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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冬日闲话 哥哥们个个都有自己的小……

    哥哥们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胤俄却是真的清闲下来。

    白天骑着马牵着狗出去打猎,下午回来赖在热炕上睡一觉。晚上把白天打回来的猎物现烤了吃,等把尼楚格哄睡了, 就该轮到他好好哄禾嘉了。

    “要不明年再找两个账房回来?这账面上老可着你一个人忙也不是个事啊。我听说现在账房那老刘家的儿子已经学出师了,前些天还托人求到忠喜跟前去了。”

    “不要, 父子两个都在账房里当差, 你怎么想的。”

    从辽东到盛京再到京城这一路的商路, 这好几年下来禾嘉算是摸透了。几趟商路除去成本和人力支出,一年到头进账多的时候三万两多一点儿,少的时候将近两万两, 好好坏坏地走不了大样子。

    马场这边的收入倒是大,可这一笔银子基本都补贴给胤俄了,禾嘉这会儿算账是想着从哪一处腾些人手出来,该琢磨新的出路了。

    府里的收入都是有数的,贝勒一年二千五百两银子, 二千五百斗禄米,听上去不少了吧其实放在府里哪哪儿都不够用的。毫不夸张的说, 整个府里一年光各处的赏银恐怕都不止这点银子。

    好在当年钮祜禄家送温僖贵妃进宫不是走的选秀的路子, 进宫时是带了嫁妆的。

    东城几乎半条街连着的铺子都是当年钮祜禄家给贵妃的私房,城外还有两个庄子连着两个山头和一千多亩上等田,都不是打眼却实在能生银子的东西。

    从温僖贵妃入宫那一年算起, 到如今光是这些产业的出息就是一笔了不得的银钱。再加上胤俄这两年当差底下人的孝敬, 府库里的银子不到百万, 也只差那么一点点儿了。

    但进得多出得也多,贝勒府一年到头三节两寿人情往来,每年光是宗室姻亲间的婚丧嫁娶送出去赏下去的银钱就不是个小数目。

    人情往来还不能光给银子,这家送到府里的物件也不好转手送去别家。得先确定东西没有特殊的标记和意思, 才能决定是收入库中存放着,还是隔段时间再转送出去。

    还有一些不好送人又不用留下的,隔段时间禾嘉就要派人把那些东西送出去卖了。

    别以为贝勒王爷就不往出卖东西,这些用不上的各家不是赏了就是卖了,外头专门有一批人就盯着收这些货,占的便宜大了去了。

    这样卖出去的东西,府里的管事奴才要过一道手,到了铺子里还要过一道手,又没法一件件讨价还价。

    反正每次拿回来的银子,正正好好就是禾嘉觉着少,又觉着没少到要为了这点银子计较的数。

    都知道是底下人闹的鬼,谁也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去计较。东西总归是要卖的,禾嘉倒是想自己弄个铺子直接往外卖呢,又实在没空管那一摊子。

    府里的库房就那么些,两个司库一到年节里就忙得脚不沾地,之前见天跟自己说府里的库房不够用。

    禾嘉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把宝音和孟恩派过去,两人‘帮着搭把手’忙了两个月,就又腾出两个空的库房来。司库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福晋不好糊弄,也就再不弄鬼了。

    不提起这些还好,说起这个禾嘉就忍不住跟胤俄多唠叨了几句。说的时候不觉得,说完了才反应过来都是些琐碎事情,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实在不值当拿出来细说。

    偏胤俄有这个耐心,下巴嗑在禾嘉肩膀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听她说起府里这些事情,要比他在外头那些朝廷大事要紧多了。

    “就是父子都在账房才放心,你以为账房里的人没有亲眷关系就不搞鬼了?”

    屋里的炕和地龙烧得正旺,任由外边北风呼啸屋里也热得只能穿单衣。

    胤俄只着一件深蓝色单袍,赤脚屈膝搭在炕沿,抵住睡得小猪崽儿一样的尼楚格,一手半搂在禾嘉背后,手指摩挲在她秀气漂亮的肩胛上,“姐姐就是嘴上唬人得紧,心还是太软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在那个位置上都是要搞鬼的,哪个掉进米缸的老鼠还不偷吃了对不对。

    既然都偷吃就不如一家子,咱们府里的账房又不比外边朝廷,不怕他们养大的心思,真要有什么不对正好一家子一起收拾,不耽误什么事。”

    再说这年头,主子和奴才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密切的。做账房的天天跟银子打交道,眼皮子还没那么浅。

    真做好了得了主子的信任,这就是祖祖辈辈好几代人的安稳,怎么可能为了一点银子葬送了前途。

    “咱们府里的奴才,没有那么多老实人但真正奸猾得容不下的也少。我这边卡得严一点他们就要更小心些,咱们用人是论迹不论心,只要他们心里知道怕不去踩那些坑不就得了。”

    在禾嘉看来,胤俄用人颇有些钓鱼的意思在里面。

    非得经得起财色权势的考验不动摇的人才会被他划拉到‘可用’的范围里,要不然半道上做了什么他容不下的事,胤俄这个当主子的把人处置也就处置了,绝没有舍不得这一说。

    胤俄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但好在禾嘉表明了她的态度他也就不强求不插手,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处事原则,谁也不干预谁。

    禾嘉这么说了,胤俄就不坚持再要往账房添人。扬声唤了守在隔壁的乌云过来把尼楚格抱走,顺势把炕上的小几踹到一旁,便把禾嘉给抱进自己怀里。

    “事还没说完呢,急什么。”胤俄抱孩子抱惯了,这会儿抱自己的手势也跟抱尼楚格没什么区别,大掌紧紧贴着自己的腰窝,另一只手臂也箍在自己背后,叫人想挣也挣脱不出去。

    “哪有那么多事,咱们出城就是躲清闲来的,天大的事都不如咱俩的事大。”、

    胤俄踮着脚颠了颠坐在自己腿上的福晋,又换了个姿势把人扑倒在炕上,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姐姐有事快说。”

    “明年,明年我想让商队再往更北边走。去毛子那边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总守着这条老路没意思,行不行。”

    “毛子?”

    生意上的事禾嘉很少跟胤俄商量,这本就是她没嫁人之前就做起来了的买卖,况且里面还有阿霸垓部的事。自己是当女婿的,不好掺和。

    “嗯。”禾嘉莹白丰腴的手臂挂在胤俄肩膀上,耳垂颈后已经被这混蛋撩拨得有些受不住了,“部落里如今是那个福晋说了算,我隔得太远了,盛京王府里的人多少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吉雅坐在侧福晋的位置上有几年了,前年也生了个儿子。她是自己的人不错,可有了儿子的女人跟没儿子是两码事,禾嘉能感觉得出来。

    自己嫁到京城的时间也不短了,人隔得越远越久,再是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和商路维系着两边的关系,也不如天天在跟前的人亲近,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道理放在哪儿都没错。

    如今阿霸垓部那边吉雅和那日松为了各自的儿子斗得是有来有回,自己这边的商队和生意虽然暂时没出岔子,但扎克丹却是有些站不住脚了。

    两边既想拉拢他又不想真心实意许诺他好处,扎克丹就干脆接着使节上京的机会,把手里能带出来的人马都带出来,打算自己谋出路。

    “那姐姐想如何,你说我来办。”胤俄这会儿就是典型的色令智昏,只要禾嘉不要他的命,他什么都能许出去。

    “帮我找些靠得住身手好脑子机灵些的人,过完年我让扎克丹带人去毛子那边走一趟。要是能行我要开新商路,要是不行就当是出去见见世面了,他没法留在阿霸垓部。”

    扎克丹的出身太差了,即便如今有自己这个嫁到皇家的大姑奶奶撑在他身后,部落里的那些大小头领也不过是给点面子上的客气,牛羊土地和人是不会分给他多少的。

    没有人没有土地,他在部落里就永远没有地位。给自己看牧场?那就真成奴才了。相处这么些年下来,禾嘉总归要替这个弟弟打算的。

    “好,这事我来办你放心。”胤俄没问怎么要往北边去,那么死冷死冷的地儿有什么好去见识的。反正只要禾嘉愿意干他就替她兜着呗,没什么好犹豫的。

    “就知道你最好。”捧着胤俄棱角越发俊朗的脸亲了几口,两人彻底滚做一团再没心思说别的,只有房里的烛光摇曳了半宿,才算燃尽了。

    头天晚上被禾嘉抱着脑袋亲,又结结实实干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第二天一大早胤俄就带着人进林子里去了,说是要给禾嘉弄两张好狐皮回来。谁知刚过了中午,就带着胤祥回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有空出宫,德娘娘那边肯放人啊。”

    “嫂子,您跟我十哥可真是,他方才见我第一句话也是问这个。”

    敏妃去世三年,胤祥今年出孝明年就该成亲了。定下的嫡福晋兆佳氏,娘家阿玛恰好就是兵部尚书马尔汉。

    这几年胤祥在兵部混得也算如鱼得水,这门亲事不光他自己看重,连带着四爷和胤俄也帮着操持了不少,如此一来宫里的德妃就更上心了,这眼看着过完年就成亲,哪里肯让胤祥天天乱跑。

    哥哥们都躲了,京城里那些个会钻营的就把主意打到十二、十三这种快要成家又不够老练的阿哥身上。

    十二是彻底躲到苏麻喇姑那边去了,宫里宫外谁也不敢去那老太太跟前放肆。十三没地儿去,就干脆躲到胤俄这边来。

    “来了就留下玩儿几天再回去,宫里那边我让戴鹏替你回去一趟,不妨事。”

    “诶。”

    胤俄进屋把骑装换下来,又招呼了正好在院子里帮忙的扎克丹去他书房。昨晚上禾嘉跟自己说的事他没忘了,既答应了就得早早安排起来。

    这一路过去冷都成了小事,往毛子那边去的商路不比往关内来,入了关一路上再难实在不行了不管是报阿霸垓部郡王还是十贝勒府,不说赚多少钱,总之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但这一脚踏出去,就彻底不一样了。前路茫茫说不清吉凶,要不是禾嘉悬着心要给自家找一条后路,要不是扎克丹的出身实在没法在阿霸垓部混出头,禾嘉恐怕都下不了这个狠心。

    胤俄不知道禾嘉的打算,他就看着自家福晋从还没嫁人的时候就一直摆弄着这摊子事,觉得她应该跟他九哥一样是真心喜欢做买卖。既喜欢,他就得尽心替她筹谋才是。

    禾嘉在一旁的小跨院看碧荷带着乌云几人准备弄些菜干做小咸菜。

    其实这时节早过了储菜的时候。但贝勒府本就不缺鲜菜吃,冬天再不济还有城郊的洞子货呢。

    不过是禾嘉突然想吃小咸菜了,庄子今年收回来储藏的蔬菜鲜果又多,干脆每样拿些过来自己做。禾嘉不怎么会干这活儿,就在一旁打下手,进进出出看着还挺忙叨。

    胤祥不拿自己当外人,哥嫂都各自忙着,他就干脆替两人带尼楚格玩儿。

    一个在书房一个在跨院,都还能听见胤祥把尼楚格抱着抛起来再接住,小姑娘被逗得咯咯大笑的声音。胤俄也不去管,两人身边多的是奴才,不怕把孩子摔了。

    却不想没玩儿多久,就听见外边有挺急促的脚步声,胤俄推开一缝窗棂一看,是从外头往自己这边来的忠全。

    “什么事,这么着急。”

    “回主子的话,直郡王来了,就在前院书房歇着。”

    直郡王?这个时候从城里到自己这庄子上来了?胤俄转头去看胤祥,胤祥摇摇头示意他今天早上出京城的时候还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

    再往跨院那边看看,禾嘉倒是听见动静,已经过来把尼楚格接到手上抱着,“胤俄,你赶紧带十三到前边去支应着,昨个儿打下来的鹿和兔子晚上我让人都做了,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跟大哥说。”

    “嫂子放心,我们再不敢跟大哥胡来。”胤祥往后退了两步,才冲禾嘉点点头,“说不定又是兵部出什么幺蛾子了,我肯定拉着十哥,不让他跟大哥呛。”

    第82章 蝴蝶的翅膀 兄弟几个有肉有酒,聊……

    兄弟几个有肉有酒, 聊到禾嘉都睡了一觉胤俄才从前边回来。浑身的酒气也不敢往禾嘉跟前凑,就站在熏笼前脱了大氅,看着丫鬟们准备洗漱要用的东西。

    “翠微, 去把炉子上煨着的鸡汤和小馒头拿来。”

    “没事,我不饿。”

    “我饿了行不行, 你闺女一晚上问了你八百遍, 你不回来就不乐意跟嬷嬷去睡, 我看以后回府了怎么办。”

    在府里,尼楚格满了一岁以后就住到早就准备好的跨院那边去了。到了庄子上,虽然也是规规整整四合院的格局, 总是比贝勒府的格局更舒朗。

    来庄子上的第一天,白天的时候父女两个都觉得好,觉得地方大不像贝勒府再一步一景的精致,但看久了还是觉得有些过于紧凑。

    毕竟京城就那么大,再是王孙公子修建府邸大也大得有限, 不像是城外的庄子,说是庄子其实大多都带了半拉山头, 只要设计得好, 住起来那才是真的又宽敞又舒服。

    只是地方一大,就难免隔得有些远了。尼楚格原本依旧跟奶娘和嬷嬷们睡在隔壁西跨院里,孩子睡得好好的偏生胤俄这个当阿玛的受不了, 非说孩子隔得远了他心里不踏实。

    大晚上的起来去跨院把睡得喷香的孩子给抱了过来, 从那之后尼楚格就由何嬷嬷带着睡在正屋的西暖阁里, 没回过跨院了。

    禾嘉就是随口抱怨,胤俄却正经当回事在琢磨。

    去屏风后头粗粗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月白长衫脚上踩着软底的布鞋从后头绕出来,“府里正院那么大, 实在不行就把厢房收拾出来给孩子,等过几年要进学读书了,再搬回去吧。把亿4把一六舅9刘三”

    虚岁不过三岁的闺女,洗个澡的功夫胤俄就已经把读书长大嫁人生子的事全想了一遍,越想就越舍不得尼楚格。别说跨院了,就是放在隔壁暖阁里,他都觉着离得还是太远了。

    看着胤俄这幅不值钱的样儿,禾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招呼他赶紧来吃宵夜。孩子嘛,两三岁的时候雪团团又漂亮自然是心肝肉,等再过几年孩子大了,他就知道什么是七岁八岁狗都嫌了。

    夜宵都是一直备着的,放了干桂圆、干荔枝、?莲子、?红枣和?枸杞一起蒸出来的小土鸡。

    等到这会儿要吃的时候才把整只鸡拆开,鸡汤清甜不腻,鸡肉嫩滑香软,大晚上的喝一碗这种清鸡汤更清爽。

    用之前晒好的菜干拌两个凉菜,又把早就做好的黄桃杨梅罐头起开一坛子,坐在热炕上喝一口冰凉凉的杨梅汤,酒也就醒了大半了。

    还有一口一个的奶油馒头,乌云做奶制品那就是生来的本事,禾嘉跟她说过炼乳的口感没多久人家就捣鼓出来了。

    平时家里有鲜牛奶鲜羊奶不怎么吃这些,但沾小馒头和夏天做冰沙碗的时候还真就得拿炼乳甜香甜香的味道才够味儿。

    反正禾嘉上辈子小时候跟着大人出去吃席,席面上的小馒头她都要沾着炼乳才吃得下。

    胤俄第一次看她这么吃的时候,那龇牙咧嘴的劲儿噢。如今没一小碟子摆在旁边沾小馒头,他自己就先不习惯了。

    “老大想退一步了。”在前院先吃了一肚子的肉和酒,后又听了一箩筐直郡王半真不假的心里话,这会儿三五个小馒头配着小咸菜,再就一口鲜鸡汤,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啊?退哪儿去啊。”禾嘉是真惊了,话说出口反应过来问了一句傻话脸都红透了才往回找补,“不是,直郡王那人怎么可能愿意让步,这可不是什么萝卜白菜,说让就能让的。”

    胤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福晋,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别说你,就是我听明白老大话里的意思以后也这样,十三被一口酒呛得差点儿被过气儿去,把老大都看得气笑了。”

    胤禔不是毛头小子,大千岁去年就做了三十岁的生辰,再过几年他说不得就要当外祖父了。他能下定决心过来找胤俄,就一定是真的想好了。

    胤禔的话没说得太直白,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明珠早在康熙二十七年的时候就因为朋党而罢黜,之后虽恢复议政内大臣、光禄大夫的官职,附庸在明珠大人身后的官员也还是不少,但在朝堂上这些年多少还是往后退了一步的。

    明珠一退,胤禔就被明珠一党越发拱到台前。前些年胤禔自己年轻气盛,总觉得有了朝臣和那么多宗亲的拥护,又有明珠替自己暗中操作,自己未必不能成事。

    可就如同温水煮青蛙的道理,没了圣宠的明珠真的还能长长久久是当年那个权倾朝野的明相吗?恐怕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远离权力中心了。

    早在几年前胤禔就已经感受到了力不从心,吏部被皇阿玛牢牢掌控,就算明珠还能靠着老本伸手进去搞些小动作,能操作的余地也很小。

    这几年新招揽到麾下的奴才和朝臣,要么在京城谋的闲差要么就被外放出京。

    说得好听大千岁手底下的人遍布天下,但其实大多都是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到了要紧的时候还说不好是助力还是累赘。

    户部有老四坐镇,不管老四心里怎么想的,明面上他一直都是一颗公心摆在当中间。即便是亲近太子,那也是因为太子是储君,他忠君罢了。

    能收买人心的官位给不了,油水大的差事又有老四防贼一样防着,老实说这几年胤禔过得远没有外人看的那般春风得意。

    还跟太子分庭抗礼?要不是皇上时不时就要假模假式抬自己一把,自己这日子都不知道过到哪个破地儿去了。

    原先还总觉得自己被架到那个高位上下不来,谁知这次在德州老爷子说把自己手里的差事说夺了就夺了,收了自己的腰牌兵部他一个人都指挥不动。

    被关在行宫里想私底下联系明珠,消息是头一天送出去的,递消息那人的脑袋是第二天用托盘送到自己房里的。

    从那天起胤禔就彻底明白,自己跟太子不过就是皇上摆在戏台上的玩偶。因为朝堂上需要储君所以有了太子,因为太子需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所以有了自己。

    “我看大哥是真被吓着了,他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权力和人脉都分出去,分出去了兄弟们各管一摊子,比他现在干攥在手里强。”

    胤禔不可能干看着自己倒台,让胤禩全盘接手自己的资源,在他心里胤禩真得了势不是个会记自己好的人。

    皇阿玛不是想要有人跟太子旗鼓相当,让朝廷朋党之人互相牵制吗。自己退了顺手把底下的弟弟们都扶持起来,岂不是更好。

    与其让自己这个直郡王名不副实地顶在最前面,倒不如把这块饼分给底下这些如狼似虎的弟弟们。

    比起两败俱伤其实不如山头林立,谁也别想一枝独秀,大家自然就都要小心行事互相牵制。只不过真到了那时,皇阿玛还想要对儿子们由着心情搓圆捏扁,就不容易了。

    “笑话,什么时候权力攥在手里还刺挠了,直郡王也真敢说,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他是怕了。”胤俄有点懂他的心思,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这次从德州到回京,胤禔到哪儿都被看守得死死的,看守他的人里不乏所谓的大千岁党,“前段时间的直郡王府,就是被圈禁了。”

    圈禁两个字从胤俄口中说出来,禾嘉的心又忍不住紧了紧。是了,按照原本该有的进程胤禔是一废太子之后才被圈禁,从此直到雍正十二年直郡王去世,都再也没能被放出来。

    被圈禁整整二十六年,谁也不知道从风光无限好的直郡王大千岁到一个二十几年没出过王府门的老者,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后悔吗?还是依旧觉得可惜,可惜自己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却败了。

    要是没有胤俄,太子‘病了’以后康熙还是只能用胤禔来负责宿卫,那么直郡王必定会更加觉得自己是有希望夺太子之位的,他和太子之间的矛盾也势必越发尖锐,想退也退不成。

    但眼下,胤俄没有跟在胤禩后面混日子,而是被康熙分派到了兵部。所以这次在德州,太子病了以后康熙可以把直郡王也控制起来,因为他手里还有胤俄胤祐能用。

    而直郡王提前尝到了圈禁是什么滋味,还在被短时间圈禁以后放出来了。对于一个人来说刺激肯定很大,尤其直郡王府还有那么多孩子,直郡王不可能不为他自己的亲骨肉考虑。

    现在退一步,也许是认怂也许是丢人,甚至在康熙跟前也讨不找好。但比起有朝一日又要被圈禁,直郡王选择了自由并不算让人特别意外。

    听完胤俄说的,禾嘉没忍住让翠微又去温了一壶酒来,连着三两杯热酒下肚,一直怦怦跳的心才安稳了些。

    以前总觉得九龙夺嫡是过不去的坎儿,后来觉得这个坎说不定自家能躲过去。现在被直郡王来了这么一手,禾嘉心里难免嘀咕,原来一只蝴蝶的作用真的这么大啊。

    “那你和胤祥有什么打算。”

    胤祥跟胤俄走得近,但也没耽误他跟四爷交好。直郡王今天没避着胤祥,就说明他没打算从胤禩换成胤俄,让胤俄接手他的资源成为下一个‘直郡王’。

    他是想要借胤祥的口,把自己打算传递给四爷,胤俄又一定不会瞒着胤禟和胤祐,只要传开了那胤禔的打算就会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

    “先看看吧,我们有什么打算不要紧,看看老大怎么做,还得看看皇阿玛愿不愿意他这么做。”

    嘴上说得再好听也是虚的,从前院客房回来的路上胤俄就已经跟胤祥有了默契,这事先看看,先看看胤禔到底能有什么法子从他现在的位置上脱困再说。

    吃完夜宵,两人并排在热乎的炕上睡下,耳畔听着外边雪又下起来的声音,胤禔的事到此为止谁也没再多说什么。

    但因为胤禔的事,胤俄倒是福灵心至想明白了一件事,就说昨晚上起就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漏了,原来是这个。

    “睡了没。”

    “睡了。”

    啧,一句话就把已经翻过身用手肘撑在炕上半支起身子的胤俄噎得半晌没说话。

    偏胤俄还就服禾嘉这一套,被挤兑了不说不高兴还要厚着脸皮凑近了,在禾嘉嘴角浅浅啄了一口,“问你个事呗,怎么想起跟我这儿要人给扎克丹,去毛子那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要招待直郡王,禾嘉送过去的陈了三四十年的好酒,即便胤俄知道还要回来控制着没过量,呼吸间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不算难闻,但胤俄亲完禾嘉还是老老实实缩回自己的被子里,就露了大半个脑袋在外面,眸子水光潋滟的盯着禾嘉,是非要问出个答案来的架势。

    禾嘉本也没想过这件事能长长久久瞒着胤俄,要不然就不会主动提出让他也出一半的人入商队。两人成了亲还有了孩子,给自家找退路这种事就不可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说的冠冕堂皇好听些,这叫夫妻一心共进退。要是摊开来说,禾嘉也得让胤俄放心不是。

    这事要全由自己办成了,以后若是真到了不得不走的那步田地,在那种一不小心就会救了命的情形下,自己要怎么让胤俄相信,放弃爵位身份远走他乡,要比留在京城被圈禁到死好。

    即便他相信走比留下好,自己又如何能保证他就会百分百相信自己开辟出来的商路是一条生路。

    所以只能从一开始就让他参与,只有这条商路里有他信得过的人,以后出了事两人才能互相依托信任。

    禾嘉不得不承认,一路走来胤俄不光是自己的丈夫和伴侣,也是日后最坚实的伙伴。有些话她确实是不能说,但是有些事她必须先做好,真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她得带上这个冤家啊。

    第83章 蚂蚁的大腿 禾嘉跟胤俄商量好了走……

    禾嘉跟胤俄商量好了走一步看一步, 却不想直郡王那边是真的下了狠心。

    太子送到四爷那边的信没有回音,解了禁足的太子也没放弃给索额图把在德州行宫丢了的面子找补回来。

    被勒令回家反省的索额图是真病了,病得连床都起不来。

    太子解了禁足之后去乾清宫里结结实实做了大半个月的好儿子, 哄得康熙阴沉好长时间的脸上见了笑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父慈子孝。

    可还没等康熙把自己好大儿孝顺自己的瘾过完, 胤礽就带着大批的赏赐出宫去了索额图府上探病。

    索额图跟元后的阿玛噶布喇兄弟, 算是太子叔祖父。要不是噶布喇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就走了, 如今赫舍里家的尊荣是落在谁身上还说不好。

    但世事没有假如,这些年索额图对太子的尽心尽力不是假的。

    哪怕在胤礽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康熙把这个儿子放在自己跟前长大, 也还是会有很多顾及不到的地方。

    康熙是皇帝,大到整个天下小到前朝后宫他都要兼顾,能留给胤礽的时间也就那么一点儿。

    别的皇子都觉得康熙偏心,但真要胤礽来说,除了太子这个位置, 他也着实没觉着自己得着什么偏心了。没额娘的孩子在后宫里,就算是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年胤礽的衣食起居、宫外的交际, 甚至连成亲之前连太子妃石氏娘家那边的人情往来, 都是索额图在维系。

    就更不要说这些年索额图顺手帮凌普处置了多少烂摊子,内务府这些年是康熙这个当阿玛给胤礽的私产,就是明晃晃告诉世人, 胤礽是储君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凌普不是个多能干的人, 占着内务府总管大臣的位置贪不是大毛病, 不能干总留尾巴被人抓小辫子这就很烦人了。要不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到死都必须是最忠心的太子党,索额图早八百年就得收拾了他。

    这些在胤礽背后出的力,索额图从来不邀功胤礽也半句话都没问过。可没问不代表没放在心上,这回煊煊赫赫带着人去索额图府上探病, 胤礽就是要把索额图被康熙踩到泥里的脸面亲手捡起来。

    “太子,您……”索额图年纪不小了,从京城到德州再到在乾清宫跪的那一整天,都让这个当年像一座小山一样壮硕的权臣脊背不知不觉就弯了,“您不该来。”

    “孤不来,外边那起子奴才秧子还不要造你的反。”胤礽是康熙精心培养出来的太子,什么道理他会看不透。只不过有些时事情明知道不可为,却也不得不为。

    “叔爷放心,孤这辈子任性妄为的时候不多,您这辈子不为了孤操心的时候少,今日来了皇阿玛必定生气,可倘若不来,这几十年却也是白活了。”

    外人总谣传太子性情暴戾动辄打骂奴才,就连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对底下的弟弟们也是想罚就罚想打就打。

    这事别人倒还罢了,要是问到胤俄头上来,如今都当了阿玛的人,一提这事还要后脊梁骨都发麻直摇头,快别跟他说那些年的苦楚了。

    可要说太子是故意磋磨底下的弟弟,那绝对没有,真有这样的心思康熙就得先打劈了他。人家只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是兄长是太子,为君为兄,弟弟们不上进他怎么罚都是理所应当的。

    为了这事索额图曾经在私底下提醒过太子,别的皇子都是在后宫有亲额娘的,有时候管得多了少了都不是好事。

    胤礽听了那话只淡淡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回头依旧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从那以后索额图就知道,自己这位太子爷不管有多少毛病,总还有一颗赤诚之心。

    凭着这一颗心,索额图就知道太子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做戏也不是为了安抚底下人的心,他就是觉着今儿个该来便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颗心,胤礽也已经看清了康熙的心。他们父子走到这般田地,自己还想要继位登基恐怕是难了。要么皇上明天就驾崩,要么等着父子之间最后那点情分消磨干净,自己这个太子就算做到头了。

    弑父?自己干不出来,手里也没干这种大事的筹码。既如此反正都是消磨不如把这情分用在索额图身上,也算是全了两人这么多年互相扶持走过来的那一段路。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索额图就能明白胤礽是什么意思。他接下了太子的好意没再多说半句太子来得不对的话,只是一个劲的絮叨往后的路,太子应该小心再小心。

    因为索额图比太子更清楚,自己跟了一辈子的主子是个什么性子。今天的事康 熙才不会觉得是太子对索额图的情谊,他只会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明知道自己厌恶了他,他还能勾得太子出宫亲自去探病,太子一出宫外边那些好不容易老实下来的人就又动了心思,索额图这个奴才,着实该死!

    太子从索额图府上回宫,人还没进毓庆宫的门就被康熙叫去乾清宫骂了个狗血淋头,刚解禁的毓庆宫很快就又添了守卫,次日一道斥责索额图的口谕就从宫里送到索额图府上。

    听人说口谕训斥完后又没叫起,索额图就那么当着全家老小的面,跪在自家的院子里跪到天黑,实在撑不住晕过去才被人抬进屋子。

    这样训责的口谕每天都从宫里传去索额图府上,派过去的全是连乾清宫里端茶递水都轮不上的小太监。

    宣完口谕也不走,一个跪着一个站着,跪到天黑时辰到了,看着府里的奴才把索额图搀起来抬进屋去才回宫。

    这种磋磨人的手段康熙从未用过,大多数时候是内务府和后宫的主子用来教训奴才喜欢这么干,用在那些年纪还小的奴才身上,又磨人又不怕人受不住一两天就死了。

    可索额图不是奴才啊,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现在被康熙这么着对待,明眼人都知道这赫舍里家绵延几十年的尊荣,恐怕是真要到头了。

    索额图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日子却还要往前过。入了冬时间就过得越发快了,还没等禾嘉在庄子上住够,府里的长史就打发往来催两人回去,离冬至只有几天该回去准备过年了。

    “阿玛,咱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在皇家,即便是两岁多的孩子身边也已经有人教导规矩礼节了。尼楚格是个胆子大又野的性子,但有何嬷嬷在身边看着,小姑娘随性却不任性,是个听得进道理的好小朋友。

    胤俄抱着猴儿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闺女,“等春天咱们就回来,到时候山上的花都开了,阿玛带你上山玩儿去。”

    “好,还要打猎,打兔子!”

    “春天不能打猎,春天咱们得让兔子的额娘生小兔子。”

    春天万物复苏,也正是山上动物们繁衍最好的季节。京郊不比林场草原,并没有写在纸上的禁猎令,但胤俄从来不在春天狩猎。这事对于他来说是顺应天时,应当应分的。

    自己是贝勒爷,要消遣什么不行,非得一开春就带着人往山上去,闹得整个山头鸡飞狗跳不安宁才有意思?什么德行。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个孩子说,尼楚格虽然听不懂但也乖乖点点头。

    何嬷嬷早就教会了孩子,府里她是小主子凭他什么人什么事都以她为主。只有阿玛和额娘的话要听,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先听着,实在有不明白的等回头来问嬷嬷就行。

    一家子前一天回了京城,第二天就听说昨晚半夜直郡王府请了太医,说是直郡王病了。

    起初谁也没在意这个病,却不想这一病就从冬至病到了年根底下。冬至的宫宴只有大福晋入了宫,禾嘉看着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大福晋陪在惠妃身边,婆媳两个脸上看不出愁苦却也不见笑意。

    宫宴上大部分人一看大福晋和惠妃这幅姿态,就知道直郡王的病不管是真是假都不是一两天能好,这个褃节上直郡王不说趁机压太子一头反而病了,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康熙当然知道自家老大心里的盘算,看着太子的势头不对就想退?那也得看自己准不准。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千岁,可不能白当了。

    心里这么想着,全然没觉着儿子被自己逼成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康熙,大冷的天硬是把胤禔从王府叫到宫里来。

    进了宫见了人,康熙这才一惊。眼前的大儿子脸色蜡黄眼底黑青,看得出因为要进宫已经特地遮掩了一番,但行动之间还是能看出来滞涩不便。

    “这是怎么了,太医不是说没大碍?”

    “回皇阿玛的话,不过是一点陈年老伤,当不得大碍。”

    胤禔前些年征噶尔丹的时候是正经上阵拼杀过的,他又是皇长子,站在人前就是代表康熙皇权稳固的象征,他不能倒。

    好几次受了伤也不敢叫人知道,私底下找太医包扎好,人前咬着牙还是那个勇武无双的直郡王。

    旧伤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到了冬天总要发作几回。以前不愿意在太子跟前服软示弱,就差人在外头寻名医吃药扎针把症状强压下去。

    现在用不着了,当然要让皇阿玛看清楚,他这个直郡王当得到底有哪里不足,这些年的尊荣和体面到底有哪一分是不配的。

    伤是真的,就算是康熙召了太医院院判来诊脉也诊不出一丝作伪。

    不再强撑着的直郡王再一次提出要让出兵部的差事回府养伤,康熙神色复杂地看着跪在底下的长子良久没说话,最后还是点头松口,让胤禔先回府养病。

    他明知道胤禔心中的盘算却还是心软了,毕竟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他这个阿玛比谁都清楚。

    兵部空出来,除了原本就在兵部待了几年的胤俄和胤祥,康熙把边疆驻防和各地绿营单拎出来给了明年也要大婚的十二胤祹暂管,这么一来光是一个兵部就塞了三个皇子,谁也别想一家独大。

    对此胤俄无可无不可,反正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干活儿的,甭管活多活少这会儿都得先过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朝廷离了谁都行,他得先忙着自家府里的事。

    过完年,一开春胤俄就带着人把扎克丹和他攒出来的商队送出京城,这一次跟着出京的还有赛音。

    扎克丹岁数不小了,他有自己的亲信,这次全都带出去不能算是替禾嘉跑腿办差。赛音带上的人才代表禾嘉,再加上胤俄这边派出去的马佳合图,算是个比较稳固的三角态势。

    到了外边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管是一起使劲儿还是互相制衡,三个人的局势都比两个人强。

    况且赛音跟巴雅尔不一样,这几年两人在京城巴雅尔适应得更好,如今除了穿着打扮之外,走在外面人家喊他雅二爷他也接得住。

    可赛音不一样,非要他留下来打理京城铺面上的生意他不是不行,但只要有回盛京和蒙古的机会,他总要争取。

    之前他只说不放心禾嘉留在部落里的牧场,这次知道禾嘉是要派人去开辟新商路,就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了。人就是不喜欢京城和京城里的人,不乐意跟他们整天绕弯子,就愿意带着人出去吃苦受罪去。

    把人送走,胤俄回府的路上还买了两只叫花鸡,铺子是今年新开的,店面不大生意却好,好些大户人家隔三差五就要差奴才出来买几只,回去添个菜。

    禾嘉出门做客的时候吃了一回就喜欢上了,这不正好撞见自然要带两只回家。

    却不想人到了府门口还没下马,就有前院的管事拿着帖子凑上来,“爷,四贝勒派人下了帖子来,说是有事请您过府一叙。”

    第84章 少林武僧 胤俄接过帖子先扫了一眼……

    胤俄接过帖子先扫了一眼, 帖子的样式跟老四那人一模一样又硬又冷的,打开帖子一看,字里行间的锋芒藏都藏不住。就他这样的还修佛?怕不是修的是少林武僧吧。

    不过帖子里的内容倒是实在, 今年事情多,多得叫人不知道从那儿着手才好。

    兵部在本朝的决策权不高, 但实际事务要管的却很多, 不管是科举护卫还是马政驿站, 亦或是对蒙古的大小诸事,兵部都必须参与。

    今年二月春闱,三月要办康熙五十大寿的万寿节, 再加上今年还要给十二、十三操办婚事,人手银钱全都不是小数目,四爷可不是天天得着胤俄商量。

    毕竟兵部负责安全问题,这种时候排场和银钱都是小事,真出了什么篓子底下的人都能想办法遮过去, 只有兵部这边才是实打实一点错都不能有,错了就是通天的大事。

    以前兵部是直郡王坐镇, 四爷时常要在直郡王跟前挨怼, 但怼归怼事情上是一定能放心的。

    直郡王处事一向严苛,他自己动小心思底下人跟着吃肉喝汤,可要是底下人想背着他动小心思, 那就等着看吧, 直郡王狠起来能把那些人连根刨。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 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前总觉得太子和直郡王是压在头上的两座大山,不管是谁心里总想过要是有朝一日这俩都倒台了,是不是就轮到咱们扬眉吐气了。

    真到了这一天,底下的这些贝勒爷阿哥爷们才知道, 太子和直郡王不光是享受了风光无限,风光无限背后的蝇营狗苟和数不清的算计,也是他俩给分摊了。

    真正在兵部主事了,胤俄才知道底下那群臣子奴才有多难缠。以前他们对待胤俄的态度大多数都是客客气气的,十爷嘛是主子爷,高高捧着就行了,反正他说了也不算。

    现在胤俄能说了算了,底下那些人反而小气起来。年节里送到府里的孝敬倒是越发大方,但送出去多少他们心里有数,一分一毫都是要从胤俄这个主子身上想法子弄回来的。

    主子不主子的,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也就不那么要紧了。哪怕胤俄身边还有胤祐帮衬,只不过过了个年的时间他就踩了不止一个坑。

    虽说结果并不是冲着要害胤俄来的,但眼看着那些中老狐狸从自己手里占了便宜去,胤俄心里不舒坦。

    不舒坦了的十爷小气得很,在家闷头待了三天之后就进宫了。见了亲阿玛二话不说把一沓子奏折全递上去,里面写的都是这段时间,谁从自己手里得了什么差事占了什么便宜,。

    梁九功在一旁伺候茶水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就那一眼他都恨不得戳瞎自己,康熙也被气笑了,“让你管着兵部,是叫你到朕跟前来告状的?你就不怕你这一来往后就再无人可用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这人脾气不好又挑剔,这种上来就算计儿子的奴才,再能干儿子也不敢用。”胤俄说得理直气壮,眼神眉宇间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康熙手里来回翻看胤俄递上来的折子,看着大张旗鼓什么话都捅到自己跟前,但其实不管是人还是事还是仔细挑选过的。

    尺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震慑住下面那帮人,让他们知道十爷不是好算计的,又能让自己把这些折子压住留中不发,不至于真的把那些人都处置了。

    “就这么笃定朕能帮你把这场戏唱下来,不怕朕拆了你十贝勒的台。”

    “您是亲阿玛,儿子怕什么啊。”

    自从胤俄娶妻以后,康熙就很少见胤俄这般混不吝的模样,顿时就乐了。手指着胤俄笑骂了两声混账,到底还是把折子扔到一旁的筐子里去。

    筐里装的全是留中不发却又不让梁九功处理了的折子,这意思就是老爷子记下他们算计自己儿子的仇了,不是不收拾,是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收拾。

    胤俄也笑着上前替康熙磨墨,“皇阿玛,您帮儿子的恩儿子记心里了,只这一回儿子才明白以前太子跟大哥在上书房遇上我读书不用心为何那般生气。”

    “为何,你说来听听。”康熙没好气地看向简直二皮脸的儿子,谁让他来磨墨了,轻一下重一下的就不是伺候人的样子。

    “朝廷里的事,太难了。”胤俄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太子和大哥当时想必比儿子现在还要再难上十倍百倍,回了宫还要来教导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弟弟,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们?”

    “我……和九哥?”

    “你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

    胤禔成亲以后在宫里住了好些年,他和太子即便不是整天在上书房待着,每天也总要抽空过去看看,每次撞见胤俄胡闹当哥哥的可不是往死里罚。

    那时候觉得太子和直郡王是仗势欺人,现在回头想想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又如何瞒得住他们。只不过是人家争归争到底还是把自己当弟弟看待,才肯费这个心思管教。

    要是真的不愿意见自己好,就该跟底下那些奴才一样捧着,十来岁的孩子再是知道韬光养晦,要被带坏也易如反掌。那些年在上书房里只敢小打小闹,还不是怕死了上面两尊大佛。

    “兵部的差事你打算如何,次次都往朕这里来?”

    “儿子没别的好处,就明白一个道理,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那些贤德名声儿子够不着也懒得去够。”

    告状这种事一回就够了,胤俄明白自己当不成下一个直郡王,人家是威望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自己就是敢上阵杀敌如今也没战事啊。

    他就这么半浑不浑的便可以了,能干活敢得罪人养得活依附自己的奴才,在老爷子跟前落一个实心办事的名儿就行。

    至于底下人对自己怎么个态度这事不要紧,胤俄又不靠着他们过日子。至于名声不名声的就更不要紧了,自己又没法登基当皇帝,要这玩意儿当饭吃?

    儿子脸上表露的意思太明显,看得康熙眼睛疼,胡乱摆摆手就把名为磨墨实为捣乱的儿子从乾清宫里赶出来。

    但十贝勒往万岁爷跟前告状,万岁爷还把折子都留中不发的事还是很快就传遍四九城了。兵部这才明白过来十贝勒可不是软柿子,人家混蛋无赖起来,也没比直郡王好对付。

    有了这样的认知,胤俄跟兵部如今相处得还不错,有事大家商量着办,只要不过分的胤俄抬抬手也就过了。但是谁要是想把他当傻子糊弄,胤俄收拾得狠了就也千万别埋怨。

    “四哥,有什么事你说,弟弟能办的肯定不推辞。不能办的也不糊弄你,保证给你个准话,行不行。”

    “你把你在外边唬人那一套收起来,别搁我这儿犯浑啊。”

    一力降十会,胤俄这大拳哐哐哐砸下来堵人嘴的习惯养成了就不好改,四爷不习惯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进户部那年弘晖刚出生,如今弘晖六岁弘昀也快三岁,才敢说户部这一摊子事他能摆布清楚了。

    现在胤俄是从直郡王手里把兵部接过来,别说他犯浑,只要他没真要了底下那群混账的命,也没什么不可以。

    “叫你来,是要跟你商量春闱和万寿节的事。老七那边银子支了不少,护卫的事你要上心。这件事不比其他,宗室和八旗那些奴才再不好收拾也还是奴才。

    参加春闱的都是举人是学子,他们背后大部分还站着师门同乡,出一点岔子他们就敢闹事,这点里心里得有数。”

    外人只知道四贝勒面冷手狠,得罪了他就是要命的事,只有真跟他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位爷絮叨起来到底有多絮叨。

    胤俄这会儿就老老实实歪坐在四爷书房里,一边听四爷念叨一边吃乌拉那拉氏准备的点心,一盘子点心见底了春闱的事四爷也念叨得差不多了。

    “四哥你就放心吧,这次春闱我用的都是兵部的老人,有两个前两天还去了大哥府上。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大哥?”

    兵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铁桶一般只听一个主子的,宫里皇阿玛容不下。

    既这般胤俄当然乐得把人情送给兄弟们,不光十二、十三每人都管着一摊子事,就连在家养伤的直郡王也闲不下来,隔三差五就有忠心的奴才去王府给大千岁做汇报,胤俄都知道但胤俄不管。

    就得这么着你方唱罢我登场,才能谁都不敢擅自妄动,都不敢动了都老实了也就太平了。

    “你悠着点儿,大哥那里到底犯忌讳。”

    “那不还有七哥吗,七哥总不能害了我,对吧。”

    户部、礼部忙得脚不沾地,兵部自然也跟着紧张起来。看守贡院的人要精心挑选,不光要家世清白还得心稳手稳,就怕万一闹出个舞弊来,所有人都要跟着吃挂落。

    为此胤祐专门派了好些人手过来,帮着胤俄一起挑选春闱期间的侍卫兵卒。

    胤俄说得理直气壮,四爷听得哭笑不得,人家就这么赖唧唧又理直气壮找人帮忙,老七都没埋怨什么四爷自然只能由着他去。

    “托织造处在南边采办用于万寿节的东西……”

    “人我也派过去了,兵部只出人随漕运押送东西进京,别的事四哥你得找八哥,内务府可是派人亲自去了南边的。”

    万寿节是内务府和礼部一起操办,胤禩在跟朝臣们的往来上一向比胤祐要和气,江南织造处的那些更是胤禩交往颇深,这事胤俄不愿意插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自从直郡王养病起,胤禩就蹦跶得越发起劲儿了,连带胤俄也被他叫去府里喝了两回酒。

    喝酒胤俄去了,但胤禩说的那些是似而非的话他一句都没记住,他如今就想看看胤禩到底能蹦跶得多高,老爷子才会出手把他摁下来。

    一提起胤禩,四爷的脸都僵了一下,随即便摆摆手不不愿多提这一茬。在四爷看来胤禩办差能力一等一叫人放心,可他这个人四爷是真懒得多说半句。

    说完春闱和万寿节的事,胤俄从四贝勒府出来没回家,而是转道往城外永定河河堤上去

    永定河的差事前年就算是了了,但每年秋汛以后和春汛之前,找附近村子里的庄户人家清理河道淤积成了惯例。

    胤俄得隔三差五的问,冷不丁抽空去河堤上晃悠一圈,底下那些奴才才不敢过分。胤俄做不到让他们个个都两袖清风,但起码每天给的窝头馒头里别掺沙子,粥别清得能照见人影就行了。

    有时候从河堤上回来,胤俄会偷偷的跟禾嘉说。差事办完就完了,河堤以后出什么问题他也没往心里搁,可就那些清理淤泥的老百姓,他这两年老放不下,不去看看心里不踏实。

    第85章 狗狗好 胤俄这一走,直到第三……

    胤俄这一走, 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回来,下马进府的时候夕阳都落尽了,只剩一道晚霞撒在影子上。

    “府里这两天来没来人, 福晋和大格格都还好?”

    “回爷的话,福晋和大格格都好。”

    忠德禾嘉一直用着不好不坏, 算不得贴心但又少不了这个人, 出宫以后就干脆把他放到前院来, 让他在前院做个管事,专门负责前院后院之间的杂事琐事。

    如今府里内外关防分得很清楚,府里不止有奴才还有长史护卫典卫管领及其以下府员。

    禾嘉能在胤俄跟前说一不二, 也能在府里当个有实权能管事的主母福晋,但要说能在贝勒府一手遮天,却还远远够不上。

    朝廷给贝勒府配置的府员都是有顶戴花翎的,三品顶戴的长史由朝廷任命,专门负责贝勒府对外的大事小情, 什么过节祭祀人情往来婚丧嫁娶,长史心里都有一本账, 真出了什么差错长史是要负责的。

    再往下贝勒府所需的府员, 有几个是朝廷派来的,剩下大多数都由胤俄自己安排。说白了就是康熙名正言顺给儿子的补贴,不光补贴银子还要补贴顶戴花翎。

    就好比前几年巴雅尔跟赛音补的侍卫的缺, 都是从四品的蓝翎护卫, 每年能从朝廷领俸禄银子的那种。

    这样的府员安排的贝勒府里是恩典也是康熙的眼线, 前院的事想要越过他们是不可能的,禾嘉也不打算非要做那个特立独行的人。把忠德安排在前院来回联系,别误了事就够了。

    “七爷昨儿个派人传了话来,说是让您回来了抽空去他那儿一趟。”

    “派人去过去一趟, 就说明天下午我带酒过去。”

    胤祐那边肯定还是叫自己过去商量春闱的事,离春闱第一场考试只有几天,礼部现在人人都悬着心。

    有些生性谨慎的老大人听说晚上已经睡不着觉了,就这么一宿一宿的熬着。从出题的到主考官再到底下监考的巡视的,哪一个环节他们都不放心。

    都说科举严苛,都说作弊是欺师灭祖丢脸丢到家,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的大事。可从古至今的科考舞弊案大大小小难道少了?

    所以,不到殿试之后三榜进士定下,他们都不可能放心。这一不放心,势必就得天天抓着胤祐折腾。

    胤俄清楚胤祐这是被那些大人们弄烦了,他那人性子又左,最近肯定故意避着外边的人,就怕一个忍不住再把人得罪狠了,扒拉来扒拉去也就剩一个自己,受得住他那狗脾气。

    “大福晋递了一张帖子上门,说是天气渐渐暖和了,想请福晋去直郡王府赏花。”

    “直郡王府?赏花?”

    直郡王府赏花,这话听得胤俄的脸色都有些奇怪。胤禔是长子,是最早出宫建府的皇子。

    老爷子偏心大儿子,当年直郡王出宫的时候又风头正劲,所以给他的府邸不管是位置还是大小,都是后面的弟弟赶不上的。

    但那些年朝廷的局势和整个天下的形势都跟现在不一样,再加上直郡王自己的性子,他那府邸又大又气派,练武场比自家大了一倍还不止。

    可要说赏花?胤俄琢磨来琢磨去,也就记得老大的书房外面常年摆着几盆开得不咋地的花,每次去花都不一样,一看就知道花养得不好,是底下奴才勤换着凑个景罢了。

    “你说大嫂这是要找你做什么。”

    “都说人走茶凉,要么说怪不得直郡王这些年寸步不让呢,下来的滋味是不好受。

    直郡王人还在呢你们就都不记得了?今年可不止十二、十三要成亲,直郡王府的大大格格要嫁去蒙古,婚期就定的今年年底,这会子再不开始准备就晚了。”

    二月份的京城,说是开春了但还是冷,尤其太阳一落山就更冷了。

    胤俄脱了大氅站在炭盆跟前,端着一碟子炸得酥脆的小黄鱼,一边吃一边跟禾嘉磨牙。却不想被禾嘉这么一说,脸都涨红了。

    其实要说胤俄一个当叔叔的,平日里怎么可能一直记着侄女儿的年纪婚期。可真要说一点怠慢都没有,胤俄自己就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如今要是直郡王还掌着兵部,用不着自己来记得,今年就是忙出花来也不会有人忘了郡王府的格格要出嫁的事。

    “我这……”炸得酥脆喷香的小黄鱼这会儿也不香了,胤俄走到禾嘉身旁坐下,“你别恼,明儿个我得去七哥那里,正好跟他商量商量这事,你看行不行。”

    “刚回来别摆出这幅样子啊,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被尼楚格瞧见又得以为我凶你了。”

    这种天气别说出城上河堤,就是出府上街走一趟都不是什么舒服的事。眼下不比后世出门方便,如今外边连路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平的。

    专门给马车走的道有车辙,马车再好行进起来也难免颠簸,骑马出行夏天还行跑起来有风,顶多也就是多吃两口沙子。冬天出去试试?任你在家里穿得多暖和骑在马上往城外跑,天王老子也能给冻成孙子。

    胤俄进屋都这么久了手上还是冰冰凉凉的,常年骑马练骑射的手掌难免留下薄茧,好在胤俄双手生得骨节分明还算秀气,禾嘉才能勉强把他的手拢在自己掌中暖着。

    “没故意摆样子给你看,是真觉着难为情了。”手被禾嘉拢着,胤俄觉着连带心尖尖都热乎起来了。

    “今天这事要不是你说,我都没反应过来。这些日子,看我上蹿下跳还得憋着不说,难为你了吧。”

    “倒也不至于,你把我看成什么世外高人了。府里爷们有本事能当差能往回拿银子,我也高兴呢。”

    只是高兴完了,日子还得踏踏实实往前过。

    直郡王退得太彻底太干净了,说是养伤不管事就真的从年前到现在都没出过府门,跟全家一起圈禁比起来不过是大福晋和王府里的孩子都是自由的。

    守在毓庆宫外的禁军还没撤,过年的时候太子虽然在人前露面了,但身边的太监近侍都换成了生面孔,一举一动皆有人看着。

    就连宫宴上胤祉借着酒劲儿给太子敬酒,都没能搭上两句话,太子就被近侍架着离席。嘴上说得好听太子喝多了身子不适,满殿的人谁又看不出来,这是万岁爷连半点体面都不乐意给太子了。

    头顶上的两座大山是真没了啊,再往上的如来佛又不表明态度,一副‘你们这些泥猴儿随便蹦跶,朕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的样子。

    从年前到现在宫里已经陆陆续续因为差事送了不少赏赐出来,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事。要说动心吗?终究还是有些动心的。

    即便是早早因为腿疾而没了继位可能的胤祐,今年不也因为一个春闱绷紧了弦。放在以往礼部那些老头这么烦人他早骂人了,眼下也只能忍耐再忍耐。

    四爷把胤俄专门叫过去嘱咐念叨,胤禩领着内务府干得热火朝天,都是一样的道理。

    谁都觉得这次是个机会,就算不能百分之百一飞冲天把太子取而代之,但谁也不愿意在这个要紧的时候平白矮别的兄弟一头。

    都只顾着往前冲,就都忘了停下来往后看看,“皇上处置儿子怎么都行,你们是当弟弟的,可不好就这么把兄长扔在脑后不管了。”

    “嗯,幸亏有福晋提醒,要不然皇阿玛那儿责罚都是小事,这般……”胤俄憋了半晌还是没好意思自己骂自己,“倒真不成个人了。”

    禾嘉觉得自己还真跟前几年不一样了,以前见胤俄这种垂头小狗的样子也会哄一哄,但绝不会心里也跟着难过。这会子见他这副模样,她就先心软了。

    “咱们十爷多重情的人,兵部的差事你不是还分给十二和十三了吗,直郡王留下来的那些老人儿,除了那几个实在不听话的,不也好好留在兵部了。你要再不是个人,这京城里我看也找不出个好的了。”

    “浑说什么,这话可别叫旁人听见。”胤俄抱住禾嘉的腰肢把人揽住,“姐姐眼里,我就真的这么好?”

    “嗯,这种时候还能听得进我说这般难听的话,你就是顶好最好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畔,禾嘉终于舍得敞露一点点自己的心。

    老大一个热炕,两人就非要挤在一处腻歪,外头是宝音正带着尼楚格从马厩那边回来的动静。

    翻过年来尼楚格就算是虚岁四岁,实岁两岁出头还不到三岁的小朋友了。除了吃饭睡觉,只要巴雅尔在府里,小东西就要指挥奶娘抱着她去马场里找他。

    小小一个的人儿不喜欢何嬷嬷给做的布娃娃,就喜欢在马场里打滚,小马驹小狗崽儿没有她不喜欢的。

    养到四五个月大的小狗儿正是肥嘟嘟可可爱爱的时候,不知道是养狗的奴才调教的好,还是尼楚格就跟狗崽崽有缘,两边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每天尼楚格一去看狗,几只狗崽儿必定从老远就要往尼楚格这边跑。到了近前才停下,等着尼楚格抱完这个抱那个,最后滚成一堆儿滚得满身泥玩够了才肯回来。

    何嬷嬷是再见不得自己本想要养成矜持贵女的大格格这幅样子的,尼楚格此刻也鬼精鬼精的。

    生怕自己腿短走不快,伸手就要宝音抱着往厢房的浴间里去。先洗澡再吃饭,家里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也不能念叨人的,等吃完了饭就该困了,困了何嬷嬷就不能说话了。

    第86章 长忧九十九 “阿玛!” ……

    “阿玛!”

    “小珍珠!”

    洗完澡的尼楚格穿着里衣夹袍, 就被宝音抱着进来了。一进来瞧见胤俄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大半个身子从宝音怀里探出来往胤俄身上扑,唬得胤俄光着脚下榻来接, 生怕摔了这祖宗。

    “阿玛去哪儿了,小珍珠没见着阿玛, 睡不着。”

    “那今晚上小珍珠跟阿玛睡, 好不好。”

    三岁的小孩儿洗完澡身上奶香奶香的, 胤俄抱着闺女真就跟捧着珍珠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坐在炕上伸手一摸过来路上蹬掉了袜子的小脚凉丝丝的,又赶紧扯了炕边的皮袍子, 把孩子给塞进去。

    “不行,何嬷嬷说了小珍珠长大了,不能跟阿玛额娘一起睡。”

    被裹在被子里的尼楚格,也学着她阿玛的姿势想盘腿。可惜小东西腿短盘不起来,盘起来了也坐不稳, 小屁股歪歪扭扭几下就彻底往后仰倒摔进禾嘉怀里。

    摔了就摔了,尼楚格就这么一点规矩仪态都没有的靠在禾嘉身上, 两只肉窝窝的小脚从她阿玛的皮袍子里伸出来, 被他阿玛握在手里把脚心搓热。

    这幅样子被进来摆膳的月娥见着,想说两个主子实在惯孩子惯得不像话又没舍得,孩子好几天没见阿玛了, 亲昵会儿又怎么了。

    没要谁开口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的月娥, 出去没多会儿禾嘉就听见她隐约在跟从跨院找过来的何嬷嬷说些什么, 随即何嬷嬷的脚步声就听不着了。

    小滑头机灵得很,今天不用回跨院睡了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吃个饭的功夫把一旁伺候的月娥和宝音哄得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她要什么给什么, 恨不能把天生的星星月亮都摘给她。

    说来禾嘉跟胤俄都不是这样的性子,禾嘉因为上辈子的经历骨子里总带着些硬气,吃亏享福都不会显露在脸上。胤俄就更加是个死犟死犟的犟种,要他讨好人?可别为难死他。

    偏偏两人生了个尼楚格这样一个女儿,乍一看性子骄纵却又一点儿不跋扈。

    进了宫能哄得成妃太后的喜欢,每次都要带不少赏赐回来。

    在府里就算是养花养狗的奴才,干完了活儿被她看见了也要嘴上夸两句好。孩子的话还稚气,翻来覆去夸人都是学的她阿玛夸她的话。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心诚,府里上下人人都说大格格是个好性儿的主子,能在贝勒府里当差过日子是积了德。不光贝勒福晋从不苛责人,就连小主子也好,往后不怕在府里不好过。

    都说三岁看老,尼楚格这么个事事周全的性格也能看出个七八分。要不是她从来不委屈自己也不假意逢迎,胤俄都得琢磨这姑娘怎么这么像她八皇伯了。

    对此禾嘉倒是无可无不可,胤禩那事事周全的性子要说起来真没什么不好,他不好的地方在于他老想着拿这份周全当幌子,背地里动些歪脑筋。

    这两者并存才造就了如今这个看似温文尔雅贤德能干,实则虚伪跟谁都不交心,谁跟他往来都得留心仔细的八爷。

    “咱们尼楚格骨子里傲气着呢,她这是外圆内方,咱们都学不来的本事。”

    禾嘉大概能想明白尼楚格怎么养成的这么个性子,自己和胤俄没能得到或是早已失去的东西,两人从未说过却又如此默契的给了尼楚格。

    小姑娘得到的爱足够多,自然就不吝啬于把善意爱意再分享给别人。都这样了还不能把孩子养成小珍珠,才真的是见鬼了。

    尼楚格还听不懂自家阿玛和额娘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孩子只觉得能跟着阿玛额娘一起睡就特别开心。钻进被子里从这头爬到那头,又从那头爬到这头。

    最后趴在胤俄身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问她阿玛明天能不能把府里养的那几只狗崽子也带回来一起睡。

    孩子睡着以后还是被早就等在外间的何嬷嬷板着脸进来抱回厢房去了,两人都没敢二话,只胤俄冲何嬷嬷无声对嘴型不让她念叨孩子,何嬷嬷板着脸点点头,胤俄这才把孩子抱着递给老嬷嬷。

    没了闺女夹在中间,胤俄又跟八爪鱼似的缠上来,“看来我跟姐姐能成亲,也是天注定的一对儿,换了谁都不行。”

    “今天不许闹,明天你去七哥那儿,我带尼楚格去一趟郡王府。这事不能拖,女儿家的婚事操办起来麻烦着呢。”

    “不闹,就抱着,就抱着还不行啊。”

    许是被禾嘉挑破了悬在半空差点儿就飘得不成样子的心,胤俄确实也没那宗心思,老老实实睡过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便去了胤祐府上。

    真要是想把直郡王嫁女儿的事办漂亮,光是内务府出力可不够。再怎么着也得要礼部和宗人府一起出面,给孩子讨个像样一点的爵位来才行。

    因着一连几个大事都凑在今年,整个京城都跟着忙碌热闹起来。

    各大铺子里进货都比去年多了几成,都知道今年宫里有好几桩喜事要办,连带着宫外各府要置办的东西都多了。

    高门大户,都有自己用惯了的采买。有些府里讲究些又不缺银子的,都会让府里的人去外头当地采买,人家压根就不过外人的手。

    事情多就总有不周到的地方,采买回来的东西也不是全都够用,这种时候只要能跟在这些高门大户后头捡漏喝汤,都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但这些热闹眼下显然跟直郡王府没什么关系,直郡王这一退说是树倒猢狲散也不为过。

    一直被明珠一党顶在最前面的这面旗帜自毁,明珠很快反应过来,以老迈多病为由闭门谢客,底下的门客属臣更是纷纷另找枝头。

    偏生跟太子党这些年是结了死仇了,况且眼下就算是狠得下心扔了脸面不要,太子那儿不也自顾不暇吗。听说凌普都快两个月没见过太子的面了,这就很棘手了。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子在毓庆宫里修身养性,活得特别好特别逍遥。

    这话说出来的人不怕寒碜听的人都觉得放屁,历朝历代几千年了,什么时候听说过已经能监国的太子天天搁东宫里修身养性的?这就是个笑话。

    哪怕您老人家真的狠下心来干一票大的呢,就算毫无胜算也肯定有人愿意跟着太子干,干成了从龙之功干不成九族夷灭。

    反正早就上了太子这条船,太子如今这个被困在毓庆宫里出不来,宫外的这些拥趸也没好日子过。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于直郡王和太子来说他们面临的也是这样的处境。不怕皇上当着满朝文武责骂,就怕这么不黑不白的晾着。

    一年两年?三年五载?这种事说不清的。时间一晃就过了,哪怕有朝一日能起复,到时候物是人非,就算主子还是主子,底下的奴才也不可能还是那些旧人了。

    这般处境下的直郡王府比毓庆宫看上去还要冷清,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禾嘉隔着帘子往外看了两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还是尼楚格年纪小分辨不出这些,靠在禾嘉怀里看着马车外的王府好奇得不得了。她还记得过年时在太后那里见过的大福晋和几个大堂姐,“额娘,到了,咱们到了。”

    有尼楚格在,下了马车王府门房上的奴才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能把府里的格格带着一起来,这就是在表达亲近之意,眼下这个时候能这样的,禾嘉还是第一个。

    前院的奴才往后院来报信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正好把胤禔给堵在内书房里。

    “胤禔,咱们大姐儿的婚事到底什么个章程,你得给我句准话。”

    “我已经派人去过内务府了,老八给了回话说是等过了皇阿玛的万寿节,就派人准备嫁妆。”

    自从胤禔在家养伤之后,没再强行用药压制的陈年旧伤把昔日威武无双的直郡王折腾得瘦了一大圈,刚过三十的人辫子里就已经掺杂了丝丝白发。

    每次通头梳辫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都要小心再小心把他的白头发藏起来,他可是大千岁直郡王,甭管如今落到什么境地,也不好叫人看了颓相。

    “过完万寿节就该四月了,十二的婚期在六月,十三的婚期在七月,听说今年秋天皇上还有意巡幸塞外,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轮到咱们丰生格还能有几分心思。”

    丰生格,意指有福之人。当年作为康熙长子的第一个孩子,即便是个格格那也是被金娇玉贵稀罕过的。三岁前丰生格都是养在惠妃宫里,她才是那些年整个紫禁城里名正言顺的大格格。

    后来直郡王从宫里搬出来,这些年又一直跟太子针锋相对,直郡王府里年长的几个格格才收敛了锋芒连进宫都少了。

    近几年更是只养在府里不怎么见人,胤禔和伊尔根觉罗氏就是想着,大人们之间怎么争斗那是大人们的事,不好把孩子牵扯进来。

    就这么低调着些,不管胤禔在外边得势还是失势,等到了年纪就把孩子发嫁出去。

    要是直郡王府显赫女儿有娘家做靠山不怕吃亏,要是直郡王败落了,女儿嫁出去只要别太招摇,总归还能靠着嫁妆把日子往下过。

    “那不然怎么着,你以为现在是你进宫去求娘娘能求到个准信儿,还是我去皇阿玛跟前能得个恩典?”

    从高处跌下来,才真正看清了人情冷暖。直郡王这会儿反而有些庆幸自己的选择,还没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摔下来,如今府里的境况倒也还过得去。

    等再过几年太子那边见了分晓,自家的弘昱也长大了,到时候说不定府里还有再起复的机会,也未可知。人只要有了希望,这日子就不难熬。

    “我没想要奢求什么,可如今宫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咱们丰生格总不能就这么以宗女的身份出嫁吧,好歹有个多罗格格的封号呢。”

    郡王之女出嫁多册封为多罗格格,按照前朝的爵位就是县主、县君。县主俸银110两、禄米110斛,县君俸银60两、禄米60斛,这点俸银听上去少得可怜,但有跟没有就是两码事!

    从夺嫡小能手到连给女儿讨个爵位都千难万难,胤禔这心里也老大不是滋味。抬眼再看陪着自己十几年一路走过来的伊尔根觉罗氏,胤禔觉着要不再把自己的脸面扔了不要,亲自去一趟胤禩府上也不是不行。

    也正是这会子,门房上的奴才一层一层递话进来,说是十福晋带着府上的大格格,说是来找大福晋赏花来了,这才暂时解了直郡王的围。

    第87章 明白?吗? 进了王府上了软轿……

    进了王府上了软轿, 这一路直到伊尔根觉罗氏的正院垂花门外才停下。

    直郡王府是真的大,大得尼楚格从轿子里出来似模似样给大福晋请安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起身抱住伊尔根觉罗氏的腿, “大伯娘,您府上可真大啊。”

    “那是你年纪小来伯娘这儿少, 等以后来得多了就不觉得大了。”

    伊尔根觉罗氏前些年一口气连生了四女一男, 再是天材地宝地养着也还是伤了身子。

    尼楚格这么个小胖墩她抱不起来, 只能蹲下身搂着孩子和颜悦色的跟孩子说话,再起身牵着尼楚格的手慢慢往里走。

    伊尔根觉罗氏主动提起要尼楚格‘以后常来’,这就算是递了一个台阶给禾嘉, 她是大嫂子又是郡王福晋,再是直郡王眼下走背字,能做到这样就非常不容易了。

    两人进屋以后,很快就有四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女孩儿结伴进来,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四个女儿。

    大格格康熙二十七年生, 二格格康熙二十八年生,三格格康熙三十年生, 四格格康熙三十一年生, 除了老二老三之间隔了两年,其余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生下来的,禾嘉光是看着心里都发紧。

    外边众人都说大福晋好福气, 这些年直郡王一直都守着福晋过日子。可要禾嘉说, 胤俄要是敢为了要个儿子就这么着让自己连着生这么多孩子, 这福气爱谁要谁要,反正自己是消受不起。

    不过也正因如此,禾嘉才越发明白伊尔根觉罗氏怎么会愿意跟自己低这个头。

    要知道这世上走上坡路的人大多数时候是感觉不到难为情的,因为前途有希望, 就算身边有恶意的眼光和语言都是不用放在心上的小事。

    但走下坡路的人不一样,有时候即便是好意好心也很容易刺痛人,因为前路漫漫全是沟沟坎坎,人前再是掩藏得好,也藏不住满身的狼狈。

    眼下两家的情况就是这样,尤其胤俄当初入兵部,不管直郡王动的什么心思,胤俄第一件正经差事就是直郡王抬抬手才给了他。如今两人调转个头,别说直郡王就是胤俄自己都挺难受的。

    可再难受事情也得往下办!因着今年大格格十六,四格格十二,论起来都是大姑娘了。

    伊尔根觉罗氏在胤禔跟前再硬气,觉着大闺女没个多罗格格的爵位不行,其实背地里早就跟丰生格说过,她能有皇上赐婚嫁给科尔沁台吉,就算是最好的结果,底下几个妹妹前程在哪儿都还不知道呢。

    几个孩子给禾嘉请过安,便乖巧安静坐在一旁不说话了。这几年直郡王府不管好还是歹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为了在孩子这儿不出差错,伊尔根觉罗氏管孩子管得特别严。

    禾嘉只看两眼心里就有数了,丰生格要是是汉人家大臣府上的千金小姐那是千好万好,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可她不是啊,她作为直郡王的长女是要嫁去蒙古联姻的。这样的姑娘去蒙古草原,一个搞不好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禾嘉先是把早就准备好的礼分给几个姑娘,都是样式精致漂亮的首饰,但一看就是平常带着玩儿的不算特别贵重。毕竟只是过来赏花,礼给得太重了也不好,显得疏离又见外。

    随后又指了指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去院子里玩儿的尼楚格,“婶娘今儿过来是有事跟你们额娘商量,这小东西太皮,你们几个帮我带她玩儿去可好。”

    三四岁的孩子,再皮能皮到哪里去。几个孩子都知道这是十婶要跟额娘说大姐的婚事,便都起身赶紧躲出去了。

    “大嫂前天送去我那儿的帖子,按道理来说昨儿我就该来。可胤俄正好前儿出城去了,我府里的事嫂子是最清楚的,除了我和胤俄就没个正经主子。昨天胤俄回来,我这就赶紧过来了。”

    “知道你是个好的,再没有那起子得了势就轻狂的意思。”

    得了势就轻狂?这话说的谁都禾嘉都不用猜。直郡王倒台以后除了康熙默许的兵部,其余想要投到自家门下的官员奴才胤俄一概没要。

    这些人连带那些想要挑个好说话能商量的皇子继位登基的宗室王爷,自然而然地就越发更胤禩亲近起来。

    他们如今都觉着,直郡王这样文武双全威武无双的他们实在消受不起,主意太大了,说不干就不干呐,叫人都没地儿说理去。

    胤禩没有母族做倚仗,安王府又已呈颓势,八贝勒府开府这么些年了府里连个孩子都没有,胤禩又是个长袖善舞随和温润的,这样的人好打交道,真出了什么事也有法子让他抬抬手。

    这段时间连禾嘉都隐约听说,裕亲王府、马齐、佟国维和阿灵阿等人都已经摆明车马,出入八贝勒府丝毫不避着人了。

    郭络罗氏从嫁给胤禩起,做梦都盼着这么一天。再是有胤禩耳提面命地说千万要稳住她也没能稳住,整个人都飘了。

    直郡王派人去内务府给胤禩捎话之前,伊尔根觉罗氏其实是先下了帖子给郭络罗氏的。

    前些年胤禩还没离了延禧宫的时候,不管胤禔和胤禩之间怎么互相利用,伊尔根觉罗氏自问是对得起郭络罗氏的。

    作为大嫂子那些年替她挡了多少闲言碎语,这会儿虽说是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可也不能那么着敷衍了事吧。

    送过去的帖子就这么没了回音,伊尔根觉罗氏是左等右等等不来郭络罗氏,这才又找了禾嘉的。

    这话禾嘉没接,虽说自己一向跟郭络罗氏没什么往来,但这个时候再煽风点火就没意思了,便另起了话头继续说丰生格的婚事。

    “今儿我本是要胤俄跟我一起过来的,可他说孩子的事耽误不得,赶早不赶晚就先去了七哥那儿。”

    胤俄昨晚上确实是为了这事琢磨了半宿,要说嫁妆作为宗室女有内务府负责。

    内务府如今胤禩的话比凌普的好使,他这些年身上烙下的直郡王一脉的烙印不是那么好磨灭的,再过上十年都不一定能彻底斩断,眼下他只要还要点脸,就不能给侄女儿把嫁妆置办差了。

    所以胤禩给直郡王的回话并不算推诿,万寿节预备的东西肯定是往多了备的,又都是顶好的。他是打算等万寿节过完了就紧着丰生格这边置办,就连十二、十三的婚事都得往后排。

    可皇室嫁女儿到什么时候都不是光有了嫁妆就行的,胤俄琢磨半天还是决定上道折子,给丰生格好歹弄个县主的爵位回来。

    有了爵位,出嫁的章程和陪嫁的配置就完全不同了。

    到时候直郡王再多塞几家靠得住的陪嫁和护卫给丰生格,等到了蒙古就算那边真因为直郡王的关系给她不痛快,她自己守好了嫁妆扎稳了篱笆,每年朝廷还有给县主的俸禄摆在那里,这日子就能过得下去。

    胤祐管着礼部,这事由他来提最名正言顺。也不用怕康熙不高兴,胤禔是长子,别看现在老爷子还生气晾着直郡王不搭理,可真到了较劲儿的时候试试?他的心还得是偏心两个大的。

    “折子递上去不一定马上有结果,七哥你让礼部就按着县主的规制来操办,反正宁肯多了也别少了。”

    “大哥的地位摆在这里,县主肯定没问题。就算这会儿折子被皇阿玛压一压,到了临出嫁的时候也肯定要给的。”

    要说胤祐,确实是没想起这一茬来。因着身体的缘故他骨子里多少还是有些冷心冷情的,被他扒拉到自家人这个圈圈里的,他能把命掏给出来。可要出了这个圈子,任凭是谁他也没往心上搁。

    今天找胤俄过来本是要说春闱和万寿节的事,被这么一打岔也顾不上那些了,来回在屋里踱步,“这事你别管,折子我来写,大哥那边能知道是你的心意就行。”

    “不行,本来就是我提起来的事,让你去挨骂啊。”胤俄摇摇头,这事是自己欠的人情,怎么好让胤祐去触皇阿玛的霉头。

    “我挨骂还是你挨骂有什么不一样,就这么定了,少啰嗦。”胤祐占着自己在礼部,一锤定音把这事揽了过来。

    胤俄跟胤祐两人有商有量把这事给说定了,禾嘉跟大福晋这边也聊得挺好。

    禾嘉在盛京和蒙古的人脉确实扎实,尤其是年前知道禾嘉要把扎克丹派去跟着新商队出去之后,原本起了点儿小心思的吉雅就彻底回头了。

    先是派人送了好些毛色极好的皮子和山珍过来,之后还没出正月又派人送了两个婆子两个管事过来,那意思就是不管禾嘉有什么事,她都义不容辞。

    “今年皇上要巡幸塞外,我想着到时候嫂子把丰生格带上,我让我娘家那边把多尔济色稜带上,到时候有合适的机会让两个孩子也见见面。不是非要说话干些什么,但见了总比不见的好。”

    “再有就是我多一句嘴,嫂子不好在拘着丰生格了,到了蒙古可就不像京城,孩子厉害些爽利些都是好事,一昧的讲究规矩恐怕不成。”

    “是是是,你这话是真说到我心坎上去了。要不说这事得求到你头上呢,咱们这么多妯娌里,也就你外头的事能拿得起来,这事我和丰生格就听你的。”

    行吧,虽说伊尔根觉罗氏这是打蛇随棍上,好歹人家听劝,就当是全了当初直郡王给自己的人情,这事不算难为人。

    可谁知这边刚把事情说定,外边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报信的婆子几乎是从门槛外边摔进来的,也顾不上礼不礼的了,“福晋,外头传了消息来,索额图索大人被宗人府带走了。”

    啊?!

    “说没说因为什么啊。”这个时候就不用纠结什么太子党直郡王党了,索额图这样的权臣真倒下来,对谁都不是一件小事,就如同当年明珠倒台是一样的。

    婆子摇摇头,复而又道:“还没打听出来因为什么,但听说九门提督已经带着人把好几家的府邸都给围了,看样子是要抄家。”

    禾嘉脸色本有些难看,但随即便恢复过来,自家没掺和这一桩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倒是伊尔根觉罗氏有些担忧地拉过禾嘉的手,“这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伊尔根觉罗氏嫁给胤禔这么多年算是看透了,爱新觉罗这一家子的父子,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还或多或少有喜怒无常的毛病。

    要说胤禔不肯替皇上再当傀儡,硬生生从戏台上跳下来了,老爷子如今冷着不待见那是情有可原。

    但胤俄管着兵部好好的呢,今儿这事就算要用九门提督也合情合理,可怎么也得跟老十透个风吧。就这么把老十晾在一旁,叫人家心里怎么想。

    “大嫂放心,我都明白的。”

    到底明白什么禾嘉自己都不知道,但她这么说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脸色明显就更和气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高一低的再和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得劲.

    现在见胤俄被皇上这么狠狠落了面子,伊尔根觉罗氏心里那一点点不得劲就又散了,反而还能回过头来安慰禾嘉。

    第88章 父子 得,冷不丁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得, 冷不丁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禾嘉也不好再在直郡王府里待着了。毕竟索额图这么一倒,那是不是说明皇上那边又想要扶持直郡王了呢。

    权势这玩意儿摆在那里一动不动, 都能动人心。更何况现在天摇地动了,就连禾嘉也拿捏不准这往后的情况到底怎么发展, 这还是九龙夺嫡吗?

    不过这事没法跟人说, 从直郡王府出来禾嘉没直接回府, 而是绕了一圈往七贝勒府那边去接人。

    春闱就在眼前,康熙突然动用九门提督和侍卫处的人马把索额图府邸给抄了,这可是狠狠一嘴巴抽在胤俄脸上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康熙真就把他这个儿子在当奴才用, 别看管着兵部风风火火,到了动真格儿的时候,他也还防着胤俄呢。

    可即便人人心里都这么想,从七贝勒府出来骑在马上还是要摆出一副‘这种小事算不得什么,爷压根没往心里去’的样子来。直到半道上撞见来接自己的马车, 这才下意识攥紧了缰绳。

    “胤俄,赶紧上来, 你闺女吵着要找你, 我是没法子了。”

    禾嘉老远就看见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往前走的胤俄,旁人可能看着还行,但禾嘉一眼就看出来这人眼下魂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肩胛脊背挺得笔直僵硬, 看着多少沾了些可怜。

    “……姐姐。”

    近乎呢喃的声音只有近旁的几人听见, 忠顺和忠喜就很上道地低头装作没听见,谁还不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料,幸亏是福晋来接了,要不然回了府还指不定怎么缠着福晋不讲理呢。

    探出大半个身子, 伸手把骑在马上的人接到马车里,发觉这人手心里全是冷汗就没松开,“我在大福晋那里也不好多问,这事怎么这么突然,你和七哥那儿听着什么消息没有。”

    “是以专横跋扈、朋党和教唆皇太子之罪抓起来的,连同格尔芬、阿尔吉善也被关押了,具体动手的是亲军营的人,九门提督那边也是临时接的口谕。”

    这么说来,康熙是哪个儿子都不信,甚至是故意接着万寿节之前,儿子们一个个都风风火火正准备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时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毓庆宫那边呢?”

    禾嘉的声音很低,胤俄打眼一瞧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有禾嘉能感受到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气得浑身直哆嗦呢。这事没法劝,就只能尽量问一些问题分散他的精神,别再气出个好歹来。

    “没有消息,还是被禁卫看管着,说不定太子这会儿都不知道索额图被抓的事。”

    这话说出来,胤俄只觉得心口发闷,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

    作为臣子理智上他能理解皇上为什么要突然下这么狠的手,也懂得皇上为什么哪个儿子都不用都防着。但作为儿子,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世上父子之间难道就半点信任都没有吗。

    这种事,放在禾嘉身上那就是想不通就不想了,没见这几年跟乌尔锦噶喇普之间的联系就剩银子和商路维系着了,情分不情分的也就那么回事吧。

    胤俄还是不一样,早年间在宫里再是不得宠再是老被康熙罚,可皇上老还惦记着罚你不还是心里记着你这个儿子嘛。

    宫里的人都是这么个逻辑,胤俄虽几次三番跟禾嘉表示宫里亲情淡漠,但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被康熙这么狠下心摆一道,太子还没说怎么着呢,他先受不住了。

    当天跟着禾嘉回府还挺好的人,半夜就起了烧。整个人烧得滚烫滚烫的,被禾嘉喊醒的时候嘴里还一个劲的说自己没事,就是身上没劲儿睡一觉就好了。

    发烧烧得厉害了,眼睛里全是血丝,禾嘉用眼睛贴在胤俄额头上只觉得烫得厉害。萧高格连夜开方子熬药,又拿了药酒来让禾嘉给他擦拭四肢关节降温,一直折腾到第二天中午体温才慢慢往下降。

    这幅样子再要出去是绝对出不去了的,禾嘉让忠顺拿着腰牌跟宫里告假,反正这事是康熙这个当阿玛的先做绝了的,她就也一点没藏着掖着。

    却不想忠顺回来就说不止咱们府里报病告假,其他几个贝勒爷基本全蔫了。

    三贝勒说是昨儿个修书的时候,从国子监的藏书阁里的梯子上摔下来摔伤了腰,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四贝勒今天一早入了佛堂,说是要跟哪儿来的大师辩经。这就是明明白白跟康熙摆明了态度,他这个当儿子的无欲无求也不敢对您有意见。

    五贝勒照例去了太后宫里尽孝,什么索额图什么太子跟他没多大关系,只要别牵扯到他身上就行。

    老七也是报病,人家本来每年到了春天腿就疼得厉害,只不过今年事情多才咬着牙没吭声。现在好了,也没什么咬牙的必要了,不让上进,谁还不会当个万事不管的纨绔了?

    胤禟挠挠头,他如今本来在户部也不怎么管事,南边出海商船和跟江南那边的买卖都正是赚银子的时候,不用请假他也不咋进宫。

    后面十二、十三、十四还没成亲出宫,没地儿躲但是手里还不算有正经差事,便乖乖顺顺在乾西五所待着。

    就连一贯超凡脱俗的十二这会子也当了一把俗人,独自躲在屋子里掰手指算起自己的婚期来,这皇宫里是待不得了,赶紧成亲赶紧搬出去,好歹能离皇上远着些。

    皇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躲了,唯一的例外就只剩下管着内务府的胤禩。

    索额图倒台,凌普也跟着被下了大狱。虽说早从去年起凌普这个内务府总管大臣就已经被架空了大半,但有这个人和没这个人还是两码事。

    胤禩也觉察出不对劲了,他知道这是皇上在教训一个个生了野心的儿子和臣子。人人都在示弱表示‘爹您最牛x我们那点小心思绝不敢瞒着您,’偏他一个人不行。

    三月十八的万寿节就在眼前,谁都能撂挑子就他不能撂。

    胤祐的礼部都还有几个颤巍巍的老大人能做主办事,他呢?他要是眼下舍了内务府的差事,内务府这群比鬼还精的包衣奴才,就有法子叫自己再没法子插手内务府的事。

    即便是知道自己被架在台上下不来,胤禩也只能选择咬牙硬着头皮生扛。整个三月里朝廷里也呈现出一副极罕见的场景。

    站在最前面一排的皇子们上朝的时候总是只有稀稀拉拉那么三两只,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窜稀了,反正就没有他们找不着的借口。

    唯一一个坚守着认真当差的,就只有一个八贝勒。对此皇上没说没来的儿子不好,也没说天天来上朝的儿子好,君臣父子之间就这么抻着劲儿,稀里糊涂的过呗。

    索额图与明珠权势相侔,互相仇轧,弄得朝堂之上党争成风,这些年要说底下的朝臣全都依附他们二人也不尽然。

    一来前朝末年的党争还没人忘了,东林党和阉党闹到那个份上,即便如今只能在故纸堆里找寻线索,也依旧令人触目惊心。

    二来能入朝为官的人,不提满族大姓这些荫封世袭的,绝大多数还是走科举的路子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如一日苦读考出来的。

    这世上没人会觉得为官做宰是一件多么清清白白的事情,但要说这些读书人个个都半点风骨都没有却也不是。

    这次康熙毫不留情朝索额图下手,朝堂宗室里人心惶惶,学子文人间却是有一股叫好称赞的声音也不算小。

    赶在万寿节之前索额图关进宗人府,整个万寿节满朝文武都过得特别老实巴交,索额图的‘同党’已经抓了一大批了,刑部大牢如今人挤人的,比集市还热闹。

    朝堂上不缺人,今年的春闱刚结束,往年等着候官的人一大批。

    康熙把上面空出来的位置用自己早就挑选好的人填补上,下面再一级一级的补上来,除了上朝的时候不少人换了位置,最后面又多了一批新面孔,并无大的不同。

    这也让往日那些颇有脸面的老大人们打心底里害怕,往日这些高高在上的国之栋梁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个朝廷不是非他们不可。只要皇上愿意,天下多的是人会当官能当官。

    倒了一个直郡王,折了一个索额图,还剩一个太子有名无实,除了万寿节和端午在人前露了面,就被囚在毓庆宫里不得自由。

    别人是杀鸡儆猴,到了康熙这是抓着亲儿子咔咔一顿收拾,吓得底下的老鸡小鸡们全缩了头,朝堂之上风气肃然一新。

    别说朋党了,散朝下衙之后连走在一起说话的大臣都少,一个个的生怕多说一句话再犯了康熙的忌讳,连带着京城几个大酒楼的生意都差了。

    没法朋党结派,谁也没那闲工夫天天在外面吃喝,还不如回家跟媳妇儿女安心吃顿饭好生歇一歇。这些年一年到头天天钻营,真以为不累啊。

    皇子们也一直消停着,胤俄发烧烧了三天才好。好了以后也不销假,每天除了上朝就在家待着,禾嘉去哪儿他去哪儿。

    兵部的差事还有尚书侍郎们管着,他反倒是腾出手来提禾嘉搭理去外边铺子里的琐事来。

    “昨儿个盛京那边来信了,说是今年从下来收上来的皮子比往年的要好要多,郡王府打算多派一队商路往京城来。”

    胤禟喜欢做买卖,胤俄以往对此一道却是没什么兴趣。这几年一向都是他九哥缺银子的时候他填补,他九哥赚了钱他安心拿分红,具体胤禟在外边怎么弄,从来不多过问半句。

    现在替禾嘉跑了几次腿还真咂摸出一些趣意来,“巴雅尔让我问你,城南那边新的货栈今年开不开。”

    “巴雅尔有事会直接问我,用不着劳烦爷。”因着皇家的喜事多,今年货栈和商队的生意也特别好,禾嘉手眼都没离了算盘和账本。今年府里要花钱的地方也多,可不敢再躲懒了。

    “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福晋,是九哥,九哥想要跟咱们合作。

    他在江南有人脉,说实话做什么生意他都是稳赚不赔。但在商队和货栈一道上,他一贯不怎么在行,就想托我来问问你,这个银子能不能两家合着一起赚。”

    “不行。”

    禾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自己做生意虽然也拉着盛京那帮子官员们参股,但归根究底重点是放在买卖上,是因为自己张罗起来的生意有钱赚,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跟自己合伙在同一条船上。

    胤禟却不是,他只不过是靠着‘做生意’这个幌子在赚钱,重点在银子上。他派人去江南开铺子做买卖,人家一听说是九爷的买卖就恨不得把银子捧到他跟前,至于到底做的什么买卖,还重要吗?

    胤禟有资本这么干,是因为他不光是皇子,背后还有郭络罗家的支持。禾嘉不怎么干,是因为自己和胤俄生来就没靠山,就不能把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货栈现在够大了,城外去年又新添了两个仓库,再多东西也够装的了。商队一年四季在路上的时间更多,再多加一个货栈没有必要。这两年要是可以,我更想弄个镖局。”

    明面上,自家的商队用自家的镖局,银子都赚在自己手里。背地里,禾嘉想要巴雅尔再弄一支到了紧要关头能抵用的人来,万一真的要走要离开呢,也许这也是一条退路。

    镖局的事没必要瞒着胤俄也瞒不住,禾嘉只说要弄镖局减少商队每年的成本开支,胤俄就认真盘着腿坐在书桌对面的罗汉床上琢磨,“镖局,嘿~这玩意儿爷是真没怎么接触过,好弄吗。”

    胤俄从小出入都有奴才和亲卫跟着,开了府府里侍卫和家奴也足够他使唤,外头那些镖局里的人跟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攒局肯定不行,绿林间的事我们想插手别人也不愿意跟我们打交道。

    得找那些生意不好又有真本事的镖局,别人干不下去了我们接过手来,能用的人留着,不能用的慢慢剔出去。缺的镖师让巴雅尔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今年才康熙四十二年,离康熙驾崩还早。尤其看眼下这个情况,老爷子比想象中的还能拿捏儿子,就这精神头且有得活呢。

    “那行,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就行,九哥那儿我去回绝,不是大事。”

    胤俄认真听着,见禾嘉是真有自己的安排就不多问了,只转过头来认真帮着禾嘉盘算京城有多少镖局打算卖出来的。

    只不过这事还没想出个头绪,外边忠全就急匆匆进来回话:“爷,宫里来人,召您进宫去。”

    第89章 一道坑连着一道坑 “说没说因……

    “说没说因为什么?”

    “来的是个面生的太监, 瞧着面善但嘴很严实,只说他自己个儿是张善宝新收的干儿子,以后跟奴才定是要常来常往的。”

    宫里明面上的规矩是不许太监对食和收干儿子的, 前朝末年的时候太监权势遮天不说,在宫里跟宫女对食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个太监独身一人和有了媳妇可是两码事, 一个人的时候为财为权那都有限, 有了家人有了牵挂即便没有后代, 心里筹谋的宫外牵挂的也就多了。

    汲取了前朝的教训,如今宫里是不许宫女太监对食的,宫女又大多都是小选选进来, 出身再不济也是八旗包衣家的孩子,到了年纪出宫去,找个正经人家做正房太太总是行的。

    有了这样的退路,太监不敢压榨欺负宫女,宫女也看不上太监。但人在这世上总归是要有羁绊的, 要么血缘要么利益,真正独个儿活在世上的滋味不好受。

    宫里的太监不能找媳妇儿那就认干儿子吧, 虽然明面上主子们也不许, 但这种事私底下是拦不住的。

    认干儿子有的是为了利,有的是为了心,甭管为了什么, 有了这一条线牵扯着眼下便是一条船上的人。

    张善宝如今在御前更得用了, 大部分时候都走不开。把精心挑选的干儿子派过来传话, 就是要让胤俄放心,他跟张善宝乃至梁九功这条线断不了。

    人家的干儿子是儿,到了康熙这里亲儿子却混得还不如人家干儿子。

    还有几天就要五月了,天气虽不算热但穿着朝服一路急急忙忙往乾清宫赶, 还是赶出一头薄汗来。

    谁知到了地方不让进,里面被刚过来回禀政事的大臣们给插队了。这就得等,康熙可不是能体贴儿子的人,这一等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一堆兄弟坐在偏殿,不敢吃不敢喝也不敢多说什么,偶尔搭几句话说的都是府里的家事。

    纳喇氏去年怀上的这会子眼看就要生了,胤祐之前是借口腿疼不想管事。现在是想管事也得分出大半个心落在府里。

    这几年他跟纳喇氏为了要个孩子都快作下病来了,纳喇氏那么个面上看着冷清又自持,仿佛万事都不能叫她失了体面的人,这几年为了要个孩子什么苦头都吃尽了。

    知道自己怀孕以后,在外面那是稳稳当当八方不动的,关上门可是把胤祐给折腾够呛,处处小心事事留意。

    偏胤祐还真就由着她折腾,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纳喇氏是因为这几年被府里接连生下来的庶子庶女心里不安,只要等孩子踏踏实实生下来就好了。

    他这人这辈子着实是学不会委屈自己了,后院里的女人他喜欢就没法强压着自己不去。纳喇氏他也搁在心里了,那她怎么跟自己折腾他也乐意陪着,过日子嘛就这么着吧。

    说起孩子,这些皇家兄弟们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当年禾嘉的一句话,让乌拉那拉氏慢慢改了养弘晖的方式,这几年对儿子一直就没完全撒手。已经正式进学的孩子,每天还要回后院来陪着乌拉那拉氏一起吃晚饭。

    儿子没再病恹恹的,乌拉那拉氏的身子和心态也好,跟四爷之间的感情这几年也一直不错。就前几天还请了太医去府上诊脉,虽说日子还浅不敢确定,但夫妻两个心里有数,这就是又怀上了。

    一向冷面阎王似的人说起弘晖骑射学得好时,眸子里的暖意掩藏不住。等进了内殿康熙都忍不住多在自家老四身上看了好几眼,心里忍不住琢磨这得是户部从哪儿白得了多少银子,才能叫他这幅样子。

    只有胤禩,一向事事周到什么话都能接得上来的人,这会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声不吭。这么多兄弟成亲这么些年,就他府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前阵子良嫔为了这事专门把胤禩叫到宫里,说是给他准备两个出身模样都不错的人,想让他带回府里去。

    母子两个私底下怎么说的不知道,反正郭络罗氏在贝勒府里大闹了一场,人从良妃宫里送出去了却没进贝勒府,到底去哪儿了没人傻不拉几去问,但都心知肚明这是被胤禩安排在外头养着了。

    就因为这件事,原本还想着要顾及儿子两分脸面的康熙也懒得照顾了,一个福晋都教不会贤惠大度,再能干恐怕也有限吧。

    凌普是彻底不能用了,康熙挑选了新的总管大臣上任。

    胤禩倒是也还在内务府管事,一个新上任的总管大臣和一个没个具体官职但又实权的贝勒爷碰在一起,四爷状似随意往胤禩那边看了一眼,这内务府老八要还想一手遮天恐怕是难了。

    但要胤俄说这是好事,是老爷子对老八心软了。要不然再任由他掌着内务府,不出几年胤禩这心就真要飘得落不下来了。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弄个人来压一压他。

    不过四爷也不轻松,黄河连年泛滥,赈灾的粮食银子每年都要发,发下去有多少真到了老百姓手里,这个谁都说不好。

    四爷这些年在户部算是把性子给磨出来了,以前康熙还说这儿子喜怒不定。如今再看他,就连康熙也拿不准自家这个老四到底什么心思,手里攥着的人脉和本钱更是摸不透了。

    不过再怎么厉害,这都是飘在上边的厉害,康熙这次把四爷撒出去巡视黄河沿岸,就是想看看这个一向以‘公心’为重的儿子,真的到了民间真的看了世情,还能不能稳住这一颗心。

    事情就这么些,十来个儿子分一分各管一摊子,再多的事也不叫事了。况且康熙只是爱折腾儿子,又不是个昏君。

    本来就管着事的儿子压根就没让动,就算是叫四爷出去巡视黄河,户部也还有个胤禟守家,小事胤禟自己就能料理,大事四爷那边自有他的人给送信过去。

    涉及钱粮的事再急,没有说今天要明天就能给的。等那商量好安排妥当的时间,就足够四爷收着消息了,耽误不了大事。

    前些年康熙的一颗心全扑在老大和太子身上了,这两年光顾着收拾朝廷里朋党的那群人和翅膀太硬了的太子和老大,没多大功夫顾上其他儿子。

    现在冷不丁把儿子们叫到一起,一个个把今年接下来的差事都过问了一遍不止,还把十二、十三单独拎出来问了出宫建府的事,唬得两个小的坐在椅子上七扭八扭都坐不住。

    从乾清宫出来,一个个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喜色,心里都想着到底是亲阿玛,怎么可能把儿子当路边野草对待呢。

    谁知一众人还没出乾清宫的门,乾清宫里就发出来一道圣旨:赐死索额图。

    连同一起处死的还有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家产抄没,其他家眷及其同党要么拘禁要么流放,煊赫了几十年的索额图就这么彻彻底底没了。

    一群皇子站在乾清宫外手脚冰凉,感情老爷子还是在给儿子刨坑呢。圣旨卡在这个时候下,哥几个就是想解释跟自己没关系,也没人肯信啊。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皇上把儿子们叫过去商量着,一起把太子的根给刨了。往后不管太子废还是不废,太子一党没被收拾的核心成员他们都别想往来。

    太子留下来忠心的人脉和势力也都别想接手,人家不跟你们这些‘混蛋玩意儿’成仇就不错了,还想用人家?做梦去吧。

    转了一大圈,感情老爷子还是没把儿子当儿子使,这让众人连互相寒暄的力气都没了,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出了宫。直到临出宫时撞见进宫来报信的七贝勒府上的奴才,大家伙这才恍惚重回人间。

    “出什么事了?”

    “爷,福晋要生了,十福晋和九福晋这会儿在府里守着呢。”

    一听是纳喇氏要生了,胤祐噌一下就飞身上马往家里赶,剩下其余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胤俄跟胤禟没说的,福晋都已经过去了,自己能不去吗,赶紧的上马跟着吧。

    还剩下几个,这要是像往常那样不知道也就罢了,这都当面得着信了不去肯定不行。可都是当大伯子的,弟媳妇生孩子他们巴巴跟过去也不对吧。

    最后还是老实人五爷一挥手,“我回家接我福晋去,跟福晋一起去老七那儿瞧瞧,到底是大事看过了才安心。”

    胤祺陪在太后身边的时候最长,太后再是不得先帝的宠,但这么几十年风里雨里的过来怎么可能不明白人情世故,又怎么可能不把这些过日子的东西教给胤祺。

    所以他这么一说,大家伙儿就都动起来了,回家接福晋去吧。几个贝勒爷们接到了福晋再往胤祐那边赶的路上,原本被康熙扎漏了的心才觉出几分热乎劲儿。

    阿玛是阿玛也是皇上,父子情就这么回事了,那不还得老老实实当臣子嘛,总归能想得通。

    再看看身边着急忙慌从府里出来,嘴里还在不断念叨老七家的生了以后该送什么礼的福晋,心里就更舒服了些。自己又不是没家,求不着的不求了成不成,咱们就顾念着眼前的家总行了。

    行不行的各人有各人心里的想法,先一步回府的胤祐这会儿且顾不上那些。

    一进府门,看着外院管事那张脸他心就往下一沉,“说,出什么事了。”

    “那拉侧福晋今儿个去了正院,说是巴尔达庶福晋养着大格格不精心,想要把大阿哥和大格格都要回去。”

    府里上下都知道福晋生孩子就在这几天,人人都小心伺候着。偏那拉氏挑了这么个时间过来闹,就是掐准了胤祐人在宫里赶不回来,纳喇氏又没精力跟她较真儿。

    纳喇氏这一胎怀得不容易,那拉氏又到底是侧福晋,这两年胤祐是不像当年那么专宠她,可总还是要到她院子里去的。

    府里庶子庶女都不小了,不管从哪方面考量纳喇氏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先依了那拉氏。那拉氏觉得只要能把孩子要回去,哪怕只待一天她都有法子让胤祐心软。

    谁知纳喇氏也是发了狠,挺着个大肚子说什么都让步。那拉氏闹了一场什么都没捞着还被纳喇氏身边的嬷嬷打了几个耳光,被强行送回她的院子里去了。

    但这边也不好过,强撑着的纳喇氏等把人压服住立马就动了胎气。要不是正好碰上禾嘉跟春花两人作伴来府里找纳喇氏玩儿,府里连个能说话算数的主子都没有。

    胤祐一边往后院赶一边听管事的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气得他恨不得即刻就去处置了那拉氏。

    谁知人在正院门口就听见里头极凄烈一声喊,吓得人七爷一屁股就摔在台阶上,腿软得蹬了几下愣是没能爬起来。

    第90章 嘴甜小狗 “怎么碰得这么巧?” ……

    “怎么碰得这么巧?”

    “你进宫去了, 尼楚格又在上课,我偷偷过去看一看都不敢多留。

    一个人在府里也没意思,本想着叫上九嫂一起来找七嫂玩牌的, 谁知道刚下马车就撞上这事。”

    人都是由奢入俭难,以前一个人忙忙叨叨的时候从来不觉得没意思, 最近总有胤俄陪着, 他在的时候嫌他絮叨个没完, 可人不在身边陪着,又觉得屋子里静得无趣极了。

    合上账本推开手边的算盘,实在找不出什么要紧的事。

    尼楚格上午都得在跨院跟新请到府里来的女先生学写字, 虚岁四岁的孩子不说搁在皇家,就是放在后世也能进幼儿园小班了。

    胤俄再不用功那也是从康熙朝上书房卷生卷死杀出来的皇子,过年前他提了一嘴要给尼楚格找启蒙先生的事,禾嘉当时认真听了,然后听完就忘了。

    等到再提起这事的时候, 先生已经被胤俄请了回来。

    女先生姓潘名昉,家中父亲早年间考上了举人, 一直没有入朝为官, 而是借着家中祖宅在京城郊外开了一间小书院。

    书院不大,名气也不算大。但这些年送去书院的学子每次考秀才举人总有那么一两个考中的,凭着这一两个潘老爷的书院也就这么安安稳稳开了下来。

    潘昉曾嫁过人, 刚嫁过去不到两个月丈夫就一病不起死了。

    婆家曾想过留下潘昉为儿子守寡, 却不想一辈子以人为善张口规矩闭口礼节的潘老爷, 竟带了一众学生去亲家家中把女儿给抢了出来。

    回了娘家的潘昉这几年一直在书院里帮忙,时间长了书院里的学生都当她是半个女夫子。这些年也曾有人上门提亲,但潘昉不打算再嫁人,潘家便也绝了这个心思。

    潘昉还有个哥哥潘晏, 几年前考中两榜进士已经外任为官去了。潘老爷如今年纪也大了,再把女儿留在书院里,他活着的时候怎么都好,就怕哪天死了没把女儿安顿好,再叫她没了着落。

    所以在听说十贝勒府给府里大格格找启蒙先生的时候,潘老爷便想方设法托人找关系,把女儿给介绍来了。

    人是胤俄在前院书院亲自见过的,潘昉虽做妇人打扮但平日出门办事跟旁的男人没什么区别,书院里许多杂事都是她在负责。

    之后胤俄专门跟禾嘉仔细说明了自己为什么定下这人,“潘昉是个很规矩的人,学问谈不上特别好但胜在丁是丁卯是卯,很适合给孩子打根基。”

    这样的人教别的孩子胤俄怕把人教古板呆滞了,但自家的孩子自己心里有数,尼楚格就缺这么一个人来掰一掰规矩,那些心思剔透玲珑的反而不合适。

    入了府,潘昉第一件事就是请禾嘉准许尼楚格从正院厢房搬回跨院去,该读书的孩子了不能再跟阿玛额娘住在一起。

    对此禾嘉没什么意见,倒是胤俄下朝回来发现闺女搬去去跨院心里难受得不行,一晚上都倒在榻上哼哼唧唧个没完,非要禾嘉用手心揉在他心口才行。

    但即便是这样了,潘昉怎么教尼楚格,当额娘和阿玛的都从不胡乱插嘴。现在尼楚格虽也顽皮捣蛋,但行动坐卧之间已经隐然学会了克制与规矩,光这一样潘昉这个女夫子便是请对了。

    胤祐回来,七贝勒府就算有了主心骨。产房里纳喇氏还在生,原本在正院中坐镇的禾嘉跟春花自然避到一旁,春花看着胤祐来回在产房外踱步的样子,脸上的神情有些冷。

    她跟纳喇氏这几年关系不错是因为禾嘉,胤祐跟胤禟往来颇多也是因为胤俄,真要说他们两家的关系有多好其实算不上。

    胤禟这人虽混账但分得清主次,后院的女人再多也没人敢到自己跟前来耍混。因为她们比谁都清楚,真坏了规矩胤禟头一个饶不了她们。

    胤祐却不然,他这人分内外。对自己人胤祐能掏心掏肺,干了什么只要别太过分他都容得下,对外人?那是人吗?反正七贝勒肯定没把那些人往眼里放。

    那拉氏就是吃定了胤祐心里有她,就算这次惹了他生气,可只要还有孩子在他就不可能真的对自己下狠心,说难听些就是要打老鼠也得当心别伤了玉瓶不是。

    幸好纳喇氏做足了准备,几个稳婆都是早早就养在府里了的。身边还有萧高格守着,孩子生得艰难了些倒也还算平安。

    折腾了半天,一群兄弟妯娌有的露了露面就走了,有的待得久些,也是陪着胤祐吃了个中午饭就走了。

    直到傍晚纳喇氏生下七贝勒府的三格格时,剩了老九老十夫妻两个和乌拉那拉氏,四爷本想留下,可户部有事都找到府上去了,他得去一趟衙门里。

    孩子不算大,五斤出头的样子。皱皱巴巴红猴子一样,早当了好几次阿玛的胤祐这会子手也抖得厉害,跟当初的胤俄没什么区别。

    几个当叔叔婶子伯娘的看过孩子便不再多留,这府里还有的是事要处理,再是兄弟也不好插嘴。

    只有胤俄人都走出院门了还是不放心,又转身回去把胤祐拉到一旁,“哥,这次你可得想好了啊,千万别让人寒了心。”

    “嗯。”胤祐眸色深沉,冲胤俄点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胤俄没再问,都是顶门立户的贝勒爷了,后院的事该怎么处理不该他这个当弟弟的问。

    从七贝勒府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两人坐在马车里悠悠往回走。

    那拉氏那里禾嘉不操心,胤祐要是处置得不好纳喇氏自然会出手。

    只不过是纳喇氏这孩子生得太吓人了些,弄得她也跟着精神都是紧绷着的,这会子送下来只觉得连手指尖尖都累得很,整个人歪靠在胤俄身上连动都不想动。

    “今天幸好你和九嫂撞上了,要不然真出了事就七哥那个性子,他那个侧福晋死就死了,几个孩子往后还怎么在府里做人。”

    “要我说这事的根子还在七贝勒身上,他那人……”

    爱欲令其生恨欲令其死,这毛病仔细论起来不光四爷有,康熙这些个儿子或多或少都有这毛病,只看侧重点在哪个方面罢了。

    就好比胤俄,当年跟胤禩闹翻以后,说是说着两人往后还是兄弟,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胤俄再没打算跟胤禩交心。

    如今不过是有康熙坐在上头看着,兄弟俩不敢翻脸。

    等日后四爷继位了,不管没了胤禟胤俄的八爷能不能有个善了,禾嘉都敢肯定胤俄肯定还是不可能跟胤禩亲近,有些人有些事只要那么一次,就再没机会了。

    一路上说些要紧不要紧的闲话很快就到家了,进了家门七贝勒府上的事两人就再不多说半句。这事只等胤祐那边的处理结果,外人再多说也无用。

    回了正院,胤俄这边刚把外袍换下来尼楚格就迈着小短腿找过来。后面跟着的是拿着她今天学写的大字的丫头,这是专门拿来给胤俄看的。

    三岁的孩子手就那么大,毛笔都是禾嘉叫周志咏给她做的等比例缩小版的。

    这会子学的都是最简单的那些常用字,写在宣纸上顶多算得上能看明白写的确实是字,要说写得有多好就多少有些昧良心了。

    但人家亲阿玛不觉着啊,抱着闺女坐在书桌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跟闺女说,哪一横写得好哪一撇写得力道不够,不怕尼楚格听不懂,他手里还拿着蘸着朱砂的红笔画圈。

    胤俄对尼楚格疼归疼,到了启蒙读书的事上却是半点不肯马虎。这些字都是要留下来的,等以后孩子大了再回过头去翻看,就能知道自己从启蒙开始这一路的脉络。

    这是当年陈元龙教胤俄读书时用的法子,陈元龙是个踏实向学的人,他知道胤俄性子跳脱就故意用这个法子跟他磨。

    头两年胤俄烦他烦得够够的,后来大点了懂事了才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知道了自己从无到有学了什么,就算半道上偏差了一点半点也很好改。

    做学问如此,做人做事也是如此,所以胤俄现在也是这么教给尼楚格,这便是他这个阿玛对孩子的最真挚的一片心。

    胤俄教孩子的时候,禾嘉和屋里伺候的人都特别安静,乌云拿着绣绷子坐在禾嘉身边给尼楚格做绣花鞋。鞋面子上的绣花是西小院的王氏给做的,她的手艺不如她。

    当初禾嘉生完孩子就想要把郭络罗氏给料理了,谁知一向不在自家家事上插嘴的成妃,在禾嘉进宫提及这事时,却明确表态这事她不赞成。

    成妃给的理由很现实,两人头上没婆婆,胤俄愿意守着禾嘉过日子,外边的人再碎嘴子也不过是说一说十福晋河东狮十贝勒怕福晋罢了,压根就不算事。

    但郭络罗氏和王氏都是当年温僖贵妃还在世的时候赐下来的人,留在府里无宠无人问津这都没问题,

    要是禾嘉把人处置了,不管钮祜禄家还是皇上那里都不会高兴。钮祜禄家会觉得禾嘉是不是连贵妃早年赐下的侍妾都容不下,而康熙是绝不会让自己儿子府上只有一个福晋的。

    没见康熙这两年已经明里暗里当众点了胤禩好几次,嘴上说的都是他性子软不会教福晋,心里的意思却是嫌八福晋善妒跋扈,才弄得八贝勒府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

    自己比起郭络罗氏虽好了那么一点儿却也强得不多,府里至今只有一个尼楚格。要不是自己出身和娘家底子厚,胤俄又是一贯的混不吝,康熙恐怕早就要往府里赐人了。

    禾嘉确实是没想到这个方面上去,这几年嫁给胤俄几乎没被困囿在内宅的麻烦事上,她这脑子都不好使了。

    回来把这事跟胤俄说过,只隔了几天胤俄就把郭络罗氏的阿玛找了个外放的官职弄出京城去。

    走之前也不知道这位爷跟人家说了什么,郭络罗氏的阿玛把一家老小全带走了。从那以后郭络罗氏就算是跟外边彻底断了联系,西小院那边又有王氏看管得死死的,禾嘉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以为很操心的事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只要有人肯真心实意替你花费些心思,就并没有那么多为难的事。

    只是过后胤俄还遮遮掩掩的,他没忘了禾嘉当初跟他定下不让自己插手后院之事的规矩。一直等了大半个月都没见禾嘉提及,两人这才十分默契地把这事彻底给遮了过去。

    讲完功课,尼楚格蹬着小短腿回跨院去了。胤俄起身走到禾嘉身边坐下,顺带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书,“怎么想起看这个了。”

    “你闺女现在读书正在劲头上呢,我都怕以后我这个当额娘的学不过她,到时候她问我功课我答不上来,那多丢人。”

    禾嘉上辈子做不成学霸,这辈子还是做不成。胤俄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书自家福晋来来回回也就看了前面几页,后面的压根没翻开。

    “胡说,大格格什么都好,这世上绝没有人比姐姐更好。”

    这话说出来别说禾嘉,就是胤俄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把大半张脸贴在禾嘉脊背上闷声笑起来,“这话你可千万别跟尼楚格说,说了指不定要跟我怎么闹的。”

    两人有了尼楚格以后,府里上下都说贝勒爷这是把大格格捧在心尖尖上了。就连禾嘉也觉着两人的热恋期应该是过去了,谁知这人一句话就彻底打回原形。

    “今天怎么这么嘴甜?”

    “本来就是,哪里用嘴甜。”

    窗外傍晚的夕阳彻底落尽了,罗汉床上的矮几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拂到角落,书本掉在脚踏上没人管,榻上交叠着的二人缱绻迤逦缠绵不尽,原本守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也早就躲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