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周后,迟轲应冷云廷的要求,给许乐眠拿下了一个青春校园剧本的男二。

    剧本到手他看了两眼,看完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个男二……

    不就是按冷云廷对白月光的刻板印象写的吗?

    他把剧本放在冷云廷办公桌上,问:“男二和女主有吻戏,确定要小少爷去演?”

    “借位就行了。”冷云廷满不在乎道,“你去把剧本给他。”

    迟轲点头:“还有一件事希望您知晓,这个剧组七月底开机,大概要三个月,他参加了学校一个为期两周的交换学习团队,九月要去法国,这个时间是重合的,必须二选一。”

    “知道了。”冷云廷压根没把这件事当做问题,“他学校那边到时候别去就行了,年底我带他去俄罗斯找人学习。”

    迟轲才不插手别人的爱情,没有异议:“那我替您转达。”

    “不用说,我会自己说的。”冷云廷下意识阻止,心底有些隐隐的不安,但没被他放在心上,“你周末有事吗?”

    必须有事。

    这种破班不值得人007。

    迟轲:“明天要去董事长那边。”

    冷云廷蹙眉:“后天呢?”

    “后天有很重要的私人行程。”他刻意强调了“重要”二字。

    冷云廷不满意了:“你最近私人行程怎么那么多?我知道你在跟纪谦搞那什么医院,对那边关注度是不是太高了?超过星棉和振庭了吧?迟助,你有点本末倒置。”

    迟轲只好又强调:“不是医院那边的事,是私人行程,冷总,无关工作。”

    冷云廷诧异:“你谈恋爱了?”

    这人是不是性缘脑啊?

    迟轲也是服了:“没。”

    “没谈恋爱你有什么私人行程?去夜店泡妞啊?”冷云廷好奇,“那你跟我一起不就行了?”

    迟轲:“。”

    怎么那么多话呢?

    他面无表情盯着冷云廷看。

    冷云廷:“……”

    “好了好了不问你了。”冷云廷不耐烦挥手,“出去吧。”

    迟轲转身就走,路过孙秘的办公桌,看到人对着电脑抓耳挠腮,不免关照一句:“怎么了?”

    “太……”孙秘骂人的话在看到总裁办公室大门时瞬间咽回去,低声道,“我在准备下周一跟振庭那边开会要用的ppt,改了八百边遍了,冷总都说内容不够丰富,关键不够突出,但是我问他具体哪里,他也不告诉我,我实在是改不动了。”

    迟轲弯腰撑着桌子,拿起鼠标大致浏览了一遍,问:“距离你上次发给他最新版过去了多久?”

    孙秘看了眼消息时间:“一个半小时。”

    “走,吃饭去,回来改。”迟轲把他拽起来往食堂走。

    过了一小时,两人返回工位,迟轲调出他的第一版,把ppt主题色统一更改,加粗标红数据,放大字号增添了三页,一键转发给冷云廷。

    全程操作不到十分钟,看得孙秘目瞪口呆又胆战心惊。

    “叮”的一声。

    冷云廷回复了。

    【冷:可以。】

    “我操!”孙秘激动,“迟助你你你你……”

    “不客气。”迟轲拍拍他肩膀,说了句“加油”,拎包打卡下班。

    有问题的是PPT吗?

    不。

    有问题的是上司。

    晚上纪谦知道这件事后笑得不行。

    “孙秘书是不是吓坏了?他应该一直觉得你很规矩本分吧?”

    “你不觉得吗?”迟轲刚洗完澡,湿着头发靠坐在床头,腿上放着笔电,旁边是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规矩本分?”纪谦很惊讶,“谁?你吗?”

    迟轲不置可否。

    以前认识但不了解他的人都会对他有严肃规矩的刻板印象。

    纪谦倒是好眼神。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大晚上打电话就是为了煲这种无聊的电话粥?”

    纪谦激动:“怎么会无聊?你觉得我无聊?你跟我聊天很无聊吗?”

    这还是个超绝敏/感肌。

    “暂时还不无聊,所以在我觉得无聊之前,你最好快点说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迟轲拿起手边的易拉罐,轻轻一扣——

    “你在喝什么?”纪谦声音沉下来,“可乐还是啤酒?凉的还是冰的?”

    迟轲:“……”

    迟轲清清嗓子,把易拉罐推远了:“冰糖雪梨。”

    纪谦:“哦,啤酒。”

    迟轲咬牙:“至少是常温的。”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吧?”纪谦语调平平,“我估计还是大罐。”

    迟轲:“。”

    怎么猜出来的?

    “大晚上的喝冰啤酒,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你是不是想明天来医院陪我上班啊。”纪谦开始阴阳怪气了,“好体贴啊哥哥。”

    “行了。”迟轲打断道,“不喝,扔了。”

    “好感动,”纪谦没放过他,继续怪里怪气,“我的病人终于肯听一次医嘱了呢。”

    扯你的淡。

    我哪次到最后没听?

    迟轲面无表情把电话挂了,起身去吹头发。

    只要吹风机声音够大,他就听不见手机铃声,只要听不见手机铃声,他就能狠下心不接纪谦的电话。

    所谓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吹风机停下后,外面手机果然还在响,拿起来一看,上面已经四五个未接电话了。

    打得还挺勤快。

    迟轲点了接通。

    “哥——”

    “说正事儿。”迟轲道,“别贫了。”

    “好吧。”纪谦早听出他没生气,对这个无法继续无营养对话的命令颇有些遗憾,不情不愿正经起来,“我今晚看见迟正兵了。”

    “在哪儿?”迟轲敛了神色,靠在落地窗边,“什么情况?”

    “回来路上路过了一个小区,他蹲在门口抽烟,抽了一包才走。”纪谦说,“我已经安排人跟上去了。”

    迟轲从炎坪回来后一直很忙,纪谦便包揽了炎坪那边的盯梢工作,顺便帮他把原主父亲查了。

    自己调查自己家里人这件事太奇怪了,尤其连亲生父亲叫什么都不知道,他手里能信任的人也不多,查起来效率很慢,这些让纪谦操作就方便很多。

    把这件事交给纪谦的时候,迟轲做了个很大胆的举动,坦白告诉对方自己和“父亲”并不熟悉,对他来说,“家里人”就像白纸一样。

    纪谦也没让他失望,一句话都没多问,闷声干事儿,省心得很。

    迟轲前不久才得知原主父亲的消息。

    迟正兵,炎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二十岁那年和十八岁的卢丽娟未婚先孕,不想负责,得知对方怀孕后跑路去外地打工,三年后被热心的邻居抓回来,二人被迫结婚,彼时他们的大儿子——也就是原主,刚刚两岁出头,十六年后,卢丽娟意外怀孕,又生下了小儿子迟远帆。

    奉子成婚的夫妻二人感情并不好,十六年朝夕相处的婚姻生活并没有让他们感情加深,据邻居所言,他们家每天都能传出吵架的声音,吵来吵去无非也就那几个话题。

    迟正兵痛恨这个女人结束了自己潇洒的青春生活,卢丽娟对此从不进行任何反驳,只责怪他对孩子不上心。

    为了逃避这种争吵,十三年前迟正兵夜里气得出去喝酒,醉了从山坡上摔下去断了两条腿,在床上躺了好久。

    卢丽娟把家里的钱都掏出来了,堪堪保住他的命,那两条腿也还能走路,但蹒跚的模样非常滑稽,出门就会遭人嗤笑。

    迟正兵受不了这种屈辱,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有次出门一走走了俩月,回来后便彻底变了个人,以前还会在孩子面前装一装,那之后开始疯魔似地喝酒打牌玩股票,彻底不管家了。

    经济入不敷出,这个家庭变得愈发困难,有段时间饭都吃不起,直到原主成功考上大学反哺家庭。

    按说卢丽娟离婚后带孩子跟着原主来S市是最好的,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这点还不知道原因。

    好在纪谦把他投资的股票和常去的娱乐场所开支时间都查出来了,也方便接下来去调查。

    “只有他一个人来吗?”迟轲问。

    “我查了他的车票,是今早刚到S市的,没有同行人,住在那个小区附近的青旅里,定位我发你了,目前还没见到他跟其他人有过接触。”

    纪谦转来俩链接,居然是那家青旅门口的监控视频。

    迟轲惊讶:“你还能搞到这个?”

    “这什么语气?我多少也是有点自保能力的。”纪谦不能容忍这种质疑,哼哼道,“是不是觉得我更优秀了?”

    隔着网线,迟轲都能幻视这孔雀说话时的表情。

    有尾巴的话,可能已经翘上天了。

    纪谦被自己迷恋上头了,还在继续:“怎么不说话?承认吧小迟,你也很为哥着迷吧?”

    迟轲懒散:“嗯。”

    纪谦:“……”

    纪谦:“?”

    纪谦:“嗯?”

    纪谦:“你刚刚说什么?”

    “你听见了的。”迟轲躺回床上,“好了,我要给迟远帆打个电话,这事儿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他也没多停顿,直接挂了电话,给迟远帆打过去。

    从炎坪回来前他给迟远帆买了个电话手表当做告别礼物,方便联系。

    迟远帆晚上要帮妈妈干家务,睡得很晚,这个点依然秒接电话。

    “哥哥?”

    “方便说话吗?”迟轲问。

    那边窸窣一阵响,迟远帆放下扫帚走到一个卢丽娟注意不到的地方,乖巧道:“嗯嗯,方便的。”

    迟轲开门见山:“你爸这几天回家了吗?”

    “回了。”不要他多问,迟远帆就详细地把事情说清楚了,“上周四他回家问妈妈要了钱,后来就没有回来过了。”

    迟轲想起之前原主账户上定期打出去的一笔笔巨款。

    自己穿过来之后换了手机号,再未向那个账户上打过钱,难不成之前那些钱花完了,又联系不上一直打钱儿子,打算亲自来城里找吗?

    迟轲问:“钱给他了吗?”

    迟远帆怯怯道:“妈妈给了。”

    迟轲并不意外:“给了多少?”

    过年给他们的那笔钱迟远帆知道数额。

    迟远帆安静了一下,说:“全部。”

    迟轲叹了口气:“你知道家里一个月收支……”

    话说一半卡了下,改了个通俗易懂的问法:“在日常生活上需要花多少钱吗?”

    迟远帆开始小声汇报一个月的买菜费用和生活必用品。

    迟轲心里有数后,也不用他说完了:“行,我知道了,周一上学你老师会喊你去办公室给你笔钱,你自己收着,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最近如果你爸再联系你,你一定及时通知我。”

    迟远帆比他想象的还要早熟懂事,这种小钱可以自己管了。

    挂断电话,他看到了纪谦的消息。

    【了不起的纪茨比:你最近手里工作太多了,好好忙你的,这事儿你先不用管,我让人盯着呢,过两天我亲自去看看。】

    迟轲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处,没想麻烦他,但也不想争辩,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k:不用担心。】

    【了不起的纪茨比:你要睡了吗?】

    【k:怎么?】

    【了不起的纪茨比:睡前问你个问题。】

    【k:说。】

    【了不起的纪茨比:你刚刚是不是承认为我着迷了?】

    迟轲:“。”

    迟轲打开电脑,一边听新闻一边噼里啪啦地打字,不一会儿就写了八百字赞美小作文发给纪谦。

    【k:够吗?不够我再写。】

    【了不起的纪茨比:这是不是你为了我原创的?手打键盘敲出来的嘛!/星星眼/】

    【k:头砸键盘锤出来的。】

    【了不起的纪茨比:/kisskiss.jpg/】

    【了不起的纪茨比:明天出去吃饭吗?】

    【k:明天一天都有事。】

    迟轲知道轻重,小事可以随便更改计划,但不会因为纪谦影响到该办的正事儿。

    上午去振庭,下午去处原主那个邪门的爹,他不喜欢拖延。

    ……

    另一边,纪谦放下手机,换了身低调不起眼的衣服去停车场。

    冷柏尧站在一辆二十来万的灰色轿车旁边,见他过来,把车钥匙抛过去:“什么事一定要现在去办?”

    纪谦回了句废话:“急事儿。”

    迟正兵现在在夜市,他准备先去摸摸底。

    虽然迟轲刚刚没有反驳他的叮嘱,但……

    纪谦冷笑一声。

    他这个病人,要有一次能老实听话,那都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迟轲明天如果不去找迟正兵,他头拧下来给这人当球踢。

    ……

    第二天早上,迟轲睁开眼,看到了纪谦凌晨三点多发来的一份录音文件。

    点进去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一道清透带着笑,咬字清晰,明显是纪谦的。

    另一道有方言调子的粗哑无比,还大着舌头,想来这男人醉得不清。

    “大城市好人多啊,”那男人含糊地说,“还能让人蹭饭。”

    “您吃得开心就好。”纪谦笑道,“要不再来一扎啤的?”

    “来!”男人很豪爽,随即又低下声音,“实话告诉你啊老弟,我儿子!有钱!就是太不孝顺了!”

    纪谦很感兴趣地问:“您来这里是找儿子的?”

    “对,对,我找他……”男人自言自语咕噜一阵,对他说,“不孝子,明明是老子射出来的东西,没有我他什么都不是!长大出息了,就不管亲爹了,你说,是不是畜生?”

    纪谦没应,反问道:“他不给你钱吗?你很需要钱?”

    听到这儿,迟轲知道纪谦生气了。

    虽然听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但能感觉得到纪谦很不耐烦。

    “需要啊,我做生意呢,要发大财,前期投资那不得大笔大笔的啊!之前让他给我一百万,他死活不给,好嘛,非要我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才服!”男人说,“就是太晚了,那本金要是早点给我,我就能赚到钱了!”

    纪谦:“你怎么给他颜色看的?”

    男人很是得意:“那可不能告诉你。”

    接下来一直是沉默,两三分钟后,纪谦才再次开口:“你这次不怕他不给你钱?”

    “不会不给的,不会不给的,”男人小声说,“我可是他老子,他不能拒绝我的。”

    录音到这儿就结束了。

    迟轲平静听完,长长叹了口气。

    原主这日子过得真是……

    他退出录音界面,点开最下面纪谦的留言。

    【了不起的纪茨比:/语音.13”/(现在情况就是这样,知道你不想我跟着,我也不说陪你去了,你自己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有事一定一定要联系我,手机24小时不静音为您待命哦迟总~)】

    迟轲站在洗漱台旁边刷牙,电动牙刷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语音听得不是很真切。

    他加快速度漱了口,又听了一遍。

    哎。

    瞎操心。

    他抬手撩了下头发,指尖的水珠不小心飞到镜子上,挡住了镜中人像唇角微不可查的笑意。

    第42章

    振庭总部是个大园区,园区生态一年四季都很漂亮,冷老爷子每天中午都要去小花园晒太阳。

    今天也不例外,他拉上迟轲一起坐在小亭子里下国际象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家常。

    “我没想到柏尧这次会妥协,这才多久,居然就要我给他们订婚了。”董事长唏嘘,“我听说,你帮了不少忙?”

    “谈不上帮忙。”迟轲随手移开白色的马棋,“约会和订婚都是大少爷自己的决定,我只是按您的吩咐工作。”

    “你小子,”老爷子哼道,“别在我面前装。”

    迟轲挑了下眉,干脆利落的放弃防守,改道把车棋推上d8。

    老爷子嘴角一抽,扔了手里被盘得透亮的黑色棋子:“我没叫你在下棋这方面不装。”

    “那我悔一步。”迟轲说着就要撤棋。

    “你自己非要悔的啊。”老爷子居然也不谦让,高高兴兴重新捡起棋,“看着沉稳,你这棋风跟我倒是像,闷头往前攻,啧……你不应该跟我下,你适合跟纪家那小子下。”

    谈到纪谦,迟轲可算有点儿兴致了:“纪二少很厉害?”

    他没跟纪谦下过棋。

    “唉。”老爷子想起了难忘的回忆,一言难尽地叹气,“不能说厉害,是很痛苦,他下一步要想半天,严防死守的,进攻路线也很歪七扭八,赢不好赢,输又输得很憋屈,一局下完差不多该累死了。”

    可以,这很纪谦。

    “他一直挺有耐心的。”迟轲不太喜欢跟别人聊纪谦,敷衍两句后就把话题引回冷柏尧身上,“订婚宴要按照他的期望定在五月吗?”

    “太赶了,定七月。”老爷子说,“苏家唯一的千金,就算是订婚宴也要大办。”

    “好。”迟轲收着下棋的习惯,黑白两方堪堪和棋。

    老爷子琢磨着棋盘,头也不抬地问:“你会不会更看好柏尧?”

    “我对两位少爷了解也不够深入,意见没什么参考价值,”迟轲早料到他要问这些,淡定道,“董事长您的判断一直不会出错。”

    “你就知道敷衍我。”冷老爷子站起来,让人过来收棋盘,跟他一起往外面走,“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迟轲不信他不知道迟正兵找上他家了,也没瞒着:“一点家事要处。”

    “该狠心的时候要狠心。”老爷子意味深长道,“最好一次性解决,以绝后患。”

    ……

    一次性解决?

    说的轻巧,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

    迟轲坐在问Ansel借的车里,前窗正对迟正兵住的旅馆。

    旁边这个小区就是原主的家,小区门口没有严格门禁,蹭一下别人的卡就能进,迟正兵没上去,应该是不知道原主的门牌号,干脆在门口蹲着。

    但原主自杀前一个月才买的新房,别说门牌号了,可能连小区名都没告诉这个多年未曾联系的渣爹,对方怎么得知这个地址的?

    四月的白天已经很长了,他等了会儿等到太阳落山,纪谦的“注意安全”四个字都发了十几遍了。

    终于,街灯亮起后,迟正兵拎着一扎啤酒和一袋炸串回来,嘴巴不停蠕动,不知道在自言自语骂些什么。

    迟轲看着他走进旅馆,直接开门下车,跟了上去。

    旅馆很破,没保安没门禁,连前台都在上班时间打游戏,根本懒得去看进来的人是不是入住的客人。

    迟正兵也没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大摇大摆地叼着烟开门,嘴上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迟轲在他开门的瞬间就把他踹进去了。

    不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套路和计谋。

    打一顿能搞明白的事情,费那么多心思干什么?

    迟正兵直接往前扑倒跪在了地上:“我操/你麻——”

    迟轲抄起他手边的酒瓶砸在他头上,玻璃碎了一地,

    迟正兵耳边“嗡”的一声,脑袋一阵阵发懵,愣住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酒精刺激着玻璃割裂的伤口,疼得他钻心。

    “能冷静了吗?”迟轲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慢条斯卷起衬衫袖口,擦拭沾了酒水的手指。

    他下班后直接来的,衣服都没换,西装活动还是不够方便。

    迟正兵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整个身体不住地发抖,嘴里发出“嗬嗬”的痛呼。

    但他没有失控的尖叫,这不符合常人被揍的反应。

    反倒像极了习惯挨揍的人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迟轲拿手机录了会儿,将桌子上的抽纸丢过去:“死不了,别夸张。听说你找我有事,现在可以说了。”

    他知道分寸,没有用力到把人脑浆砸出来,伤口是碎玻璃划的,看着唬人,其实都皮外伤。

    迟正兵瑟缩着身子,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到他的脸,唇色骤然变得惨白。

    “……怎么是你?”

    迟轲轻轻挑起眉梢。

    这一下不知怎么就惹恼了迟正兵,忽然从地上踉跄爬起,挥着拳头就冲过来,却在离他还有半步距离的时候停住了,瞳孔骤缩:“小兔崽子……你!你敢!”

    迟轲压低手腕,美工刀刀尖瞬间在他脖子上刺出一粒血珠。

    迟正兵双腿一软,往地上瘫。

    迟轲眼疾手快收回刀,抬了抬下颚:“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你想干什么?”迟正兵脸色涨红,喘着气看他。

    “这话不该我问你?”迟轲胳膊搭在双膝上,微微俯身,“找我有什么事?”

    迟正兵这才跟反应过来似的,又想动手,却顾忌他真疯了用刀真把自己捅个对穿,只能阴毒地看着他:“敢这么对我?你死定了,迟轲,你他妈就是找死!你欠我的还清了吗!”

    “我今年比较容易忘事,”迟轲好奇道,“我欠你什么了?”

    迟正兵没想到是这个回答,茫然地“啊”了一声,勃然大怒道:“你想赖账?!”

    迟轲挺冤枉的:“真不知道。”

    “你怎么敢忘了?你别忘了视频还在我手里!”迟正兵五官扭曲起来,“啐!我真是造孽了才生出你这种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迟轲颇为意外:“视频呢?给我看看。”

    他反应很淡定,除了意外,没有任何害怕和懊悔的神色。

    这和迟正兵认识的儿子不一样。

    迟正兵警惕地往后退:“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你再动手我就要报警了!”

    迟轲无所谓地做出“请”的手势。

    这人要敢报警,刚刚被揍的时候就该大声叫起来了。

    纪谦之前查到的那些场所消费金额足够把迟正兵以诈骗和赌博的名义送进去五六年,不到万不得已,迟正兵不会主动惊动警察的。

    这些原主费点儿钱和人力也能查到,即便如此也不对这个爹下手,他猜到了有所顾虑和隐情,只是没想到涉及会“杀人”这么大的罪名。

    迟轲不占原主便宜,也不会给原主背锅,但事情真相的还未知,他得了解清楚再想处办法。

    “别紧张,我只是看一下。”迟轲站起来,一步步朝他走过去,“自己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

    纪谦下了手术,换衣服的时候有点儿心不在焉,跟冷柏尧吃饭的时候都在走神,面无表情把一块姜放进嘴里,嚼了几口才反应过来,面露痛苦地吐出来。

    冷柏尧放下筷子:“怎么?迟轲又不你了?”

    “滚蛋,我们好着呢。”纪谦也没胃口了,“他今晚去办事,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冷柏尧可太清楚迟轲那个天塌都能计划处逃跑路线的性格了,无语道:“他去办事你担心什么?还能担心他冲动?”

    “我真担心他冲动。”纪谦叹气,“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很稳重的人吗?”

    确实走一步看三步没错,但别人是在马路上走,这小子是在山路上走,越陡他越喜欢,越危险他越兴奋。

    纪谦都不知道这种性格怎么养出来的,一秒盯不到就开始犯愁。

    “别想多了,”冷柏尧继续闷声吃饭,“迟总做事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等爱的玫瑰》响了起来。

    纪谦深吸一口气。

    “来接一下。”迟轲声音很稳,“我在医院停车场,你的私人停车区,这边没什么人,带几个信得过的医生来接。”

    “等着。”纪谦白大褂和外套都没来及穿,转身就走。

    冷柏尧被他的速度惊到了,赶忙把米饭扒拉完跟上。

    两人跑到地下车库,冷柏尧慢下脚步,骂道:“我就说你瞎操心吧,人家好好的呢。”

    迟轲站在车边,衣服不似平时那般工整,衬衫领口开了俩口子,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右胳膊挽着西装外套,看着非常悠闲。

    纪谦脸色却没好转,心道你懂个屁。

    要真没事,刚刚打电话能是那种一口气说完不给人询问机会的口吻?

    高低得开玩笑逗两句人。

    他一眼都没看车里半死不活的人,让跟着过来的医生把晕到的那位拖走,面无表情盯着迟轲看。

    迟轲:“……”

    迟轲“咳”了一下,散漫道:“什么表情?”

    纪谦眯眼:“我自己检查还是你赶紧交代?”

    迟轲:“。”

    凶什么凶?

    有什么好凶的?

    这不是好好站着呢吗?

    迟轲不情不愿把右臂上的外套拿掉,露出一片手掌大小、还在渗血的擦伤。

    冷柏尧:“嘶。”

    看着都疼。

    纪谦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抓着他左手腕就快步往医院里走。

    “这是意外。”他手劲儿很大,迟轲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当然,他也不打算挣扎,很妥协地跟在后面,解释道,“这真的是意外。”

    “等会儿再说。”纪谦急得快开任意门了,偏偏有不长眼的俩小孩在走廊上乱跑打闹,他迅速挡了一下,没让人撞到迟轲,不耐烦地拧起眉。

    那小孩缩起肩膀,老老实实走回去了。

    迟轲挑眉,难得见他这种表情,有点稀罕:“怕不怕人家长来投诉你?”

    “在走廊上乱跑扰乱医院公共秩序,这层还是骨科,弄不好就给人九级伤残撞成一级伤残了。”纪谦回头,“这位伤残人士,离我近点儿。”

    迟轲笑着走快两步:“我这算十级吗?”

    “还有心思琢磨这个?”纪谦说,“我等着你解释呢。”

    这是个百分百纯意外的事故。

    他在某些事情上一直很倒霉。

    比如喝水经常呛到,在家经常撞桌角,躺着玩手机经常砸脸,出门过路口必遇红灯,赶时间的时候必遭堵车……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在看完视频后沉默了一会儿,想把手机礼貌地还给对方,结果迟正兵以为他要揍人,死命往后逃,一下子撞床头柜上把自己撞晕了。

    迟轲没办法,怕人撞死过去,卷起袖子把人拖上车。

    意外就是在把人放车上的时候发生的。

    很多大叔喜欢把钥匙指甲刀小刀啊什么的串在一起挂腰带上,一把铁制品嘀哩哐当的很有分量。

    迟轲扔人的时候没注意,那把钥匙重重擦过他手腕,划出一片红痕,指甲锉那道划得最狠,差点皮开肉绽,他皮肤又白,看着非常骇人。

    被钥匙划伤真是让人没想到。

    被钥匙划到皮开肉绽也确实让人想不到。

    迟轲坐在椅子上看纪谦一脸严肃地拿医药包,轻轻抿了下唇。

    不会生气了吧?

    惹人生气他手到擒来,哄人是真不擅长啊。

    真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改善氛围,一颗柠檬糖塞到了他嘴里。

    “会有点疼,”纪谦迅速洗手消毒戴手套,“你想长痛短痛?”

    “短痛。”迟轲果断道。

    纪谦看了他一眼:“那开始了?”

    迟轲浑不在意地点头。

    下一秒,他趴在了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臂弯里,死死握着拳,右手青筋都绷到凸起了。

    “手别握那么紧。”上次在医院做造影换药,纪谦就知道他一点疼都受不得,手法已经很小心很轻了,但该疼的还是避免不了。

    他加快动作缠好绷带。

    迟轲欣赏了一会儿漂亮完美的包扎,忍着痛到抽冷气的冲动,故作淡定道:“哎,别凶神恶煞的了。”

    纪谦正在洗手,闻言顿了顿,不太确定地问:“凶神恶煞?我吗?”

    他只是没笑,心疼难受得不行,所以话少了点,急着抓他去处伤口,又气自己没腆着脸跟过去,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变成凶神恶煞了?

    “不是你吗?”迟轲疑惑,“那你一直皱着眉头干什么?刚刚还一句话都不说。不是在气我没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没有。”纪谦叹了口气,走到他跟前,“又不是你自己想受伤的,我气你干什么?我就是在想……”

    “说完啊。”迟轲仰靠在椅子里,不太习惯抬头看他,“想什么?”

    想我应该二十四小时在你身边看着你。

    纪谦伸出手,给他了一下翘起来的头发:“想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他一开口迟轲就知道他没完全说实话,不过这种程度的小谎他懒得追问:“医生不给我说说伤口注意事项吗?”

    纪谦想到他可能还会在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受伤就烦躁:“说了你也未必谨遵医嘱,不然你来跟我住,方便我监督。”

    迟轲没料到他提出这么大胆没分寸的建议,诧异道:“你认真的?”

    “啊……”纪谦回过神,笑着揉他头发,“开玩笑的。”

    第一次被人这么碰头发的迟轲有瞬间懵逼:“……你疯了吗?”

    “对不起嘛,你发质太好,没忍住。”纪谦很有诚意地蹲下来,讨好道,“让你摸回去当做补偿?”

    迟轲抱着胳膊,没动:“摸回去?”

    纪谦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口吻催促:“怎么了?”

    “起来。”迟轲似笑非笑踢踢他膝盖,“这是补偿你还是补偿我啊?”

    第43章

    纪谦晚上还有一台手术,没法在这里久留。

    迟轲不想说太多让他手术分心,那句之后便没再逗他,去了迟正兵的病房,正巧赶上对方醒过来,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迟正兵警惕地要坐起来:“你干什么?你别过来!这是哪儿?我要报警!报警!”

    迟轲反手锁门:“别叫了,这里隔音很好。说吧,你这次想要多少钱?”

    迟正兵手里那段视频,说不上严重,也说不上不严重。

    为了了解前因后果,他在路上还以原主的身份给卢丽娟打电话问了一下。

    当年迟正兵摔得两条腿不能动,躺在床上发疯,某次卢丽娟去喂他饭吃不小心呛到他了,他气得抓着卢丽娟头发就往床头柜上撞,撞得鲜血淋漓。

    后来越来越过分,连着原主一起打,如果打不到就会用更粗鲁的手段对待妻子。

    而卢丽娟并不反抗,也不愿意反抗,原主不忍看着母亲被那么对待,只能跪在床前挨打。

    直到他实在忍不了了,晚饭看着迟正兵喝了两瓶啤酒半瓶白酒,想到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一瞬间恨意超过了智,把一板消炎药化了融在牛奶里,想着就这么让人死了算了。

    谁知道那天迟正兵在家开了一天的手机摄像。

    因为卢丽娟说家里没钱买酒了,他不信,以为是敷衍自己的借口,就把手机立在角落里录像,想看看对方是不是趁自己不注意藏钱,睡前收回手机查看,正好看到亲儿子下药的场面,吓得冷汗直冒,一把摔碎了床头柜上的牛奶,吆喝来卢丽娟发疯。

    不用想都知道,原主那天一定被揍得很惨。

    但迟正兵没有报警。

    因为原主快被揍死的时候,为了求得原谅,拿出了自己的零花钱,迟正兵粗略一数,居然有一千多块钱,他发现了商机,悄然藏下了这段视频。

    那段时间他表现得真像是一个好父亲,大概知道这会儿暴露真面目会引得亲儿子跟自己鱼死网破,竟然装到了完全康复,有能力跟儿子还手才又开始胡作非为。

    那会儿原主也只有十四五岁,下完药自己都慌得不行,更别说其他的了,性格在打压下逐渐变得胆小懦弱敏感,任别人搓揉打骂。

    他其实鼓起勇气劝过卢丽娟离婚,但就那一次,他第一次被亲妈甩了巴掌。

    和迟正兵结婚后,卢丽娟始终在小心翼翼维系这段婚姻。

    迟轲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从刚刚那通电话中,他隐约感觉到卢丽娟对原主有些……埋怨和惧怕,还有一点儿微不可查的愧疚。

    这么复杂的情感发生在母子身上变得更复杂了。

    卢丽娟央求他不要和自己的父亲撕破脸,毕竟是他有错在先,服个软,把闲钱借父亲用一用,自己会打工还他。

    想来这套话术已经用了无数遍,不然以原主的性格,都敢自杀了,怎么能不敢去警局破罐子破摔?

    反正当时他也是未成年,只要律师找的好,都未必有什么处罚,之所以不去,只可能是顾虑到亲妈这一个原因。

    这点迟轲打算下次亲自见一见卢丽娟去聊一下,在此之前先拖住迟正兵,等等再处也不迟。

    听他要给钱,迟正兵逐渐冷静下来,嚣张至极地说:“我也不跟你扯那么多了,五百万,你一口气给我结了,我删视频。”

    “可以,”迟轲点头,“但我要时间。”

    迟正兵匪夷所思地看他:“你现在这个工作可是大老板跟前的红人,你拿不出五百万?”

    “我也就是个打工的,一年才能挣多少?你可以去查,我现在存款连十万都没有。”迟轲可没撒谎,他之前那笔现钱全都拿出博美人一笑了,第二笔还没收回来。

    迟正兵压低声音:“你要多久?”

    “半年。”反正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结束,迟轲随口说了个时限。

    “两个月之后先给我两百万。”迟正兵急用钱,不然也不会那么冒险。

    “行。”迟轲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联系你。”

    迟正兵刚解锁,就听他问:“是谁给你说,我现在给老板工作,手里有钱的?”

    “就那个……”迟正兵嗓音瞬间提高了两倍不止,“我一问就知道了!怎么?你还想瞒着我?!”

    迟轲不置可否:“到时候联系。”

    ……

    从病房出来,纪谦还没下手术。

    他去办公室等人,跟还没离开的冷柏尧打了个照面。

    “伤还好吗?”冷柏尧礼貌关心。

    迟轲客套地回:“没事。”

    “那就好。”冷柏尧没问他送医院的那人是谁,开口就是,“我真的要等到七月才能订婚?”

    “嗯。”迟轲开了纪谦的柜子,拿出两瓶果汁,“你很急?”

    “谢谢。”冷柏尧接过果汁,摇头,“也不是很急。”

    迟轲:“哦。”

    冷柏尧:“……”

    就不问了?

    过了会儿。

    冷柏尧:“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急。”

    迟轲抬眸。

    看得出迟轲不想插手别人的婚姻,但冷柏尧非要说:“我怕时间一长我后悔。”

    迟轲劝了自己一分钟才把攀谈欲劝出来:“为什么?”

    “第一,我们是联姻,没有感情,但结婚后肯定要同居,我不太习惯私人空间被打扰,所以一直不想结婚。”冷柏尧说得头头是道,“而且生活习惯不一样,她喜欢喝酒抽烟打游戏,每天凌晨三四点才睡,我晚上十一点前必须睡觉,这注定我们婚后生活不会和谐。”

    “听起来确实很难办。”迟轲说,“这只是一点?”

    “对,第二点更严重。”冷柏尧严肃地双手交叉撑下巴,“我怀疑她是恋爱脑。”

    “咳咳——”

    迟轲被果汁呛到了。

    谁恋爱脑?

    苏瑾棉?

    那个胃口大到想吞掉纪家不惜向纪谦发出结婚申请的苏大小姐?

    “我有证据。”冷柏尧深沉,“她有个前男友,在冰岛旅游的时候掉海里,可能已经葬身鲸鱼肚子了,她现在脖子上还挂着前男友送她的项链,还是什么亲手做的,说真的,非常不好看,一个形状奇怪的金属玩意儿,我不解怎么会有人手工技术那么差,我随手烧一个都比那个好看。”

    迟轲淡定喝果汁:“话题歪了大少爷。”

    “不好意思,”冷柏尧把话题切回来,“不说那个项链了。她还有个专门储存她和她前男友回忆的电脑,别人碰都不让碰,上次我去她办公室,那个电脑随便摆在地上,我就帮她拿起来放桌子上了,她回来看到冲我发了很大的火,勒令我不许碰她的任何东西,哈,真是搞笑,为了一个电脑,居然跟我大吵一架,你能想象她当时有多凶吗?我以为宙斯发怒了呢,呵呵,她以为我很想给她捡电脑吗?”

    “的确很惨。”迟轲不解地提问,“但你们是联姻,她就算恋爱脑、不喜欢你、不让你碰她的东西……这又和你们的婚姻有什么关系呢?”

    冷柏尧:“。”

    冷柏尧握紧拳头,高傲地说:“迟总的问题还是那么尖锐,连我感情洁癖都发现了。”

    “你和纪谦不愧是朋友。”迟轲感慨,“果然人以群分。”

    “什么什么?你们是不是在偷偷说我坏话?”纪谦推门而入,嫌弃地看了眼冷柏尧,“你怎么还不走?”

    冷柏尧懒得跟他斗嘴:“我在想事情。”

    “想得明白吗你?”纪谦嘲讽,“等你那脑子想明白,月老的红线都剪断了。”

    冷柏尧眼神一凛:“你想明白了?”

    纪谦不悦:“我有我的思路。”

    冷柏尧无情嘲讽:“等你那思路缕清,丘比特的箭都射完了。”

    迟轲神情地淡淡欣赏他俩吵架,喝完果汁,啪啪鼓了两声掌:“太优秀了二位,对中西方神话体系那么了解,小时候是被文殊菩萨和墨提斯托梦点化过吗?”

    纪谦:“。”

    冷柏尧:“。”

    纪谦划着转椅溜到迟轲身边:“你看他你看他,多大人了还那么喜欢跟人吵架,幼稚!”

    “?你要脸吗?”冷柏尧深觉交友不慎,看旁边迟轲的表情也不像是愿意帮别人鸣不平的样子,他更加气愤了,“我多余来这一趟。”

    “言重了。”纪谦欺负的人,迟轲只能帮忙扫尾,“订婚牵扯到的事情有很多,不可能太匆忙定下,但是提前正式公布您二人的‘恋情’还是没问题的,董事长那边我会去交涉,下周给你回复。”

    “多谢。”冷柏尧感动地要握手,“还是迟总靠谱。”

    他临走前多看了纪谦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意。

    冷柏尧多有自知之明啊。

    他挺清楚的,要不是纪谦,迟轲压根懒得多看自己一眼。

    纪谦,加油。

    你一定要像大蟒蛇一样死死缠住迟轲啊!

    “他跟我眨什么眼的?”纪谦不解,“之前也没什么密谋啊。”

    迟轲怜爱地看着他:“没事,玩你的去吧。”

    “不要自己玩,要跟你玩。”纪谦把他拽起来往沙发那儿走,“边喝边聊,我给你泡茶喝。”

    他熟练地烧上水,准备茶叶,烫盏洗茶,动作没有网上那些人故作潇洒的装逼炫耀,也没有为了彰显熟练故意弄得很快,与平时高调的作风截然不同,莫名有种老艺术家的从容在身上。

    迟轲猜,这些对他来说不是偶尔陶冶情操的兴趣爱好,与刻意无关,完全就是生活,所以不会用这种习以为常的小日常来开屏。

    纪谦身上偶尔流露出来的作风和教养是冷柏尧都没有的。

    “你问清楚了吗?”纪谦问,“迟正兵手里的把柄。”

    “一个视频。”迟轲收回目光,没有详谈视频内容,“其实没什么大碍,但最好还是弄到手删掉省事,另外迟远帆妈妈那边,我也想约着谈一下。”

    “好办,我来约。”纪谦见他不打算说具体,心情有点儿闷,但依然没有追问,“你打算怎么把视频弄出来。”

    “这是他自以为能套大钱的‘把柄’,他不会告诉别人,也想不到在各个地方备份,顶多是每部手机和哪个网盘上有,想黑掉不难。”迟轲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味浓不苦,回甘很快,茶不错。”

    纪谦一听就知道他也懂茶,笑道:“那可不,不好的茶也拿不出手招待迟总啊。”

    迟轲把空了的茶杯推过去示意他蓄满。

    纪谦很贤惠体贴地斟上:“你打算找黑客?”

    迟轲挑眉。

    还以为遵纪守法的良民想不到这些呢。

    黑客这个法子是他从原著中汲取的灵感。

    狗血文中豪门大家撕逼少不了黑客的参与,主角阵容的xx天才,反派阵容的xx大佬,今天男主黑进男二的手机查航班信息,明天男三黑男主手机里看聊天记录,甚至许乐眠都能自己联系上计算机大佬请求对方帮忙屏蔽追踪器……

    感觉全世界的黑客大神都参与进了这场爱情争霸战中,谁都能联系上黑客。

    既然黑客这么好联系,那他也利用一下,应该没什么不行吧?

    “我回来给你一份名单,你信得过我的话可以去联系。”纪谦早在刚穿书的时候就把所有重要信息罗列出来了。

    他脑子好用,别说黑客,如果迟轲想发财,他都能根据书里一笔带过的几处暗示描写,把接下来三年能赚钱的股给他默出来。

    他这两年就是靠这些赚的钱,否则现在也不能过得那么滋润。

    这个念头一出,纪谦真的开始考虑把全世界的钱统统塞进迟轲口袋里了。

    “行。”纪谦有自己的人脉,迟轲知道,把空了的茶杯再次推过去,“你打算怎么约卢丽娟?”

    “不能喝了,大晚上的,喝多了失眠,你本来睡眠就不好。”纪谦没收了他的杯子,“放心,我绝对把她劝来S市,五一放假怎么样,让她带着迟远帆一起。”

    没茶喝的迟轲坐累了,腰疼,身子一软瘫倒在沙发扶手上:“你看着办。”

    “好,我定下来给你说。”纪谦开始洗茶具。

    迟轲偏头看了会儿,腰还是不舒服,又换了个姿势仰靠在沙发上。

    过了会儿脖子累了,一低头,脊椎和腰却一起泛酸。

    他有点烦,真想把脊骨抽出来扔了。

    正要再想个姿势卧着,胳膊忽然被人抓住拉了一把。

    他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栽进纪谦大腿上的抱枕中了。

    “趴好。”纪谦看他要抬头,不客气地按着他脑袋压回去,另一只滚烫的热手落在了他腰上,“给你按一下,别乱动。”

    脸朝下、眼前一片漆黑的迟轲:“……”

    如果没有这个抱枕,这个姿势真是有点……

    “你锁门了吗?”

    迟轲很关心这个。

    许乐眠和冷云廷每次在公共场合亲密接触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推门撞见,当时他就看得脚趾抓地,都快对公共场合ptsd了。

    虽然他们现在什么都没干,但是这种很容易误会的姿势也是不太雅观的。

    “锁了。”冷柏尧有他办公室备份钥匙,出去的时候特别自觉地把门带上锁,纪谦听见了,“最近腰疼怎么不给我说?频繁吗?疼得严重吗?我给你安排个复检查一下吧。”

    “不用,没那么夸张,就是坐久了会酸。”

    一直埋抱枕里,迟轲有点闷,呼吸不畅,动动脖子扭过头——看到了纪谦金光闪闪的腰带和轻薄的衬衫。

    这人比较怕热,冬天浑身都暖呼呼的,现在天气转暖,他早就套上夏季内搭了,薄薄一层布料下面的腹肌线条非常醒目,而且……

    而且不是放松状态下自然的线条,单从视觉效果上来评价就知道一定很硬,不是紧张的就是紧张的。

    他顿了顿,把脸朝另一边扭过去了。

    直男?

    挺好的。

    算了,至少还没升旗,当做视而不见吧。

    事实上,纪谦把人拉过来的瞬间就后悔了。

    人往腿上一摔,表面上懵逼的是迟轲,实际上傻逼的是他,迟轲人没摔出事,倒是给他摔得浑身血液往下涌。

    太奇怪了。

    太邪门了。

    纪谦从来没有那么紧绷过,话都少了,一言不发地给他按腰,大脑一片浆糊,纯粹是凭借肌肉记忆手在动,还闭上眼给自己洗脑:

    我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医生,我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医生,我是一个有职业素养……我操他在摸我腿!!

    如果迟轲知道他这句心声,一定会无语地翻个白眼。

    为了防止和他有过多肢体接触,迟轲手一直委屈地蜷缩起来垫在胸口的,但是另一条受伤不能压,垂在沙发边缘,不一会儿就充血了,他不得已甩了两下,很礼貌地把手搭在眼前的膝盖上。

    结果还没搭严实,后腰的力道陡然加重。

    “呃……”他缩了一下身体,痛地眯起眼,“你在练腰斩吗?”

    “对不起。”纪谦迅速道歉,放缓手劲儿,总觉得必须找点话题来转移注意力打破沉寂了,“咳,你这个,那个,腰挺细的。”

    “……”迟轲叹了口气。

    该说不说,纪医生手法很不错,迟轲都有点困了,昏昏欲睡地耷拉下眼皮,懒懒地随口应和:“多细?”

    纪谦:“。”

    这要我怎么回答?

    他把拇指和中指神展开比划了一下,惊讶立刻超过了尴尬:“隔着衣服居然能掐住……你腰围多少?有七十吗?”

    “没有。”迟轲浑然不觉跟他聊腰围有什么不对,忍着困劲儿,强撑精神含糊道,“六十多点儿。”

    好细。

    纪谦咽了下口水:“你、你多吃点啊。”

    “和吃饭没关系。”他天生体脂低,口味清淡,后来胃吃坏了,更不容易增脂。

    心脏还不好,没法过度运动,肌肉一直以来只能保持在薄肌的程度,就上辈子那身体,多跑两次步可能就魂归西天了,纪谦那种他是绝对练不成的。

    而且……

    “可能我腰比较薄吧,整体围度就偏细。”

    这应该是天生的。

    至少他认识的人里,没有腰比他薄的,空腹状态下平坦到完全没有小肚子,所以饭吃没吃饱很明显,饱腹状态有点儿凸出,能摸出和平时明显的差距。

    “嗷,这样啊。”

    纪谦干巴巴应了一声。

    虽然后面那些话迟轲没说出来。

    但纪谦不知道怎么就想象到补充完了。

    纪谦手背上的青筋逐渐凸显,抓住了衣服下摆,沉默许久,听到腿上这人平稳缓和的呼吸,低声问道:“迟轲,我忽然有一个……特别冒昧的想法。”

    迟轲“嗯”了一声,平静地语出惊人:“怎么?你想把手伸进去?”

    纪谦:“!”

    这是可以说的吗?!

    他结巴了:“不是,哎,只是有一点点点,你这话太糙了,我不,也不是这么,哎……”

    迟轲揉揉眼睛,没让自己不负责任地睡过去,打了个哈欠道:“为什么想啊。”

    纪谦耳朵红得能滴血,憋不出话了。

    迟轲倒是好贴心,还给他递了个台阶:“因为我不听医嘱,你找到了方便检查我有没有好好吃饭的方法?”

    纪谦微微睁大双目。

    对啊。

    这么完美的由,我怎么没想到?

    正要点头,迟轲忽然翻了个身。

    后腰上半悬空且纹丝不动的手,就这么隔着衣服在他腰上摸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腹部。

    纪谦头点一半,抬不起来了,垂着眸子和腿上的人对视。

    迟轲这几天忙得飞起,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清亮的眸中有一层朦胧的雾,但掩盖不住那点儿不怀好意的逗弄。

    “怎么样医生,检查出结果了吗?隔着衣服能摸出来吗?还是说,非要把手伸进去才行?”

    纪谦轻轻抿起唇,眼尾的红晕越来越明显,僵硬的右手掌心烫得能把鸡蛋煮熟。

    迟轲心里暗暗感慨:撸铁的身体就是火力旺盛,冬天都不要暖宝宝了。

    “……是故意的吧。”纪谦嗓音哑得像上火,刘海软趴趴耷拉着,挡住大半视线,放在他肚子上的右手拇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擦热了柔软的衬衫面料,“迟老师,故意逗我,好玩吗?”

    迟轲没有捣乱被拆穿的无措,饶有兴致观察着他的反应,伸手去拨开腹部的手。

    拨得并不轻松,显然那只手的主人有点舍不得,废了点儿劲才抬起来扔到一边去。

    “我看起来很闲很大方吗?拿自己的身体逗你玩?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迟轲不答反问,“比起这个问题,我觉得我的问题更重要一点儿。”

    纪谦一向听他话。

    “你问。”纪谦说。

    迟轲笑了声:“你真是为了看我有没有好好吃饭,才产生的这种非常冒昧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涩涩能力被jj束缚住了,真想把脑子里的画面投射出来给大家看[托腮]

    第44章

    当然不是。

    如果真那么简单,纪谦早在他问“检没检查出结果”的时候就点头了。

    他不说话不吭声,就是因为心虚,目的不纯粹,以至于有些思绪转到了荒唐的程度。

    迟轲说完也没有再为难他,坐起来收拾东西回家了。

    本来是想就那么睡过去算了,反正旁边有休息室,正好让纪谦抱他过去睡觉。

    没想到纪谦能那么胆大地把那种想法说出来,他就顺着说下去了,话说到那个暧昧的份上,再不管不顾睡过去有点太不人道,所以即便很困,还是自觉打车离开了。

    至于纪谦接下来会怎么想,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那么大人了,总会长脑子的。

    疲劳驾驶要不得,他惜命,不开车。

    于是次日去跟Ansel吃饭,他只还给对方一把车钥匙。

    “不是哥们,还要我自己去取啊?在哪儿?医院?”Ansel谴责道,“过分哦!”

    迟轲拿出两张停车卡和三张加油卡:“我下午就要出差,辛苦您跑一趟了。”

    “嗐,咱俩谁跟谁?好说,都好说。”Ansel喜笑颜开,“又出差?去哪儿呀?”

    迟轲:“隔壁市有个项目负责人重感冒了,晚上饭局我怕出意外,亲自跑一趟,后天就回来。”

    后天要根据许乐眠下半年的业务发展开个会,冷云廷要求他必须参加。

    Ansel深表同情:“忙成这个样子,皇上,您还能有空陪那位妲己吗?”

    显然他还对好友非要倾家荡产买祖母绿胸针的事念念不忘。

    迟轲:“啧。”

    Ansel一语成谶,几天忙下来,他还真没空关注纪谦。

    纪谦该贴心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贫。

    知道他的行程后,对那天晚上的事只字不提,默默帮他处准备好需要的人脉和行程。

    【了不起的纪茨比:这一份是黑客的联系方式。】

    【了不起的纪茨比:这两个文件是医院下个季度的支出预算。】

    【了不起的纪茨比:还有一个合同那边需要面谈,等你忙完我再联系。】

    【了不起的纪茨比:迟远帆他们后天早上到,坐的高铁,我等会儿把车次发给你。】

    【k:收到。】

    【k:辛苦了,谢谢。】

    【了不起的纪茨比:不辛苦不辛苦~】

    【了不起的纪茨比:你那个】

    【了不起的纪茨比:这几天睡得还好吧?】

    【k:嗯,还好。】

    【k:怎么?你失眠了?】

    纪茨比过了会儿才回复。

    【了不起的纪茨比:我也还好。】

    真的吗直男?

    迟轲轻笑一声,没再会。

    他不会让私事耽误工作上的正事,把精力放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上更是浪费。

    纪谦这回纯属以己度人瞎操心了。

    有这功夫不如操心一下自己。

    “迟助,”孙秘从后面小跑而来,气喘吁吁道,“您老人家还在这儿散步呢?快点啊,马上到点开会了。”

    “你没看软件通知吗?”迟轲老神在在,“冷总和小少爷还没出家门,当事人不到,会议开不了。”

    孙秘:“……还没出门?”

    迟轲:“嗯。”

    据管家透露的可靠消息,那俩人五分钟前刚因为穿搭吵完架——冷云廷要许乐眠穿清爽靓丽的体恤短裤,许乐眠偏要穿复古古典的衬衫短靴。

    争吵间,冷云廷专门挑的苏瑾棉同品牌体恤被许乐眠扯坏了,一下子气上心头,把人刚穿好的衬衫撕下来,拖进卧室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迟轲知情后立刻通知了会议参与人员时间延迟,给冷云廷打电话。

    要不是管家通知及时,这会儿一群人就该在会议室大眼瞪小眼,其中还有几个大佬,作为总裁特助,他不得一个个道歉?

    把社畜们丢在公司自己爽去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一个电话,冷云廷没接。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也没接。

    迟轲无喜无悲地继续call。

    终于不知道第多少个,冷云廷接了,粗声粗气道:“你他妈有病?”

    “该开会了冷总。”迟轲边冲咖啡边说,“都等您呢。”

    被打断很不痛快吧。

    不痛快就对了。

    “操!催什么催?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嘶……趴好,不许转过来。”冷云廷也是真没把迟轲当外人,“会议往后推。”

    迟轲:“推多久?”

    “你心里没数?”冷云廷说完就挂了。

    迟轲:“?”

    我怎么不知道我心里有数?

    从他们住的别墅到这里半个多小时,考虑到要给两人留出充足的时间,迟轲思索一番,含蓄地往后推了俩小时。

    一小时后。

    “人呢?”冷云廷黑着张脸坐在会议室主位处,用眼神凌迟迟轲。

    迟轲捏了下鼻梁:“抱歉,我预估时间有误。”

    他一没看过完整的片儿,二没亲身体验过,他心里能有什么数?

    冷云廷指了他半天:“你他妈推了俩小时还打电话催我?要不是你那电话我至于草草结束火急火燎赶过来吗?”

    迟轲也真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长了知识:“下次就有数了。”

    “算了。”冷云廷放过了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全程没有搭旁边的许乐眠半句,看来还没消气。

    许乐眠穿着很随意的运动装,低着头,耳朵脖子通红,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上司没发话,迟轲不会给自己多找事儿,但许乐眠一直动,那个椅子腿跟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擦得他后背发麻,无奈,只好从旁边递了个抱枕过去:“需要吗?”

    许乐眠呆呆抬起头:“迟助……”

    “需要就拿着。”迟轲拒绝因为一个抱枕跟别人上演感恩戏码,“收拾一下心情和表情,很快就会有人来。”

    许乐眠说“好”,慢吞吞站起来放抱枕,抱枕却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他面露痛苦地弯下腰去捡。

    雇主老婆抱枕都放不好,迟轲心情比他更痛苦,冷眼瞪了一下冷云廷。

    冷云廷不开心了:“干什么?”

    迟轲抬起下巴,指向旁边的许乐眠。

    “啧。”冷云廷不情不愿弯下腰捡起腿边的抱枕,放在椅子上。

    许乐眠松了口气:“谢谢廷……冷总。”

    “坐好。”冷云廷淡淡开口,“下次我让你穿什么就穿什么,别天天就知道跟我对着干,一点不让人省心,我每天都要安排你们的商务合作,很累。”

    “……知道了。”

    有人陆陆续续进入会议室,许乐眠忍着没哭。

    忍到会议进行一半,他绷不住了,扭头狂擦眼泪。

    “乐眠这是?”经纪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冷云廷蹙眉看向迟轲:“把他送回家。”

    会议室在座各位都是自己人,大家都知道许乐眠和老板的关系,一个个眼观鼻子鼻观心,不敢有任何异议。

    “好。”迟轲带着人从后门离开,“小少爷,怎么了吗?”

    “迟助,”许乐眠咬唇擦眼泪,“我是不是不该和廷哥在一起?我们差距太大了,我早该知道的,我们不合适,在一起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们每天都在吵架……”

    这话迟轲以前的朋友也说过,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不是失恋的人都会有这种感悟?

    许乐眠还在呢喃:“他以前会问我一日三餐吃了什么,还会给我买礼物,带我看我喜欢的演员的话剧,每次见面都有一束花,他……迟助,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们曾经真的很美好。”

    迟轲心道:怎么能不知道呢?

    你的一日三餐是我拿老板账号问的,礼物是我挑的,话剧票是我定的人也是我陪的,花束也是我扎的。

    二位主角,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们的爱情了。

    许乐眠絮絮叨叨说着,迟轲默不吭声地听,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没见得有多上心。

    他这人就这样,对在意的人喝口水呛着都在意,对不想往来的人分个眼神都嫌累。

    “不好意思,我说太多了吧。”许乐眠擦擦眼尾,“迟助会觉得我烦吗?”

    “不会,您是老板的爱人,这是我的工作。”司机早早等在公司门前,迟轲给他打开车门,转而去副驾驶那道。

    但门还没关上,衣摆被许乐眠拉住了。

    “迟助坐在后面陪我一下,”许乐眠轻声道,“可以吗?”

    这是商务车,并排坐在两张座椅中也不会碰到彼此,更不会出现那种狗血的一刹车扑进怀里的画面。

    迟轲不动声色拉出衣摆,点了点头。

    “冷总的意思是送您回公寓,晚上等他下班再联系您。”

    他一路上没有主动说话,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当然,对于许乐眠不停打量、探究、谨慎的目光,他一清二楚。

    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六分钟,许乐眠忍不住开口了:“迟助,你是哪里人呀?”

    迟轲轻飘飘掀起眼皮:“怎么问这个?”

    “好奇嘛。”许乐眠眼神闪躲,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听说你农村出身,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

    迟轲静静看着他,许乐眠莫名感觉脊骨发寒。

    在他绷不住打哆嗦的时候,迟轲大发慈悲地移开目光,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许乐眠:“……”

    许乐眠鼓起腮帮:“迟助,你好无趣。”

    迟轲并不否认。

    到了地方,他亲自送许乐眠上楼。

    “我妈妈不在,”许乐眠鼓足勇气般问道,“迟助,我们来喝点酒吧!”

    迟轲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玩味。

    许乐眠明显不似之前那般依赖他。

    看得出来,这小同学并不想和他过多接触,甚至有点逃避的感觉,就这还邀他一起喝酒,难不成想灌醉他套话?

    迟轲没兴致陪他玩闹,婉拒道:“抱歉,最近胃不太好,我的医生不允许我饮酒。”

    许乐眠很遗憾,又想努力争取一把:“只喝一口应该没关系吧?我不会告诉你医生的!”

    “我还是觉得要遵医嘱。”从来没有老实遵过医嘱的不省心病人如是说道,“不好让医生太过操心。”

    “说不定是你医生医术不行呢。”许乐眠还打算挣扎一把,拿出手机,“我帮你问问纪医生,你有哪里不舒服,你给我说。”

    迟轲:“。”

    小朋友这回动作挺快,他没来及制止,那边儿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楼道很小,两人离得不远,迟轲能清楚听到手机里的声音。

    那边铃声响到快挂断才接通,意料之外,是个陌生的男声:“您好,院长在做手术,请问有什么事吗?”

    许乐眠焦急:“能不能让他接电话呀?我看电视里医生是可以接电话的。”

    “不好意思啊,”对面很委婉,“院长真的不方便。”

    许乐眠:“那好吧,你是他的……”

    对面:“我是实习生。”

    许乐眠心想也行,说不定实习生什么都不懂,也说可以喝酒呢。

    “那个,你们院长是我们家的私人医生,我可以请问一下你,我的助胃只有一点点不舒服,可以喝点儿酒——”

    “不行!!!”纪谦声音一下就传过来了,“迟轲在你身边?不行,一口都不能喝!别说酒了,凉水都不许给他喝!明白吗?”

    许乐眠吓了一跳,眼神都吓涣散了:“纪、纪医生?你不是在手术吗?”

    “正巧刚刚结束了。”纪谦两唇一张就是扯,“迟轲迟轲?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嗯。”迟轲忍着笑。

    “不许喝酒啊。”纪谦恶狠狠道,“你手腕上的伤还没好呢,敢喝我现在就去抓你过来住院!”

    “知道了。你忙你的,我这边也还有点事,不打扰你了,回聊。”迟轲抬手挂断电话,眯起眼睛,“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小少爷?”

    许乐眠心有不甘地关上门。

    迟轲转过身,没有按电梯,径直朝楼梯道走去。

    推开安全防火门,他对震惊愣在原地的女人笑了一下:“许阿姨,上次忙着工作,没来及跟您正式打声招呼。”

    许培——也就是许乐眠的母亲,睁大眼睛看着他,放下了夹着烟的手,勉强一笑:“迟助客气了,跟我打什么招呼?我哪里好意思耽误你们工作。”

    “许阿姨不认得我吗?”迟轲肩膀靠着墙,站姿随性,拿出一支Zippo的打火机,单手开盖点燃,在手里把玩了一圈,稳稳握住机身。

    火焰在纤长的指节之间穿梭,看得人心惊胆战。

    许培沉默两秒,把烟头放进嘴里,咬了两下才含住。

    见迟轲没有弯腰帮她点烟的意思,只好咬着烟凑过去,踮起脚尖,主动够那簇火苗。

    明亮的火星在昏暗的楼梯道格外醒目,迟轲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说:“迟正兵前两天来找我了。”

    许培下意识屏住呼吸,被烟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烟灰掉落在漂亮的皮靴上。

    迟轲笑道:“许女士既然不认得我,为什么要给他说我的工作情况和家庭住址?”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让纪茨比自己悟一会儿!

    第45章

    迟正兵来S市的车票购买时间是纪谦查出来的。

    下单点正是迟轲见过许培的第二天早上。

    那天晚上他就觉得许培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不像看儿子同事,更像是看一个许久未见的旧相识,这个旧相识关系跟自己还不怎么好。

    果然,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他查到了一个很巧妙的事情:

    迟正兵每个常去的娱乐场所,消费客户中也都有许培。

    迟正兵和许培一定认识,而且关系不止认识那么简单,她对迟正兵的欠债情况肯定多少有了解,甚至很可能,迟正兵的债牵扯到她的利益。

    炎坪认识他们家的人都知道迟正兵家庭关系不和谐,夫妻经常拌嘴,父子俩更像有仇。

    许培作为炎坪的人,还认识迟正兵,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情况。

    知情还“好心”把“迟轲”的信息告诉迟正兵,要么许培对迟正兵有朋友或其他关系的情谊,要么许培在迟正兵身上有所图谋。

    年过四十的许培相貌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样貌在炎坪不说数一也是数二,她的每一任男友不是有钱就是有颜最次也是有才,这样的人不太可能看上迟正兵,所以迟轲更倾向于后者。

    “迟正兵欠您的钱吗?”迟轲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许培不吭声,闷头抽烟,一支很快见了底,她又去摸口袋,想再来一根。

    迟轲讨厌烟味,不打算容忍她接下来的行为:“许女士,方便请您吃顿饭吗?”

    许培看着他,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只有猜测,很多都没来及查,还不是很确定。”如果忽略他强硬堵住出口的压迫感,迟轲态度算得上彬彬有礼,“我时间不算充裕,您愿意跟我聊聊自然最好,当然,不愿意也没关系。”

    许培笑道:“我还有选择吗?”

    迟轲很绅士地表示吃饭地点随她挑。

    许培也不跟他客气,订了附近商场顶楼的一家西餐。

    这家迟轲上个月跟纪谦去吃过,又贵又难吃。

    但他没有提出异议,反正这次目的也不是吃饭。

    女人点单很熟练,跟服务生小哥谈笑风生,时不时还掺杂几句英文。

    和原著中描述的病弱恬静温柔的形象毫不搭边。

    迟轲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红茶,已经非常习惯这些人物的“ooc”了。

    或者说原著作者的描述才是ooc,他们本身就是这样性格的人。

    点完餐,许培看向迟轲:“你知道多少?还想知道什么?”

    “全部。”迟轲推过去一杯茶水,“前因后果,我希望您能如实给我说一遍。”

    许培很想表现得游刃有余一点,但被男人这么盯着,她腰背怎么都挺不直,半弯不弯地伛偻着靠在椅背上,握紧了餐桌上垂下的毛巾:“凭什么?”

    “凭我手里的证据足够证明你非法经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集资诈骗。”迟轲不再与她周旋,“这些是比较光明磊落的方法,其他的你要听吗?”

    许培越听脸色越白,最后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不要拿法律吓唬我,我是没你们这些上过大学的有文化,但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村妇女。”

    乡村妇女……

    迟轲“啧”了一声。

    真不尊重人啊。

    “不上学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他笑了一下,“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懂的比较可怕。”

    许培手一抖,酒水洒了一桌:“你!”

    “你可以拒绝回答。”迟轲把纸巾递过去,“也可以顺便体验一下拒绝的后果。”

    他没有在吓唬人,也没有开玩笑。

    只要他想,把许培送进去吃五六年牢饭完全没问题,只是他还要从许培身上了解一些信息,要真把人送进去,许乐眠和冷云廷那边也比较麻烦,他暂时没精力分给这些人。

    许培挺想抽烟的,但她还没忘了这里是餐厅,只好推开茶杯,端起酒,喃喃自语般嘲讽道:“迟正兵这个废物,生的儿子倒是出息。”

    迟轲知道她妥协了。

    再大的事儿,从别人嘴里当做故事说出来,都会显得很轻描淡写。

    许培说她跟迟正兵来往也不多,没什么交情。

    这话倒是没撒谎。

    许培在炎坪出生,在炎坪长大,初中毕业便没再上学,铁了心要去外面工作。

    但是毕业那年她妈妈出了车祸,爸爸走了再也没回来,她一个人在外地,没了家里给的经济支撑,很快就过不下去了,无奈回到炎坪去酒馆打杂工,一边工作一边跟着师傅学跳舞。

    酒馆的客人来自天南地北,有穷的喝完酒就上街要饭的,也有一点儿做生意的小老板。

    许培十七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富二代,男才女貌的两人很快坠入爱河,男生走的时候带她一起走,他们租了个房子住,许培以为那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但谈恋爱的事很快被男生家里发现,他被家里人断了生活费,很快就撑不下去了,某天给许培说出门上班,再也没回来,许培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住到房子到期,伤心落魄地回到了炎坪。

    自那之后,许培就不再对男人抱有期待了。

    “我谈过很多次恋爱,后来累了,想了个法子怀孕了,本来以为有小孩就能安稳下来了,没想到那人是个已婚男人,眠眠刚出生他就走了,我对他一无所知,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许培说,“但他人确实还不错,给我留了一堆首饰和包,还有一大笔现金,足够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迟轲语气中没什么情绪:“但你去赌博了。”

    “是,我去赌博了。”许培痛快承认,还笑了会儿,“也多亏我去赌博了,赌的数额太大,认识了那边的老板,他给了我一份工作,你猜猜是什么?”

    迟轲一针见血:“你骗了迟正兵的钱?”

    “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没骗他,也没带他去赌博,我也是被迫给别人办事的。”餐品陆陆续续上齐,许培吃了两口菜才意识到没人给她切牛排,讪讪拿起刀叉,“我的老板让我给他介绍了几个工程和项目,他自己又爱上了炒股,你爸天天被周围朋友嘲笑,太想发财了,我有什么办法?我的工作就是给他介绍这些而已,具体投不投,投多少,和我没有关系,迟先生,你在这里顺风顺水久了,都忘了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了吧?”

    迟轲勾起唇角:“这么说,您也是受害者?”

    许培生疏地切着牛排:“如果我走运一点,也不会做这些事。”

    迟轲明白许乐眠总以为全世界与他为敌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

    “迟正兵那些钱能给你多少提成?”他不再废话。

    刀叉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许培有些慌张,眼里全是不知所措:“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够明白了。”

    没有提成奖励,员工凭什么那么卖力的工作?迟轲创业当老板那么多年,太明白许培这种员工,身上那一股“拼劲儿”是用什么吊着的。

    “不然我再说明白一些。”迟轲喝了口茶润嗓,“四年前迟正兵要钱要的最凶,‘我’陆陆续续给他打了九十多万,他一开始没怎么支出,九月份忽然一次性全部消费完,次日你账户上多了七万,打款账户和他的汇款账户有过不下于二十笔交易。”

    “你说你是赌徒,无奈之下为了还债才给老板打工。实际上你确实去过赌场,但是只输了十多万,你那些钱全部都没了,是因为你花大价钱做了医美,但失败了,后来不停修复又投入——”

    “闭嘴!”许培声音陡然尖锐。

    周围不少人投来视线,迟轲面不改色,她则涨红了脸,压低声音道:“……你不定包厢是不是就为了让我难堪?”

    她明明已经快忘了那些事了,明明不想去回忆过去了,为什么要逼她想起来?!

    迟轲真没想过这样,他不会用这么不体面的手段让女士难堪,这家餐厅是许培自己选的,根本没有包厢。

    “冷静一下。”迟轲其实还有意选了角落位置,看过来的人并不是很多,那些人很快就把头转回去了,“我说这些不是有意刺激您,医美也不是什么可耻和需要避讳的事,我只是想告诉许女士我知道的很多,最好不要撒谎或者隐瞒。”

    许培张了张口,无计可施地坐回去,掌心被漂亮的美甲压出印子。

    是,她确实隐瞒了一些,但那重要吗?结果不都是现在这样吗?

    她承认她跟那个富二代一起走有目的,恋情被对方父母发现也是她故意的,可她只是想结婚而已,有错吗?谁能知道那对老夫妻手段那么狠?居然真的断生活费!

    她承认早就知道许乐眠父亲已婚,但那个男人说了他们之间早就没了真感情,那要这个妻子有什么用?

    包括迟正兵,她有意也好被迫也好,不都改变不了迟正兵现在已经这样了的事实吗?逼问过去有意义吗?

    “你想要什么?”她真是要被逼疯了,虽然迟轲态度礼貌,但他只要坐在那儿,就让人精神无比折磨!

    许培急迫地问:“我可以发誓我再也不会联系你爸了!你还想要什么?”

    联系不联系的,迟轲并不在意,反正迟正兵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他这次找上门,为的是把当年真相了解清楚,原本只想知道迟正兵和他的事,现在他多了一个疑问。

    “许乐眠以前认识我吗?”

    许培立即摇头:“不认识。”

    迟轲笑了下:“不认识?那你为什么忽然给他说‘我’的家庭情况?”

    许乐眠以前根本不知道“迟轲”是老乡。

    今天忽然问他一嘴,绝对是从许培这里听说了什么,许乐眠态度也不对劲,从以前的依赖信任变成了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真的不认识!不信你可以去打听。”许培就差举起四根手指发誓了。

    迟轲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盯着她看了会儿,从容起身:“暂时就这样吧。单我已经买过了,您慢用。”

    满桌丰富的餐品几乎没怎么动,许培看着他离开,几乎要把牙龈咬碎,最终也没有勇气问出那句“你会报警告我吗”。

    她沉默地吃了两口,忽然暴躁地锤了一下桌子。

    “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服务员担忧地过来询问。

    “没事,”许培握拳,“麻烦帮我……”

    周围有两桌客人离开,明明是目不斜视地路过她,许培却总感觉他们走的时候在看自己。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她咽下“打包”二字,说了句“没什么”,拿起包昂首离开。

    回到家,许乐眠从卧室跑了出来:“妈你怎么去趟超市那么久?我等你吃饭呢!”

    许培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你今天跟迟轲说什么了?”

    许乐眠表情一僵:“没什么啊,我想跟他叙叙旧来着,但他好像不是很想搭我,也不太想提及老家。”

    “你真是蠢得像猪!”许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他现在事业有成,怎么会乐意提炎坪这种黑历史?啧,也不知道怎么爬上来的。”

    许乐眠很委屈地红了眼:“妈,迟助不是那种人。”

    许培冷笑一声:“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自己比我清楚。”

    许乐眠蹙眉:“妈妈你什么意思?”

    “算了,不说这些。”许培说,“你那个有钱的对象是谁?”

    许乐眠一惊:“我没有——”

    “别跟我装,没有人捧你,你今年能突然出道?就算你运气好,这几个月挣得那点钱能买得起这套公寓?”许培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是谁?你老板?还是别的谁?”

    许乐眠只好红着脸承认:“是我们公司的老板。”

    “冷二?还行吧。”许培把烟掐灭,想到迟轲就一阵后怕,警告道,“你可要好好跟着他。”

    迟轲远不止一个特助那么简单。

    许乐眠跟冷二在一起,冷二还能护着他们,要是分了手……

    许培真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有多提心吊胆。

    “还有,”她反复叮嘱,“这些天你跟迟轲多接触一下,一定要试探清楚他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件事。”

    ……

    “让你那边的私家侦探查一下‘我’在炎坪那些年和许乐眠有没有交集,他们家当年大概率单方面认识‘我’,可能有点难查。”

    迟轲靠在车门口跟纪谦打电话。

    纪谦宽慰道:“没事,试一下,我来交涉,你不用担心。”

    “嗯。”迟轲看了眼手表,“没事的话……”

    “晚上一起吃饭吗?”纪谦问。

    “晚上约了别人。”迟轲说,“你推荐的黑客。”

    纪谦“啧”了一下:“哪个呀?”

    迟轲:“BB。”

    纪谦:“谁?”

    迟轲在纪谦推荐的那些名单上选了半天,都沟通了一下,最终挑出了一个也在本市、聊天感觉最舒适的进行进一步合作谈恰,网名叫做【ByteBite】,迟轲图懒省事,一直叫他“BB”。

    其实“2B”更丝滑顺口,就是有点不尊重人,他比较礼貌,选择了“BB”。

    说实话,接触之前,迟轲还有点不安。

    前世开公司免不了没接触一些计算机大神,但这里毕竟不是地球,世界观还是有点微妙差别的,他以前认识的都是肯露面有编制的正经人,万一这个世界的“黑客”真是搞什么网络帝国的非法分子怎么办?

    好在接触下来后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迟轲价钱开得足,对方表示很乐意见面,甚至还要签合同,非常遵纪守法,就约在今晚见面。

    这次见面不是两个人,对面还要带个师妹,来学习一下怎么私下接单,绝对靠谱,也要一起签保密协议。

    花一个人的钱雇两个人,迟轲没有异议。

    事情都要等见面后详谈,三人没有提前透露真实身份,约在了一个私人餐厅里的高级包间内。

    今天一天遇到了太多事,但迟轲心情一直很平静,因为大多数事情都在他的意料和掌握之中。

    直到晚上六点。

    迟轲踩着点来到餐厅,和两个熟人打了照面。

    “迟助,你也来这里吃饭?好巧啊。”苏瑾棉笑意盈盈,抓着爱马仕小包的手却有点儿紧张。

    这家餐厅价格很高,因为保密性很好,基本都是预约制,来这儿吃饭的很很少有只为了“吃饭”的。

    这个点,门口没有别人,里面包厢也非常安静。

    “巧。”迟轲扯了扯嘴角,看向他身后的厉修明,有种不妙的预感,“二位……哪个包厢?”

    苏瑾棉和厉修明对视一眼:“墨黑雅白。”

    迟轲:“。”

    迟轲心情复杂地扶了下眼镜:“确实……很巧。”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不会拖延!虽然我也很想只写谈恋爱,但是故事背景还是要占用笔墨跟大家交代清楚滴~

    第46章

    【ByteBite】就是厉修明。

    讲真的,没看出来他网名是这个风格。

    三人坐在包厢里,面面相觑。

    还是苏瑾棉打破了沉默,故作淡定地笑道:“哈哈哈,世界真小啊!”

    厉修明点头,看着菜单,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声音却比上次跟迟轲在澳洲见面温和:“皮皮虾要么?”

    苏瑾棉狂点头:“要的要的,我就知道你记得我爱吃海鲜!”

    厉修明:“盐焗?”

    苏瑾棉用胳膊肘杵他一下,笑道:“哥们懂我!”

    迟轲眯起眼睛。

    冷柏尧。

    危险了啊。

    事已至此,应该也不会更混乱了。

    迟轲摸出手机:“介意我再喊一个人吗?”

    雇主喊来的人绝对可信。

    厉修明也不介意自己身份曝光,摇头道:“迟先生随意。”

    迟轲果断把定位甩给微信置顶联系人。

    二十分钟后,他们点的菜上了一半。

    姗姗来迟的纪谦推开门:“迟——你们怎么也在?”

    苏瑾棉和厉修明齐齐回眸:“?怎么是你?”

    迟轲曲指敲了下旁边的空位:“过来。”

    “哦,好。”纪谦震惊不解但听话,乖乖关门落座,眼珠子来回转,茫然道,“这什么情况?”

    “你推荐的。”迟轲抱臂靠在椅背上,下巴轻点厉修明,“我记得你们不是朋友吗?”

    “是啊,我没跟你推……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纪谦瞪大了双眼,“厉少,您什么情况?”

    厉修明淡定涮碗筷:“别看我,我没想瞒着,是你们自己不问。”

    纪谦:“。”

    纪谦和厉修明交情不深。

    这人也是去年回的国,前年年末他俩在美国打过几次照面,一起吃过饭参加过展会,除此之外就偶尔微信上聊几句,比不上天天跟他鬼混在一起的冷柏尧。

    但男人的友情很简单,投缘就算朋友了,虽然来往不多,但是彼此要真遇到啥事儿,也能互相帮衬一把。

    他们对彼此私事儿了解不多,纪谦只清楚对方是厉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存在感和隐形人无异,大学学的计算机,后来还读了个MBA。

    他和冷柏尧都不知道厉修明水平如何,没想到那么厉害,而且还是苏瑾棉的学长。

    深藏不露啊厉少!

    纪谦不太开心,学迟轲抱起胳膊。

    迟轲侧目:“怎么了?”

    “怎么大家都有隐藏身份?”纪谦蹙眉,“凭什么我没有。”

    苏瑾棉没忍住,“噗呲”一声乐出来:“哎哟,纪二少爷,你真有意思。”

    那边厉修明已经把四个人的碗筷都涮了:“我们的交情等下再聊,先说迟先生的事吧,边吃边说,正好菜都上齐了。”

    他很积极地表示要开饭,纪谦和迟轲自然配合。

    苏瑾棉打趣道:“他一顿不吃饿得慌,贼爱吃,我们读书那会儿他每次主动找我都是约饭。”

    纪谦感同身受地乐起来:“当时我们出去聚一聚也都是约在餐厅,我和冷柏尧懒得看攻略,都是他定的地点。”

    “是吧是吧!”回忆学生时代是拉进距离最快速的方法,苏瑾棉本身就很外向,很快和纪谦熟络起来,小声道,“所以他每次约我吃饭我都去,基本不踩雷,太让人省心了。”

    两人在旁边交流吃喝玩乐心得,旁边迟轲和厉修明已经把需要做的事情确定核对完毕了。

    “简单,”厉修明说,“你什么时候要办给我说一声就行,一天搞定。”

    “好,我过两天先把定金打给你,有需要随时联系。”一桩待办事项落地,迟轲提着的气稍缓。

    低头一看,原本空空如也的碗已经装满了挑好刺的鱼肉。

    跟苏瑾棉唠得喋喋不休的纪谦没耽误手上动作,挑鱼刺的手又快又稳。

    厉修明眼睁睁看着他把鱼身上那块最好的肉抢走,放进迟轲碗里,古怪地在他俩之间来回打量:“二位是……”

    “朋友。”迟轲抢先回答。

    他都没舍得打乱直男自己的节奏呢,可不能让别人破坏了。

    厉修明更迷惑了。

    这是什么新型的朋友关系吗?

    可能习俗不一样吧,他就不会给旁边的苏瑾棉挑鱼刺。

    正事儿结束,餐桌上的话题也轻松统一起来。

    “这下我的老底真被你们掀喽。”苏瑾棉忧愁地叹了口气,“我要是拜托你们别把我玩儿电脑混网络圈子的事告诉冷柏尧,你们会同意吗?”

    迟轲无所谓,主要看纪谦。

    看在兄弟的份上,纪谦为冷柏尧争取了一把:“其实他不会介意这个的。”

    “不是介意的问题。”苏瑾棉吃累了,百无聊赖地从兜里掏出个葫芦盘,“虽然要结婚,但是我俩根本不熟,我总得给自己留点私人空间和压箱底的保命本事吧?要是他什么都知道,我太没安全感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是知我底了,我对他还一无所知,回头被他坑死了我都不知道。”

    迟轲和厉修明深以为然地点头。

    厉修明:“的确,再信任都不能毫无保留。”

    迟轲跟他碰杯:“底牌握在自己手里。”

    只要认准这个人就会毫无保留敞开心扉的纪谦:“……”

    你们心思都那么缜密吗??

    玩金融的果然心都脏!

    纪谦有点儿郁闷地看了迟轲一眼。

    他知道迟轲有很多事情没有跟他坦白。

    关于私人和家里的那点事,即便什么都放心让他查,也没有告诉自己的打算,完全就是仗着自己不会也不舍得逼问。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听到迟轲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点儿疼,也有点闷,弄得人焦躁不已。

    迟轲防备心和分寸感很强很强,其实纪谦看得出来,这人对自己已经足够信任和亲近了。

    但那些亲近行为的所有主动权都在迟轲手里,他只能被动接受,如果对方不开心了,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纪谦解迟轲的所作所为,但依然觉得难过。

    他总觉得自己像在充满迷雾的雨林中摸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隐私,他倒不是想要对方必须毫无保留。

    而是他想多了解一点这个人,至少给一个询问和知情的可能,对方却连争取的机会都不给。

    迟轲太狡猾了。

    坦坦荡荡地把脾气和性格摆在明面上,简直就是在告诉别人:我就是这样的人,能接受你就处,不能接受就拜拜。

    真是让人问无可问,找不到靠近的落足点。

    纪谦无措地在原地打转。

    后退一步就是一刀两断,前进一步就会越界。

    前者是绝对舍不得的,后者……

    “越界”这个词,只是一想到,他就心慌,根本不敢往深了探究。

    有些平衡一旦打破,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他不知道自己想明白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变得不讨喜了怎么办?

    纪谦记得冷柏尧之前给他说过,迟轲一定很讨厌胡搅蛮缠不懂事的人。

    这段时间他很克制那种不受控的依赖和探知欲了,只是这种程度,他已经非常吃力,如果“越界”的可能变成了现实,他没法保证自己能控制住。

    如果迟轲到那时感到不舒服了,玩腻了,觉得还是一个人或者和别人相处更舒服,他怎么办?

    他真的会疯。

    纪谦右手有些发抖,筷子都握不住了,脱力地垂下胳膊,搭在身侧。

    正在跟厉修明聊天的迟轲侧目,轻轻咬住后槽牙。

    这顿饭吃得很久,四人聊了不少。

    “那我们就先走了。”苏瑾棉站起来,“迟总一起吗?我们是商务车,送你一程。”

    纪谦张了张口。

    “谢谢,但不用了。”迟轲起身相送,“我等会儿跟他一起走。”

    苏瑾棉戏谑地冲他挑眉。

    迟轲权当视而不见,送他们离开后,回来锁上了门。

    纪谦正心不在焉地晃动杯子里的茶水。

    他走到面前了,这人才刚发现他似的抬起头:“现在走还是休息会儿再走?”

    迟轲低头看着他:“刚刚怎么了?”

    离得那么近,状态又不对劲得那么明显,纪谦可太清楚瞒不过他了,但还是装傻问道:“什么怎么了?”

    迟轲拧起眉心,伸手去碰他脸。

    纪谦心脏狂跳,下意识偏头躲开。

    迟轲手顿在半空。

    空气瞬间凝固了。

    纪谦回过神,暗道不好,主动把脸颊往他掌心送,迟轲却收回胳膊,神色淡淡,叫人看不清情绪:“没事就好。”

    感觉到他生气了,纪谦慌了神,连忙起身抓他手腕:“等下!”

    迟轲迅速后退两步,手放进外套口袋中,没让他碰到一分半毫。

    这回轮到纪谦愣住了。

    原来迟轲不想让人碰的时候,是真的一点都碰不到。

    “时间很晚了,走吧。”迟轲转身就走,不留废话。

    纪谦:“我送你——”

    “我打好车了。”迟轲淡声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这个不对劲的状态应该跟我有关,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在一起为好。”

    纪谦悄然握紧拳头,看着他毫不留恋地离开,眼眶逐渐变得通红。

    又是这样。

    开心也好生气也好,每次不管什么事,都是点到即止,然后就拉开距离,冷静到不给人释放情绪的机会。

    都不知道迟轲有没有生气。

    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

    迟轲回到家径直往厨房走,开冰箱拿啤酒,一口气干了半罐才冷静下来,把易拉罐往柜台上重重一放,双手撑在橱柜边缘,吐出口郁气。

    气死他了。

    居然敢躲!

    还有事瞒着他!

    见到他走也不留一下!

    不开玩笑,纪谦躲的那一下,迟轲已经想好怎么把人绑起来关地下室逼问了。

    还好走得快,没真做出什么伤天害吓死人的缺德事。

    迟轲面无表情喝掉剩下半罐啤酒,捏扁罐子砸进垃圾桶。

    纪谦这家伙脑回路很扭曲很多弯道,迟轲知道今天这举动也是正常,无非是孔雀的内心戏走到了一个颠簸纠结的阶段,开始自己挣扎了。

    正是因为解,他今天才克制自己没有爆发,逼着自己赶紧离开现场冷静下来。

    但是解是一回事儿,不爽又是另一回事。

    他还是高估自己的道德和耐心了。

    迟轲决定了,要把给纪谦的时间缩短到一个月。

    洗完澡出来,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好响了一下。

    【重生之我是豪门独子:迟总,有空吗?你在干什么?我这里有个数据表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迟轲刚想回“发来”,手却顿在了键盘上。

    在干什么?

    这是冷柏尧会问的问题?

    迟轲心情忽然没那么糟糕了。

    他慢吞吞删掉“发来”两个字。

    【k:明天给你看。】

    【重生之我是豪门独子:啊,打扰到迟总了吗?迟总现在很忙?】

    【k:不忙。】

    【k:喝了点酒,不清醒。】

    ……

    “他!敢!喝!酒?!”

    纪谦拎着外套就要冲出去。

    “你冷静点!!”

    冷柏尧死死抓住他胳膊:“你能不能别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燃!”

    纪谦要炸了:“但是他喝酒!”

    冷柏尧快按不住他了:“那你去有什么用?怎么的他看到你那张脸难道比喝醒酒汤管用吗!?”

    纪谦深吸一口气:“你松开我。”

    冷柏尧仗义极了:“你还要去?”

    “我点外卖。”纪谦把他手甩开,闷闷不乐地点开外卖软件,联系了一家私厨的老板做醒酒养胃汤,低声道,“真的不能去找他吗?”

    “你想想看,”冷柏尧动之以情晓之以,“冷云廷最近为什么厌烦许乐眠了?因为许乐眠太依赖他了,干扰到他正常生活了……行,他俩是情侣,不适用于你们,那你看我和苏瑾棉,之前为什么吵架?就是因为我碰了她的电脑,你看她气到现在都不我。所以这个结论是什么?要礼貌,要绅士,要独立,要有相敬如宾的边界感……”

    纪谦蹙眉:“可我觉得迟轲……不需要这种边界感。”

    “别开玩笑了,迟总那种人需要的只能更多。”冷柏尧觉得以自己的才华可以去当个哲学教授,“你的以为只是你以为,你现在不清醒。”

    “真的吗?”纪谦总觉得这个朋友也不清醒。

    “我不会害你的。”冷柏尧为兄弟的爱情操碎了心,“信我没错的。”

    纪谦答应了。

    但回到家,他躺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想给迟轲发个消息问问有没有喝到醒酒汤,又怕这个点扰人清梦。

    翻来覆去半天,还是没忍住,披上衣服开车去了迟轲住的小区。

    小区大门里迟轲住的单元楼很近,停在路边就能看到他家的窗户。

    纪谦到地方,惊讶地发现那户还亮着灯。

    没睡?

    这么晚了还没睡?

    不会酒喝多了胃疼得睡不着吧?

    他有点心焦,恨不得冲上楼,但是迟轲的单元楼要锁,户主不开门陌生人上不去。

    纪谦只能发消息。

    【了不起的纪茨比:睡了吗?】

    ……

    迟轲当然没睡。

    他被一个没有备注的醒酒汤和毫无动静的对话框气得睡不着。

    纪谦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不正常。

    迟轲都想不明白怎么会出现那么大的差错。

    收到纪谦消息时,醒酒汤已经冷了。

    他看着那条消息,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测,似有所觉地去了阳台。

    小区门口那辆红色超跑分外醒目,一道高挑的人影站在车边,握着手机仰头看向这边。

    看到迟轲,他懒散的站姿忽然变得笔直,似乎这样就可以离他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迟轲一晚上的烦躁在这个瞬间悄无声息抚平了。

    他看到纪谦举起手机。

    下一秒,他收到了电话。

    迟轲秒接:“你怎么……”

    “酒喝得多吗?”纪谦问。

    “……”迟轲笑了声,“不多。”

    那边松了口气,喃喃道:“你说你喝的不清醒了,我还以为你又不遵医嘱了。”

    “抱歉。”迟轲趴在阳台扶手上,腰背微微弯曲,“说谎骗你了。”

    “什么骗我……”纪谦“啊”了一声,“你知道是我?”

    迟轲只穿了一件真丝睡衣,领口敞着,晚风一吹,感觉凉飕飕的。

    但他没有做出畏寒的动作,因为纪谦看得见,要是知道他冷,估计会立刻让他进屋。

    他还不想那么早回去。

    在这儿看着,比躺床上心安。

    “我才没空跟冷柏尧分享我的夜生活。”迟轲笑道,“你来的比我想象要晚。”

    这话一出,再笨的人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纪谦的呼吸声骤然变得很沉。

    再开口时,他声音有点哑:“为什么?”

    迟轲挑眉:“你猜。”

    “……迟轲,”纪谦笑得很无可奈何,“你很难猜,我可能没你想得那么聪明。”

    迟轲愣了下。

    回忆起今晚吃饭时的话题,好像有点儿明白今晚纪谦不对劲和别扭的点在哪里了。

    看到考卷正确答案,迟轲本该松口气。

    可意料之外的,他第一反应是有点儿心疼。

    他勾着纪谦的初衷是让人开窍,不是让人瞻前顾后,因为没有安全感而踌躇不前。

    他家的孔雀就该光鲜亮丽心高气傲地开屏。

    “等我下。”

    迟轲挂了电话,随便披上一件外套,拿了门禁卡下楼。

    他想显得淡定一点,可是临到小区门口,还是没忍住跑了两步。

    天色已经很晚了,这里也不是适合慢慢谈情的好地方。

    于是迟轲开门见山,长话短说。

    “我没有把你想的很聪明,你也不用觉得我太难猜。”

    他伸出手。

    纪谦这回没有躲,漂亮的琥珀色瞳孔里只有一个人的倒影,主动把温热的脸颊送进他冰凉的掌心,把他敞开的外套拉拢。

    迟轲弯起眼睛:“纪谦,我专为你出的考卷,你不需要问任何人意见。”

    没有其他人能得到作答机会。

    所以纪谦只要落笔,就一定是满分。

    他的时间很珍贵,情绪精力有限,能分给爱情的有且独有一份。

    那不仅是偏爱,更是情之所钟。

    迟轲郑重地告诉纪谦:“你甚至不需要迎合我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迟总掌控欲很强,纪医生非常黏人,二位都别忍了,你们天生一对,出门直走民政局请吧[撒花]

    第47章

    卢丽娟和迟远帆到来那天,纪谦和迟轲一起开车去接人。

    纪谦上午有手术,迟轲加了一晚上班,索性不睡了,闲着也是没事儿干,直接打车去医院等他下班。

    不料刚进院长办公室,就跟鸠占鹊巢的冷柏尧对上视线。

    冷柏尧友好一笑:“迟总,早。来找纪谦?”

    迟轲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勉强扯动唇角:“嗯。”

    两人共处一室,不找点儿话题总显得尴尬。

    都是商界老油条,平时再怎么都能找到个平衡点不让气氛冷下去,但今天氛围明显不对劲,冷柏尧总觉得迟轲不怎么爱搭他。

    这可不行!

    他现在事业和婚姻都要靠迟总呢?

    怎么就两天时间,态度变化这么大?

    冷柏尧摸着下巴,笃定地想:一定是因为纪谦惹他不开心了!

    那小子肯定没有好好听劝,又黏着人家讨嫌了。

    唉,不省心。

    作为兄弟,他要挽救这段还没开始的关系。

    “今天放假,不谈公事了。”冷柏尧生硬转移话题,“迟总,我解你不喜欢别人太热情,可是纪谦性格就那样,虽然说两个人相处要互相模糊,但你要让他全改,他肯定也痛苦。”

    其实冷柏尧有点怕严肃本着脸的迟轲,能硬着头皮说出这些,可见确实把兄弟放在心上了。

    这人帮兄弟讨公道,迟轲听完没生气,反倒是脸色好了不少。

    要是冷柏尧为了苏瑾棉和工作,不顾兄弟感受无脑站他这边儿,他才会替纪谦生气呢。

    迟轲状态稳定,冷柏尧便清清嗓子,有点骄傲地继续说:“当然,我这肯定也是劝了……”

    “果然是你。”迟轲面无表情看他。

    冷柏尧一愣,隐秘一笑:“迟总不用客气。”

    迟轲:“……”

    迟轲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还能淡定喝果汁、忍着没给他一拳头,脾气当真比以前好了不少。

    多亏他足够在意纪谦,在意到会把纪谦的社交关系当一回事。

    看在冷柏尧为了纪谦好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他放下果汁,尽量心平气和道:“我记得冷总没谈过恋爱,对吧?”

    冷柏尧心脏一痛,表情都不自然了:“嗯。”

    “我现在知道您为什么没谈过了。”迟轲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劝得很好,冷总,下次别劝了。”

    冷柏尧:“。”

    冷柏尧这回真茫然,虚心求教道:“请问哪里出差错了?”

    迟轲笑了声:“你和苏瑾棉的相处方式不适用于我们。”

    冷柏尧想都不想便答:“当然,我们是商业——”

    “你们只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

    冷柏尧帮的是纪谦,坑的是他,迟轲看在纪谦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但还是免不了要替自己浅浅报复一把。

    “没有感情基础”六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尾音都没落下,冷柏尧直接站了起来。

    看那个苍白的脸色,大概内里已经碎完了。

    迟轲不紧不慢地补刀:“她又不喜欢你。”

    “……”

    沉默,长久的沉默。

    三句话说得冷柏尧两眼发黑头晕目眩。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绝对不会选择在今天早上来找纪谦商量订婚宴的场地。

    “迟总真是好坦诚,”冷柏尧撑着桌子,一字一顿,“值得人学习。”

    迟轲也不谦虚:“冷总确实该学一学。”

    冷柏尧:“。”

    冷柏尧眯起眼睛:“你不怕我告诉他?”

    迟轲挑眉:“我刚刚有说什么吗?”

    冷柏尧:“……”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行事作风有种匪里匪气的流氓劲儿在呢?

    “你俩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冷柏尧怒气冲冲地离开。

    开门撞上跑过来的纪谦,迁怒地锤了他肩膀一下。

    迟轲:“啧。”

    冷柏尧:“。”

    我就多余。

    他怒气更冲地走了。

    “他怎么了?”纪谦不明所以,“跟个炮仗一样?”

    “忠言逆耳。”迟轲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点了一下他很不坦诚的感情。”

    苏瑾棉现在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再不加把油,这场“毫无感情”的联姻真就没有挽救余地了。

    “他那个脑子,我都不想多说。”纪谦非常嫌弃地吐槽。

    迟轲默默把果汁喝完,心想:你又能比他好哪儿去?

    两个瘸子搁那儿争将军,这草台班子可算是完球了。

    纪谦:“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迟钝的朋友?迟老师,你说是吧?”

    迟轲:“。”

    纪谦:“是不是嘛!”

    “是。”迟轲把车钥匙扔给他,“走吧,纪因斯坦。”

    ……

    五一的S市人流量爆炸,从摩天大厦到水沟旁边的菜市场,放眼望去全是人。

    “每次假期都那么堵,华国人还是太多了啊。”纪谦望着堵到看不见尽头的高架感慨,“这叫什么?牛马放风。”

    迟轲:“。”

    “倒也不用把我们自己骂进去。”他打着哈欠,困得想死。

    昨天早上许乐眠和冷云廷在公园接吻被狗仔拍了,晚上毫无征兆地曝出来,他处了一宿才压下热搜。

    冷云廷不配合公开,这事儿只能冷处。

    幸好拍摄角度偏僻,照片也模糊,没有“接吻”实锤,还能把舆论往“好兄弟”上引导。

    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信的,网上不少人都在猜许乐眠性取向。

    好在许乐眠“妈妈粉”战斗力强悍,来一个算一个全都骂回去,事情在没往负面发酵之前被控制住了。

    站在公司角度考虑,其实有争议就能带来流量,黑红也是红,迟轲的建议是安排一个综艺给许乐眠炒cp,原因之一是趁着这个热度赚钱,原因之二是只要和冷云廷谈恋爱,许乐眠性取向迟早要曝光,既然瞒不住,不如给大家一点暗示和铺垫,以后真曝光了也不至于“塌房”。

    可惜这建议刚出就被冷云廷否决了,坚决不允许对许乐眠使用炒cp的营销手段。

    老板否决建议也不给更改方向,事情只能这么闷着不响压下来,跟个雷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你睡会儿吧。”纪谦把音乐关掉,“堵成这样,估计一小时后才能到高铁站。”

    “睡不着。”周围汽车鸣笛太吵太频繁,迟轲根本无法入眠,抬手把音乐又打开,“等会儿真的不用我出面?”

    昨天早上纪谦跟他说,既然不想跟卢丽娟见面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干脆当个甩手掌柜,在后面垂帘听政。

    不喜欢麻烦别人的迟轲习惯了亲力亲为,当时就下意识道:“有点太麻烦你了。”

    就这一句话,给纪谦气得一整天不吃饭,任由迟轲怎么劝都没用,打死也不吃,最后饿得躺办公室沙发上挺尸。

    迟轲也是没办法,第一次见这么耍无赖的,只能答应说好。

    也就是纪谦能在他这儿作天作地了,要换个人,直接饿死拉倒。

    “好啊,我就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纪谦把刚拧开的水瓶拧回去,“渴死我算了!”

    迟轲:“……”

    迟轲扶额:“好了好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看出来了,之前的纪谦还真是有所收敛。

    那晚说开之后,这小子可算彻底释放本性,闹得天上地下独此一份。

    闹是闹了点儿,但总好过之前可怜巴巴地委屈自己。

    得到许可的纪谦心满意足:“你看,早答应不就好了?”

    迟轲冷笑:“适可而止。”

    纪谦乖巧地把嘴拉上拉链。

    没过一会儿又拉开:“迟轲。”

    迟轲困得揉脸,闷闷道:“嗯。”

    纪谦深呼吸:“等把迟正兵的事处完,我要给你说一个惊天大秘密!”

    迟轲“哦”了声:“现在也能说。”

    “不够有仪式感。”纪谦说,“我没开玩笑,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无敌爆炸重要的秘密。”

    迟轲清醒了一下,从指缝里看他:“好,你想说的时候告诉我,随时有空。”

    纪谦忍不住地笑:“迟轲你怎么那么好呀。”

    “也不是对谁都好。”迟轲闭目养神,“专心开车,我休息会儿。”

    后半程没有想象中堵。

    到地方的时候,迟远帆他们刚好下车。

    纪谦反复强调:“等会儿去商场,我们下车后兵分两路,我带他们去吃饭,你找个地方等我,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乖一点,别乱跑别喝冷饮别做危险冲动的事,尤其尤其不许贪凉,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开始升温,你就天天偷摸喝冷饮!不可以啊绝对不可以,听到了没?嗯?”

    谁乖一点?

    哄谁呢?

    我要你说?

    迟轲不耐地摆手:“知道了,赶紧去。”

    “怎么那么怕念叨呢?”纪谦拿出一个口罩,俯身过去挂他耳朵上,又把自己的帽子给他卡住脸,“藏着点儿美貌迟老师,来,脖子弯一弯,下面头发压着了。”

    迟轲完全不想动,由着他动手动脚,勉强配合地低下头。

    纪谦侍奉到位,脖子后面碎发得顺滑规整,只是松手的时候有点儿不老实,捏了捏迟轲纤细的脖颈。

    迟轲抬起头,没来及说话,嫌疑人就呲溜一下开门下车了。

    人群中最靓的那道背影越走越远,他靠窗远望,漫不经心抬起手,有一搭没一搭揉后颈。

    哎。

    还以为会直接上嘴咬呢。

    比想象中定力好点儿啊。

    等纪谦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迟轲才掏出手机,回复厉修明十分钟前的消息。

    【ByteBite:/定位/】

    【ByteBite:等会儿这家店见面吧,他们家的雪花冰非常好吃。】

    能被厉修明评价为“非常好吃”,想必非常非常好吃。

    迟轲遗憾地撇了下嘴。

    【k:我不能吃凉的。】

    【ByteBite:/定位/】

    【ByteBite:那就这家融合餐厅,他家鹅肝不错。】

    【k:行。】

    【k:电脑带了吧?】

    【ByteBite:带了。】

    【ByteBite:之前不是说下周再行动吗?怎么忽然这么急?】

    迟轲眼里染上浅淡的笑意。

    【k:忽然发现,我的时间有点紧张。】

    他想分给爱情的时间,似乎比预计要多一些。

    ……

    迟远帆和卢丽娟第一次坐高铁,找了很久的出站口。

    “不急不急,您慢慢来,告诉我现在你们在哪个位置?嗯嗯我知道了,直走,不要转弯……”

    纪谦很有耐心地引导他们出站,卢丽娟反复询问和走错了他也没有不耐烦,终于在十五分钟后,三人成功碰面。

    “小帆,有没有想哥哥?”纪谦笑眯眯地把刚在精品店买的乐高递给他,“来抱一个?”

    许久不见,迟远帆有点儿腼腆,不太好意思地牵住他的手。

    纪谦直接单手把人抱起来,另一只手拿走卢丽娟手里的大布包。

    他一身漂亮的衣服,卢丽娟不懂名牌都能看出价值不菲,和那个行李包极不匹配,于是连忙伸手去拦:“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没事的阿姨,不重,让我表现一下健身效果嘛。”纪谦眨眨眼,“就两步路,很快到了。”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卢丽娟总不好说是看你拿这个不合适,只好点头说了声谢谢。

    “客气,应该的。”纪谦压低声音,跟迟远帆说悄悄话,“你哥哥也来了哦。”

    迟远帆眼睛亮了起来:“哥哥?”

    “嘘。”纪谦说,“哥哥等会儿要去办自己的事,来接你就是为了先看你一眼,吃完饭我再带你去家里找他好不好?”

    迟远帆重重点头,趴在他耳边问:“纪谦哥哥,你们住在一起吗?”

    纪谦差点绊倒在减速带上。

    “不在一起住。”纪谦更小声了,“但我们一起工作。”

    迟远帆又问:“那你们——”

    “好了到了。”纪谦连忙把小孩和行李一起放下,打开车门,“上车吧,前面是我朋友,阿姨你之前见过的,他……啊,睡着了,咱们路上要小声点了。”

    他的车基本都是跑车,今天为了接人,特意开了那辆被迟轲拒绝过的Urus。

    纪谦小心翼翼关上门,轻手轻脚朝副驾驶探身,给迟轲扣安全带。

    刚把安全带拉过来,他忽然感觉耳朵一热。

    猛地偏过头,发现本该睡着的迟轲挑起一边眼皮,似笑非笑地对他耳朵又吹了一口气。

    纪谦:“……”

    纪谦漂亮的桃花眼半眯,比口型道:【装睡?】

    迟轲眉峰轻扬,暗搓搓伸出手,挠了两下他的下巴:【要拆穿我吗?】

    纪谦微不可察磨了下牙。

    后面两人很拘谨,正打量窗外的风景,没有会前面两人的暗流涌动。

    纪谦恨恨扣下安全带,借着安全锁扣发出“咔”的一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迟轲猝不及防吃痛,眼看要哼出声,嘴唇却被两根手指指腹抵住了。

    纪谦露出得逞的笑容:【我怎么舍得拆穿你呀?】

    迟轲:“……”

    学坏了啊。

    第48章

    卢丽娟活了四十多年,这是第一次离开炎坪。

    听工友说大城市很多高档餐厅的服务员都站在桌子边做菜,她进餐厅后紧张了好一会儿。

    好在这种让人不自在的事情没有发生,服务员把他们点的餐上齐后便没再靠近打扰。

    卢丽娟松了口气,不太好意思道:“小纪,没有影响你和你朋友出去玩吧?”

    “没有,他本来就有事儿,今天蹭一下我的车而已。”纪谦早就跟迟轲商量好了对策。

    卢丽娟不禁又想起副驾驶那人,上次见面她就觉得很熟悉。

    ……肯定只是错觉。

    那孩子不可能这么有气质和压迫感,因为副驾驶睡的那个人,她刚刚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抱着胳膊躺那儿就让人紧张得不行了。

    卢丽娟把那点儿疑心抛开,真诚道谢:“小纪,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阿姨那里的话?我把你们喊来玩的,当然应该好好招待。”纪谦给迟远帆要了一套儿童餐具,“这两年来旅游的人特别多。”

    他一直笑眯眯的,态度也热情,卢丽娟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懈下来,逐渐打开话匣:“谁不知道S市呀,跟首都一样有名呢。这里是不是晚上的江边很好看?”

    纪谦惊讶:“阿姨有备而来?”

    卢丽娟赶忙摆摆手:“我也就是听人说了几句。”

    纪谦抱歉地说:“原来您在这儿有熟人,我没耽误您的行程吧?”

    “没有,当然没有。”卢丽娟手指绞在一起,脸色有点不好看,半晌,艰难地开口,“我儿子在这里工作。”

    “想起来了,之前听您说过,他一定很优秀!没想到那么巧也在这儿工作。”纪谦口吻跟聊家常一样,“您之前来都去哪儿玩了?”

    卢丽娟嘴唇没什么血色,很尴尬地摇头:“我第一次来。”

    纪谦顿了顿,非常愧疚地放下筷子:“不好意思。”

    “没事,我跟我儿子……很久没联系了。”

    人憋久了,倾诉欲往往只需要一个开关就能打开,许是纪谦给人感觉太舒服,总之这句话说完,卢丽娟就刹不住了。

    纪谦立即拍拍迟远帆后背,迟远帆很懂事地放下筷子去找服务员,去纪谦肉眼能看到的儿童园区玩了。

    ……

    卢丽娟七岁那年父母离婚,两个人都不要她,离开前把她丢给姥姥姥爷,后来再没有过音讯。

    姥姥姥爷在她十四岁那年过世,卢丽娟初中没上完便辍学了,一个人在外面赚钱养活自己。

    可她本身不是什么很机灵有眼力见的人,不爱说话,性格也没别人讨喜,工作上被老板同事欺负,日常生活还要被以前的同学邻居指着嘲笑。

    她初入社会,吃了不少苦,所以迟正兵当年只是随手帮了她一把,她就乖乖咬钩被骗了,直到迟正兵玩失踪,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怀大儿子的那段时间是卢丽娟最不想回忆的时光。

    炎坪不大,迟正兵失踪的消息很快人尽皆知,那之后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着她肚子议论纷纷。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有次她被一个小孩指着鼻子说“你老公跟别人跑了”,气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后来直到孩子出生,她都没有出过远门。

    卢丽娟恨极了迟正兵,也恨透了肚子里这个来得不合事宜的小孩。

    她不是没试过打胎,但月份小的时候她没察觉,月份大了也不好打,去医院不敢,怕隔天就被人耻笑,在家捣鼓一阵,孩子没弄掉,反倒给自己折磨得差点送进医院洗胃。

    儿子出生后,卢丽娟试过偷偷把他扔掉。

    孩子被丢到垃圾站,她回家睡了一觉,想着不管被人捡走养还是捡走卖,都是这孩子的命了。

    哪知道第二天过去一看,小孩还在,就是冻得奄奄一息,浑身发烫,眼见就要死掉了。

    卢丽娟真想过视而不见。

    但最后到底没狠下心,把他送去医院,花了一大笔医药费,堪堪保住孩子的命。

    那几天她坐在医院楼梯间,天天流着眼泪织毛衣。

    因为她清楚,以后自己跟这孩子就分不开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卢丽娟对这个儿子又爱又恨。

    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是万里挑一的乖小孩,别人家的小孩还躺地上撒泼要玩具的时候,自家的就已经会把家里的塑料瓶收集起来等着卖给废品站了。

    他很少哭,从来不闹,乖得像假小孩。

    从这方面看,卢丽娟是喜欢他的,可是每次看到他,她都会想到别人嘴里的谣言和议论,还有狠心玩失踪的男人,以及给小孩花出去的一笔笔真金白银,卢丽娟没法不恨,都不敢带他出门。

    迟正兵被人抓回来后,看到她生的是个儿子,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勉强同意结婚了。

    卢丽娟几乎立即同意下来。

    别管这男人怎么样,至少自己以后不用再因为单亲带孩子被人当饭后谈资了。

    那会儿她的关系网很小,小到大家思想都很封建,还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他们默认离婚这事儿不光彩,丢人,却不觉得有个烂人渣丈夫更苦命。

    这种思想在卢丽娟脑子里扎根发芽,直到现在都改不掉。

    结婚后,她这个儿子更懂事了。

    不哭不闹,努力学习,笨拙地学习做家务,知道讨好爸爸,因为爸爸开心了就会对妈妈好些。

    迟正兵有段时间当真温和顾家,虽然依然跟卢丽娟吵架,但在外面也踏实打工,赚的钱就拿回家,周末带他们去吃顿好的。

    卢丽娟当时只觉得丈夫对自己多少有点感情,完全没意识到小孩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她想自己也不是那么倒霉。

    但慢慢的,迟正兵的脾气开始暴躁了。

    因为已经上小学的儿子在外面捡纸壳被熟人看到,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在说他这个当老子的没用,赚不到钱,跟他一家子倒了血霉。

    迟正兵这辈子最富有的东西就是脸面。

    被那么嘲讽,他要能忍得了就有鬼了,这话传进耳朵里,他比谁都更想要赚钱,想要发财,天天去市里转悠,企图遇上一个发财的生意和机会。

    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妻子,他要赚钱,只为自己可笑的自尊心。

    可惜没有老板愿意给他机会。

    屡次受挫,迟正兵回家就拿妻儿撒气,有次酒喝多了,回来指着卢丽娟鼻子骂她教子无方,要不是她把儿子教得跟个要饭的一样,自己怎么会被那么笑话?

    卢丽娟再能忍,听到这话也忍不下去了,跟他大吵一架。

    但她怎么能超得过一个一米八的壮汉?

    被一巴掌扇到耳鸣的时候,她偏头看到了门口惶恐的儿子。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个瞬间,她恨透了这个小孩。

    如果不是怀孕,自己不会被笑话,如果不是生下他,自己不会跟迟正兵复婚,如果没有他……

    卢丽娟迁怒起了无辜的儿子。

    亲生的下不去手打,她就冷暴力,给做饭给交学费给买衣服,但就是对他爱答不,这不知道这是在折磨谁。

    不过承担这一切的人没有任何怨言。

    会在母亲节送她礼物,会帮她完成所有家务,还会把外面赚来的钱全部上交给她。

    慢慢的,卢丽娟的怒气散了,那股愧疚又涌上心头。

    但是母子关系微妙了那么久,不是一朝一夕能修复的。

    就在他们关系逐渐好转的时候,迟正兵那边忽然要开始做大生意,把家里的钱全部取走,疯狂得怎么都劝不动。

    儿子终于忍不下去了,向母亲提出离婚的建议。

    卢丽娟很难描述听到他说离婚后失望无比的心情。

    当时她的人生观念中就没有离婚俩字,这个建议在她看来,无非是儿子幼稚任性且自我,不顾她的感受把她往火堆里推,非要她再次遭遇之前那种人人非议的局面。

    这种情绪在他给迟正兵下药后达到了顶峰。

    那是卢丽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火,说出来的话也无比伤人。

    “我求你了!我求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活你的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给我惹出这种麻烦?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你非要逼我当个杀人犯的妈妈,成为人家嘴里的笑话才满意吗?被骂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无所谓,我因为你遭受的那些你懂什么?!”

    听完那些话,这个一向懂事的孩子依然没有大吵大闹,什么都没说,也没生气,老老实实挨了一顿打。

    只是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跟家里说过一句话,沉默照顾着家里的一切,也沉默地接受了弟弟的出生。

    后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外面上学了,临行前,卢丽娟给了他厚厚一沓钱让他交学费生活,等他离开后才发现,那笔钱放在玄关门口,一张都没被带走。

    再后来她连儿子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只能收到每个月定期打款和托人送来的现钱,没有留言。

    如果账户姓名不是“迟轲”两个字,卢丽娟一定会恍惚地以为,自己从未有过这个儿子。

    去年十一月和十二月她没收到过转账,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和对方彻底失联了。

    好在一月又有人来送现金,得知对方平安无事,卢丽娟重重松了一口气,拿到钱的那天,她哭了一个晚上。

    年岁更替,她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对亲儿子的思念和愧疚远远大于怨恨,她也不求母慈子孝,只希望对方平安无事。

    ……

    纪谦听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卢丽娟的言辞过于诚恳真切,坦坦荡荡地讲出自己做的错事,没有任何修饰,反倒是让人找不到安慰的切入口。

    知道前因后果的纪谦第一反应是心疼和愤怒,但奇怪的是,这种情绪并没有非常上头,因为这些感觉都被一种奇怪的直觉压下了。

    迟轲那种性格,怎么会有这种经历?

    按照那祖宗的脾气,迟正兵多活一天都算奇迹,就算撇开脾气不谈,光看口才,洗脑一个卢丽娟绰绰有余,不该是那么颓败的离开方式,不大闹一次鱼死网破他都不姓迟,怎么可能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

    逻辑根本说不通。

    纪谦扶着额头,不动声色叹了口气,心情极为复杂,但还算淡定。

    【她说的大概率是真的,可是也不算是完全正确,至少那不是我。关掉你乱七八糟的脑洞,听完就算结束了,能忘掉最好,忘不掉最好也当没听过,明白吗?】

    出发前迟轲莫名其妙说的这些话,他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可算明白有什么作用了。

    虽然还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不过他相信迟轲。

    迟轲说不用担心,他就不会多想。

    “你还好吗?”

    耳机传来一道沉稳的询问。

    “还好的话咳嗽一下,感觉情绪控制不住就出去找个地方跟我视频。”

    纪谦低声清了清嗓子。

    那边轻笑一声:“嗯,好乖。”

    纪谦呼吸微窒,调整好后使劲搓揉耳朵。

    这俩字迟轲说得极轻,跟贴在他耳朵上呢喃一样。

    纪谦这回真的什么都想不了了,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一声笑,脊背酥麻,大脑乱七八糟地搅成一团,只能凭教养礼仪机械性地安慰面前快要哭出来的女人。

    “他们酒店就在旁边,你送他们回去后把车停地下车库,来商场南2门找我,我叫了车和司机,隔壁的白总刚来S市正在吃饭要喊我一起,直接推掉不合适,你跟我一起去走个过场,可能要喝两杯,先挂了。”

    事情基本了解清楚,迟轲当即结束垂帘听政。

    “你要的视频和资料都在这儿了。”厉修明把一个小U盘推了过来,“接下来想怎么做?”

    原主遗书里牵挂的只有弟弟一个人,没提过妈妈,看来是失望透顶,没原谅也不打算原谅。

    迟轲不会替对方修复两人的关系,他现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不会和卢丽娟有过多接触。

    原主碍于亲生母亲狠不下心把迟正兵送进去,他可不会舍不得,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把他们的账还清了。

    他才不管这些人有什么凄惨的过去和不得不做的由,他只看结果,既然原主是这件事的受害人,那么加害者都别想好过。

    不过迟正兵要进去,许培那边肯定也会被调查送进去。

    他要想个办法把冷云廷和许乐眠那边搞定,不能让人把许培保住。

    愿意出手保许乐眠的就那几个追求者。

    冷云廷还好说,司马逸尘肯定会捣乱,厉修明……

    迟轲打量起对面埋头吃饭的男人。

    长相比冷云廷硬朗,比司马逸尘清爽,脾气沉稳有耐心,办事性格倒是对自己胃口。

    如果不喜欢许乐眠,其实还是值得结交的。

    “走一步看一步。”早就决定该怎么做的迟轲随口敷衍。

    他当然不能说实话,这小子要是背地去调查,查出来许乐眠妈妈的参与跟他对着干怎么办?

    厉修明吸完意面,抬眸看着他,一语中的:“迟总不信任我。”

    迟轲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我们只是才认识不久的雇佣关系,信任才不正常吧。”

    厉修明餐桌礼仪很好,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说话的时候手不拿餐具,闻言坐直身体,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我对迟总没有恶意,相反,我很欣赏迟总。”

    迟轲被夸了也不显骄傲,习以为常地“嗯”道:“厉先生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厉修明:“迟总应该知道我跟厉家关系不好,我是私生子,没有继承家里产业的权利,也不打算争,我现在手里有一家互联网公司,是我妈留给我的,具体情况怎么样,我相信您早就查清楚了。我知道迟总的能力,如果可以,希望以后我们能有机会合作。”

    “有双赢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拒绝。”迟轲客套了一句,双眸沉沉地看着他,质问道,“厉总还有别的话想说吧?”

    “什么都瞒不过迟总。”厉修明弯了下嘴唇,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他,“说实话,我第一次见迟总就觉得似曾相识……”

    迟轲:“。”

    这话术纪谦已经用过了,能不能换个方法套近乎?

    厉修明自顾自说下去:“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迟轲刚要说“没有”,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顿住:“ ……厉总指的是,在哪儿见过?”

    厉修明死死盯着他,吐出两个字:“炎坪。”

    原主和厉修明有过交集?

    迟轲垂下眸子,切实意外了一把:“抱歉,厉总,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没法给你明确的答案。”

    “没事。”厉修明难掩失落,“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迟总可以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了……请务必随时联系我。”

    “好。”迟轲手指有规律地敲击大腿,直言道,“厉总,认识许乐眠吗?”

    厉修明很诚实:“认识。”

    “您跟他关系很好?”迟轲问。

    “他不认识我,谈不上好不好。”迟轲问到这个份上,厉修明就算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多少也猜到了一点意思,“好吧,我承认昨晚他的热搜那么快压下去有我的手笔,但迟总放心,您只要不对他本人下手,其他人怎样我不会过问,如果你……”

    厉修明没说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迟轲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有厉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单我买过了,尾款也给厉总打过去了,今天就这样吧?”

    “好。”厉修明收回视线,“迟总现在就要去忙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给我表妹挑个生日礼物吗?我实在不懂这些十五六岁的女生喜欢什么。”

    迟轲其实也不懂。

    但纪谦要过会儿才能来,他闲着也没事,随手帮个忙也不是不行。

    顺便还能从对方嘴里套点儿话。

    两人抱着极强的目的性开始进攻商场。

    他们找了个方便纵观全局的地点打量起店铺。

    厉修明:“前面的鞋子怎么样?”

    迟轲:“她上学能穿高跟鞋?”

    厉修明:“那家项链?”

    迟轲:“花里胡哨。”

    厉修明:“旁边门口挂着的外套呢?”

    迟轲:“太大众。”

    ……

    十分钟过去,两人扫视完整个一二楼,得出利弊结论后径直进攻两家门店,快准狠拿下三个礼品袋。

    “和迟总逛街体验感真好。”厉修明由衷赞叹。

    不用多走路,效率高,结果好,简直太让人享受了。

    “厉总也很爽快。”能提建议还肯听劝,迟轲最乐意跟这种有条能听人话的人打交道。

    厉修明笑了声,看到他肩膀上沾到了不知哪儿来的泡沫碎屑,伸手就想帮他拂去——

    迟轲还没来及躲,腰上忽然一紧。

    “等急了吗?”

    纪谦单手环着他的腰,笑眯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迟轲卸掉紧绷的力道:“没。”

    纪谦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所以才没躲开,就是没想到这人会直接上手。

    “啊,也是,有人陪着呢,不会无聊的。”纪谦弯着眼睛看厉修明,“厉总跟我们迟老师聊得开心吗?”

    厉修明看着他放在迟轲腰上的手,沉默下来。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阴阳怪气?

    于是点头,真诚道:“开心的,我和迟总一见如故。”

    纪谦:“……”

    这词儿怎么那么熟悉?

    他嘴角的弧度往下挂,笑意不达眼底:“厉总最近比我想的要闲很多。咦?不对啊,我听说你们家老爷子不是要收购你那公司吗?厉总在这儿偷闲逛街,不耽误平时工作吗?”

    厉修明:“。”

    恰好此时,厉修明的车来了。

    临走前,他黑着脸,轻嘲道:“我的工作不劳纪院长费心。不过纪院长,之前在酒吧玩游戏的时候,你抽到真心话后不是说自己是直男吗?”

    好啊好啊!

    超经意暗示他是个喜欢混酒吧的玩咖是吗?!

    纪谦才不会陷入自证陷阱呢,眼睛一眯,说:“难为身经百战的厉总记得我唯一一次参与活动了,还对我的取向那么上心,我是又怎样?”

    “不怎样。”厉修明给迟轲递去一个揶揄的眼神,大摇大摆上车走了,“纪院长好自为之。”

    迟轲:“。”

    “哇什么叫我好自为之?”纪谦气笑了,“几个意思啊?我……”

    “啪!”

    腰上的手被打掉了。

    纪谦愣愣悬着手,看向身边人。

    其实迟轲忍到厉修明走才把他手打掉,已经非常非常给面子了。

    他都快无语笑了,眼神都不给一个,道:“直男?”

    纪谦从未如此无措过。

    应不是,不应也不是。

    一辆SUV停在二人面前,司机恭恭敬敬下来开车门,迟轲抓着纪谦衣领把人扔进去。

    上车后,他把前后座隔板升上去,闭眼靠着椅背。

    纪谦一直在等他说话。

    可他迟迟不动,纪谦越来越慌,梗着脖子给自己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要碰你——”

    “关你什么事?”迟轲睁开眼,“他碰我一下而已,这个你也要管?”

    厉修明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明明什么都看出来了,非要给他闹出这么个借口。

    迟轲起初没想过用这种方式,但厉修明心甘情愿把自己送上来当工具,浪费岂不可惜?

    不过迟轲也承认,自己确实被那句“直男”整得有点儿烦躁。

    “纪谦,你这个界是不是越得太多了?”

    他故意闭上眼,不去看某个直男惹人疼的表情,心狠地把这句话轻描淡写说出来。

    他以为纪谦该急匆匆地为自己辩解找由,可等了好半天,对方一声不吭。

    就在他疑惑之际,后排中央扶手被抬上去了。

    紧接着,他整个人陷入一个灼热的怀抱。

    迟轲睁开眼,颈肩处埋着的脑袋正在蹭来蹭去。

    “明明是你允许我越界的。”纪谦抱着他,声音闷闷的,委屈极了,“你现在又指责我。”

    迟轲:“……松手。”

    倒打一耙,无取闹。

    “不要,你逼我的。”纪谦抱得更紧了,嘴唇贴着他脖子细腻光滑的皮肤,小声道,“迟轲,直男有可能想这么咬一口吗?”

    迟轲“啧”了一下,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强行把这颗脑袋拎起来,就这么跟纪谦抱怨不满又依赖的目光对上了。

    纪谦耳朵很红,头抬起来了,手还是没松开:“我也不想的,但是就……控制不了。”

    迟轲挑眉,心情颇好的勾出一个笑容。

    纪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迟轲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纪谦,这很正常,一点都不耽误你是直男。”

    纪谦:“……?”

    纪谦:“我是直男??”

    “我知道,你不用强调。”

    迟轲玩心大发,恶劣至极,故意把他的问句解为陈述句,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心狠手辣且坚定不移地解开腰上的胳膊。

    “追我的男人有很多,”迟轲亲昵地摸了摸他脸颊,笑道,“你这句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没开窍,只是刚开窍就被否定所以在怀疑人生[摊手]

    第49章

    迟轲带纪谦去饭局上喝了两杯酒就回程了,算是打过了招呼。

    酒都是迟轲喝的,他没让纪谦喝酒,作为医生,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影响工作就不好了。

    出门他就跟纪谦分道扬镳,打车到了迟远帆住的酒店门口。

    “下来,”他给迟远帆打电话,“给你妈妈说你今明两天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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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远帆如实转告,怯生生说:“哥哥,妈妈想跟你通电话。”

    “给她。”迟轲应了。

    滋啦一阵电流音后,卢丽娟小心翼翼又惊喜期盼地开口了。

    “小轲……那个,我是,我是妈妈。”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你现在方便说话吧?”

    “不方便也不会打电话来接他了。”迟轲语调毫无感情,平静道,“让迟远帆下来吧,过两天我把他送回来。”

    卢丽娟连忙说:“小轲,我——”

    “抱歉,我比较赶时间。”迟轲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就是他为什么总避免和对方接触的原因。

    关心也好,道歉也好,叙旧也好,有些话说出来只是给自己心安慰,但逝者已矣,再也听不到了。

    他不会替原主接受、不能帮原主原谅,卢丽娟以前没来及说的话,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说了。

    对面忽然安静下来,很尴尬地笑了两声:“好、好,那我不耽误你了。”

    迟轲挂断通讯,不一会儿便等到了兴冲冲跑下来的迟远帆。

    “哥哥。”

    到底是有小秘密的“亲兄弟”,隔了这么久再见,还是比见到纪谦熟络。

    迟远帆很瘦很小只,迟轲远远看着,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本事,感觉绰绰有余、问题不大。

    他便没让小孩的兴奋期待落空,接住飞扑而来的炮弹,顺势抱起来——

    咔。

    “……”

    啊。

    腰。

    迟轲面无表情闭了下眼。

    起猛了。

    正确评估了臂力,但高估了腰的灵活度。

    “哥哥?”他脸色不太好看,迟远帆担忧地抱着他脖子。

    “没事,车来了,上去。”迟轲无比庆幸自己打的商务专车,等会儿不至于坐的太难受。

    趁着迟远帆爬上去,他飞快锤了锤后腰。

    按照以往丰富的经验分析,这抻的一下,估计得疼上五六天。

    ……早知道把纪谦带上,这样自己就不用抱这一下了。

    “晕船吗?”迟轲拿了个靠枕垫在腰后。

    “不晕。”听到船,迟远帆眼睛都亮了。

    “带你去坐个船看夜景,顺便吃点儿宵夜。”迟轲默默掏出一片晕车药吞下。

    他晕车晕船晕机,属于那种交通工具上晕,一下去就恢复过来的人,所以坐这些东西他一定要坐最好的,这样能舒服点。

    那种很大很稳的游轮还好,江上供旅游用的晃晃悠悠小轮船他就不太行了。

    但是没办法。

    且不说来S市旅游的大部分都要刷一下这个夜游项目,就上次看见迟远帆课本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汽车轮船大飞机,他就知道这小子很符合人类对男性幼童的刻板印象,很喜欢这些交通工具。

    迟轲再一次感慨。

    早知道带纪谦来,自己上船就能躺尸了。

    好巧不巧,旁边的迟远帆忽然问:“纪哥哥也来吗?”

    迟轲摇头:“他有事。”

    迟远帆遗憾道:“纪哥哥这么晚还要工作吗?”

    迟轲心道:哪里是去工作。

    应该是去祸害冷柏尧了。

    ……

    “冷柏尧!出来!”

    纪谦站在冷柏尧家别墅门前哐哐一顿敲。

    冷柏尧正吃饭呢,被吓得差点把猪肘呛鼻孔里,赶忙招呼管家去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纪谦一股脑蹿进去,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赶紧吃赶紧吃,吃完跟我玩射击去!”

    他现在急需一个发泄出口!

    “大晚上去打枪?”冷柏尧不解,一副“你有病”的眼神。

    “我太火大了!”纪谦拿走他还没拆封的饮料一饮而尽,“别问为什么,总之我现在要炸开了!”

    迟轲说什么?

    追、他、的、男、人、很、多?!

    很多?

    有多多?

    多少算多?

    怎么个多法?

    迟轲还说什么?

    不、止、他、一、个、人、说、过、这、种、话?!

    怎么能把他跟其他男人混为一谈呢?!

    说过这种话的人都能对他搂搂抱抱吗?

    可以随便抱吗?

    可以喊哥哥?

    可以吃他做的饭被他摸摸脸醉酒后被他捡回去睡家里吗?可以吗可以吗别人可以吗?!

    怎么那么大人了不知道拒绝那些心怀鬼胎的追求者呢?

    知不知道他们都是打着直男名号的男同啊?

    知不知道他们男同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啊!!

    纪谦快气死了,怒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别吃了!”

    冷柏尧:“?”

    冷柏尧在他的咆哮中面不改色吃完饭,被强行拉去射击馆。

    这家店老板是个快四十岁的不婚主义富婆,纪谦游泳认识的。

    到地方人家刚好要打烊,纪谦一把拦住:“等等等!姐,今天天气那么好,接完我这最后一单再关门呗?”

    姐也是个爽快人:“双倍价格不还价。”

    纪谦:“。”

    纪谦推了把冷柏尧:“你买单。”

    冷柏尧不可置信:“你是个人吗?我买单你买什么?”

    纪谦:“我心碎我买醉。”

    冷柏尧:“……”

    “哟哟哟,失恋了啊?啧啧啧,可怜。”老板兴奋地打开门,“去吧去吧,反正你也不用人教,不收你钱了,就十五分钟啊,多一分钟你俩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谢谢姐!要不说您能发财呢!”纪谦两句话把姐夸得心花怒放,大度地多给了他们五分钟。

    纪谦:“来,比赛,赌你那只百达翡丽。”

    “……”冷柏尧跟他玩过那么多次没赢过,当然不会自找没趣,“你疯了吗今天?搁哪儿受的气非得在我身上发泄出来?”

    纪谦闷不吭声打了一圈,终于能静下心面对七零八碎的怒火和情绪。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

    无非就是他在嫉妒。

    因为自己很可能不是迟轲第一个例外,所以他嫉妒,嫉妒所有牵迟轲手的,嫉妒有人比他更早得到迟轲的偏心,还嫉妒那些人拥有过他没有参与过的属于迟轲的过去。

    他都快嫉妒疯了,现在只要一想到有男的会靠近迟轲他就受不了,直男都不行。

    被迟轲掰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

    纪谦直气壮地想:所以我弯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啊!

    哪个直男受得了迟轲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啊!

    纪谦想完,嘴巴一撇,又委屈上了——

    不是,他凭什么说我是直男?

    我都抱他了摸他了牵他小手了他还说我是直男?

    凭什么?

    哪里得出的结论?

    别人这么做迟轲都知道是在追他,怎么我这么做就还是直男?还成正常情况了?

    我怎么可能是直男呢!?

    “砰”的一声枪响。

    冷柏尧惊讶扭头:“怎么脱靶——你没事吧?”

    他眼睁睁看着纪谦脸色一白,双腿一软,丢掉枪瘫地上了。

    “他在婉拒我……”纪谦失魂落魄道,“他玩弄了我的感情,然后狠狠婉拒了我……”

    听了个隐约的冷柏尧:“……”

    这特么是个傻逼吧?

    他刚要询问详情,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老板娘表示这个点进来要五倍价格,来玩的客人应该很有钱,二话不说答应了。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纪谦扭头看到来人的瞬间“蹭”地起立,面沉如霜:“厉少怎么来了?家事处好了?”

    厉修明也惊讶了一下:“你怎么在这?迟总去坐船没带你?”

    纪谦:“……”

    冷柏尧:“……”

    冷柏尧“嚯”了一声,抱起胳膊,兴致勃勃地看戏。

    纪谦皮笑肉不笑道:“我跟迟总天天见面,不差这一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

    厉修明不为所动:“来两把?”

    纪谦:“赌什么?”

    厉修明:“你那块AP。”

    纪谦:“。”

    怎么大家都喜欢拿别人的爱表赌?

    纪谦“啧”道:“换一个,就这个不行,其他随你选。”

    “就要你那块AP。”厉修明浅淡地勾了下唇角,“我要输了,迟总最近在跑的那个研究所合作,我可以找关系拿下,稳的。”

    迟轲最近熬了几个晚上就为了这件事。

    纪谦没怎么犹豫:“成交。”

    冷柏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鼓掌:“纪谦那块表跟宝贝似的,我都碰不得,厉修明,你要能从他手里赢下我请你吃饭。”

    纪谦咬牙:“你站谁的?”

    冷柏尧:“我当然是——”

    “厉修明?你怎么那么快?”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美女推门而入,“嚯,都在呢?”

    冷柏尧:“???”

    纪谦挑眉:“哎哟,苏大小姐,晚上好啊。”

    “你好你好。”苏瑾棉笑眯眯地跟他碰拳,又接过厉修明递过来的耳罩,最后才看向冷柏尧,“好巧啊未婚夫。”

    未婚夫:“。”

    冷柏尧握拳:“你跟厉修明一起来的?”

    大晚上,孤男寡女,出来玩?!

    谁约的谁???!

    苏瑾棉大大方方点头:“是啊,我睡不着,喊他出来玩了。”

    实则不然,两人坐办公室写了一晚上代码,还没写完,实在是快崩溃了,便一拍即合出来放松会儿再回去。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冷柏尧深呼吸,“你睡不着也可以找我。”

    “那太麻烦你了,”苏瑾棉坦然道,“咱俩这种名义夫妻还是算清楚一点好,万一欠你人情你要我还怎么办?”

    那跟厉修明就熟到可以不计较这种人情了吗?

    冷柏尧在纪谦看热闹的注视下解下手腕上的RM丢到旁边柜子上,拿起了自己的枪:“怎么算输赢?”

    苏瑾棉比较擅长射箭和马术,不太习惯这种枪,自然没参与进他们幼稚的比赛中,翻了个白眼,拿上手机去前台给他们续费。

    看这架势,没有半个小时下不来啊。

    没人陪她玩,她也有点儿无聊,干脆喊上老板娘去街对面的炸串店吃宵夜,吃完回来,正好看到纪谦把玩着冷柏尧那只RM,然后死盯着厉修明给人发消息。

    苏瑾棉好笑道:“挺厉害啊纪少,老三是谁?”

    冷柏尧冷笑一声。

    厉修明宠辱不惊地举手:“我。”

    “你一个主动提出比赛的拿了老三?丢不丢人啊学长!”苏瑾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冷柏尧脸色好了点。

    厉修明并不以为耻,摊手道:“他俩今天不太正常。”

    苏瑾棉不知道前情提要,但多少能猜到一点:“迟——”

    “不许说!都不许说!”

    纪谦现在一听“迟轲”这俩字就心绞痛,直接炸毛。

    三人默契对视一秒。

    冷柏尧:“迟轲怎么你了?”

    苏瑾棉:“你跟迟轲怎么了?”

    厉修明:“迟轲跟你发生什么了?”

    纪谦:“。”

    “我真是交友不慎!”

    纪谦跟他们挨个怒目相对,气势汹汹地跑走了。

    来的时候是冷柏尧开的车,他手上没车,要么打车回去,要么就只能坐公交。

    还好从这到家不算特别远,只有三公里,正好今晚还没锻炼,他干脆沿着江边的步行道跑了起来。

    纪谦作息很规律,早上出去晨跑,下班回健身房健身,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冷暖不变。

    他不常用跑步机,因为喜欢跑起来感受到的风,运气好的话,还能闻到路边应季盛开的花香,这种时候他大脑可以短暂的放空,不去想复杂的医学病,也不用去想什么人或什么事。

    刚穿书那年他运动量最大,全身心投入医学研究项目,没日没夜的工作,不让自己有分毫松懈,试着通过消耗精力的方法减缓对异世界亲人的思念,以至于身体超负荷,病了好几次。

    后来逐渐习惯了没有他们的生活,便很少再有全程加速跑长公里数的时候。

    今天满脑子都是迟轲可能在婉拒他的念头,纪谦心里难受得不行,三公里的路只跑了十分钟。

    结束时他坐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喝水,看着城市夜晚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心脏突突震动的声音,脑子里却依然是那个人含笑看着他的样子。

    或者说,分离几个小时的思念在这十分钟里愈演愈烈,从未停止过。

    他逃离烦恼的方法似乎失效了。

    纪谦耷拉着脑袋,颓然趴在桌子上。

    他告诉自己:迟轲这么对你,其实也是有意思的。

    他又告诉自己:那万一解错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迟轲平时喜欢逗人玩的性格,或许只是跟你玩玩呢?

    心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弄得他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

    打来打去,就给他打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他就是喜欢迟轲。

    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想要和他谈恋爱、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

    这是遇到迟轲之前,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的想法。

    想明白这点,那点烦闷的心情便不再缠着他了。

    纪谦回过神时,发现玻璃中自己的倒映是笑着的。

    他恍然大悟。

    不是逃离烦恼的方法失效了。

    而是因为迟轲不算烦恼的范畴,对这个人怦然心动,于他而言是件值得开香槟庆祝的幸运事情。

    纪谦想:我真是学医把脑子学坏了。

    我都还没表白,为什么要自寻烦恼?

    对……对啊!

    要先表白。

    他忽然站起来,拿着水瓶要去结账,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已经结过账的。

    他顶着收银员不解的注视半道折返,把空水瓶丢进垃圾桶,飞奔回家拿车钥匙。

    但是下到地下车库,他又猛地发现拿错了车钥匙,那辆Urus此时正停在下午吃饭的那个商场地下车库。

    纪谦也不想再上去那一趟了,一通乱转,直接在小区门口等出租车来。

    他虽然不爱未雨绸缪,但做事也都有条不紊的,还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手忙脚乱摸不着头脑的情况。

    好不容易坐上车,车开到一半,他又想起来自己没打扮没带礼物,就这么空手去好像有点不够有诚意。

    他连忙让司机在最近的商场停下,由于不想花时间再打车等车了,直接凭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先给对方扫了五百等候费,然后冲下车,赶在商场关门前拿下一套光鲜亮丽的衣服,还去发店借人家的梳子整了一下头发,最后没找到花店,就去买了一箱金条。

    纪谦从来都不做计划,脑子一热就去干,也不准备,主打一个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但是今晚在金店付款的时候,他有点儿后悔了。

    太草率了。

    应该多准备一下的。

    这么难看的金条配不上迟轲。

    就没有快速把它们雕成玫瑰花的方法吗?

    纪谦有点儿郁闷。

    但更郁闷的是,他坐上车后,忽然收到了医院那边的来电,说CCU有病人出事了。

    他蹙了下眉,让司机抓紧掉头。

    迟轲没让他喝酒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可能今天就不是告白的好时机吧。

    算了,来日方长,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他有的是耐心。

    纪谦跑进医院,把三斤重的盒子扔给实习生:“放我办公室。”

    “哎操!”实习生一个踉跄,差点带着盒子栽地上,不免震惊道,“这里是什么啊?”

    纪谦头也不转:“金条。”

    实习生:“???”

    十分钟后,纪谦进了手术室。

    与此同时,院长带着一盒金条来医院加班的事传遍了圣汇嘉。

    医院里传播最快的就是病人的病情和医生的八卦。

    这场手术全程都很顺利。

    收尾的时候,纪谦笑着说:“还好我没有走远,赶的时间刚好,也是挺幸运的。”

    “那可不。”旁边的助手调侃道,“院长今天本来打算干什么去的啊?来的时候带一盒子金条,听说盒子包装得特别漂亮,礼袋把手都用带钻的金链装饰的呢。”

    “你们这消息传的,”纪谦失笑,“一个个耳朵里装雷达了啊?”

    旁边麻醉师笑得不行:“咱院又不大,值夜班的也不多,再加上这消息是院长您的,传得能不快吗?”

    助手说:“就是啊院长,不满足一下我们的八卦心吗?”

    纪谦哼了一声,等他们缝完针彻底收尾才说:“本来打算表白去呢。”

    “我操!”

    大家异口同声爆了句粗口,震惊地看着他:“什么玩意儿?表白?谁啊院长?!”

    “哎哎哎,问多了啊。”纪谦伸了个懒腰,警告完他们不许乱说,大摇大摆推开手术室门。

    跟家属交代完,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两点了。

    他犹豫着给迟轲发了个消息。

    【了不起的纪茨比:睡了吗?】

    发完觉得太空,又欲盖弥彰补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了不起的纪茨比:你上次做三明治用的什么芝士?饿了,想吃宵夜。】

    迟轲没有回复。

    看来已经睡了。

    纪谦叹了口气,思考接下来去哪儿。

    是回家睡一觉,有事明早再说,还是直接去迟轲家门口坐着等天亮?

    他想了三秒,径直回家取车。

    迟轲小区附近很便捷,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纪谦决定在那里坐一会儿,顺便等待江对岸一场免费的日出。

    他要了一杯牛奶,戴上耳机,点开随机播放,打开一本电子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江水上的波光粼粼,满心满眼期待着唤醒这座城市的第一束光降临,半点不觉得无聊。

    随手打开的这本书在讲哲学,晦涩难懂,他看了半个多小时才看了四章。

    其实不是很好看,不过无所谓,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吸收知识,只是缓解一下想要冲上去按门铃的冲动而已。

    纪谦很急切,隔一会儿就要抬头看一眼天边有没有橘粉色云海。

    第十七次抬头时,云海没看到,倒是看到一个玩滑板的哥们摔倒在地,久久没爬起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纸杯跑出去。

    “没事吧帅哥?”

    帅哥趴地上比了个“OK”地手势,还挺乐观:“脸没毁容脑子没傻身体没出血,就是不知道腿有没有断。”

    纪谦哭笑不得,半蹲下来帮忙:“来我扶你一把……哎,不会碰瓷吧?”

    帅哥本来疼得龇牙咧嘴,听到这句话笑得不行:“我谢你都来不及呢,这附近有监控的。”

    纪谦弯弯眼睛,看到他鼓起来的小腿,叹了口气:“去医院拍片吧。”

    “操,真断了?!”帅哥不可置信,“真的啊?”

    “大概率是真的。”纪谦拎着他后衣领坐起来,靠在撞到他的路灯上,“腿别动,等救护车吧,三院离这儿蛮近的。”

    帅哥愁眉苦脸地打电话,纪谦懒洋洋靠在树上,等救护车来把人拉走才返回便利店。

    这一晚上真是一波三折啊。

    他低头揉着脖子,步子迈得很快,不料便利店门一开,直接跟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迟轲?”

    纪谦惊愕地瞪大双眼。

    迟轲拎着便利店的购物袋,也有点儿意外,抬眸看向路边,用“果然如此”的表情说:“原来刚刚那个好心路人是你。”

    纪谦根本顾不上他语气中的调侃,掏出从冷柏尧那儿赢来的手表,不悦道:“凌晨四点,你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呢!”

    迟轲反击:“好意思说我?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纪谦一噎,想到来这儿的目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开始砰砰狂跳。

    怎么傻了?

    迟轲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见人还是一动不动,无奈地拉着他胳膊走到旁边树下:“纪谦,回神。”

    “没走神。”纪谦忽然说,“我来找你说两件事。”

    迟轲只穿了一件v领毛衣,闻言抬起下颚,修长的脖颈顿时更显分明立体的喉结和线条,戏谑道:“什么事急成这样?补上你在车上没咬到的那一口?”

    纪谦呼吸沉了些,眼睛盯着他脖子,然后抬起手——

    脱掉牛仔外套搭在他身上,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捂得严严实实。

    迟轲麻木地任其搓揉。

    把人裹严实后,纪谦抚平他耳后垂在锁骨上的碎发,指关节在发丝上恋恋不舍地摩挲,低声道:“对不起。”

    迟轲:“?”

    对不起?

    迟轲发誓,他人生中很少有这么茫然的时刻。

    大晚上不睡觉跑来通宵等着道歉,这是做了什么坏事?

    背着他把医院卖了?

    他伸出手,贴一下这人额头。

    哎,也没发烧啊。

    纪谦额头被贴了一下,贴得脸颊滚烫。

    他真的很喜欢和迟轲肢体接触的触感,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心。

    他不知道迟轲在想什么,接着自己那句道歉说下去:“没有确定心意就放任自己对你动手动脚、做了很多越界的行为,对不起。”

    那些过于亲密的行为只能是情侣之间才会有的。

    而他没有想通心意也没有想过负责,就那么放肆地仗着迟轲的优待动手动脚,实在有点不礼貌。

    迟轲无声看着他,看起来平静,其实已经愣了有一会儿,一向没精打采的眼睛都快睁圆了。

    他真的没想过纪谦开窍后说的第一句话会是道歉。

    “这点很不好意思,但第二件事不是要为我这些行为做解释,只是很想很想告诉你,”纪谦深吸一口气,咬字清晰道,“我喜欢你。”

    “没有大概也许可能,我可以确定我百分百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想有未来、参与你所有计划的喜欢。”

    那还真是特别喜欢。

    迟轲终于反应过来,轻轻笑了一下:“这就是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找我的原因?”

    “嗯。”纪谦重重点头,“忍不了一点。”

    “看出来了。”迟轲被可爱到了,笑容更甚,“道歉和表白都听到了,我接受,然后呢,你想要我给你什么?”

    纪谦喉咙有些干,咳了两下,跟念婚礼誓词一样郑重地问:“能不能让我追你?”

    迟轲:“……”

    迟轲笑容有微妙的凝滞。

    “追……我?”他不太确定地重复,完全想不明白这是哪里多出来的一环。

    “对,追你。”纪谦感觉自己可能有皮肤饥渴症,光这么看着,就很想扑上去把人抱住。

    不过他忍住了,伸手朝迟轲腕部探去,最后只拽住了衣袖的边角。

    “我知道你之前那么对我应该也是对我有点好感,但是迟轲,我要的是一辈子,不是开玩笑随便说说的,你要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能跟我分手了,你可以跟我保证吗?”

    他没了平日嘻嘻哈哈的调侃,说得前所未有认真。

    这样的纪谦,迟轲也是头回见,竟然还看愣了几秒,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你看,你回答不上来。”纪谦早有所料,“迟轲,我说要追你,是希望你愿意接受这个了解我的机会,我不知道你之前对我是什么印象,也不知道你好感在哪儿,觉得我哪里合你心意,其实我可能……和你之前以为的有些出入,我不希望你为今天的回答后悔。”

    平时自信得天天开屏,这倒是谨慎起来了。

    右手被拽着来回轻微晃动,迟轲叹了口气,轻声问:“那你觉得你足够了解我了吗?”

    纪谦摇头,很诚实地说:“不敢说完全了解,但足够我发誓永远喜欢你。”

    迟轲想: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这样呢?

    他现在觉得,两人之间确实需要点时间。

    纪谦还是对他认知不够明确,趁着这个缓冲过渡期,正好也可以习惯一下他需要的相处方式。

    但他和纪谦可不一样。

    纪谦给他时间做选择,他给纪谦的时间是适应。

    没有第二个答案。

    他不会允许第二个答案出现。

    迟轲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他:“拿着吧。”

    “嗯?”纪谦下意识打开看了眼。

    是一包芝士。

    “迟远帆在我家睡觉,夜里他上厕所把我吵醒了,这才看到你的消息。我想着你万一还没睡,可以来吃个宵夜,但是便利店不一定有,所以先下来碰碰运气,打算买到再回复你。”

    迟轲很少说这么多话,但纪谦对他坦诚以待,他总不会一直跟这人打心谜语战。

    纪谦也是需要安全感的。

    “你进门的时候,我正要给你发消息,没看路,才跟你撞上了。”他愣愣的,迟轲笑着把他翘起来的两根头发按下去,“现在你还要追我吗?”

    “要。”纪谦松开他的衣袖,变为抓住他的手,小声道,“但是我可能……不会那么安分了。”

    迟轲这回真的被逗笑了。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界限是给别人设的,不是给你,我不是跟你随便玩玩,抓着我手还不算越界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纪谦眼睛比日出带来的第一缕曙光还要亮:“所以你答应了?”

    “嗯。”迟轲反客为主,用力捏了两下他的手,纵容地应允,“我给你追。”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大家急急急我也急,通宵一晚上终于写到表白了!接下来不止迟总一个人的游戏了OvO

    小情侣确实还没有完全了解对方(作者捶桌子)都是自己人你们快别装了速速深入了解然后xxxx[黄心]

    第50章

    天色不如之前那么黑,估计很快就会天亮。

    明天还要带迟远帆出去玩,总不能真的通宵。

    这个点开车回纪谦家,到地方也差不多该日出了。

    迟远帆在楼上睡觉,迟轲自己都睡的沙发,没有多余的床让给纪谦,便没有留他,怕他真在这儿磨叽一个通宵,连赶带撵地把人劝走了。

    临走前纪谦塞给他一个跟砖头一样重的礼盒,他随手拎过来,差点又把腰晃着。

    扶着腰回到家,他打开盒子,对着里面亮闪闪的金条沉默了半天。

    医院正是用钱的时候,他记得纪谦手里现钱不算很多啊。

    谁家好人脑子一热买一百多万的黄金表白?

    迟轲忍不住笑了出来。

    算了。

    倾家荡产买宝石的人没资格嘲笑买黄金的。

    他没跟纪谦客气,把金条收到保险柜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迟轲才给纪谦发了个道谢消息,表示很喜欢这个礼物。

    纪谦回复很快。

    这个点就醒,也是个觉少的神仙。

    他简单洗漱完,困倦地躺在沙发里跟纪谦聊天,见到迟远帆出来,勾了两下手指:“过来。”

    迟远帆哒哒跑来坐地板上,趴在沙发边缘。

    “中午我和纪哥带你去吃个饭,下午我们去天文馆,傍晚去打卡两个景点顺便看日落,晚上吃完饭去看电影,然后送你回妈妈那里,可以吗?”

    迟轲把手机递给他,上面赫然显示着计划要去的地方和介绍,图文并茂,一目了然。

    迟远帆当然没有任何异议。

    纪谦来到的时候,迟远帆正在给沙发上躺尸的迟轲捶腿捏肩膀。

    这哥当得真是好不逍遥。

    纪谦咂舌:“迟总,用童工啊?”

    迟轲支起脑袋:“他自愿的。”

    迟远帆说在家经常给妈妈按摩,手艺特别好,非要好好“表现”一番,拦都拦不住。

    纪谦看到迟轲伸懒腰的时候眉头蹙了一下,当即拎着迟远帆脖子抓到一边儿:“歇着吧,去换衣服,等下出去吃饭了。”

    赶走迟远帆,他拍拍沙发上这人的腰侧:“难受?”

    “嗯。”家里就一张床,迟轲睡一晚上沙发,本就负伤的腰更疼了。

    “转过去趴好。”纪谦没好气道,“昨天怎么不给我说?”

    昨天事发突然,谁能想起来这事儿?

    迟轲打着哈欠,慢吞吞翻身,一副老板的口吻:“随便按按就好,别耽误时间。”

    纪谦:“。”

    纪谦磨牙,故意挠他腰侧的痒痒肉:“我是哪家店的技师吗?”

    迟轲缩了一下,“啧”道:“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纪谦:“……”

    行,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一定让您满意老板。”纪谦阴阳怪气地说,“这个力道还行吗老板?”

    迟轲趴在枕头里,无声笑了半天:“嗯,继续保持。”

    掌纹隔着衣料暖热了他的腰,纪谦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太放在这上面,强行找了个话题:“昨天没睡好吧?腰不好还睡沙发,昨晚怎么不直接带他去住酒店?”

    迟轲说:“我以为我能睡好。”

    上次纪谦醉酒他也是睡沙发,一晚无梦,早起神清气爽得很。

    “唉。”纪谦也是服了他,“明天你来医院吗?我之前给你定了两个护腰带和按摩器,明天应该能到货了。”

    其实很多医用器械不是没用,是不合适,只要有渠道愿意花足够多的钱,就能定制到合适有用的。

    迟轲摸了摸下巴:“你提醒我了,我觉得这是个可以发展的点,你等我下周评估一下……”

    纪谦无奈扶额。

    他跟迟轲聊健康,迟轲跟他聊赚钱。

    果然还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病人,放在身边亲眼看着最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直到迟远帆出来,迟轲拍了下纪谦的胳膊,纪谦心领神会收手站起身。

    放松之后的腰有点软,没什么力气。

    迟轲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还好他的私人医生早有所料,稳稳扶住了后腰。

    纪谦惊讶地发现,这人腰部用力时肌肉线条居然还挺明显的。

    平时有健身?

    那怎么能把身体健成这个样子的?

    纪谦百思不得其解,眼下也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压下。

    ……

    因为亲哥是个在生活上喜欢当甩手掌柜的大忙人,今天一天迟远帆的运动量都是纪谦陪着贡献的。

    迟轲要么坐着看他们,要么随便靠在哪个地方站着看,再不然就是找个能趴的拉杆,挂那上面打电话。

    结果一天下来,这个什么都没干的人坐在S市最高的餐厅沙发椅中,叹着气给纪谦说:“好累。”

    这副模样跟之前还有点儿端着的迟总比起来,真是有相当明显的变化。

    纪谦都无语笑了:“你今天微信运动步数有四位数吗?”

    “心累。”看得出迟轲是真不喜欢带孩子,哪怕乖如迟远帆,“你不累吗?”

    纪谦还好,虽然他也觉得陪小孩挺无聊,但是每次回头对上迟轲生无可恋盯着他们发呆的表情,都会觉得好有意思,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没看清自己心意时和明确自己喜欢某个人时,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

    探究和好奇止不住地冒出来彰显存在感,纪谦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人扒得底朝天,看看他不曾了解的过去。

    迟轲说不要完全相信卢丽娟。

    那真相是怎样的?

    纪谦支着下巴,定定看着他,道:“不能说累,为迟老板分忧,我还是很乐意的。”

    迟轲挑了下眉。

    余光瞥见迟远帆上了厕所回来,不动声色坐直身子:“我们随便点了一些,你来看看甜品要些什么。”

    迟远帆挑了两个好看的图片,然后指着头上的帽子说:“哥,我在洗手间遇到了一个穿西装的叔叔,他说我这个帽子和他一个员工是同款。”

    这帽子本来是迟轲的。

    他早上收拾东西,发现迟远帆一直在看这个帽子,二话不说给了对方。

    西装,员工……

    迟轲和纪谦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麻木和疑惑。

    ……不会那么巧吧?

    S市这么小吗?

    没有社畜想在休息日见到上司,就像没有中小学牲想在假期见到班主任。

    何况那个上司是冷云廷。

    见到那俩人,准没有好事儿。

    因为迟远帆这句话,两人这顿饭吃得草木皆兵,比狙击手还在意四周的风吹草动。

    好在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们平安无事地离开餐厅,松掉了悬在胸腔的那口气。

    但到了影院,迟轲发现他们这口气松的还是太早了。

    前面取票的冷云廷和许乐眠回头之际,他猛地拽了一把纪谦的胳膊,让人掉了个面背对那两人,人高马大的正好把自己和中间的迟远帆挡住。

    迟远帆茫然地抬头:“哥哥?”

    纪谦作为知情人,一秒顿悟:“……真是他俩?”

    迟轲心情复杂地点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取的票也是这个喜剧片,但是这个点就是末场,不好换,其他也没有适合迟远帆的电影,不然就凑合一下?”

    “就这样吧,我去买俩口罩。”纪谦说,“我们是最后一排,只要不是同排,被发现的几率就不大。”

    二十分钟后。

    迟轲觉得视野最下方那俩脑袋格外刺目。

    怎么就巧到正好坐在前面?

    他不太开心地用胳膊杵了杵纪谦。

    纪谦温和地拍拍他肩膀以表安慰。

    事已至此。

    硬着头皮看吧。

    影厅灯光暗下去,迟轲才有了点儿安全感。

    他不太喜欢看电影,尤其是外国电影。

    别人看电影是放松,他看电影是锻炼记忆力和推能力,因为脸盲,每次看电影都需要全神贯注,否则就会出现人名和人脸对不上号的情况,非常影响观影心情。

    这部喜剧算群像,人物多,关系乱,迟轲本来就没休息好,精神懒散懈怠,索性不再为难自己,直接放弃,闭目养神。

    闭眼前还不忘提醒纪谦:“你好好看,等会儿出去迟远帆可能会跟你讨论。”

    纪谦好笑道:“电影也不看,哥哥,你今天出来主打陪伴吗?”

    “这还不够吗?”迟轲反问,“你们不就是需要我的陪伴作用吗?”

    话糙不糙,纪谦无言以对。

    他只好说:“那你睡,肩膀要不借你靠一下?”

    “没事,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迟轲不能睡得那么光明正大,让旁边迟远帆看见多不好。

    而且电影院这么吵,他根本睡不着。

    迟轲半眯着眼,时不时睁开看眼迟远帆,时不时看眼前面俩老熟人。

    看似一切尽在掌握中,但他知道,迟远帆不看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前面俩就算开天眼360°监视,也检测不到他们的突然病发。

    果不其然,电影过半,卿卿我我的两人忽然分开了。

    冷云廷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光,下一秒,招呼都不打,直接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许乐眠涨红了脸,好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浑身都在颤抖。

    他错愕地看着冷云廷离开的背影,捏瘪了手里的可乐,眼里的泪光在黑暗中都清晰可见。

    幸好这场电影人不多,VIP小厅,后两排人更少,除了迟轲和许乐眠身边的那对情侣,没人关注他们。

    迟轲无声叹了口气。

    如果谈恋爱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隐忍的哭腔若有若无传来,迟远帆听到动静,正要低头,下巴忽然被他哥托住了。

    “专心看电影。”迟轲说。

    迟远帆乖巧地无视了许乐眠。

    国产喜剧大部分都是以悲剧或者煽情收尾,电影已经演到了最后时间线收束的苦情戏码,许乐眠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一起小声呜咽起来。

    迟轲很少有完整看下来的电影,更别说身临其境被感动了,根本无法解大家的泪点在哪里,等他反应过来刚刚死掉的是哪个角色,人家可能都哭完一轮了。

    这电影看起来真不错,影院哭了大半。

    迟轲随手把纸巾递给抹眼泪的迟远帆,打着哈欠,视线往另一边扭去——

    “……”

    他把迟远帆手里的纸巾拿回一半,默默递给另一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男人:“这么感人?”

    纪谦还挺倔强:“不需要,我没哭。”

    迟轲:“……”

    确实没哭。

    就是眼睛红得跟三宿没睡一样,感觉一个眨眼的工夫就能决堤。

    纪谦把他的脸推开面朝前方,坚强道:“别、别看我,看电影。”

    迟轲闷声笑了一下,把纸巾丢他怀里,不去看他了。

    这电影某网站上评分8+,还不错的一分数,观后点评都在说后面有多感人有多催泪。

    这种评论迟轲一向是不当回事的,现下听取哭声一片,才明白八点多分的含金量。

    后面越来越感人,生离死别集齐了,他前面没仔细看,都不知道哪个是反派哪个是正派。

    他就知道纪谦在那段母女亲情回忆杀的时候反应最大,来回来变了两次坐姿。

    迟轲没回头,但伸出手,精准抓住某人后颈,轻轻捏了两把。

    纪谦乖乖低下头任他揉,过了会儿才小心地将他手腕拿下来,圈在掌心虚握住。

    电影结束,众人纷纷起身朝卫生间走去,只有许乐眠坐在位置上发呆,一动不动。

    纪谦和迟轲不紧不慢口罩帽子,一转头,发现着急起身的迟远帆把可乐洒在了身上,小脸煞白地看着他们,紧张得要命:“对、对不——”

    “呛着没?”迟轲半蹲下来给他擦脸,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还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角,“幸好你纪哥刚才忍住了,没用上这些纸。”

    “哎哎哎,不带这样攻击的啊。”纪谦眼睛恢复如初,已经看不出红晕了,等迟轲给他随便擦了擦,脱掉外套罩在迟远帆身上,单手把人抱起来,“这是命运在暗示该给咱弟弟买新衣服了。”

    谁跟你“咱”弟弟?

    迟轲轻嗤道:“你先带他去买衣服,我要打个电话,直接去楼上空中花园等你们。”

    刚刚看电影的时候手机就来了五六个电话,是振庭那边的,他不想干扰左右两边人的沉浸式观影体验,愣是忍着没接。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董秘说冷柏尧为订婚宴选中的几款礼裙设计稿出了,需要他下周陪着冷柏尧去商定改版确定下来。

    因为这周去的几个助秘书审美无法让老爷子和冷大少爷同时满意,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他了。

    迟轲纳闷:“苏小姐为什么不自己去看?”

    “来不及,下周必须确定下来开始制作。”董秘叹气,“苏小姐她没时间精力亲自过问,全权交给大少爷了。”

    迟轲敏锐:“她出事了?”

    董秘说:“一小时前突发急性阑尾炎,正在医院躺着等术前检查呢。”

    迟轲:“。”

    这下好了,未婚夫妻加一起凑不出一个阑尾。

    迟轲知道前不久冷云廷为什么那么匆忙地离开电影院了。

    挂了电话,他看到许乐眠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水池边。

    许乐眠对着那儿发呆,然后猛地摘下脖子上的项链,用力扔到池子里!

    迟轲暗道不妙。

    许乐眠能是狠下心断舍离的人?这是靠着冲动扔出去了,那等会儿不得跳下去捡?

    “哗啦——”

    许乐眠跳下去了。

    迟轲:“。”

    疯了吗?!

    水池很浅,只到许乐眠大腿,但是池子很大,还有很多装饰,找项链不是简单的事。

    晚上人不多,但为数不多的人都纷纷看向了水池。

    迟轲不准备多管闲事,刚要离开,一个飞速奔驰的人突然和他擦肩而过,直直踏进水池里。

    价值六位数的皮鞋和西装裤沾水的瞬间,迟轲蹙了下眉。

    钱不要可以当成奖金打他账户上,没必要这么糟蹋吧?

    可惜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冷云廷听不见他的心声,逆着水的阻力大步朝许乐眠走去,厉声道:“你在干什么?!”

    许乐眠双目赤红,看到来人又惊又喜又悲伤:“……松开我,项链,我的项链……”

    “项链?”冷云廷隐约想起他今晚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胸口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什么项链让你宝贝成这样?哪来的?多少钱?十万?一百万?跟我上去,钱折现给你。”

    许乐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满目破碎:“你在说什么……”

    看热闹的迟轲心想:你当然觉得陌生。

    那项链是我挑的我买的我以你名义送出去的。

    啧啧啧,这就是送礼不走心的后果。

    一个人的独角戏没什么人看,大家只当遇到个神经病,但两个人的狗血剧就吸引人了,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探过来,甚至有的还想喊朋友。

    许乐眠虽然带着墨镜口罩,但关注的人多了,肯定能认出他身份,更别提旁边还有个毫无遮掩的冷云廷。

    想到冷老爷子千叮万嘱让他看好冷云廷,不要让他丢振庭的脸,迟轲叹了口气,打电话联系人来清场,把舞台留给这两人。

    他效率很快,场清完,水池里的两人大戏才刚开始。

    “冷总,麻烦您松开我。”许乐眠用力挣扎,含泪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我看是钱不够吧?”冷云廷就是不松手,“我给你十倍行不行?”

    许乐眠气得手都在颤抖,悲伤至极:“冷总一定要这么侮辱我们认识以来的感情吗?”

    冷云廷笑了:“许乐眠,我记得给你说过,我不喜欢不听话的情人。”

    许乐眠没有深究“情人”这个词的深意,而是悲痛地说:“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反正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那项链是冷云廷送他的跨年礼物。

    迟轲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能通畅无阻对话的。

    驴头不对马嘴,都在自说自话,毫无逻辑可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天生一对。

    他吃瓜吃得正乐呵,兜里手机忽然一震。

    迟轲心脏“咯噔”一下,立刻翻口袋,可惜为时已晚——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许乐眠和冷云廷同时停止争吵,朝他这边看来。

    迟轲:“……”

    失策。

    因为很喜欢凤凰传奇,换了手机后,他懒得选铃声,干脆一直用着原主之前的同款《月亮之上》。

    啧。

    凤凰传奇还是太引人注目了。

    他淡定地把骚扰电话挂断,跟冷云廷打招呼:“二少,小少爷,晚上好,刚刚怕打扰到你们,就没过来打招呼。二少,我已经安排人清场了,今晚的事情不会有人‘见过’。”

    工作闯祸不要慌,先避重就轻地邀功再说。

    冷云廷果然很满意,看着许乐眠倔强的眼睛,直接松了手:“行,许乐眠,这是你自己选的,你要找,就给我好好找,找不到就别上来了,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迟助,过来拉我一把。”

    迟轲站在岸边伸出手,心里忍不住嘲讽:这么浅的池水还要人拉。

    冷云廷去握他的手,抬头看到他的眼神:“你是不是在骂我?”

    “……怎么会呢?”迟轲淡淡道,“我在担心您。”

    “哼,谅你也不敢。”冷云廷抓住他手,用力一拉——

    迟轲:“?”

    迟轲进水前是很茫然的。

    不是,你有病吧?

    你要上来不应该是腰腿发力顺便借他胳膊撑一下吗?拉他算个怎么回事??

    他核心还算稳,没有狼狈地栽进去,只是一个踉跄,右腿踩进了水池里。

    这水深度还不及他膝盖,没什么大碍,可裤子湿漉漉的总不会让人开心。

    迟轲沉着脸看冷云廷:“冷总几个意思?”

    冷云廷蹙眉:“你怎么那么弱?”

    迟轲真要被气笑了,上岸卷起裤脚,道:“自己上来,别让我拍照发给董事长。”

    “迟!轲!你除了会告状还会什么?!”冷云廷听到“董事长”就烦,这一个月他几乎天天都被爷爷骂。

    他不情不愿爬上来,烦躁道:“都湿了,迟助,去给我买身衣服。”

    迟轲懒得他。

    今天穿的裤子比较宽松有垂感,随便卷了一下又会掉下去。

    他有点儿不耐烦,站起来按了下腰,还没来及思考就这么样还是再卷一下,一个宽肩窄腰的帅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在他面前单膝点地蹲下了。

    “纪谦?”冷云廷惊讶,“你怎么也在?”

    他又看向旁边的小朋友,诧异道:“你是我在餐厅遇到的那个小孩?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迟远帆内向但礼貌,虽然有点怕这个叔叔,但不会不人,极小声地解释这是他两个哥哥。

    “我还以为是你们谁的孩子。”冷云廷面色古怪地对纪谦说,“纪医生,为什么最近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是跟迟助在一起?你们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纪谦并不搭他,仔细地帮迟轲卷起湿掉的裤腿,沉默片刻,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膝盖下方的皮肤——

    上次果然没看错,那是一道淡化许久但依然清晰的手术疤痕,足有半个小腿那么长。

    除此之外,整个小腿到处都是分布不均的陈年旧伤愈合痕迹。

    迟轲皮肤白,这些伤口看起来比常人更为触目惊心。

    纪谦拇指擦过颜色最深的那块疤痕,另外四根手指绕过去,手掌就那么稳稳握住了小腿肚。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抬起头,自下而上看着迟轲,目光平静深沉,没有询问,可就是无端让人觉得承受不住。

    夜色深得很快。

    五月的晚风有点凉,沾过水的皮肤本应该被吹得冰冷,此刻却因为那个存在感极强的掌心在发烫。

    迟轲半眯着眼,到底没忍心把小腿抽出来。

    他偏过头,不打算接下纪谦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