事了才让我上场吗?我是个义警!不是幼儿园里的乖宝宝!”
“也许老爷有他的由……”阿尔弗雷德熟练地安抚着叽叽喳喳的夜翼,然后他的余光看到了监控里晃来晃去的人影,“……稍等,有客人来了。”
阿尔弗雷德认得那张脸——提摩西德雷克,住的离韦恩庄园不远,但布鲁斯从来没上门拜访过这一家。
这么晚了,这孩子跑来做什么?
前特工找出暗格里的手枪,将它别在腰间,然后去给杵在门口犹犹豫豫的提摩西开了门。
黑发蓝眼的小男孩显然被无声无息的管家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表情,焦急地拉住了管家的袖子。
“布鲁斯需要帮助!”他叫道,“阿卡姆那边有问题!”
我再次睁开眼时,场景已经从刺目的商业街变成了昏暗的房间。
身下的触感很熟悉,我翻了个身,摸到了沙发和夹缝间的……巧克力?
我什么时候会往夹缝里塞巧克力了?我一般塞的不都是零碎的道具,或者钱——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双温暖的手就覆在了我的肩膀上。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女人的声音模糊又混沌,“不冷吗?”
我有些发懵地回头——握着我肩膀的的确是个女人,可她的脸被寂静的黑夜淹没,只留长长的,略显凌乱的黑发从阴影里伸展出来,像是树木延伸的枝条。
她给我的感觉很陌生,我应该没见过她。
可当她轻柔地将手贴在我的皮肤上时,我却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紧接着,一股微妙的香水味就飘了过来。
这股突然出现的香水味让我感到了熟悉——可这份熟悉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就像我上次闻到这种味道时的场景很危险似的。
“别躺在这,”女人说,“也别闹脾气了,妈妈不让你吃巧克力不是因为你牙疼吗?妈妈后天给你买冰淇淋,好不好?”
“……”我喃喃道,“什么?”
屋外的风开始猛烈地敲打起了窗户,雨声和雷声一同降临,响彻了这个小小的客厅。女人的手逐渐上移,蜘蛛一样爬过我的皮肤,最后松松地圈住了我的脖子。
“换个地方,怎么样?”女人的声音模糊不清,“你看,杰森今天来找你玩了,他就睡在客房里呢——你去找他聊天,好不好?”
“不……等等……”我说,“你说你是我妈?”
女人好像微妙地卡顿了片刻。
“不要想那么多,”她最后跳过了这个话题,“你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吗?”
“……好在哪里?”
“你的家人在这里,”女人说,“有温暖的房间,充足的食物,这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感觉哪里不对。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想要的确实是这些东西,但现在,我对它们的兴趣减退了不少……为什么?
她说话时,一个男人从卧室里探出了半个身子。他显然还处在半梦半醒的阶段,正有点困倦地挠着头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怎么回事?”他咕囔道,“大晚上都不睡觉,都跑到客厅里干什么?背着我吃东西?”
我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了。
比起见到‘父亲’的喜悦,这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战斗反应——就好像我曾经干过很多回似的。
女人显然没料到我的动作,被推了个正着,险些没站稳,等她稳住身体时,我已经抄起了手边的台灯,紧张地看着她和面目模糊的男人。
“……嗯?”黑发女人的声音变得诡异起来,音调也变低了一些,“你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我感觉头还是很晕,陌生的记忆也在脑子里乱窜——一会儿是一家三口手牵手的虚幻画面,一会儿是空荡荡的客厅,一会儿是在游乐园里玩旋转木马的蝙蝠侠(这又是什么可怕的场景)——但本能已经让我举起了手,狠狠地砸向了面前的女人。
布鲁斯放倒了第三波怪物守卫。
它们本体的智商不高,但在斯特兰奇的操控下,这些体格壮硕的东西处起来就麻烦多了——布鲁斯在交战前会破坏掉墙上的监控,可还是会有几条漏网之鱼。
他在阿卡姆里溜达来溜达去,算是勉强搞清了斯特兰奇是怎么迅速控制住阿卡姆病院的。
杀了院长后,斯特兰奇独自一人前往了他早就建好的实验室里。在投放完带有变异基因的药品,阿卡姆里食用或吸进过药品的人变成怪物后,他再启动脑电波控制器,将这些丧失了大部分思考能力的怪物当作武器来使用。
布鲁斯放下手中的草稿纸,皱着眉沉思了几秒。
……虽然坏消息不断,但也是有好消息的。
……比如斯特兰奇的脑电波控制器并没有某位光头心灵能力者那么强。
布鲁斯在路上也遇到了几个没摄入药品,因此还保有小部分智的人,在被猛灌了蝙蝠牌神奇妙妙小药水后,短暂清醒过来的人们表示看见了好多好多的幻觉。
可在幻觉上,他们产生了分歧:有人看见了杀人不眨眼的雇佣兵,有人看见了徒手撕碎杀手鳄的蝙蝠侠,有人则看见了满地的长腿蜘蛛。
“看我做什么!”那个看见蜘蛛的红发男人难堪地叫道,“我从小就怕这个!怎么了!”
布鲁斯沉默了几秒。
倒不是因为怀疑,他只是想起了某本儿童文学里的巫师,以及什么蛇怪什么密林……该死,最近听迪克唠叨太多了。
“出口被封住了,走廊里都是敌对单位。”蝙蝠侠阴森森地说,“你们可以跳窗。”
精神病们你看我我看你,半天都没人敢动弹。
毕竟他们只是疯了,不是傻了,还是知道从这个楼层跳下去很有可能会死人的。
见这群家伙犹豫不决,布鲁斯干脆给他们扔了几条长绳,自己则转身没入了应急指示灯的绿光中。
赛琳娜的信号出现过几秒,可他已经将这层楼搜完了,刚刚是最后一个房间——但赛琳娜根本不在那里。
她移动了?布鲁斯皱起眉,还是哪里出错了?
他跳入通风管道,那些铁栏杆和锁死的入口对蝙蝠侠来说并不是难事,毕竟知识的魅力和拳脚的重量他都有。
一进入管道,布鲁斯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曾经在这里爬过。
或许不是“爬”……他脱掉手套,用指腹擦过干燥的金属表面,无论通过管道的是什么东西,它的体形都不是很大。
世界第一侦探继续向前行进,终于,在十几米后,他发现了一道新鲜的摩擦痕迹。
很尖锐的划痕。
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对比了一下——划痕有五厘米左右,不像是动物留下的爪痕或是剐蹭痕迹……这个形状和深度……勾爪?
病院里哪来的勾爪?
越狱的病人顶多能拿到菜刀和枪械一类的东西(特指普通病人),可勾爪……勾爪是不太可能在这里出现的。
是赛琳娜吗?不,她更偏好鞭子,而且就算是她,这个勾爪导致的摩擦痕迹也太低了些。
高度不同……
布鲁斯沉吟片刻。
——这是一个身高比赛琳娜矮,体型较小,体重也较轻的人留下的痕迹。
哥谭里符合这些标准的人很多,不过当“勾爪”这个东西出现后,剩下的只有零星几个选择了。
我走在深夜的哥谭街道上。
有一道脚步声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它只有几步远,我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还有布料摩擦时发出的琐碎声响,让人很不舒服。
今晚我是要做什么的来着?
我四处观望,看见了空荡荡的街道,和公寓楼之间挂着的红绿彩带。
洁白的雪花刚好飘了下来,它们拂过我的鼻尖,一路奔向灰色的大地,一个接一个,一层接一层,直到这片宁静的街道迅速铺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雪质地毯。
“我们出门有些晚了,”那道脚步声的主人说,“要赶不上聚会了。”
“聚会?”我有些恍惚。
“你睡糊涂了?”黑发女人走到我的身前,“现在回家可来不及了,你就算不愿意也得去。”
就在她说完的下一秒,我们走到了一扇公寓门前。
这扇门看起来光洁如新,还挂着一个精致的槲寄生花环,门口还堆了几个小小的假雪人——一看就是生活过得不错的家庭的房门。
女人越过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我,敲了敲门。
“来吧,”她温柔地说,“你先进。”
她明明只是碰了碰我的背,我却感觉自己几乎是被推进房子里的。热气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肉类被烤熟时散发的香气,我甚至能听到厨房那边传来的煎肉和水流声。
有人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比我高一些,黑头发,蓝眼睛,穿着鲜红色的卫衣。
“怎么来得这么慢?”他向我抱怨道,“我还以为你不想给我礼物了。”
“……礼物?”
我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比我高一些的青年怔愣片刻,有点不高兴地别过了头。
“你又忘了,”他气哼哼地说,“我就知道……你每次迟到就意味着你会忘了点什么,没想到这次连礼物都忘了。”
“莉莉!”黑发女人半是不开心半是担忧地拍拍我的头,“你怎么连圣诞礼物都会忘!”
见女人痛击我的头顶,黑头发青年反而将头转了回来,抿住了薄薄的嘴唇。
“我也没那么生气,”他眼神乱飞地说,“先进来吧。”
……所以我今晚是来参加朋友的圣诞宴会的吗?
……总感觉我本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我被妈妈气呼呼地推向客厅,黑头发青年似乎看见厨房里有什么动静,连忙跑了过去,而妈妈则趁机俯在我耳边,让我一会儿找个机会把那份丢失的礼物补上。
可我从哪补?我脱口而出,我临时给你偷一个吗?
别把“偷”挂在嘴边,妈妈很不开心地说,那是坏孩子才会干的事!
我们走进客厅,那张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它们在温暖的烛光中反射出淡淡的光晕——等等,为什么纸杯蛋糕会反光?
还没等我开口发问,黑发青年就又跑回来了,他将一块烤制好的羊肉放到桌上,也让我注意到了餐桌正中央空着的那块地方。
……那是用来放什么的?
我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凯瑟琳轻松地端着一只看起来就很沉的盘子(上面还盖了个罩子)走了过来。虽然大片的发丝已经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白色,但她看上去相当健康,呼吸顺畅而自然。
“要不然你从那个盘子里给杰森切块肉?”妈妈推推我的肩膀,“就当是礼物了,好不好?”
“……把肉当礼物?”我看看黑发青年漂亮的蓝眼睛。
倒不是不想给他礼物,主要是那个盘子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劲……尤其是里面装着的东西。
“莉莉?”黑发青年凑了过来,他似乎很担心我,“你怎么了?”
凯瑟琳在向我微笑,她应该听见了妈妈和我的对话,此时正虚虚地捏着罩子的把手上,随时准备把它揭开。
快去呀!妈妈往我手里塞进了一把小小的银餐刀,别让凯瑟琳等你!
屋里是如此温暖,我听见壁炉里的木头噼啪作响,食物散发出的热气在房顶间游荡,屋子里的三个人身边也飘着柔和的温度。
于是我走过洒满了彩带,礼物盒,和糖果的木地板,看着凯瑟琳缓缓揭开了罩子——
——里面是一只猫猫形状的黑色蛋糕。
它绿色的,圆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脖颈处猩红色的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缩成了一个圆乎乎的球状,像是被搓过的肉丸子。
我看着它,却突然感到了强烈的心慌。
“又怎么了?”妈妈有些疑惑地凑到我的身后,也看见了这个可爱的黑色蛋糕,“啊!真漂亮!”
凯瑟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对我点点头,说我可以许个愿。
许愿?
对,许愿。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的话,就在切下蛋糕的那一刻许愿吧,黑发青年懒洋洋地说,这里什么都有,不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碰了碰我的胳膊,像是一次很自然的亲近,也像是无声的催促。
凯瑟琳在看我,妈妈在看我,就连那块可爱的猫咪蛋糕也在看我。
这里很安全。
这里没有冰冷的风,也没有冻人的雨,只有温暖的炉火和我想要留住的人。
于是我举起了刀。
但不是对那块蛋糕——我翻转刀把,看向了光滑?*? 的刀面。
——在刺目的白炽灯中,我看见了赛琳娜睁大的绿眼睛,和贴在我身后的莱克特医生。
第38章 流淌而出的
幻觉渐渐褪去, 露出了真实的场景。
我面前是被绑在一个长得稀奇古怪的装置上,动弹不得的赛琳娜,背后则是用手指圈着我脖子的莱克特医生。
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所以我都说了哥谭的心医生多少都有点毛病在身上——我握紧手中的尖刀, 毫不犹豫地冲着莱克特医生的腹部捅去!
如果换作普通人, 现在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躲开。
但他的反应快得离谱!这位医生不但敏锐地瞬间察觉到我脱离了幻觉, 还在我挥刀时立刻发力,试图拧断我的脖子!
……真让你拧到了我这么多年的小偷就白当了!
咚!
剁骨声响起,莱克特医生捂着被捅穿的手背谨慎地后退几步,脸上多了一道血痕的我则马上在地上滚了两圈,拉开了距离。
现在没空管赛琳娜!只是匆匆一眼我都能看出来她被绑得有多结实,就算我拿着刀, 至少也得花个几十秒才能把绳子给砍开!
目前最重要的是莱克特医生——他会继续攻击, 还是停手?
我半跪在地上, 一边喘气,一边盯着似乎若有所思的男人。
他挨了一刀, 血液从被捅穿的手背里流出,染红了灰色的高定西装, 在布料上爬出歪歪扭扭的痕迹。但除了轻轻吸气,用手指抚摸那道伤口之外, 莱克特医生根本没什么大反应。
“非常惊人的速度。”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哥谭人都这样, ”我一动不动, 紧张地盯着他, “你来这边上班的时候没提前做调查吗?勇气可嘉。”
莱克特医生笑了笑。
血已经在他的脚边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泊, 于是他近乎优雅地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帕, 缠在了不断流血的手背上。
“我有所防备, ”莱克特医生说,“但这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哥谭真是一座有趣的城市, 不是吗?”
“别说的好像你是什么无辜人员一样,”我缓缓挪动脚尖,“刚刚的幻觉是怎么回事?”
可惜莱克特医生没有像某些自以为稳赢了的反派那样开始讲解他的计划。
他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世界仿佛寂静了一瞬间,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位医生并没有开什么静音模式——剧烈的耳鸣让我控制不住地哼哼了两声。
随着耳鸣一起到来的是幻觉,可不知道是因为已经被阴了一次,所以我有了点防备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仍然能看见莱克特医生,他面带微笑,从口袋里抽出了……抽出了一个遥控器?
脑内的警报瞬间滴滴作响,我尽可能快地随便割断了一根绑着猫女的绳索——没时间全割断了,只能希望珠宝大盗的本事比我预期中的还要大上一点——然后抽出了我自己带来的绳子。
布鲁斯发现有一块通风板被拆掉了。
拆的手法有些粗暴,还有些匆忙,那块通风板甚至都凄凄惨惨地躺在管道正下方,向每一个有眼睛的人诉说它的悲惨遭遇。
……那个潜入者遇到意外了?
布鲁斯再次打开检测仪,屏幕上剧烈波动的线条显示这里的磁场活动很频繁——这也代表着斯特兰奇的脑电波控制仪对这块区域的影响很大。
蝙蝠侠的头盔被升过级,非超能力的力量几乎不能穿透他看似普通的装甲,影响到他的思绪。
可潜入者似乎没有这种防备手段……所以她究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因此跑出了管道,还是已经被斯特兰奇控制了?
他一边思考,一边缓缓蠕动,直到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动静。
走廊里巡逻的怪物守卫们也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它们齐刷刷地抬起头,望向角落里的房间。
声音来自那里面?布鲁斯试着启动了红外线摄像头——没用,墙壁太厚了。
在他观察的间隙,怪物守卫们已经收回了视线,拖着庞大的身体继续巡逻,它们凝滞的大脑里只剩下了斯特兰奇的命令,以至于当蝙蝠侠带着一块通风管道的碎片猛地砸进它们之中时,这群家伙立刻挥动着拳头向他砸去。
可那抹黑色的影子相当灵活,他穿行在红紫色的身体之间,巧妙地引领怪物们的拳头的落点——很快的,这群家伙就被自己的同类打倒了一大半。
又过了几秒,蝙蝠侠轻而易举地脱离了包围圈,向前不久传来声音的房间跑去,而在他身后,刚想追上来的怪物们发现自己的膝盖上不知道何时被涂上了一大堆黏糊糊的东西。
有一只怪物好奇地去碰,但就在它的手指与淡绿的半固体相碰时,猛烈的爆炸瞬间吞没了它的身影。
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和火光中,蝙蝠侠猛地推开了那道门。
——一道略显潦草的黑影闪了出来。
他立刻扼住对方的喉咙,又在看见赛琳娜的脸后瞬间松了力道。猫女看起来没受太重的伤,不过从她发白的嘴唇和略显僵硬的动作来看,她至少被绑了十几个小时。
“蝙——蝙蝠侠?!”那双猫咪一样的绿眼睛里闪现出惊讶的神色,“你居然来了——”
“我需要解决斯特兰奇制造的麻烦,”布鲁斯握住赛琳娜还在颤抖的手臂,“发生什么了,猫女?”
“前情提要太长,简单总结就是我被一个心医生阴了。”赛琳娜快速活动着身体,给蝙蝠侠描述了一下那个医生的长相,“该死的,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催眠了!真是丢人!”
“然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赛琳娜的脸色变得更糟了:“还记得跟在我身边的那只小老鼠吗?”
“……她进到阿卡姆里了?”早有猜测的布鲁斯问道。
这符合通风管道里的痕迹,和一米七的猫女相比,还在长个的怀斯特要矮上不少,青少年的体重也比赛琳娜这个成年女人有差距……可如果怀斯特成功潜入,并帮了猫女一把,那为什么她没跟在自己的导师身边呢?
如果是蝙蝠侠罗宾组合的话,分开也许是为了推展计划,或是商讨过后的决定。
但怀斯特和猫女不是义警。
分开意味着风险,这是这对盗贼会尽可能避开的选择。更别提怀斯特进来时可能只抱着救导师的心态,怎么可能有时间学蝙蝠侠列出计划ABCDEFG?
那么怀斯特的消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是,她还和绑我的那个医生打起来了。”赛琳娜左右转头,似乎在找一条能快速离开的通道,“他俩应该掉进向下的暗道里了——放开我!我很急!”她用力捶了一下蝙蝠侠的胸甲。
被锤的布鲁斯:“……”
“你的状态不好,”他说,“斯特兰奇接下来应该还会做出更危险的事,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赛琳娜的绿眼睛里仿佛燃起了火苗,好在布鲁斯悬崖勒马,硬是把剩下的半句话给憋出来了。
“我去找她。”蝙蝠侠用自己鼻尖处的护甲轻轻碰了碰赛琳娜的侧脸,“我会找到她的。”
那团愤怒的火焰熄灭了。
猫女的眉头松开,扭头和蝙蝠侠的蓝眼睛对视,淡淡的疲惫从她的身上漫开,于是蝙蝠侠靠得更近了些,直到他们的呼吸交融——
——赛琳娜一巴掌打在了那个黑乎乎的头盔上!
“快去救人!”她叫道,“有时间再亲!”
又挨了一下的布鲁斯:“……我知道了。”
我甩了甩脑袋。
这条密道的出现显然也不在莱克特医生的预料中——至少他在一脚踩空,被我扑进黑漆漆的洞口中时,那个一闪而过的惊讶表情不是假的。
可惜我俩并没有像建造密道的那人期待的那样,一步步地从砌好的楼梯上走到底部……至少我是硬生生滚下来的。
我眼前直冒金星,感觉世界天旋地转,一时间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好在从不远处那个瘫得很安详的身影来看,莱克特医生的状态和我差不多。
……等一下,刀呢?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那把锋利异常的刀不翼而飞。
这就很吓人了,毕竟我说不准它到底是在我和莱克特医生表演Rolling girl的时候飞出去的,还是在终于停下来时才掉出去的——前者还好,但后者就麻烦了,万一这把刀掉到了莱克特医生手边……
那个灰扑扑的身影仍然毫无动静,似乎在暗示我可以上前查看,找找那把刀是不是在他身旁。
但我没有。
爬不起来的我在地上缓缓滚动,逐渐滚得离莱克特医生越来越远。
谢谢,姿势不重要,命是最重要的。
滚到安全距离后,我抬眼看了一圈这个房间——其实算不上“房间”,更像个废弃的停车场,满是灰尘和扔得满地的建筑材料。
……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阿卡姆吗?
耳鸣还在我的脑袋里回荡,我忍住难受,摸了摸身下躺着的地面。
轻微的震动感传来,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附近走动,一些细碎的砖粉和灰尘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漏出,把我呛了个正着。
与此同时,我眼睁睁看着莱克特医生动了动,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诶不是,等等。真就心医生人均战神吗。
他明显也摔得有些发晕,但在瞥见动弹不得的我时,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立刻找回了焦距。他握紧尖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我。
……我运气是真的不好,那把刀确实掉到了这男人的手边。
……不会真在这里完蛋了吧。
我还是站不起来,但这不代表我会乖乖等死——我干脆利落地继续开滚!
场面一时间十分诡异,提着刀的莱克特医生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追,我在地上疯狂滚滚滚,把刀一换,这简直跟抽陀螺没什么区别。
“……”莱克特医生疑似被气笑了,“你可真有活力。”
我没力气回话,只能继续忍着头疼在地上又爬又滚,将求生欲三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不过哪怕失去了听力,我还是感觉到那股微妙的震动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直觉报警,我猛然停住了动作,任由莱克特医生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我能看见尖刀的反光,和上面沾着的暗红血迹。
“跑不动了?”医生轻柔地问。
我没他,危机感越来越重,我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现细细的裂纹已经无声地蔓延开来,像是蜘蛛的巢穴。
就在他举起刀的那一瞬间,不堪重负的天花板骤然崩塌,砖石,钢筋和一些别的东西以一股惊人的气势坠了下来。我看见有着红紫色皮肤的怪物们挣扎着,嚎叫着摔成一团,它们的行为造成了二次崩塌。
危险的碎石四处飞溅,其中还夹杂着更为致命的东西,莱克特医生果断放弃杀我,转身去找掩体。
可我完全没放下心来。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一根闪烁着寒光的钢管朝我飞来——
——然后它重重扎进了我的胸膛。
第39章 白雾之中
我受过伤。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 毕竟犯罪巷的孩子多少都受过点伤。幸运的可能只是摔破过皮,身上有几块淤青,不太幸运的可能被刀割过, 或者摔断过骨头, 至于最不幸运的那部分……他们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我自认为我经常在“幸运”和“不太幸运”之间反复横跳, 自从我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后,我甚至可以把自己归类到近乎不存在的“特别幸运”的那部分。
所以当那根钢管扎进我的胸膛时,我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摁进了水里——比起疼痛,更先到来的是窒息感。
“咳、咳咳——”
我眼前发黑,费了半天劲才吸进一口气。远处摔成一团的怪物们还在你来我往地挣扎,而见势不妙的莱克特医生最后看了一眼我, 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去寻找出口了。
血渐渐渗了出来, 将我胸前的衣服浸的湿漉漉的。
我又缓了一会儿,才勉强动了动, 试探着看向了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好消息,钢管不是特别长, 且没有一击毙命,坏消息, 疼得根本动不了。
实际上, 我现在连呼吸都困难, 喉咙里也全是血腥味。
好在远处那群红紫色皮肤的怪物没注意到我, 它们被废弃的建筑材料缠住了, 又被同伴胡乱挥舞的手臂打得昏头转向。地面被这群沉甸甸的家伙震得直抖, 天花板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 让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我在尽量减小动作幅度的同时摸出了口袋里的通讯器,想试着联系赛琳娜——可惜屏幕上显示的依旧是无信号。
坏了, 不会真要寄在这里了吧。
指尖开始发冷,我用力捏了捏它们,看见血色正在一点点地褪去。
……而在下一秒,头顶的天花板和不堪重负的承重柱在巨响中坍塌了。
当布鲁斯把怪物人们揍得找不着北,解出了一大堆公式并找到了斯特兰奇博士时,他短暂地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斯特兰奇站在一个长得很像鸡蛋的机器前,他的脖颈,手臂,腹部都连着数都数不过来的金属细线,这些细线的尽头连接在了圆形的机器上,一闪一闪的,宛如人类的脉搏。这位博士的面色也苍白得惊人,仿佛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似的。
“蝙蝠侠,”他的声音直接在布鲁斯的脑袋里响起了,“你来得比我预计中的要慢一点。”
布鲁斯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的头盔。
没有裂痕,也没黏着什么不应该在这里的东西——那就是技术问题了。
……打完这场,他得回去蝙蝠洞里把头盔升级一下了。
……有时候布鲁斯会觉得这和斗兽场没什么区别,他拿出了盾和矛,对面的野兽拿出了手枪,于是他又从身后掏出了机关枪,结果野兽又掏出来一个火箭炮——
……韦恩科技总是在突飞猛进的原因就是这个。
“看来这个机器还是有点用的,至少它影响到你了。”斯特兰奇拍拍手,“那就开始表演吧!”
随着他的拍手声,布鲁斯感觉眼前似乎荡开了一道水波——可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变化,他的耳边也并未出现什么幻听或是耳鸣。
而斯特兰奇博士已经消失了。
是密道?布鲁斯皱皱眉,还是我已经被脑电波仪影响到了?
他一开始还不能确定,直到几十个断了脖子,拖着血淋淋的四肢的,穿着罗宾服的杰森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布鲁斯才确认自己确实出了幻觉。
蝙蝠侠应该做的是立刻出拳,或是使用道具来确认它们究竟是虚假的幻影,还是被幻觉伪装过的敌人。
可布鲁斯僵住了。
“布鲁斯!”一个多米诺面具碎了半边的杰森跳到他面前,碎裂的蓝眼睛里满是喜悦,“你终于来看我了!”
他的神色与刚当上罗宾时的杰森并无差别——也许正因为是幻觉,才能做到一比一还原——罗宾看向蝙蝠侠的眼神中带着点点兴奋和向往,声音里更是带着一股小孩才会有的活跃。
在这个罗宾说话时,血液和一些别的液体从他的眼眶里淌了出来,逐渐染湿了毫无血色的脸颊。见到这个场景,其他的罗宾也凑了过来,他们每一个受的伤都不同,每一个的神色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你为什么没来?”一个肩膀被打碎的杰森问道,“你为什么没能救我?你到底去哪了?”
“我……”
“小丑杀了我!而你什么都没做!”布鲁斯感觉自己被重重地推了一下,险些失去平衡,“我尽力护住我妈妈了,可你连她都没能救下来!”他身后断了脖子的杰森又推了布鲁斯一把,“为什么!”
“嘿!别这样!布鲁斯也不想的!”双腿不自然的歪扭着的杰森叫道,“对吧?布鲁斯?”
蝙蝠侠咬紧牙关,冲着其中一个猛地挥出一拳——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击中了什么坚硬的物体,可与此同时,幻觉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布鲁斯?!”幻觉的声音里满是不解和疼痛,“好疼!我的手——”
其他的幻觉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有的在抱怨布鲁斯夜巡时太凶,有的从喉咙里挤出对小丑的控诉,有的则紧紧地抓着蝙蝠侠的战甲和披风,质问他为什么让罗宾孤零零地躺在六尺之下。
血腥味和火药味被他们蹭到了蝙蝠侠冰冷的披风上。
这些嘈杂的,熟悉的,尖锐的句子滑进布鲁斯的耳朵,又被他艰难地呼出口腔。
不行,布鲁斯艰难地想,他必须清醒过来——他不能拖下去了!
烟雾弹在摆满了精密仪器的房间里炸开,灰白色瞬间弥漫开来,而布鲁斯则向着记忆中的圆形机器的位置跑去。
那些血淋淋的幻觉也紧跟了上来,他们的声音逐渐变低,拉长,像是被慢放的老旧磁带——布鲁斯尽力忽略它们,向某个方向甩出了一记蝙蝠镖。
爆炸声响起,罗宾们的身影闪烁起来,在痛苦的惨叫声中,布鲁斯敏锐地捕捉到了斯特兰奇的痛呼。
只要让那台机器停止运行——!
布鲁斯重重砸向了记忆中的位置,罗宾们的幻觉立刻追上了他的动作。那些哭泣,哀求和怨恨渐渐扭曲了,变成了混乱又尖锐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心脏。
“布鲁斯!”浑身是血的罗宾说,“救救我!求你了!”
咔哒。
“哇哦,这可比我的手提电脑要好用多了——对不起潘尼沃斯先生——”提姆将注意力放回蝙蝠电脑上,“但蝙蝠侠、或者布鲁斯真的有危险——”
他摁下几个键,屏幕上立刻弹出阿卡姆病院的结构图和正在波动的数据,而将这位小邻居带到了蝙蝠洞里的阿尔弗雷德眯起了眼,去看那些快速闪过的字母和数字。
作为前特工和蝙蝠侠的助手,老管家没过多久就面色凝重地皱起了眉。
“你得去帮他!”提姆焦急地带着椅子转了半圈,“蝙蝠侠需要一个助手——对了!夜翼!夜翼可以从布鲁德海文赶过来!”
但刚说完,他就摇了摇头:“不行,来不及……以小时为单位的车程还是太远了。”
“而在蝙蝠侠的计划中,夜翼并不该在此时出场。”阿尔弗雷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有别的任务……”
“布鲁斯会死的!”提姆又带着椅子转了一圈半,“他需要——他需要一个助手,蝙蝠侠需要罗宾!”
这个聪明的孩子胡乱揉着头发,将不安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阿尔弗雷德将目光投向了他。
当小德雷克跑上门,并张口就爆了蝙蝠侠和夜翼甚至还有二代罗宾的马甲时,这个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只是单纯地发现了身处阿卡姆里的蝙蝠侠没能发现的问题,然后将它告诉了能最快联系上黑夜骑士的人。
……有点跳脱,但是个好孩子。
阿尔弗雷德沉默地看着黑发蓝眼的男孩在蝙蝠电脑前摇摇晃晃。
老管家想起小小的,会拉着他的手闹着要吃布朗尼的布鲁斯,在韦恩庄园客厅的吊灯上蹦来蹦去的迪克,和大半夜跑到厨房偷吃牛排却惨遭当场逮捕的杰森……这么想想,这个家里的黑发蓝眼的含量还真是有点超标。
唔……
“如果你真的想帮他的话,”阿尔弗雷德慢慢地说,“那就请跟我来吧。”
“我们要拿出什么秘密武器吗?”提姆问道,“我知道韦恩科技很神奇,蝙蝠侠的装备也通常来自那里——”
阿尔弗雷德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我睁开了眼。
胸口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温暖的热流正轻柔地围着皮肤打转。
我有点发懵地转动脑袋,发现自己正站在白茫茫的雾中。雾气温和地飘过我的身边,像超人曾经带我飞上天空时触碰过的云海——不过这次没有水珠和闪烁着银光的星星。
然后我试探着踏出了一步。
……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连本应出现的脚步声都没有。
……所以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怎样?
继续站着也不是什么办法,我随便挑了个方向,开始在白雾间穿行。这些雾气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只在蹭过我的胸口时带走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
终于,在走了几分钟后,我看见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了一抹鲜亮的色彩。而比起熟悉的颜色,更先来到我身边的其实是老旧过时的爵士乐,和质量不好的音响播放歌曲时会发出的沙沙声。
我听见喷泉起伏的声音,孩子们的打闹声,以及硬币被扔进零钱罐里的声音。
在模糊的白色中,它们传出了很远很远,又似乎碰撞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缘——于是朦胧的回音飘了回来,若有若无地飘荡在雾浪的尾巴上。
这些声音离我很近,可当我望去,却只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看见了一张有些掉漆的木头长椅。
一只红气球正虚虚地绑在长椅中央的扶手上,这里没有风,雾气也卷不走它,更撼动不了它脆弱的身体,于是这只鲜红的气球就更加显眼了。
我并没感到疲惫,倒不如说走几分钟就累可当不了盗贼——但在看见这张长椅时,我还是在短暂的犹豫后坐了过去。
背后冰淇淋车的位置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削刨冰声,爵士乐已经换了一首,音响时灵时不灵,于是沙沙的音乐声也断断续续的。
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我的手里就多了一只草莓冰淇淋。
包裹着球体的蛋筒苍白又坚硬,内里柔软的冰淇淋则是诡异的艳红色,仿佛某人的血肉,正挣扎着想要爬进我苍白的手心。
又过了几分钟,雾中出现了另一抹明艳的色彩。
我本能地直起了身。
可那道身影反而越走越近,他轻巧地穿越了模糊的大雾,带着明黄色的披风来到了我的身边。
“咦?”穿着罗宾服和多米诺面具的杰森说,“莉莉?!”
……这是幻觉吗?
……还是我濒死时做的一场梦?
“你怎么在这里?”罗宾似乎相当惊讶,“不对,这里是哪?”
他一边说,一边倒是很放松地坐在了长椅的另一头。
我偏头去看他。
那只半透明的红色气球挡住了他的脸,于是他柔软的脸颊,微乱的黑色发丝和鲜艳明亮的制服都被罩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血色,像是被淋了一层果酱的奶油芝士蛋糕。
他看起来和死前并无区别,我甚至觉得这个“罗宾”比现实中的杰森陶德还要小一点……
杰森伸出戴着绿色手套的胳膊,懒洋洋地去捞椅子旁的白雾。当他终于将身体探出去了一些,离开了红色气球的范围时,我看见了他红润的脸颊和嘴角的微笑。
……还有他半通明的身体。
我们坐在朦胧的雾气中,那只红气球偶尔会撞到我的肩膀,像是在无声地抱怨曾经的我将它留在了这里,没有将它带回我的住处。
冰淇淋在爵士乐里已经渐渐融化了,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又渐渐爬进了朦胧的雾中。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
“怎么了?”杰森也跟着探头探脑,“你听见什么了吗?”
我确实在沙沙的音乐声中捕捉到了什么诡异的动静。有点像大量的重物同时落地,还伴随着金属断裂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危险。
淡淡的痛意从温暖的胸膛中溢出,我皱起眉,摸了摸正在幻痛的地方。
“你要走了吗?”半透明的杰森拽着那只红气球飞了过来,“我来给你带路吧,相信我的直觉!”
“……可我要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害我呢?”我喃喃道,“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罗宾。”
“死?”
“嗯,所有人都在猜测你的身份。”我说,“猜你究竟是谁。”
罗宾的后背抖了抖。
“……罗宾就是罗宾!”杰森严肃地说,“就像罗宾的身份只能是罗宾一样!”
“那听起来你干的不是很好啊,”就像之前那样,我随便挑了个方向,开始向那边走去,“蝙蝠侠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带着罗宾去参加黑//帮派对了,他现在都是单人执行任务——听着还挺孤单的。”
音乐声逐渐远去,但那只红气球仍被杰森握在手里,偶尔会撞到我的肩膀。
我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讲蝙蝠侠的变化:“他越来越焦躁了,我上次跟在他后面看了不到一个小时,他都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给自己的下巴和骨头添上一点生活的难度——”
“——听起来他得赶快打起警惕心!”杰森半是不安半是嘲笑地说,“真没想到蝙蝠侠会这么……呃……疏忽!”他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讲一些有的没的话,多数集中在了管他管得很严的蝙蝠侠身上,还有那些可怕的训练。
他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碎碎念起蝙蝠侠的坏话,如果抛开他半透明的身体来看,场面甚至算得上温馨。
但我不是这样想的。
面前的雾气渐渐变少了,可我完全没注意到这点。
“……那你呢?”我问道。
杰森愣了一下:“什么?”
“你死之前在想什么?”我看向他。
他的脸又被气球遮住了,隔着朦胧的红色和多米诺面具,我突然发现不是“罗宾”变小了……只是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而杰森的时间已经停滞了。
他不会再长高,也不会在某个冬天拎着一个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怪道具的大袋子去堆雪人,更不会任由艳粉色的冰淇淋化的满手都是了。
“你的疏忽,你的大意,你的不听指令——”我感觉太阳穴都在一抽一抽的疼,“我告诉过你,不要那么傲慢,夜巡和义警不是游戏——我相信蝙蝠侠也这么警告过你——而你完全没在听!”
雾气似乎停止了翻滚,于是我那尖锐到我自己都没认出的声音回荡在白茫茫的空间里,像是女妖的尖叫。
“我说过很多次很多次——和你打斗的时候,和你意外遇见的时候,和你在窗台上看月亮的时候——我说过你得再小心些!”我感觉视线逐渐模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下巴滑进了衣领里,“鼠女是我,莉莉怀斯特也是我!你为什么没能看出来呢?!”
雾气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又冰冷的阳光,我被刺得睁不开眼,只能捂着越来越痛的胸口低头喘息。
耳鸣和头疼再次出现,我几乎听不清自己说的话了。
“我不明白……”我说,“你怎么就……就那么躺在了棺木里?我以为韦恩至少能把你养到成年,就像格雷森一样……可你为什么……”
有什么带着腥味的液体从我的喉咙里涌了上来。
阳光越来越刺眼,我感觉自己的手指正在逐渐变得冰冷,早已融化的冰淇淋坠落在地,骨白色的蛋筒和肉红色的冰淇淋溅了一地。
砖块的碎裂声越来越近,我也隐隐约约听见了谁在叫我的名字。
“杰森?”我问道,“你在叫我吗?”
——可当我回过头时,身后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苍白。
那抹明黄色的披风已经不在这里了。
“……杰森?”
世界一片寂静,无人回应我颤抖的询问。
几秒后,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愈发清晰,于是无色的世界逐渐崩塌,分解,坠落。
我再次睁开了眼。
“莉……莉莉……”头顶的深色砖石被推开,一抹温柔的暖光穿过灰尘,投在了我的眼皮上,“怀斯……怀斯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眼熟的绿色长手套扣开了剩余的阻碍。
那些压在我身上,压在我的长发上的建筑碎片骨碌碌地滚到了远处,而站在层层叠叠的建筑废墟上,朝我伸出手的身影是如此模糊,以至于我下意识地反握住了那只熟悉的绿手套。
“……”我用气声问道,“——?”
这是又一场幻觉吗?
可疼痛的胸膛,空气中灰尘的味道,和小石块砸在身边的声音都是如此真实,如此清晰——我因此微微睁大了眼,想弄清楚他的身份。
……如果有那么一点可能,那么一点希望——
那抹明黄色跳进了裂缝之?*? 间,蹲在了我身边。
而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怀斯特,”戴着多米诺面具,穿着罗宾制服的提摩西说,“你刚刚说什么?”
他微长的黑发虚虚地搭在面具旁,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我突然笑出声的行为可能确实吓到了他,至少这个喜欢跟踪蝙蝠侠和罗宾的小孩被蜿蜒的血迹吓得一抖,然后才手忙脚乱地掏出了一堆应急处药品和绷带。
……可我已经没心情去看他慌乱的神色了。
无论是阳光,垂在我手边的明黄披风,还是鼻腔里的血腥味都在离我远去。
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旋涡逐渐吞没了它们,我的身体虽然仍躺在硌人的砖头上,但灵魂似乎在逐渐沉没,沉没,最后淹进了一片漆黑的静谧之中。
第40章 你谁
当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女郎走进这家灯火通明的酒吧时, 她柔和的面部线条与飘逸的金发瞬间吸引到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踩着粗跟高跟鞋,一边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一边走向了调酒台。
现在这个时间段, 去舞池里跳舞的比喝酒的要多得多, 调酒师自然就闲了下来, 有人偷偷跑出去抽烟,有人溜进了舞池,于是吧台后只剩下了一位低着头,默默擦玻璃杯的黑发调酒师。
她长得并不起眼,梳着规矩的低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一杯马天尼, ”女郎了一下短裙, 施施然地坐在了吧台凳上, “不要橄榄,我要柠檬皮。”
见这位金发美女坐定, 那几道围着她打转的目光立刻找到了机会,其中一人动作最快, 匆匆上前,坐在了女郎身旁的凳子上。
“和她一样。”来搭讪的男人对沉默的调酒师说。
调酒师抬眼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金发女郎。
男人没有注意到调酒师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 开展了自己的攻势。
“一个人来的?”他扫过女郎胸前的起伏, “你看起来有些没精神……喝完酒后, 你想不想和我去跳舞?”
女郎笑得更好看了:“哦……你真贴心, 我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呢——我今天解剖了三具巨人观的尸体, 确实相当折磨人。”
“……”男人噎住了,“什么?”
“巨人观的尸体, ”金发女郎拨弄了一下发丝,“想听点细节吗?”
三分钟后,男人捂着嘴踉踉跄跄地跑了,只留笑眯眯的金发女郎,和吧台后沉默倒酒的调酒师。
“现在的好男人可真难找,不是吗?”女郎摸了摸自己腿上的黑色丝袜,“唉,白天要对着尸体叹气,晚上要对着酒杯叹气——诶呀,你做了两杯酒,都是给我的吗?”
调酒师面色微妙地看着她。
“罗宾,”我摘下黑框眼镜,对扭头检查口红的女郎说,“你可以别演了吗。”
提摩西现任罗宾女装中来碰头的德雷克拨了拨他的金色假发。
——从阿卡姆病院终于被炸成了废墟,前来救蝙蝠侠的提姆把半死不活的我从建筑碎片里捞出来,斯特兰奇博士当场身亡而莱克特医生被关进了重建后的阿卡姆里,已经过去了三年。
在一通你来我往的群魔乱舞后,蝙蝠侠带着夜翼和他一开始并不承认的罗宾满世界抓人,花花公子韦恩则十分慷慨地给阿卡姆的重建计划拨了款,确保每一个病人都能感受到牢狱的温暖。
而义警之间的纷纷扰扰与我无关。
毕竟当年的我躺了一个星期才醒——事后得知,我居然还算得上是恢复得比较好的类型。
“真神奇,你居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我的主治医生站在病床前,兴致盎然地推了推眼镜,“要知道普通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多半撑不到医院就死了,能撑到的至少也得昏迷半个月才能睁眼……而且你完全没出现任何感染,或者后遗症的症状。”
我说不了话,只能用桌边的纸笔和医生沟通。
【我什么时候能走】
“得再看看,你现在还不能乱动呢。”主治医生上下打量着我,“按常说还得再过一个月,不过你的恢复速度比平常人快上不少……你真不是什么超能力者?”
【……】我面露无语,【不是】
主治医生咂咂嘴:“那你的生命力可真强悍。”
赛琳娜则没受什么大伤,除了轻微骨裂的右臂和几道擦伤,她甚至算得上完好无损——我住院时,胳膊打着绷带的她经常进我的病房溜达,有一次还把卡尼带进来了。
那只毛蓬蓬的白猫先是围着赛琳娜转了一圈,又围着我的病床转了一圈。就在我以为它要跳上来时,这只猫垂下了耳朵,蔫吧吧地缩在了病房的角落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不是我和赛琳娜,是它呢。
但住院期间,来拜访的不止有猫女——至少当提摩西拎着礼物盒推门而入时,我差点把手里的益智玩具扣到他的脸上。
“等等,”已经勉强能发出气音的我说,“你来干什么的?”
“来看看病人的身体状态,防止猫女把蝙蝠侠给活撕了。”提摩西目光诚恳,“不过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因为解不开玩具所以干脆用盗贼手法把它拆了的我:“……所以你都知道了,对吧。”
“这个嘛,”提摩西眨眨眼,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当然了,鼠女。”
……这小屁孩。
讨人厌的跟踪狂小孩倒是应聘三代罗宾成功了,听说蝙蝠侠一开始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还经常把他叫成杰森,简直跟什么青春胃痛替身文学的小说似的。
提姆也没气馁,毕竟他偷听到了布鲁斯和迪克在书房里的对话。
“——你不能这么对他,”黄金男孩压低声音,“这对提姆不公平,布鲁斯。他是个好孩子。”
“不,”布鲁斯说,“罗宾不能再出现了。”
“你得相信他——”
“……然后再让一个孩子死去?不,迪克,我们不能再有一个杰森了。”
短暂的寂静。
脚步声,椅子的吱嘎声——迪克似乎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布鲁斯。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可布鲁斯,你需要助手,需要罗宾……而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抓着你的披风荡秋千的孩子了。”
布鲁斯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我会考虑的。”
气氛似乎变得温情了不少,至少迪克的轻笑,和他重新轻快起来的脚步声印证了这一点。
而蝙蝠侠总有办法打破这份脆弱的温情。
“但实际上,”他说,“你昨天才抓着我的披风学狮子王里的——”
“哦!快闭嘴,布鲁斯!”
迪克开始大声地控诉蝙蝠侠无情拽走披风而险些让夜翼高空坠亡的心碎现场(我感觉你把我的信任当成了早餐饼干旁的果酱!——迪克叫道),而趴在门口偷听的提姆也适时地选择离开,还不忘给陪着他偷听的老管家一个大拇指。
深藏功与名的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
总之,提摩西德雷克确实是当上了罗宾。
我对此持观望态度,好在韦恩庄园里一直挺热闹的,因为韦恩又收养了一个很不好惹的亚洲姑娘。
和穿着夜巡制服的她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感受到了她的危险性。
漆黑的,小小的身影沉默地蹲在阴影里,厚实的头套挡住了任何能观察到她表情的方法(终于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蝙蝠义警了),胸前的黄色蝙蝠图案相当抢眼。
就在这场首次见面中,我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与正常义警的不同之处。
夜翼和罗宾出手时会注意不击打到致命部位,而这个姑娘——她的视线会先扫过那些致命部位,在绷紧肌肉,即将出击时,她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连忙将视线转向非致命部位。
……韦恩是捡了个前杀手回家吗?
……真可怕。
不过罗宾换任也对我的生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提姆有时候的作风很“蝙蝠侠”,比起上一任罗宾,现任罗宾明显更喜欢在暧昧的灰色区域游走,用一些弯弯绕绕但不会引起注意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也就意味着,他对某些罪犯的态度更微妙些。
……比如面对鼠女时。
“——你能不能别来了?”我在离出院只有三天时终于忍不住了,“你来的次数已经比赛琳娜都要多了,现在那些护士在问我你是不是我亲弟弟。”
“只是想关心关心你,”提姆摸摸下巴,“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就走。”
“那种东西你其实已经有了吧?”我虚弱地说,“能别装了吗,你是罗宾,而你的导师是蝙蝠侠。”
提姆啃了一口他自己带来的巧克力。
“确实已经有了,”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过还是想问问你,毕竟没有事前预警的话,突然收到陌生来电会有点吓人吧?”
我:“……”
这小屁孩!!!
……总之,在出院后,我时不时地会被罗宾抓去打工。
比如现在。
我把装着可乐的酒杯推到提姆面前,又在他的注视中喝了一口那杯本应属于他的马天尼。
“你还没到十八,”我恶劣地冲他举了举杯,“所以我建议你还是看我喝,小朋友。”
提姆撇了撇嘴,他将酒杯拖过去,把藏在杯底的硬盘塞进了袖子里。
今天的目标没什么难度,简简单单偷东西而已。我连酒保的衣服都懒得换,直接穿着这一身进了老板办公室,丝滑打开保险箱后拿着硬盘走人了。
“对了,”提姆打了个响指,“最近注意点,有很多毒//贩不知道为什么横尸街头了。”
“又出了个连环杀人犯?”我对着酒杯看了看,确认自己脸上的伪装还在。
“最好只是连环杀人犯。”提姆咬了咬可乐里的柠檬片,“犯人的手法干净利落到过头了,也追踪不到什么线索……你今天身体不舒服?”
“有一点,但除了血腥味之外没什么影响。”我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先走了。”
最近明显熬夜熬多了的提姆懒洋洋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又变回了一个高强度上班后来酒吧喝点饮料的金发美女法医,独自坐在吧台前喝闷可乐。
我一边向酒吧里的厕所走,一边解开了领带。
我毕竟不是漫画里的某位高礼帽白披风怪盗,做不到一秒换衣——再加上我今天有些提不起劲,想偷个懒——“鼠女”的工作服被我提前藏在了某个十分隐蔽的卫生间里。
卫生问题还好,这家酒吧里虽然有瘾君子,但酒吧老板明令禁止在店内开吸,卫生间每隔一小时就会有清洁工进去打扫检查,防止抓不到某些勇于挑战老板的漏网之鱼。
至于隐蔽程度……通向这个卫生间的走廊又长又暗,没有客人和员工喜欢往那边走。
应该很安全。
当我将黑色的酒保制服外套搭在臂弯里,离那条走廊越来越近时,我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
……这浓郁程度堪比生化武器的消毒水和我身上的血腥味交缠在了一起,我被刺激的直打喷嚏,只好捏着鼻子继续往昏暗的长廊里走。
最近哥谭的异样和提姆的警告在我的脑袋里回荡,让我下意识地减少了对环境的注意,也没能在面前的门板猛然打开时及时作出反应——
——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家伙探出了半边身子。
这不应该啊?!我被一把薅进卫生间里时震惊地想,我完全没感到任何威胁,一向灵敏的直觉也没报警——为什么?!
但震惊归震惊,该有的回击还是得有的,我单腿勾住他的手臂,借着旋转的力度直接把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里拽了出来。
这人显然也经验丰富,他立刻松手,防止手臂被自救成功的我弄脱臼。
……反应很快,下盘扎实,有点难打。
这里毕竟是哥谭,一周能出一个新超能力精神病的地方,我根本没什么尴尬的情绪,找了个空隙就往门外跑。
正面交战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出于身体原因,我今天的状态也比较飘忽——但这不意味着我就变得好抓了。
除了那堆宛如超人类的义警和超人本人,从三年前到现在,没有一个和我打初见战的家伙能薅住选择开逃的我。
……但这个浑身是血的家伙不同。
……他不是跑过来的,也不是跳过来的,而是扑过来的!
简直像一头被加上了速度和力量buff的冬眠前夕的棕熊一样!这合吗?!
我吓了一跳,连忙迈开脚步,想躲开他的手臂——
——然后我突然脚底一滑。?
不是?什么玩意?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体面已经不重要了,我把外套往这人头上一甩,自己则借着摔倒的力道猛地往洗手台的方向滚了两圈。
……而这滚的两圈也终于让我看清,导致我脚滑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了。
那是一汪尚未干涸的血泊。
而瓷砖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迹,仿佛有人在这里开了一瓶超大的汽水饮料,不过里面喷出的不是蔓越莓汁,却是腥甜的血液罢了。
在余光里,我还看见了卫生间靠里的角落里正堆着层层叠叠的尸体,细细的红色水流从他们仍在痉挛的身下淌出,染红了整片地面。我甚至认出了几张脸,他们都是卖毒//品卖得比较凶的家伙。
……身体状态特殊,这几天闻血腥味闻得有点麻,不然我在走到卫生间的门前时应该能发现不对劲的。
“等一下!”我举起双手,“别杀我!我只是路过的!”
气势汹汹走过来的血人停顿了片刻。
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往上,我趁着他思考的间隙一边观察他,一边将手缓缓挪向了腰侧,壮的感觉能徒手开人类的头盖骨,手里的锯子上黏着来源不明的肉沫和骨头碎渣……他用这把锯子锯人了?
具体的武器数量不明,目前能看见的只有手中的锯子,和大腿上绑着的双枪。
枪被改装过,可以连续开火,只要不怕打到自己或者枪管爆炸,它就是遭遇战里的战神武器。
……真烦人,偏偏今天这套酒保服比较贴身,我带不了太多道具。
……还好我的推测是对的,这个往脑袋上扣红色塑料桶的人怕是在挑着毒//贩杀。
他大步大步地走到看似吓傻了的我的面前,我看见他的大腿肌肉绷紧又放松——然后他弯下腰来,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
不知道美瞳移位了没有,我有点紧张地想,刚刚在湿乎乎的地上滚了两圈,伪装用的妆容会不会花了?
“你是这家酒吧里的员工?”塑料桶男问道,“一个路过的普通员工,会这么能打?”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轻轻攥住了我的衣领。
酒保服的领带被我提前解掉,几颗扣子又在翻滚的过程中开了,于是他沾满了血液的皮手套无可避免地蹭过了我的皮肤。
黏腻,刺人,还带着血液和火药的气味。
“平时有在健身,”我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再加上反应比较快而已。”
“……是吗?”
他提着我衣领的手突然发力,我强压下反击的本能,尽可能平静地被他提了起来——果然过一米八了该死的我双脚离地了——摁在了洗手台旁的等身镜上。
镜面上也全是半凝固的血液,冰冷的刺痛感扎进了我的后背,让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那我劝你不要耍一些小心思——”这杀人的精神病将一条相当结实的大腿挤进我的腿间,防止我滑下去,“不要想着呼救,弄出什么能引起别人注意的大动静,或者通过“员工”才会知道的密道试图逃跑——”
他越贴越近,直到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时的腹部起伏时,这人抽出了枪,抵在了我的胸口上。
……他抵之前还犹豫了一下,我猜他看见我胸前的伤疤了。
好在枪管没有我预想中的那么凉,哪怕直接和皮肤接触,也没有我身后的镜子冻人。
“——听懂了吗?”他低声问道。
我动了动眼睛,快速地扫过厕所隔间里堆着的人头,和我们头顶的通风管道。
从人头数量来看,这人怕是在这里锯了大半天了,但他的反应和身手都仍然在线,加上这个仿佛能活撕小孩的身材……我觉得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前,我还是别试图去拿管道里的装备比较好。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我说,“真的有必要贴这么近吗?”
塑料桶男沉默了几秒,就像经由我提醒,他才发现我俩的上半身都快贴一起了似的。
他连忙匆匆地放开我,把腿收回去的动作里甚至透露出了几丝尴尬。
“抱歉,”他说,“不是故意的。”
……意思是你平时经常这么干,以至于出现肌肉记忆了是吗。
……红塑料桶到处抓人贴脸,我怎么会幻视这么恐怖的场景。
大概是又被吓又被往凉得要死的东西上摁,我的腹部开始抽痛——倒不是很疼,但非常烦人。
“我得继续干活,而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在我慢慢顺着镜子往下滑时,这男的又开口了,“第一,成为其中的一员,第二,被我打晕。选吧。”
“就没有选项三吗?”我说,“比如让我待在原地不动之类的?”
“有道,”塑料桶男很平静,“但我又不是要给你拍照,所以,驳回。”
卫生间里的灯突然闪了闪。
“是吗?”我笑了笑,“那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东西——罗宾!”
灯光应声而灭!
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我先是试图用腿对着他的脖子来一记绞杀——毕竟那个头盔没有护住脖颈部位——又在真的绞上去时改变了主意,变成了借着他的肩膀来了个二段跳,从头顶的通风管道里随手扯出几个道具后就果断往门口冲。
烟雾弹炸开,让本就不怎么清晰的卫生间雪上加霜,我跑出门时听见了身后的破空声——我连忙弯腰,避开了一把飞出来的匕首。
“你的信号停在厕所里的时间有点久了,”我刚拨出电话,提姆就在那头秒接,“所以我——”
“知道!我知道!”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好在那个红塑料桶没有追出来,“有个戴红色头盔的男的在卫生间里锯人头,死者起码得有二十名!”
提姆立刻认真了起来,我听见他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还有别的信息吗?”
“一米八,很能打,身材感觉能和蝙蝠侠掰手腕。”我跑进消防通道,开始往楼上爬,“死者里有我单方面认识的人,那是几个贩//毒的,至于死的其他人我也有点印象——大概都是毒//品集团里的小领导。”
“收到。”提姆十分干脆,他应该有怀疑对象了,“需要我帮忙吗?”
“来天台上带我走,”我检查了一下自己拿到了什么,发现手里只有一条两米长的绳子和零碎的小道具,“我没能把勾爪带出来,光靠绳子可做不到快速撤离。”
“嘟嘟嘟,”现任罗宾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动静,“义警已收到请求,正在向预计位置出发——”
我挂断电话,继续往上爬楼梯。
在临近天台时,我跑出紧急通道,看了一眼电梯的层数。有三台都在向下运行,而只有一台是正在上升的。
……追这么快,你那堆人头不要了吗?!
……我一边骂一边把美瞳摘掉,脸则随便用吸饱了的血的袖子擦了擦。
我没用防水化妆品,那些五颜六色的粉末用湿乎乎的布料一擦就掉了。与此同时,电梯正在和我以同样的速度上升——感谢因为懒惰所以一直没换掉那个超级慢的老式电梯的老板。
提姆也很靠谱,当那个头顶红塑料桶的男的推开天台门时,极限卡点赶到的我刚好握住了他的手。
“罗宾牌航班准时到达,”罗宾说,“不用谢。”
我在跟着提姆跳楼前回头确认了一下我们和头盔男的距离——有点近,如果他现在冲过来,并掏出根绳子或者勾爪的话,提姆说不定就要带着我坠机了。
……可奇怪的是,那男的却突然僵住了。
……半秒后,他的胸膛突然用力地起伏了一下!
……隔了这么远,我都听见了他的抽气声!
“什么?!”他听起来有点震撼,有点迷茫,还有点不解,“开什么玩笑?!!”
但罗宾已经拉着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