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这哪是越发像个人了啊

    谁也不知道, 朱元璋会突然对淮西勋贵发难。

    虽然被杀的不是淮西勋贵集团重要人物,但这也像是一个提前响起的警钟,朱元璋亲自敲下去的。

    像是在说:你们一个个都提着脑袋小心点。

    自古以来,陪着皇帝打天下, 功成后再被皇帝血洗清算的例子不在少数。朱元璋这一动, 不得不让功臣集团的人心头一紧啊。

    即便有朱元璋亲自发下的免死铁券, 可他们见多了朱元璋狠辣手段,一旦朱元璋不跟他们客气了, 他们就忍不住心虚。

    以往也有闹出过一些小事,但朱元璋都是口头警告,底下的人安分一段时间又很快故态复萌。

    大家跟着他老朱打天下,刀里来血里去, 为的不就是做人上人, 家族子孙能过上好日子,享受人间富贵嘛。

    比起那些没出什么力, 就因为家族根基厚, 元朝气数尽就毫不犹豫掉头,大明朝一建立就能出仕当官的, 他们的家族名下几十年上百年积累的土地、财富更是不少, 可他们也没停下扩张发展啊。

    你朱元璋也没跟这些人清算啊。

    那他们这些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功臣, 不过是多圈了一点地, 多捞了一点财。怎么就不行了?当初说好打下天下一起享福的呢?

    朱元璋杀人就讲究一个雷厉风行, 要做做绝。被当成‘杀鸡儆猴’那只鸡的好几家都被清算得干干净净。

    只是在这其中多了一家留在应天府当差的文官家族, 他们家族后代也有犯事的, 但比起被清算那几家着实不算什么。

    就有人看不懂朱元璋的操作了。

    谁也想不到只是因为几颗菜。

    而此时皇城内空气都冷凝了,身为淮西勋贵集团的文官之首,当朝丞相胡惟庸, 还有退休在家,但依然是淮西集团文官支柱的李善长,这会儿带着不少文臣武将就跪在每日上朝必经之路上。

    一个个的,顶着烈日,热汗淋淋,就要朱元璋收回成命,从轻发落。

    朱元璋坐在舒爽的大殿内,听到太监禀报,冷哼一声。

    收个屁的命令,老子杀都杀了。

    就是想和他老朱玩花样,玩呗,看你们能玩出啥花样。

    朱元璋:“随他们跪,跪过去一个算一个,也别去捡,管他是死了还是晕了,皇城内也不差几条人命。”

    王太监:“是。”

    而王太监转身出去传达旨意,没多久又回来了,恭恭敬敬俯身道:“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不见。”朱元璋掏掏耳朵,像是能想到怎么被儿子念叨,“让他回去办公,朕交代他一堆杂事儿都还没给朕处理完。”

    “是。”

    王太监又小碎步退出去了。

    朱标被拒在大殿外,觉得他爹就是在耍孩子脾气,一阵气恼,最终也只能甩袖离去,不过回的不是他的东宫,而是坤宁宫。

    事情发生了,朱标也没办法,但也不能让事态继续变大,还需要安一安功臣们的心。

    马皇后这两日难得胃口好一些了,身子也没那么容易疲乏了,谁知道,朱元璋就给她找事儿了。

    听到李善长和胡惟庸带领文臣武将长跪皇城,而朱元璋态度强硬,视而不见,还说跪死一个算一个,马皇后气得一巴掌拍桌上。

    “他朱元璋是想干什么。”

    朱标也不是故意来给老娘找气受的,赶紧安抚道:“母后您先别急,只要能见到父皇的面,儿臣和他商量,可父皇脾气一来您也知道,儿臣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您的。”

    “青儿,你带上本宫的凤印,和太子一起去谨身殿,看看谁敢拦着。”马皇后本来想亲自走着一趟,但想了下,还是算了,交给儿子处理更好。

    朱标也是想见一面,才好谈,他谢过马皇后就要带着青儿过去,谁知外面就传来朱元璋粗声粗气的大嗓门。

    “朕亲自过来了,有啥话要说,赶紧说完,朕忙着呢。”

    朱标扭头就见一抹明黄身影走了进来,朱元璋没好气地瞪了长子一眼,都多大人了,啥屁事都要找娘。

    秒懂朱元璋眼神的朱标,悻悻地一摸鼻子,他嘴一张就要说点啥,朱元璋却是一摆手,“去去去,老子不耐烦听你说话,回你东宫去,老子和你娘唠唠就行了。”

    朱标:“”

    他看一眼马皇后,马皇后朝他轻轻一颔首,朱标就朝两人行礼退下去了。

    等儿子一走,朱元璋傲慢不爽的下巴就收了点下来,不过气势还不能输,他就走到另一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大口喝了起来。

    室内只剩下他和马皇后了,就连青儿都被支出去了。

    朱元璋都牛饮三杯下肚了,小眼神一瞟,好家伙,他家妹子还稳稳当当坐在那儿,仿佛看不见他一个大活人。

    最终还是老朱沉不住气,一拍案机,气势汹汹道:

    马皇后低头理着手上线团,闻言,冷淡一哼,“您是皇上,谁敢骂您呀。”

    “行了行了,跟谁阴阳怪气呢。”朱元璋把茶杯重重放下,发出砰的一声,“咱话就撂这儿了,那些人该杀,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咱不怪你,你妇人之仁,慈善心肠,咱也不说你,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都别提了。”

    朱元璋自己做完陈词总结,起身就要溜,谁知马皇后忽地一拍桌子,震得他老朱虎躯一颤,立在原地不动了。

    “朱重八,我没说那些人犯法不该惩治,但你下手不该如此狠决,犯事儿的你杀了还是充军流放了,都可以,可你为何要株连三族,大大小小一个都不放过!”

    马皇后气得嘴唇都泛白了,情绪上头,脸颊微红,“都是跟着你打天下的有功之臣,你做事如此狠决无情,只会寒了功臣的心。”

    朱元璋被吼,也梗着脖子呛回去,“朕早就警告他们多次了,是他们一再挑衅朕,不把朕放在眼里,那朕凭什么还跟他们客气,真把他们的脸当盘子用,比天王老子还大了?”

    “你少在这给我弯弯绕,我还不了解你朱重八,不过是别人有一点不听你话,不和你心意,你就容不下了,要是能杀,你早杀了,搁这儿装什么宽容大度。”马皇后冷笑连连。

    “有些人,哪怕不犯事儿,你朱重八想杀,那也逃不了。”

    朱元璋气得眼睛瞪如铜铃。

    但对方话没说错。

    他朱元璋看不惯谁,想杀谁,别人都管不着,任他是天王老子来了,惹了他朱元璋的眼也照杀不误。

    而马皇后嘴里暗指的谁,朱元璋也清楚。

    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铁青,与马皇后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似乎谁也不想服输。

    守在殿门外的青儿,听着里面帝后争吵声,有点心焦,就怕娘娘动怒伤身。然后青儿一边仔细留意殿内动静,一边忍不住怨怼太子朱标。

    在青儿心里,谁都比不上皇后娘娘重要。

    随便谁要生要死,什么道德仁义,她都不在乎。但太子那么大人了,自己不会处理事情吗?

    什么都要来劳烦娘娘。

    平时请安没看他来这么勤快。

    青儿一边忍不住内心黑暗,胡乱骂咧咧,一边听到殿内动静小了些。正当她要把耳朵贴近一点听时,里面就传来重重脚步声。

    青儿赶紧站直,砰,门被人一脚踹开,而朱元璋一身低气压,大步离开了坤宁宫。青儿连忙走入殿内,马皇后此时坐在椅子上,正捂着胸口,脸色不太好。

    “娘娘——”青儿急呼一声,正要叫太医,马皇后就摆摆手说:“我没事,就是刚才情绪激动了些,稍微平复一下就好。”

    青儿还是不放心,马皇后就说:“你去告诉太子,让他去安抚一下外面跪着的大臣,把人都劝回去吧,他父皇不管了。”

    青儿抿了抿唇,她知道,皇上算是向娘娘服软了,大概也是见娘娘脸色不对,不想气坏了娘娘身子吧。

    “跟太子说,也多体谅他父皇,少和他父皇吵,去吧。”

    “是,娘娘。”

    等青儿出去了,马皇后才软软靠在身后椅背上,长吁一口气出来,神情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都说打江山不易,治江山更难。

    旧元在这片土地上统治了七十几年,后面又战火连天,满目疮痍。政权更迭,最后是朱重八幸运胜出,又东拼西凑,才建立了这大明朝。

    如今的大明朝还很稚嫩,草原上的外患还没解决干净,内部矛盾也不见少,百姓生活艰难,每年各地还有不少农民暴乱发生。

    马皇后知道,朱元璋不容易。

    如他所说,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么多政治上的弯弯绕绕。她也只是希望,生活在大明朝这片土地上的臣民,能生活得越来越好。

    朱元璋手段厉害,她知道,但有些事也不能完全随着他的脾气来。以杀治国要不得,这天下贪官污吏是杀不完的。

    这次,面上看是朱元璋给功臣们敲个警钟,但马皇后总觉得有些不安,感觉他不像是发一次脾气这么简单。

    马皇后拧着眉深思,半晌也没思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弄得头更疼了,也不好再多思多虑。

    只暗暗希望,朱元璋不要做得太过分。

    另一边,朱标好说歹说,一阵安抚劝慰,总算是把‘示威’的李善长、胡惟庸等人劝了回去。

    至于那些已经被朱元璋下旨砍了的人,朱标也着人好好下葬,都是为大明立过功的,即便是犯了错落到这个地步,也该走得体面些。

    朱元璋对于朱标的作为并不插手,权当不知。

    而这件事之后,朱标仁慈贤明之声也越发高涨。不知多少文武官吏在背后含着眼泪说,好在他们大明还有个仁慈贤德的太子啊。

    日子,好歹还是有些盼头的。

    与之相对的,是朱棣在淮西勋贵集团那的名声坏了。虽然他也是奉了朱元璋的命令,但他朱棣也是一点不讲情面。

    李景隆悄悄约了朱棣出来,倒了杯酒在那叹气,“朱老四啊,四哥啊,你这次可做得有点过分了,你也不想想,平时大家一起混的,你悄没声息的就在后头敲大家一闷棍,以后人都不敢跟你玩了。”

    李景隆这次就一个人,那些个狐朋狗友一听见朱棣,都不来了。

    朱棣却冷冷一呵,“谁稀罕跟一群不务正业的混子玩,老子是干大事的人。”

    李景隆:“”

    你骂谁呢?

    但看着一脸豪横的朱棣,他又只能在心里咧咧几句。

    朱棣却不放过他,嘴炮技能开启道:“你什么时候能像个人样?你爹最近不揍你了?”

    “哦,这段日子曹国公不在京师啊,我都忘了。”

    “不过也快回来了吧,对了,我府上有不错的伤药,要不要给你一点?”

    李景隆:“”

    很好,以后都不想和朱老四愉快玩耍了。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李景隆,朱棣就很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就是这小子,害得他在儿子心中的高大形象都有了污点。

    朱棣仰头喝完最后一杯酒,本来今天出来是想揍这小子一顿的,不过酒杯咚一下放桌上。

    原本还有些凶的李景隆,下意识一缩脖子,双手差一点就要抬起来护住自己了,暗暗想,最近还是都不要和朱老四玩了。

    这家伙当爹后,越发像个人了。

    哎,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了。

    对面朱棣一起身,李景隆赶紧双手护头,然后就见朱棣呲着牙一笑,说:“我也好久没和曹国公喝一场了,等他回来我就自带酒上门,顺便也跟他唠唠你最近在京师府的逍遥快活。”

    李景隆:“!”

    这哪是越发像个人了啊,是越来越禽/兽了!

    第32章 第32章 徐妙云:天真

    皇城内的风风雨雨, 徐妙云也听说了。再一看左手拿一大肘子,啃得满嘴油花花,还在那和儿子吃一口对视傻笑一眼的自家王爷。

    又一看围着干净小兜兜,小勺子大口喝肉糜粥, 依然小脸白净清爽的儿子, 被他爹一肘子递上去, 啃了个小嘴油花花,刚拿起小帕子擦了嘴, 又被他爹故意弄歪勺子,粥糊了小脸一道。

    她家甜心儿子就很‘宠溺’地瞪他爹一眼。

    然后父子两又相视傻笑,脸上都脏兮兮的。

    徐妙云:“”

    得得得,是她心思太多, 这位爷根本不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嘛。

    徐妙云其实也真的以为朱棣去凤阳是被罚去种田的, 发生在朱棣身上也不奇怪,而这家伙倒是把她都给瞒住了。

    她也是等父皇发难才知晓, 朱棣还在里面掺了一脚。

    比起后面的发展, 徐妙云想的更多的却是

    朱元璋的用意。

    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办也成,为何要交给朱棣, 一个冲动豪横, 惹是生非不在少数, 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儿子。

    要是按朱棣前一两年的脾气, 说不定都等不到回京, 在凤阳就要动手了, 岂不是还有可能坏了朱元璋的打算。

    而这个警钟, 敲得也不大不小,人是杀了一些,但效果一般。

    在徐妙云看来, 镇不住真正的‘老虎’,只能对一些胆子小本分些的起作用。

    那就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了。

    而朱元璋也不是为了一点小事就拐弯抹角的人。

    此次,更像是双方一次短暂的刀锋试探,也更像是徐妙云眉心狠狠一跳,有点被自我猜测的东西吓到。

    如果父皇真要对淮西勋贵集团动手,就像历史上的一些帝王,开始清洗功臣,那他也不用打草惊蛇啊。逼得过了,说不定还要加剧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之祸。如今的丞相胡惟庸,在朝上的势力已然不算小了。

    说实话,徐妙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朱元璋想干什么。

    或许是她想多了。

    这次父皇可能就是被气到了,口头警告不起作用,那就动手警告一下。

    但有一点,徐妙云看得明白。

    那就是自家傻王爷被拿去当了打手和盾牌。

    好事没有,坏事什么的也谈不上,就是徐妙云心头还是不太爽。

    这一手既给朱标更添一层好名声,收获文武百官更多好感,还顺手替朱标防了一把朱棣。

    开国第一元帅徐达,是她爹,也是朱棣岳父。

    不管她爹,徐家,如何忠诚于朱元璋和大明,但未来总是有不可预知的因素。

    自古帝王多疑。

    更何况她这位公爹朱元璋,她也算了解一些。

    以她爹徐达在军中,在淮西武将集团的影响力,无疑会给朱棣带来很多便利。不过朱元璋肯定不是防着这点便利。

    即便有朱元璋多年来的铺垫,朱标不用担心在武将心中的地位。可到底是一群跟着他打江山的猛将。

    这他还在,朱标似乎能镇住,他不在了,朱标还能镇住吗?

    所以,万一,哪怕只是万一,可能影响到朱标,朱元璋也要提前一步,早早扼杀。

    朱棣当然没受啥伤害了。

    但不妨碍徐妙云不爽啊,人终究是护短的。

    朱元璋对长子朱标的偏爱从来都是放在明面上的,如果哪个儿子敢问一句,他都能直接点头:没错,老子就是偏心,你管老子?

    也是这份明目张胆的偏心,秦王这些儿子心里有不甘的,也没办法,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发泄。

    徐妙云以前也没觉得什么,虽然朱元璋偏心,但对其他儿子也不算太差,只要不威胁到朱标就成。

    秦王同样不傻,他再如何蹦跶,也知道底线在哪儿。

    朱标对几个弟弟也爱护有加,尽显长兄风范,小事让着,大事劝着,就是弟弟犯了错他都要帮着求情和善后。

    对朱棣更不用说,在几个弟弟里,他最照顾朱棣了,兄弟两关系也比较不错。如此一看,以后朱棣成长起来就是朱标很强一助力,一把很锋利的刀。

    朱元璋看得明白,自然也希望这把刀到了朱标手上,能握好,不要伤了自己。

    哎——

    算了算了,反正自家王爷看起来也不在意。

    她现在就希望赶紧离开应天府这个是非之地,早早就藩。哪怕是去一个偏僻地界,生活环境艰苦些,只要一家人待在一起,好好生活就够了。

    比起那些要塞之地,她反而还希望能去偏僻荒凉点的地方。但朱棣明显想去漠北杀敌,驱逐外狼。

    徐妙云就把这些杂乱思绪抛开,等儿子洗漱完,盖上小被子,揉着眼睛,软软地跟她说一声晚安。

    徐妙云低头亲亲儿子脸蛋,道一声晚安,这才起身离开。

    等晚上夫妻两躺在床上,徐妙云正迷迷糊糊要睡着了,身旁的人忽然一把抱住她的腰,还学着儿子撒娇一样,脑袋在她颈窝蹭了几下。

    良久,某个她觉得傻乎乎一根筋的家伙,才闷声道:“老爹是防着我啊,他想我做大哥的纯臣,孤臣。”

    徐妙云这才睁了下沉重的眼皮,抬起手,轻轻抚摸某人的头。

    啊,原来她家这位也不是憨憨啊。

    也对,其实这家伙偶尔心思还挺敏感的。

    “没事儿,反正我们也没其它想法,你不是打算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大元帅嘛,一生都要在战场上洒热血,本就是要做个孤臣的。”

    朱棣嗯了一声。

    他更用力抱紧徐妙云,闷闷道:“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嗯嗯,我明白。”徐妙云难得很有耐心,很温柔地回应他。

    又过了好久,徐妙云再次被瞌睡吞没,下一秒就要陷入睡梦时,听到朱棣好像在说。

    “我以后肯定要做个不偏心的爹,对儿子女儿都一视同仁。”

    徐妙云陷入梦乡最后一秒,好像在心里说了一句:你最好能做到。

    如今就对大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以后还能各个儿子女儿都如此?

    天真。

    随着主子们相继陷入梦乡,燕王府也恢复一片宁静。

    夜色浓稠,星星悄然隐匿在黑暗中。

    在皇城上空飘起小风小雨时,后宫某位小妃嫔意外流产,正值朱元璋心情不顺,发了一通火,伺候的宫人被罚了,一位沈姓太医也因此受到牵连,背了个‘玩忽职守’的庸医名,被罚充军了。

    比起外面的风风雨雨,这么件不起眼的小事就没人注意了

    说到朱家王爷就藩一事,等又翻了一个年头,来到洪武十二年,炎热的夏季过去,在奶团子朱高炽即将迈入三岁的初秋,终于有消息传出来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京师还有一场热闹可看。

    那就是诸王军演。

    参与的王爷有秦王、晋王、燕王、还有周王和楚王。规则和内容都挺简单,就是七位王爷先两两对决,各带五千兵,阵前对战,谁最后胜出,就再和曹国公李文忠对阵。

    朱元璋还给了彩头,哪个王爷能赢了曹国公李文忠,大赏。

    这次演武朱元璋还挺重视,提前两个月就着手命令工部搭建一个足够宽敞,看台视野也要好的演武场。

    到时候他要邀请文武百官,包括各府子弟、女眷,还有京中一部分百姓,一起观看此次演武对决。

    搞这么热闹,一是为就藩一事预预热,二来嘛,也是庆贺马皇后寿辰。

    马皇后忧心天下,生活节俭,连寿宴都从没大办过。这次朱元璋怎么说也要给她好好热闹一下,于是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他也正好考验一下几个儿子近几年的成长水平。是不是有能耐接受他给的任务,给他分忧,为大明朝效力了。

    演武的旨意一出,除了不好战,对军事也不甚感兴趣的周王没啥快乐外,朱棣、秦王、晋王还有楚王都热血澎湃,摩拳擦掌,准备给自家兄弟一个‘惊喜’。

    这四人在军事上的能力都不差,自然想好好切磋一番,决出个高下。

    况且,这还是个光明正大,众目睽睽之下,能揍得对方满地找牙,打得对方落败而逃,扬眉吐气的大好机会啊。

    晋王很兴奋,他单打独斗不是对手,但排兵布阵啊,搞群殴啊,也不是不能战一把。

    说不定,这次他就要把朱老二,朱老四按在地上好好摩擦了。

    “哇哈哈哈哈哈——”

    晋王光是幻想一下那个画面,整个人都要快乐得晕过去了。

    自从旨意一出,晋王府上空就时不时地、冷不丁地冒出一串奇怪的大笑声。

    晋王府的下人就看着,每日在演武场上挥汗如洒雨,勤奋习武,努力得不像是他们王爷的晋王,突然又停了下来,站在那叉腰大笑。

    笑声很刺激,模样很猥琐。

    路过的朱济喜:“”

    他父王这样有点傻,但是——

    朱济喜有点好奇地看向身旁的晋王妃谢氏:“母妃,父王能赢吗?有几层把握啊?”

    谢氏看着院子里一个劲儿陷入幻想,傻笑不

    停的晋王,两眼麻木,淡淡地说:“你父王能坚持一个月每天早起贪黑的习武,再研习兵书,找武将讨论请教,那我还能对他有两分信心。”

    朱济喜眨眨眼睛。

    谢氏:“看吧,你父王能坚持几天。”

    朱济喜扭头看向很快乐的父王,叹了口气,他明白了。

    母妃的意思是,父王输定了。

    然后母子两就摇摇头,一起离开了。

    也不打破晋王幻想,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这个人最会自己找乐子。

    至于秦王这边,他根本没把晋王和楚王放在眼里,他只想趁此机会,打断朱棣一条腿。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朱棣打败,彻底击碎他嚣张不可一世的自信心,自尊心。

    除了朱棣,还有李文忠。

    睚眦必报的秦王还记得当初军棍的仇,李文忠,对于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将,把他打败就是对他最大的还击。

    秦王不容自己输,所以也跟打了鸡血一样,领着亲兵每日辛苦操练,夜间也常常熬到深夜,研究李文忠的作战风格,寻找克制之法。

    可惜,这次只是领五千兵的小型演武,对他来说有些不够玩。

    秦王嚣张,某种程度上,是比朱棣还嚣张的一个人,但他是除了朱标以外,第二个被朱元璋交口称赞过的儿子。

    说一句文武双全不为过。

    要不论性格和为人处世上的缺点,只比朱标小了1岁多,文武双全的秦王是比朱标更优秀的一个人。

    但人呢,不是光看这些的。

    即便他比朱标早出生,他也不适合当一个帝国的继承人。

    朱棣倒是从没小瞧过他这位二哥,也知道,以朱老二的性子,肯定是想在这次演武对决上,狠狠挫他的锐气。

    不过,他朱老四最是不怕事的人。

    不怕你强,就怕你弱,打赢了都不过瘾。

    又长了一岁,如今是两岁多的糯米团子,小三头身的朱高炽,站在廊下,小手一揣,看着热血青年朱棣在那挥洒汗水,舞刀弄枪格外激情四射的样子。

    他眨眨眼,想到这一年偶尔会做的梦,忽然小口叹气。

    梦有些模糊。

    但隐约也留下点东西。

    他爹真的会因为他‘打架不够勇猛,不像他那么厉害’这个奇葩的理由,就嫌弃他这个儿子吗?

    朱.小三头身.高炽看看自己的小胖手,还有小胖胳膊,哎,他感觉提不动那么重的大刀啊。

    更不用说像爹一样,耍得虎虎生风了。

    而且,他这么斯文甜心的小宝贝,就爱好和平,不喜打打杀杀哇。

    “崔膳啊,走,陪我进宫去找小堂哥。”

    诶,宝宝现在很需要更斯文的小堂哥安慰。

    崔膳看着突然多愁善感的小殿下,就:“”

    搞不懂。

    您刚才不是还看得挺开心兴奋的吗?

    第33章 第33章 好想养弟弟

    在老朱家几位王爷热火朝天地‘备战’时, 正值初夏。

    天气还不算热,微风拂过都能感觉到爽意,这个天儿,还没朱棣几兄弟火热, 挺适合玩耍。

    演武比赛消息一出, 就连稍显冷静严肃的皇城, 似乎也因为此事热闹了些,空气里都能闻到点躁动气息。大本堂读书的朱家未成年皇子们都在议论哪个哥哥能拔得头筹。

    朱高炽一来东宫就躺在铺了凉席的地上, 怕他搁着,朱雄英还让人在凉席下面垫了软毯。

    此刻书房内就呈现这么一幅画面。

    朱雄英小身子笔挺,端坐在小案机后,垂眸读着书, 有时候动笔写上几个字。在他左手边不到一米距离, 就是悠哉悠哉躺着玩的小三头身朱高炽,凉席边儿还放着一碟子糕点, 一盘子切好的水果, 还有清甜的饮品。

    朱雄英认真读书,朱高炽就安静待在旁边, 吃一块桃子, 再吃一块糕点, 然后捧着饮品吨吨吨。

    见他一小碟子糕点用完了, 还准备叫宫人拿, 原本在看书的朱雄英就说:“不要吃太多。”

    朱高炽就抬起小胖爪, 摆摆手示意宫人算了, 他还有桃子吃呢。

    见弟弟乖乖听话,在书页的遮挡下,朱雄英嘴角浅扬了下。

    桃子很脆, 咬下一口嘎嘣响,不过朱高炽为了不打扰小堂哥读书,就两只小胖手捧着早熟桃子,小白牙细细啃咬桃子,啃一块,看一眼朱雄英。

    如果闹着他了,那就再小声点吃。

    朱雄英不觉得吵,反而觉得余光里的弟弟像偷吃的小动物,又乖又软,让他心情都随之放松下来。

    其实朱高炽之前就有说过,去屏风后面待着等他,也不用打扰他读书。而且那里有小憩用的长榻,躺着舒服。

    结果就是,朱雄英让人把凉席铺在了他旁边,还给弟弟准备了比软塌还舒服的软毯垫着。

    朱高炽就眨巴眨巴眼睛:行吧~

    有时候小堂哥给他念书,还挺催眠的。

    等到一小碗的清甜饮品喝完了,朱高炽还想喝,就趁小堂哥没注意,他悄悄对陈砚,也就是小堂哥的近侍投去一个小眼神儿。

    陈砚这脚都要伸出来了,一道声音传过来。

    “不喝甜饮子了,给他倒一杯花茶。”视线还落在书本上,头也不抬的朱雄英吩咐道。

    陈砚的脚步就跟着拐了个弯。

    朱高炽:“”

    他就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小堂哥。

    多喝一小碗也没什么吧。

    窝刚才就只喝了一小碗啊。

    朱雄英余光扫见他的小模样,心里小口叹气,抬头看向撒娇的弟弟,说:“那就小半碗,多了不行,再过一会儿就要用午膳了,少吃少喝这些,会败了胃口。”

    “好的~”

    半碗也行啊。

    朱高炽就晃晃小脚,等着陈砚给他端甜饮过来。

    朱雄英就觉得,天下怎么会有大宝这么可爱软糯的弟弟,他都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大宝。

    不过,这些东西吃多了确实不好,太医都说过,小孩子不宜多吃。

    所以不能心软。

    小三头身朱高炽可不知他小堂哥沉迷在养弟弟的快乐中,他倒没觉得自己多乖多听话,就是对宠自己爱自己的人,他愿意多听多顺着一些。

    很快,陈砚就端着半碗甜饮过来了,朱高炽接到手,快乐地吨了一口,然后有点遗憾道:“要是能加点冰就更好喝了。”

    “现在不到暑热受不了的时候,还不能加冰。”朱雄英怕弟弟撒娇要加点冰,自己心软就答应了,所以先出口安抚他。

    “等过段日子,给你做加了冰的绿豆花喝。”

    “好呀。”

    朱高炽也就是随口感叹一下,没想现在加冰,他也不想拉肚子。

    朱雄英就笑了笑,觉得弟弟好乖,想给他念书。

    “大宝,我读书给你听好不好?”

    朱高炽就瞧一眼他拿在手上厚厚的书,又是什么儒家经典。哎,虽然不是故事书,但小堂哥念书慢悠悠的,轻柔童声很有韵律节奏,也还行吧。

    于是他点点脑袋,“好呀。”

    两小只一个读书一个安静听,画面和谐又透着日常的趣味儿。而这画面却不小心刺激了外面小娃娃的眼。

    如今也有一岁多的小奶娃朱允熥,在吕氏的宠溺,朱标的宽和下,养成了有些折腾的性子。

    他喜欢闹,在宫里乱跑胡折腾,要是不满意就要哭闹不止,直到有人哄有人满足他。

    小儿子年岁小,又是朱标三个儿子里最活泼的一个,他也不需要像长子沉稳懂事。所以朱标也多是纵着他。

    小孩子活泼些,爱闹了些有什么不好的。

    却不知道朱允熥小小年纪就有些被宠坏的趋势,私下里很会折腾人。

    朱标整天忙着外面的事儿,少有的休息时间都用来享受氛围轻松温馨的家庭亲子时光了,哪知道这些。

    如今活泼爱闹的小儿子,还成了东宫少有的开心果。朱标偶尔忙完政务,身心疲累的时候,被小儿子撒一撒娇,一身的疲惫都好似被治愈了。

    那种家庭带来的温馨安宁感,很让人放松着迷。连带着和吕氏的感情都

    比从前更深厚了些。

    有善解人意的娇妻陪伴,还有沉稳聪慧的长子、好学温厚的次子,加上活泼天真的小儿子,多少人追求的幸福小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前几日东宫又传出喜讯,吕氏有了身子,快一个月了。

    朱标就希望,这次吕氏给他生一个女儿,那也是儿女双全了。

    近来他父皇朱元璋也没再突然搞点什么事,偶尔发点脾气,也少有杀人灭族的情况,有什么也愿意商量着来。

    上面‘老’的消停,下面小的懂事可爱,吕氏又有好消息传出来,朱标的心情能不好嘛。

    吕氏有了身子,月份又浅,马皇后听说后就让她安心养胎,后宫的事有郭惠妃帮忙,还有青儿辅助,也没什么太需要操心的事,等她身子稳了再说。

    马皇后能感觉到,自己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

    到底还是想多活几年,多为大明为老朱家做点事,所以也听了太医的话,决定多休息少操劳,养一养再说。

    这一年多,吕氏跟着郭惠妃一起处理后宫杂事,表现还不错,马皇后也放心不少。

    只是朱标提的,明年把吕氏抬正的事儿,马皇后还没答应下来。

    倒也不是说马皇后还想朱标另外娶一门新妇,这才推迟不应。儿子娶妻,她当娘的不管怎么想,也要考虑一下儿子的心意。

    既然儿子欢喜吕氏,吕氏也还不错,她自然要成全。

    而且,雄英和允熥也熟悉吕氏一些,与其再迎娶陌生新妇,让两个孙子来慢慢习惯,还不如吕氏。

    不过,马皇后到底心疼自己大孙子,她想等雄英再长大一点,心智更成熟些了,再把吕氏抬正。

    也不用太久,就等个两三年,那时候雄英也有七八岁了。

    但马皇后还没跟长子商量,她觉得朱标不一定答应。而且要说是因为雄英的缘故才拖延几年,她也担心会让长子和吕氏对雄英心生不满。

    明明雄英没说什么,只是她这个祖母不忍心罢了。

    父子关系好不容易少了些严厉生疏,变得亲近一些,可不能因为她这个祖母的偏心又变了。

    朱标是她亲儿子,秉性温和仁慈不假,还是个百官称赞的好太子,他也确实做得很好。但马皇后也不能因为这是自己亲儿子,就觉得儿子啥缺点都没有了。

    朱标也是人,是男人。

    他自己可能都不知,或是根本意识不到日常里一些小细节小偏心,而且,以后也能变心。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虽说事无绝对,但马皇后不得不多考虑一下。

    马皇后是真心心疼早逝的常氏,也心疼懂事的长孙,她必须为雄英多打算一些。

    先不说这些,就说吕氏要养胎,至少这两三个月是不能再多操劳了,那朱允熥也多是交给奶娘和宫人照看。

    这就跟野猴子下山,更无法无天了。

    宫人们怕朱允熥哭闹,为了不给吕氏找事,也多是顺着哄着朱允熥。这下预备役小魔王就玩嗨了。

    可没等他得意两天,一道挡在他‘纨绔小魔王’路上的大门出现了——就是大明皇长孙,东宫嫡长,他的亲大哥朱雄英。

    朱雄英在马皇后的劝解下,对幼弟的厌恶感原本消减下去了,但随着朱允熥的长大,厌烦感又来了。

    但这次不是因为母亲常氏,而是他看不惯朱允熥小小年纪就无法无天的样。

    偏偏朱允熥仗着年纪小,不服管教不说,还爱哭闹,用哭闹来让大人妥协、纵容。

    对于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弟,朱雄英是越发没了耐心,就是对二弟朱允炆他都要好脾气一些,平日里也会尽长兄之责,多照顾两分。

    可朱允熥,算了吧。

    朱雄英偶尔都在想,为什么他亲弟弟不能是大宝,如果是大宝,他肯定会是个温柔宠弟的好兄长。

    (朱高炽:您现在也是,不用谦虚啦。)

    朱允熥虽然还是个小奶娃子,仗着宠爱有些无法无天,但是,他其实还挺怕自己大哥的。

    即便小嘴很硬,但有时候宫人实在没办法了,就拿朱雄英的名头出来吓唬他,别说,比朱标的名头还好用。

    伺候他的宫人们就在心里默默留下感激的眼泪,多亏还有皇长孙殿下啊。

    这不,今天他心血来潮,在院子里疯跑,玩累了就骑着宫人当马,等把宫人都折腾一圈累坏了,他又指着一个方向,说要爬上去玩。

    宫人们自然不敢啊,那么高,要是摔着磕着了,他们小命也不保了。

    但朱允熥就要,他不管,宫人们不依着他,他就坐地上撒泼打滚,哭闹不停。急得宫人们满头大汗。

    直到他奶娘说:“小祖宗诶,您可小声点吧,这儿离皇长孙殿下读书的地方不远,要是他听到了,又要来罚您了。”

    朱允熥打滚的动作一顿,没啥眼泪的眼睛倏地瞪大,下意识小声道:“我,不怕。”

    奶娘:“”

    是是是,您不怕,您就是小嘴硬。

    朱允熥不情不愿地被奶娘抱起来,还有些不死心,“要,去,去,你们,不应,我找娘。”

    他嘴里的娘自然是吕氏。

    奶娘知道这位主不好劝,又不好真去烦侧妃娘娘,于是就哄道:“我的小祖宗哦,那可不行,您要是爬这么高,被皇长孙殿下知道了,肯定要生气,也要罚你的。”

    朱允熥一听,顿时气鼓鼓地吼:“他,好烦,什么,都管。”

    奶娘嘴一抽,应付道:“皇长孙殿下是您兄长,当然要管您。”

    “那我,不要他,只要二哥。”朱允熥还有小奶娃子的天真无邪,“二哥就,不罚我。”

    奶娘又眼角一抽,心想,二殿下那也是拿你没办法,他性子温吞,只会说教两句,可您不听啊。

    还是皇长孙殿下厉害些。

    朱允熥还有些不死心,但一想到自家大哥绷着一张吓人的脸,他又有些不敢,就又气又烦。

    “大哥,在读书?”

    奶娘点点头,以为这小祖宗能消停点了。

    谁知朱允熥又说:“那,我们去,看看。”

    奶娘:“”

    这是主动送上门找罚?

    朱允熥不知自家奶娘内心吐槽,他就是好奇,二哥也爱读书,还说大哥很厉害,他就去看看,有多厉害。

    眼看这小祖宗是劝不住的,奶娘只好把人抱起来,小声叮嘱道:“那您等会儿可别太吵,要安静。”

    担心小祖宗听不进去,奶娘干脆祭出杀手锏。

    “不然,皇长孙殿下就要揍您屁股。”

    已经被亲哥打过一次屁屁的朱允熥:“”

    大哥可恶,他最讨厌大哥了。

    第34章 第34章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讨厌的大哥, 居然会对一个小胖子这么温柔耐心,偷偷趴在窗户边看到这一幕的朱允熥,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刺激。

    但不等他闹脾气,眼疾手快的奶娘就一把捂住他的嘴, 和另外两个宫人, 一起把挣扎不停地朱允熥悄悄带走了。

    要知道, 皇长孙殿下读书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胡闹的。

    即便看起来太子殿下很宠爱幼子, 但如果真在这里撒泼闹事,他们小殿下肯定要被训斥责罚的。

    朱允熥还小,分不清父亲的宠爱是哪种情况,可奶娘他们不傻啊。

    上次皇长孙殿下教训他们小殿下, 也是因为碰上小殿下折腾宫人, 出言训斥,小殿下顶嘴不说, 还吐舌头挑衅, 皇长孙这才动了戒尺,打了他屁股几下。

    留下点通红印子, 太子殿下觉得是小事, 小儿子又年幼, 所以怪皇长孙下手重了点, 就说了他几句。

    可也没说不该打, 也没因此罚皇长孙。

    今儿要是

    让小殿下在这闹事, 别说被皇长孙打屁股教训一顿, 太子殿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他们这几个没看好小殿下的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谁让他们把小殿下带来这打扰皇长孙念书的。

    奶娘可不就用了吃奶的劲儿,就是被朱允熥抓出几道印子, 手背刺疼,她也咬着牙没有放。

    直到远离了那个小院子,奶娘才把人放开,“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别闹了,那里不是你能闹的地方啊。”

    朱允熥却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委屈,又哭又打,把奶娘发髻都打乱了,“烦,放开我,我要娘,娘——”

    即便不想闹着吕氏,奶娘看着哭闹不止,比平日更泼横的朱允熥,也没了法子,只好把人抱起往吕氏的院子走。

    而这边,朱雄英其实注意到窗外动静了,看到被几人一起抱走的小身影,就猜到是谁。

    他轻微蹙了蹙眉,朝近侍陈砚递了个眼神,让他跟出去看看。等陈砚轻手轻脚出去了,朱雄英就继续念书。

    他看一眼在念书声中,小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的大宝,同样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笑意。

    虽然不觉得读书辛苦,但有大宝陪着,总觉得心情好很多。

    又想到刚才那一瞥的小身影。

    朱雄英小口叹息一声。

    他也想做一个慈和些的兄长,可朱允熥小小年纪就养出一身坏脾气,实在让他没耐心好好说教。

    父亲说他对幼弟严厉了些。

    可朱允熥要是像大宝这么乖,他也不会严厉对他啊,更不会打他屁股。

    朱雄英有时候也会困惑,父亲为何对他要这么严厉,却对幼弟就要宽容宠溺很多。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做好父亲的长子,大明的皇长孙了。

    此刻在小堂哥‘催眠’声中睡过去的朱高炽,没注意到他小堂哥眼中一闪而逝的暗淡和茫然。

    而不知为何很委屈的朱允熥,到了吕氏跟前,好好哭了一场,小嘴里全是对凶凶大哥的讨厌。

    吕氏正是怀孕头几月,精力不是太好。

    耳边朱允熥的哭声让她脑仁都疼起来了,还是一旁陈嬷嬷见她脸色不对,立刻上前抱起朱允熥哄道。

    “小殿下,别哭了好不好,嬷嬷带你去玩游戏怎么样?”陈嬷嬷给他擦眼泪,“让你骑着小马绕着院子跑好不好?”

    这个马可不是真的马驹,而是让内侍当马,四肢着地,满地爬。

    “不要,我要娘。”

    朱允熥这会儿只想让娘抱抱,哄哄。

    但吕氏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依着他,只好温温柔柔地哄道:“允熥乖,娘不舒服,你和陈嬷嬷去外面玩好不好?”

    一听他不舒服,眼睫还沾着泪的朱允熥也不哭了,甚至还有些紧张,“娘,不舒服,叫太医,太医看。”

    看他还知道心疼人了,吕氏就抬手摸摸他的头,“娘不是生病了,是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了,所以娘要先照顾一下弟弟妹妹,过段时间娘就好了,到时候再陪你玩好不好?”

    “那不要弟弟妹妹了。”

    童言无忌,朱允熥一听就脱口而出,对那所谓的弟弟妹妹更是讨厌。

    语气霸道,小脸露出厌恶之色。

    “不要,不要弟弟妹妹。”

    这样娘就只陪他一起玩。

    吕氏抚摸的动作一顿,眼神也微微僵硬,最终只是叹出一口气,“傻孩子,说什么胡话。”

    朱允熥拧起小眉头,想说他不傻,也不是胡话。

    但吕氏已经摆摆手,“带他出去吧。”

    朱允熥立刻不依,但是他人小,不是陈嬷嬷对手,只能哭喊着娘被人抱出去了。

    吕氏坐在桌边,揉了揉被吵得发胀的额角,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温柔慈爱,只余一片冷淡。

    朱允熥虽然闹,但没多久陈嬷嬷也把人哄好了,就是有点废宫人,好几个小内侍爬得膝盖充血红肿,这才把小祖宗给哄顺气了。

    而心情好了的朱允熥,嫌马儿骑太多不好玩,就说要去找二哥。

    陈嬷嬷一口拒绝,因为朱允炆今年开始启蒙了,虽然功课比不上朱雄英繁重,但吕氏也给他定好了每日需要完成的量。

    朱允熥是那种你说不,我就答应的乖孩子吗?

    不是。

    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陈嬷嬷也知道这小祖宗再闹起来就难哄了,到时候又要娘娘出马,于是只好抱起他去朱允炆的小书房。

    朱允炆如今还是认字阶段。

    说实话,三岁启蒙有点太早了。

    就算是一些大家族的孩子,讲究从小培养,最早也是要等到四五岁左右再启蒙。

    可东宫出了个三岁就启蒙的皇长孙,小神童之名遍布朝野。

    朱允炆并不知道自己小小年纪就要踏上学习之路,有他大哥一半的影响。他只是听娘亲话,学得也认真,就想表现好,让娘多夸夸。

    而且,父亲每次夸奖大哥功课做的好的时候,他心里其实也很羡慕,也想得到父亲的夸夸。

    父亲真的好忙,要是他读书也跟大哥一样厉害,是不是父亲就会多来看看他。

    他不像三弟那样活泼嘴甜,能逗得娘亲和父亲开心,又招人喜欢,那他就只能好好读书,表现好,让父亲和娘亲开心。

    朱允炆抿着小嘴,端坐在小小案机后,他的骨头还很脆弱,软软的小爪子握着一只专为他定制的小毛笔,仔仔细细地勾出一笔一画。

    太过专注,连额头都浮出一层毛毛汗。

    就在一个字刚刚要写完时,从外面突然传来他三弟的声音。

    “二哥,陪我玩,二哥,来玩。”

    吓得他手一抖。

    朱允炆看着失败的最后一笔:“”唉。

    哐!

    朱允熥已经破门而入了,根本没注意他二哥沮丧神情,一把拉住他胳膊就往外面带。

    风风火火的。

    朱允炆没防备,力气又还没一个小奶娃子大,差点被扯得摔地上,把陈嬷嬷看得眼皮一跳,就怕他磕到桌角,不过朱允炆运气好,扶着桌角稳住了。

    “三弟!”朱允炆就是脾气再温吞,此刻也有些气恼,“你先放开我。”

    朱允熥不放,还要拽他,用力嚷嚷:“二哥,走!”

    好在陈嬷嬷出手了,把朱允炆从他手里救下来,朱允炆站稳,理了理自己小衣裳,尤其是用来遮挡他奇怪头骨的薄纱帽子,弄好了才皱眉看向噘嘴生气的朱允熥。

    “不是跟你说了,我要认字,没空陪你玩。”

    朱允熥:“不要,就要你陪。”

    朱允炆:“”

    “我不玩,你自己玩。”

    “不,就要。”

    朱允炆:“……”

    看着小脸急速苍老的二殿下,陈嬷嬷也有点心疼,还觉得过意不去,“小殿下,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朱允熥就一屁股坐地上,作势要哭。

    陈嬷嬷觉得今日的小殿下格外难缠。

    见他动作,朱允炆无比熟悉他接下来的操作,小脸上的沧桑又深了两分,最终妥协道:“好好好,我陪你玩,但说好了,只陪你玩半个时辰。”

    果然,一听他可以一起玩,朱允熥立刻破涕为笑,双手撑地迅速起身,拉着朱允炆就往外跑。

    至于半个时辰什么的。

    朱允熥根本没听进去。

    朱允炆是个比较闷的性子,还有些内向,就算是胆子比从前大了一点,但还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他知道,娘亲不喜他如此表现,畏畏缩缩,不像个小男子汉。

    他也在努力改了。

    朱允熥就不一样,他像了生母常氏,从小就爱动,性子也外向,调皮起来精力旺盛。

    每次陪他玩一次,朱允炆都觉得好累。

    身体累,心也累。

    还没到半个时辰,看着像是又‘老了好几岁’的朱允炆,陈嬷嬷:“”

    侧妃娘娘一直希望二殿下能出挑些,不要那么内向怕生,也经常让他和三殿下一起玩,试图让三殿下感染一下。

    但

    陈嬷嬷每回看着瞬间苍老好几岁的二殿下

    ,又有些于心不忍。

    朱允炆跑不动了,刚想找个地儿坐着休息,下一秒又被朱允熥拉起来来回疯跑。

    “慢点,三弟你慢点——”

    等到朱允炆已经累成狗了,也顾不得礼仪就一屁股坐地上了,朱允熥却拉着他不依不饶。

    “说好的半个时辰。”

    朱允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别说半个时辰,他都陪着玩了快两个时辰了!

    朱允炆说什么也不动了,他现在就想找个安静地方躺着。

    “二哥,起来,起来玩。”朱允熥就像一只永远活力十足的小二哈,不耗完精力,停不下来。

    朱允炆坐地上不动,企图‘装死’让三弟放弃,没一会儿三弟还真停下了,朱允炆正松一口气。

    谁知下一秒就听朱允熥说:“去找大哥,找大哥玩。”

    朱允炆刷地一下抬起头,双眼圆瞪,稚嫩却莫名沧桑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觉得三弟想找揍了。

    忘记上一次被大哥打屁股的事了吗?

    朱允熥年幼,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找讨厌的大哥,但他就是想去,想看看那个小胖子还在不在,大哥会不会在陪他玩。

    如果大哥能陪允熥玩,那

    下次大哥说的话,他也可以听一点点的。

    朱允炆却猛地摇头,“我不去。”

    三弟明显是去惹事的。

    大哥板着脸的样子,跟父亲一样,他还是有点怕的。

    虽然

    内心是有些崇拜大哥,想像大哥一样厉害。

    但朱允炆生性敏感,他察觉到,大哥就算对他还不错,可其实不是很想和他亲近的。

    要是带着三弟过去,打扰了大哥读书,大哥一生气那不不不,想想就可怕,他不要去。

    但是朱允熥小脾气上来了,偏要去。

    朱允炆难得强硬,一把甩开他的小手,皱眉道:“不准去,你再闹,我就告诉娘亲你不听话。”

    这点小威胁,根本镇不住朱允熥。

    “我不,就要去,二哥陪我,一起去。”

    朱允熥想去,但上次屁屁的痛还没全忘,所以他要带个自己人一起,让二哥保护他。

    朱允炆才不知小奶娃子盘算,他是不会去的,他就要叫陈嬷嬷把人抱回去,可朱允熥看懂了他的意思,拔腿就跑。

    不陪他去,他就自己去。

    朱允炆见状,赶紧呼喊陈嬷嬷,“快去,把三弟捉回来。”

    陈嬷嬷还不知两个人刚才说了什么,以为出事了,不敢耽搁,立马叫宫人跑去把人抓住。

    难逃宫人魔爪的朱允熥哇哇大叫,又踢又打。

    却在这时,一道众人熟悉的童声传了过来,“朱允熥,你又在胡闹什么。”

    刚刚起身的朱允炆就见到他大哥朱雄英走过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小糯米团子,好奇地眨着眼睛。

    是燕王叔家的朱高炽,大宝弟弟。

    刚还吵着闹着的朱允熥,一见朱雄英,忽然停了下来,他又想起上午在大哥读书的院子里,看见的画面。

    大哥会不会也陪他一起玩呢。

    朱允熥又小小一哼。

    他就要大哥陪他玩。

    不玩,他就哭。

    朱雄英见他睁着个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又好像在出神。

    不知道朱允熥又在起什么坏主意。

    朱雄英蹙了蹙眉,这时朱允炆也小跑过来了。

    “大哥。”他声音有点小,也不知玩累了,脸红红的,还是在朱雄英面前说句话就脸红了。

    朱高炽也和这位允炆堂兄见过几面,不过没一起玩过,每次见面都是匆匆打了下招呼。

    只觉得他有些内向害羞。

    “允炆堂兄好。”朱高炽笑着招呼。

    朱允炆也赶紧回了他一声,“大宝弟弟好。”

    “他是谁?”

    朱高炽一扭头,就察觉到那个被人抓住的小奶娃子,看着他的目光有点敌意。不仅如此,见他看过去,小奶娃还冲他吐舌头,略略略。

    朱高炽:“”

    “朱允熥!”一声呵斥响起,朱雄英板着小脸,“上次的教训你是全忘了?”

    “这是你大宝哥哥,不准没大没小。”朱雄英语气也变得严厉。

    见了大哥凶凶的样子,朱允熥还是有些怕的,下意识把小舌头收回去了,但他又不服,指着朱高炽就嚷嚷。

    “才不是,不是哥哥,小胖子,我讨厌,不和他玩,大哥,不和他玩。”

    闻言,朱高炽笑脸也是一收,白糯精致的小包子脸从未有过的严肃,让近距离察觉他变脸的朱允炆都不禁吞了口口水。

    惨了惨了,大宝弟弟肯定生气了。

    就说三弟要闯祸。

    哎,怎么办怎么办。

    朱允炆下意识就求助地看向朱雄英,慌张又无措的小脸上,写着几个大字‘大哥,怎么办怎么办’。

    朱雄英:“”

    朱高炽确实有点生气。

    他居然被人叫小胖子!

    不可理喻,这小奶娃子小小年纪,眼睛就不好了。

    朱雄英就想着等会儿再收拾出言不逊的幼弟,先安抚被气得小脸鼓鼓的大宝,能把好脾气的大宝气成这样,也是朱允熥本事。

    朱雄英这般想着,刚要开口,朱高炽却先一秒炸了,他小胖手一指,“你骂谁小胖子呢?”

    窝这明明叫婴儿肥,才不是胖。

    你才胖好嘛,胖奶娃。

    朱雄英:“”

    朱允炆:“”

    两小豆丁都惊讶了,难道你生气的点居然是这个吗?

    朱高炽却气得想跳脚,斯文甜心都要变奶凶小鳄鱼了,像是要一口咬上去。

    他这一变脸,就是东宫一小霸,刚刚被宠出骄纵模样的朱允熥,也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有些怕突然变得凶凶的小胖子。

    说到底,朱允熥还没被彻底宠坏,只是宠得有些骄纵,周围人都哄着让着,让他性子越发霸道,加上本来就比较活泼调皮,一不顺心就要哭闹发脾气。

    但其实还是个仗着周围人宠,有点欺软怕硬的小奶娃,谁凶,谁不好惹,他并不傻,是能察觉到的。

    要不然他也不敢在二哥朱允炆面前任性无理,到了大哥朱雄英跟前却收敛很多。

    小孩子最是聪明。

    如果大人好好引导,即便本性/爱闹,也不会养出太坏的性格,排除少数例子,大多孩子都是被宠坏的。

    朱允熥的名字,朱高炽早就听过。

    因为顽劣,前不久才被小堂哥揍过屁股。

    小堂哥有时候虽然看起来严肃,但是,其实很温柔很宽容,是一个好哥哥。能让小堂哥动手教训,除了那个朱尚炳,也就眼前这个小奶娃子了。

    如今一看。

    好哇,难怪小堂哥要揍弟弟,他现在也想揍弟弟。

    朱高炽咬牙,小拳头作势一挥。

    然后…….就把朱允熥吓哭了。

    哭声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习惯用哭来解决问题的小奶娃子,此刻恨不得把嗓子嚎坏了。

    朱高炽:“”

    就这么哭了?

    还以为是个战斗力很强的熊孩子呢。

    眼看场面闹得不好看,陈嬷嬷赶紧抱过朱允熥哄,匆匆朝朱雄英行了一礼,就抱着嗷嗷大哭的朱允熥回去了。

    朱允炆站在原地一阵抓耳挠腮,然后也匆匆说了句:“那,那我去看看三弟。”就也追了上去。

    感觉再慢一步就走不掉了一样。

    朱高炽无语地眨了眨眼睛,看向朱雄英,“我很凶吗?”

    朱雄英摇摇头,很肯定道:“不凶。”

    朱高炽就满意了。

    朱允熥哭,肯定是意识到错误了。

    “算了,看他真心悔过,我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了。” 朱高炽一脸‘宝宝肚子能撑船’的大度模样。

    “……”

    朱雄英就笑了笑,没戳穿他刚

    才奶凶奶凶想咬人的样子,还挺能唬人。

    有几分像燕王叔的样子呢。

    而刚说完宝宝大肚,不计较的朱大宝,和朱雄英一到坤宁宫,就钻入马皇后怀里撒起娇来。

    “皇奶奶,我好心痛。”

    马皇后差点被这小甜宝捂着胸口的小模样给融化了,很是配合道:“怎么了?谁让咱大宝心痛了。”

    “还能是谁,就是太子大伯家的小堂弟朱允熥。”朱大宝是个记仇的宝宝,“他骂我小胖子。”

    超气。

    明明是婴儿肥。

    马皇后:“”

    乖宝啊,你就是个胖崽崽啊。

    但马皇后决定不说出真相,也不知为何,小家伙从小就对‘胖崽崽’一词排斥。听妙云说,小家伙是做梦,梦到老四不喜欢胖儿子。

    就又好笑,又有些可爱。

    真的是小孩子啊。

    朱高炽说完,就又不气了,嗯,他只是单纯想告个状。

    “不过啊,就算他不骂我,我也不喜欢,小堂弟不乖。”

    马皇后就抱着他摇了摇,“嗯?怎么不乖了?”

    朱雄英出去拿东西了,正好不在,朱高炽就抱住马皇后脖子,把藏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吐出来。

    小堂哥还不知道,之前午休时,他醒的早,从内侍陈砚那知道了他打弟弟屁股的事。

    其实是崔膳从陈砚那了解到的。

    朱高炽也是因此才得知,原来小堂哥教训骄纵的幼弟,还被太子大伯说了一通。

    说孩子还小,长兄该耐心些,包容些,好好说教,不该动手。

    就……护短的小糯米团子觉得太子大伯偏心。

    谁还不是小孩子了。

    把小儿子宠得骄纵跋扈,大儿子管一管,还嫌太严厉了?

    唉,小堂哥就是太老实了。

    被宠坏的孩子,就该有人好好管教。既然太子大伯和那个吕侧妃娘娘看孩子年幼,宠得没边,那,就让皇奶奶找个人教好了。

    他小堂哥也是很忙的,没时间管教幼弟。

    马皇后摸摸朱高炽头,“大宝做得好,这种事就该找皇奶奶帮忙。”

    朱高炽就抿着嘴角笑了,左边梨涡甜甜的。

    等朱高炽在宫里玩了一天,傍晚才坐着马车慢悠悠回燕王府的时候。

    坤宁宫。

    马皇后沉思片刻,就让青儿叫来一位中年女官,交给她一个新的任务。

    在吕氏孕期,由这位姓郑的女官负责小皇孙朱允熥所有生活杂事。

    名义上是体恤吕氏,说朱允熥年幼爱闹,怕冲撞了她。

    等郑女官退下后,马皇后叹气,她觉得自己先前的多虑也不全是多余。

    “吕氏的性子,唉——”马皇后摇头,又有些无奈道:“标儿倒是对两个小儿子宽容慈爱。”

    青儿闻言,眼神轻轻一闪,上前一步替马皇后轻按额角,舒缓疲累。

    马皇后轻轻闭上眼睛,随着青儿按捏穴位,她呼吸渐渐松缓。

    又过了一会儿,青儿低头一看,马皇后已经睡着了。

    看到娘娘精力大不如前,青儿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晦涩。

    …

    朱标见到姓郑的女官也有些惊讶,因为这位他都要叫一声郑姑姑。

    在他小时候,马皇后太忙,他几乎是这位郑姑姑带大的。

    而近些年郑女官身有病痛,就在坤宁宫领了个闲差养老,大宫女的职责落在青儿身上。

    对于马皇后的安排,朱标自然不会拒绝,他也怕吕氏太操劳,伤了身子。

    只是…….

    偏偏来的是郑姑姑。

    朱标只是精力大多放在前朝,后院的事情,他也不是一点不明白。

    就是知道后院稳定的重要性,朱标又不好女色,所以后院简单。

    他不想一屋子莺莺燕燕,闹出一堆的乌烟瘴气。

    之前除了太子妃常氏,侧妃吕氏,就只有两个宫女提上来的侍妾,算是通房丫头吧。

    而朱标很少去两个侍妾那。

    如今和吕氏感情越发深厚,更是没再踏足侍妾院子。

    所以马皇后此举,他仔细一思索,也明白过来。

    这是母后不满他和吕氏太宠小儿子了,觉得过于骄纵。

    或者说,更多的是对吕氏不满,觉得她没尽好教养之责。

    朱标叹息一声。

    吕氏到底不是生母,又自允熥出生起就养在她身边,过了怕被人说严苛,少了又是故意放纵。

    委实不好做人。

    不过小儿子偶尔是骄纵了一些,但还不算过分。

    朱标觉得,不至于到宠坏的地步。而且等孩子大一点了,多读些书,明白了道理,也就不会像幼时这般调皮了。

    朱标看得见,吕氏很尽心地抚养小儿子。就是她自己亲子允炆,都没那么细心照顾。

    他有点替吕氏抱屈,但又不能违逆母后安排,到时,难做的只会是吕氏。

    之前提过两次抬吕氏为正妻,母后都没一口应下,只说再等等。

    这个时候还是别让母后更不满了。

    但朱标忙完政务,转头还是去安慰了吕氏一番。

    吕氏因为孕早期,精神不好,人也显得更柔弱。

    但她听完就摇头笑笑,“殿下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委屈呢,您能明白我的心意,我就心满意足了。”

    “母后也是在乎关心允熥,我该高兴才是。而且啊,我最近确实没精力照顾他。”

    朱标还能说什么呢,心里一片怜惜,“等你生下孩子,孤就向母后请旨,立你为太子妃。”

    吕氏面容娇羞,柔柔地靠在朱标肩头。

    东宫这一角正情意缠绵,另一角朱允熥看着面容刻板,法令纹比皱纹还深的郑女官,一步步缩向角落。

    属于小奶娃子的‘水深火热’才刚开始,另一边,燕王府也正热闹。

    看着从宫里玩了一趟回来的儿子,忽然又变得黏糊,硬要和爹娘一起睡。

    朱棣疑惑,把儿子往腿上一放,盯着儿子眼睛问:“为什么突然又想和我们一起睡?”

    朱高炽眨巴眼睛,扭着小屁股撒娇,“我就是想了嘛~”

    【弟弟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

    【不要二胎是正确的!】

    朱棣:“…….”

    他就知道。

    朱高炽抱着亲爹哼唧唧撒娇。

    【爹爹娘亲肯定不会听我的。】

    【唉,我心里还没准备好要弟弟啊。】

    朱棣就,拿他这粘人精儿子没啥办法。

    唉,儿子对父母占有欲太强,也让人苦恼啊。

    第35章 第35章 朕老矣~

    老朱家小孩子们的打打闹闹、调皮捣蛋的小日常, 在老朱家真算不得什么事儿。这一家之主朱元璋的‘幺蛾子’,可是要比小孩子们多多了。

    最近一个多月朱标感觉自家父皇脾气收了很多,不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一开始,他也警惕了一下, 以为父皇又在憋一个大的。

    不过, 这可都一个多月了, 也没啥意外发生。

    朱标虽然还是不太相信自家父皇开始修身养性,但这毕竟也算好事, 小心情也随之轻松不少。

    同朱标一样,从警惕怀疑洪武帝肯定要搞大事,到洪武帝怎么还没动手,到洪武帝这次是想憋一个多大的, 到最后, 一半怀疑一半想相信,洪武帝就是改了点性?被折磨得神经敏感的文武大臣不知有多少。

    尤其是, 有一天早朝结束, 大家都跪完要退下去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忽然叹息一声, “感觉朕是老了啊。”

    大臣们:“!”

    毫不夸张的地说, 那一瞬间, 就像是被人为按下了紧急暂停键, 众臣僵硬石化的脸上, 恨不得写上几个大字。

    你听听,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但朱元璋这一句‘吾老矣’感叹完, 就像没看见一批‘原地灵魂飞升’的大臣惊悚鬼样,负着双手,离开了金銮殿。

    只留给大家一个多愁善

    感的背影。

    朱元璋在早朝上造成的动静, 没多久就传到了马皇后耳朵里。也是朱标实在搞不懂他父皇肚子里在憋什么坏水了,只能找老娘取经。

    马皇后听了朱元璋感叹那句,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朱重八会服老?

    那怕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于是,就在小糯米团子朱高炽做客东宫这一天,中午用膳的时间,马皇后亲自下厨让人请了朱元璋过来。

    老妻有一段时间没亲自下厨了,朱元璋一听,就乐呵乐呵地来了。

    一看桌上果然有他最爱的一口酱肘子,赶紧叫人,“去,给朕把洗手的水端过来。”

    今天他老朱要大开‘口’戒。

    王太监从一旁的小内侍手中端过洗手盆,捧到朱元璋手边,朱元璋随便洗了两下手,就坐到桌边准备捞肘子。

    “等等。”马皇后看他猴急的样,就在他手快碰上肘子时出声喊停,朱元璋都快馋死了,瞪着两眼睛让马皇后快说。

    马皇后:“上回太医给你诊脉,说你久坐不利消化,出恭也不太顺畅,近来要少吃油腻,所以今天就只能吃这一个酱肘子。”

    “!”朱元璋不干,急吼吼道:“我早好了,能吃。”

    “太医说了,上了年纪就要懂得养生,吃太多油腻的不好。”马皇后就盯着他眼睛,说到上了年纪几个字更是加重语气。

    朱元璋:“”

    好嘛,在这等着咱啊。

    朱元璋捞起大肘子,啃下一大口肉,满嘴油乎乎地说:“我是上了年纪,但不妨碍我吃肉,人活一辈子,短短数十载,就该想吃什么吃什么,你少听那些庸医胡说八道,我就是不吃肉,也活不到几百岁。”

    马皇后看着歪理一堆的朱元璋,眼角一抽,于是一巴掌重重拍桌上。

    砰的一声。

    桌上碗碟都跳了跳。

    朱元璋反应迅速地双手一压桌面,这才没让一桌的碗碟掉下去,他咬着大肘子不松口,只眼珠子转向马皇后。

    仿佛在说:妹子你威风不减当年啊。

    这把子力气就是一般男儿都比不上。

    马皇后:“”

    “朱重八,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你要真想做点什么还不如给人一个痛快,装模作样的,搞得人心惶惶,你是开心了,别人就惨了。再说,人心都不安,还怎么好好做事,你不是老说做实事,讲效率,那你就该让人家安安心心做事啊。”

    朱元璋从嘴里取下肘子,拿在手上啃,“不是,我也没做什么啊,还不准我老朱叹一下岁月不饶人啊。”

    马皇后眼神都麻了,“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让你不要突然一下子变得不像你。”

    “你的意思是,我该大发脾气,多杀两个,这才让众人安心?”朱元璋考虑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要到时候又埋怨我老朱就会杀杀杀。”

    马皇后那个气啊,手掌又抬起来了,吓得朱元璋眼珠子一瞪,又把肘子塞回嘴里,双手按住桌面。

    夫妻开始了对眼比赛。

    最后一个放下手,一个放下了肘子,朱元璋哎了一声,“一群人就喜欢大惊小怪,我还不是看你寿宴要到了,说好的,这次好好给你过一次寿,你想我少动杀念,那我就少动嘛。”

    闻言,马皇后探究地盯着他看了还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我还能骗你?都老夫老妻了,我老朱是那种人嘛?” 朱元璋很理直气壮。

    马皇后就呵呵一声,“你朱重八骗我的还少了?”

    朱元璋就:“”

    他摸摸鼻子,声音嗡嗡道:“这次你放心,我没演。”

    不管是不是,一旦朱元璋真做了什么决定,就是她也很难阻止,马皇后只能暂时相信他的说词。

    “你最好是,不然”马皇后眯了眯眼,“我和你朱重八没完!”

    就这样,朱元璋在坤宁宫吃了一个酱肘子,还真只有一个,于是只能又干了两碗白米饭,这才饱饱地离开坤宁宫,回去继续工作。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精力十足、脚步有力的背影,摇摇头,又叫青儿去东宫告诉朱标一声,让他暂时不用太紧张。

    青儿去东宫找了朱标,把马皇后的话转述完就要离开,却在路上听见孩童嬉闹的声音,她脚步一顿,心想正是午休时间,东宫的小皇孙不睡觉跑出来玩?

    往前走了一段路,再拐过一道弯,青儿正好被一棵大树挡住身形,就看见了前边儿一个小奶娃骑在小宦官背上,喊着快点,再快点。

    这里树荫浓密,遮挡了太阳,没那么热,但是地上铺着一圈凹凸不平的碎石子,跪上去如同施刑。

    此刻被当马骑的小宦官满脸痛苦,膝盖的布料也湿了一片,显然是被血浸染的。

    青儿蹙了蹙眉。

    等到那边传来老嬷嬷劝说的声音,就听到一道骄横的小奶音说:“我不,不回。不睡,去找二哥,和二哥玩。”

    那老嬷嬷一开始不应,小奶娃就满地撒泼打滚,哭着闹着。

    也可能是这地儿不合适玩闹,也许是拗不过哭闹的小娃娃,最终那老嬷嬷答应了。

    没人知道,那颗大树后面短暂地停留了一人。

    青儿自然认识那小娃娃。

    之前见过几面,只当是个活泼有些调皮的小奶娃。

    等回到坤宁宫,青儿想了下,还是把看见的这一幕告诉了马皇后。以前,常氏进宫陪马皇后,与她结识,后来加上徐妙云,三人关系还不错。

    不过,她性格使然,不像常氏和徐妙云那般亲如姊妹。

    青儿却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到底是常氏拼了命生下的幼子,不说成长得多优秀,但也不该是这么一副宠得骄纵泼横模样。

    常氏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幼子这样吧。

    所以,即便没有后面朱高炽的小告状,马皇后也是要出手管一管的。

    至于其它的,青儿并没多说。

    吕氏不好?

    可青儿听到查到的都是吕氏照顾朱允熥,比照顾亲子朱允炆还上心。刚出生那半年,朱允熥小病不断,都是吕氏衣带不解,通宵达旦地照顾,把自己身体都差点熬坏了。

    如果吕氏真动点什么手脚,能神不知鬼不觉就要了一条稚嫩小生命。

    倒是很像吕氏一直以来的性子,看着软弱,有些优柔寡断,实则坚韧细心,聪明而低调。就算总给人一种哭哭啼啼的感觉,也有过于心软的毛病,但她在大事上没出过错。

    这样的人,越接触,该越有好感才对。

    青儿却是那种,什么都愿意多往坏处想的人,防备心也重。常氏和徐妙云要不是和她从小相识,她也不会和两人有太多交集。

    她对吕氏不说讨厌,但也没啥好感,人和人是讲点眼缘的。

    以前也提醒过太子妃常氏两次,让她别太信任人,多留点心眼,可常氏非但没听,还说她想太多,心思重。

    青儿也就没再多嘴了,还是那句话,除了马皇后,她真正在乎的人不多,其他人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吕氏没有错处。

    说多了倒是她不怀好意,挑拨离间了。

    而朱允熥说白了,宠坏了也无关紧要,皇长孙朱雄英在,皇上和太子心中的第三代继承人只会是他。

    真聪明的人会犯这种一看就容易招来皇后娘娘反感的错?

    而且也不是吕氏一人宠,听说太子也挺宠幼子的。

    倒不如说,吕氏毕竟不是生母,不好做人。

    哎——

    青儿叹了一声,她总会情不自禁把人往坏处想,想吕氏可理智回笼,她也知道那些仅仅是她心里黑暗面的猜测

    这边,朱元璋中午饱餐一顿,回到谨身殿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忙到接近傍晚,夕阳的余晖洒满皇城,他这才伸了个懒腰,想到太医叮嘱他要多走动,就起身准备去御花园溜达一圈。

    正好边溜达边想想事。

    谁知刚出谨身殿就碰上前来奏事的刑部尚书开济,朱元璋手一招,就让人跟着一起去御花园溜圈了。

    开济自然不敢有二话,闭上嘴跟在了顶头大BOSS侧后方,在老朱一时兴起,说起当年创业史的时候,他也就嗯嗯,哦哦,嗯嗯。

    感觉是个很无趣的人。

    只有老朱一说起政务要事,他那张嘴才能冒出别的词汇,而且一说就不停,想说的能说的不要太多。

    朱元璋也是个工作狂,差点就要和人站在那聊起来了。

    直到意识回笼,自己是出来溜圈的,于是老朱轻咳一声,又继续往前走。

    而开济眼看铺垫差不多,自己写的折子可以呈上去了,前面的朱元璋就突然背负双手,望着被橘红余晖映照的湖面。

    “朕确实是老了啊。”

    开济:“”

    又?

    朱元璋摇头一笑:“朕也到了儿孙满堂,颐养天年的年纪了,最近饭都只能吃两碗,坐久了就腰酸背痛了,哎,岁月不饶人啊,朕不服老不行。”

    开济就小心瞄了眼余晖下,面容都显得格外‘仁慈’的朱元璋,果断把探入袖笼子的手抽出来,然后探入另一个袖笼子,换了一本折子。

    他感觉朱元璋心情不太好。

    问就是酷吏的直觉。

    刚‘演’完就想看看开济是不是要露出诚惶诚恐表情的朱元璋,眼前一花,开济依旧一张没啥表情波动的脸,姿势恭敬地呈上一本折子。

    朱元璋:“”

    果然是朕看好的实干臣子。

    行吧,还是回去继续工作吧。

    等朱元璋一行人脚步远去,正在不远处一假山后站着的两小只,就是在坤宁宫用了饭,出来消消食的朱高炽和朱雄英。

    朱高炽眨眨眼,“小堂哥,那是谁啊?”

    朱雄英摇摇头,他到底年纪还小,也不是所有大臣都认识。

    朱高炽就想到那人长相,眉心褶皱深刻,眼皮有点下垂,有些凶戾之气。

    他就拍拍胸口说:“感觉不好惹,是能靠一张脸吓哭小孩的人呢,有点怕怕。”

    朱雄英:“”

    你皇爷爷都不怕,还怕这?

    该说不说,皇爷爷长得比那人更凶吧?

    朱高炽就又想到,刚才那人怎么摸了两次袖子,是不小心忘记,这才找错袖子了?

    等到天色渐晚,朱高炽就挥别小堂哥,离开皇宫回燕王府了。

    一回燕王府就开始了自己干扰爹娘二胎‘计划’的行动。

    但殊不知一切都被他亲爹‘看’在眼里。

    这天晚上,朱高炽还是成功睡在了爹娘中间,昏昏欲睡之际,又想到御花园跟在皇爷爷身边的人,他就形容了一下,问爹爹是谁。

    “应该是刑部尚书开济。”朱棣拍拍儿子软绵绵的身子,“那家伙不是个好人,你以后见了他绕道走,和他稍微走近一点都没好事。”

    朱高炽就好奇,他爹盖章的‘不是个好人’,难道很坏?

    朱棣啧啧一声,那样子好像在说:怕软糯天真的儿子被大明第一酷吏给‘污染’了。

    睡在床里面的徐妙云,看看一脸豪横的朱棣,再想想自家公爹朱元璋。

    徐妙云:“”

    担心儿子被酷吏污染?

    你怎么想得出来的

    看似风平浪静的应天府,谁知没过几天,突然就被一件事给搅动了。出于意料的是,搞事的不是朱元璋,而是丞相胡惟庸。

    御史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事儿都能找出点事参上几本,一听闻此事就出动了。

    起因是胡惟庸幼子在街上闲逛,跑来跑去,一时没被家仆看住,很不幸地就被马车撞翻了。

    人送回府上,救是救回来了,却落下终身残疾,一辈子站不起来了。

    暴怒的胡丞相命人把马车夫捉了起来,然后不经刑部,擅用私刑,把马车夫给杀了泄愤。

    御史们虽也有同情胡惟庸幼子遭遇的,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胡惟庸凭什么不报官府就把人给杀了。

    没有调查事情经过,没有通过刑部司法部门同意。

    后来有人一查,还是姓胡的幼子胡闹,家仆又没看住,在街上和人起了争执,这才不小心被行驶的马车撞了。

    马车夫要负责任,但罪不至死。

    胡惟庸却为了泄愤,以权谋私霸道专横、无视法度草菅人命。

    参,必须参他胡惟庸!

    御史群情激愤,下笔如有神,写下一篇篇痛骂胡惟庸的折子,列数罪状,打定主意这次要把胡惟庸参个够本。

    这其中,还要数刘松,刘御史写得最是针针见血,把胡惟庸往日里的仗势欺人、结党营私一并联系起来。

    那是不把胡惟庸弄得个充军流放都不过瘾。

    刘御史也不是乱参,他近来主要抓的就是丞相胡惟庸,只是折子一次次递上去,一次次被朱元璋搁置不批。

    但刘御史是他们御史里,头铁第一人。

    秦王,晋王,燕王包括朱元璋本人,他就没有不敢参,不敢劝谏的。要说刘御史,还是刘基刘伯温亲手选拔出来的御史。

    刘伯温还是御史中丞时就护了他好多回,不然早被人坑死了,后来刘伯温病逝,御史中丞换了人,这刘松还是一如既往,该参就参。

    也不知是命大还是什么,除了偶尔被人敲闷棍,痛揍一顿,他倒也好生生地活到了现在。

    这次刘御史写好参胡惟庸的折子,连夜递进宫里。又怕朱元璋选择无视,包庇胡惟庸,第二天早朝,刘御史顶着朱元璋眼神压力,硬是站出来,当着文武百官面,慷慨激昂地参(痛斥)了丞相胡惟庸一顿。

    就是可惜,当事人胡惟庸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要被骂,竟然没上朝,告病在家了。

    但朝堂上,不少大臣的脸色也很难看。

    因为刘御史骂人火力太强,他们这些跟在胡惟庸身后的,或是交情还不错的,全被波及了。

    文官们很激动,看着口水飞溅,脸红脖子粗的刘松,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笏板,要不是朱元璋在,他们肯定要群起而攻之了。

    至于武将那边,相比之下,倒是稍微平静一些,除了个别与刘御史有仇的露出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眼神。

    朱元璋坐在上面,面无表情的,也看不出什么来。

    要是以前,他要么直接大发脾气,要么下令拿人了,可最近的朱元璋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刘御史好不容易说了一大半,准备歇一口气继续骂不,是继续参。

    朱元璋高坐上首,都能清晰看到他努力吞咽口水的动作,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而趁此机会,旁边早积满火气,再也忍不住的文官们一个接一个站出来。

    他们也要参!

    又不是只有你御史才会干这种活。

    谁还不是满腹经纶,骂人不带脏字了。

    刚开始站出来参人的文官,顾忌朱元璋,还压着情绪,用词也还妥当,但看朱元璋没发火,又被御史台那些书呆子回攻过来。

    于是这些文官也放开了,撸起袖子开骂。

    但大家激动归激动,言辞可以犀利,动作却不敢放肆。双方对骂都分站两边,很有秩序,开骂之前先朝朱元璋行礼,再朝对面拱拱手。

    就很讲究。

    毕竟没人嫌活得太长,偏要在朱元璋面前来放肆、自由无拘束那一套。

    等到朱元璋看够了,一旁王太监高亢尖利的声音大喊道:“退朝——”

    文明开骂的官

    员们就跟被按下终止键,一个个又恢复了平日里斯文气质,顶着一张激动红脸,纷纷朝朱元璋下跪行礼。

    跟着朱元璋一起离开的朱标,此刻都还有些出神,也是没想到,早朝上还能出现这样一幕。

    就听前面朱元璋突然道:“有几个人,朕看不做御史都可惜了。”

    朱标:“”

    第36章 第36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要不说胡惟庸聪明, 知道要被骂成狗,直接告病不来。

    他人不来,但‘精神’倒是来了,把人家正儿八经干告状骂人事业的御史风头都差点盖过去。

    包括刘松在内, 被集中攻击的三个御史, 走出金銮殿的时候是被御史台同僚搀扶着离开的。

    要知道, 这一群御史,因为太难缠, 一旦被他们盯上,那是油盐不进,俗称脑子轴得要死。

    所以这届御史在朝人缘极差,

    但他们一点不介意, 还很骄傲地抬高下巴, 眼神蔑视:吾等清清白白不与尔等同流合污。

    看不惯吾等?那肯定是尔等行不端坐不直,内心不善良。

    不知有多少人内心咬牙切齿, 暗暗拔了无数次刀, 想和这届御史决斗。就连昔日和刘伯温关系不错的浙东文官们都常常感叹。

    刘伯温啊刘伯温,你上哪儿去找的这么一群‘人才’啊。

    就都是饱读诗书, 满腹才华的读书人, 他们也不是不能骂、骂不赢。主要是碍于朱元璋的‘淫/威’, 他们不敢放肆, 也不好骂回去, 顶多气急了讥讽两句。

    结果那些御史台的就仗着自己‘才华更好’, 就差用眼神辱骂他们:就这?

    不痛不痒, 反而让自己更气了。

    后来啊,也不知是谁(总之是朱家那几个王爷)开始了敲御史闷棍的事儿,慢慢地, 这事儿啊就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发展成应天府一暗中风气了。

    没给这些御史套过麻袋,敲过闷棍的,可能在朝为官的都找不出几人。有的文官啊,看起来文质彬彬,当麻袋一套,那也是要亲自上脚踹上几下出口恶气。

    等从暗巷里出来,抖一抖衣袖,就又是斯文一派的读书人。

    如今朝堂上,看见一两个或鼻青脸肿,或走路一瘸一拐的御史,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是——

    这届御史不仅没有在疼痛中吸取教训,学会做人,反而让他们气焰越发嚣张,不在疼痛中跌倒,只在疼痛中疯狂。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文武百官:“”

    朱元璋:“”

    朱元璋能默许大家暗中套麻袋,说实话,也是偶尔这些御史脑子真的太轴了。除非真找死的,他也不想杀。

    毕竟他们骂文武百官的样子,他老朱也挺爱看的。

    但没想到啊

    越揍他们,他们越来劲儿!

    看着鼻青脸肿、头缠纱带、吊着膀子或拄着拐杖的御史,指着要参的对象,口水飞溅,口若悬河,战斗力飙升了不止一个度。

    朱元璋也是服了。

    当初他和刘基眼光怎么就这么毒,挑上这么一批人来当御史。

    当然。

    只要不管到他老朱的头上,随便他们怎么骂。

    就这样一届战斗力‘猛士’级别的御史,平时拄拐都不要人扶,一定要雄赳赳气昂昂走出去的御史。

    这会儿却是气得浑身哆嗦,要御史台同僚搀扶着才能完完整整走出金銮殿的御史,就说说,对面文官一旦放开,战斗力有多厉害了吧。

    要不是朱元璋在,两方人马早就拿着笏板干起来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

    没有的事,君子气狠了也是要干架的。

    大家都是经过元末战乱的,就是没几个功夫在身,那也是能拿着手上东西就跟你过两招的‘猛’男,谁怕谁了。

    再往上数,以前讲究君子六艺,儒士也配刀的。虽然他们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了点,但先辈们的‘武德’风骨他们也继承了一二。

    这次,只能算打个平手!

    刘御史他们被搀扶离去,文官这边同样没好到哪儿去。朱元璋一走,就像一座大山挪开,大家都是哆哆嗦嗦爬起来,相互搀扶着走出去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看着这么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文官,一旁的武臣目瞪口呆,暗暗抽气。

    说实话,他们武将这边有不少人到中间根本都听不懂两边人在骂什么了。但他们能从双方粗红脖子和泛白乌紫的嘴皮上看出,杀伤力很强。

    一群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武将们,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还是皇上说的对啊,书读少了,连对方骂你都听不懂,简直就是双倍侮辱。

    哎,可看书实在痛苦。

    想想自己年纪也‘大了’,这辈子再把书读好也是没啥希望了。

    但是,他们的儿子/孙子还可以啊,年轻啊。

    不多读点书,以后儿子/孙子入朝为官了,岂不是被这些柔弱文官骂到祖宗三代,说不定都还听不懂,就眨眨眼,然后一脸白痴地回家。

    想想就觉得可怕的武将们:“!”

    不行,绝对不行。

    回去就压着家里小子们努力读书,不说文章写得多好,至少要听懂别人在骂什么吧。

    于是这群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武将们,往日里,朱元璋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要重视子女教育,多读书,却总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的武将们,这次终于深刻意识到了,读会的重要性。

    以前就觉得儿子/孙子像自己,不爱读书,压了几次没用,也不管了,反正武将之家嘛,能上马打仗就行。

    所以比起压着后代读书,他们更注重培养后代武力值。

    这也就导致了,一群从小只被家里长辈教如何打架,却没先生教仁义礼信智的将二代、勋贵二代们,大多是惹是生非的混小子。

    如今应天府就有这些二代惹是生非的身影了。

    一种是一言不合就干架的粗莽混子二代,一种是像李景隆那样,文不成武一般的纨绔二代。

    朱元璋为此也不知口头训斥了武将们多少次了,奈何哎自家儿子里还有几个惹是生非的货,他老朱都不好把训斥的话说得太难听。

    怕打自己脸。

    只能他老朱多费费心,把这些不听话不好学的二代塞入府学,多受点书香熏陶。

    至于为何不是国子学。

    因为国子学规矩严,还是他老朱看重的人才培养摇篮,当然不会塞老鼠屎进去破坏,只收有真才干的二代。

    朱元璋倒是没想到,今日早朝他无意中放任的一遭,居然让武将们‘开窍’了,回去后就拿着棍棒,逼迫家里小子读书,一时间,在应天府养成了一阵好学之风。

    在街上鬼混的身影都少了。

    事后朱元璋都感叹,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看来以后武将们一松懈,他就可以适当用上一用,事实总是比道理更能劝服人啊。

    朱元璋还很气!

    这一幕怎么就没让老三和老四亲眼见见,让他们也深刻体验一下不好好读书的可怕后果。

    于是这天,晋王正躺在塌上,舒服地翻着兵书,朱棣正勤勤恳恳练武,推演兵法,总之两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演武做着准备。

    然后他们老爹就让王太监到府上,劈头盖脸地把他们痛骂一顿。

    老子叫你们来上朝,你们全当老子是耳旁风!

    老子看你们是皮痒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生你们有什么用,老子还不如生个疮!

    巴拉巴拉

    把晋王和朱棣骂得一脸无辜,不懂他们老爹又被谁气着了。

    他们两自从成年,可以上朝旁听政事,他们就没去过两天。

    一是不感兴趣,二是嫌站久了累。

    而且,他们一开始也没当差啊,后面被分派了差事,但是也不用像那些文武百官必须上朝啊,干好老爹交代的事就行。

    有大哥帮忙说道,朱元璋一天正事那么多,也懒得管他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模式的上朝旁听。

    后面秦王也去得少了。

    反正就是闲听,又不会给他重要的事儿干

    ,有个屁的意思。

    倒是周王和楚王比较乖,一般没事儿都是去的,见哥哥们都不去,他们也不想去,但老爹生气又很可怕,那还是去吧。

    朱标能怎么办?

    弟弟们偷懒不听话,他还不是只能帮着让老爹消消气。

    反正分派给几个弟弟的差事他们还是干得挺认真的,您老就放他们一马。

    朱元璋翻个白眼,也懒得说了,只是偶尔心气不顺的时候,还会下口谕,让王太监上府骂几句。

    老子就是看不惯他们偷懒,老子要起个大早上朝。

    说回御史和文官对骂结束这天。

    刘御史他们痛定思痛,回到家觉得自己文学功底还不够深厚,居然没能完全赢过对方。

    要知道,他们可是专门告状不对,是专门引古论今、痛斥弹劾官员错处的御史啊。

    怎么能‘骂’不赢呢!!!

    于是一群御史回到家就又开始了刻苦学习,决心下回要说得对方毫无反击之力,只能惭愧流涕,痛悔自己犯下的过,走错的路。

    而朱元璋回到谨身殿,坐在龙椅上,太监宫人都听话退了出去,没人能从他毫无波澜的一张脸上,看到不用隐藏的嗜血凶光。

    告病不朝?

    与御史对峙?

    如今这朝上站着的人,还有多少是他老朱,是这大明朝的官

    王太监退出门外,没人看见,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心微颤,全是冷汗。从太子转道回了东宫,皇上给人的感觉就格外森寒可怖。

    即便皇上面上无事发生,看起来还挺平和。

    王太监却是吓得腿发软,咬着牙才一路跟到了谨身殿,直到被命令守在殿外,他才能缓一口气。

    当天下午,朱元璋就召告病的胡惟庸进宫。

    胡惟庸倒是也做足了准备,一张脸白得吓人,眼底青黑,腿发虚脚发软,下跪行礼都颤巍巍的要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限将至,而不是生病了。

    按理说,臣子都病成这样了,朱元璋意思意思,也要大方地说一声:免礼。

    但朱元璋就坐在那,沉默不言地看着胡惟庸颤颤巍巍跪下,然后又虚弱无力的起身。

    朱元璋也不赐座。

    他半天不说话,倒是让底气十足的胡惟庸有些绷不住,用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胡惟庸虚弱道:“皇上,臣自知有罪,因幼子遭遇,臣痛彻心扉,一时失去冷静,犯下这等低级错误,身为大明丞相,臣很羞愧,臣本想一早来像您请罪,可臣因为担心幼子,害了病,不敢把病气过给皇上,臣就不该病,臣怎么能病呢,不能为皇上和大明多做一天的事,臣惭愧啊。”

    朱元璋:“”

    此时大殿内就三个人,朱元璋,胡惟庸,还有站在角落没啥存在感的王太监。

    胡惟庸一番感情充沛的表演,换来的不是打破沉默的话语,而是令人更加窒息的尴尬。

    因为朱元璋还是不说话。

    胡惟庸其实敢做出今天这事儿,不是说他多狂妄无知,而是他心里也是有一定底气的。

    自李善长退出一线,在家养老,又斗败刘伯温,把浙东集团压下去,经过这几年经营,他胡惟庸早已不是当初的胡惟庸了。

    当明朝第一丞相,百官之首,就是他胡惟庸。

    此时虽然还有些忌惮朱元璋,但胡惟庸已经没那么畏惧他了。

    但到底是被朱元璋手段吓到过的人,此时气氛有如此肃杀,胡惟庸还是有些站不住了,但他不担心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朱元璋就动他。

    沉默——仿佛是刽子手拿着屠刀,迟迟不落下致命一刀的空白沉默。

    胡惟庸没发现,自己额角有冷汗一颗一颗冒出,从他敷了厚厚白色/粉末的脸颊滑下,形成一道粉泥痕迹。

    就在胡惟庸忍不住掀了下眼皮,想瞄一眼龙椅上人的表情时,好巧不巧就撞上朱元璋一双被烛火映照的眼睛。

    胡惟庸心脏重重地撞了一下,咕咚一声,吞咽一口口水。

    他垂下眼皮,手背有些轻微颤抖。

    这时,坐在上首的人终于发话了,语气平静无波,乍一听甚至还有些随意。

    “杀人,就该偿命。”

    胡惟庸:“!”

    就在他瞳孔剧烈一颤时,朱元璋又吐出了后半句话:“谁杀的人,就让谁偿命,朕也要给众人一个交代,丞相不要舍不得一个家仆,让朕难做。”

    胡惟庸立即额头点地,大声道:“臣不敢。”

    “行了,朕叫丞相过来也是没办法,早朝上的事你也应该听说了,哎,朕也不想让丞相拖着病体跑这一趟的,丞相可不要怪朕折腾你啊。”

    胡惟庸:“臣不敢!”

    “丞相还是先回去养病吧,朕看你是病得不轻,这样,朕给你放三天假,你就在家安心养病。”

    朱元璋此刻就像一名真正关心臣子健康的圣君。

    胡惟庸嗓子发紧,用力磕头道:“臣谢过陛下隆恩,臣一定好好养病,不负陛下所望。”

    朱元璋眯了眯眼,笑了一声,太短促,落在耳边更像嘲讽。

    “下去吧。”

    胡惟庸再次磕头行礼,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等到了殿外,胡惟庸才察觉自己后背一片潮湿,内衣早被冷汗穿透,一阵微风拂过,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胡惟庸袖笼的手微微颤抖,他紧握成拳,再抬眼时,眼底也是一片血丝,怒意狠色惧意交织。

    看来,要想屹立不倒,让朱元璋再不敢轻易动他,现在还是有些不够

    终于,在夏天进入最热的时候,演武场修建完毕,而朱棣几兄弟的演武比赛也正式提上日程。

    虽说有为马皇后贺寿之意,但在寿宴当天打打杀杀也不好看。

    于是日子就定在了马皇后生辰前一天。

    很快,这一天就到了。

    一大早,蝉鸣就吵醒了整个应天府。

    但今天百姓们也很激动兴奋,早早起了床,比那树上爬着的大蝉还要精神百倍。

    幸运被抽中,能去演武场外围观看诸王演武的百姓,早早就收拾妥当,去排队等候入场。

    没那么幸运的百姓也有不少跑来这看的,或蹲或站在路边。

    这一天注定是应天府这个夏季,最热闹的一天。

    第37章 第37章 朱棣:吓死,差点就要收了他……

    燕王府的小糯米团子今天也穿得相当喜庆, 绣有锦鲤戏水的大红色裙袄,头上的小揪揪都吊了一串小玉珠,趁得朱高炽格外白嫩灵秀。

    真的就像是观音座下的神仙童子下凡了。

    看得燕王府众人都心生喜爱,恨不得把他们小世子抱在怀里, 沾点福气。

    用了早膳, 满心期待的朱高炽就和一身亲王妃礼服装束的徐妙云手牵手, 娘两一起坐上马车去演武场。

    朱棣不和他们一起,提前一个时辰先去做准备了。

    这次朱棣几兄弟领的五千兵都是在拱卫京师的护城卫里挑的, 不说比得上边军勇猛,那也是经过筛选,挑出来的精兵。

    曹国公李文忠带领的兵却不是护城卫兵,而是跟着各大将领南征北战过的兵, 专门从前线各卫所抽调的兵。

    这些兵自带血煞气, 一看就是经历过不少生存厮杀才活下来的猛人。

    毕竟是和京师兵演武比赛,各卫所的指挥官一接到旨意, 挑选的都是好兵。要不是要留点防备敌军, 他们是要把好兵强兵全部派去京师的。

    这可是打赢了长脸,输了不止丢脸, 说不得还要被治罪的比赛啊。

    将领是曹国公, 如果还能输, 那就是他们这些兵太无能了。

    只是这次从各卫所抽调的兵, 不止五千, 足有一万多。

    没人知道朱元璋准备在这次演武怎么玩, 但提前到场准备的朱棣、秦王等人, 看看分站两边的兵马。

    啧啧,这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

    虽说都是精兵,可长期在生死厮

    杀中浸泡的兵就是不一样, 即便是看起来瘦一些的,都比一旁的护城兵不好惹。

    朱棣有些安耐不住体内的热血因子,看着这些强悍边军,仿佛能看见他们在草原上和残元奋勇厮杀的场面。

    好想好想快点就藩啊。

    然后朱棣眼神在扫见一张笑嘻嘻的脸时,嘴角一抽,假装看不见跟他挥手手打招呼的李景隆。

    李景隆:“?”

    四哥没看见我?

    正想动作幅度再大一点挥动,一道刺人的目光扫来,熟悉的威压让李景隆瞬间老实如鸡。

    李文忠看着缩脖子,眼珠子乱转的儿子,就心累。

    他觉得今天可能是自己的受难日,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自家这不成器的儿子,肚子里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文不成武不就,从小就被他娘惯坏了,后面想教,才发现他脑子空空。

    想他李文忠,大明朝开国大将,打仗本事不算太差吧,后面他勤奋读书,也把文化知识补了上去,脑子也不算太差吧。

    但是他竟然生了个笨蛋儿子!

    啥法子都用尽了,终于承认儿子不是那块好料。行吧,那就守好这份家业也成,没准能给他生个能干的孙子出来。

    谁知他连守个家业看起来都不行,成天跟人在外面鬼混,那不学无术的纨绔作风倒是天生就会。

    屁点本事没学会,全靠他李文忠硬塞,撑撑场面而已,看着有些花架子,可禁不住细掏,一掏就露馅。

    李文忠能不心累嘛,想他堂堂曹国公,大都督府都督,大明开国论功行赏,他的贡献值也是能排在功勋前五的人。

    平时还能遮一遮羞,今日这一场演武,说不定他李文忠的脸皮都要被自家不成器儿子给丢完了。

    哎——

    还不是他舅舅朱元璋突发奇想,居然下旨让这些勋二代也加入这次军演,表现好的,他重重有赏。

    朱元璋也是被近来武将之家的劝学风给‘感动’了啊,于是大手一挥,让他们的儿子也都加入进来,一起热闹热闹。

    旨意一下,李文忠不遵旨都不行。

    除了他,当然还有很多不太开心的勋贵武将。

    说白了,有出息的二代早就入了朱元璋眼了,像是徐达元帅家的长子徐辉祖,去年成婚朱元璋还亲自到场祝贺。

    徐辉祖有多得朱元璋青眼自是不用多说,就是年纪还小的次子徐增寿都被收入国子学了。

    总之,朱元璋看上的,不是被他安排了小职位实干历练,悉心培养,就是被他吸纳进国子学培养个文武双全人才出来。

    剩下的,都是他看不上眼的。

    自家儿子几斤几两重,自家知道,这一上去,还不是让同僚笑话吗?而且,还是在老朱家、文武百官、各家女眷、 还有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丢脸。

    我滴娘诶,想想就要臊得钻地洞了。

    于是朱元璋旨意一下,应天府某个勋贵武将家族比较集中的街区,那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时不时就响起几道‘狼嚎’声,直冲云霄。

    半夜打更的更夫都被吓到好几回,不知道是谁家弄出这么惨绝人寰的动静。

    呜呜呜,杀猪都叫得没这么惨。

    一番紧急‘训练’,此次有儿子/孙子加入演武的武将们,各个心情不一。

    一半武将家里的小子还是有几分真功夫在身的,只是平时太混不吝,不干正事儿,不爱读书,但好歹还是能打的,只要听令行事,表现也不会太差。

    说不定这次演武还是个机会,表现好,还能得个小差事。

    但像李文忠这样‘心如死灰’的武将也不少,他们耳提面命的不是争取表现机会,而是,都给老子老实点,让你干什么就干,不要自作主张,不要偷奸耍滑,更不要

    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老子的脸!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朱元璋结束一天繁忙工作,半夜躺上床,一想起秘奏上写的这些武将家的动静,就要笑出公鸡打鸣。

    哈哈哈哈哈。

    老朱觉得,自己这一招真是太妙了。

    果然,最能让家长对子孙成才教育上心的,就是要用残酷的现实刺激。

    经过上次‘读书人对骂’的刺激,武将们发了狠督促儿孙读书这一事,老朱灵机一动,举一反三,一道圣旨就下去了。

    那些二代几斤几两,他老朱大致也知道些。

    哈哈哈哈哈哈,想到有好些人要丢脸了,老朱就笑得直捶床,笑出了眼泪。

    朱元璋的‘险恶’用心,李文忠在内的武将们没心情理会,他们神经很紧张,一个个横眉怒目,紧紧盯着站成好几排,等待加入五位王爷阵营的二代们。

    只是来自父辈的威压太强大,二代们要么面皮紧绷,要么腿脚发软,这里面有一大半的人脸上还有青紫印子没消。

    可见这一段时间是接受了父辈多么沉重的‘爱’的教育。

    于是,这里面挤眉弄眼的李景隆就显得格外醒目。他脸上倒是没啥印子,一对眼珠子滴溜溜转,不停朝朱棣投去‘爱’的信号。

    即便是在这一群混混、纨绔二代里,李景隆的没脸没皮也是数一数二的。刚才还被亲爹李文忠的视线压制了一下,但没两秒他又开始了。

    朱棣被李景隆‘热情’目光搞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比起李文忠,他这个和李景隆从小一起混大的更了解李景隆这小子有多么草包。

    草包就不说了,这小子还一点不靠谱。

    朱棣是坚决不要这小子来他的队伍的。

    虽然朱棣现在还不知道有句话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但他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李景隆这小子就是个不稳定因素,在瞬息万变,一个小小意外都能改变输赢的战局上,绝对,绝对不能要李景隆!

    但他老爹朱元璋很坑啊。

    这一批三十来个武将二代,先让朱棣兄弟五人挑,挑剩下(没人要)的就让他们自主决定要去哪个王爷麾下。

    朱棣是不会主动挑李景隆的,但恼火的是,秦王他们也知道自己和李景隆这小子混得不错,而且,李景隆一来就热情招呼他,释放自己强烈的意愿。

    李景隆多半要被剩下

    那这小子就会选他

    朱棣:“”

    糟心啊。

    没办法了,这小子真过来了,就派几个人看住他,不准他轻举妄动。

    朱棣的无奈没人看见,很快从秦王开始就要挑选武将二代加入各自阵营了。一个个名字喊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被王爷主动选上,当然开心。但是也有人心里有想加入的王爷阵营,这里面想加入朱棣阵营的人最多。

    虽说因为之前‘凤阳种地’事件,让朱棣不大受待见了。不过到底是从小一起混/街头的,相互熟悉,关系好,配合起来也默契些。

    而且那件事过后,其实他们这些二代心里,对朱棣还是没啥意见的。就像李景隆说的那样,他们都得听父辈的话,父辈的无理取闹没人比他们更了解了。

    朱棣,朱四哥能怎么办呢?

    要知道他亲爹朱元璋不讲理起来,比他们老爹更可怕好嘛。

    哎——

    都是在老爹手下艰难求生的,没人比他们更懂朱四哥的难处了。

    李景隆那叫一个望眼欲穿啊,眼看都开始第三轮了,朱棣已经选了两个人,没第一个选他李景隆,说实话,李景隆还有点小醋。

    要知道,在场的二代中,他和朱老四关系可是最铁的。小时候他都给朱老四背过不少黑锅。

    这次演武,朱四哥怎么也该保护好他,最好能赢个一两场,好给他爹李文忠一个交代。

    李景隆也比较信任朱棣,就算最后赢不了他爹李文忠,但赢下一轮两轮的问题还是不大。

    他呢

    就老老实实跟着捡

    果子就行。

    打打杀杀实在不适合他李景隆这样的贵公子。

    很快第三轮选人开始了,李景隆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棣,心道,只要这一轮选他,他就不计较朱老四第一人选不是他的事了。

    然后一道莫名阴寒的微哑男声响起。

    “李景隆。”

    李景隆一听自己名字被念到了,下意识举手,“这里,我——”

    不对!

    李景隆脸上欣喜僵住,扭头就和念出自己名字的秦王对上视线了。

    秦王一张白得过分的俊美脸庞,似笑非笑,眼神阴冷,一旦和他对上,彷如在和一条毒蛇对视。

    李景隆:“!”

    天啊,为什么?

    朱棣此时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秦王,秦王也斜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四弟舍不得?你要是开口求一下,二哥把人还给你也不是不行。”

    朱棣脸部肌肉就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显得很吓人。

    落在秦王眼里就是朱老四心情很差,被他刺激到了。

    朱棣曹!

    朱棣都快开心死了好嘛!

    就怕自己太开心笑出声,忍得面部表情都狰狞了。

    李景隆一听秦王的话,感觉还有戏,立刻朝朱棣投去‘情意绵绵的’眼神:四哥!四哥快要我啊,别抛弃我啊。

    没有朱老四的保护,他在演武场上不小心受伤怎么办啊,他今天一滴血都不想流。

    秦王肯定要他冲锋陷阵,他不要啊啊啊啊。

    但朱棣‘忍痛’看李景隆一眼,最后握拳,咬牙切齿对秦王道:“二哥好自为之。”

    希望你被李景隆这小子坑的时候不要太生气哇。

    秦王就欣赏了一下朱棣不爽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眼神阴冷,邪魅狂狷。

    “四弟才是不要哭得太惨。”

    兄弟两眼神在空中交汇,火花四射。

    刚好夹在两人中间的晋王:“”

    好刺激,这还没开始呢。

    朱棣呵一声就收回目光,捏紧拳头,隐忍克制。就怕自己和秦王多对视一会儿,秦王突然改口不要李景隆了。

    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最惨的莫过于李景隆了,他仿佛失去了生活斗志,和刚才的招摇判若两人,蔫头耷脑地走向秦王的阵营,过了一会儿又幽怨地瞪着朱棣。

    都怪朱老四,第一轮就选他不就没秦王的事了嘛。

    好气!

    朱老四你给我等着。

    看我李景隆不打败你,让你后悔去。

    至于秦王为什么选李景隆呢

    除了想抢朱棣的人,恶心一下朱棣,他还有一层用意,带着李景隆打败李文忠,想想也挺有趣不是嘛。

    当然,秦王也没想李景隆能出多大的力。

    这些二代,他就没看得上眼的。

    此时秦王还不知道突然生起的一个恶趣味即将给他带来什么,而且,也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李景隆这样的坑货。

    第38章 第38章 所谓的偏心

    要不是现在时候不对, 朱棣都要抓住秦王的手,情真意切地来一句:好二哥啊。

    不过,此时这点小插曲在众人眼里都不算什么,顶多是秦王和燕王兄弟两的一次小交锋。

    这两兄弟脾气不和, 又不是什么秘密。

    很快二代们就各自找到了阵营, 接下来就是五千兵卒的分配, 分好之后,朱棣几兄弟就领着各自兵马找块空地, 抓紧时间磨合一下。

    由于临时加入了武将二代们,朱棣他们能带的亲兵数量就减少了,也就是说手下小将领职务要给二代们。

    李景隆在秦王麾下获得了一个百户的职位,管着一百个兵。

    他觉得, 秦王在侮辱他。

    把他从朱老四手上抢过来, 居然就给他一个百户的职位,他可是李文忠的亲儿子, 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小千户?

    李景隆原本很不想加入这次演武比赛, 就当个观众多好啊,上场比赛又累不说, 还容易受伤。

    但是朱家兄弟实在过分。

    一个辜负了他, 一个要了他却侮辱他。

    李景隆气鼓鼓挥刀操练, 喊得比身边的小兵都要大声。

    等着吧, 看他李景隆不亮瞎所有人的眼!

    这边朱棣几兄弟开始了操练, 另一边演武场的观演台也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幸运百姓进场后, 统一在外围观看, 没有准备板凳坐垫什么的,但允许自带。这一片区就在观演台对面,呈现一个对望的角度。

    观演台这边就修建得比较贴心了, 一共有三层。

    最高一层自然是朱元璋和马皇后带领的朱氏皇族观演区,除此之外是三品以上的大臣和家眷。往下一层就是三品以下的大臣及其家眷,最后一层是七品以下官员和各部小吏及其家眷。

    每一层座位数量有限,所以大臣们能带进来的家眷也有限制。女眷这边能进来的多是家中正妻和嫡女。

    朱元璋带着大臣坐在一边,马皇后则带领皇室女眷和大臣女眷坐另一边。

    也就是这样一个多是正室嫡出出席的场合,就算有受宠的侧室庶女出席,那也是在正室夫人的带领下。

    秦王府来的却不是秦王妃,而是侧妃邓氏。

    邓氏一来就亲亲热热地陪马皇后说话,即便马皇后态度冷谈,她也装作察觉不到,专挑一些有趣的话题聊,就算马皇后反应不多,因为邓氏也让周围气氛热闹不少。

    马皇后当初给老二挑选侧妃,不也是看在邓氏机灵讨喜,对她印象不错,这才指给秦王,希望她能做个贤内助,平时也劝着些秦王。

    枕边人总是比旁的人说话要有用一些的。

    可马皇后失望了。

    没想到邓氏恃宠而骄,不说劝着秦王了,还把秦王后院弄得乌烟瘴气。

    如今几个成婚的儿子里,就属秦王后院侍妾最多。

    马皇后相当不满,劝说几次,秦王也不爱听。反倒弄得母子关系越僵,偏偏马皇后也不好因为这种事就说重话。

    秦王的老子,他朱元璋后院的女人就是一个接一个,比儿子后院女人多多了。

    亲爹都这德性,还能怪儿子收太多女人了?

    马皇后气得阴阳了朱元璋几次,最后也一甩手,懒得管了。儿子后院的事儿,她当娘的不好管。

    上次发脾气,还是因为邓氏把独子宠坏了。邓氏倒也乖觉,一解了禁足,就带着朱尚炳进宫认错,看着改了很多的朱尚炳,到底也是亲孙儿,马皇后还是原谅了他们母子。

    邓氏也嘴甜地保证,以后不会宠溺儿子,也会好好规劝秦王。

    马皇后自然不信。

    后面发生的事儿果然也证明了。因为一件小事,秦王妃惹怒秦王,被关在一偏僻小院吃斋念佛。

    邓氏就是一张巧嘴敷衍人。

    眼瞧着周围的夫人小姐,都被她逗得合不拢嘴,邓氏笑得娇俏调皮,余光却扫到马皇后眼神淡淡,笑容更是吝啬。

    而周围有眼力见的夫人小姐见状,脸上笑也淡了。

    邓氏心中不爽,她都热脸贴冷屁股好半天了,也不知道马皇后在不满个什么劲儿。她儿子尚炳最近又没惹祸,秦王近来表现还得了父皇的夸。

    啧,不就因为秦王妃那点事嘛。

    秦王妃自己圈不住王爷的心,专做王爷讨厌的事,现在被关在佛堂吃斋,还要怪她一个侧妃没帮忙圈好男人心了?

    凭什么啊。

    大家在一个后院,争的是一个男人,那就是敌人是对手,各凭本事。

    她又不是傻,把男人拱手让出去,到手的利益喂给对手,再让对手强大了来打击自己吗?

    如今秦王后院美人就够多了。

    那些美人没争过她,还不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邓氏暗中嗤之以鼻,余光扫过安静柔顺坐在马皇后右下手的东宫侧妃吕氏,眼神中隐藏着不屑。

    说起来,东宫原太子妃常氏和眼前这侧妃吕氏,也当真是奇葩。居然还传出姐妹情深的后院美谈。

    不是有病就是暗地里有勾当。

    只不过在这皇宫大院私下做点小勾当,可不容易。

    这么些年也都没传出啥不好的东西,呵,那多半是有病了。也不知道那常氏脑

    子是怎么长的,要换成是她的姐妹,骂都骂死她。

    后院只有对手,没有姐妹,懂?

    自己利益不抓牢,还分出去,有病早点治。

    徐妙云不是挺聪明的吗?自己好姐姐脑子有问题,也不知道骂一骂。

    如今早早去了,男人,儿子,都成别人的了,换成她气都要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邓氏嘴角下藏着讥讽,她可是听说了,太子要抬吕氏为太子妃,马皇后差不多也应了,只是不知为何还拖延着,迟迟没下明旨。

    但下没下旨有差别吗?

    吕氏如今就是东宫实际上的女主人,只看现在座位,也是在马皇后身边的,在场众人谁还看不明白。

    吕氏倒是好命,遇上个脑子不好的常氏,白白得了太子妃位置。邓氏翻了个白眼,她也是功臣名将邓愈之女,这秦王正妃之位怎么就要不得了。

    “吕妹妹这是几个月了,肚子看起来还挺圆润,应该又是个小皇孙吧。”邓氏忽然看向安静柔顺的吕氏道。

    吕氏似乎也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到了自己身上,秀白小脸浮出一抹红晕,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羞涩。

    邓氏:“”

    装什么装,你男人又不在这!

    “太医说可能是个男孩,不过太子殿下和我都希望是个女儿。”吕氏浅笑温柔,微微低头抚摸着腹部,浑身都仿佛散发着圣洁慈母光辉。

    邓氏:“”

    这女人常氏活着时候怎么受得了的。

    “是嘛,吕妹妹运气可真好,有太子爱护,还有三个儿子保护,这一胎生个女儿啊,还真不错,儿女双全嘛。”

    邓氏笑颜如花地说道,还朝吕氏投去揶揄一眼,像是好姐妹之间的调笑逗趣。

    吕氏就更不好意思了,脸上红霞瞬间蔓延到脖子上,眼睫轻颤地垂下,活像一朵活色生香的含羞花草。

    邓氏嘴角一抽:“”

    不知道还以为是未出阁的妙龄少女。

    你都三个儿子的娘了,一副娇羞少女模样做给谁看啊。

    矫揉造作,也就只有脑子犯抽的常氏能忍。

    吕氏微敛着眸,语气轻轻柔柔,带着独属于她的羞涩内敛道:“有有秦王的爱护,尚炳侄儿也乖巧听话,邓姐姐也很好运啊。”

    说完,还迅速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眼眸湿漉漉,好似真心和她相互恭维,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又快速垂下眼帘。

    邓氏:“”

    “我我没其他意思,邓姐姐不要误会。”吕氏难掩懊恼道。

    邓氏:“”

    这种贱人,常氏,你是怎么让她活到现在的。

    也是,姓常的从小脑子就缺根弦。

    邓氏急促喘了一口气,刚要怼回去,一道暗含威严的声音传来,“妙云怎么还没到,青儿,你去外面看看,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马皇后如是说道,并且朝邓氏看了一眼,是在警告她闭嘴。

    邓氏:“”

    哼,偏心。

    对太子偏心,对常氏也偏心,如今居然还帮着吕氏了。

    也难怪自家王爷和她越发不亲近。

    既如此

    邓氏闭了嘴,闲闲地垂下眼皮,玩着手上团扇柄。

    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反正马皇后摆明了不喜欢她了。

    反正对她来说,只需要守住秦王那点独宠就行。

    活跃场子的邓氏一不说话了,又因为刚才的对话让场子有点冷,大家再傻也察觉到刚才邓氏故意刺吕氏,吕氏看着绵柔,但也刺了回去,马皇后态度也摆出来了,站吕氏那边的。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也安静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同样是儿媳的晋王妃谢氏,出声道:“我在路上还碰见燕王府马车了,就在我后面一点,按理说妙云也该到了,希望路上没出意外才好。”

    晋王妃一开口打破尴尬,年岁小一些的周王妃和楚王妃就暗暗松一口气,还好,还有晋王嫂在。

    邓氏是不贴马皇后冷屁股了,但她是个话多闲不住的,一听就笑道:“在皇城脚下能出什么意外,多半是马车出问题了,要么是在路上修,要么是让人回府弄新马车了。”

    在场众人也是这么想的。

    有夫人就立刻附和,说起坐马车半道上出问题的趣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场子好像又活起来了。

    也就是这时,徐妙云到了。

    马皇后脸上笑意明显多了些,人一到跟前就握着她手问:“半道上马车出问题了?人没事儿吧?”

    徐妙云笑着摇摇头,“没事儿,就是耽搁了点时辰,迟到这么久,让母后担心了。”

    马皇后就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坐在左手边的空位上。

    “大宝呢,已经去他皇爷爷那边了?”马皇后又问。

    “没有,那小东西臭美,路上不小心弄脏衣裳,偏要去换了才过来见您。”徐妙云笑道。

    马皇后一听,眼神微微一动,这时,一道奶里奶气的‘皇奶奶’从外边儿传进来了。

    马皇后就按下心中疑惑,转头看去,一个火红的小团子走了进来,瞬间把在场所有女眷的目光吸引过去。

    她们都听说过,如今备受皇上皇后宠爱的孙子,除了皇长孙朱雄英,就是燕王府的小世子朱高炽了。

    只见穿着火红色裙袄的小团子,浑身洋溢着喜庆的光芒,犹如一团火撞入众人视野。

    白嫩嫩的皮肤,精致好看的五官,还有灵动黑亮的双眸,就连眼睫毛都又长又卷,扑闪扑闪的,好像拂在人心上。

    笑容洋溢,甜甜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这就是燕王小世子朱高炽啊。

    能被慈安大师说小福星的人,果然很讨喜。

    朱高炽已经小跑到马皇后身边,被马皇后一把抱起坐在腿上,他也自然地抬起小胖手,抱住她肩膀,然后自然无比地抬起小屁股,撅着嘴,亲了马皇后脸颊一口。

    众女眷:“”

    祖孙这般亲近模样倒是她们没想到的。

    再看马皇后满眼慈爱都快溢出来了,也低头在朱高炽白嫩小脸上亲了一口,祖孙亲亲腻腻的氛围,一般人家都少有。

    在场不少夫人也参加过几次宫宴,曾经见过马皇后对长孙朱雄英的亲近,看见这一幕,更惊讶了些。

    马皇后对燕王小世子,明显更多了几分宠溺。

    倒也不奇怪,对长孙期望高,培养得更用心,宠爱却不会宠溺。但小孙子就不一样了,长辈总会不自觉更溺爱一些。

    何况

    众女眷就眼睁睁看着,嘴甜又乖巧的小世子,刚到没一会儿就把马皇后哄得笑颜灿烂,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刚才秦王侧妃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逗得马皇后开怀。

    众夫人小姐看着,心想,她们家要是出了一个这么讨喜的甜宝贝,也会喜爱得紧。

    朱高炽一张小嘴真的太甜了。

    哄着马皇后还不忘在座女眷,

    “我要坐在皇奶奶这里看比赛,皇奶奶这里好看的人多,待在这儿更开心。”

    把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夸得心花怒放。

    哪个女人受得了被夸好看啊,小孩子都是最实诚的。

    马皇后就捏捏他小鼻子,“小机灵鬼,好,就坐在这陪皇奶奶。”

    朱高炽就甜甜笑。

    周围的夫人小姐也有人开始找朱高炽搭话,一来二去,很快小糯米团子就受到了更多喜爱。

    可是,祖孙两没想到,朱高炽这小屁股还没坐热,朱元璋那边就派人过来了,王太监突然闯进一片和乐的氛围,也有点讪讪。

    但皇上有命,他也不敢不照办啊。

    等王太监牵着朱高炽走了,在座不少女眷都觉得有些遗憾,多一个小开心果陪着看演武比赛,开心加倍啊。

    邓氏看着周围人不舍神情,又想到刚才马皇后那

    亲亲热热的态度,心里冷哼,就没见她对尚炳如此亲热过。

    但邓氏面上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马皇后对秦王和尚炳,还没郭惠妃对两人亲近。

    秦王小时候,马皇后没精力照顾,就交给郭惠妃养了一段时间,只有偶尔空闲下来才管一管。

    儿子都不亲近,孙子自然也亲近不到哪儿去。

    邓氏就闲闲玩着扇柄和手帕,她话少了,倒是让徐妙云多看了一眼,要知道这人从小的性子就不是个安静闲得住的。

    今日这般也不知在她未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就这一眼,徐妙云对邓氏如何了不关心,她们也算从小一块长大,但性子不合,关系一般

    朱元璋这边,来的人都坐齐了。

    朱家那些小王爷小皇子也来了不少,按年龄顺序坐在朱标后面,朱标就近坐在朱元璋身侧,朱高炽一到,又成了在座众人的焦点。

    “大宝,来,到皇爷爷这来。”朱元璋是个不在乎他人视线的人,更不在乎别人感受了。

    他张开双手迎接朱高炽,脸上慈爱非常,让他一些亲儿子看着都觉得陌生又可怕。实在是慈爱这种东西,好像不适合出现在老爹脸上。

    朱高炽也没急着跑过去,而是先站定,小手拱了拱,作揖的样子特别萌,“皇爷爷好。”

    这礼不算标准,但朱元璋却乐呵呵道:“好好好,快到皇爷爷这来。”

    朱高炽就迈开小短腿朝他跑过去,被朱元璋一把捞起放在腿上坐着。

    聚焦在这边的目光微微闪动,朱家皇子、大臣们的心思各异。但此时他们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朱元璋。

    刚才朱元璋也叫了皇长孙朱雄英到身边说话,让人搬了张小凳,就坐在脚边,态度亲昵,一问一回,祖孙相处和谐,朱元璋还抬手摸摸皇长孙头。

    说什么,大臣们听不见,但光从氛围和表情也不难猜出,就是闲话家常。

    但让皇长孙坐在身边,这一举动也不需再多说什么。

    此时看着被朱元璋抱在怀里的燕王小世子,众臣就想,传闻中朱元璋如今最宠爱小孙子朱高炽,看来不似作假。

    对皇长孙是偏爱,对燕王世子就是溺爱了。

    见到洪武帝朱元璋故意用胡子扎孙儿小脸,被孙儿嫌弃还要哈哈笑着硬凑上去,尤其是那令人牙酸又不适的皱巴巴笑容。

    大臣们:“”

    看不下去了,真看不下去了。

    要说他们心里什么感觉。

    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妖魔化的洪武帝。

    你就说,能不难受嘛。

    刑部尚书开济,长相老实,五官却仿佛被冷冻过,失去表情,成了一张面瘫脸,恹恹往下耷拉的眼角,深藏凶戾之色。

    身为酷吏,开济在朝人缘差得可以和这届御史一争高下。同僚们坐在一起,就他身边的氛围不对,一看就知被排挤了。

    开济当然不在乎了,他也不想别人找他寒暄,烦。此时他眼珠子一转,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就在即将收回目光之时,那个火红色的小团子像是察觉什么,朝他看来。

    朱高炽眨眨眼。

    开济眨眨眼。

    朱高炽:啊,不愧是我爹盖章的坏人,几天不见长得更凶了。

    开济:嗯,没哭。不愧是传闻中第一眼见洪武帝都不哭的孙子。

    两人心里都有那么点好奇,又同时收回目光,像是刚才一个短暂对视什么都没发生。

    大臣们看得眼睛心里都难受,坐得更近一些的朱家人看得也难受,心里酸酸。

    当儿子的还好说,反正他们老爹啥脾气早习惯了,朱高炽和朱雄英也是侄儿辈的,叔叔吃侄儿的醋,说出来都不好听。

    他们即便有些眼热嫉妒,但还能控制。

    和小叔叔们坐在一起的几个小皇孙就不一样了。

    朱尚炳,朱济喜,还有朱允炆今天也都来了。

    朱尚炳藏不住事儿,看着那边的眼神都快起火了。朱济喜微怔了一下,很快就挪开了目光,看着下面的演武场,替他爹晋王操心中。

    朱允炆他生性喜静,大多时候都待在东宫,皇祖父他见过几次,最大的感受就是害怕。

    皇祖父似乎也不太喜欢他。

    此时看着凶巴巴的皇祖父也有慈祥一面,和大哥大宝感情那般好,他有些羡慕,又有些畏缩。

    他抬手扶了下头上的帽子,眼底有些自卑。

    他也想讨皇祖父喜欢,可他害怕。

    “允炆,”朱标余光扫到小脸微白,眼神呆茫落寞的次子,心中一叹,朝他招手喊道:“到为父这来。”

    朱允炆被父亲温和的声音拉回神思,有点不安地起身,走到了朱标身边,朱标却牵着他的手,又让太监搬了个小凳子过来。

    “你就陪为父坐。”

    朱允炆乖乖坐在他父亲身边,心中欢喜,偷看朱标的小眼神满是孺慕。

    朱标就笑着摸摸他的头。

    这父子温馨程度不比旁边的祖孙差。

    这一幕自然被朱元璋收入眼底,他确实有些不太喜欢朱允炆这个孙子,但此时让他有点不满的却是朱标的举动。

    都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有偏心的,也不是说就不疼其他儿子了。他老朱也当爹,都明白。

    但你私下疼一点,多给一点都行。

    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做,就有些嫡庶不分,行为不妥。

    朱元璋为什么定下嫡长这一套,有很大一个原因也是为了减少皇室争斗、亲亲相残。

    秦王这些儿子,对庶子宠一些,朱元璋还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朱标不一样,他是储君,下一任皇帝,他的偏宠容易给满朝文武一个错误认知。

    朱标还不知这一行为让老爹不满意,他只是扫见儿子落寞微白的小脸,有些心疼。

    而他只关注到一个儿子的落寞孤单,却没看见他另一个儿子淡淡垂下的眼眸。

    朱雄英虽说习惯了,但心头依然会失落。

    直到手心一暖,他眼睫轻动,抬眸就和一张笑得灿烂温柔的小脸对上,朱雄英看着小团子嘴角边,那盛满暖意的小梨涡,也跟着弯起眼睛,笑了。

    朱高炽对太子大伯的‘不自觉’偏心也不稀奇了。

    大人总是很奇怪,觉得懂事的孩子,就好像不是孩子了,而是能理解大人心意的小大人了。

    给了自以为最好的东西,就好像是偏心了。

    可他怎么不想想,这些东西带来的不仅仅是他的‘偏心’,还有无限的压力和负累。

    背负的是长辈期望,周围人的期待、嫉妒,还有整个大明的重量。

    明明是在还不懂这些的年纪,却已经习惯背负重量。

    所以啊,像小堂哥这样懂事又自律的好孩子,背负了那么多,难道不该得到更多一点的爱和在意吗?

    朱.糯米团子.高炽看向那边,心道,宝宝呀,也是一个护短的宝。

    此时看太子大伯就是不爽

    看台这边的情况,朱棣几兄弟自然不知,这会儿他和秦王几人围站一圈,一个太监拿着签筒,他们要从里面抽一根竹签,选第一轮对手。

    兄弟五人,两两对决,那第一轮就有人幸运轮空,直接冲上二轮。

    朱棣毫不在意地伸手抽出一根,同时秦王四人也抽出一根竹签。

    五兄弟低头一看。

    朱棣,秦王,晋王和楚王表情都很正常,只有周王

    看着抽到幸运的轮空签。

    周王:“”心累。

    我就想早早淘汰啊。

    第39章 第39章 有几把刷子的秦王

    抽完签, 第一轮对战,由朱棣对战晋王,秦王则对阵楚王。又猜拳决定了谁先上,晋王赢了, 他选择和朱棣后上。

    让秦王和楚王先表演, 预预热。

    都定好了, 几人就要转身去安排了,结果又被小太监叫住, 拿出新的抽签竹筒。

    晋王瞪大眼睛,“这又是啥玩意儿?”

    朱棣几人也很好奇。

    小太监就恭恭敬敬地快速解释了一番,还顺便把这次演武模式和规则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兄弟几人:“”

    原来朱元璋

    把这次演武对决简单分成三个模式, 一抢占地盘模式, 二攻守对战模式,三正面交锋模式。

    顾名思义, 选中‘抢占地盘’模式, 就会在演武场上竖立一高地,插上旗帜, 谁先夺下这旗帜谁就胜。

    如果选中的是‘攻守对战’模式, 一方守, 一方攻, 攻方要夺取守方的旗帜才能算赢。

    最后就是‘正面交锋’模式了, 这个比较简单粗暴, 但玩起来应该是最刺激的, 双方摆阵对刚,哪一方先溃散,哪一方输。如果双方势均力敌, 那就数最后‘存活’的人头数,存活多者胜。

    而除了这三种对战模式,朱元璋还准备了‘意外’来坑儿子。

    什么意外呢?

    行军打仗,不可能一帆风顺,时常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平时不算什么,但在对战关键时刻,往往能决定成败归谁。

    这里面,运气也是一个很关键的意外。

    天意决定站在你这边,除非太蠢,想输都难。

    而这些‘小意外’就藏在小太监捧着的新抽签筒里,运气好,能抽到好的东西加成,运气不好,那就只能怪你手气差了。

    朱棣他们就知道,老爹不可能搞一个简简单单的演武比赛,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兄弟啊。

    不过

    谁怕谁!

    四兄弟对视一眼,没一个怂的。

    只有周王:“”

    此刻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听完他就一个感受:好累。

    不能弃权吗?

    不能!

    而观看台这边。

    也有太监站出来给众人解说了一下演武规则和模式。

    众臣听完就:“”

    论狠,还得是你洪武帝朱元璋。

    虐/儿子都这么不留情面。

    本来吧,把曹国公搬出来,和最后胜出的王爷决一胜负。大臣们心里就觉得有点‘以大欺小’的味道了。

    李文忠是谁啊,身经百战的名将啊,打过的胜仗比几个王爷吃的盐还多了。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啊。

    不是文武百官看不起秦王几兄弟,而是,这根本就是经验和岁月的天然差距啊。

    要不说朱元璋虐儿子呢,你想,开开心心赢了自家兄弟,胜利的喜悦还没能享受久一点,就要被李文忠打败。

    你要怕你儿子骄傲,你直说,何必欺负人呢。

    当然,大臣们只是心里腹诽,也不想为朱家王爷打抱不平,他们也是看热闹嘛,反正虐的不是自己儿子。

    朱高炽听完,眼底有些兴奋,他觉得这跟玩游戏一样,设置的障碍越多,越好玩。

    于是他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夸夸,“皇爷爷好厉害。”

    见小孙儿喜欢,朱元璋就抱着人贴贴,“这算什么厉害,皇爷爷还有好多东西没拿出来呢,怕他们承受不住。”

    大臣们:“”

    朱家皇子们:“”

    朱高炽就眨眨眼,看着厉害的皇爷爷,眼睛亮晶晶。

    他也不担心自家爹爹,爹爹也很厉害的。

    朱元璋就很稀罕小孙儿崇拜他的小模样,抱着人一个劲儿摇晃。

    虐/儿子?

    他老朱不认啊,这明明是磨炼他们心智,锻炼他们能力,这都是他老朱对儿子们沉甸甸的爱呀。

    朱元璋笑得开怀,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恶趣味儿。

    至于想看儿子们笑话什么的,这只是顺带的,顺带的而已。

    很快,观看区有人喊出声来,“来了来了,开始了。”

    众人议论声一滞,纷纷朝宽阔的演武场看去,看了一会儿,不论是三层观看台这边,还是百姓那边都变得热闹起来。

    先出场的是秦王和楚王。

    战马嘶鸣,士兵肃然,双方很快列阵站好。观看台这边经过刚才小太监解释规则,此刻仔细一看,就发现这是攻守模式。

    秦王抽中了守,楚王是攻方。

    除此之外,众人还看见双方兵马人数不同,之前就说好,每位王爷带领五千兵,多少骑兵多少步兵,看你自己如何分配。

    而此时一眼就看出,秦王人数要少将近一半,楚王阵营多出一千多骑兵。

    演武场可是一片沙土平地,没有地势可依,守方本就比攻方吃亏,如今一看,秦王运气还相当不好,没抽到好的意外加成。

    “这一轮秦王危险啊。”

    “胜败似乎没有太大的悬念。”

    武将们看着一群文官在那指指点点,就觉得好笑,涉及到自己强项了,武将们一个个高抬下巴,决定让这些‘读书人’也见识下他们的厉害。

    “秦王攻守能力都不错,但最擅长还是守,你们看着吧,胜负还未可知。”一武将高声道。

    “可不是,守城攻城仅凭一点人数优势就定出胜负,这么简单,那还要将军做什么,人人都会打仗了。就算地形不占优势,也要打出胜仗,这才是考验一个将领本事的时候。”

    “且看吧,楚王想轻轻松松赢下这一场,是不可能的。”

    “啧啧,观看演武之前,你们也没打探一下,秦王小时候跟谁学过兵法,那可是——”这个武将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肩膀。

    而他也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禁咽了咽口水。

    那个没被说出口的人名,自然就是朱元璋亲侄儿朱文正,当年洪都之战守孤城抵御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硬是撑了三个多月,直到朱元璋回援。

    这一场守卫战,堪称一场军事奇迹。

    要不是守住了还有没有今日大明都不一定。

    可

    朱文正后来犯了大错,被关押囚禁,郁郁而终。

    一代名将,可惜走错了路。

    文官们就闲闲投来一眼,得意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他们下场比,再说了,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真把他们文官当成啥都不懂的文弱书生了?

    虽然缺乏实际经验,但他们也看过书,有些涉猎广泛的,兵法书也看过些。

    纸上谈兵不至于,但也不是什么无知小儿。

    用他们在这显摆。

    文官们不屑,武将们见文官神情,心中不爽。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懂个屁!

    演武还没开始呢,文武官员先互相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小团子朱高炽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演武场,作为守方的秦王看起来确实没有优势。

    朱元璋的规则里,守方是可以挑选一些防御器械的,此时秦王阵营就有拒马、装了砂石麻袋的几辆推车。

    两方一对比,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这次演武比赛,为了减少伤亡,大家的武器都是木头制作的,尖锐一点的箭头、枪/头还用麻布裹了起来。

    军服有三个位置贴了圆形黑布,心脏、腹部、后背。每个人武器上面都抹了石灰粉,三块黑布任何一个地方留下石灰粉就算‘阵亡’,要立即放下武器。

    怕石灰粉不够,每个人腰间还挂着一个装了粉末的袋子。

    所以大家在攻击时都会尽量朝着三块圆形布攻击,而防守的时候也是如此。

    李景隆领百户职,带着手下一百个弓兵守在推车后面。看着对面高头大马上的骑兵,心有戚戚。

    虽说尽量减少伤亡,但真正打起来,谁还顾得上啊。

    尤其是骑兵冲撞的力度,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

    李景隆想退,但众目睽睽下他又退不了,眼珠子滴溜溜直打转,暗自琢磨等会儿怎么保护自己不受伤。

    伴随一声鼓响,双方正式进入对战状态。

    楚王骑兵多,指挥两千骑兵从正面突破,他带领一千骑兵紧随其后,步兵交由副将指挥,从两翼进攻。

    如此仗着人数优势和地形优势,对秦王阵营采取包围策略。

    马蹄腾飞,激起漫天尘埃,冲刺中第一批骑兵已经搭好弓箭,咻咻咻,万箭齐发。

    然而秦王阵营的骑兵和弓兵也同时射出一大片箭矢。

    双方一个短暂交手,就有了伤亡。有兵从马上摔下去,也有兵发现自己胸口圆布中箭‘身亡’,不得不停下。

    相比下来,秦王阵营靠着

    些许遮挡,加上又不是骑射,命中率高,伤亡率要小一些。

    这一交锋实则不过几秒之间,楚王的骑兵距离秦王阵营前排还有数百米,但对于骑兵来说,这个距离很近了。

    观看台的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跟着下面的骑兵和步兵一起鼓噪着。

    “秦王骑兵出阵了!”

    就在楚王的骑兵即将到达拒马前,秦王的骑兵一分为二,一队千人骑兵从拒马后面冲出,正面冲杀楚王骑兵,一队千人骑兵从左翼冲出,直直杀向楚王的步兵团。

    这么一来,秦王的骑兵可谓是全部出动了,只留步兵防守。

    有人也没想到,秦王会这么快主动迎击。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又不是守城战,出动迎击好过被动挨打。”

    “这一招秦王走得对。”

    武将们看得纷纷点头,文官们暂时没搭腔,他们还在观察战况。

    朱高炽同样看得小拳头一紧,视线跟着下面的动静移动,很快两边都各有损伤,一时间谁都没讨到好。

    但秦王靠着不占优势的人数,和劣势地形,防住楚王第一波冲击,双方进入拉锯形势,不得不说,秦王是有两把刷子的。

    朱高炽突然问:“皇爷爷,秦王叔的旗帜呢?”

    他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秦王作为守方,他是要护住一面旗帜的,而规则是,攻方只有夺取这面旗帜才算赢。

    朱元璋哈哈一笑,摸摸朱高炽的头,“大宝聪明,这么快就发现了。你秦王叔应该是把旗帜藏起来了。”

    朱高炽和朱雄英都微微张大了嘴巴。

    “藏藏起来了?”

    这岂不是说,即便楚王叔能凶猛地全歼秦王叔的阵营,可只要没得到旗帜,那也算输。

    这一招太狠了吧。

    “可是,这不是犯规吗?”皇十二子,也就是去年被封湘王的小十二,忍不住拧眉道。

    “犯规?你仔细想想父皇定的演武规则,有说不能把旗帜藏起来吗?”皇十子,鲁王说道。

    看台上的朱家兄弟们闻言一怔,回想了一下刚才小太监宣说的规则,似乎,好像,没说藏旗犯规啊。

    大臣们也发现了,有的一开局就没看到秦王阵营的旗帜,猜到是怎么回事,心中默默道了一声,秦王狡猾啊。

    公然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在他定制的规则下钻空子。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但朱元璋没把规则细分,不就是想让几位王爷从里面发现‘可趁之机’,利用好了,反败为胜也不是不行。

    这次演武有明确规定,一场对决不超过两炷香。两炷香烧完,按定好的演武规则决出谁胜谁负。

    所以,即便秦王全军覆没,只要坚持到两炷香烧完,楚王没能得到旗帜,那也要判楚王输。

    有些反应慢一些大臣,此刻想明白后,再看向下面演武激烈场面,纷纷摇头啧叹。

    秦王此人,够狠啊。

    “如此一看,岂不是守方更占优势?”有朱家小王爷道。

    “那也要像二哥这样做才能转劣为优啊。”鲁王忍不住骄傲道:“你们谁一开始想过这样做了?”

    朱家小兄弟们默默闭嘴了。

    朱标笑道:“你们二哥的本事可不止如此,看。”

    众人果断停下讨论,再次聚焦在火热的战局上,看台上视野好,有人很快发现,楚王这边阵势比先前乱,伤亡率在变多。

    朱高炽就看到,秦王利用骑兵对冲,弓兵藏在后面冷静射杀,又利用拒马和推车消耗掉一批骑兵后,楚王阵营的骑兵已经从四千骤减为一千多点了,步兵也因为刚才的骑兵冲撞伤亡过半。

    秦王的骑兵同样所剩无几,但他的步兵消耗不多。

    此时,秦王骑在高头大马上,阴冷的眼眸被肃杀之色填满,手臂一挥,步兵迅速集结成阵,朝着楚王剩余的骑兵杀去。

    看台上能清晰瞧见,步兵阵就像一冰冷有序的杀器,即便是强大的骑兵,也被一一碾压过去。

    这个阵形不少武将都会,是很经典的一种步兵冲杀阵,专门克制骑兵的。

    如果是在骑兵碾压般的数量优势下,当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在此时骑兵阵乱,再出步兵阵,简直就是所向披靡。

    楚王还带着亲兵四处寻旗,他也早早发现二哥阵营不见旗帜,楚王不傻,很快想通其中关窍。

    暗骂一声朱老二诡计多端。

    寻了半天,楚王猜测旗帜可能就藏在秦王身上,可他身边亲兵护卫重重,不好抢,正在想法子时,扭头就见身后乱况。

    看着那些收割骑兵如割草的步兵阵,楚王就知,自己这场输了。

    楚王骑在高头大马上,隔着漫天灰尘和秦王一双阴冷细眸对上,在对方冷冷一笑中,楚王眼眸一下睁大。

    也许

    从他发现旗帜被藏那一瞬间就注定他要失败了。

    朱老二故意用‘藏旗’作饵,乱他心,引入瓮。

    而那旗帜此时就被朱老二拿在手上,无比嚣张地冲他挥舞着。

    楚王:“”

    果然,藏旗不过是幌子。

    而此时看台上的众人也傻眼了。

    所以他们一开始猜测秦王用心险恶的藏旗,根本就是秦王故意设置的套路?

    朱标也忍不住拍手赞道:“老二厉害。”

    “二哥好厉害!”

    “我就说二哥是今天演武的最后赢家。”

    “六哥冲锋陷阵还是很勇猛的。”

    “二哥就是利用了六哥的聪明啊。”

    朱高炽眨眨眼,扭头看向脸上荡漾着笑意的皇爷爷,心道,秦王少时不愧是被皇爷爷赞过的麒麟儿。

    本来一开始听说还不信,就那个动不动瞪小孩吓唬人的秦王?

    哎——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但有一点,秦王是真狠。

    也许是战场尘沙飞扬,有的人视线焦点又被步兵骑兵绞杀场面吸引住了,所以没注意,那旗帜,一开始可不在秦王身上。

    朱高炽也是碰巧看见,那旗帜在好几个亲兵手中传递,最后到了秦王手上。

    也就是说,秦王最后要真走到‘输’那一步,这旗帜,楚王也是得不到的。说不定,秦王一开始吩咐亲兵的就是人毁旗亡。

    不知为何,朱高炽就觉得,这种狠招,秦王干得出来。

    朱高炽眼神左右转了一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发现这一幕了。

    正当他要收回目光时,耳边忽然传来含笑的低语,“大宝,在看什么?”

    朱高炽一抬头,就和他皇爷爷有些促狭的目光对上。

    行吧,别人发没发现不知道,他皇爷爷肯定一早就发现了。

    “是不是担心老四啊?皇爷爷跟你说啊,今天老四想赢,可不容易。”朱元璋乐呵呵的,看着宝贝孙儿说:“要不要皇爷爷偷偷给你爹支个招啊?”

    看着皇爷爷一脸慈祥,实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朱高炽小包子脸一片肃然,双手环胸,哼哼一声。

    “皇爷爷,不要小瞧我爹爹。”

    朱元璋嘿嘿笑,逗完孙子刚要哄。

    朱高炽就撅起小嘴说:“我爹爹肯定能赢秦王叔。”

    “哦?”朱元璋心里也不是认为老四比不上老二。

    不过,老二攻守兼备,小时候跟着大将们学习过,少年时还跟着上过几次战场,经验比起老四来说,要丰富些。

    老四想要赢,除非

    运气站老四那边。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朱元璋设置的‘意外’障碍就有这层意思。

    “如果老四输给老二了呢?”

    朱元璋嘴上继续逗孙儿玩。

    朱高炽觉得,皇爷爷可恶,比赛还没开始就唱衰他爹爹。

    于是,超级护短的小糯米团子,挺一挺胸膛,无比自信道:“我爹爹要是赢了秦王叔,皇爷爷就答应我三件事。”

    朱元璋眉头微扬,好笑道:“那输了呢?”

    “不可能输!”

    小团子斩钉截铁,对亲爹的自信比城墙还坚实。

    朱元璋哈哈大笑,捏了捏乖孙的脸,“好,老四要赢了老二,皇爷爷就答应你三件事,不过,这三件事要皇爷爷能办到的。老四要输了,你就要答应皇爷爷三件事,也是你能做到的,怎么样?”

    “行!”

    在朱元璋畅快笑声中,爷孙两的对话也被就近的大臣们听到了,纷纷眼神一变。

    朱标本来觉得‘答应三件事’这个承诺是否太草率了点,可看故意逗大宝玩的父皇,朱标又好笑地摇摇头。

    父皇的承诺,本就是看情况的。

    想来就是逗大宝玩。

    大宝年纪小,不懂这个承诺重量,想来就是不服输。

    只有小团子朱高炽,战意燃燃地盯着下方演武场,他随口一说三件事,虽说是不爽爹爹不被看好,但皇帝承诺的三件事,他还是有点明白,跟他答应的三件事不太一样。

    皇帝能办到的,肯定比他一个小娃娃多啊。

    这个‘赌注’,他一个小娃娃,怎么看都不吃亏。

    即便爹爹输了也不怕。

    但是,爹爹你不要输哇。

    咱们要让皇爷爷付出‘瞧不起人’的代价。

    这边,朱棣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给他撑面子,和老爹朱元璋临时搞了个‘小赌注’,顿时把看台上文武百官的积极性拔高了好几个度。

    朱棣带着兵一出场,就敏锐察觉,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有点过于集中了些。还有很多人坐不住,直接站到栏杆边观看。

    有文武大臣,有他老朱家的弟弟们,甚至父皇母后他们也都站起身来观看了。

    朱老四就呲着大白牙,嘿嘿一笑。

    想不到,大家对他朱老四的对决如此期待啊。

    而众人就想看看,燕王/朱老四是不是在这一轮就要败北,根本轮不到下一回合对战秦王啊。

    第40章 第40章 爹爹你是最棒的

    朱棣和晋王的对局, 抽中的是‘抢占地盘’模式,也就是双方要争夺一面旗帜,谁先抢到,谁胜。

    而那面旗帜就插在一座三层高的攀登木架上, 立在演武场正中心。

    朱棣和晋王相对而立, 和攀登木架的距离一样。

    看台上, 有大臣很快统计好,“两位王爷的兵数都是五千, 没有增多减少啊。”

    而且

    也没看到有其他的什么辅助工具出现。

    两人骑兵步兵数量的分配也相似。

    朱棣看了眼晋王阵营,眼眸微眯,不知道对方抽中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上场之前是分开抽签的,互相不知道对方抽中的是好是坏, 也就无法提前想应对之策, 只有抽到的对战模式是双方都知晓的。

    晋王同样先观察了一下朱棣的队伍,想到刚才自己抽到的东西, 就想哭。

    他手气怎么就能差成那样。

    早知道, 让老五帮他抽了。

    但是——

    晋王默默收回眼泪,看向朱棣的眼神又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虽然那不是一件好事, 但对双方一视同仁, 他讨不了好, 朱老四也讨不了好。他已经有心理准备, 还能提前布置一下, 但朱老四就不同了。

    朱老四不知道哇。

    晋王想笑, 但又忍住了, 担心朱棣视力好,发现异样提高警惕。

    很快,伴随一声隆隆鼓响落在演武场上每个人心头, 朱棣举起大刀,大喊一声杀——带队冲锋,犹如猛虎出闸。

    同时晋王也带队猛冲。

    演武场顿时激起一大片灰黄尘沙,视线都有些不清晰了。

    这一轮两边阵营目标一致,抢夺旗帜。

    在这种空旷简单的演武场,也没法提前埋伏作战。

    双方都同时决定一个策略,快攻!

    快攻占据有利地形。

    双方距离一样,两边骑兵最先到达战场,朱棣和晋王一马当先,顾不得下马攀登木架就在马上交手了。

    骑兵们混战一团,喊杀震天。

    这一轮的厮杀可比秦王楚王激烈多了,双方都不怕死一样,正面硬刚。

    骑兵冲杀,造成的视觉效果是很刺激的。观众们都不由热血沸腾起来,努力从漫天沙尘里看清两边厮杀战况。

    而在这时,步兵也相继抵达战圈。

    木架上也很快有人开始攀爬,但都超不过第一层,你扯我的腿,我抱你的腰,为了拦住对手,不少下三流的招数都使出了。

    一时间,木架这边的战况惨烈程度比骑兵这边更夸张。

    这么下去,可能拼的就是双方谁能剩下最后一人了。

    看台上的众人看着杀得眼红,不少从架子上摔下来直接抱在一起拳脚猛攻的兵士们,一时语塞。

    这种直白凶猛的攻法,也是大家没想到的。

    倒是也像燕王和晋王的作风。

    文官们看得不过瘾,比起这种直白的厮杀,他们更想看对阵、斗智。

    有人就小声感叹:“还是上一场的精彩些。”

    “古人说上兵伐谋,不考虑策略,终归是落了下乘啊。”

    “是啊。”

    “看来还是秦王楚王”

    “一群书呆子,懂个锤子!”有武将汉子听不下去,直接开喷。

    “你——”

    文官们怒目而视。

    毕竟他这一喷,可把所有文官骂进去了。

    武将们自然不怕他们,另一武将接着道:“光看书是不行的。打仗,看的还是经验和实力。”

    这是把刚才文官们眼神里的‘傲慢不屑’给反击回去了。

    “演武跟真实战场一样,都有个目的。有的是攻城,有的是守城,有的是伏杀,有的是正面交锋。”

    尤其是像演武比赛这种场地局限性大,又条件有限的对决,双方目的都是夺取旗帜,难道还要像这些书呆子说的,先对着兵法书谋一谋?

    这个时候,抢占先机很重要。

    双方势均力敌,这个时候看的就是士气和不要命的那股狠劲儿,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北征草原这些年,与中原大地作战策略不同,辽阔大草原上,更多拼的都是双方厮杀,所以,草原征战中,骑兵比步兵重要。

    难不成还要先摆个阵型出来?等你摆好,人都跑了!

    真到了狭路相逢的时候,都是多杀一个是一个,要是人数占优,还能追着对方打,当然,也不能穷追不舍,容易中对方的包围圈套。

    总之,真到了战场上,根本不像这些纸上谈兵书呆子想的那么简单。

    而就在文官和武将们意见不一,两边火气渐高的时候,有人发现,演武场的对战双方在慢慢分开,同时往另一个方向撤。

    “这是准备冷静一下?”

    “打完休息,稍后再战?”

    “我眼睛都快看花了,停一会儿也不错。”

    站在观看台上,底下动静一目了然,两方阵营差不多是同时决定撤去另一个方向的。

    乍一看,给人很默契的感觉。

    所以有人才猜测,是不是双方准备冷静一下,重新制定策略。

    只有提前了解对战信息的朱元璋,此时嘴角忽然上扬了一下,眼中都是看好戏的兴味儿。

    朱高炽两只小胖手抓住栏杆,目光灼灼地看着下方,也就没注意到,他皇爷爷眼中的坏笑。

    周边的人,也只有朱标瞧见了,他稍稍一顿,看来,还有意外发生。

    而此刻演武场上的朱棣和晋王也都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要说刚刚撤开,两人还觉得也许是‘默契’,但此时,他们骑在马上,隔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就是感觉不对。

    尤其是想到自己抽签内容

    朱棣和晋王同时脸色大变,然而,等不及他们下令做调整,忽然身后传来快马奔腾的声音。

    只见他们身后同时冲出两支队伍,一支队伍蒙着黑面巾,一支队伍蒙着红面巾。每支队伍的骑兵数量都在两千之数,手拿武器,眨眼睛就冲到了他们阵营跟前。

    朱棣和晋王同时大骂一声。

    “朱老三你这坑货!”

    “朱老四你好意思说我坑!”

    黑面巾骑兵和红面巾骑兵,不分阵营,对着朱棣和晋王的兵就下狠手,骑兵还能应付一下,那些来不及结阵的步兵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来

    来回回,就跟收割羊群里的羊头似的。

    看台上,百官目瞪口呆,就看着燕王和晋王的兵肉眼可见的大量‘阵亡’倒下。

    朱棣余光扫见看台中心那抹黄色身影,似乎都能想象到,此刻他老爹开心的样子。

    啧,最坑的还是老爹啊。

    没办法了,朱棣一甩马缰,骑马快速靠近晋王,晋王以为他是来干架的,举起长/枪,骂骂咧咧道:“老四,你也不看看情况,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

    他们两边都快全军覆没了,再这么下去,两人一起输!

    规则说了,没拿到旗帜就是输。

    朱棣自然知道事情严重性,他可不想输得这么无语,而且,不能让老爹太得意,于是他咧嘴笑道。

    “三哥,你也瞧见了,现在可不是亲兄弟相互残杀的时候,咱们先联手把这两支骑兵给灭了,然后公平竞争,一起爬梯子抢旗,如何?”

    晋王一听,原来不是找他干架的啊,放了心,也觉得朱老四说的挺对。

    但这个建议怎么看,也该他这个三哥先说出来啊。

    让朱老四先开口,不爽。

    朱棣就呲着大白牙,一字一顿道:“总不能让老爹白看我们笑话吧。”

    晋王瞬间瞪大眼睛,旋即手上长/枪一舞,张扬大笑道:“老四走,让我们兄弟一起杀个回马枪!”

    于是看台众人就发现,原本对敌的双方居然联手了,原本所向披靡的两支蒙面骑兵也开始大面积伤亡。

    朱棣的凶残和晋王的勇猛,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集结队伍,对两支骑兵发起攻击,很快就开始了反向收割人头。

    朱元璋没看成儿子的笑话,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满意,“还不算太蠢。”

    “儿臣倒是一早料到,老三和老四不会这么快结束。”朱标觉得自家父皇也不太厚道,哪有这样整儿子的。

    朱元璋就哼哼一声。

    而一直盯着 下面战况的朱高炽,一个回头,两眼放光地看向朱标,夸夸技能上线。

    “太子大伯好厉害啊。”

    有眼光。

    我爹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打败呢。

    朱元璋:“”

    “咳,朕也早看出来了,要是这么点小把戏都挡不住,还怎么好意思做朕的儿子。”

    朱元璋都准备好,看完两儿子笑话,再对两人来一顿‘爱’的棍棒教育。

    教训就是要深刻点,才记得住。

    可惜,老三老四还是有点脑子的。

    但这话不能对乖孙说啊,他乖孙大宝很护爹的。

    朱元璋说完,就等着乖孙亮晶晶地看过来,一脸崇拜地夸夸。

    结果朱高炽夸完朱标,眼神就一直盯着演武场,好似根本没听到他刚才那句话。

    朱元璋:“”

    朱标就偷偷笑了一声。

    演武场上。

    朱棣和晋王一联手,两支骑兵很快就落败了,在人数所剩不多的时候,场边响起一声刺耳敲锣声,剩下的蒙面骑兵就撤退了。

    混乱战圈的士兵,好多还没回过神来。

    晋王就扒着木架子,看着眼前一张嘿嘿笑的脸,咬牙:“好你个朱老四,果然不老实啊你。”

    “三哥就爱玩阴的,我怎么能让三哥得逞呢。”朱棣也扒着木架子,笑得有些凶残道。

    原来,这两兄弟一看战局稳定,先后偷偷脱离混乱战圈,带着人来攀爬木架夺旗,企图抢占先机。

    看台上一部分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演武场上上一秒还联手作战燕王晋王,突然又打起来了。

    这你们朱家人变脸都这么快的吗?

    就连一些经验丰富的武将都眨眨眼,也没料到,这两位转变如此之快。或者说,双方都各自藏着一手。

    果然,姓朱的,心眼就是一个比一个多。

    朱元璋看两儿子快速超越其他人,此刻一起爬到了木架子第三层,眼看距离旗帜就一臂距离了,他再次笑得开心起来。

    朱高炽碰巧一回头,刚要说话,就看到皇爷爷那看好戏的神情。

    朱.团子.高炽: “”

    此时,朱棣和晋王攀在架子上交手,两人都不留情面,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那叫一个激烈。

    最终,晋王有些撑不住,毕竟论单打独斗,他本来就不是朱老四的对手。

    在朱棣一脸坏笑,抬起一脚狠踹过来时,晋王顶着一只熊猫眼不甘心地大叫一声:“可恶的朱老四——”

    然后就这么摔下去,砰的一声,砸在底下一堆人身上。

    晋王眼泪汪汪地看着朱老四一个跳跃,夺了旗,站在木架顶层,威风十足。

    呜呜呜呜——

    爱妃,朱老四欺负窝——

    看台上的晋王妃谢氏,看着演武场上委屈得哇哇叫的晋王。

    谢氏:“”

    现在知道哭了。

    早干嘛去了,但凡多用点幻想快乐的时间,拼命练武,说不定还能赢。

    而另一边,站在朱允炆身边的晋王长子,朱济喜,此刻看着倒在地上嗷嗷叫的父王,一颗担忧的心总算落地了。

    哎,母妃果然没说错。

    父王输了,父王又哭了。

    不过,人没事就好。

    反正父王也提前开心那么久了,等回府,母妃再哄两句,马上就能好。

    朱济喜总算能放心看后面的比赛了。

    朱允炆听到身边小堂兄小小叹息声,他扭头一看,就见朱济喜小堂兄一点不失落,还挺开心的样子。

    朱允炆:“?”

    难不成,小堂兄还盼着自家父王输啊。

    这时,另一边传来他大哥朱雄英的声音,朱允炆立即扭头看过去。

    “大宝,四叔赢了。”

    “嗯嗯,我爹爹肯定会赢,我早就知道了。”

    “嗯,大宝说的都对。”

    小团子朱高炽就自信得意地摇起了身后无形的小尾巴,还很黏糊地把头蹭到朱雄英身边。

    可以给你摸哦。

    不给皇爷爷摸,哼!

    朱雄英就宠溺地摸摸弟弟的头,就觉得他家大宝最可爱了。

    朱允炆见状,有些羡慕,他其实也很想站到大哥身边,和大哥一起看比赛。

    如果大哥也要摸摸他的头

    朱允炆忽然抬起小手压住帽子,眼底闪过一抹自卑的暗淡之色。

    虽然太医说,年纪大一点了,头骨会长好一些,而且以后有了头发遮掩就没这么奇怪了。

    但是

    还要等多久啊。

    就在这时,朱高炽忽然两手做喇叭状,对着下面的演武场大喊:“爹爹你是最棒的,爹爹加油,爹爹我爱你哦——”

    刚要翻身上马的朱棣,就在众目睽睽下,脚下一个打滑,整张脸都埋进了马儿黑色鬓毛里。

    亲兵们就看到,他们燕王殿下充血的两只耳朵,烫得快冒烟了。

    “”

    观看台鸦雀无声。

    大家的表情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不自然。

    就跟吃了不合口味的东西,不是东西难吃,而是第一次品尝这种味道,非常的不适应。

    刑部尚书开济一张近乎瘫痪的脸,抽动了好几下,眼珠一转,看向还在冲着下方挥手,丝毫没察觉自己把气氛弄得怪怪的小团子。

    不愧是与众不同的燕王世子。

    这无视他人的强大心理承受能力,简直是很好的酷吏苗子啊。

    可惜——

    朱标也轻轻咳了一声,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朝他两个儿子看去。结果,一个儿子一接触他的目光就迅速闪躲开,望天,佯装没看见,只有耳朵根红红的。另一个儿子则羞涩地垂下眼皮,还什么都没说呢,脖子到脸通红一片。

    朱标再一看语出惊人的小团子大宝,别说脸红了,还在继续扯着小奶嗓喊:“爹爹,你好厉害,你是我心里最棒的爹爹——”

    底下的朱棣一张脸都快笑烂了,也冲着儿子用力挥手,他马也不

    骑了,就这么牵着一路飘下场。

    朱标:“”

    此刻不知是替老四尴尬,还是羡慕老四。

    朱元璋也稍微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然后下意识朝身边那些个儿子看去。

    然后

    老朱脸色有点绷不住了。

    受不了,他老朱真受不了肉麻这种东西,鸡皮疙瘩掉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