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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 121 章 今天没有朝会,胤……

    今天没有朝会, 胤俄早上出门直接去的统领衙门。

    这几年他们这群皇阿哥的年纪都不小了,各府里的孩子也渐渐长成了。

    京城这几年又风平浪静没再出过什么大乱子,街面上到处都是招猫逗狗的纨绔小爷, 还有当年留下来的蒙古王孙,和与他们相连的蒙古诸部送到京城来的人, 这叫一个热闹哟。

    京城热闹起来就是一个讯号, 用不着可以宣传, 天南海北商人文人就自发往京城聚拢来。

    再加上从沿海各个港口码头上岸的外国人,和走北边辽东而来的番邦属国的行商,胤俄也就是明面上不主动揽事看着低调多了, 其实每天都忙得要死。

    到了衙门,值班的参将就迎出来说昨晚上没什么事,今天看着也都太平。胤俄现在就乐意听‘太平’两个字,随手就把腰间挂着的荷包扯下来扔给一旁的胥吏。

    “中午去正阳楼叫几桌席面送回来,剩下的银子你看着安排, 巡捕五营那边谁也别漏下。”荷包轻飘飘的,一摸就知道里头装的是银票, 面值肯定还不低。

    当统领的就是这样, 不能光有威仪不给甜头。

    统领衙门管着整个京城的治安与巡防,平日里要说油水他们是不缺的,但就算不缺胤俄也总要隔三差五往下撒些银子, 这是主子给的赏也是十爷给的脸面。

    谁也不差这一顿饭, 吃的就是这个体面。值夜班的参将一听这话就不肯走了, “听者有份,属下正好又赖十爷一顿酒。”

    “诶诶诶,衙门里不喝酒,怎么又忘了。”胤俄抬手虚点了点那参将, 又转头嘱咐那已经退着走出门口的胥吏,“别忘了加一道你们参领爱吃的炙鹿肉。”

    统领衙门里多是武人,就连许多文书主簿也是因为前程有限由武转文过来的,以前当值的时候偷着喝酒是常有的事。这是后来胤俄来了,才把这个规矩改过来。

    跟着胤俄进了院子赖着等吃中午饭的参领荣海明年就要做五十大寿了,几十年的老习惯总忍不住犯。

    胤俄不惯着他但也给他留足了面子,敦实粗犷的汉子一听十贝勒还记得自己喜欢吃鹿肉,脸上当即就乐开了花,整个身子都侧靠在椅子扶手上往胤俄那边歪。

    “十爷,有件事我听见些风言风语,虽当不得真但这事还得跟您说一说。”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都说风言风语了,你一说我一听,出了这个门风一吹就散了。”

    昨晚上跟禾嘉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的又滚到一处去了,旁人都说老夫老妻走住在一处没意思,偏他觉得跟自家福晋的日子是越过越有滋味的。

    禾嘉今年二十七了,放在后世那就是一个女人最最漂亮的时候。彻底褪去了青涩又还没有染上岁月的痕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只一个飞眼儿扔过去,胤俄都受不住。

    生了两个孩子的人身材比前几年丰腴了些,禾嘉身材高挑这些年又一直没落下锻炼,不管是平日在府里来回散步,还是干脆出城骑马,这肉总是往该长的地方长。

    昨晚上胤俄非要拉着福晋尝试几个新听来的动作,一折腾可不就折腾晚了。这会儿掏出鼻烟壶弄出一丁点儿来蹭在掌跟,靠着那点儿薄荷味儿醒醒神。

    “这事啊属下是从国子监那边听来的……”见胤俄这个态度,荣海就放心了。可偏偏有人讨嫌,正打算细细跟胤俄汇报他打听来的消息,就被外头老大一声‘十哥’给打断了。

    风风火火从外边进来的是十四阿哥胤禵,进来以后端起胤俄手边的茶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又招手唤一旁伺候的奴才,“赶紧的,茶水就不要了,有什么解渴的鲜果多弄些来。”

    “就只有茶水,你当这是你府里呢,还挑上了。”

    胤俄看着十四这幅混不吝的样子眉头皱得死紧,赶紧摆摆手让荣海先走,十四这人就是属牛皮糖的,沾上轻易撕扯不下来。

    胤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个好脾气,底下几个弟弟是宁愿去胤禟跟前痴缠胡闹也绝不会来触自己的霉头。这些年也就一个十三,来来去去关系一直挺近。

    被十四缠上,还是因着去年冬天。他在老四那边喝酒正好撞上十四过去跟四爷耍赖,一会儿说手头紧没银子花,一会儿说差事不好想要换。

    四爷气得要骂人,胤俄总不好坐在一旁干看着。硬着头皮劝了几句让四爷顺着台阶下了,却不想十四愣觉着胤俄这个哥哥人不错,这不又为了要换差事的事,找上门来了。

    其实他成亲以后,就一直在兵部待着,兵部本就只有十三看着,十三也还没有爵位,两个年纪相仿的阿哥守在兵部,就算十三比他抢先一步,兵部也肯定不至于怠慢另一个阿哥。

    但十四心气儿高啊,十三的母妃当年就是住在永和宫偏殿的一个庶妃。他说是说跟十三一个宫里长大的,但关系可比不得胤俄跟胤祐,那些年要不是十三一直退让着,还不知道要添多少矛盾。

    他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愿意在兵部待,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乐意平白矮十三一头。

    对此德妃看在眼里,有时候也说十四不像话,但除了说小儿子不像话,别的表态就再没有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四爷才免不了处处多看顾十三。

    现如今在外人眼里看着,四贝勒跟十三阿哥的关系那是真的好,反而是四爷跟十四这俩亲兄弟处处不对盘。

    不知道的都说是因为四贝勒年幼是在孝懿仁皇后身边养着,跟永和宫离了心。其实真不至于,宫里多少妃嫔的儿子不是自己养的,德妃和四爷都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斤斤计较。

    说到底还是性子不合适,四爷跟十四在性情上真的合不来,四爷又不可能为了谁委屈了自己,那可不就一点点跟十四这个亲弟弟疏远了。

    胤俄现在也觉得自己跟十四合不来,就没听说因为吃酒的时候听别人说了两句西北的局势不稳,就想要从兵部往西北调的。

    “反正我不乐意在兵部待了,十哥这事你管不管,你不管可真就没人管了。”

    “我怎么管,官员武将的调任归吏部管,你不去找四哥老跟我这儿歪缠真没用。

    我这统领衙门就是干活的,京城里的家长里短归我管,西北山高水远的,我想插手也插不上啊。再说了,噶尔丹部乱没乱皇阿玛心里有数,咱们说了都不算。”

    噶尔丹部早晚还会再作乱,这谁都知道。但大家伙也都知道这几年噶尔丹部蹦跶不起来,策妄阿拉布坦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现在压根没有反叛的能力,就肯定不会做这些无谓的事。

    至于胤禵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这些话又真不真,胤俄管不着也不乐意管。

    再说了这从来只有自己当混蛋玩意儿找人烦的,什么时候轮到十四这么个小东西到自己跟前来耍赖了,这可真是,难不成自己真的老了?叫人忘了当年十爷在宫里什么品格了。

    “十四,你在兵部才几年,办过几件拿得出手的差事?你就敢到我这里来要差事。”

    胤俄不想跟人客气的时候那是真不客气,“你呢,要不沉下心来好好想想怎么当差办事,差事办好了兵部自然有你的位置。

    要不然,你去找皇阿玛吧,都是当儿子的,我们的差事哪个不是皇阿玛做主给的。”

    十四早不是以前那个年纪小,事事赶不上前头哥哥的小破孩儿了。

    娶福晋之前就生了两个儿子,娶了十四福晋完颜氏之后,又连着生了两个阿哥一个格格。

    都是当阿玛的人了,哪里受得了被胤俄这么当众奚落,顿时就气得满脸涨红胸脯一挺一挺的,要不是忠全从外边进来报信,宫里传皇子入宫,胤禵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这边胤俄和胤禵不敢耽误,另一边禾嘉已经先一步进了宫,进了宫才知道说是太后娘娘身上不大好,正赶紧地往宁寿宫那边去。

    宁寿宫紧挨着慈宁宫,要穿过慈宁宫才能到宁寿宫。当年太皇太后去世,康熙是想要给太后搬家到慈宁宫的,但太后说什么都不同意。

    太后十几岁入宫,当皇后的时候从未得宠,年纪小得甚至还来不及为了自己的不得宠而难过。

    后来成了太后,跟着孝庄陪着康熙这一路走来,看似她过的是平稳和顺的日子。

    但一辈子的时光都被禁锢在紫禁城里,亲自送走了她爱的、爱她的、她熟悉的嫉妒的那么多故人,禾嘉走在宫道上只稍微想一想,都替太后憋屈得慌。

    现在看着孝子贤孙一大堆,可又有几个是真心记挂着她呢,连同自己这个从蒙古嫁过来还沾亲带故的孙媳妇,不也是不到过年过节就想不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老人吗。

    走在红墙绿瓦的宫道上,禾嘉脚步不紧不慢,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难受。

    直到在宁寿宫的门口碰上急匆匆从后头赶上来的五福晋他塔喇氏,这才释然一笑。

    不管当年康熙是因为什么把五贝勒抱给太后养着,这些年五贝勒和他塔喇氏夫妻二人对太后的一片孝心,总是没得挑的。只看看他塔喇氏大秋里的赶出这么一脑门子汗来,就知道她有多着急。

    “这到底是什么了,太后娘娘病了叫咱们侍疾那是应当应分的,怎么还非要等进了宫才说这事,是不是……”

    宫里传话的人到五贝勒府的时候,他塔喇氏正忙着打儿子。五贝勒府的三阿哥弘昂,从学会走路说话起就是个皮猴子,皮得连胤禟都头疼。

    不止一次跟他亲哥抱怨,怎么你这么老实头的一个人能生出那么活泛一个儿子。

    “五嫂,这话不该咱们来说,慎言啊。”

    禾嘉握住他塔喇氏的手不轻不重捏了两下,把她没说完的话给捏了回去。又递了帕子让她把额间的汗擦干,这才一起往宁寿宫里去。

    第122章 第 122 章 太后十二岁进宫,……

    太后十二岁进宫, 至今已有五十五年。

    一个六十七往七十岁奔的古代老太太,真就是到了今儿睡下明天就不一定起不起得来的年纪,这两年一往冬天走太后总难免病上几次, 不是什么稀罕事。

    太后从年轻时就是一个讷言少语的老实人,但宫里人只瞧见她讷言却没看透她的内秀。

    这几十年, 一个有丈夫等于没丈夫的女人, 上有既是姑奶奶更是婆婆的孝庄, 下有不是亲生的儿子康熙,说得难听些这个宫里并没有一个人是与她有嫡亲关系的。

    这般处境下的太后,很少麻烦旁人。病了请御医诊脉开方子, 吃过几服药不管好或是不好就都不会再喊第二遍人。

    宁寿宫里还养着两个会蒙医的蒙古妇人,太后更愿意叫她们给自己治病,这个东西好不好的禾嘉没法说,反正这么多年太后也没吃出个好歹,想来还是有用的。

    禾嘉嫁给胤俄满打满算九年, 太后唯一一次病得重些,侍疾的也是康熙和胤祺, 其他人就是想献殷勤也轮不上。

    这次突然把人都召集到宫里来, 还非要等进宫之后才说是因为什么事,着实不怪他塔喇氏慌张,这不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禾嘉跟他塔喇氏并肩往宁寿宫后殿走, 脚步不敢太快显得慌乱也不敢太慢怕叫人看出端倪, 禾嘉往他塔喇氏那边看, 正好撞见他塔喇氏也在看自己,目光相碰不用说就知道,都害怕呢。

    可再害怕该来的也得来,进了内殿暖阁, 暖阁里有人比她们俩来得早,原以为是哪个嫂子来得更快,不想一抬眼真真吓了一大跳。

    禾嘉跟他塔喇氏本来就是强撑着装出来的笑脸都吓没了,扭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真是一下子都不敢认。

    还是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伸手扯了扯他塔喇氏的衣袖,就率先俯身请安,“臣妾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万安。”

    五年不见,太子妃两颊清瘦鬓发斑白,眼神虽有神却也还是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疲惫。

    身上穿着深蓝色绣梅枝纹的氅衣,头上梳着简简单单的发髻,一支金钗一对珍珠耳垂,手腕上干干净净连镯子都没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暖阁里。

    太阳出来从窗棂外洒进来,打在她身上,有大半张脸都被阳光映得有些模糊了。

    “起来吧,好几年不见你们,别跟我见外。”

    石氏没有拿乔也没有过于殷勤,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跟以前那个虽处处周全但总带着满身威仪的太子妃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二嫂说得是,这几年时不常的总想起二嫂来,尤其前几天我家那个尼楚格闹着要马驹子,就又想起来当年送给二嫂那匹马,这这几年再没寻着过毛色黑得那么好看的马了。”

    既然太子妃说了别见外,禾嘉也定了定神,拉着他塔喇氏起身,像是拉家常说闲话似的起了个话头。

    反正也不问您老怎么从毓庆宫出来了,是谁把您给放出来的这种蠢话。能叫石氏到了宁寿宫必然是康熙的意思,看来今天太后病了是个幌子,太子妃乃至太子才是重头戏。

    果然,石氏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场。几人寒暄两句,就被宁寿宫的嬷嬷领着往内室寝宫里走。

    里间不大,床外边的花罩和垂落的幔帐把床和内室隔出里外,看着床边模糊的人影,就知道里头太后正躺着,身旁有人伺候。

    花罩外边一侧摆着个方凳,凳子上坐着个人,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直郡王没有被正式圈禁,虽然平时府里轻易没人出来,但至少每年过节伊尔根觉罗氏都会带着几个孩子进宫。

    哪怕身份极其尴尬也得来,不能叫外头的人彻底把直郡王一脉给忘了。直郡王可以一辈子沉寂,孩子不能跟着王府一起没了下场。

    伊尔根觉罗氏生的四个女儿这几年都陆续嫁了,二格格嫁给了李永芳的曾孙,三格格嫁去蒙古喀尔喀贝勒恭格拉布坦,四格格嫁给一等男佐领孙承恩。

    李永芳和孙承恩的祖父孙德功都是前朝的降将,康熙把直郡王的两个女儿指婚给他们的后人,一是为了拉拢二也是为了再一次告诉世人,直郡王想要起复是真没戏了。

    但对于伊尔根觉罗氏来说,这样的人家未必就不好。朝廷总是要优待些的,女儿嫁过去就算是多了一层庇护,只要自己想得通不把自己摆在直郡王府格格的尊位上下不来,日子就能好好过下去。

    而胤俄也没在这上头糊弄事,丰生格出嫁时有爵位,几个小的就不好以宗室女的身份嫁出去。甭管是赖还是讨的,反正几个格格都是以县君的爵位嫁出门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几乎从不往府外传递消息的直郡王,在千里雪生了马驹以后才会专门让人把尼楚格接了去,亲手把雪团送给她。

    那么勇武无双的大千岁,也学会了为了子女弯腰低头,这叫胤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当年胤禔也想过要为了丰生格提前跟禾嘉把关系搞好,可态度再好也藏不住高姿态。那时候胤俄看着他大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现在再回想,反而更怀念那个样子的直郡王。

    太后确实是病了,秋天风一起老太后还贪凉,一来二去就有些咳嗽发热了。但也仅仅是病了,绝到不了要弄出这么大阵仗的地步。

    倒是伊尔根觉罗氏坐在连靠背都没有的凳子上整个人挺自在,见禾嘉来了还轻轻摆了摆手,压低了嗓子道:“太后刚睡下,咱们小声些出去说,等她老人家醒了再请安不迟。”

    转了一圈,又跟着太子妃和伊尔根觉罗氏从里间出来,没来得及再旁敲侧击什么,其余妯娌们就也都到了。

    见到太子妃,大家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没控制住。尤其是八福晋郭络罗氏,脸色难看的像是吃了屎一样,倒是把一旁的乌拉那拉氏衬托得特别淡定。

    明明如今朝堂上支持胤俄的人都跟支持八爷的人差不了多少,禾嘉是真不知道郭络罗氏是如何几年如一日保持那么高涨的热情,到处往来交际,替胤禩维护关系的。

    上个月她就听说八福晋亲自去了吏部一个四品官员给老来子做满月酒的席面,四品京官都老来子了,还是在四爷手底下讨生活的,那得多大年纪,多没有往上爬的机会,才会想到投到八爷门下去。

    偏偏郭络罗氏还真把这人当回事,一个贝勒福晋去给人家贺喜去了。禾嘉听说的时候当即就没忍住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把乌拉那拉氏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现在看着一脸防备的郭络罗氏,禾嘉还是想笑。这事倒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太子爷什么身份八爷什么身份,他要不要从毓庆宫出来,轮得着你们两口子来置喙?

    果然,福晋们到齐没多久,这些贝勒阿哥爷们也到了。连同直郡王,除了太子不在其他成了家的皇子都到齐了。

    康熙并没有露面,只让梁九功来传了口谕。意思是太后病了这些孙儿孙媳要轮流侍疾,从直郡王开始轮班一家一天往下轮,传完口谕马上就走,一刻都没停留。

    多少年没出过府门的直郡王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外间椅子上,抬眼从弟弟们脸上一一扫过。

    谁也没问那明儿个太子是不是也要出来露面了,这时候谁在外边风光无限没用,就连四爷也安静坐在一旁,等老大发话。

    从康熙四十二年至今整整五年,直郡王从未踏出过府门半步。

    这次一路进宫,明明还是这个四九城明明还是这个紫禁城,但还是忍不住透过车帘看得认真仔细,甚至连在宫道拐角处撞见的两只猫儿,他都认真多看了两眼。

    原来自由是这个滋味啊,原来失了自由的活着那么灰暗无望啊。

    这些话直郡王没法往外说,但能再一次出来他就打定了主意再掺和夺嫡争储的事了。他不知道他的皇阿玛这次是什么打算,他连猜都不愿意猜。

    他就想今天之后他还有机会出府走一走看一看,找个不大不小的酒楼喝一顿酒,听一听市井闹巷里的家长里短,至于要给太子当磨刀石,或是要给皇阿玛当最锋利的刀,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既然皇阿玛传下口谕,那咱们当儿子的老实听差遣就是。今天我和你们大嫂留下来,你们呢好好回去休息养精神,过几天轮到你们来侍疾,谁也不准糊弄事。”

    得,老大都这么说了当弟弟的就这么听着呗。

    三爷欲言又止好几回,像是想问问那明天是不是轮到太子爷来侍疾,可到底没敢开口。

    四爷拿胳膊肘戳了戳三爷,都论家礼了那就论到底呗。老三磨磨蹭蹭不走他就也不好起身,只能捅咕胤祉好几下,把人捅咕烦了不得不起身,底下的兄弟们这才各自领着福晋往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啊,之前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没有,真没有。”

    从宁寿宫往外走,各家贝勒福晋都隔着一小段距离,谁也不跟谁走近了,就不怕说话被谁听了去。

    “那你说明天太子会不会从毓庆宫出来?”

    “啧,我怎么看你这样子还挺盼着太子出来的。”

    禾嘉不可置否撇撇嘴,可不是就是盼着嘛。好几年了这么耗着总觉得心里挂着事,还不如一刀下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屁啊!

    第123章 第 123 章 禾嘉不怕不代表别……

    禾嘉不怕不代表别人不怕, 胤禩当年是在惠妃宫里长大的,出宫开府以后一直都跟直郡王绑在一起,想过割席也吃了大亏。

    一直到直郡王倒台, 胤禩身上大千岁党的标签都没能彻底撕下来。之后倒是因祸得福,很大一批直郡王的旧部为了求存都转投了八爷门下。

    这种境遇下投过去的, 都是没路走了的。胤禩起初倒也好声好气好商量的把人都收下了, 外人看了谁不说八爷义气。

    但时间一长, 这些人的人脉关系被胤禩接手以后,他们的前程却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么一片坦途。

    好一点的当年是什么官职如今还是什么官职,没能更进一步但也好歹维持下来。就等着熬资历, 等年纪熬到头了,许是还能往上升个一品半品。

    次一点的仕途无望家底子又不厚,京城大居不易到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有些官员在京城几十年还是租房子住,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每月的俸禄拿到手几乎留不下什么。

    况且老人是会老的, 孩子也会长大。过不了几年女儿出嫁要准备嫁妆,儿子娶媳妇要准备聘礼, 再过些年老人百年归老丧事更是一大笔支出。

    在京城当官没油水真的不行, 投靠的八爷是个能把人吃干抹净就往旁边一扔,还能做得叫人挑不出刺来的。但面子上挑不出错,心里呢?

    这一批人在京城待不下去, 都陆陆续续找人托关系外放出京为官去了。临出京前还有好些人去直郡王府外磕头, 这就是明晃晃的打八爷的脸。

    ‘你八爷不是个东西, 吃了直郡王留下来的好处,却连王爷留下来的人都不愿意好生安置,这种主子真要是有一天让他继位登基,那可真是万岁爷瞎了眼了。’

    再差一点的, 能力不够门路也没有,就只能扔了脸面不要稀里糊涂混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管他八爷好还是赖,反正在外头自己就以八爷党自居。

    更加懒得管八爷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就是他们瞧不上胤禩,胤禩也只当他们是狗皮膏药,爱粘着就粘着吧,连坏事的本事都没有。

    再说胤禩也不少,他心里明白自己对直郡王留下的人很难全心全意信任,倒不如这般把人用尽了再扔到一旁。

    至于抱怨,胤禩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当年自己对直郡王难道没有怨怼吗。

    可只要自己一天还是八贝勒,那他们的抱怨对自己来说便是不要紧的事情。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落得跟直郡王那般下场,想要自己死的人多了去了,又哪里轮得到他们来奚落自己。

    没出事的时候胤禩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现在冷不丁见直郡王被放出来,还被召进宫里侍疾,以前那些说起来头头是道的道理,一下子就没法说服自己了。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故意落在最后面,想跟直郡王寒暄两句看看能不能从他的话里面探听出什么消息。可对上直郡王那双威严尚在的虎目,胤禩心里那点谋算就没敢显出来。

    “再看看、再看看。”胤禩握住郭络罗氏微微发抖的手,“明天该轮到太子妃侍疾,看看到时候太子会不会出来。”

    以前天天琢磨皇阿玛到底什么时候废太子,现在可好又巴不得太子爷重新出山,要不然直郡王那里自己还真不好办。

    别说什么树倒猢狲散的屁话,只要直郡王还能活着从府里出来,他还能召集多少旧部胤禩可真不敢细琢磨。

    “还有惠妃。”郭络罗氏脸色也不好,白天在暖阁里伊尔根觉罗氏几次三番提起惠妃,那意思不就是这几年自家对惠妃那边,做得不周全不地道嘛。

    其实惠妃人在宫里,就算直郡王倒了也没人会故意为难她。一来她跟着万岁爷都是多少年的情分了,万岁爷对那些年轻妃嫔宠归宠,可真有什么好东西赏下来的时候,谁也越不过四妃去啊。

    但不为难和门庭冷落不是矛盾的事,胤禩自认做到了对惠妃没疏漏,平常良妃还会时不常的带些东西去延禧宫。但殊不知,良妃这看似周到体贴的行为,对于惠妃来说就是最大的奚落。

    “说来这事怪我,你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平时外边的交际还忙不过来,额娘又总说不用我在她跟前尽孝,只要咱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郭络罗氏,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良妃那里她能逢五逢十进宫去请安,良妃都觉得阿弥陀佛,从不敢挑剔什么,她又哪里想得起来宫里还有一个惠妃。

    “这事不怪你。”胤禩摇摇头,福晋对惠妃不亲近,那是因为自己对延禧宫有怨怼,是自己连面子情都周全不了,又何苦埋怨福晋做得不好。

    “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你放心,这会子老四比我急。咱们先耐心等等看,看看老四那边什么反应再说。”

    四爷本就寡言少语,这几年因为康熙一直没有更加明确的态度,就越发的从不把情绪表露在外面。

    从宁寿宫走到宫门口上了马车一路回府,下马车的时候没忘了转身抚一把乌拉那拉氏,两人就这么并肩往回走。

    直到回到正院里间暖阁,夫妻二人在榻上对坐,乌拉那拉氏这才伸手覆在四爷骨节分明的手掌之上,“爷,咱们不怕。”

    怕?怕!四爷紧紧抿着唇,嘴角微微往下耷拉着。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惶恐还是愤怒,他更加想不明白他的皇阿玛今天为什么要弄出这么一招来。

    四爷想说自己不怕,但他抬眼去看乌拉那拉氏,这种敷衍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的妻子当年嫁给自己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说是稚气未脱都不夸张。

    现如今看着跟前这个端庄娴静的妇人,乌拉那拉氏的模样算不上特别好,远不如府里的李氏明艳。但四爷看着她深邃从容的眸子,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就很神奇的平复下来。

    “我就是怕……”四爷脸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怕皇阿玛又想要把太子顶到台前来。”

    四爷是真怕了,这几年好不容易把想做的事情铺陈开,不管是吏部还是户部都在有条不紊按照自己的预想往前走,这要是又像前几年那样一个接一个的拉扯到夺嫡的风波里,这几年的心血就全完了。

    不是说太子没本事,要说治国太子比所有兄弟都强,只有他从生下来学的就是志国之道。

    但每个人对整个朝廷整个大清的未来,设想是不一样的。四爷不敢说他谋划的就是事事周全,但他已经下了狠心势必是要让整个朝廷往后能按着自己的设想走下去的。

    他不允许任何人从中作梗,哪怕这个人是康熙或是太子。

    “爷,咱再看看,不着急的。”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乌拉那拉氏就知道四爷心中是怎么想的,“如今还有老十老七老九他们,就算皇阿玛想如何,恐怕也不能丝毫不顾及。”

    是,这话说得虽然功利了些,但道理是没错的。

    胤俄掌管京城胤禟管着钱袋子,胤祐在礼部这几年看似低调了众人都忘了七贝勒,但其实这几年的乡试会试看得过眼的哪个不得走他手里挑一遍。

    从中挑出来的人,大多数都被几个兄弟给分了。说是说天子门生,但这些门生效忠的到底是谁,恐怕从一开始就已经分不清了。

    四爷听了这话脸色慢慢缓和了不少,他轻轻在乌拉那拉氏手背上摩挲了一阵,“听你的,咱们再看看。”

    各府的反应不用去打听也能猜出个大概,胤俄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把跟着赛音出城去马场玩儿的尼楚格给找了回来。

    “太后娘娘病了,这些天你和弘暄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哪儿都不要去,可明白?”

    “明白,绣坊那边我不去,能让徐嬷嬷陪着庶福晋一起去吗。”

    王氏去年升了位份,虽然庶福晋不上玉牒,但十贝勒府这十来年就没进过一个侧室和侍妾,那么再过十年恐怕也不会有。

    作为无宠无子的侍妾格格,王氏能成为庶福晋,背后的意思不在后院女人如何争宠,而是在于福晋跟贝勒爷愿意给她这个体面。

    有了这个体面,王氏不再只窝在西小院不出门,也慢慢学会跟禾嘉一起去绣坊走一走。有时候绣坊接下来高定的私单,要是那边身份合适,王氏还会在绣坊后头雅间里见一见客人。

    主要都是为了问清楚客人具体的要求,这两年王氏的绣品和绣样在京城可是小有名气了。哪怕这个名声全是绣坊的,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王氏是谁,她也忙得可开心了。

    禾嘉要忙府里的事,这两年南边海上的生意也越来越忙。她有时候没时间带王氏去绣坊,尼楚格就会帮忙跟王氏一起出门。

    前些日子显亲王府上的福晋定了一副绣品,是准备要给府里老福晋做寿用的,已经跟王氏说好了这几天还得给她看看样品,要是没有再修改的地方,就算是定下了。

    “可以,到时候让徐灵带王氏过去,往常府里怎么过日子这几天就怎么过,也别太紧张。”

    太后病了,作为重孙子重孙女老实待在家不出去玩乐是本分,但府里的日子还是要不能乱。毕竟现在康熙还什么都没说呢,不能自家就先乱了阵脚。

    要是真慌里慌张到处打听宫里的消息,那没事也成了有事。要不然打听什么又心虚什么,太子从毓庆宫出来,你们又不安什么!

    第124章 第 124 章 宫外的贝勒阿哥们……

    宫外的贝勒阿哥们都恨不得趴到毓庆宫墙头, 看看毓庆宫里到底怎么回事,毓庆宫里却是依旧安安静静的,

    除了太子住的后殿每日下午还有隐约唱戏的声音传出来, 其余屋舍里的人仿佛连呼吸脚步都是轻巧无声的。

    直郡王和大福晋侍疾,当天晚上留在宁寿宫, 第二天一早才携手从宫里出来。

    几年不见, 直郡王的辫子都斑白了。以前勇武无双的大千岁如今看上去有些清隽单薄, 脊背倒是一如既往的挺直,目光如炬但没了当年那股子一往无前的劲儿。

    从宫里出来时竟然还牵着大福晋的手,大福晋早年间连生了四女一子身体并不算好, 女人嘛本来就容易比男人显老,再加上这些年操持整个王府,她看上去着实要比直郡王更显老。

    但两人这般并肩走着,谁看了都觉得般配。有时候共过患难的情谊就不好以单纯的爱情来一言概之了,对方便是自己的命。

    被困囿在王府里的这几年, 有对方日子或许也无趣,但总归还撑得下去。若是没了对方应该也不至于真的殉情去死, 但个中滋味有多难熬, 恐怕真的是夜里设想一下都觉得害怕至极。

    直郡王出宫的时候正好碰上下朝,一路遇见不少人。刚开始所有官员都是避让到一旁给胤禔请安,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就更别提上前搭话。

    但没过多久, 就有一看上去年过四旬官服都旧了的官员走上前来, 跪在胤禔脚边:“奴才给大爷请安,大爷万福。”

    不敢再叫大千岁,生怕再给胤禔惹上什么麻烦,就只能这么含混不清的喊一声大爷。

    当年胤禔倒台时这人在兵部做员外郎, 如今五年过去他依旧是兵部的员外郎。就这个位置那都还是胤俄从兵部走后,特地叮嘱过十三,胤祥才把人给留下来的。

    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这辈子唯一跟过的主子磕头,这人是真没打算再给自己谋划前程了。

    “是戴云吧。”胤禔伸手搀了他一把,“今年过年,你还来府上拜年,说不定到时候爷还能管你一杯酒水。”

    没有什么寒暄,也没有多余的话。更不会去说这几年辛苦了的废话,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再没什么好多言的了。

    “是,是奴才。”戴云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眼,把到了眼眶的泪意给逼回去。

    起身以后还如同当年那般跟在胤禔身后,一直走到王车架前,垂手低头恭送直郡王上了马车走远,这才转身领着小厮往兵部去。

    这一出,他真就什么都不为,只为了叫文武百官和金銮殿里的万岁爷瞧瞧,直郡王再落魄,跟前也不是没人可用的!

    “这戴云,闹了这一出就怕往后在兵部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戴云家里孩子多,三子五女还有姨娘要奉养。他是家中庶子,早年间阿玛去世就被分出来单过了,这几年过年伊尔根觉罗氏都要准备不少年礼送过去。

    但再怎么照顾,他们还是在王府里出不去。这些忠心耿耿的旧部在外面到底过得如何,总之是报喜不报忧,一问就是挺好的,可今日一见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至于,皇阿玛既让我出来,从今往后咱们府里就是什么都不干,庇护他们几个还是够的。”

    “爷,那以后……”

    “以后,咱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旁的,宫里的皇上给我们就接着,不给我们就不要。”

    要是是几年前旁人跟胤禔说,有朝一日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胤禔一定会提剑砍杀了那人。如今这话真真切切从胤禔口中说出来,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

    身体不怎么好每个月都得吃药的福晋、嫁出去的女儿、到了该娶妻年纪的长子,还有后院那么些女人和年纪还小的孩子,这些人都是自己的牵绊和记挂。

    不敢再把自己往外豁了,真要是再出什么意外,自己去死事小,这一家子老小包括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可就都活不成了。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这话不再追问,只拢着胤禔连茧子都慢慢薄了的宽大手掌细细摩挲,“今天只有太子妃一人去了宁寿宫,你说皇阿玛这次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不好说,老二……”胤禔也做足了准备再见太子,却不想自己辗转反侧一整晚却没见到人。他没开口问,太子妃就也什么都没说。

    康熙更是连面都没露,只派了身边的太监来传话,说是次日来侍疾的人到了前一日的就能出宫,不许在宁寿宫逗留,胤禔就是想再赖一赖也没法子了。

    “我觉得老二说不定是出不来了。”太子妃还是昨天那副样子,看不出有一丝端倪。

    但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独有的默契和直觉,他觉得老二如今可能是真的连毓庆宫都出不来了,皇阿玛才会想要借着给太后侍疾的机会,给太子谋一个生机。

    至于自己?十有八九只是皇阿玛为了迷惑朝臣给捎带上了。

    “爷是说,太子病重?”

    “我猜的,没有证据,就是瞎猜。”

    确实就是纯粹的瞎猜,除了胤禔有这个猜想之外,谁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外人还是没能见着皇太子从毓庆宫里出来,越是这样其他人就越不敢擅动,连往宫里打探消息都不敢。

    各府上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轮到自己要进宫侍疾那一天,都强撑着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仿佛这个天下压根就没有太子,自然也就不会为了太子出不出毓庆宫着急。

    八月十日,离尼楚格生日只有三天,离中秋只有五天。但整个京城都没什么要过节的氛围。

    都知道毓庆宫的太子妃前些日子从毓庆宫出来了,还去宁寿宫里给太后侍疾。但太子却迟迟没路面,这到底代表了什么讯号,大部分人连猜都不敢猜。

    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储,但其实从古至今太子这个职业向来都是最危险的,摆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能得个好结果的太子有多少啊。

    太子就是一面旗,竖起来能安稳朝堂天下更能搅动人心。有用的时候挑起党争之后再铲除异己,没用的时候折了这面旗,总归还会有新的旗竖起来。

    现在众人既怕皇上再借着太子这面有名无实的旗收拾朝臣儿子,又怕皇上真的要重新把太子给立起来,不管是哪样,朝廷上下都接受不了。

    但不管接受不接受,今儿也轮到禾嘉跟胤俄进宫侍疾。

    “白天不要出门,等会儿你七伯娘会带弘昕和凌霄过来,乖乖听伯娘的话,知不知道。”

    “娘,你快放心吧,我都多大了还要您来嘱咐我这个。”尼楚格箍着禾嘉的手臂,“那丫头糯米团子似的,她来了我还真不敢偷跑出去,您和我阿玛放一万个心。”

    凌霄是纳喇氏前年生的小女儿,这几年胤祐很少出风头,连带着整个七贝勒府也很低调。这个时候怀孩子本是好事,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能安心在家把孩子带到懂事。

    却不想纳喇氏怀孩子的时候好好的,生却生得艰难。折腾了两天一夜,才生下来府里的四格格。

    孩子从小就体弱,偏偏她长得又特别像胤祐,这两年胤祐为了这个闺女,可是把能找的大夫全给找遍了。

    但胎里带来的弱却不是那么好治的,眼看着大夫治不好,胤祐这才打起了求神问卜的主意。

    从萨满到喇嘛,再从蒙医到巫祝,就更不用提庙里的和尚尼姑和道观里的道士道姑。

    凌霄是今年胤祐去道观给她求来的道号,说是先这么叫着,要是叫上两年还不好,就要把孩子真送去道观里养着。

    禾嘉算是所有皇子福晋中平日进宫最少的,她虽然跟成妃的关系好,但再好也不能越过纳喇氏去。所以即便要去永寿宫给成妃请安,她也精准卡在纳喇氏去两次自己去一次这个频率上。

    最开始为了显得自然禾嘉还得来来回回找借口,后来跟纳喇氏实在熟得不行,有时候不用说话只对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大概是个什么意思,这借口也就不必找了。

    宫里好些人都说,十福晋跟永寿宫来往密切也就是个面子情,要不然怎么连做样子都做得这般敷衍,谁都能看出来她是怕风头盖过了纳喇氏这个正经的儿媳妇。

    但殊不知不管是成妃还是胤祐夫妻两个,亦或是胤俄跟禾嘉要的就是外人这个态度。

    永寿宫出去的阿哥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一致对外,却又不至于亲密无间到,万一出了什么事两人要一起被牵连拖累,就这么着是最最好了。

    况且人生来就有远近亲疏,凭什么要成妃对胤祐和胤俄是一样的,人家亲婆媳难道就没有体己话要说,次次中间都插着自己,像什么话。

    进宫少,头上又没有婆婆,两人站在宁寿宫门口的时候还真有点发怵,这侍疾怎么侍啊,也没人个打个样儿啊。

    好在两人刚进宁寿宫的门,就看见专门等在宫门口成妃身边的嬷嬷了,“嬷嬷如何在这里,是娘娘也在?”

    “娘娘昨日做了些清口的小菜,听说太后娘娘这几日食欲不振,今儿就专门送过来了。”

    “哎哟,有娘娘在可就好了。”一听这话禾嘉就知道,肯定是前几天轮到胤祐和纳喇氏进宫侍疾的时候求到成妃跟前去了。

    纳喇氏的规矩多好啊,胤祐又是个有亲娘的,侍疾这事难不住他们。成妃今天过来,就是替自己来帮忙来了。不说把太后伺候得多满意,至少千万别闯祸就行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跟着嬷嬷一起……

    跟着嬷嬷一起往宁寿宫里走, 禾嘉边走边笑着问,“这几日不得进宫,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七福晋进宫那天, 奴才跟着成妃娘娘近前伺候了两轮,瞧着是好些了。”

    成妃跟前的嬷嬷跟成妃是一个性子, 说话做事小心谨慎。即便现在两人小声说悄悄话, 她也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

    禾嘉还是听懂了, 瞧着好些了那就是还没好。

    但那天进宫的时候,虽然隔着幔帐没瞧见太后的人,但寝宫里的氛围和太后传出来的呼吸声, 明显就不是个病重的样子。

    前几天禾嘉还在家里琢磨,会不会还没轮到自家侍疾太后的病就好了。病好了自己也没理由往宫里来,想打听一下消息都束手束脚的。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也没慢。沿着游廊往后殿走,一进门就瞧见脸色憔悴的胤禟和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的春花。

    “走, 先去偏殿吃饭。”胤祺和胤禟是亲兄弟,胤祺自幼在宁寿宫里长大, 胤禟即便跟亲哥差的岁数大点儿, 但从小来宁寿宫的机会还是比别的皇子要多。

    “太后娘娘吩咐过的,来接班侍疾的先吃饭,没得到了她老人家这儿还要饿肚子的道理。”

    “还是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吧, 九哥你去偏殿等我, 马上就来。”

    胤俄摆摆手, 太后宽和心疼小辈儿是一码事,自己跟禾嘉跟宁寿宫和太后关系不到亲近的份上就不能顺杆爬,还是把礼数先周全了为好。

    里间内,成妃正坐在床边伺候太后用饭。见禾嘉跟胤俄进来还笑着跟太后打趣儿, “娘娘您瞧,臣妾果然猜对了。他们啊肯定要先过来给您请安,才好去偏殿吃饭。”

    禾嘉往下跪的时候瞧见了,成妃碗里的不是药是酸奶。这大早上的就能吃酸奶了,禾嘉是怎么都不信太后能病到哪儿去。谁家老太太病得下不来床了一大清早吃酸奶的,这不逗呢嘛。

    “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给成娘娘请安,娘娘昨儿个睡得可好。”

    见着这个情况禾嘉心里就多了些底气,只要不是老太后真的病重就好。胤俄起身之后就站到一旁,他一个孙儿跟太后又不咋熟,这会儿要他凑到老太太跟前去当孝子贤孙,确实有点太假惺惺了。

    倒是禾嘉因为有了成妃在,反而更自然些。笑着坐到床边,用已经又有些生疏的蒙语问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

    近两天太后精神头怎么样,吃了什么药用了什么饭,几时睡几时起,问得仔仔细细的,听得太后一个劲的摇头。

    “你这孩子,用不着在哀家跟前弄这套虚的,你和老十头上都没个能拿事能压阵的老人儿,这种伺候老人儿的琐碎活计,你很不必学。”

    太后的宽厚是不带一点虚的,在别人看来禾嘉和胤俄过的是最松快的日子。

    禾嘉头上没有婆婆,这么多年了把着贝勒府说不让纳妾就不让纳妾,西院那两个温僖贵妃还活着的时候赏下来的,一个活成了透明人,不到过年过节见不上一面。

    另一个说是庶福晋,但在贝勒府的日子更像是个体面的管事姑姑。

    王氏的绣活儿如今在京城都是小有名气的,每年能从绣坊里拿到的分红比她的月例银子多得多,就更不要提每年私底下跟她定好的绣品。

    按照禾嘉的话说这就是高定就是奢品,银子甭管给多少一年也就这么两三件,今年中秋节前给显亲王府做的绣品,可是让显亲王福晋在老福晋跟前卖了乖。

    这一年到头光是从这两三件绣品上赚的银子和人情,就比寻常宗室后院里的侍妾格格体面得多。依靠府里主子爷的宠爱哄来的三瓜两枣,哪里能跟自己切实赚来的强。

    如今听说王氏的娘家都跟着水涨船高,日子比前几年好过了许多。这样一个庶福晋,这辈子都只有把禾嘉捧得高高的时候,绝不会给她找一点不痛快不高兴。

    不是没人在太后跟前嘀咕过这些,但在太后看来她们说的那些好处都不算真的好处,她只瞧得见两个没了额娘阿玛又不管的孩子,出了宫自己过日子要走到这一步有多难。

    “太后这话说得我,都装不下去了。”

    禾嘉确实是不知道怎么侍疾,上辈子自己病得难受的时候,其实是不大愿意身边有人照顾得太殷勤的。连呼吸都难受呢,总有个人面带担忧坐在旁边,总让禾嘉觉得生病都是自己错了。

    “你啊。”太后拍了拍禾嘉的手,随即又皱了眉头,“就是你这个蒙语,才来了京城几年怎么生疏成这个样子了,这可不好。”

    “…………孙媳知道了,回去肯定就想法子捡起来。”

    “用不着回去,今儿哀家跟前只说蒙语。”说着又指了指一旁装哑巴的胤俄,“老十,你也一样。”

    自己本来就不是土生土长的蒙古姑娘,以前在盛京的时候还好说,这几年在京城早就把说蒙语的习惯给改了。

    乌云宝音他们都已经改了习惯不在府里说蒙语了,现在被太后这么一弄,大半天下来还真是磕磕绊绊的,连胤俄都比她说得好些。

    吃完胤禟和春花就早早的出宫了,皇上突然把直郡王府和毓庆宫解禁,这事胤俄稳得住胤禟却不然。他的生意做到今天,很多事情都必须要有皇上的支持。

    皇阿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胤禟能等,但他接受不了登基继位的不是跟自己已经一条心的老四。自己跟老四好歹一起在户部共过事,太子生来就是储君,自己跟他可没什么话可说。

    太子党?依附太子的人不是杀了就是贬了,这要是让太子再起复,他光是把他的人重新聚拢来就不知道要花几年,这其中会有什么变故更是谁也说不清楚。

    胤禟不明白康熙到底要闹腾什么,他现在得赶紧把手里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万一真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得替自己把后路给留足啊。

    成妃原本是打算陪着禾嘉把太后伺候着中午睡下就回去,老人家精神没那么好,中午这一觉睡起来半个下午都过完了。

    到时候伺候太后起床在寝宫里走两圈,再吃了晚膳。天一黑就又能歇下了,这一天就算给糊弄过去了。

    谁知禾嘉是个能聊天的,一整天待在宁寿宫里没事,就用那有点磕绊的蒙语陪太后聊天,说的都是盛京和部落里的八卦。连成妃都听入了迷,就一直没走。

    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有以前的也有这两年从孟恩巴雅尔他们嘴里听来的。不是这家贝勒抢了那家台吉的牛羊,就是这家的小子哄了那家的姑娘私奔了。

    蒙古和盛京的风气比京城还是要开放得多,私奔的男女只要出去能养活自己,等过几年领着孩子回来又照样过日子的事,也不算太稀奇。

    当年先帝爷的皇后,后来的静妃都被蒙古给接回娘家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听老一辈儿说那静妃后来又许了人家还生了孩子,真假不确定,但能传出这样的话来,就表明蒙古那边对男女之间的事,还是没关内这么严苛。

    果然太后听这些八卦,刚开始还只默默地听,之后便也开始跟禾嘉讲她年纪还小,还没当皇后时的故事。那时候满人都才进关没几年,那风气就更开放了。

    聊这些聊得多了,本来还装着精神不济的太后连嗓门都壮了不少。一旁伺候的嬷嬷大着胆子扯了扯;老太太衣袖,老太太都浑然不觉。

    见这个架势禾嘉跟胤俄还有什么看不出来,太后是装病,侍疾折腾这么多人这么轮着也不过是为了能让毓庆宫的人能有个正当理由出来。

    瞧着吧,太后这个病且还好不了,等下一次轮到太子妃的时候,说不定一起被圈禁在毓庆宫里的弘晳和弘晋也要出来了。

    至于太子,那得看皇阿玛的态度。皇阿玛对待太子向来跟对待其他儿子不一样,谁知道他老人家这次折腾一大圈,连太后都要跟着做戏,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胤俄在宁寿宫待了一天什么都没干,见禾嘉已经从八卦聊到踏青吃饭的事上,干脆让宁寿宫的小厨房现弄一只羔羊来,晚上就吃烤全羊。

    理由也是现成的,太后体虚羊肉吃了温补,至于羊肉怎么吃,只要太后吃了高兴谁也管不着。

    “祖母,要孙儿说您就万不该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只要皇阿玛身体好就什么都好了。”

    胤俄在院子里给太后烤肉忙得来回转圈,这些皇子对炙烤一道不说人人都会,起码也是各有各的绝活儿。都是十来岁就能带着人去猎场围猎的主儿,自己烤自己打下来的猎物,这是一种乐趣。

    “老十,你这话说得轻巧,等过些年尼楚格和弘暄大了,哀家倒要看看你操心不操心。”

    太后坐在廊下的躺椅里,看着孙子忙前忙后。

    自来她就跟除了胤祺以外的孙儿不怎么亲近,但近几年胤祺跟着胤禟胤俄做生意赚了不少,禾嘉跟妯娌们相处时又从不曾落下他塔喇氏。

    他塔喇氏进宫请安时,就不止一次跟太后说起过,这么多妯娌的论出身老十家的最好,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就还最乐意跟禾嘉在一起说话。

    今天禾嘉过来侍疾,说话和性格又确实合她的心意,这会儿就也愿意陪着两个小的玩儿。

    “皇祖母,有些话孙儿可先说好,除了您的宁寿宫,我就再不认了。”胤俄看着一整天下来还是面带愁容的太后,本来不打算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要说。

    “尼楚格和弘暄以后大了,有什么事孙儿肯定操心。就好像孙儿现在差事办差了,第一件事想着的也是去找皇阿玛。

    皇阿玛罚归罚,可罚完了还得替孙儿收拾残局。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当阿玛额娘的操这份心说到哪儿去都是有道理的。”

    “可要孙儿再去替尼楚格和弘暄的孩子操心……”胤俄沉吟了片刻才摇摇头,“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皇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26章 第 126 章 这话说是出了宁寿……

    这话说是出了宁寿宫就不认, 但等到次日胤俄带着禾嘉前脚出宫,后脚他们在宁寿宫里说过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给回禀到康熙跟前。

    老十那人, 说他精明吧他有时候莽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说他粗疏吧,这话里的意思又叫人不得不多想。

    倒是胆子是一以贯之的大, 以前敢在宫里把胤禩给打了, 现在又敢当着太后的面把这场戏给戳破了。

    原本康熙还以为胤俄这几年掌管统领衙门, 心性和城府都给磨出来了,感情还是那个不耐烦就什么都敢豁得出去的性子,也挺好。

    他这就是明着给自己递话, 太子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这个当亲阿玛的只要活着一天就得管他一天,谁也挑不出理儿。

    但其他人甭管是太后这个祖母还是他们这些兄弟,兄友弟恭是一回事,老这么把人来回的遛, 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他们是儿子又没打算造反, 太子是风姿绰约雄才大略, 可当兄弟的又不是生来欠他的,怎么地?只要他有事,就非得所有人都来来回回这么折腾。

    “梁九功, 你说老十是不是猜着什么了。”

    “回万岁爷的话, 十爷这些日子除了统领衙门, 大多数时候都在府里待着。”

    有关于太子的事,猜不猜怎么猜那都不要紧,只要十贝勒没上蹿下跳想探听毓庆宫里面的情况这就不算错。没有连猜都不让猜的道理,皇上也不能这么霸道。

    “你这老奴才, 越老越滑不留手,连朕都听不着你一句实在话了。”

    康熙扔了手边的折子,歪在榻上好半晌没做声。

    今天轮到十二侍疾,这几年胤祹一直待在宗人府,早不是当年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子了。

    他跟富察氏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却也不像当年那样放着后院的女人不碰。

    府里这几年连着生了三子一女,活下来的只有庶福晋李佳氏所出的大格格,和富察氏生的三阿哥。

    大阿哥是格格姚氏所出,生出来没活过十天就没了。二阿哥是富察氏生的,生下来就体弱,没满周岁也去了,死的时候太小,连名字康熙都没来得及赐下。

    现在府里就大格格身体康健,壮得跟个小牛犊似的。三阿哥弘是六月份刚办了周岁宴,刚满一岁宫里就赐了名字下来,就是想着让这孩子也沾沾康熙的福气,别再夭折了。

    以往最精明总想着联络这个往来那个的富察氏,为着这几个孩子是再要强不起来了。连同胤祹也从书房搬回后院,夫妻两个天天守着儿子过。

    弘是一个月总有大半个月是病着的,正院天天都是药汤子的味道,胤祹连后院都不敢去了。再生一个?生下来又病病歪歪的呢,他实在是遭不住了。

    富察氏更是再没催过,别怪她自私心狠,眼下弘是还不知道养不养得住。

    外边那些事再要紧,自己家里过得一团乱麻,说出去都叫人笑话。自己生的两个都是病弱的,倒是李佳氏有福气,得了个身体好的格格。

    这么一来,富察氏就害怕府里孩子多病弱的根子并不是在胤祹身上,而是在自己身上。要是再劝胤祹去后院,到时候多添几个身子骨好的庶子,自己的弘是就更艰难了。

    夫妻两个一个无心一个有意,倒也暂时和平共处,一个守在府里连出门的时候都少,一个守着宗人府干自己的差事,甭管外边多热闹,总之他不掺和。

    每天管着的都是宗室里的婚丧嫁娶迎来送往,再不然便是这家生了个孩子要上玉牒,那家死了当家老爷太太要分家。

    听着极琐碎,都是不能出错不敢出错的大事。毕竟除了少数有差事有实权的宗亲,大多数人一辈子可不就是围着那一个小家转,一份家业一处宅院,那都得掰扯得清清楚楚才行。

    时间长了,胤祹才明白佛经里说的那些道理对这天下大部分过日子的人来说,是真没用。而自己只要没法狠心往真把自己舍去佛门,就不该沉溺得太过。

    别人劝再多不如自己想通,想通了整个人看上去反而比以前当佛子的时候更平和了些。

    他在宗人府,每天见的都是家长里短。陪在太后身边再不像以前那样张口闭口全是佛经,说的全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富察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她耐得住性子,就坐在太后身边听着,还是不是搭个话递个音,跟捧哏似的。太后听得津津有味,不光听还要问,正经把外边那些事当个故事听。

    康熙在宁寿宫内殿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就转身走了,走之前还专门叮嘱了守在门外的奴才,不要让太后知道他方才来过。

    从乾清宫出来,绕到宁寿宫再最后才在毓庆宫停下。

    毓庆宫里还是很安静,太监宫女走路没声儿,除了跪下磕头请安连呼吸都是清浅的。

    往里走,远处廊下站着弘晳和弘晋,两人连近前来都不敢,就远远的在廊下跪着磕头。当年胤礽出事的时候弘晳十岁,弘晋八岁,都是不算大。

    都是半大的孩子就被圈在毓庆宫里不让出去了,这么几年下来原本养出来的那点子太子长子次子的傲气也全没了。

    本来也是,被圈在毓庆宫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连笑都不敢,说话也要压着嗓子,甚至连哭都不敢叫人看见,比有些想叫就叫的狗还没自由,又有什么好再傲气的。

    康熙顿住脚步,默默看了孙儿良久。当初弘皙出生的时候,康熙还预想过日后等到胤礽登基继位,这个孩子也该长成了,父传子子传孙世世代代,多好。

    可惜啊,念想里的东西都成了泡影,这辈子是不成了。如今能想法子把弘晳和弘晋两个孩子摘出去就不错了,自己的老二,是注定要走在自己前头了。

    胤礽住的内殿倒是比别的地方要热闹些,听说胤礽隔三差五还要叫戏班子唱戏,只可惜戏班子也是关在毓庆宫里出不去的,唱来唱去都是那几出,新戏他们不会也学不来。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

    胤礽今年三十五,直郡王在府里关了几年头发斑白,胤礽比他还小两岁,头发却几乎全白了。

    穿着半旧常服的太子看不出一丝当年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眉宇间全是郁气,整个人瘦得不像话,眸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愤懑也看不出有什么盼头。

    人是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罢了。

    上个月,太医院把太子的脉案递到康熙案头,是郁结于心油尽灯枯的脉象,寿数快要到头了。

    要说有什么大病也没有,就是人一天比一天瘦,精神一天比一天短,说白了就是活着的那股子劲儿,胤礽散了。

    “想好了,还是不出去。”

    “皇阿玛,儿子这辈子自懂事起,学的就是怎么当一个太子,当一个储君。”

    “您说现在就算能放我出去,我也做不成别样的人。可要我再去争去拼一把,我倒是无所谓的,可毓庆宫里这么多人,他们可怜。”

    胤礽看向陪自己跪着的石氏,“儿子这辈子就这样了,既然当了大半辈子的太子,那就当到底吧。好歹有始有终。只盼着日后儿臣的妻子和孩子,能活得自在些,儿子便永世不忘皇阿玛的恩德。”

    康熙看着跪着的儿子沉默不语,有些话到了这个份上说与不说都不那么重要了。

    “你老子还没死,跟朕面前说的什么一辈子。既是想要两个孩子活得自在,总得自己看看吧。看看他们在外面活得好不好,你才安心。”

    这话胤礽听没听进去不好说,但等到胤禵侍疾过后又该轮到直郡王时,宫里一道不起眼的口谕,让直郡王把弘昱带进宫一起侍疾。

    一听说府里孙辈儿也要跟着进宫侍疾,第一个急了的就是尼楚格。她除了过年进宫之外,也就是一年几次跟着禾嘉去永寿宫看看成妃娘娘,宫里其他地方她几乎没去过。

    现在要跟着阿玛额娘去宁寿宫侍疾,尼楚格急得只用了一夜嘴角就长了个泡,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弘暄去了七贝勒府,要跟她七伯娘学规矩。

    越长大尼楚格的模样就越发的好,五官明艳大气跟禾嘉是如出一辙,只一双杏眼眼波流转间像极了胤俄,胤俄的眼睛也不像爱新觉罗家,而是更像温僖贵妃。

    杏眼大而圆,尼楚格长这么一双眼,就把过于浓烈的五官给中和下来,微微网上翘起的眼尾笑起来的时候明媚又娇憨,特别像禾嘉上辈子养过的布偶猫儿。

    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娇娇地凑在自己身边起腻,说起要临时抱佛脚学规矩的时候带着一点点心虚,可不把纳喇氏哄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胤祐更是直接一挥手,就把俩孩子都给留下来了。弘暄送去跟弘昕住,尼楚格就在正院陪纳喇氏学一学宫里的规矩,胤祐自己搬去书房凑合几天,不妨事。

    弘昕比尼楚格小两岁,七八岁的小阿哥还没开始抽条,看着比尼楚格矮不少。是个极温润周全的性子,跟他阿玛那乖张左性的浑人儿不是一个路数。

    看着被奶嬷嬷带过来的弘暄,除了身边弘暄身边的哈哈珠子和两个大丫鬟,几个婆子谁也没让留下。

    “怎么才来,还以为十叔进宫侍疾那天你就得来。”弘暄是个特别坐得住的性子,弘昕跟府里的庶弟关系谈不上不好却也谈不上很好。

    近几年纳喇氏学会了不大方,府里的侍妾们自然对福晋也多少有不满。只不过因着当年在后院专宠的那拉氏也被收拾了,众人才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巴尔达氏前年被请封成了侧福晋,那拉氏的一子二女一直被养在巴尔达氏跟前,早已经改了玉牒。

    巴尔达氏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就是胤祐的态度,以好好养着这几个孩子换侧福晋的位置。再想多要其他的,那么后院可不止她一个人可以请封,胤祐不介意再挑个更老实听话的出来。

    有了这样的敲打,府里几个庶子庶女从不往正院这边凑。跟弘昕之间没有矛盾也不敢有矛盾,自然更加没什么话说。

    “我阿玛前几天还说,说不定用不着折腾我们。”对于弘昕的书房弘暄熟得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就歪进椅子里一边看书一边跟他哥扯闲篇。

    “没事,我比你先去。有什么不对的到时候我给你报信,肯定出不了大事。”

    “嗯,我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了,这次正常大龙凤主要是为了大伯和太子家的几个哥哥,跟咱们不相干。”

    第127章 第 127 章 确实与下面这些小……

    确实与下面这些小豆丁不相干, 弘晳和弘晋跟着太子妃去宁寿宫侍疾之后两日,宫里就颁下圣旨,册封太子长子弘晳为贝勒, 弘晋为贝子。

    没有额外的封号,就按着太子儿子的序齿排, 一个大贝勒一个三贝子。有了爵位之后两人就不在毓庆宫里住了, 一个贝勒府一个贝子府, 都是从内务府里现挑出来的。

    原先一个本就是贝勒府一个是辅国公府,两个府邸一个是传无可传没了爵位把宅子收回来了,一个是犯了事全家都回了盛京, 京城的府邸自然也不归他们所有。

    内务府当年被凌普掌管多年,太子党再是连根拔起也总还有些老人儿留下。

    要他们再拥护太子登基,这不现实。但要他们替弘晳和弘晋把宫外的府邸收拾好,这不过就是搭把手的事情。

    除了个别连太子的边都不愿沾的人,内务府上下对这件差事, 都不约而同的对这件事上了心。

    谁都知道皇上这一出的意思绝不是要扶太子起复,要是真把太子一家子黑不提白不提的关在毓庆宫里, 万岁爷这心里说不定还在犹豫。

    现在把两个小阿哥单独给放出来, 就说明太子这一脉,就只能朝以后看不能再翻腾往事了,太子爷这辈子也再出不来了。

    再想到之前万岁爷让各府贝勒福晋入宫侍疾, 现在看来这病的恐怕不是太后而是太子。

    皇上这是在跟他其他的儿子们示弱, 太子病重直郡王也苍老得叫人不敢认, 嫡子和长子都落得这步田地了,得想法子把他们的子嗣安顿好。

    这话不明说,是想要看看其他儿子打算怎么对待从毓庆宫里出来的两个孩子,尤其是四爷, 这次要是太子都出不来,四爷继位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老爷子这是在给几个大孙子谋划后路,更是拿他们在试探四爷的心性,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容得下他两个兄长的儿子。

    都是近几年才收回来的宅子,旧不到哪里去。前后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两个府邸就收拾出来。

    趁着还没进下雪,钦天监那边挑了个吉日,九月二十八,兄弟两个麻溜的带着家眷奴仆,从毓庆宫里搬了出来。

    弘晳今年十五,弘晋今年十三,两人都还没有成亲,房里有两个侍妾通房都是太子妃从宫女之间挑选出来的。

    毓庆宫被圈禁,当年毓庆宫里伺候的人除了主子跟前贴身伺候的几人,上下全都换了个遍。

    送去毓庆宫的宫女太监,规矩模样都是上乘,都是小选之后康熙亲自挑选出来的。这些人的资质心性要是不被挑出来,分到别的宫里伺候主位娘娘都绰绰有余。

    要从那些宫女中挑几个模样好家世不错的出来很容易,但太子妃偏偏把那些最出色的都略了过去。

    在她看来,长得太好难免心气儿高,入了宫说不定都是奔着谋个好前程来的。毕竟现在的后宫论受宠都是年轻汉妃的天下,有汉军旗的也有汉人民女。

    这些小选入宫的八旗包衣,家里说是包衣其实家底子厚得很。家里为官做宰的有,经商赚得盆满钵满的也有,就更不用提那些本来家里就是内务府的人家,说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半点不夸张。

    这样人家的女儿,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挑两个进来给弘皙做侍妾无妨,现在却是万万不可了。

    眼下,弘皙和弘晋最需要学会的就是如何低头,如何长久的低头,如何在身边的人起了坏心思挑拨的时候,还能守住本心不动妄念,这才是最要紧的。

    老四羽翼已丰,老八心思深沉,老九手中掌权,老十管着整个京城内外,谁动一动脚,京城这个地面上都要震三震。

    就连老七老五看着低调不起眼,但其实手里握着的那一摊子,只要他们不愿意,即便是皇上也再无可能像当年那样由着性子把人折腾来折腾去。

    有这么些叔叔在宫外,弘皙和弘晋能不能活,能不能活得好,且得看一步走一步。

    是以,太子妃给弘皙和弘晋挑的都是模样中等身材中等却又眉清目明的人,这样的人脑子清楚不会坏事,又因为模样身材不出色,更能沉得下心安生过日子。

    “弘皙、弘晋,本宫虽没生你们一场,但这些年在教养一事上,本宫对得起你们的阿玛也对得起自己。”

    “嫡额娘这话是折煞儿子,儿子自幼就是嫡额娘养大的。如今、如今没法子把嫡额娘接出宫奉养已是儿子的不孝顺,哪里、哪里还敢……”

    两人本以为这辈子就得这么着在毓庆宫里被圈到死了,却不想还能有出去的这一天。两人昨天晚上兴奋得一夜没睡着,早上见着石氏虽不舍,但眉宇间的兴奋也是藏不住。

    “既孝顺就牢牢记着,出去了千万别再回来。在外面不准做蠢事不要生妄念,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生来就该是谁的,成王败寇的道理要认,要心甘情愿的认!”

    石氏眸子里冒着精光,她比谁都清楚有些事是再不可能了。现在能做的只有把血脉留住,一代接一代的传下去。

    顶多三代人,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记得康熙一朝因太子党争闹出过什么祸事,哪怕家中子孙只是一个闲散宗室,只要保留了家业,就总有起复的一天。

    到时候太子胤礽一脉的血统,就不一定是避之不及的短处了。不用说什么重登帝位的胡话,只再得一爵位再保两代人平安,再往后的事,石氏忍不住轻笑一声,那就不是自己这个妇人该操心的了。

    “听嫡额娘的话,好好活着。活得好活得长久些,这辈子就不算白过了。”

    胤礽和自己的命都不好,过不了也没福分去宫外过那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只能盼着这两个孩子能脚踏实地活上一辈子,就算是补上这桩遗憾了。

    石氏的话真的算得上掏心掏肺,弘皙和弘晋也忍不住抱着她的腿哭了一场。

    随后起身又去了太子那边,弘皙比弘晋大几岁,有些事不用人说他也知道怎么回事。就好比自己的阿玛被御医断定没几年好活这事,没人告诉他他也知道了。

    他跪在辫子都白了的胤礽脚边,“阿玛,今儿是阿玛替儿子求来的好日子,有些扫兴的话儿子不说,只有一句便是不孝也得说给阿玛听。”

    “说吧,都要分家出去了,孤还差了你这一句半句的话。”

    嘴上说着不扫兴,其实还是忍不住。以前总忙着前朝那些事,再不然就是琢磨怎么给皇阿玛当个好儿子,怎么当个阿玛,他其实挺生疏的。

    “阿玛,儿子和弘晋这一出去到底一个人,不娶个福晋不算成家,没个家孤苦伶仃的怕是也支撑不了几年。”

    “这一出宫,恐怕再想进宫就难了。皇玛法日理万机儿子不敢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劳动他老人家,这成家立业的事,恐怕只能让阿玛来操心了。”

    这话一出,太子身边伺候的奴才都低了头。大阿哥这还没出宫呢,就开始给太子派差事了?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好麻烦万岁爷,就好来麻烦太子爷了?

    原本觉得生无可恋的胤礽,生是被自己儿子这话气得那口要掉不掉的气又重新顶起来了,“你赶紧的,带上弘晋跟孤滚蛋。”

    “阿玛,您保重。”弘皙这话说出来自然是想要让太子撑起另一股劲儿。不就是没太子当了吗,那就不当,这不家里还有这么多事要操心的。

    这毓庆宫又不是只有自己和弘晋两个孩子,底下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咋,把自己和弘晋送出去,然后阿玛和额娘就算是什么牵挂都没了。

    等到日后两人也走了,这些弟妹成家立业嫁人娶妻,桩桩件件难道全要自己来管?不是不愿管,就是觉着既然皇上没打算把毓庆宫的人全杀了,那就多的是要操心的事,从何而来的生无可恋?

    父子之间不用说太多,互相理解对方的意思就够了。

    弘皙和弘晋出宫五天之后,就给各府下了帖子说要请客,请的都是同辈的小阿哥小格格。

    至于这些皇叔们,出宫第二天,两兄弟就已经带着准备好的礼物从直郡王府一路到十四阿哥府,光是往这些叔叔府上来认门,就花了两天。这是又在家歇了两日,才有精神摆宴请客。

    接了帖子,请客当天是尼楚格带着弘暄去的。上午去吃了中午饭回,回来之后直接来了正院。

    弘暄一回来就歪到禾嘉身边去了,先是就着他额娘的手喝了半盏茶水,随即脱了靴子爬上暖炕,扯过小被子盖在腿上,整个人再靠到禾嘉身侧,“额娘,今儿个没午睡,困。”

    “困就睡,今天下午不用去上课,想睡就多睡会儿。”

    弘暄话不多,就赖在禾嘉身边听自家阿玛跟姐姐说话。

    “三伯家的弘晟本来还说下午要逛再去三哥的府里逛园子,谁知道变天了,二哥说过些日子还要去三哥府上吃酒,这事不在急上,这不就回来了。”

    “二哥?”

    “大伯家的大哥啊,他比大哥小又比三哥大,可不就行二了。”

    弘皙开府请客,去的都是各家的孩子。其中年纪最小的就是弘暄,再小就真去不成了,还得奶嬷嬷抱怀里呢过去干嘛,一桌半大孩子吃饭,那几个小的各旁边吃奶?不像话嘛。

    “你们就这么私底下论了序齿?谁教你们的,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弘晖提的,他说从他起往下兄弟们年纪都不大,平时在府里各论各的,出了府叫名字就成,只有大哥二哥和三哥比咱们大,现在大哥和三哥又有爵位了,才跟我们不一样。”

    弘皙请客去的只有这些同辈儿的堂兄弟堂姊妹,连保泰家的几个孩子都没收着帖子。要说亲近,确实是除了这些嫡亲的堂兄弟姊妹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人不多,男女分席中间架一座半透的屏风这就足够了,都是一家子人要是还分给内外院才是笑话。

    再说弘皙也没成亲,难不成叫那两个通房来招待几个堂妹?真要敢这么干,用不着叔叔们动手,恐怕阿玛就得亲自把自己和弘晋重新抓回毓庆宫去。

    连嫡亲的堂兄弟姊妹都交际不好,还想自己立足在宫外过日子?想屁吃去吧。

    “以前没跟大哥三哥打过交道,这次去吃饭女儿觉得不错。”

    直郡王府上的弘昱,尼楚格跟着禾嘉见过两回,都是大福晋想法子把儿子从王府带出来。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让弘昱能出出门,见一见外面是个什么样子。

    “怎么个不错?”

    “就是能说话,说话不烦人。弘晖主动提序齿这事他们也答应了,这不就是愿意跟咱们往来的意思。阿玛,对吧。”

    第128章 第 128 章 尼楚格是真的……

    尼楚格是真的聪明,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半懵懂的时候也曾无意识把心态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过,她能更敏锐感知到,藏在明面下被伪装得很好的尊卑高低。

    “外面那些人忘性大, 以为太子在毓庆宫出不来,大哥和三哥就没了倚仗。”

    可其实尼楚格心里明白, 这两个哥哥跟弘昱不一样, 他们仨加起来又跟别的兄弟姊妹不一样。皇上对大伯和太子什么情谊, 对这几个哥哥的心就是一样的。

    今儿个明面上看起来是各府让小辈儿过去给两个孤零零从毓庆宫出来的侄儿撑腰,但实际上是弘皙和弘晋先摆了台阶,告诉众人毓庆宫的阿哥没打算心比天高, 是想要跟大家伙打好关系的。

    这些当叔叔的这般心大真就让孩子独自上门赴宴,也是在做给宫里的康熙看,‘咱们没打算孤立太子,咱们也不敢对太子所出的侄儿不好。’

    尼楚格参透了这里面细微的不同,所以在弘晖提议给太子和直郡王家三个阿哥序齿时, 尼楚格就是第一个应和的。

    看吧,咱们做小辈儿的不光不掺和你们大人之间的事, 还愿意带这两府里出来的兄长玩儿。

    而弘昱也真就捏着鼻子当了什么劳什子二哥, 当年恨不得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太子和直郡王,现在两府的儿子就这么混在一起序齿当兄弟,这要还不算亲近, 那这世上就没什么亲近了。

    “阿玛, 您别操心我们。”尼楚格笑嘻嘻的从胤俄手里接过刚剥开的柚子, 现在府里的人都知道,要是贝勒福晋跟俩小主子在一起的时候,屋子里不用留人伺候。

    “别人怎么想的不好说,至少我跟弘暄都觉着大哥人挺好的。三哥也不错, 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但今儿个大哥请客,席间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都是三哥在张罗。”

    两个人说开府就开府,肯定有不周到的地方。但因着都是第一次独自出门赴宴,不光是尼楚格和弘暄,去了的都觉得挺好。

    “弘昱好些,听说大伯府上的看守的侍卫已经少了大半。现在弘昱他们出门只要跟门房上的侍卫说一声就行了,并不过分拘着。”

    弘昱是被直郡王放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这几年在直郡王府给憋得啊都快作下病来了。

    比起跟太子的儿子一起序齿,他更在意的是什么时候能出城去他十叔的马场里转一圈,他也想要一匹像千里雪那样的马。

    “倒是外边那些人,我看着挺不舒服。”散了席从贝勒府出来,门口停着的马车就只有赴宴的几家,“我和弘暄最后走,我们一走那府门口就只站着两个哥哥了,叫人看了挺不是滋味。”

    宗室贝勒请客,从来都不止赴宴的宾客上门。多的是打听到了消息又没个上门机会的人凑上来,甭管是攀关系蹭进门房,还是干脆就在门口台阶下候着,这样的人都不在少数。

    都是在等一个万一,万一里头的主子有赏,又或是自己送进去的拜帖被哪个贵人看见了。即便什么都没有,那宾客出来时他们光是蹭个脸熟,也不亏。

    今天大贝勒府请客算不上多热闹,确实是弘皙只给各府同辈儿的兄弟姊妹下了帖子,别人去了也进不了门。

    但在京城这个街面上什么时候那些想要攀附高枝的人,是非得有帖子才上门了的?真要是这么知情识趣了,各府门口那装拜帖的箩筐早就该落灰了。

    “人性生来就是趋利避害,很不必为了这个不快。”

    禾嘉把胤俄刚剥出来的一小碟松子仁拿到自己跟前,吃得开心,“你怎么就没瞧见你大哥和三哥两人的府邸,只花了不到一个月就收拾出来了。”

    两个这么大的府邸,再是说不破旧,但要收拾得能住人也不是一件多小的活儿。各处细节修修补补,屋里的摆件用具甚至小到一针一线,都得人用了心才能准备好。

    “都是收拾府邸,把外边弄得干净利索能看得过眼是收拾,用心把府里的东西都备齐也是收拾府邸。那些炭火厨房里存下的菜和鲜果,难道都是凭空变出来的。”

    要是以前,禾嘉说不定也会像尼楚格这般爱憎分明。但这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胤俄这人在一起久了,满身的锋利不知不觉就这么软和下来。

    “那些人只要敷衍一点儿,弘皙和弘晋此刻就得处处不趁手。更不用提现在这个时候请客了,光是怎么把府里整理出个能住人的模样来,都够他们焦头烂额的。”

    “额娘,女儿知道了。不要看他们明面上做了什么,而是要看两个府里过得好不好。那些私底下尽了心出了力的人,今儿个不也没来。”

    尼楚格点点头,她确实是没尝过这种人情冷暖。府里再是不娇惯尼楚格和弘暄,但自从尼楚格懂事起胤俄就已经掌管统领衙门了。

    她没受过旁人的冷眼相待,自然无法知道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不是说不往来就是真的疏远了,也不是说亲亲热热就是待人以诚。

    不过这事不着急,尼楚格够聪明但年纪摆在这里,就是有很多事还看不明白,要是现在就事事都能看透,那才是出了鬼了。

    阿玛额娘和姐姐说这话,弘暄自己睡自己的还真睡着了,胤俄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枕在自己腿上,盖好小被子任由他睡,又忍不住跟禾嘉吐槽。

    “倒是弘晖那小子,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老四怎么生出来个这么长袖善舞处处周全的儿子来的,这可真是有意思。”

    “四嫂那性子多周全啊,我看这就挺好,真要是再生一个小号的四贝勒,我都不敢逗孩子玩儿了。”

    不是个省油的灯的弘晖,这会儿正老老实实在四爷书房里罚站。

    弘皙府里的事四爷自然原原本本都知道,脸黢黑的四爷等儿子一回来,就把人提溜到书房里站了一下午。

    直到天色将晚屋子里昏沉沉的,乌拉那拉氏硬着头皮进来给四爷点灯换茶,四爷这才伸手牵住自家福晋挨着身边坐下。

    “说说吧,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主动提及序齿的事。”四爷是真生气啊,今儿个弘晖过去四爷连多嘱咐一句都没有,就是想着什么要他们什么都别干,安心吃顿饭回来就行了。

    至于弘皙和弘晋该怎么对待,那是自己这个当叔叔该操心的事。自己该怎么善待侄儿不在嘴上,得长长久久做给皇阿玛看,这事用不着孩子掺和。

    却不想弘晖自作主张,弄了这么一出来。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明明就比弘晋小一岁,还好意思睁着眼说瞎话。就几个哥哥大他们都还小,小哪儿了啊?

    “儿子就是想着弘皙和弘晋从毓庆宫里出来不容易,我知道您和几个叔叔怎么想的,想着把这事做得自然些,别叫他们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他们过得舒坦了,宫里皇上也就放心了。”

    弘晖今年十二,正好到了变声期,说话粗嘎嘎的语调里又还带着孩子气,偏生说出来的话早不是孩子话,听得四爷怎么看自己这个好大儿怎么别扭。

    是孩子吗?好像长大了。不是孩子吗,可这眨巴眨巴眼看着自己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还没长大的样子。

    “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想要跟你皇玛法表忠心,这法子可太粗糙了。”

    “不是表忠心,是儿子就是这么想的。”弘晖摇摇头,“阿玛您想要自然,但其实再自然皇玛法也知道你们都是装的。不光我们知道,弘皙和弘晋难道就不知道?

    既如此不如坦诚些,告诉弘皙和弘晋,咱们是打算敬着他,但那是把他们当兄长一般敬着。也告诉旁的堂兄弟姊妹,咱们都是嫡亲的关系,大点儿小点儿有什么所谓,都是一家子骨肉。”

    “再说,还有弘昱呢。不序齿光敬着弘皙和弘晋,剩他一个人多尴尬。

    让弘昱和他们俩一起序齿,太子二伯在毓庆宫出不来,以后有什么事除了阿玛和叔叔们,我看大伯那边肯定也得主动搭把手,对吧。”

    这种尴尬是暂时的,等大家习惯了把弘皙、弘昱、弘晋放在一起当兄长,时间长了就自然而然成真的了。到时候或许也会有性格不合关系不好的兄弟,但绝没有故意把这几人排挤在外的事了。

    这主意都算不上阳谋,但从弘晖嘴里说出来,还好像有点道理。四爷运气想说什么,运了两轮什么都没说出来,还是乌拉那拉氏看不下去,冲儿子摆摆手,让弘晖赶紧滚蛋别搁这儿碍眼了。

    “儿子大了,能这么办事爷别处处管着。”

    “我管他?爷倒是敢呢!他们白天干的事这会儿老爷子肯定都知道了,我敢插手吗。”

    不光不能插手,还就得这么着由着孩子们去相处。这么下去肯定有相处得好的也有死活处不来的,但越是这样皇阿玛那里才越放心。

    不怕兄弟之间关系不好,太子和直郡王不也大半辈子关系不好,只要别排挤胤礽所出的那一支,能叫他们在宫外立住脚就行了。

    第129章 第 129 章 今年冬天冷得早也……

    今年冬天冷得早也冷得急, 十月初三弘皙请客,下午天色阴沉下来,当天夜里就洋洋洒洒下起了雪。

    只一晚上的功夫屋顶就白了, 看得尼楚格扒在玻璃窗户上高兴得不得了,“洒金, 赶紧把前儿个新做的那件银红折枝纹镶银丝云纹的袄子找出来, 今儿穿那个。”

    “格格, 那袄子薄,光穿那个可不成,外边得罩氅衣。”

    “穿斗篷吧, 把那件狐裘斗篷找一找,白色的那个。”

    银红的缎子是从福晋那里哼哼唧唧磨来的,这母女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光性子像眼光也像。

    浮光缎是下边贡上来的,分到府里的一共八匹。

    红色占了四匹, 其中一匹胭脂红被福晋早早挑出来,要留给阿玛做过年穿的大氅, 还有两匹正红的这时节倒是用不上, 就收进库房里去了。

    那颜色正得特别好看,艳而不俗。禾嘉说是说留着以后再用,但都知道这就是在给大格格攒嫁妆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 过了年尼楚格的虚岁就算是实岁了, 也就是说禾嘉从蒙古嫁到京城来也实打实有十来年了。

    十年!写在纸上含在唇齿间, 看起来听上去多吓人,但其实回过头再去看,好像也没有那么漫长。反正好与不好身边都不曾孤单,细想一下真真是自己的运道了。

    也许是被‘十年’刺激了, 最后剩下那匹银红的缎子本来是要留给自己的,也被尼楚格稀里糊涂的哄了去。

    等到晚上胤俄回来,看着背对着自己后脑勺都透着一股子不高兴的福晋,把在外间当值的银屏叫进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管大晚上的,硬是又让宝音把刚收进库房里的缎子给拿了回来。

    这会儿缎子已经成了斗篷收在柜子里,跟胤俄的胭脂红的氅衣放在一处,只等着一场大雪落下来,两人就能一起穿着出门了。

    去哪儿胤俄都已经定好了,去年他新得了一个温泉庄子就在城外。等下了雪,正好就出城去住几日赏雪泡温泉岂不美哉。

    这事连尼楚格和弘暄都不知道,胤俄说了到时候两个孩子要么送到胤祐府上去,要么送进宫跟成妃娘娘住几天,总之就他们俩出城玩儿去,不带孩子。

    不知道自己因为一匹缎子,就被亲阿玛狠心抛下的尼楚格,还美滋滋的挑耳环金簪。最后红裙白斗篷的从屋子里出来,衬着刚落下来的初雪,那叫一个喜庆啊。

    “额娘,瞧瞧。”尼楚格巧若翩然的从外边进来,银红的袄子雪白的斗篷,把本就明艳的容貌衬得越发娇俏动人。

    禾嘉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看着已经开始知道爱美臭美的女儿,心里又那么一丁点儿的难受。自己这还天天为了话本子里的痴男怨女躲着哭呢,怎么孩子转眼就这么大了。

    “额娘,您看看我啊,好看不。”

    “好看,就是这好看是不是有点热啊。”

    禾嘉伸手把白狐裘的斗篷给女儿脱了,就算外边还在下雪可这才十月,这狐皮斗篷秋天做的时候就是等到过年前后穿的,现在穿上光生个好看了,一摸脑门和后背全是热出来的汗。

    “有点儿,不过忍一忍就行了。”

    尼楚格脱了斗篷笑嘻嘻的坐到禾嘉身边,“额娘,三哥那边也送了帖子来,说是明天在他府里办炙鹿宴,您说我和弘暄去不去啊。”

    “故意的是吧,嫌我跟你阿玛昨天啰嗦多了是不是。去了弘皙的饭局不去弘晋的,真敢这么干用不着你阿玛动手,你皇玛法就得把你们这些小家伙一个一个收拾了。”

    “不敢不敢,再不敢瞎胡闹的。”尼楚格转到禾嘉身后,抱着自家额娘摇啊摇的,“额娘,前儿个去大哥府上,我带了一对鼻烟壶去的,是巴雅尔叔叔从南边带回来的。”

    巴雅尔这几年一直在走广州到京城的这一条线,当年出海见过外边的世界以后也不再次次都跟着出去,就专门做着这一条线上的大管事。

    “又拿巴雅尔的好东西了是不是,他也是,说了多少回不许惯着你就是说不听。想找他的人,一年得有三百天不在京城,我这还真抓不着他了。”

    当年赛音和宝音成亲之后,禾嘉就把他们四个的卖身契都还给他们了,不说现在重新回来当差的宝音,就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乌云,其实早就是良家子了。

    巴雅尔当年在南边认识了一个姑娘叫沈娟,家里是开镖局的。沈娟名字取得娟秀,确实从小跟着她爹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

    沈娟她爹子嗣不丰,跟她娘成亲多年就生了沈娟一个。后来她娘做主给她爹纳了一个妾,进门至今也只生了一个女儿。

    没儿子,但沈家的镖局不能就这么没了。沈娟从十二岁起就跟着镖局里的老镖师一起走镖,遇上巴雅尔那年她正好二十岁。

    在广州十三行的码头接了巴雅尔托的镖,两人就这么认识了。沈娟一身的好武艺自然不可能缠脚,一年四季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边飘着,皮肤和容貌也不可能像在家养着的姑娘那般细腻精致。

    但她好在那股子生机勃勃的劲儿,巴雅尔那几年多少人想要给他说亲,可来来去去就是看不上。说不上不好却也说不上好,直到遇上沈娟,他才恍然这下对了,可算对了。

    巴雅尔是蒙古人,但这些年一直南来北往做生意,除了那一头小辫子其余的已经看不大出异族的特征,这让沈镖头看着就好接受。

    再加上巴雅尔早没了父母亲人,两人成亲前就说定了。等生了孩子不管男女头一个都跟着沈娟姓沈,两人这亲事就沈家就更加不反对了。

    打听到了巴雅尔是十贝勒府的大管事,沈镖头还专门带着人带着东西上门来请安。那一天禾嘉那叫一个手忙脚乱,明明是给自己来请安的,硬是让她品出了几分嫁儿子的心酸。

    可在转头去看一旁白袍俊朗,从小陪着自己长大,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巴雅尔,那一点点心酸就彻底散了。嫁了好啊,赶紧的嫁了吧。

    婚后,巴雅尔把家安在了贝勒府后头那条胡同里,赛音也买了宅子就在他隔壁。

    两人一个守着贝勒府从不走远,一天起码早晚两轮往禾嘉这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他能干的。

    宝音更是,一日三餐只有晚上回去跟赛音一起吃,其余的时候都在正院,也不知道这夫妻两个怎么就这么离不了禾嘉。

    一个管着外边一年到头不着家,沈娟一个人要看顾沈家的镖局,这几年又连着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平时入府的时候就少了,只有巴雅尔,回来了必定给两个孩子带东西。

    每次都是一车一车的往后院里送,看得胤俄都忍不住跟禾嘉腹诽,自己在尼楚格和弘暄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日子,那时候在宫里

    “那么大老远带回来的,我不收巴雅尔叔叔不高兴的。”

    尼楚格噘着嘴一副赖皮猴儿的样子,“巴雅尔叔叔不比赛音叔在府里天天见,沈家婶子再是跟额娘性情相合不也只逢五逢十入府来请安。

    这里面的远近亲疏不光我懂,巴雅尔叔叔也明白的。我和弘暄收下那些东西,才是在安他的心呢。”

    到底是从小就在贝勒府长大的孩子,怎么当一个主子人家是与生俱来就会的。尼楚格和弘暄身边也有得用的丫鬟和小厮,但他们绝不会像自己这般,把身边伺候的人真的处成家人。

    “说吧,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要从我这儿拿什么东西走。”

    “三哥好武,再送一些顽器就没意思了。额娘,咱们库房里去年不是收了一双好匕首,给了我吧,我送这个给三哥。”

    匕首是去年查苏过年时送来的年礼,这几年查苏在国子监读书,书没读得多好生意倒是做得风生水起。

    现在禾嘉的铺子里,阿霸垓部的货已经不多了,只有吉雅那边每年产出,还是老规矩走自己的商队自己的铺子往外卖。

    前年之前,查苏的生意有多火热,阿霸垓部那边对自己就有多冷淡。每年除了三节两寿互相走礼,其余再多一点儿往来都没有。

    乌尔锦噶喇普是在有意告诉自己,他有拿得出手的儿子可用,自己这个姑奶奶是尊贵,但是也就这么尊贵。

    但自从去年年初,查苏也想往南边去连着狠亏了几次之后,蒙古那边的态度就又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去年过年的节礼还是查苏亲自送来的,坐在书房七绕八绕的跟胤俄说了不少废话,最后见胤俄不接茬才硬着头皮说明来意,就是想搭着胤俄的船队一起出海去见见世面。

    胤俄半点脸面都没给他留,听了那话起身就走,把人晾在书房脸都涨红了也没人理,只得甩袖而去。

    “那一双匕首不合适,我给你重新挑一件,明儿你带过去弘晋肯定喜欢。”

    查苏送的东西再好,也不该转送给弘晋,即便人家不知道但禾嘉心里有数,就不能拿这种玩意儿出去,那是怠慢。

    “明天是炙鹿宴,肯定不能吃过中午饭就回来。到时候阿玛和额娘去接我们呗。正好也看看大哥和三哥,他们自己个儿过日子过得好不好。”

    弘皙发帖子请客,各府都还抻着劲儿不敢有什么动作,就怕互相会错了意大家都尴尬。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弘晖给的台阶,大家都知道起码眼下弘皙和弘晋是能亲近的,那做叔叔婶婶的借着接孩子的名义去看看侄儿,就很名正言顺了。

    第130章 第 130 章 弘皙和弘晋出宫,……

    弘皙和弘晋出宫, 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谁都在等着看太子的儿子从宫里出来,能闹出什么样的动静。

    谁知,大贝勒府和三贝子府还真就仿佛从来不曾跟着太子太子妃过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一般, 开了府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先是领了这一年的俸禄,贝勒年俸银2500两, 禄米2500斛, 贝子年俸银1300两, 禄米1300斛。

    如今普通百姓一家子,有自己房子的情况下一年的吃喝嚼谷大概在二三十两上下,就能混个温饱, 二千五百两不能算少。

    但对于出生在毓庆宫,从小几乎没出过宫门的弘皙和弘晋来说,这点儿银子真就还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弘皙还好点儿,他是东宫的长子,小时候作为太孙的有力候选人, 再给他挑选启蒙老师的时候,除了四书五经诗词子集, 必要的常识也有老师教授。

    毕竟作为太子的儿子, 总不能张口闭口江山社稷,转过头来连五谷都分不清楚,那就真成笑话了。

    领俸禄其实只需府中长史安排就好, 谁家的爷们也不会每年还数着日子等着领那点俸禄过日子。

    但弘皙和弘晋不懂啊, 长史是内务府安排的还不熟, 对于不熟的人哥俩的戒备心特别重。长史领着管领、司库来磕头的时候说起俸禄的事,弘皙就抢先说要自己去领。

    出宫之前,石氏就专门跟哥俩嘱咐过了,两人的府里谁的人都可能有, 就是不会有太子的人。不是真舍得把儿子撒出去不要,而是只有这样,这哥俩才有机会真正脱离太子党的影响,过自己的日子。

    至于刚开府过得慌乱狼狈些,那都是小事。就该让两人吃些小亏,以后就没人能糊弄了他们去。

    能到大贝勒府和三贝子府当长史,根子上都是万岁爷的人。两个阿哥说要去领俸禄,他们就老老实实跟着去,把银子和禄米领到了,还得张罗人送回去入库。

    其实很多人家不会领禄米,禄米都不是上等的粳米,大户人家嫌不好吃,每年的禄米直接折算成银子,就算吃点亏也无妨。

    但这事没人跟弘皙和弘晋说,人家说有禄米他们就要禄米,两千多斤粮食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了,反正光靠带出来的几个奴才肯定弄不回去,还得现从府里喊了马车来,把禄米给运回去。

    在毓庆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怕是这几年被圈禁,供给毓庆宫里的东西那也是头一档的。毫不夸张的说,弘皙腰间一枚玉佩,就能换来眼前十倍百倍的粮食。

    可这哥俩站在台阶上看着一袋一袋的粮食装好了往府里运,两人还龇着牙听乐呵。

    一旁的长史听着兄弟两个一个问这么多米得吃到什么时候去,一个正经回答起码半年肯定够了,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硬是自己掐着自己的胳膊,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两个后脑勺都透着欢快的主子,才勉强忍住。

    领了俸禄两人就不让长史再跟着了,只说让他们回府去看着。

    都是内务府待了多少年的老人了,也不知道这点东西还值当怎么跟着,左不过是主子怎么高兴,他们也就怎么听着罢了。

    哥俩没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宗人府,胤祹知道两个侄儿肯定要来,这几天就等着两人上门。

    “可算来了,这是你们出宫之后分下来的旗地,你们两个看好了没差错,我就派人重新造册,以后这些地就归你们经营了。”

    皇子从宫里出来除了府邸宅院和安家银子,还要分封旗地。旗地的大小按照爵位有多有少,只要不犯事分出来的旗地就归其所有,一年所出比俸银要多得多。

    胤祹当年出宫时就分了一万八千亩,胤俄除了康熙给的二万二千亩旗地,还有温僖贵妃留下来的私产,加起来一共三万来亩。

    其中除了田地,还有别庄院落、果园、山头、牧场,有些旗地里甚至还有矿山,总之光是分旗地的多寡,里头的弯弯绕就多了去了。

    弘皙是贝勒,分得两万亩地,弘晋是贝子爵分到了一万八千亩,这些地本就有专人打理,再加上世代生活在旗地范围里的佃户属人,也一应归宿于旗地的主人了。

    弘皙和弘晋的地都是康熙亲自圈出来的,位置和每年所出收益都是上等。

    再加上两人的旗地一个紧挨着四哥府上的地,一个紧挨着十哥府上,两人一个是几乎板上钉钉的继位者,只要四哥不出昏招就没什么意外了。

    一个是九门提督摆明车马只忠于皇上,以后不管是老四上位还是有什么意外,都能让新皇放心用的独臣,把这俩小子托付给四哥和十哥,皇阿玛真真是用心良苦得很了。

    弘皙和弘晋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厚厚一沓子地契只过了一眼就点点头,由着一旁的主簿造册去了。

    “十二叔,侄儿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得麻烦叔叔。”

    “有事你们就说,都是一家子叔侄咱们不说见外的话。别的大事许是插不上手,宗人府里的事你说便是。”

    “这是侄儿和弘晋请立侧福晋的折子,想十二叔代为转呈给皇玛法。”

    当初太子妃给弘皙和弘晋挑选通房,就是害怕孩子要是一直被圈在毓庆宫出不去,这辈子总不能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在选人的时候都是按着能踏实过日子的标准挑的,弘皙身边兆氏兆氏是个很稳重的性子,家里她是老大,底下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入宫前她就是家里管事的大姑娘。

    弘皙稳重老成,兆氏管着他身边的事两人一直有商有量。这次出来后院的事也是兆氏在料理,不说十全十美但她用心了弘皙便看在眼里了。

    弘晋年纪还小,两个通房送过去都没正经办事,就是给孩子选了两个人作伴。给他挑选的杨氏比他要大三岁,性格要强风行雷厉。

    弘晋话少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杨氏虽厉害但其实很听弘晋的话。

    两人日常相处是主仆也是姐弟,在毓庆宫那样的地方抱团取暖过,如今又一起出宫来跌跌撞撞自己过日子,这里面的情分跟旁人不一样。

    “这……”胤祹拿着折子直嘬牙花子,怎么就想起来立侧福晋了,还是这么两个要身份没身份的侍妾。

    要知道弘皙和弘晋的身份跟旁人不一样,侧福晋立了这么两个人,等到日后皇阿玛愿意给两人赐婚的时候,嫡福晋的身份也就高不了了。

    “你们想好了?”

    “十二叔,那么大一个府邸侄儿一个人住,没个能交心能帮侄儿管家的人,侄儿这日子过不起来。”

    说话的是一直坐在弘皙身侧沉默不语的弘晋,他好武,每天早上不管酷暑严寒都要起来打拳练枪,练完了杨氏也就把早饭准备好了。

    他和弘皙都明白,要是不让宫里觉得他们是真心想过安生日子毫无别意,府里是不会有福晋的。

    因为有了福晋,就可以名正言顺跟各府后宅往来了。有时候关系不止是靠爷们在外面交际,夫人和福晋之间的来往,才是拉近关系的关键。

    看看嫡额娘,这些年是能力不够还是不会做人,亦或是前些年阿玛这个太子做到了天怒人怨的份上?都不是。

    那为何嫡额娘跟这么多婶娘之间的关系都淡如水,还不是因为叔叔们的府邸都在宫外,只有自家,即便没有被圈禁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住在毓庆宫里,跟谁多说一句话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还能跟谁亲近往来呢。

    现在自己出来了,就再不愿去过那样的日子。没有福晋就没有吧,给杨氏一个侧福晋的位份,让她能正儿八经管家,那自己也就有一个家了。

    至于日后的嫡福晋,弘晋自认是想不了那么远了。谁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能过多久,他就想先顾着眼前,先过几天安生的好日子,这没错吧。

    没错,胤祹也听明白了两个侄儿的意思。他收下弘皙给的折子,“明天,明天我进宫把折子递上去。但就一条,你们皇玛法准不准,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

    “十二叔放心,侄儿跟弘晋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叔叔愿意替我们转呈圣旨,便是心疼侄儿了。”

    “走吧走吧,府里一摊子事别跟我这儿耽误。等你们收拾妥当了,到时候我去看你们去。”

    胤祹看着两个侄儿就忍不住想起太子,他年纪跟太子差得更多,从他懂事起太子在他眼里那就是龙章凤姿文武双全的储君,这怎么他的儿子竟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旁人且还不知道两人从宫里出来已经不声不响办了这么多事,尼楚格带着弘暄去了三贝子府,看着比前天在弘皙那儿又规整了府邸,和更加从容的奴才和弘晋,姐弟两个对视一眼,这才笑嘻嘻的进屋。

    尼楚格跟弘皙弘晋打了招呼,就拐到左边暖阁里找比自己的先到的直郡王府的四格格去了。

    四格格嫁的是一等男佐领孙承恩,就住在京城里。自从直郡王府实际上解禁了,她就隔三差五要回府去看看。知道弘昱跟弘皙弘晋一起排了序齿,她就也跟着过来了。

    伊尔根觉罗氏生了四女一子,如今留在京城的就只有她和弘昱。府里阿玛身体不算好,她这个当姑奶奶的这时候不多看顾府里,还等到什么时候去。

    有了四格格这个已经成亲了的大姐姐张罗,一屋子年纪有大有小的堂兄弟姊妹玩儿得都不错。

    用不着谁做陪客,格格们在暖阁里说话玩儿自己的。外间几个兄弟也围坐在熏笼旁聊天,不够年纪说朝堂上的事,就聊些玩上的趣儿。

    弘暄算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了,吆喝不过哥哥们,就拉着跟自己同年的五伯家的弘昂一起坐在弘皙身边听,时不常被弘皙塞一把花生一撮松子仁在手里,谁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