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偏爱
落玉峰下。
萧玉衍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呼吸下意识放轻。
此刻,他与她的距离,不过数米。
那里是……百年前的她。
在规则中,过去的权重, 远远高于现在与未来。
改变了过去中一个微小的事件, 就有可能对现在与未来产生巨大的影响。
世界, 需要限制这种未知影响的存在。
想要回溯过去, 即使对掌控规则与万物的天道, 也依旧有着不可预计的消耗。
萧玉衍的指尖, 血色稍退, 带上了一丝苍白。
可他终究是掌握此方天地的天道。
即使力量有所削弱,也依旧足够在所有人面前隐匿自己的存在。
可……
听着仿佛已经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他最终也没有动作, 周身连一丝天道之力都未曾凝聚。
这里并无他人。
若是她将他当成百年前的‘他’……
萧玉衍心跳如鼓:
他可以全程安静, 他可以努力伪装的全无破绽, 他也可以在她意识到不对的前一刻……抽身离去。
他只想见一见她。
不远处,结界消散。
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看起来灵动活泼的身影蓦然显现。
萧玉衍感受着许晚辞的目光,虽然面色看起来依旧平静淡漠, 可周身的气息,却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周围的微风都被吞没, 只剩下一片清冷的死寂。
他状似平静地看着前方的景色, 手臂自然垂落, 可是指尖却都带着一丝紧绷,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从始至终, 从未曾动作,更不曾, 看来人一眼。
许晚辞看着前方身影,只是怔愣了一瞬,就回过了神。
她移开视线,眼中虽然依旧警惕,却比方才放松了些许:
人无法梦到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
想必她今日能梦到清衍仙尊,也是因为她在魔界之中,见过那块儿有仙尊身影的留影石。
若不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可能只是一片看不清面容的虚影。
只是即使有八成的概率确定这是她的梦境,从来喜欢做好万全准备的她,第一反应依旧是离开。
无论是梦境还是真实,清衍仙尊的存在,都太不可控。
想到这里,许晚辞微微垂眸,就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
萧玉衍听到了她转身的声响,终于侧头看向她。
他下意识升起一道结界,想要让她留下来。
反应过来的那一瞬,他忽然想起:
她最不喜欢被控制。
本来凝聚着天道之力,能隔绝一切的结界倏地弱了下来,变成了一层轻飘飘的薄雾。
他看向她的背影,目光落寞:
是她,发现什么了么?
所以才会在见到他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许晚辞根本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她看着周围升起的结界,眼中带着一丝犹疑:
她怎么觉得,这个结界……这么弱呢?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练气一层的灵气,试探性地戳了戳身前的结界。
浅白的结界之上,霎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窟窿。
许晚辞又戳一下,又是一个窟窿。
她眨巴眨巴眼睛:
所以……这是一个练气一层就能突破的结界?
她再也没有留手,想直接用灵气将身前的结界撕开。
只是在她灵气接触到结界的那一刻,先前只有薄薄一层的结界,仿佛加厚了几分。
这一次,结界需要练气二层的灵气,才能撕开。
许晚辞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并未惊慌,而是继续用出了练气二层的灵气。
果然,结界再次加固,需要更高一层的灵气,才能撕开。
而她如今身体的修为,只有练气三层,若是结界再变,她就只能留在这里,无法离开。
可这一次,随着她的动作,结界应声而碎。
前方,太清宗的景象蓦然映入她的眼帘,只要她想,走一步,便能脱离落玉峰。
可她却定定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向前。
萧玉衍在看到她本可以离去却最终选择留下的身影,身上如冰雪消融,周围的青杉树也终于开始随风而动。
他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的背影,不想错过百年前的她分毫。
看着她在夜色中随风扬起的长发,看着她沉醉于思绪时忘了收回灵气的右手,目光逐渐放柔,带上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许晚辞并没有察觉身后的视线,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方才撕开结界的手:
是因为……她潜意识不想离开这里么?
所以才会有这个结界的存在。
不是她凭空怀疑,而是这种即使她想要留下,却依旧为自己留出后路,任由自己选择的做法,实在与真实的她太过相似。
想到这里,许晚辞指尖微动:
原来她对清衍仙尊的好奇,比她想象的,可能还要多上几分。
要离开么?
她脚步定在原地,心中却已经有了决定:
若是她的执念更甚至欲望,与清衍仙尊有关,那一时的躲避,并不会让她解脱,只会愈发挣扎。
哪怕是梦,她也可以面对自己的一切,掌控自己的一切。
况且……
经过方才对结界的试探,她发现,她好像对这个梦境,有着一定的控制能力。
虽然还不确定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只要可控,那她还有什么离开的理由呢?
许晚辞指尖点了点身上的衣裙,抬起头时,眼中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懵懂:
按照梦境中的设定,她如今是一个被外门弟子排挤的小可怜,修为才练气三层,连太清宗宗主都未曾见过,又怎么可能知晓清衍仙尊的身份?
她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那满身月华的身影,俯身行了一礼,目光是陌生的敬重:
“弟子不知尊者在此休息,贸然前来打扰,还望尊者恕罪。”
她行礼时还没来得及弯腰,就感受到一阵灵气托起了她。
接着,是一声带着疑惑的轻问:
“你……不认识我么?”
许晚辞从不知晓,原来声音也可以用惊艳二字来形容。
如同冬日中的一抹清雪,不带寒气,只让人觉得不染纤尘,想要沉醉其中。
她低着头,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身体瞬间便做出了应有的反应。
她后退一步,声音愈发敬重:
“是弟子孤陋寡闻,还望尊者恕罪。”
萧玉衍听着她的回答,心跳蓦然快了几分。
他忽然意识到,此时,她与曾经的‘他’,还未曾相识。
所以,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遇。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吓到身前人一般:
“你有何错?”
“是我闲来无事,于峰内闲逛。”
萧玉衍隐住了后面的话:
有错,自然也只能是他的错。
许晚辞即使已经做足了准备,可是听到萧玉衍放柔些许的声音,眼中依旧有一瞬间的怔愣。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不是她的梦境,先前她只有八成的概率,如今已经提到了九成。
她听过无数人口中的清衍仙尊:强大、淡漠、危险……
如今的仙尊,更像是她口中以谎言编织的那个身影。
不。
或许比她的谎言,更多了几分温柔与亲和。
想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原来她也能想象出如此好听的声音啊。
或许因为在梦境之中,许晚辞比往常大胆了几分,也更显露出了几分本性。
她抬起头,眼中虽然依旧有尊敬,但更多了几分好奇。
她看着不远处的身影,回忆了一下梦境中她的任务,试探性地问道:
“不知尊者可知晓落莲露在何处?”
“弟子前来此处,是为宗门任务,收集落玉峰下的落莲露。”
萧玉衍对上她的目光,指尖天道之力不受控制一般,散落而去,周围的青杉树的枝叶都繁茂了几分。
听到她的话后,他抬起手,整座灵峰之上,所有落莲之上的灵露,都凝聚在他的掌心。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步一步走到了许晚辞的身前,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身上:
“这些够么?”
他的右手指节分明,修长如玉,手上的每一寸,仿佛都几近完美,更让人侧目的,是它的强大,这天下的灵气,只是这一只手,好像便能完全掌控。
手掌之上,是一息间便被提炼了千万次的落莲露,晶莹剔透,灵气四溢。
即使许晚辞现实中见过许多天材地宝,可这一滴经过万千淬炼的落莲露也足够珍贵。
在梦境中,她无需隐藏自己对灵宝的喜爱。
她没有多关注身前身影,而是双眼亮晶晶地把这一滴灵露接了过来,放在了原身带着的玉瓶中。
她仔细地看着手中玉瓶,用灵气试探了一番其中的灵气,一脸真挚道:“多谢尊者。”
萧玉衍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有个角落,软了下来。
原来百年前的她……这样灵动活泼。
想起在渡劫之地中发生的一切,他垂眸敛住了所有的情绪。
夜色中,他声音温柔: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许晚辞握着玉瓶的动作一僵:
这一瞬,她恍然觉得,无论她想要什么,身前人都会为她寻来。
在梦中,在这一瞬,她忽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偏爱。
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她付出什么,只是因为她想要而已。
她并未抬起头,只是心中有些无奈的想道:
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么?
她的怔愣永远都只有一瞬。
回过神来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冷静地思索:
这是一个试探的机会。
如今她依旧不能完全确定这是梦。
万一这里并非梦境,而是其他,那她的作为,就必须要慎重,她不能提出太过功利或是超出现在预计的愿望。
她也要做好被困在这里的准备。
若是她无法离开,那她所求,一定要足够隐蔽,让其他人无法察觉。
若是梦,那也没有什么关系,总归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不会错过什?? 么。
想到这里,她低着头,小声道:
“尊者,我听闻只有有天赋的弟子,才会在练气修为,便有神识的存在。”
“我可以……”
她还未曾说完,就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回答:
“可以。”
就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的回答都只会有一个。
许晚辞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她的呼吸不自觉的停滞了下来。
让她震撼的,不仅仅是他那清贵无双的外貌,而是他的那一双眼睛。
这是一双容纳着万物流转的眼睛,一呼一吸间,仿若能看到万物的生长与消亡。
可是这一刻,这双眼眸中,只有她的身影。
她,在万物之前。
许晚辞看着他抬起手,指尖抵在她的眉心,一股不带任何侵略性的暖流缓缓涌入。
随着暖流的涌入,她逐渐感受到了识海的存在。
神识,已成。
第72章 我想见一见尊者笑起来的样子
许晚辞感受着已经逐渐成型的识海, 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玉瓶。
她来修仙界已久,自然也清楚一些常识:
除了那些天赋极佳,生来便有识海的修士,其他修士想要修得识海, 无一不需要经历艰难的磨砺。
天赋越低, 开辟识海的过程, 便越艰辛, 也越痛苦。
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天赋, 很差, 或许终其一生能达到的最高修为, 也不过筑基。
可是方才在身前人的动作下,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反倒有一种被天材地宝滋养的温暖。
她看着身前人放下抵在她眉间的右手, 指尖不受控制的动了一下, 也终于回过了神:
如今她终于可以确定, 这就是她的梦境。
一个映射着她内心想法,甚至能完成她一些心愿的梦境。
而且……
她抬起头,目光一点点上移, 最终落入了那双胜过万千月色的眼眸之中。
她几乎下意识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虽然无法控制梦境中的场景,但她好像可以在梦境中,得到这个人所有的偏爱。
甚至好像能够……控制他。
就如同她的谎言一般。
或许是因为她如今的修为太低;或许因为这是她的梦境, 她比以往少了几分警惕;又或许她被身前人的美色干扰了几分思绪。
向来能感知他人情绪的她, 并没有察觉到萧玉衍深藏于眼底的紧张, 也没有听到在两人对视那一瞬间,他混乱至极的心跳。
许晚辞意识到自己再次失神后, 隐住了自己心中所有的情绪,小心地后退了一步, 拉开了和身前人的距离。
她需要让自己,保持冷静,即使是在梦中。
看着她的动作,萧玉衍失控的心跳声倏地放缓。
他右手轻抬,仿佛是想挽留什么,最终却又克制的放下。
他刚苏醒,还未学会如何与人相处,更不知晓该如何让一个人留下。
他只能如同方才一般,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与毫不掩饰的偏爱: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许晚辞闻言,面色微怔,心中却涌起一个无奈的念头:
梦中,她对自己,还真好啊。
她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拒绝:
总归只是一个梦,就算得到了修仙界至宝,在醒来后,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
还不如在梦中,让自己开心一下。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松与笑意。
她信任而期待地看着身前人:
“尊者,我听闻六品的化雨昙,是很美的蓝色。”
“我可以……”
她谎言中,出现过许多化雨昙,可是她却从未见过落玉峰中,那片真正的化雨昙花田,也从未见过,化雨昙中的清衍仙尊。
既然是能达成所愿的梦,那就让她见一见吧。
哪怕只是一株化雨昙也好。
她还未曾说完,就见到一道浅蓝的灵光环绕了两人周围。
月色之下,灵光所及之处,一株一株的化雨昙发芽,生长,最终开花,形成了一片蓝色的花海。
本来只有一现的昙花,此刻却被灵气留住,静静地开在月色之下。
许晚辞看着目光尽头处依旧存在的蓝色花田,微微垂眸,轻声道:
“很美。”
听着她的回答,萧玉衍仿佛怕她离开一般,垂眸认真地看着她:
“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他只能这般,近乎笨拙地想要留住她。
许晚辞闻言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思绪,抬起头无奈地看着他:
就算是梦,这个人对她也太……百依百顺了吧?
怎么看起来好像偏爱到,已经没有了底线。
这时,她心中对清衍仙尊这个人的陌生之感,不自觉的褪去了几分。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虽然面色认真,声音却带上了几分随意:
“我听闻玉霜糕很好吃,可我从未尝过。”
看着她灵动活泼的动作,萧玉衍的目光放柔,眼中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存在,只剩下了她一人。
他一挥手,万千灵气凝结而成的玉霜糕,就出现在了她的手边。
许晚辞接过糕点,咬了一小口。
尝到味道后,她眼睛一亮。
入口即化,带着灵气的糕点,不仅好吃,还立竿见影地提高了她的修为。
这可比她曾经在清竹峰上吃到的玉霜糕好吃也有用多了。
萧玉衍看着她吃得脸颊微鼓的模样,心跳一声声响在耳畔:
一个会因为一株花,一盘糕点开心的许晚辞。
一个没有经历那百年苦痛,灵动可爱的许晚辞。
萧玉衍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的心动,与悲伤。
心中那颗发芽的种子,仿佛得到了什么的滋养一般,一点点长大,已经有了一片嫩叶。
他手中的灵气,轻柔地擦去了她唇角的糕点碎屑,声音纵容:
“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么?”
只要她一直说,他便能一直给。
若是能一直这般,没有尽头,就好了。
许晚辞心中的想法,有一瞬间,与他重合。
要是能一直这样……
只是她在意识到这个想法时,心中蓦然冷静下来。
她压住心中所有的情绪,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身前的人:
“我想……”
看着萧玉衍眼中仿佛没有边际一般的纵容,她第一次,有了在梦中放纵一次的想法:
“见一见尊者笑起来的样子。”
萧玉衍眼中闪过一丝怔愣。
他看着许晚辞眼中认真而期待的神情,微微垂眸,手指因为紧张,指尖都泛起了白意。
“我……”
他笑起来……并不好看。
许晚辞以为这是萧玉衍无声的拒绝。
可她并没有生气,心中反而放松了些许:
即使是梦,也应该有超出她预计的地方。
这样,才让她更加放心这是梦境。
想到这里,许晚辞唇角扬起一个真切的笑意,她笑盈盈地看着身前人:
“既然尊者不想笑,那我笑给尊者看便是。”
这一刻,萧玉衍清晰的感受到心中一个角落,蓦然沦陷。
那一粒种子,又生出了另一个嫩芽,随风而动。
他看着许晚辞,唇角扬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眼中的清冷与淡漠逐渐消融,化作了一片蔚蓝之海,沉寂而温柔。
这一瞬间,随着这个轻笑,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许晚辞怔怔地看着他,眼中再也没有了其他存在。
她握紧双手,一声声的心跳,在诉说着她的……心动。
萧玉衍感受到她灼热了些许的视线,有些不适应一般侧过了头,他轻声继续道:
“你想要的,只有这些么?”
“你可以……”
更贪心一些的。
修为、至宝、地位……所有的一切,他都能给她。
“多谢尊者。”许晚辞低着头,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只剩下了敬重,“只是弟子尚有任务需要完成。”
“就不在此打扰尊者清修了。”
对于她而言,真实的世界才是最重要的,她永远不会沉溺在虚假之中,无论虚假的世界,有多诱人。
哪怕在那个真实的世界,她会鲜血淋漓,会伤痕累累,她也绝不后悔。
听到她的话,萧玉衍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放平,他眼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无措。
他不知晓为何她会选择离开。
是因为……他笑得不好看么?
他唇角再也没有了一丝笑意。
没有人看到,他身边的天道之力留恋地围着许晚辞,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够把她留在身边。
天道之力一点点从她的腰间收紧,可是看着她眼中的坚决,萧玉衍回过神来一般,天道之力缓缓退去,只是在离去时,下意识勾住了她的手指。
他的挽留,从来都不会真正阻碍她的脚步。
他永远,都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离去。
许晚辞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并未抬头,行了一礼后,无声退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萧玉衍站在原地,蓝色的化雨昙花田中,他周身满是落寞。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已经泛白的衣裙,勾着她手指的那一丝天道之力轻柔地覆在了她的身上:
规则的限制之下,在过去,他能做的并不多。
他只能,让她在外门的生活,过得顺遂一些。
许晚辞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萧玉衍面色已经带上了几分透明。
改变过去对他的影响在他身上一点点显现。
一滴血从他指尖滴落,落在了一株化雨昙之上。
萧玉衍的身影逐渐透明,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在他消失的那一刻,周围的花海也随之消散,只有他鲜血浸染的那一株化雨昙,迎风而立。
或许再过不久,这里就会迎来一片真正的,化雨昙花田。
*
许晚辞睁开双眼,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缓缓呼出一口气。
确认周围的安全后,她无声地闭上双眼,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警告他人不要记住梦境,更不要控制梦境。
她自诩足够理智,可在醒来后,竟也有一瞬间想要沉沦的想法。
丹田之中,无论许晚辞沉睡还是清醒,那一个带着仙息的光团都一直在滋养着她的经脉,昼夜未息。
即使她未曾修炼,修为也在不断提高。
此时,她距离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遥,触手可得。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晚辞睁开双眼,向门口看去。
谢听白一身青衣,看到她醒来后,他神情放松了些许:
“晚辞,你醒了。”
许晚辞坐起身:“七长老。”
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她皱眉问道:“宗主与其他几位长老还好么,可有受伤?”
那时,她隐约见到了他们狼狈的模样。
言朔是在渡劫之地外,也做了什么手脚么?
谢听白走到床边,把手中的丹药递了过去:
“宗主伤势最重,不过如今已经恢复了八成,接下来休养几日便可。”
“其他长老的伤势也已经恢复。”
说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有晚辞一直未曾醒来。”
听到其他人无事后,许晚辞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
想起她昏迷时的梦境,她心中一动:
她不确定,梦中的场景,会不会影响自己昏睡时的身体。
她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茫然:
“可是我并未察觉自己有什么不适。”
“难道是昏睡时,发生什么我不不知道的事情了么?”
谢听白轻轻摇头:“你的身体并无大碍。”
“只是你体内灵气太多,一时无法吸收,所以才会陷入沉睡。”
“毕竟那里的灵气太过厚重,也太过霸道。”
若她与仙尊无关,怕是身体早已经被灵气撑爆。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
他们赶到之时,渡劫之地已然轰塌。
许晚辞在昏迷之前,应该也有所察觉。
想到她为了渡劫之地,明知危险也偏要赴约的决绝,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担忧。
许晚辞看了他一眼,侧头透过半开的房门,看向小院中的景色。
她轻声道:
“那里,并没有他的神魂。”
听到她的话,谢听白一怔。
明明他最擅长劝慰他人,可此刻,他却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梦中的经历,许晚辞的表情看起来不似之前的死寂与伤怀,而变成了一种真实的温柔。
一种过尽千帆,历经苦痛之后却依旧如同往昔的温柔。
她看着门外的风景,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没关系的。”
“如果真的找不到他的神魂,也没有关系。”
“他的神魂,已经融入了万物,这世间,每一阵风,每一片落叶,每一朵花开,都是他。”
说到这里,她收回视线,声音坚定:
“更何况,我还活着不是么?”
“我还有很久的时间,去寻找。”
她无奈道:“一生太过漫长,总要找些事情做吧。”
就在这时,一片幻颜树的落叶随着清风从门口处飘了进来,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第73章 他,甘心卑劣;他,不想放手
混沌之中。
千万道带着天道之气的虚无汇聚在一起, 一个浅蓝色的虚影逐渐显现。
即使这里是最接近天道本源的地方,萧玉衍的面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
改变了过去的走向,纵然他身为天道,也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更何况, 此界并非完好无缺。
所以千年来才未有人飞升, 所以百年前, 需要世上最强者以身祭天。
所以, 萧玉衍才能在无相神石祈愿之下, 以天道的身份苏醒, 然后摆脱规则的束缚, 一步步拥有人的情感。
萧玉衍本就代表着不完全的天道,所受限制会更大。
在回到百年后的这一刻,他指尖乃至手腕, 都有一瞬间的透明, 身上的天道之力仿若受到什么限制一般, 多了几分黯淡的缥缈。
天道之力向来恒定,此消彼长。
有削弱,便会有增长, 只是不知增在何方。
萧玉衍也察觉到了虚无之中的变化,可他神情依旧冰冷淡漠。
周围的一切,无论爆发还是湮灭, 都不会让他心中产生任何波动。
他的目光, 只有落在许晚辞身上时, 才多了几分霜雪初融的暖意。
他垂眸看着百年后的她,目光是比之前还要固执的专注。
他看着她再次盛满了温柔与忧伤的双眸, 手指微微蜷缩。
方才的见面,于他只是一念, 于她却隔着一个百年。
一个漫长而难熬的百年。
直到看着她再次睡去,萧玉衍才终于移开了视线。
曾经,他从来不会在意灵力的增衰,也不会在意虚无之中的那些亘古存在的天道之力。
可如今,他有了一个想要护住的人。
萧玉衍看着下界的目光依旧温柔,可身上的气息却是完全与之相反的冰冷与强横。
一瞬间,虚无之中所有的天道之力被牢牢锁住,一点点被拖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微微垂眸,天道之力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身体,淬炼成了一条条修士才会拥有的经脉。
这种重塑经脉的疼痛感,足以令世界上所有的修士都失去神志,可萧玉衍的面色,依旧同先前一般淡漠,清寒的双眸中,连一丝波动都未曾存在。
淬炼而成的经脉中,只属于他的灵气缓缓流转。
萧玉衍在拥有人的情感之后,也终于开始拥有常人一般的身体。
他静立在原地,天际之中,混沌臣服。
*
修仙界中根本没有秘密。
许晚辞在渡劫之地受伤一事,早已在各大宗门世家之中传开。
除却幸灾乐祸,更加坚信楚青川是气运之子的白家,其他所有的宗门世家全都动了起来。
有宗门准备了能够修复伤势的天材地宝,有宗门炼制了许多防御法器,还有世家备上了无数灵石——
就算讨好不了许晚辞,能讨好太清宗也是极好的。
毕竟,太清宗宗主宁孟澜,是他们见到许晚辞的第一道门槛。
能从他手下见到许晚辞的人,屈指可数。
即便见她一面难如登天,也从未有人放弃。
不仅是因为那遥不可及的因果,更是因为与许晚辞交好,能够得到的利益。
江家的那两个小辈,江泽成功突破渡劫,更是得到了举世罕见的齐云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突破渡劫后期,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大能。
江家少主江秋宁也所得甚多,本就不错的天赋如今在墨霜圣兰的作用下,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天灵根,未来不可限量。
前些时日更是得到了能够延缓渡劫尊者寿数的命寿花,帮助江家巩固了第一世家的位置。
至于佛子,千佛寺那边已经放出风声,佛子即日便要重渡渡劫雷劫。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能不让他们眼热。
比起他们曾经也帮助了不少,但却从始至终都一毛不拔的楚青川,许晚辞简直是个福星。
就算他们送出去的礼得不到任何回馈,他们也心甘情愿。
太清宗中。
宁孟澜看着桌上玲琅满目的储物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伤势才刚好,就被各大峰主拉出来处理这些灵宝。
他何尝不知道送礼之人的想法,只是许晚辞想来喜静,连他都隔几天才敢去探望一次,更何况这些和太清宗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修士们。
只是他也不能任由这种灵宝,平白占据许晚辞的因果。
更何况,太清宗也要脸面,自然不能只进不出。
想到这里,宁孟澜又叹了一口气:
这些回礼,就已经够他忙上小半个月了。
虽然他已经拦住了绝大部分修士,只是有一些,终究要许晚辞自己定夺。
比如前来道谢的佛子,比如从静寂之海带回一粒万年海珠的江泽,又比如从堕魔之地带着屠灵果安然归来的季妄。
天际的尽头,虚无之中的混沌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拼尽全力终于让自己稍稍远离了萧玉衍的周围。
萧玉衍与下界之中的许晚辞相对而坐,暗玉桌上的一切,也与下界一般。
他面色如旧,可周身的气息,却似乎比往常凌厉了几分。
小院之中。
一日的时间,许晚辞已经先后回绝了佛子与江泽二人的赠礼。
那日是他们冒着性命之危,不顾自身去往魔界,想要救她。
纵然她能依靠自身之力脱离魔界,可是这份善意,她依旧珍视。
齐云丹与其说是为了结因果,还不如说是她的谢意。
所以,她并不需要他们的回报。
这一次站在许晚辞身前的,是一身红衣的季妄。
曾经喜欢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极云尊者,不知何时开始穿起了低领劲装,颈侧以及锁骨之上的那两粒红痣,再也没有任何遮挡,招摇的显露在了阳光之下。
从不离手的极云刀,如今也化作了一枚耳饰,静静落在耳垂上,为他平添了几分风情。
看着身前的许晚辞,他眼中面对其他人时的凶狠与残忍尽数退去,只剩下了一片小心翼翼的担忧,绮丽的外貌在阳光之下,有了一种听话一般的乖巧。
季妄知晓她并未受伤后,松了一口气般伸出手,把一个玉盒递到了她身前:
“这是我在堕魔之地找到的屠灵果。”
像是怕她不收,他赶紧继续道:“那里有许多屠灵果,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他眼中满是真挚,一点都看不出将堕魔之地扫荡一空的土匪模样。
除却答应宗门长老的那几颗屠灵果,剩下的所有,都被他装在了玉盒之中,连自己都不曾留下一个。
许晚辞听着他的话,并未伸手,只是后退了一步道:
“多谢极云尊者。”
“只是此物太过珍贵,晚辞愧不敢受。”
季妄听着她的回复,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盒,毫不犹豫地贬低道:
“晚辞,屠灵果只是看起来罕见了一点罢了。”
“这种灵果,堕魔之地随处可见,根本不算珍贵,你安心收下便好。”
明明是稀世灵宝,却偏偏被他形容得一文不值。
曾经对着屠灵果垂涎许久,却依旧被季妄无视的无极宗宗主,若是听到今日季妄的话,怕是已经哭出了声。
看着许晚辞依旧轻轻摇头的模样,季妄并没有强迫,他只是继续小心地解释道:
“晚辞,若不是那日你的指点,我也不可能这样轻易的从堕魔之地拿到屠灵果。”
“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
许晚辞依旧摇头:
“若不是尊者修为高深,就算是有再多的提醒,也毫无用处。”
“既是尊者辛苦所得,晚辞自然不敢,也不应收。”
不知是不是那日的梦境对她影响甚大,她终于开始学会了拒绝,拒绝他人的善意。
毕竟,在梦境中,她无视过那人的……偏爱。
许晚辞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若是想要什么,她可以自己去取。
她不需要接受其他人这样过重的馈赠。
季妄听到她的回答,知道她心意已决。
他沉默着收起了手中的玉盒,微微侧头,也不知是否有意,颈侧的红痣恰好露在许晚辞的视线之内,红得灼眼。
天际之中,萧玉衍的视线,淡漠地扫过许晚辞身前的季妄,面色平淡:
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一个……能陪在她身边,每日都能见到她的,拙劣的模仿者。
萧玉衍沉默地移开了视线,目光清冷,但周身凝聚淬炼天道之力的速度,却快了几分。
小院中,一阵清风吹过。
小院的木门,今日第三次被风吹开。
季妄离开之前的那一句,‘我明日再来’让萧玉衍身边的虚无瞬间退避了三寸。
萧玉衍看着许晚辞坐在暗玉桌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右手缓缓抬起,却又在意识到两人距离之时,无力的放下。
他清晰的意识到,他在嫉妒。
嫉妒着可以出现在她身边的季妄,即使他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在意他。
他想,见她。
想同她,见每一日的日升月落,听世间每一阵的清风,看凡尘每一片的落叶。
可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他’。
只是一次的相遇,如何抵得上她与‘他’那样长久的相处?
更甚者,她会不会怀疑,他们初遇中的那个他,并非真实?
他想见她……
除非,是在百年之前。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那一日穿梭时空的漩涡,再次出现在了虚无之中。
萧玉衍看着先于意识涌动的灵气,唇角扬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
可是他的动作却未曾迟疑,他一步一步,欣然的走入了这一个会让他伤势加重的漩涡。
另一边,许晚辞感受着丹田中涌动快了几分的灵团,眼中染上了几分困意。
她如今身在太清宗中,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于是趴在暗玉桌上,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这一次醒来时,又是那一个梦境。
只不过距离那时,已经过了两月。
这两月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原身在外门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虽然依旧与其他弟子关系甚远,却不会再被他们厌恶捉弄,他们甚至对她,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尊敬。
原身这段时间的经历,越来越接近原著中对‘许晚辞’外门生活的形容。
许晚辞并未疑惑,因为按照她对原著的理解,这样,才更符合她的认知。
她看着周围的景色,心中一动:
若这还是她的梦境,那……
她下意识朝着落玉峰的方向走去。
总归,只是一个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便再也不会重现的梦。
她只要让自己不再沉迷,按时醒来便够了。
更何况,她也需要继续确认。
确认,这真的只是她的梦。
一个接连两次,能连贯起来的梦境。
落玉峰下。
还是那一片熟悉的化雨昙花田。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晚辞在确认这是梦境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绪,复杂的自己都不想理清。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声音如同两月前一般,尊敬却又亲近:
“尊者,好久不见。”
她只是试探罢了,试探这是否,真的是能连续起来的梦境。
萧玉衍听着她的声音,心跳倏地失控。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是一个更卑劣的模仿者。
他卑劣的占据了曾经的‘他’与她的相遇。
可是……
他,甘心卑劣。
他,不想放手。
第74章 这是一株为她而生的墨霜圣兰
萧玉衍听着许晚辞的称呼, 目光停留在她依旧稍显陌生的双眸之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眸光一动:
这或许是那日之后,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这段之间之中, 许晚辞依旧没有认识曾经的‘他’。
那——
是不是有可能, 如今的他, 在她的过去中, 也留下了一丝痕迹。
在百年之后, 她某一瞬间的思念, 与他有关?
纵然他只是一个代替者。
代替曾经的‘他’先一步见到了她。
可是,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中并无愧疚,只有卑劣的窃喜。
他看着许晚辞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目光是近乎偏执的温柔。
遍地的化雨昙中, 他静立在那里, 仿佛跨越了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只留真实。
许晚辞看着身前人,呼吸不自觉的放轻, 她面色依旧如同上一次道别时一般,带着一面之缘应有的敬重与生疏。
她每向前一步,心中都闪过无数思绪:
这样的梦境, 或许还会继续, 又或许会在这一次之后, 永远终止。
她要如同上次一般,继续离开么?
许晚辞依旧向前的脚步, 已经给了自己回答。
她仿佛一直在说服自己:
她能分清真实与虚妄,可她也不会逃避自己的欲望。
总归, 这只是一个梦境。
一个并不危险,她能掌控,随时都能抽身而去的梦境。
对于她而言,并无弊处。
若是意识到不对,她如同上次一般离去便可。
想到这里,许晚辞在萧玉衍身前七步之处停了下来。
看着他看向她时冰雪初霁,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她心跳忽然停滞了一瞬,目光也带上了一分妥协。
只是一个梦而已。
纵然停留,又能停留多久?
许晚辞抬眸看向身前人,轻声试探道:
“尊者两个月前说的话还作数么?”
听到她的问题,萧玉衍心中仿若有微风拂过:
这,真的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只有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他连一瞬的迟疑都不曾有:
“当然。”
许晚辞也得到了试探的结果:
原来这真是一个连贯的梦境。
她扬起唇角,对着身前人笑得轻快:
“那我想要……知晓尊者的名讳。”
萧玉衍对上她笑意清浅的目光,听着她与亲昵无异的请求,心中所有的克制轰然倒塌。
他再也不想隐瞒自己的存在,再也不想从她的百年前抽身离去。
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萧玉衍。”
在这一瞬间,他清晰的意识到,他们的初遇与初识,都是他。
无论之后她与曾经的‘他’如何亲昵,现在,都只是他。
许晚辞听到他的回答,眼中并没有什么诧异。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称呼他的名字,而是唤起了他的尊号:
“清衍仙尊。”
萧玉衍听到她的声音,终于回过神。
他看着许晚辞眼中小心翼翼的试探,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也是,以她的聪慧,怕是早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这时的她,生怕触怒他一般,连自己的猜测都只敢这样小心的说出口。
她不应该是这般。
她应该无拘无束,永远都不必害怕任何人,任何事。
一道道只属于萧玉衍的灵气无声地来到了许晚辞的周身,然后温柔的将她护住。
萧玉衍轻声应下了这个称谓:
“是我。”
许晚辞听着他好似比先前更加轻柔的声音,意料之中的眨了眨眼睛:
果然,她的梦境之中,这个人对她的偏爱……不会因为一些细小的欺骗生气。
她微微侧头,解释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轻松:
“弟子先前有所猜测,这里是您的灵峰,想必等闲修士根本不能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咳嗽了一声道:
“只是弟子怕仙尊怪罪,只能装作不知,说不定能糊弄过去,安全而归。”
“只是没有想到,您……这般善良慷慨。”
“是弟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萧玉衍看着她说话时偷偷瞄向他的目光,只觉得心中一片温软。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在察觉许晚辞微微紧绷的身体时蓦然停下。
他没有继续上前,而是轻声道:“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好。”
“我们……是朋友。”
“对我,你不需要用尊称。”
“永远都不需要。”
他的声音中,从来都听不出他们之间隔着深渊一般的修为差距,也听不出一丝强迫。
他只是平等甚至稍显下位的,在诉说他的……期望。
许晚辞心跳倏地加快。
她看到了他的停顿,听到了他的纵容,也清楚的感受到了他那从初见起,就仿佛没有边际的偏爱。
明明身前人的气息如同冰川一般凌冽清澈,她却偏偏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一丝仿佛只有她能感受到的暖意。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永远不会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
也永远只有她自己才知晓,她会对一个怎样的人心动。
许晚辞控制住自己的心跳,用好胜心强行压下了所有的想法。
凭什么,只有她会被扰乱思绪呢?
梦境,也应该一视同仁才对。
她也往前走了一步。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以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她抬起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萧玉衍。”
现在,心跳混乱的,又多了一个人。
萧玉衍眼中除却身前人,再也没有了任何存在。
他心中那一株嫩芽,被他铺天盖地的情感滋养,一瞬间便生长出了数十片枝叶。
他的心动,在见到她的每一刻,都在悄然加深。
许晚辞对人的情绪向来敏感,她无法听清他的心跳,却察觉到了他的怔愣。
她心中生出了一丝隐蔽的欢喜,然后,她把这丝欢喜,归结于她赢了梦境。
她依旧抬头,认真地看着身前人:
“我好像还没有向……你介绍自己。”
“我是太清宗的一个普通外门弟子,许晚辞。”
“你可以叫我……”
许晚辞想了很多,最终用梦境说服了自己:
“晚晚。”
这是从未有人喊过的称呼。
也是她对这场梦境的……纵容与偏爱。
这一刻,周围仿佛被停顿了一般,风止声歇。
修为与萧玉衍天差地别的许晚辞,这一刻居然也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完全无序,完?? 全失控。
周围清寒的霜雪之气将她围住,却未曾给她带来一丝压迫。
接着,是一声温柔沙哑的轻唤:
“晚晚。”
许晚辞蓦然攥紧双手。
这一次,从来理智的她,居然也有了一丝失控的趋势。
融入灵魂的警惕让她一瞬间回神。
她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让自己远离了身前人的气息。
她抿着唇,逼自己冷静了下来。
即使是梦境,即使她可以留下,即使她可以……心动,但她绝不能失控。
她要拥有随时都能脱离梦境的……自控。
许晚辞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回忆着上一次如何离开梦境。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是她在梦中熟睡之后。
醒来后,她便身在现实。
即使已经猜测到了离开的方式,可不知为何,她却迟迟都没有迈出第一步。
她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梦境中人疑惑怔愣,却仿佛在意她的想法一般,从始至终都不曾向前一步,怕让她觉得困扰的模样,她低下头,妥协一般地坐在了化雨昙花田之中。
她一只手抚过一株蓝色的化雨昙,自暴自弃的想:
在哪里睡不是睡,反正睡着了就好。
看着坐在花田中,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许晚辞,萧玉衍右手抬起,一丝灵气悄然而至,却与她擦肩而过,并未触碰到她分毫。
他没有向前,只是有些落寞的轻声道:
“晚晚。”
许晚辞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心跳又是一乱。
她控制着自己的心跳,缓缓呼出一口气:
纵然是梦境,她也不应该这样……不顾梦境中人的想法,只顾自己心安,无所谓的抽身离去。
错的,是无法自控的她。
不是梦境中的萧玉衍。
许晚辞抬起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站着太累了,要不要一起坐一会儿?”
萧玉衍闻言眼中的无措稍退,他顺从地来到她身边,坐在了她身侧半米之外的位置。
看着沉默地欣赏风景的人,他却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能让她开心。
他只能如同之前一般,声音近乎小心翼翼的问到:
“晚晚,有什么想要的么?”
不知为何,许晚辞仿佛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委屈与讨好。
她回绝的话在唇边打了一个圈,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决定离去后,心中有了几分愧疚;或许是身边这个人,对她而言实在太过无害;又或许,因为这只是一个梦境,哪怕有人敢窥探,她的回答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她感受着心中涌起的困倦,并没有隐藏最真实的自己。
她闭上双眼,声音轻得像是一阵呢喃:
“我想要变得强大。”
“我想拥有世间顶尖的天赋,顶尖的修为,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在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一道灵气小心地托住了她。
萧玉衍看着她在他面前安心睡去的模样,声音轻柔地应道:
“好。”
丝丝缕缕的带着天道法则的灵气,被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体中剥离出来,已经绝迹近千年的至宝逐渐凝聚在了他身前。
他看着这一株墨霜圣兰,并未直接融入身侧人的身体,而是把它化入一方小天地中,一方只有许晚辞才能进入的小天地。
然后,将它放在了她最常经过的地方。
墨霜圣兰安静的落在小天地中,等待着某一日,被许晚辞察觉,然后与她相融。
随着萧玉衍的动作,他身体中所有的灵气全都被掏空,就连身体,也逐渐透明。
这一次,对过去的改变太大,已经濒临于他承受的极限。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身侧已经熟睡的人,托着她身体的灵气依旧轻柔。
他已经透明的指尖无声的触碰着她的侧脸:
就让她以为这一株墨霜圣兰,只是因她气运所至。
与任何人无关。
“好梦。”
第75章 百年之前,‘他’对她真的好么?
天际之中。
萧玉衍静静地站在原地, 身体是已经接近虚无的透明。
这一次,他改变过去带来的影响太大,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就连身上的天道之力, 也有了溢散之象。
此消彼长。
一方衰弱, 便会有一方增强。
另一片天际之中, 曾经被压制得没有分毫还手之力的既定天道, 一点点凝实起来。
漫天虚无中, 萧玉衍周围的混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犹犹豫豫的靠近, 却又只敢停留在他身边,不敢擅动。
空中那片蓝色的天际,也好似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不远处, 那道能穿越时空的漩涡, 未曾如同上一次般消散, 而是安静的矗立在那里,仿佛在引诱着什么。
与上次相比,它周围的时空之力仿佛少了些许, 旋涡颜色也比之前浅上了一分。
这道时空漩涡每一次穿梭的时间线,只能在上一次之后。
并且每一次的穿梭,都会加速它的消耗, 直至它完全从天地之间消失。
这是天道也无法违背的规则。
萧玉衍的目光在漩涡之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能够让他驻足停留, 目光停驻的,从来都只有一人。
他看着下界之中, 沉睡在欢颜树下的身影,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
当神明有了牵挂, 强大,也就成为了必须。
萧玉衍微微垂眸,感受着周围消散的天道之力,身上濒临枯竭的灵气不计后果般倾巢涌出。
这一刻,他对自己的狠厉,已经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周围的天道之力,被他的灵气凝固、烧灼、同化,最终被灵气拖拽着融入他的身体。
不破不立。
他的身体被混淆着天道之力的灵气破坏殆尽,却又在下一刻重塑。
在一次次的重塑中,他的身体逐渐凝实,周围所有的天道之力,也再次被他掌控,最终同化成了只属于他的灵气。
只是距离他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
*
小院中。
一片幻颜树叶随风飞舞,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沉睡中人的手背之上。
许晚辞感受着手背上的触感,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她抬起头,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她牢牢压制,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她坐直身体,若无其事地运转灵力,察觉到丹田那团带着仙息的灵团后,她指尖一动。运转的灵力也停了下来。
身为化神修士,她早已经不需要睡眠。
这段时间,她的困倦,只可能是因为这个灵团。
许晚辞一只手拂过手背上的落叶,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境中境是仙尊渡劫之地,有着仙尊少许灵气的残留。
而她的神魂被仙尊炼制的三叶莲滋养,或许能与仙尊的灵气同频。
所以,才会有这个……梦境。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许晚辞搭在暗玉桌上的双手缓缓用力,最终又倏地放松。
她站起身,压制住了心中所有的想法。
这段时间,她太疏于修炼了。
只是化神,还远远不够。
她的修为要足够高,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
其余的一切,与修炼相比,都不值得她在意。
接下来的几日,许晚辞再次回到了之前日夜不息修炼的模样。
她神识早已与渡劫修士相当,再加上灵团的辅助,修为一日千里,提升飞快。
只是这一次,和曾经的全神贯注不同,她的目光,偶尔会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向来习惯克制,即使是经常来小院中拜访的江秋宁,都没有察觉着细微的怔愣。
除了……天际中的萧玉衍。
天道不需要情感,更不被允许拥有自我。
更何况,他只是不完全的天道。
这个世界需要的,是百年之前那个以身祭天,供养整个修仙界的萧玉衍。
所以,当拥有意识后的他显露出一丝虚弱时,虚无中所有的一切:混沌、规则、甚至是被他拖入体内已经快要被完全转化的天道之力,都在尝试……让他毁灭。
让他再次回归虚无,成为那个没有情感,没有思想,甘心被着修仙界吸干殆尽的养料。
让他供养着真正的气运之子,让气运之子成功飞升,让修仙界彻底圆满。
所有的一切,都不想给萧玉衍留下一丝生机。
哪怕没有他,修仙界早已在百年之前,濒临溃灭。
可是,它们却又毫无办法。
即使是重伤之下强行淬炼自身的萧玉衍,依旧强大到让它们都无可奈何。
直到,它们发现了萧玉衍视线的停顿。
它们没有办法在他的注视下,伤害他在意的人,可是,它们却能影响他,放大他的内心。
神明拥有情感之后,便有了软肋,也有了……欲望。
萧玉衍经脉中未被完全同化的灵气,蜿蜒而上,在彻底消亡之前,不顾一切地勾动着他内心的恶意:
“若不是你的两次回溯,许晚辞又怎么可能会与曾经的你有交集?”
“是你在她心中播下种子,然后她才会爱上那个百年前的你。”
“真实悲哀啊。”
“你不顾身体伤势的两次回溯,最终却他人做了嫁衣。”
冰寒的灵气如同先前一般,依旧毫不留情的冲刷着经脉,将这些声音摧毁湮灭。
只是,只要萧玉衍还在淬炼身体,这挑动他欲望的声音就永远都不会停止。
他的内心,放大着许晚辞在下界之中的每一次恍惚,每一个停顿:
“你说,她在怀念什么呢?”
“是与她只有两面之缘的现在的你,还是那个她百年前朝夕相处,生死相许的‘你’?”
“你猜,他们在一起时,会不会一同看那片化雨昙花田?会不会一同欣赏如同那日一般的月色?”
“会不会耳鬓厮磨、不分你我?”
萧玉衍的灵气冰冷无情的淬炼着经脉中的每一丝天道之力,只是他无波无澜的双眸中,逐渐染上了一丝暗色。
心中的声音依旧继续:
“快去见她吧,去见百年前的她,去阻止他们的相遇。”
“然后将她困住,让她的眼中心中,永远都只有你一人。”
“让她只爱现在的你。”
萧玉衍的目光平静而克制地扫过不远处的时空漩涡,依旧冰冷而残酷地将所有试图逃离的天道之力卷入体内。
他心中的那一丝清明,时刻提醒着他:
他不能见她。
不能这样濒临失控的见她。
神明落入凡尘后,终于理解了欲望,然后与它抗争。
*
太清宗中。
几日的修炼之后,许晚辞终于捅破了那一层的瓶颈,晋升到了大乘期。
她的渡劫,没有密布的雷云,也没有让人见之色变的雷劫。
天际之中的神明,忍着内心的躁动,用这段时日中淬炼的灵气,为她送了一片温柔绚烂的天地异象。
整个太清宗,都被笼罩在异象之中,每个修士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异象的馈赠。
许晚辞感受着体内属于大乘期的充盈灵力,心中欢喜之余,却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想理清的情绪:
她丹田中的带着仙息灵团,变小了几分。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等它完全消失时,便是梦境……停止之时。
一阵清风吹来,吹动了她的长发。
她面对所有人惊喜恭贺的目光,礼节一般地扬了扬唇角,随即转身离去,谢绝了所有的庆祝。
之后的每一日,她依旧与先前一般努力修炼,从未在意自己在修仙界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即使修仙界中绝大多数修士都知晓,许晚辞突破大乘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依旧没有人猜到,她居然在化神之后不到三月内,便成功晋升大乘。
这种修炼速度,早已超越了如今修仙界所有的顶尖天才。
更何况,她还拥有那样的气运。
大乘期的雷劫,曾经让多少修士丧命于此。
可是许晚辞晋升之时,却只有一片霞光满天,层林尽染的天地异象。
在天道的偏爱中,她就这样轻松到令人嫉妒的,成为了大乘少尊。
当然,也有许多人真心的为许晚辞的晋升感到欢喜。
比如江秋宁。
若是可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许晚辞能够成功飞升。
只是……
见到晋升之后,修炼似乎比之前还要辛苦上几分的人,她只能无奈地继续将她拉出万剑锋散心。
若是一昧修炼,精神紧绷之下,怕是会适得其反。
这次,跟着她劝慰许晚辞的,还有顾云绮。
在魔界之行后,顾云绮先是得到了能提升修炼速度的齐云丹,前几日又被许晚辞晋升的天地异象影响,心中顿悟。
修为虽未提升太多,可本命阵法却得到了精益,居然创出了能与上古阵法媲美的幻阵。
所以,顾云绮在知晓许晚辞这样高强度的修炼之后,和江秋宁站在了同一战线。
从来直来直往的太清宗三长老,硬是翻了半天的修炼心法,引具经典,找出了不少强行修炼最后导致自己重伤的例子,用来劝慰许晚辞。
最终,三个人一同走在了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上。
许晚辞安静地向前走着。
她左手边,顾云绮小心地为她拨开了身侧灵树的枝干。
她右手边,江秋宁手中捧着一枚灵果,想要往她唇边送去。
就在这时,许晚辞看着周围的景色,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透过灵树的枝叶看向远方,却最终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云绮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身为太清宗的长老,是为数不多知晓清衍仙尊灵峰所在的人。
那个方向,有着一座被结界隐匿的灵峰——落玉峰。
她声音带着几分小心:“晚辞,你想要去看看么?”
虽然落玉峰的结界,与仙尊有关,任何人都无法破除。
可以许晚辞的身份,想必根本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许晚辞听到她的声音,瞬间回过神来。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纵然她已经尽力压制,可是梦境对她还是有所影响。
这本是她不应该犯得错误。
有些事情,若是不提起,大多数人便不会在意。
比如,为什么这百年中,她未曾去过落玉峰。
可当这件事情被摆上明面时,曾经忽略的事情,或许就会被察觉。
所幸,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对她的谎言深信不疑。
她只需要编造出一个理由就好。
这件事情,自然不能与她有关,那就只能把一切,都推到另一个人身上。
想到这里,许晚辞轻轻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唇,笑得无奈:
“他好像……不喜欢靠近去那里。”
顾云绮早已在无数事件中,知晓了仙尊对许晚辞的深爱。
所以听到她的话后,她并未觉得诧异,而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仙尊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许晚辞的存在,真的做了许多。
她把一切,都归于了仙尊对许晚辞的爱护。
天际之中,萧玉衍眼中的暗色逐渐加深,眼中的理智也在一寸寸褪去。
只是许晚辞的一句话,就抵过了这些时日心中所有声音的引诱。
他看着她并未在意,只是无奈轻笑的模样,身边的气息一点点凝固:
若是她想,这世间的风景,他都能带她看遍。
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捧到她的身前。
百年之前,‘他’对她真的好么?
只是一座灵峰……
她本应该无拘无束,永远自由,也永远不被……限制。
第76章 是她先给他了放肆的权力
天际之中。
仿佛是察觉到了萧玉衍身边已经有所暴乱的气息, 虚无中本只能仓皇逃窜的天道之力,蠢蠢欲动的围了上来。
可是它们根本来不及靠近,就被他周身的灵气瞬间吞噬,湮灭。
即使重伤, 他依旧是超越天地间所有的存在。
萧玉衍一步一步地朝着时空漩涡的方向走去。
他所行之处, 所有的虚无混沌、天道之力, 连逃离的机会都不曾有, 被他扫荡、吞噬。
这时, 它们终于意识到:
失控的萧玉衍, 对它们而言, 更加危险。
直到萧玉衍的身影消失在漩涡之中,混乱的天际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尚且幸存的天道之力小心的缩在角落之中,不敢继续动作。
它们从天际中丝丝缕缕的逃离, 然后蛰伏, 试图用自己的力量, 推动修仙界正确的运转。
不远处,一株用灵气捏成,弱小得好像随时都能被虚无吞噬的化雨昙随风而动, 却没有任何存在敢靠近。
*
许晚辞回到万剑锋不久后,便感觉到困意袭来。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来到了梦境之中。
不远处, 是一片清澈的荷塘。
大片大片的静玉莲招摇的绽放着, 浅红、浅粉、深红, 所有的红色凝聚在一起,带着层次分明的美感。
许晚辞站在荷塘之前, 目光是抑制过后的平静。
她视线扫过落玉峰所在的方向,没有一丝停留。
梦境中, 她不能继续如同上次一般……失控了。
最好的方式,是在这里等待,等待睡意上涌,等待着她在现实中醒来的时刻。
她强行压下了察觉到这是梦境后,心中那一丝微弱的欣喜。
感受着脑海中的记忆,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距离她上次入梦,已经过去了三月。
原身也如同原著一般,获得了墨霜圣兰,天赋和修为都有所提升。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前方的莲池上,然后缓步向前走去:
原身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宗门任务,采摘静玉莲的莲子。
这个任务并不难,只是比较繁琐。
静玉莲的莲子对灵气比较敏感,修为在筑基之下,还不太会隐藏灵气的练气修士只能一粒粒用手采摘。
纵然她对灵气的掌控很强,这个身体修为却只是练气六层。
所以,她只能手动剥离莲子。
许晚辞走到莲池之中,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扫过莲心,一粒莲子就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月色下,一个身影站在满池的静玉莲中,一粒一粒的采摘着莲子。
即使任务枯燥乏味,她面色依旧没有分毫不耐。
就好像除了眼前的任务外,她没有察觉到任何其他存在,包括不远处那个她早已熟悉的身影。
萧玉衍在见到许晚辞的那一刻,心中的欲望未曾止息,反倒如同巨浪一般翻涌而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叫嚣着让他靠近她,然后困住她。
让她的眼中,只有现在的他。
他周身的灵气凝固到出现了冰冷彻骨的寒气,却被他牢牢禁锢,没有外泄分毫。
萧玉衍指尖紧绷到了极点。
最终,他身边的灵气不受控制一般朝着前方倾泻而去,最终却只是如同清风一般,拂过了许晚辞鬓边的碎发,未曾让她感受到一丝压迫。
他静静地看着她俯身采莲时认真专注的神情,周身的灵气逐渐收拢:
只要……能见到她就好。
萧玉衍视线扫过满池的静玉莲,看着那数以百计的莲子,右手微抬,浅色的灵气在指尖环绕,最后却又消散于风中。
下一刻,他安静地走入了莲池之中,池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显现。
他并未使用灵气,而是和许晚辞一般,一点一点的剥出莲心上的莲子。
即使是从未做过的事情,萧玉衍的动作却依旧带着行云流水一般的闲适优雅。
他的指尖点过莲心,一粒粒的莲子落在他的掌心,然后被他小心地装入用灵气编制而成的储物袋中。
萧玉衍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身影,神色安然:
只要她在身边,好像他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觉得欢喜。
就连心中那从未停止叫嚣的欲望,此刻都仿佛都安静了些许。
许晚辞在萧玉衍进入莲池的那一瞬,便有所察觉。
可是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如同先前一般,安静地采着莲子。
梦境之中的一切,太容易让人沉迷。
纵然是自诩冷静的她,在察觉到失控的那一瞬,最先想到的,也是远离。
所以,在这一次的梦境中,她才没有去落玉峰。
因为她知晓,他一定在那里。
可是她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的所在。
在梦中,以他的身份,这一片的三品静玉莲,怕是连看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她更没有想到,他会同她一般,与她一同采了两个时辰的莲子。
没有出声,也没有使用灵气。
他就这样如同尘世中的万千寻常修士一般,安静地完成着一个这样普通枯燥的任务。
他做的这一切,只能是……
因为她。
许晚辞采摘莲子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若是他高高在上的使用灵力帮助她完成任务;若是他动用身份,轻描淡写的替她扫清任务……
那她心中根本不会有太大波动。
因为那太过轻易,轻易到她现实中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
可……
他只是,陪着她。
只要她不出声,他就能陪着她直到梦境结束。
意识到这一点,许晚辞终于抬起了头。
正巧看到了萧玉衍采下最后一枚莲子的模样。
月白色的衣袖拂过浅红的莲花花瓣,下一瞬,他修长如玉的手中,多了一枚晶莹圆润的莲子。
他好像是在做什么重要至极的事情一般,把手中的莲子小心地放入一旁的储物袋中,目光专注而认真。
这一刻,曾经不染纤尘,万人敬仰的仙尊,周身仿佛沾染了凡尘的气息。
许晚辞怔愣地看着这一幕。
曾经她不想离开梦境,是因为他贴合她想象中让着自己心动的模样,一个强大温柔且事事以她为先的清衍仙尊。
可现在……
看着他微微蹙眉,数着储物袋中莲子的模样,许晚辞的视线久久未曾移动。
这一瞬间,她心跳缓慢到仿佛周围的时间停滞了一般。
她如此清晰的认识到:
她的心跳,只是因为他。
无关她所有的想象。
许晚辞轻轻呼出一口气:
若是她现在抽身离开,会后悔么?
如果梦境从这一刻终止,她会后悔么?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回答。
算了。
她妥协地想:
只是一个注定会消散的梦境。
就算她沉沦,又能有多久的时间?
她会努力,让自己不要失控,但是,她也不想转身离去。
莲池之中,许晚辞走在池面之上,步伐缓慢但却坚定地朝着身前人走去。
萧玉衍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的身影,呼吸与心跳骤然混乱。
这一刻,他心中所有欲望的低语都被压制,周身的灵气也柔软了下来。
他把手中的储物袋递到了她身前:
“这些莲子,够么?”
许晚辞接过储物袋,声音仿佛是在叹息,却偏偏带着清浅的笑意:
“刚刚好。”
萧玉衍察觉到了她似乎亲近了些许的声音,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几乎是下意识开口:
“那晚晚还有……”
什么想要的么?
他还未曾说完,许晚辞好像就猜到了他的话,她摇了摇头道:
“没有。”
说完后,看着身前人仿佛失落了些许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
“下次见面,要不要换一个问题?”
“比如‘你有没有想我?’”
“有。”
萧玉衍认真地看着她,没有思考就给出了回答。
许晚辞听着他的声音,双手下意识想要攥紧,却又在意识到的那一刻逼自己放开。
她移开看向他的视线,看着满池的静玉莲,认命一般道:
“真巧啊。”
她没有正面回答,却已经默认。
好像萧玉衍,从来都没有对她设防。
她再一次清晰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在他心跳加快的那一瞬间,他身上落雪般的寒气倏地加深,清清冷冷却偏偏又带着初春霜雪未化的温柔,让人想要沉醉其中。
许晚辞蓦然出声:
“萧玉衍。”
感受着周围已经将她包围的气息,她抬起头认真道:
“自从相遇以来,你帮我了我这么多。”
“这一次,又帮助我提前许久完成了任务。”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灵气聚集起来:
“我身无长物,就送你一朵莲花吧。”
以灵气化物相赠,这已经是一种她的默认。
哪怕是在梦境之中,她也不习惯一昧索取。
萧玉衍听到她的话,怔愣了一瞬,就见到她手中用灵气捏起了一朵莲花。
或许是因为还不熟练,她的动作磕磕绊绊,灵气还未完全凝成,便散开了数次。
他身上的灵气涌动,下意识想要帮她。
可是,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模样,他只是伸出双手,小心地托在她捏了一半的莲花之下。
他温柔地看着她,静谧之中,他心中的声音,似乎有了卷土而来的趋势。
半盏茶后,许晚辞看着手中灵气捏得歪歪扭扭的静玉莲,眼中带上了几分无奈:
纵然她对灵气的掌控力很强,可现在的修为终究太低。
就在她想打散静玉莲再试一次时,一双莹润如玉、指节修长的手小心地将它围住。
萧玉衍的灵气将这一株静玉莲护得密不透风:
“我很喜欢。”
许晚辞看着在他双手映衬下,过分简陋以至于有些扭曲的静玉莲,不死心地伸出手:
“这个不好看。”
萧玉衍避开了她的动作,第一次反驳了她的话:
“好看。”
许晚辞看着他护住静玉莲,目光甚至带上了几分警惕的人,忽然感觉他鲜活了许多。
她妥协的叹了一口气:
“那好。”
不过,她依旧不死心道:
“等我以后修为提高了,再给你捏一株世界上最美的莲花。”
她笑得清澈动人,仿佛心中的后半句话根本不存在一般:
假如梦境还能继续到那一天。
萧玉衍手中的动作微不可查的一僵。
许晚辞口中的‘以后’二字,如同一把利刃,将他刺得鲜血淋漓。
他们之间的……以后。
是‘他’与她的以后,是与他无关的以后。
这一瞬间,被他强行压制的欲望,更加凶猛的反扑而来。
他让自己强行忽略的一切,全都涌了上来。
如果只是他,只有他该有多好。
没有百年前的‘他’,只有如今的他们。
他微微垂眸,眼中的暗色一点点上涌。
“除了这一朵静玉莲……”
许晚辞看着萧玉衍手中的莲花,实在没有忍住,学着他的语气继续道: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她想了想自己身上连灵宝都没有一个的模样,咳嗽了一声道:
“只要我能做到。”
萧玉衍看着她灵动洒脱,仿佛愿意实现他一切所愿的模样,忽然听到了自己理智破碎的声音。
他周身的灵气放肆的将她围住,清冷的气息将她一点点环绕。
他看到自己的灵气缠绵的落在她的唇畔、颈侧、腰间。
他听到了自己温柔的诱哄:
“晚晚,不要再去落玉峰了,好不好?”
“我不喜欢那里。”
是她先给了他放肆的权力。
只要她不去落玉峰,她与曾经的‘他’,就永远不会有交集。
只是他,只有他。
他听到了许晚辞虽然不解,但依旧认真的应答:
“好。”
第77章 若是让许晚辞继续以为他是清衍仙尊转世……
天际之中, 残存的混沌与天道之力看着再一次从漩涡中归来的身影,都安静的蛰伏在原地。
纵然知道这个身影会比先前虚弱,它们依旧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之中,不敢擅动。
不远处, 那一株化雨昙依旧张扬的盛放。
萧玉衍的目光扫过袖口处隐隐作现的静玉莲莲纹, 眼中的情绪是不想清醒的沉沦。
在跨越百年的时空漩涡中, 许晚辞用灵气捏成的静玉莲, 在他灵气的保护之下, 最终落在了他的袖口, 化作了一道莲纹。
这次回到过去, 对他的影响依旧很大,可是他身边的气息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因为,他听到了她的回答。
她说‘好’。
他所有的欲望, 都在她的这一句回答中, 得到了纵容。
他知晓她的言出必行, 也知道她从不轻易许诺。
所以,在她回答的那一瞬,他倏地意识到:
原来一直以来, 都只有他。
让她刻骨铭心,不顾一切的人,从来都不是百年前的‘他’, 而是现在的他。
欲望在心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萧玉衍看着下界之中的许晚辞, 眼中带上了如同落雪一般, 清浅而温柔的笑意。
虚无之中的那些存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 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心中的声音,再次发出呓语, 勾动着他心中的欲望:
“你看,她那么爱你。”
“她等了你一百年,你忍心让她继续等待么?”
没有人会比萧玉衍自己,更清楚他想要什么,心中所有的声音,都源自于他的欲望:
“只要你回到百年之前,把你们的过去填补完整,你就能真正成为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你就能永远的出现在现在的她身边。”
“你能够完整的拥有她,能够每日都听到她呼唤你的名字,能够每日都看到她的笑,能够与她一同看日升日落,花开花谢。”
这时,不远处的时空漩涡也逐渐向他靠近。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叫嚣引诱着他再次回到过去,陪在她身边。
人的欲望,永远都没有止境。
欲望得到满足的那一刻,会滋生更多的欲望。
萧玉衍双眸中的平静逐渐被暗色压制,手背也一点点绷紧。
可是,在目光扫过袖侧因为他情绪波动而浮现的静玉莲莲纹之后,他的手蓦然松了下来,手中的灵气也悄然消散。
百年前的时空漩涡牵扯太多,根本不可能被复制,哪怕他现在的强大,超过了虚无中的一切。
他每回到过去一次,它就会消散些许,直到某一天,彻底闭合。
就算他回到过去,又能再见她几次?
是不是他每一次的回溯,都会让她越陷越深,加重这百年之中的痛苦?
在理智压过欲望的那一刹那,他也终于发现:
让她痛苦百年的人,也是他。
也是如今的他。
萧玉衍看向下界之中许晚辞在幻颜树下舞剑的场景,目光是甘愿清醒的沉沦与愧疚。
他放任自己沦陷,却又克制住了所有靠近她的欲望。
他扬起唇角,笑得却近乎悲伤,与此同时,周围已经靠近的天道之力,根本来不及逃离,便被他周身的灵气裹挟着同化。
不只是他身边,整个虚无之中,所有残存的天道之力,都被他的灵气拖入他的身体,成为他重塑身体的一部分。
如同江河一般汇集?? 的天道之力涌入他的身体,让他的经脉瞬间便经历了百次的破碎与重组。
他却根本不在意身体的疼痛,也不在意心中那一瞬间涌起的盖过世间一切低语的声音。
这一刻,他对自己残忍到了极限。
他眼中不再是曾经的清冷淡漠,而是带上了摧毁一切的冰寒,只有在看向许晚辞时,他的目光才会柔和下来。
只有变得足够强大,他才能护住她。
才能看着她变得强大,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总归,只要她在那里,他就永远都不会迷失方向。
下界中。
欢颜树下,许晚辞收起了手中的九霄剑。
她仿佛是在向自己证明着什么,从醒来后,便一直练剑,久久未停。
梦境之中的沉迷,不代表着梦境之外,她会受到影响。
就算她想要沉沦,梦境也在时刻提醒她,这只是一个梦境。
想起梦境最后那一刻,听到萧玉衍口中的‘所求’,她蓦然闭上了双眼,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他的‘所求’,正好对应了她在现实之中,编造的那个谎言。
真正的清衍仙尊,又怎么会……对她提出那样的要求?
一个毫无缘由,只有她才能察觉到不对的要求。
所以,在那一刻,她才会没有丝毫犹豫的回应。
只是……
想起梦境中,萧玉衍在莲池之中认真地采摘莲子的模样,她的心跳,依旧有一瞬间的错乱。
那样的他,真实到让她不受控制的……心动。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自己知晓自己的失控,所以潜意识才会逼她认清梦境。
许晚辞感受着体内又小了些许的灵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总归,也不过只是一场已经既定了次数的梦境。
等到梦境真正结束,她自然就能抽身离去。
她睁开眼睛,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她一只手拂过手腕上的九霄剑,回归理智的她,忽然察觉,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男主楚青川的消息了。
想起原著中楚青川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气运,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离开太清宗之前,他的修为就已经接近大乘。
以他的气运,想必这一段时日中,所得甚多,恐怕修为也不会弱于她。
她如今的修为,只是大乘,还远远不够。
许晚辞周身灵气一动,九霄剑就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楚青川的睚眦必报,她在看原著中就已经有所察觉。
从无相神石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只能敌对。
她必须打破原著的桎梏,超越楚青川,成功飞升,才能够真正护住自己。
才能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担心谎言被戳穿,也不用担心原著的命运,平安自由的活着。
有了渡劫之地的仙息,她未必不能与楚青川有一争之力。
与许晚辞猜测的一致。
楚青川也成功晋升了大乘。
只是他晋升的过程,却堪称惨烈。
那一日,在白家家主有目的的吹捧和利诱之下,他为了证明自己气运之子的身份,狠下心来决定再探蚀魂密林。
他知晓密林对于修士有多危险,可他第一次去密林时,却并未受什么伤,就成功得到了至宝。
所以这一次,虽然他知晓白家主心存试探,却依旧选择答应。
白家主比江家主更狠厉,也更自私,他必须让他看到他的气运,看到他的作用,这样,他才有可能得到白家的助力。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密林之行,居然如此惊险。
他历经三次生死一线的危机,身受重伤,甚至伤及了经脉与丹田,最后才在密林中的一处山洞中,找到了突破化神的至宝。
那时他身上伤势太重,只能在山洞中与至宝融合,最终才勉强晋升大乘。
一个不完美,甚至有可能永远都无法继续突破的大乘,连雷劫都不曾引发。
想到这里,楚青川蓦然攥紧了双手。
他自从修炼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就算受伤,也会在下一刻找到治愈自己甚至能让修为更上一层楼的灵宝。
从来没有像这段时日一般,狼狈到几次三番差点丧命,对修为也产生了影响。
还有白家。
这一次明明是白家提出的让他来蚀魂密林,却偏偏没有给他一点助力。
只有钟情于他的白挽衣,不顾白家主阻拦,要与他一同前来密林。
想起痴恋于他的白挽衣,他面色终于缓和了些许。
只是……
想起他当时因为密林太过危险,所以大方地留给白挽衣的那些护身灵宝,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暗色:
若是有那些灵宝在,他的伤势也不会如此严重。
就在这时,一个听起来千娇百媚,似有无限深情的声音蓦然响起:
“青川哥哥!”
楚青川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处在密林边缘的身影。
白挽衣身上的白色衣裙上满是鲜血与泥土的痕迹,露出来的手背、脖颈上也有着一道道血痕。
她向来注重外貌,可此刻脸上却带着脏污,根本不曾擦拭。
她如秋水一般的双眸中,满是担忧与心疼:
“青川哥哥,你没有受伤吧?”
楚青川看到白挽衣后,赶紧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脸上的担忧与她如出一辙:
“我无事。”
“衣儿,你呢?可有受伤?”
白挽衣闻言有些慌乱地藏起了自己的手,她低着头小声道:
“我也无事。”
楚青川拉起她的手,纵然她手上不过只是一些外伤,他依旧一脸心疼:
“这也叫无事?”
白挽衣抬起头,声音娇憨:
“只是一些小伤而已,青川哥哥不必担忧。”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崇拜道:“多亏了青川哥哥送给衣儿的那些灵宝,若不是它们,衣儿怕是刚与青川哥哥分开,便已经遭遇了不测。”
“可惜,衣儿修为实在太低,在密林之中,只能留住那件对衣儿而言最重要的宝物。”
听着她的话,楚青川面色扭曲了一瞬:
他给白挽衣了八件修仙界都难得一见灵宝,如今只剩一件了?
然后,他就见到身前人小心翼翼地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枚四品发簪。
楚青川声音带上了一丝僵硬:
“这就是衣儿留下的那件最重要的灵宝?”
白挽衣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是青川哥哥第一次见面时送我的发簪,见证了我们的初遇。”
“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灵宝能比它重要。”
楚青川所有的话,都被她这番言论给堵了回去。
他眉头微皱,心中涌上了一丝怀疑:
白家乃是修仙界三大世家之一,白挽衣又是白家主唯一的女儿,身上肯定有不少护身之宝。
在密林中,怎么她就恰好用掉了他送给她的所有灵宝?
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江秋宁,和她在一起时,她从未收过他任何灵宝,反倒是给了他许多助力。
可是如今的白挽衣……
白挽衣好似根本没有察觉他的疑惑,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污痕,声音带着些埋怨:
“都怪堂姐,她说要去历练,带走了我好多灵宝。”
“我又因为闹着要来蚀魂密林惹怒了父亲,不然我才不会这样狼狈呢。”
“丑死了。”
楚青川看着白挽衣气鼓鼓的模样,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哪里丑了,衣儿在我眼中美极了。”
白挽衣闻言终于笑了起来,她抬眸看向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满是崇拜:
“青川哥哥,你晋升大乘了!”
“不到两百岁便晋升大乘,这种修炼速度,怕是在整个修仙界都当属前三了!”
她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修为的虚浮一般,兴冲冲道:
“就连前几日太清宗中晋升大乘的许晚辞,也比青川哥哥大上几岁呢!”
听着她的话,楚青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声音沙哑:
“许晚辞也晋升大乘了?”
“是啊。”白挽衣点了点头,“好像还引发了天地异象。”
“不过比起青川哥哥来,她也算不得什么。”
“最多只是运气好罢了。”
她看着楚青川沉默的样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青川哥哥,你怎么了?”
楚青川唇角的笑意带上了几分勉强。
他想起这几日中,在蚀魂密林中几次死里逃生的场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自己曾经不愿意相信的念头:
许晚辞的气运,好像确实比他强盛许多。
自从她发现他不是仙尊转世之后,他的气运便一落千丈,每一次与她争抢机缘,他从来都是失败的那一个。
如今和她分开之后,他更是差点死在密林中。
假如气运之子并不只有一个的话,那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如今的许晚辞被修仙界各大宗门世家保护,他根本不可能伤到她。
可是,想起她以为他是仙尊转世时,对他一往情深,把一切灵宝全都献上的模样,他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若是让她继续以为他是仙尊转世……
那样,她手中的一切机缘至宝,就都是他的了。
他如今气运受损,正是需要她气运助力的时候。
总归清衍仙尊已经死了百年,只要他表现出于仙尊相似的部分,谁敢说他与仙尊没有丝毫干系?
他手腕处的红痣,他修炼的功法,他的神器,都与仙尊关系甚笃。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能模仿仙尊气息的至宝。
若不是这个至宝,他也不可能当时比所有人都更早去到络龙城,去探查传言中即将出世的仙尊神器,还不被当时布置陷阱的魔将夜潇察觉。
想到这里,楚青川对着白挽衣深情款款道:“衣儿,如今我突破大乘,应该回宗门向师尊禀报。”
“今日怕是不能同你一起回白家了。”
白挽衣闻言一脸不舍,但是她向来懂事,只是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道:
“没关系的,青川哥哥安心回太清宗吧。”
她抬起头,装出了一副活泼的模样:
“正巧我此番回家,多向父亲寻一些灵宝,到时正好可以给青川哥哥巩固修为。”
楚青川看着她懂事的模样,笑着帮她擦去了脸侧的血痕:
“衣儿,等我修得大道,一定会把修仙界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白挽衣俏生生的点了点头。
看着楚青川离去的背影,她脸上的笑意带上了几分讽刺:
修成大道后?
真是比她都不要脸的许诺啊。
白挽衣看着前方密林,杏眼带上了几分杀伐果断的寒意:
白家需要的,可不是现在远逊于许晚辞的气运之子。
想起楚青川身上那虚浮的大乘气息,她嫌弃地撇了撇嘴:
她刚刚探查过了,他在密林中得到的至宝,已经用在了自己身上。
虽说利用至宝进阶到了大乘,却连雷劫都不曾引来。
还不知要砸多少宝贝,才能填补他身上的灵气亏空。
想起楚青川来到白家后,扫荡的那些白家的传世之宝,她眼中不由地带上了几分心疼:
白家可不是江家,舍得把那么多天材地宝用在一个不知真假的气运之子身上。
她扫过衣纹小空间中的八件灵宝,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满意:
总算是弥补了白家些许的损失。
至于楚青川……
就让他回太清宗治伤吧。
他的气运虽然比不上许晚辞,却也比寻常修士好上许多,应该能从太清宗翻到不少治伤的灵宝。
等到他伤好得差不多后,她再去太清宗寻他。
第78章 从来不是他被锁链困住,而是他甘心被锁链困住
楚青川回到太清宗后, 再也没有感受到曾经众星捧月的待遇,所有的人,都对他冷漠异常。
宁孟澜看到他后,根本没有过问他的修为, 也没有关注他的伤势, 直接摆手让他退下。
至于宗门各位长老, 更是直接对他避而不见。
还有太清宗那些普通弟子, 不过是一群不曾结婴的废物, 居然也敢看不起他?
楚青川压着所有的怒气, 回到了自己的灵峰之上。
他看着自己光秃秃, 什么灵植都不剩的若虚峰,本就受伤的丹田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蚀魂密林,听到白挽衣的话后, 他根本还没来的及修复伤势, 就焦急地回到了太清宗。
没有想到, 这里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伤势。
想起宁孟澜对他的冷淡,他眼中满是暗色:
早知道就先回白家养伤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
等许晚辞再次爱上他,到时她的一切, 都会属于他,包括她身上的气运。
那个时候,莫说是他身上的伤势, 怕是他晋升渡劫, 也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那个时候, 他一定要太清宗的这些人,付出代价。
归元殿中。
自从知晓楚青川回到太清宗后, 宁孟澜紧皱的眉心便一直都没有松开。
他早已经清楚了他的本性,也猜到他此行来者不善。
只是从来只有千日做贼,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站起身,眼中满是一宗之主的威严:
若是楚青川老老实实待在宗门也就罢了,若是他真的心有不轨,那就不要怪他不念师徒情分。
想到这里,宁孟澜一挥衣袖,给几位长老峰主发了一道通讯符。
在太清宗地界,只是一个弟子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楚青川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太清宗的重点关注对象。
他一边在若虚峰蛰伏,一边努力模仿着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一瞬仙尊虚影。
如今许晚辞被太清宗护得密不透风,他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能够接近她的时机。
只要能见到她,那他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楚青川根本就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
魔尊对许晚辞使用魔域失败,是因为他想扭曲她的记忆,只要心志坚定,神识强大,她未必不能挣脱。
而他,只是想把自己伪装成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在很久之前,他还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成功过一次。
如今他已经做足了准备。
迷乱心志的灵宝、与仙尊相似的灵气、还有他身上那些与仙尊有关的东西……
以许晚辞对仙尊的执着,她怎么可能不乖乖上钩?
想到这里,楚青川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他感受着依旧未曾恢复的丹田,眼睛一点点眯了起来。
不过……
接下来,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曾经许晚辞和仙尊之间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这样,他便能把成功骗过许晚辞的概率,提高到九成。
想起之前许晚辞对他情深不已时,他对她的态度,楚青川眼中带上了几分若有所思的阴冷: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许晚辞是一个修为不高的内门弟子,天赋虽然尚可,但与他身边的人相比,也不过只能算作中上。
就算她手中有些灵宝,也远远比不上能给他带来助力的江家少主江秋宁。
所以,即使知道她对他的爱慕,他依旧只做不察。
他对她的态度,虽然还算温和,但是毕竟他们身份差距太大,他面对她时,会带着几分不自觉的高高在上。
可就是那个时候,是她对他最为痴迷的时刻,甚至为了他,不惜暗害他身边的江秋宁。
楚青川像是想清楚了什么,目光带着一丝嘲讽:
也是。
百年前,清衍仙尊与许晚辞之间可谓是云泥之别,他们之间的相处,怕也都是仙尊处于上位,居高临下的施舍着自己的喜欢。
真是可笑。
这样的感情,居然也能困住她百年。
楚青川垂眸看向自己左手手腕的那颗红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颗红痣黯淡了许多,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种灰蒙蒙的暗红。
等到他取代许晚辞记忆中的仙尊后,他对她会比清衍仙尊对她更好。
那样,就算她有一天察觉到了他真正的身份,怕是也会舍不得离开他。
再抬起头时,他周身的气息忽然带上了几分寒意,眼中更是多了几分谁都不放在眼中的高傲。
另一边。
一直让人关注楚青川作为的宁孟澜听到百阵峰峰主的回报,眼中是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的茫然:
“你是说楚青川这几日,没有修炼,也没有养伤,而是……”
“如同秦楼小倌一般,每日都钻研穿衣打扮,走路姿态,甚至……体香?”
楚青川与仙尊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他的行为,连东施效颦都算不上,所以一时间根本就没有人往他想伪装成仙尊的方向想。
百阵峰峰主看着宁孟澜震惊的神色,面色扭曲地点了点头。
岂止啊,他还看到楚青川拿着笔,好像要往自己身上画什么。
真是伤风败俗,有辱门风!
宁孟澜过了几息,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咳嗽了一声道:
“最近有不少修士来太清宗拜访。”
“若是本宗主没记错,其中有不少……女尊者?”
之前楚青川背靠太清宗与江家,根本不必为灵宝担忧。
可是如今,他与江家决裂,又被宗门放弃,恐怕身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天材地宝。
所以,才动了这种念头。
总归还是心性太差,所以只想着走捷径。
想到这里宁孟澜叹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道:
“继续让人盯着。”
“只要他没有做危害宗门的事情,就不用管他。”
*
楚青川毕竟身在太清宗中,想要见到许晚辞,虽然有些困难,但也并不是毫无办法。
在所有峰主长老们眼中,他如今身体还未恢复,根本不可能伤到如今已经大乘,还有无数法宝护体的许晚辞,所以并未太过警惕。
只要他真敢对许晚辞动手,在动手的那一瞬,他自己就先会被所有长老打成重伤。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他这一次前来,根本不想伤害她。
他只是想见她一面,想让她……不再继续痛苦下去罢了。
楚青川看着前方许久未曾见过,看起来已经变得陌生的木门,周身的灵气一点点沉淀下来。
他如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温润有礼地敲了敲身前的木门。
推开半掩的门,看着幻颜树下灵气充盈,周身沉淀着大乘气息的身影,他目光一动,随即强行压住了心中的嫉妒。
他一步步地朝着小院中走去,每走一步,身上清冷的寒香逐渐弥漫开来。
他看向院中人的目光,温柔体贴,却又好像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淡漠,让人看起来觉得莫名违和:
“晚辞,好久不见。”
许晚辞收起手中的九霄剑,平静地看向已经来到她身前的人。
她扫过他身上虚浮的大乘修为,眼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她没有办法去改变一个人的气运,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个人获得机缘,她能做的,只有提升自己。
这是最有用,也是她最能掌控的方法。
所以,不论楚青川如今修为如何,她都没有必要太过在意。
楚青川看着许晚辞没有分毫波澜,连一丝在意都不曾有的目光,背在身后的左手蓦然攥紧。
又是这样的目光。
就好像他在她眼中,是一个不值得放在心上的陌生人。
他厌恶这样的目光,厌恶之余,还夹杂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复杂。
许晚辞与他争抢了太多次的机缘,他早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飞升路上的绊脚石。
从他踏上修炼之路的那一刻起,大道就重要到超过了所有的一切。
所以,他也就忘了曾经亲眼见到许晚辞含笑对自己用了断魂骨后,消失在漫天光芒中的震撼与……心动。
只是一瞬间,他便把心中所有混乱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储物袋中的迷魂石被悄无声息的点燃。
迷魂石是极品宝物,能悄无声息的混乱他人认知,渡劫修士都无法察觉,即使许晚辞神识再强大,也不会察觉到不对。
只是它作用如此逆天,所受的限制自然也不会小。
迷魂石点燃之后,需要半炷香才能发挥作用,这段时间,他必须和许晚辞处在五米的距离之内。
等迷魂石全部点完之后,被混淆的认知,便会恢复正常。
所以,他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想到这里,楚青川放下了背在身后的手,收窄的袖口处,一粒被笔点过的红痣,红得妖异,恰好显露在许晚辞的目光所及之处。
他身上的冷香也愈发浓厚,香气中带着一丝冰寒之气,却并不凌冽,只让人觉得怪异。
天际之中,混沌残破,天道溢散。
这几日,绝大多数的天道之力,都已经被萧玉衍吸干殆尽。
这些天道之力,化作真正属于他的灵气,融入他的身体与经脉,只为他所用。
只是这终究是修仙界中最为强大的力量,纵然他是这世间超越万物的存在,依旧没有办法在这短短几日内,将它们完全融合同化。
这些未曾融合的天道之力,游走在他的周身,每时每刻都在勾动他的欲望。
它们的每一次低语,都代表着他内心无法压制的渴求。
萧玉衍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心底的声音,他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深。
可是,一条无形的灵气锁链贯穿了他的手腕,限制着他的行动,让他无法靠近时空漩涡。
锁链的另一端,却系在了一株微弱到随时都可能消散的化雨昙上。
只要他稍加动作,化雨昙便会随之消散。
所以,从始至终,萧玉衍都没有迈出一步。
他的心底,有的从来都不只是欲望,还有与欲望如影随行的爱与愧疚。
是因为心动,因为在意,所以产生的愧疚。
他知道,每回到过去一次,捆绑在她心上的锁链便多一道。
若是他现在停止,或许她对他的情感还不算太深,这百年,也就不会那样难熬。
而现在的他……
萧玉衍看向自己依旧带着些许透明的手——如今的他,根本没有办法脱离虚无太久。
只要他身上还有一丝天道之力,这里就永远是他的囚牢。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被欲望浸染到有些失神的双眼,在看向许晚辞时,竟然有了几分乖巧的意味。
只是,看着出现在她身边的楚青川,他漆黑的眸中有恶意一点点涌现:
一个卑劣的模仿者。
一个能陪在她身边的模仿者。
被点燃的迷魂石,无声无息的失去了所有的效果。
萧玉衍看着楚青川身上那被天道庇佑的气运,眼中终于有了其他人的存在:
这是,被天道偏爱的气运之子?
一个卑劣的小偷。
看向许晚辞后,他眼中终于带上了几分温度。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被天道偏爱的人,不是她?
想到自他苏醒后,许晚辞在魔界中所受的那些伤,他手中的灵力一点点汇聚。
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楚青川身上本就不多的气运,被清寒的灵气洗涤,一点点落在了他身前的许晚辞身上。
楚青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气运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挪走。
他寒暄了许久,许晚辞除了一开始的点头示意后,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不管他如何不着痕迹的展示自己手腕上的红痣,不管他如何展现自己周身和仙尊相似的清冷之气,她都没有丝毫动容。
她难道没有察觉到他身上与仙尊相似的部分么?
看着许晚辞已经想要转身送客的样子,楚青川想起他曾经查到的消息,叹了一口气,声音仿佛是心疼,又仿佛是劝诫:
“晚辞,我推算过你在外门生活的时间,你与仙尊真正相处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两栽。”
“只不过两载而已,又怎么值得你记住百年?”
说到这里,他往前一步,情真意切道:
“你我相处数十年,难道不比那两年更值得珍惜?”
“更何况,那些时间除了带给你痛苦,还能带给你什么?”
他现在必须留下,他必须等迷魂石发挥作用。
他知晓,真正能让许晚辞做出回应的,只有清衍仙尊。
果然,听到他的话,她先前已经做出送客手势的右手蓦然停了下来。
许晚辞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思绪:
这是楚青川的试探?
是他发现了什么?
楚青川气运非常,谁也不清楚他会有什么机遇,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既然他能来找她询问,说明他大抵没有什么证据,只能是猜测。
原身在外门的时间并不算久,若是从得到墨霜圣兰后开始计算,想推测出她谎言中与清衍仙尊相识的时间,也并不算难。
但最多也只能推测出一个大概。
感受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探查一般的视线,许晚辞指尖微动:
她不能承认与仙尊相识的确切时间。
所有精确的时间地点,对她而言,都有可能成为一个被戳穿的漏洞。
在谎言开始的那一刻,她早已经习惯了所有人的质疑。
纵然这段时间她过得太过安逸,她依旧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她平静地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有些人,只要见一面就够了。”
“已经足够铭记一生。”
这一刻,许晚辞身上的气息并不悲伤,她看着前方,目光温柔而满足:
“那不是痛苦。”
“从来不是。”
天际之中,萧玉衍手腕上的锁链瞬间消散,另一端的化雨昙,却未被伤到分毫,依旧随风摇摆,蓝得夺目。
从来不是他被锁链困住,而是他甘心被锁链困住。
他手腕上被贯穿的空洞,也开始愈合。
另一边的楚青川听到许晚辞的回答,目光阴沉了一瞬。
随即,他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神色放缓。
看着已经到了迷魂石发挥作用的时间后,他不着痕迹地催动了能模仿仙尊灵气的法宝。
同时他的面色,也带上了几分怀念,仿佛是在看久别的故人般,声音带着跨越了时间的叹息:
“晚辞。”
“你这是何苦。”
许晚辞在周围熟悉的灵气涌现的那一刹那,神经倏地绷紧。
只是经历三叶莲与带着仙息的灵团之后,她对清衍仙尊的灵气已经非常熟悉,所以很快便察觉出了灵气的不对。
她回忆楚青川进入院子后的每一个反应,又抬头看向楚青川的表情,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他想在她面前,伪装清衍仙尊?
这时,楚青川已经缓步朝着她走来。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带着红痣的左手,一点点的靠近她,手上满是‘仙尊’的灵气。
许晚辞在他靠近的那一瞬,九霄剑落入手中。
她并没有生气,她只觉得身前的楚青川,根本比不上她梦中那人的分毫。
感受着他模仿的灵气,只让她觉得厌恶。
她未曾留手,一挥剑,带着大乘气息的剑气直冲他而去。
楚青川根本没有想到她能在他这样完美的布局中保持清醒,他来不及反应,只能堪堪护住自己的要害。
可是这一击太过强大,他旧伤加新伤,丹田之上,已经有了裂痕。
他周身用灵宝模拟的仙尊气息,也瞬间消散。
这一刻,察觉到不对的宁孟澜与几位长老,全都来到了小院中。
楚青川余光看到他们的身影,咬着牙忍住身体的疼痛,一字一句道:
“我不过是与许师妹说了几句话,你为何对我下如此狠手?”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叮的一声。
是灵宝落地的声音。
他下意识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是他身上,能模仿仙尊灵气的万灵水。
大长老见多识广,率先认出了它:
“这是能模仿世间一切灵气的至宝!”
这时宁孟澜也反应了过来:
“方才仙尊的气息,是你!”
叮,又是一声。
这一次从楚青川身上掉下来的,是迷魂石。
楚青川脸色惨白:
完了!
这下他几日来的筹谋,彻底没有了用处,说不定还会给他带来让他没有办法承受的后果。
他的运气,怎么会差到这种地步?
第79章 只有他,要她只爱自己
迷魂石虽然罕见, 可在这里的人都是修仙界修为顶尖的修士,只看了一眼,便知晓了它为何物。
顾云绮眯起眼睛,明艳的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迷魂石, 能混淆修士认知的至宝。”
“就连渡劫修士稍不注意, 都会中招。”
她手中的灵气汇聚, 杀气腾腾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楚青川, 你真是该死。”
一个是能模仿仙尊灵气的万灵水, 一个是能混淆修为认知的迷魂石。
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宁孟澜想起那日百阵峰峰主的汇报, 怒目圆瞪:
原来楚青川前段时间搔首弄姿, 居然是为了……
他此次回太清宗,是想要在许晚辞面前,伪装成清衍仙尊。
只要他能成功, 那以许晚辞对仙尊的痴情……
想到这里, 宁孟澜一挥衣袖, 声音带着不曾掩饰的怒气:
“楚青川,我太清宗留不得你这般小人!”
楚青川听到他的话,蓦然攥紧了双手。
他已经失去了江家的助力, 不能再失去与太清宗的关系了。
即便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戳穿诡计,他依旧不要脸面的辩解:
“师尊,弟子只是心悦许晚辞, 不忍她一直受百年前的记忆困扰, 这才……”
“一时走了岔路。”
“弟子根本不想伤害她, 弟子只是想要帮她啊!”
“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得到她身上的所有机缘。”谢听白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嘲讽,“得到她身上的气运, 得到她身后大半个修仙界的全部助力。”
他周身温润的气息在这一刻凌厉起来:“真是好算盘。”
楚青川被他戳穿了内心的想法,依旧不肯承认, 咬着牙道:
“七长老在说什么,青川听不明白。”
顾云绮手中的灵气已经汇集在了一起:“没关系,你马上就能明白了。”
就在这时,又是叮的一声。
这一次,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是能毁坏宗门灵脉的侵毒液。
侵毒液极为难得,一滴便能污染宗门灵脉,污染宗门秘境。
楚青川如今身在太清宗,若是他对太清宗动了心思……那宗门必定会损失甚大。
天际之中。
萧玉衍看着楚青川身上一次次被他清空,却又依旧能从身上继续生长的气运,面色未变。
他听着自己心中无数的声音,只是站在原地,专注而固执地,把楚青川身上的气运,再次转移到许晚辞身上。
被天道偏爱的人,应该只有她,才对。
下界之中,宁孟澜看着落在地上的侵毒液,?? 脸上的怒气平息,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冷漠。
他一挥手,封住了楚青川的经脉和声音,对着几位长老沉声道:
“此事干系甚大,还要麻烦执法殿介入了。”
大长老与二长老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肃穆地点了点头:
在真言石和明魂器前,楚青川根本不可能隐瞒什么。
宁孟澜看着楚青川被带走后惊恐的眼睛,仿佛已经知晓了答案。
没有想到他千挑万选了数百年,最后却选了这样一个歹毒小人做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许晚辞的目光满是歉意:
“晚辞,是我识人不清,才会有今日……”
许晚辞仿佛是有些累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倦意:
“人心本就难测,与宗主有何干系?”
宁孟澜看着她疲惫的模样,有些内疚道:
“那晚辞你好好休息。”
几日后,谁也不知道楚青川在执法殿中到底交代了什么。
只知道太清宗彻底废去了楚青川太清宗弟子的身份,销毁了他的命牌。
太清宗在他体内的功法,也被尽数废去。
楚青川从曾经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坠入了泥潭。
许晚辞并未过多关注楚青川。
她知晓,以他的气运,就算身处绝境,也能不用付太多代价的,找出一条生路。
就算此次重伤,想必不日后便能重新来过。
她坐在暗玉桌前,看着前方枝繁叶茂的幻颜树,罕见的没有修炼。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微风拂过她的发丝,让她眼中多了几分困倦。
想起楚青川今日的作为,许晚辞闭上双眼,心中却忽然不受控制地起了梦中的那人。
那个只属于她的……清衍仙尊。
曾经被修炼压制下的思念,丝丝缕缕的翻涌。
许晚辞感受着心中涌起的困意,任由自己在清风中睡去:
她只是有些累了。
想休息一下。
仅此而已。
再次醒来时,许晚辞看着周围的景象,没有了曾经的警惕,心中反倒是带上了一丝微弱的欣喜。
梦境中,已经过去了三月。
原身的天赋在墨霜圣兰的淬炼之下有所提升,修为也晋升到了练气七层。
只是原身修为提高后,无法接受从世家小姐到太清宗普通外门弟子的落差,依旧如同先前一般独来独往。
这一次,原身也是接了一个远离其他弟子的任务。
寻找四品灵田中的异变的灵植。
许晚辞整理着脑海的思绪,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睛:
梦境之中的经历,和她记忆中的原著,越来越像了。
她看着前方灵气浓郁的灵田,手中练气期的灵气逐渐汇聚。
她对灵气向来十分敏感,从灵田中找出灵气异常的灵植,对她而言并不算困难。
许晚辞游走在灵田之中,虽然面色看起来依旧平静,脚步却比之前轻快了些许。
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
就在她找到第三株异变灵植时,身后传来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灵气波动。
许晚辞唇角扬起一个无奈的轻笑:
如今她修为只是练气,若不是某人的默许,她怎么可能能察觉到碎虚至尊到来时的灵气?
她收下手中的变异灵植,轻笑着转过了身。
萧玉衍看着许晚辞活泼灵动的身影,数日来日夜不息的欲望,在这一瞬间,终于得到了满足。
可是……
他看着她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向她,眼中仿佛只有他一人的模样,心中的欲望变得更加贪婪:
只是见她,不够。
他还想……
萧玉衍眸色变暗了少许,却在下一瞬被理智牢牢压制。
可他周身的灵气却已经先于他的意识,将不远处的身影包裹。
感受着许晚辞的气息,他收回灵气的指尖,抬起,却又放下,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任由他的灵气,放肆的游走在许晚辞的周身。
萧玉衍一步步向前走去,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低哑:
“晚晚。”
“我很想你。”
他记得他们的每一次相遇,也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说,她希望下次见面时,他问得是‘你有没有想我?’。
可比起询问,他更喜欢回答。
许晚辞察觉到了周围隐隐的带着霜雪气息的灵气,眼中没有什么不喜,反倒是带着一丝默许。
比起楚青川身上那甜腻的冷香,她只觉得萧玉衍的气息,干净凌冽,让人感之便心旷神怡。
更何况,以萧玉衍的修为,若是他想隐瞒,她也根本不会察觉这些灵气。
她也往前走了两步,声音轻快:
“怎么每次都这么巧?”
许晚辞在他身前站定,眼中虽有笑意,但更多的是认真:
“我也想你了。”
早在这一次入梦之前,甚至更早,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做出了决定之后,就不会纠、结不会犹豫,更不会后悔。
她只会坚定的走下去。
听到许晚辞的回答,萧玉衍蓦然怔愣在了原地。
他知晓曾经的她对他,大都只是几面之缘的相熟。
虽然她眼中也有亲近,但是他也能察觉到她身上隐隐透露出来的疏离。
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她真切不加掩饰的思念。
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渴求,随着她的一句话,乖顺的蛰伏下来,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浪。
萧玉衍听着心中沉寂下来后,依旧喃喃有声的低语,看向身前人的目光专注到已经与执着无异。
这是他的……唯一。
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关联与羁绊。
如今,羁绊的另一端,也在向他靠拢。
许晚辞没有抬头,也就没有看到身前人的目光。
她感受着围绕在她周围越发清新凌冽的灵气,右手蠢蠢欲动。
她手中练气七层的灵气,学着某人的模样,像模像样的缠到了他左手的手腕之上。
萧玉衍的左手蓦然绷紧,纤白但又有力的手腕之上,一粒小痣,红得蛊惑人心。
缠绕在他手腕的细弱灵气也察觉到了红痣的存在,放肆的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萧玉衍感受到灵气的动作,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耳尖也染上了一丝红意。
明明只是一道微弱到呼吸都能吹散的灵气,他却任由它动作,绷紧的左手,也从未收回分毫。
几息之后,许晚辞察觉到自己灵力已经快要耗尽的丹田,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灵气。
只是,比她更加不舍的,好像是身前这个人。
她感受着周围一瞬间沉默黯淡了些许的灵气,抬眸看向萧玉衍。
四目相对时,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专注到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人的目光。
他安静地看着她,任由她靠近,也任由她离去。
他对她纵容到,好像她对他做什么,都被允许。
许晚辞的指尖动了动,最后稍显无奈地勾住了他的左手:
“好不容易见一面,我们就不要在太阳下挨晒了。”
她晃了晃右手:“一起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萧玉衍在她勾住他左手的那一霎那,周身的气息仿佛凝固了一般,清寒的冰寒之气不受控制的溢散,可落在身侧人身上时,却只剩下了落雪般的温柔。
他感受着左手温热的触感,声音轻得仿佛是害怕打破眼前如同幻境一般的美好:
“好。”
两人如同修仙界中普通修士一般,缓步走在太清宗的灵田之中。
只是无论走在哪个方向,萧玉衍的影子,都恰好挡住了耀眼的阳光,给许晚辞留下了一片清凉。
他被身旁人勾住的左手,也一点点上移,直到最后,两人十指相扣。
走到一片幻颜树树林中时。
许晚辞看着漫天飞舞的幻颜树落叶,眼睛微弯:
来到修仙界后,幻颜树是她谎言的开始,也是陪伴了她一路走来的存在。
她鲜少离开万剑锋,所以也就不知晓,原来太清宗中,有这样一片幻颜树林。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松开身侧人的手,步伐轻快地走到了一棵幻颜树下。
她拿着一片树叶,眼中带着一丝惊喜:
“你看,是湖蓝色的幻颜树树叶。”
“这颗幻颜树,怕是要升阶了吧?”
萧玉衍扫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左手,心中的欲望在她松手的那一刻,疯狂上涌。
得到之后,他再也不愿意接受失去。
他眼中暗色显现,身上的灵气也朝着身前如潮水般涌去。
可是,在听到许晚辞亲近信任的声音时,他眼中暗色稍退。
他忽然想起在天际之中时,他听到的她的声音。
她说:
“有些人,只要见一面就够了。”
“已经足够铭记一生。”
她说,他对她而言,不是痛苦,从来不是。
萧玉衍心中的欲望仿佛被什么戳痛,挣扎着褪去,他想起了这段时间,他在天际之中的迟疑。
他声音是带着愧疚的温柔:
“对不起。”
“让你等了这么久。”
百年前的这几个月中,她是不是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他的到来。
如同百年后一般。
许晚辞听到他的声音,反应了几息,才意识到他说得究竟是什么。
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莫说是在梦中,就算是现实,她也不会因为两人没有办法经常见面而困扰。
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条路,有人陪着固然很好,可是一个人,她依旧坚定地走下去。
许晚辞把幻颜树叶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抬头认真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
“你不用道歉。”
她眼中没有一丝责怪:
“你是仙尊,是修仙界中唯一一位碎虚至尊,要做的事情,肯定很多。”
“忙起来没有空闲,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笑得轻快:
“而且我也很忙的。”
“我每日都要完成宗门任务,还要修习课业,空余时间还要用来修炼。”
她声音是与练气修为完全不匹配的强大与坚韧:
“我想成为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人,能够保护自己,能够不怕任何危险,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会为了这个目标一直努力,无论身边有没有其他人陪伴。”
“这个目标,不会被任何人改变。”
“那怕是我喜欢在意的人。”
萧玉衍看着阳光下,许晚辞熠熠生辉的双眸,心中那颗以爱为养料的种子,寸寸生长,压过了他心中所有的欲望。
他爱的,永远都是这个强大坚韧,不屈于命运的灵魂。
他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若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有一天离开了,怎么办?”
许晚辞眨了眨眼睛。
或许是因为这是在梦境之中,又或许是因为她想让萧玉衍看到真正的自己。
她并没有和现实一般,对自己深爱之人表现的深情不悔、生死与共,而是理智平静道:
“可能会伤心,但是伤心的时间不会太久。”
“我依旧会继续向前,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
“我一个人,也会活得很好很好。”
这时,萧玉衍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的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她本以为他会不满她的回答,又或者会希望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能更高一些。
所以,当看到他眼中真切而温柔的笑意后,她怔愣了一瞬,然后就听到了一个温柔但认真的应答:
“本应如此。”
“这世间,不应该有任何一个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萧玉衍压住了心中所有汹涌的欲望,压住了所有想要占据她一切的贪婪。
他一只手拂去她肩侧的落叶,轻描淡写道:
“如果那个人真的爱你,那他自然会回到你的身边。”
听到他的声音,许晚辞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这曾经是她最真切的想法。
现在……也是。
可是,从他口中听到,她心中的情绪却复杂到她根本理不清楚。
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
“那要是他没有回来呢?”
萧玉衍的声音缱绻中带着对自己的冷漠:
“那就只能说明他不够爱你。”
他叹息道:
“忘了他。”
许晚辞握住他从她身侧放下的手,缓缓用力:
“包括你么?”
萧玉衍轻声回复:
“尤其是我。”
这一刻,许晚辞的心跳再一次失控。
她下意识低头,不让任何人察觉到自己的情绪:
修仙界的所有人,都在惊异于她的深情,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被这样深情的对待。
甚至为此扭曲她的记忆。
楚青川、言朔,都是如此。
只有身前的人,要她只爱自己。
许晚辞闭上双眼:
这个梦,真是让人愈发想要沉沦。
让人不想离去。
可是,梦境终会结束。
再次睁开双眼时,她神情已经恢复了曾经的平静。
她抬起头,看着萧玉衍那足以让万物失神的双眸,她轻轻地扬起了唇角,绕过了这个话题:
“萧玉衍。”
“原来你知道啊。”
“我喜欢你这件事。”
萧玉衍心中那颗种子,随着这句话,终于长大,含苞吐萼。
一瞬间,这世间好像都化作虚无,只有眼前的人,真切地站在这里。
他的心跳,混乱至极,却又欢喜至极。
许晚辞的声音依旧在继续:
“你怎么知道,等待的过程,会难熬呢?”
就算注定要离去,这段梦境对她而言,永远都与难熬二字无关。
它是她甘心为之沉迷的美好。
萧玉衍怔怔地看着她。
这一刻,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中花开的声音。
第80章 萧玉衍,我一直在
萧玉衍听着许晚辞的话, 心中欣喜与酸涩混杂在一起,目光竟然少见的带上了一丝轻颤。
他希望她能开心,永远自由,永远都能得偿所愿。
他不想用百年前几次的见面, 困住她的一生。
所以, 纵然心中所有的欲望都在叫嚣着让他留住她, 困住她, 让她永远都只爱他一人。
他依旧理智而决绝的, 希望她能忘了他。
他希望她, 永远为自己活着。
可是, 在听到她说等待对于她而言,并不难熬,甚至是一种期待后, 他再也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
他眼中宛若落入了万千星辰, 可这星辰, 却只映着一人:
原来他对她,并不只是痛苦。
萧玉衍周身的灵气铺天盖地地将许晚辞环绕,他第一次顺从了自己的欲望, 抱住了身前的人。
他用力到仿佛要将怀中人刻入骨血,却又偏偏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禁锢与不适。
他认真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许晚辞。”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融入了天地之间, 是告白, 也是誓言:
“你的名字, 将永远镌刻在我的灵魂之上,只要我还剩一丝意识, 这一丝意识也会记住爱你。”
“直到我的灵魂彻底消亡。”
许晚辞感受着怀中清冽的气息,有些认命一般, 把双手环在了萧玉衍的腰际。
她每一次的付出,也不过只有一分。
可是他却还了她十分,甚至更多的反馈。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爱,包括她。
她从来吝啬自己的情感,她从来要求自己清醒理智。
可这一刻,她缓缓闭上双眼。
放任自己心动,放任自己沦陷,放任自己爱上一个不存在的虚影。
漫天的幻颜树下,夕阳的金辉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像是一幅唯美而悲伤的画卷。
他们在心中都格外清楚故事的结局。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放手。
回到天际后。
即使萧玉衍这次回到过去,并未改变太多,身体内的灵气依旧开始暴动,然后衰减。
不远处能回到百年之前的那道漩涡,又变小了几分。
天际之中残存的天道之力看着身体又开始透明的萧玉衍,安静的蛰伏在原地。
没有理智,只能遵循本能的它们满是恶意的缩在角落:
它们知道萧玉衍的危险。
但,只要他一直往返于过去与现在之中,它们总有一天,能将他吞噬。
然后这世间,会按照曾经的规则,继续运转,再也不会有变数。
萧玉衍并没有在意周围蠢蠢欲动的天道之力。
他感受着自己体内已经接近于无的灵气,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在每一次重塑灵气的过程中,他与虚无、与天道的牵扯,越来越弱。
属于他的部分,越来越多。
原来穿梭时空后之后的重塑,是拔出他与天道关联最有效的方式。
等到他摆脱这漫天虚无,他就能够再次站在她的面前。
在百年之后。
*
接下来的时间,许晚辞在现实中依旧努力修炼,未曾懈怠。
只是她也习惯了那个隔几日便会出现的梦境。
在梦中,她终于有了一处安心之地。
不用不顾一切的修炼,不用担忧楚青川身上逆天的气运,也不用担心该如何回馈其他人的善意。
只要她站在那里,就会有一个人无条件,无底线的包容她。
只是……
她丹田中带着仙息的灵团,越来越小了。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等到灵团消失,梦境也会随之结束。
梦境中。
许晚辞躺在萧玉衍的腿上,思索时下意识握住他的左手,摩挲着手腕上的那颗红痣。
萧玉衍感受着手腕上的触感,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接着放松。
他看起来面色平静,可身上的灵气,早已经一点点地将身侧的身影包裹,一丝灵气更是直接圈在了她的腰际,仿佛想要将她困住一般,缓缓用力。
每一次见到她后,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在诱惑着他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只是见到,只是靠近,还不够。
就在这时,许晚辞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已经开始缠绵在一起,似乎变得不分你我一般的气息,终于回过了神。
她看着已经被她摩挲的泛起红意的手腕,像是想要做坏事一般,没有抬头,而是眨了眨眼睛,指甲在那粒红痣上,轻挠了一下。
她手中的手腕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周围的气息也瞬间凝固。
下一瞬,萧玉衍的手腕一转,她作乱的手被他牢牢握住,再也不能动弹。
宽大有力的手将许晚辞纤细修长的右手完全包裹,却并没有太过用力,只是让她不能轻易挣脱。
他的右手也伸了过来,按住了她另一只蠢蠢欲动的手。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责怪,反倒带着妥协似的无奈:
“晚晚。”
许晚辞知道自己只要真正用力,萧玉衍一定会放开她。
可是她只是稍微挣扎了一番,就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不再动作:
动起来怪累的。
她每日修炼就已经够累了,在梦境中,还是好好休息吧。
感受着身旁传来的干净凌冽的气息,她唇角的笑意是少有的轻松。
就在这时,许晚辞像是发现了什么,把他的手拉到了面前。
看着因为萧玉衍的情绪波动,所以在袖口处隐隐作现的莲纹,她右手一滑,从他掌中逃脱,然后坐起身,一只手勾着他的袖口,一脸‘恶人先告状’地指责道:
“你怎么能把那朵灵气捏成的静玉莲融在袖口呢?”
她扫了一眼那歪歪扭扭,勉强自己才能看下去的纹路,眼中的情绪带着一丝复杂:
即使是在一开始来到修仙界性命攸关的时候,她依旧能将自己的谎言完善,甚至勾勒出一个附和她身份的人设。
她向来喜欢把事情做到完美,就连面对死亡,她都尽可能让自己表现的从容。
所以,她鲜少有这样明显近乎黑历史的疏漏。
只因为,看着陪她采了两个时辰莲子的人,她理智少有的被她剥离。
所以,才会在修为还无法把控灵气的时候,捏出了那一朵只有简单线条的静玉莲。
那样稀疏的灵气,她本以为它过一段时间就会消散,根本没有想到萧玉衍会被它带在身边。
他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在意她。
哪怕只是一朵看起来让人发笑的静玉莲。
许晚辞知晓那是曾经两人相遇时,她送与他的礼物,他珍视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
她扫了一眼若隐若现的静玉莲,忍了又忍,实在没有忍住,晃了晃勾着他袖子的手:
“萧玉衍。”
“我再给你捏一个更好看的静玉莲怎么样?”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练气八层的修为,目光真挚:
“我现在能捏出它的颜色,甚至还能带上它的香气。”
说到这里,看着萧玉衍不为所动的面色,她继续加重筹码:
“我给你捏两个,不三个!”
“你换掉这一个,好不好?”
看着许晚辞双眼亮晶晶,满是期待地看向他的模样,平时对许晚辞予取予求的萧玉衍,这一次却并没有应答。
他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一只手禁锢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下巴搭在她的肩侧,并没有明确的拒绝,只是小心地隐住了袖侧的莲纹。
他声音如同轻雪一般,带着清冽的温柔:
“我很喜欢它。”
说到这里,他垂眸看着怀中人如瀑的青丝,他认真地补上了一句:
“我最喜欢你。”
许晚辞听着他的声音,勾着他袖口的小拇指松了些许:
这段时间,萧玉衍越来越知道如何让她心动了。
可偏偏她能听出他每一句话,都从未掺杂一点虚假。
她心中已经想要妥协,可是在妥协之前,她依旧不死心道:
“可是它不好看。”
萧玉衍察觉到了她态度的松动,揽着她的手缓缓用力,逐渐将她嵌入怀中。
“好看。”
“这是我见到过最好看的静玉莲。”
“不。”
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怀中人的发顶,声音温柔的如同一声叹息:“它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灵植。”
听到这里,许晚辞松开了勾住他袖口的手。
她撑着萧玉衍的手,从他怀中起身,抬起 头笑着看向他:
“那捏静玉莲的人呢?”
“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么?”
她知道,他只会说是。
可他的回答,是她从未想过的答案:
“在见到你之前,我的眼中,从来没有其他人。”
许晚辞微微一怔,抿唇又问了一句:
“那物呢?”
萧玉衍看向她的目光,静谧而专注:
“只有你。”
“从来只有你。”
许晚辞听着他的回答,心中翻涌的,不是欢喜,而是酸涩。
她忽然想起了原著中的清衍仙尊。
那个强大淡漠,世间没有一丝牵挂,最终以身祭天的清衍仙尊。
原著中,等到楚青川成功飞升,修仙界中,便再也没有了他的一丝痕迹。
甚至没有人想要记住他的名字。
许晚辞撑着萧玉衍的手缓缓用力,她凑近他,在他唇侧,落下了一个轻吻:
“萧玉衍。”
“我一直在。”
在梦境中,她的眼中,也只会有他一人。
她还未曾退离,一只手就覆在了她的脑后,接着,是一个缠绵的吻。
在这里,他们的眼中,永远都只有彼此。
*
许晚辞天赋在灵团的改造之下,已经成为了与江秋宁一般的天灵根,她的神识又足以与渡劫修士媲美。
所以,不过才半月,她就稳住了其他修士或许需要数年才能稳住的大乘初期修为。
又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她的修为逐步朝着大乘中期而去,晋升渡劫,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修为越高,她便越能察觉到每个等级修为之间的差距。
这样的差距,她却从未在萧玉衍的身上感受到。
明明梦中的她不过是还未曾筑基的修士,他却已经是修仙界唯一的碎虚至尊。
可两人在一起时,莫说修为的差距,她就连一丝压迫都从未感受到。
甚至他围绕在她身旁的灵气,她都能轻易察觉,也随时都能拒绝。
想到这里,许晚辞侧头看向身侧的人。
即使这几日她经常在梦境中见到他,已经习惯了他清贵俊美的外貌,可见到他的侧颜后,她的呼吸依旧不自觉的停顿了一瞬。
萧玉衍的心神一直都放在她的身上。
他停住脚步,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抹清浅的疑惑:
“晚晚,怎么了?”
许晚辞回过神来,她回忆着两人的曾经,发现他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自己的修为。
使用灵力时,也总是小心翼翼,从未让她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
可两个人在一起,并不需要这样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萧玉衍。”
“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的强大,也知晓你是这世间,唯一的碎虚修士。”
“所以,你不必为了我隐藏自己。”
她抬起头,眼中没有自卑、没有隔阂,只有坚定:
“我们之间修为的差距,只会让我更加努力,努力变得和你一样强大。”
萧玉衍看着她璀璨明亮的双眸,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每见她一次,他好像就会更爱她一分。
爱她的灵动,爱她的坚韧,爱她看向他时,那满是信任与专注的双眸。
即使早在很久之前,他对她的爱,已经刻入灵魂。
听着心中从见到许晚辞后,就逐渐变弱的声音,他忽然明白:
不是他能够自如的克制欲望,而是面对她,他所有的欲望都会得到满足。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爱他。
他一点点握紧她的手:“好。”
听到他的回答,许晚辞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道:
“我们好像一直都在太清宗中……”
她话音未落,萧玉衍便明白了她言下之意,轻笑着问道:“晚晚想去哪里?”
许晚辞一只手支着下巴,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内闲暇之余看得灵植书籍,若有所思道:
“听闻雨眠果酸涩非常,无人敢食,越是高品阶的雨眠果,便越难吃,是真的么?”
若不是她提起,萧玉衍根本不会在意一个普通灵果。
他的灵气围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挡在了她的眼睛之前,手中的灵气轻柔地抚平她空间波动时那一丝微弱的不适。
一息后,他放下手:
“我们到了。”
许晚辞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她看着面前这一棵怕是已经有上千年,早已到达九品的雨眠树,略显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她怎么记得看得那本书中,雨眠树的最高等级,是七品?
这就是萧玉衍的强大么?
几乎已经能与世界的规则相媲美的强大。
就在她愣神之时,萧玉衍已经将雨眠果递到了她身前。
她如今修为尚低,不能承九品灵果带来的灵气。
所以在取下雨眠果的那一瞬,他已经用灵气将它清洗,让它成为了最适合她如今修为的灵果。
灵果的灵力被削弱,想来也不会太过……酸涩。
许晚辞接过雨眠果,嗅着它泛着甜意的清香,她谨慎的咬了一小口。
仿佛能触及灵魂的酸涩直接在她口中炸开。
怎么能这么酸?!
萧玉衍看到她一瞬间凝固的表情,眉头皱起。
他把手放在了她唇边:
“快吐掉它。”
许晚辞没有听他的话,除非已经到超过了身体能忍受的极限,否则她不会让本能盖过她的反应。
即使酸的话都说不清,她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扭曲,好像是在注重形象一般,连抽气声都放得很轻。
她微蹙着眉,囫囵吞枣地把口中的雨眠果咽了下去。
萧玉衍看着她‘固执而又坚强’的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手中灵气一动,把一枚指节大小的甜灵果递到了她的唇边。
许晚辞看到后,想也不想的吃了下去。
感受着口中涌现的甜意,她绷紧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只咬了一口的雨眠果,咳嗽了一声把它递到了萧玉衍身前:
“其实……也没有那么酸。”
“你要不要试一试?”
萧玉衍看着她略显心虚的目光,唇角的笑意加深。
他没有犹豫,微微俯身。
不等他碰到雨眠果,许晚辞就收回了手。
算了。
一个人被酸到就够了,何苦两个人一起?
她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
“下一次我若是想不开,想吃雨眠果,你一定一定要拦着我。”
萧玉衍握住她拿着雨眠果的手,送到唇边咬了一口。
咽下后,他声音认真:
“我会记得。”
许晚辞看到他的动作后,根本来不及制止,她使劲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怕酸么?”
萧玉衍看着她眼中的关切,眼中含笑:“是有点。”
他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揭了过去:“晚晚接下来想要再见什么?”
“想见甜的灵果。”许晚辞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要甜得能盖过酸涩的灵果。”
萧玉衍往前一步,把她揽入怀中:“好。”
他从来尝不到酸苦。
可他却能感受到甜意。
也能感受到灵魂深处的餍足。
这一次从梦境中醒来时,许晚辞唇角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笑:
萧玉衍带着她,尝遍了修仙界无数修仙界罕见的灵果。
虽然她并没有看见,却能从入口温和的灵气中,察觉到他的作为。
他将所有的灵果,都淬炼成了最适合她的样子。
她梦境中的身体,也被这些灵果改造,天赋比墨霜圣兰的淬炼,居然还要快上几分。
他真的让她,不想放手。
许晚辞看着湛蓝的天际,有一瞬间,觉得梦中人,仿佛真实存在一般。
可是很快,她就压下了这个想法。
梦中的一切,虽然她无法预测,可是一开始,却都是基于她自己的想法:
雨眠果,是因为她现实中的好奇。
而吃下的大多灵果,她也都曾在书籍上看到过。
许晚辞移开了视线,感受着丹田中越发缩小的灵团,她的手覆在九霄剑化作的手环之上:
她应该……修炼了。
几日后。
修仙界中天降异象。
至宝出世。
这次至宝所在的方向,隐隐带着仙气。
所有人都知晓,仙气,是飞升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