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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跟自己天下第一好 周末二合一……

    “爷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本来打定了主意要晾着胤俄的禾嘉, 还是被这人狗儿一样扒拉着自己裙摆给扒拉得坐起身来,“越心虚的人才越话多。”

    “我不心虚,我心虚什么啊。这事爷坦坦荡荡压根就不知情, 福晋可别冤枉人啊。”

    胤俄一听这话就炸了,脸涨得通红气鼓鼓地看着禾嘉, 胸脯一挺一挺的呼吸粗重急促, 连眼尾都染上了一点点湿漉漉的红。

    禾嘉还没见过胤俄这个样子, 本来堵在心里那口气突然就松动了一点点儿,语气也放软了几分。

    “好了,你也用不着这样。今儿我没吃亏, 乌雅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我训成那样,吃亏的是他。”禾嘉起身去点灯,又随手倒了两杯茶分给胤俄一杯。

    今天来的那些夫人们,家里男人官阶品级都不高。越是这种官职不上不下的人家,认识的人就越多, 闲话传起来自然也快。

    “这种事是瞒不住的,等明天整个行宫甚至整个泰安恐怕就都得知道, 钮祜禄府上的七老爷想把女儿送给十阿哥做侧福晋, 还被我这个十福晋给拦了。”

    “我本来就不要,阿灵阿那人心眼子比鬼还多。他就是知道我不可能同意,才让乌雅氏来找你。打量你是新妇刚进门肯定拉不下这个脸拒绝, 才想走你这儿把人塞进来。”

    胤俄知道禾嘉说这话是在提前给自己说清楚, 等明天钮祜禄家这事传开了怪不得她, 是乌雅氏自己蠢钝如猪没脑子,非要挑了今天这么个场合来惹事。

    “福晋你放心,我的后院肯定不会让钮祜禄府里的人进来,这话到什么时候都算数。”胤俄拉过禾嘉的手, 神情郑重得就差没对灯起誓。

    “你也放心,我这个福晋不是好性子的菩萨。若是打量我想做个贤惠人就主动替你纳侧室侍妾,可以趁早死了这条心。这话不光对钮祜禄家说,爷你也一样。”

    这话说出来,胤俄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本能觉得不对,转念一想回过味儿来,心里也跟着泛起一股涩,“那大格格的意思是,若是换成是我主动,这事你就不拦着了?”

    禾嘉没想到胤俄会在自己这句话上这般敏锐,但还是坦诚点点头,“若是皇阿玛赐人下来,又或者往后你看上了谁想要收进后院,我自然是不拦着。”

    这话说出来,胤俄愣了一小会儿,才有些不可置信地歪头看向禾嘉,声音里都带着细微微的颤:“大格格不拦着?”

    “要是是你中意的人,我拦着做什么,平白当了恶人还讨不着好。”禾嘉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甚至还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爷大可放心,我这人虽小气却不善妒,肯定不在这上边为难您。”

    “禾嘉!”胤俄很少直接喊禾嘉的名字,这次是真被禾嘉的混账话给气着了。

    他想跟她说她得拦着,更想问她两人感情这么好,真要是自己带回来别人,她就一点都不难受?

    可胤俄到底还要点脸,总觉得这话要是真问出了口,就真成了自己求着她。明明自己把心都掏给她了,她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

    两人一个比一个犟,禾嘉明知道胤俄想听什么话却就是不想说瞎话哄他,胤俄也清楚禾嘉的话道理上没一点错处,但他就是不乐意不高兴。

    最终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十阿哥头一回主动拎着自己的枕头去了书房。胤俄走后宝音才贴着墙根放轻脚步进来,“主子,时辰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吧。”

    禾嘉听宝音这么一说,才发现外边天都黑了。本来还不觉着饿这会儿挤兑走了胤俄也有点饿了,“摆膳摆膳,我不吃你们都跟着不敢吃,成什么样了。”

    都说打雷不打吃饭人,禾嘉心里虽迁怒胤俄管不住钮祜禄家的人,但还是吩咐厨房另备了一桌菜送去书房,这才安心坐下来吃饭。

    “赛音呢,打下午起就没见着他的人,躲哪儿去了。”

    “在后院马棚。”乌云知道禾嘉心情不好,就去厨房弄了几个拿手菜过来,“奴婢刚刚去看过了,追风被他刷得油光锃亮,都烦他了。”

    下午把乌雅氏送走以后,赛音就躲到马棚那边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这要是还在阿霸垓部里,谁要是敢当着禾嘉的面弄这种恶心人的事,他就敢拿马鞭子抽死她。

    但这不是草原,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从今往后都得先是十福晋才是阿霸垓部的大格格,自己和巴雅尔想跟在主子身边,眼下都得靠十阿哥帮忙,自己不能把十阿哥和钮祜禄家给得罪狠了。

    “这件事你们别操心,我心里明白,他心里也有数。”禾嘉当然知道胤俄不可能收下阿灵阿的女人,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把有些说不出口的话都给胤俄挑明。

    有些事说在前头比以后再争吵要强,再说这事绝不是自己把乌雅氏给拒了就完了这么简单,康熙那边还不知道什么反应呢。

    这些年康熙一直压着胤俄不让他出头,不就是忌惮钮祜禄家。现在好不容易胤俄自己挣出头,钮祜禄家又想来摘桃子?他们也不想想这个桃子康熙让不让他们碰!

    今晚上这一架自己和胤俄是必须要吵的,要让康熙知道胤俄和自己都不知情,都没有半点想跟钮祜禄家亲上加亲的打算才行。

    带着个睡惯了的枕头搬到书房的胤俄,看着从禾嘉院子里送过来的晚膳,等乌云带着几个小丫鬟都退出去了,才隔着门冲她们大声嚷嚷,“送什么送,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不吃!”

    “爷,别喊了,都走远了。”忠顺和忠喜一人伺候胤俄吃饭,一人在里间铺床准备晚上睡觉的地儿。两个主子自成亲以来除了挨打那几天,就从来没分开睡过。

    书房里间的小床,胤俄连睡个午觉都嫌这边的床太硬,非要去禾嘉那儿睡了午觉再回书房里来。现在突然搬过来睡,出门在外书房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安排,全靠忠顺和忠喜顶上。

    “喊都不让爷喊,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胤俄也知道自己就是虚张声势,禾嘉派人送了晚膳来,还不是要乖乖吃饭的。

    十阿哥的别院里吵了这么一架,吵完了各处该吃饭的吃饭,还算什么都不耽误。而另一边钮祜禄家暂住的院子里,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戴鹏听说这事的时候还在当值,哪怕心里急得火上房也不敢显露半分,一直熬到下了值这才紧赶慢赶回去找尹德询问情况。

    “六叔,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要送什么侧福晋给阿哥爷……”

    “我这也纳闷呢,你问你六婶。”

    董氏坐在一旁脸色铁青,要说今天这事她是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乌雅氏叫上她过去,一直都是说的十福晋过门这么久了,钮祜禄家都没进宫去请过安。

    平时在宫里人多嘴杂想说两句家常话都难,这次趁着十福晋出宫,她们过去说说体己话也方便。

    阿灵阿是正妻所出,从小就聪明会读书,入仕便是一等侍卫兼佐领,康熙二十五年把从法喀头上撸下来的一等公爵位给了他。

    如今又担任着领侍卫内大臣,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就算钮祜禄一门都深受皇恩,但他在兄弟间还是显得格外有本事,就算是一向稳扎稳打的尹德,也不及他。

    乌雅氏又还有个德妃姐姐在宫里,他们七房在府里自然说话都要气粗一截。今天主动来找董佳氏一起去十福晋那里,怎么可能不答应。

    “六叔,我出门前阿玛一直嘱咐我,出来了千万要小心,阿哥爷那边不能不管也不能太亲近。咱们府里又不是没吃过亏,怎么还想着把七妹妹送过去当侧福晋。”

    钮祜禄家太显赫了,从额亦都起就一直跟爱新觉罗家脱不开关系。额亦都娶的是努尔哈赤第四女,生了遏必隆,是顺治帝钦点的辅政大臣,即便后来站队错了,死后康熙也给了谥号恪僖。

    遏必隆前两个福晋都是宗室女,一个英亲王阿济格长女,一个是颖亲王萨哈廉长女,只是可惜寿数上都不长。

    再往后连着把两个女儿送进宫,一个孝昭仁皇后一个温僖贵妃,儿子们娶妻不是宗室便是满洲大族,法喀的继妻都是元后的亲妹妹赫舍里氏。

    当年法喀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被革爵,之后这一等公的爵位又给了阿灵阿。按道理来说无可厚非,毕竟阿灵阿是继妻嫡出之子。

    但要说这里面没有想要挑拨钮祜禄家兄弟之间关系的意思,恐怕连阿灵阿和法喀自己都不信。明知道是阳谋,但这些年阿灵阿却还是无可奈何跟法喀尹德渐行渐远。

    “你七妹妹怎么就当不得侧福晋了,戴鹏,你想要知道什么怎么不直接去我院子里问我,问你六叔多麻烦啊。”

    叔侄俩正说这话,阿灵阿和乌雅氏从外边进来了。阿灵阿脸色铁青一看就是已经在自己房里跟乌雅氏发过火了,这会子过来是知道戴鹏回来,怕他带了胤俄那边的消息回来不告诉他。

    “阿哥那边说没说这事怎么办。”果然,刚一坐下阿灵阿就直奔主题,今天这事太丢人了,乌雅氏回来就气哭了。阿灵阿也没想到禾嘉这个新过门的十福晋这么硬气,敢一点面子都不给钮祜禄家。

    “七叔,阿哥爷压根没找我,我得先回来问清楚想明白怎么回话,再去阿哥爷跟前领罚。”

    戴鹏不喜欢阿灵阿这个叔叔,阿灵阿在御前一向乖觉又善于揣摩圣意,再加上脑子灵活好使每次说什么都能恰到好处,一直很得圣心。

    但离了万岁爷跟前,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办事用人可不算地道。加上他又跟直郡王交好,说话办事跟他一个路数实在有些严苛过了头,底下侍卫怨声载道,却又不敢得罪他罢了。

    “怎么,你这是觉着我不该这么安排?”戴鹏是法喀的庶子,在阿灵阿眼里就是个奴才秧子。要不是当年只他一个人年纪相仿送进宫给胤俄当了哈哈珠子,这屋里哪能有他说法的份。

    “侄儿不敢。”戴鹏当然看清楚了阿灵阿眼里对自己的轻蔑,这些年这样的目光他早见惯了,心里几乎一丝起伏都没有,“只是这事多少应该跟阿哥爷通个气儿,成与不成都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戴鹏这话不糙理也不糙,即便是阿灵阿也没再挑他的刺。

    “我本来也没打算这么着急,可南巡这一路阿哥爷怎么爱重福晋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么多年了你们还见过哪个皇子真就一心一意守着福晋过日子,由着福晋一口一个名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阿哥还挺高兴。”

    禾嘉一路晕船,胤俄把随行的太医都请了个遍不说,下了船两人又当众秀了一把恩爱。当时亲眼看见的有不少人,等她们把这事传到阿灵阿耳朵里时,就已经有些荒腔走板了。

    在阿灵阿看来,十阿哥就是随了世祖爷的根,也闹起了要独宠一个的毛病。

    虽说十阿哥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但对于钮祜禄家来说他这个十阿哥当然要最亲近自家,怎么能被一个蒙古来的格格笼络了心。

    温僖贵妃又死都死了,阿哥爷跟钮祜禄家连个靠得住的纽带都没有。要是再这么下去等日后出了宫阿哥府被博尔济吉特氏一手把持,胤俄就注定要跟自家渐行渐远了。

    阿灵阿想得很明白,胤俄还没成亲时他就派人去盛京打听过,知道禾嘉这个大格格不是个好拿捏的。

    再加上又怕万岁爷忌讳十阿哥后院再添钮祜禄家的人亲上加亲,才没赶在她这个福晋进门之前把侧福晋送去乾西五所,

    毕竟胤俄要是一直跟在八贝勒后头稀里糊涂混日子,那往后到底是钮祜禄家倚仗十阿哥,还是他这个阿哥爷要靠钮祜禄这个母族过日子,都还是说不定的事。

    “皇上既然已经让十阿哥进了兵部,就是不忌讳阿哥的出身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亲上做亲相互联姻最正常不过,我这个当舅舅的把女儿送给阿哥当侧福晋,到哪儿这道理也讲得通。”

    道理是他阿灵阿的道理,尹德听了却是火冒三丈,他沉着脸追问阿灵阿,“你就没想过,阿哥爷这几年在宫里过得多小心才得了兵部的差事。你这么一弄万岁爷要是不喜,又撤了阿哥爷身上的差事,你拿什么赔!”

    “什么差事不差事,不就是在兵部捡一些直郡王不愿意沾手的累活儿,真出了事难道咱们家还能让阿哥爷缺了吃穿,你试都不试怎么就知道万岁爷一定不高兴。”

    “我知道,你跟我向来不是一路人,咱们两房也隔着娘肚子呢。”阿灵阿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法去跟十福晋叫板难道还能怕了尹德?

    “你用不着在这里扯阿哥爷的大旗,你不就是见不得我好,生怕我家大姐儿进了阿哥爷的后院,以后阿哥爷跟我亲近吗。”

    阿灵阿从小就知道自己的额娘只生了自己和一个亲妹妹,其他不管是在府里的兄弟还是进了宫的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都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阿灵阿你混账!”

    “我混账,我敢把我的心思摆到台面上,你们敢吗。”

    阿灵阿不愿再跟尹德没休止地掰扯今天这事到底谁对谁错,做都做了还怕什么对错。即便真错了,自有万岁爷来挑自己的不是,也轮不着尹德他们来叽叽歪歪。

    尹德和阿灵阿闹了个不欢而散,阿灵阿从尹德院子里出来,一路都沉着一张脸,乌雅氏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开口,只能错身半步跟在他身后。

    “这次的事怕是不成了,你回去好好跟大姐儿说,娘俩别再又吵起来。”

    “老爷放心,大姐儿是个有成算的孩子,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

    乌雅氏看着说完话就转身往外走的阿灵阿,想问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的话到了嘴边,可直到阿灵阿走远了她也没说出口。

    走了阿灵阿,按捺下怒气的尹德极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话即便是自家子侄也不好说出口,大家伙心里都清楚阿灵阿这就是跟府里,或者说跟舒舒觉罗氏所出的这一支离了心。

    阿灵阿不像法喀和尹德,想要倚仗胤俄的前提是先要他保得住稳得住,只有胤俄好了才好谋求以后。他敢赌,甚至敢压上胤俄的前途来赌,反正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心疼。

    “你等会儿去阿哥爷那儿把话说清楚,就说这事我们不知情,钮祜禄家也从未有过送女儿去阿哥爷后院的心,让阿哥爷放心。”

    尹德这话说出来,心里都泛着淡淡的苦。方才阿灵阿有一句话没说错,自己的心思是不敢摆在台面上。

    他也有个再过两年就能议亲的女儿,温僖贵妃死后钮祜禄家跟十阿哥之间,总差了一条足够坚固的纽带维系。

    他原本都想好了,再等两年十阿哥跟福晋的关系再好,应该也淡了。

    到时候再把女儿送过去,不用什么侧福晋之位就不显眼,只要阿哥后院有个自己人就行了。这下被阿灵阿一闹,就不成了。

    “六叔,阿哥爷放心不放心您先摆一边,我就怕万岁爷那儿知道了再怪罪阿哥爷,到时候阿哥会不会越发跟咱们家疏远了。”

    戴鹏的话已经很委婉了,他是怕胤俄到了康熙跟前,为了保住眼下在兵部的差事,再一狠心彻底斩断跟钮祜禄家私底下的往来,那就坏了。

    “不至于,哪个皇子还能没个母族,阿哥爷做不出来那样的事。真这么说了万岁爷也不信,真疏远了万岁爷恐怕又要嫌阿哥爷心硬心狠,这买卖阿哥爷不会做。”

    “去吧,时辰不早了,别让阿哥爷等你。”

    得了尹德的准话,戴鹏很快就去了胤俄跟前回话。

    其实这话回不回就那么回事,胤俄猜也能猜到个大概。这事要是在京城阿灵阿办不成,府里有法喀坐镇他且不敢,这就是早做好了打算,就是要在南巡路上恶心自己一回。

    胤俄没为难戴鹏,时间这么晚他把戴鹏留在厢房歇下,明天一早一起去行宫。

    自己本来想在书房凑合一晚,可还没躺下就觉得哪哪儿都不顺眼,就连书房里点的檀香,香都成了臭,总之就是这屋子这院子是一刻都待不得了。

    踩着月光回到禾嘉院子的胤俄,拦住想要跪下请安的两个守门的小丫头,进屋之后又把原本准备留下给禾嘉守夜的乌云赶走,这才放轻脚步进了里间卧室。

    正在靠在床上看睡前故事话本子的禾嘉,抬头去看站在门口偷感极重的十阿哥,有些无奈又有一点点好笑,“爷不是去书房睡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书房的床硬,睡不得人。”胤俄的借口张嘴就来,这要是被别院的主人听见了,非得气得去跳泰山。早在知道这个别院要住贵人的前两个月,就把这别院里的东西都换成了最好的。

    “那我这儿不光床硬,人也跟那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爷可当心别崩了牙。”

    才成亲两个多月,刚想着要不沉浸式体验一把大的,钮祜禄家就给自己拉了泡大的,别说道理不道理,禾嘉心里要真一点脾气都没有,那才是见鬼了。

    “大格格哪儿硬,我还能不知道吗。”胤俄铁了心不肯走,这会儿脱了鞋就往被子里挤,气得禾嘉又打又捶也推他不开。

    “疼!疼、疼……”胤俄顺势倒在架子床里侧,“完了,大格格把人打坏了,这下更起不来了。”

    “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怎么就打坏了,我还能把你打坏了?你别赖皮啊。不是嫌我没良心吗,那还回来做什么。”

    禾嘉怎么会不懂胤俄下午到底发的什么脾气,被爱情遮了眼的十阿哥总觉得能一辈子跟自己天下第一好。自己怎么能大方同意他纳人进后院,哪怕这会儿只是说说都不行。

    “我没说,大格格别冤枉我。”胤俄看着禾嘉清亮剔透的眸子,心里那点子不痛快就彻底散了。

    “我知道大格格心里怎么想的,我也知道嘴上说的话就是个屁,甚至、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把话给说死了,又哪里还敢来生你的气。”

    下午胤俄说了那么多,就是没真的赌咒发誓说什么‘这辈子我只守着你一个人,后院绝不会在进人’的话,他自己才不到十七,往后一辈子还长,哪里敢说这样的话。

    “你知道就好。”禾嘉认认真真看着睡在自己身侧的胤俄,心中不免庆幸这辈子遇见的是这么一个人,“往后不管到什么时候,这样的话都别跟我说,好吗。”

    第52章 脾气大着呢 乌雅氏在禾嘉跟前闹……

    乌雅氏在禾嘉跟前闹了这么大个没脸, 隔天这事的来龙去脉康熙就全知道了。

    行宫不如乾清宫西暖阁那般宽敞,康熙寝宫里外的太监宫女比在宫里还要小心,连走路都恨不得垫着脚。心里都在暗骂钮祜禄家那两个夫人好不懂事, 这要是温僖贵妃还在世,怕不是要生吞了她们。

    “万岁爷, 这是泰安知府贡上来的新茶, 据说一年拢共就得三斤。今年的还没来得及送去京城, 知道万岁爷要来泰安,就直接送这儿来了。”

    “梁九功,你这奴才看朕这会子是有心情品茶的样子?”

    “万岁爷息怒, 奴才该死。奴才听说这茶有清火的功效,说不定万岁爷吃两口心情就好了,也算这茶没白来天子跟前露一回脸。”

    梁九功嘴上说着该死,奉茶的手却稳当得很。康熙侧过头去看梁九功,沉吟了良久才用手指指节在桌案上叩击了两下, 示意他把茶盏留下。

    “去把胤俄找来,悄悄着去别惊动旁人。”

    “嗻。”

    胤俄今天本不轮值, 但出了昨天那档子事, 他今儿一早就来了行宫,躲在胤禟和四爷的共用的小院子里猫着。

    他俩和户部要负责沿途各处花费,好些临时要动用银子的地方, 都得现找户部来开条子支领东西。和兵部一样, 户部一路上都在行宫里能得一个小院子, 方便随时安排处理各种突发的事情。

    听见御前要召见自己,胤俄啧了一声那意思就是,叭义死疤以流久留3‘看吧我就知道今儿我跑不了’,跟胤禟使了个眼色就赶紧起身出去了。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恭请皇阿玛圣安。”

    “起来吧, 这是一早就过来了?”

    康熙看着腰板挺直,却又耷拉着个脑袋站在下面的胤俄,指了指一侧的椅子,“坐下吧,没让你到朕跟前来罚站。”

    胤俄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才老实挑了一张离康熙远一点的椅子坐下,坐下之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眸盯着垂在身侧的荷包看。

    荷包上的绣样是禾嘉的手艺,实在算不上好。但胤俄就是有这个耐心一针一线细细的看,直到把眼睛都看花了才眨巴眨巴眼,打算继续看。

    “昨天的事,你不打算跟朕解释解释。”还是康熙见不得儿子傻愣愣发呆的样子,又想起这次出来胤俄一直忙前跑后,大热的天每天都得累出一身汗,这才主动给儿子递了一个台阶。

    “回皇阿玛的话,说实在的这事您得去问阿灵阿大人,儿子跟博尔济吉特氏都吓着了。”胤俄一听康熙问这个,又老实站起来回话。

    “她那人皇阿玛是知道的,当年保泰指桑骂槐几句她都受不了的气,昨天哪里忍得住。”

    提起保泰那事胤俄还是忍不住想笑,唇角都扬上去一半了又强压下来,“皇阿玛明鉴,儿子刚和博尔济吉特成亲,后院很不必再添人了。”

    康熙已经做好了胤俄跟自己解释,他没有想跟钮祜禄家亲上加亲的想法,甚至也想过他会为了保住自己干脆跟钮祜禄家划清界限,但就是没想过儿子会跟自己说,他后院不打算纳人了。

    “说清楚,到底是博尔济吉特氏不愿意,还是你自己不愿意。”

    康熙护短,他不允许钮祜禄家给儿子送侧福晋是一回事,儿媳妇不让儿子后院进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胤俄突然想起昨天禾嘉跟自己说,要是自己看中了人纳回后院她绝不拦着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心情又更好了一点点儿。

    “不敢欺瞒皇阿玛,是儿子实在没心思分给旁人了。儿子还有两个格格,要说她不愿意儿子纳妾,那两个格格如今不也好端端养在乾西五所。”

    这话说出来,胤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康熙心里突然就想到了几年前郭络罗氏闹出来的那档子事。比起胤禩府里那一团乱麻,胤俄这边确实一直风平浪静。

    “再收个侧福晋回去,儿子不喜欢肯定不能勉强自己。侧福晋不比寻常侍妾把人扔后院不管不问也不像话,本来一件好事成了坏事,到时候阿灵阿大人万一再为了女儿一状告到皇阿玛跟前,就真成结仇了。”

    康熙从没听过哪个儿子这般名正言顺跟自己说,娶了侧福晋也会摆在一旁冷落倒不如不要的话。

    就算是老八怕媳妇怕成那样了,去年自己赐了他两个格格,不也照样老实收下了。背地里他宠幸不宠幸,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这么满意你的福晋。”康熙起身背着手走到胤俄身边,仔仔细细把儿子打量了一番,“博尔济吉特氏就这么好?”

    “回皇阿玛的话,倒也不是那么好,脾气大着呢。”胤俄再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也不敢说禾嘉就处处都好,他都怕风大闪了舌头。

    儿子一边说媳妇脾气大一边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的样子,康熙看了半晌没说话。他看出来胤俄是真喜欢他这个福晋了,这让康熙有些没想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当年这小子还没开窍的时候,就能为了他媳妇跟保泰闹翻,如今为了她不要一个侧福晋细琢磨还真算不得多稀奇的事。

    康熙本想训诫儿子两句,不能把心思过于花在女人身上。但都是男人,道理是道理可他又何尝不知道情爱一道上了头,就再无什么道理可讲了。

    当年世祖爷如此,这些年自己宠幸后宫嫔妃 亦如此,区别不过在于情爱停留的时间长短罢了。

    既这般,眼下跟这傻儿子说再多也没用,不如等着他有朝一日,他主动往自己跟前来求册封侧福晋,才更有意思。

    只是胤俄既是这么个打算,就必定不可能是他私底下跟钮祜禄家有什么过于密切的往来,勾得钮祜禄家起了心思,这事的根子还是在钮祜禄家,或者说是阿灵阿身上。

    想通了这一点,康熙没再多问,摆摆手就让胤俄退下了。

    胤俄提着一口气从康熙院子里出来,直到看见躲在拐角处等自己的胤禟,和站着隔得老远还板着个脸的老四,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啊,皇阿玛骂没骂你。”这事董鄂春花昨晚上就知道了,胤禟一大早见着胤俄就把阿灵阿骂了个半死,“算了,骂就骂吧,只要没给你把兵部的差事撸了就成。”

    在他看来,后院添多少个侍妾格格都无所谓,但侧福晋不能随便许给人。侧福晋是能上玉牒的正经主子,真要是给了钮祜禄家,以后胤俄的后院就彻底没个安宁了。

    “九哥,早说了不至于。不就是我不想娶侧福晋,一点儿小事怎么还牵扯到我的差事了。”

    胤俄在康熙跟前压根就没正面提及自己跟钮祜禄家的关系,自己是钮祜禄家的女儿生的皇子,这事本就不是自己想划清界限就能说了算的。

    更何况皇上只是忌惮钮祜禄家势大,防着他们因为养大了心再挑唆胤俄。

    但这不代表皇上不看重钮祜禄家,只看如今法喀尹德和阿灵阿在朝中的权势就知道,要是胤俄真狠得下心撇了钮祜禄家不要,等缓过这一阵万岁爷心里恐怕还是要不高兴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发散,把这件事控制在就事论事的范围里。不管康熙会不会多想,反正胤俄必须一口咬定自己不想要侧福晋,不管是不是钮祜禄家,都一样。

    胤禟好像明白了胤俄的意思,但是又不是太明白。眨巴眨巴眼想要再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倒是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四爷看清楚了胤俄的意思。

    明白过来的四爷再看胤俄的眼神,就跟以前全然不是一码事了。

    兄弟们这几年或多或少都被牵扯进太子和直郡王相争的漩涡,要么像自己这样跟太子亲近,要么像老八那样被死死捆在直郡王的船上。就连年纪还小的十三十四,也已经开始琢磨到底要跟哪边才能保全自身。

    只有胤俄,此刻无意间给四爷指出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坚守本心就事论事。别一有点什么事就这家哪家全拉扯进来,就不能是他自己单纯不乐意不情愿不想要吗。

    或许这事过后旁人还会私底下琢磨,到底是十阿哥心思大了还是钮祜禄家想要把自家的阿哥爷推举上去。但这不重要,只要胤俄守得住心,皇上信得过儿子,旁人的猜测就永远都只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

    想通了这一点的四爷,原本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也松了大半。自己在户部的时间越长,太子对自己越看重的同时也多了几分忌惮。再加上直郡王一直若有似无的敌意,胤禛一想起这些事就头疼得睡不着觉。

    此刻他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办,入户部是皇阿玛给的差事,管着户部是替天下百姓管好钱袋子。不管干什么又怎么干立足点都该以公心出发,才能走得更远更稳当。

    把儿子赶走,康熙沉默了许久。儿子撒谎没撒谎他看得出来,胤俄是真的不想要侧福晋,不是为了撇清跟钮祜禄家的关系找的借口,而是借钮祜禄家这件事,跟自己表明他的心。

    “阿灵阿人在何处?”

    “回万岁爷的话,过几日要上泰山祭祀,阿灵阿大人跟直郡王一起去提前准备布置了。”

    阿灵阿一向跟直郡王走得近,以往在京城多少还得避讳一二,如今两人一个负责康熙贴身护卫,一个负责整个南巡队伍的安保工作,两人必须天天互相通气儿,要不然不论哪里出个小纰漏,都是大麻烦。

    “传个口谕给他,就说让他安心办好他的差事,朕儿子的后院不用他总惦记着。”

    “嗻。”

    皇上的口谕很快就传给了阿灵阿,阿灵阿跪下接了口谕,再起身的时候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意都快撑不住了。

    他还想多塞点银票给张善宝,让他说清楚御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向胆子大嘴甜的张善宝却连连摆手推拒,什么都不肯说就走了。

    气得阿灵阿脸色铁青回了屋,屋里还躲着一直没出声的直郡王胤禔。送阿灵阿长女给胤俄的事,背后出主意拱火的就是胤禔。

    胤俄进了兵部之后虽不夺权,也摆明了态度不是来当佛爷的。偏他还真挺能干,胤禔跟阿灵阿一向交好,自然就起了拉拢的心思。

    本以为顺水推舟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没想到弄砸了不说还难看成这样。胤禔和阿灵阿四目相对皆无言,最后干巴巴说过几句场面话,便各自散了。

    阿灵阿被万岁爷传口谕训斥的事很快就传开了,人人都知道这是万岁爷不满钮祜禄家想要给十阿哥塞侧福晋,都觉得十阿哥可惜了,有这么好个母族愣是不能亲近不能用。

    只有胤禩听说了以后,满眼都是失落。他好不容易旁敲侧击让直郡王起了要拉拢胤俄的心,又让他去跟阿灵阿提议,让胤俄跟钮祜禄家亲上加亲,这样往后直郡王想要用胤俄才能更放心。

    胤禔是真心实意想要拉拢这个弟弟,胤禩却是料定了皇阿玛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个局面,才小心再小心做了这么个局。

    他原以为康熙会迁怒胤俄,自己再出来或帮着求情,或雪中送炭拉拔胤俄一把,到时候自己跟胤俄的关系即便回不到以前那么好,也能让他得记自己的情。

    现在可好,直郡王和阿灵阿的打算成了空,胤俄在兵部依旧稳稳当当,自己反而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得防着直郡王过后反应过来,是自己坑了他和阿灵阿。

    第53章 我现在最喜欢的,是你啊 了结了阿……

    了结了阿灵阿和乌雅氏弄出来的破事, 胤俄总算能拿着刚做好还热乎的扒鸡和把子肉往回赶。

    昨天两人心里都不高兴,让忠顺送回去的扒鸡全进了赛音的肚子,到底什么味儿胤俄和禾嘉还都不知道。

    “这么高兴, 皇阿玛那里过关了?”

    德州扒鸡以肉嫩松软又清香不腻出名,被加了秘制香料的卤水焖煮, 连骨头都入了味儿, 配上胤俄从行宫一起带回来的八珍酒, 吃高兴了的禾嘉,再说起昨天的事就只剩看戏的心了。

    “嗯,过关了。”

    胤俄没仔细跟禾嘉说明自己是怎么在康熙跟前过关的, 更加没告诉她近几年老爷子应该都不会往自己后院赏人。有些事嘴上说来没意思,往后年年岁岁做到了便成了。

    “那爷之前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胤俄不说,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禾嘉不用问也知道这次的事胤俄肯定没吃亏, 既然没吃亏禾嘉就也懒得细问,他自己把握得住就行。

    到了泰安这么些天自己还没出过门, 昨天乌雅氏的事传开以后, 往自己跟前递的帖子就少了大半,既腾出空来禾嘉自然就想起胤俄之前跟自己说起过的事。

    “算数,怎么不算数。”胤俄只愣了一瞬便明白禾嘉是想出去玩儿了, “皇阿玛该召见的臣子大儒都见得差不多了, 后天圣驾要上泰山祭祀, 等我回来咱们就出去玩行不行。”

    “那咱们可说好了,爷从泰山回来咱们就出去玩儿。你要说话不算数,到时候我就带着巴雅尔和赛音他们去,你我可就不管了。”

    拜孔庙祭泰山, 是这次来山东的重中之重,祭祀当天除了康熙奉太后一起上山,后面跟着的便是皇子宗亲和勋贵大臣们,轮到禾嘉这些福晋女眷们,连随行上山的资格都没有。

    为此春花还闷闷不乐了整整两天,胤禟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在祭祀前一天就把董鄂春花打包送到禾嘉这边来。

    禾嘉也没打算花心思开解她,对于春花这样土生土长的满洲姑奶奶而言,她这辈子都不会像自己一样,觉得能安安心心在别院摸一天鱼,比跟随康熙上泰山来得舒坦开心。

    所以她来了就来了,禾嘉该干什么干什么,吃饭的时候多添一双筷子,把说书的女先生叫来听书时多让她点个故事。

    等到下午把摇椅摆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冰碗的时候,专门给她把冰碗换成大的,就算是认认真真哄过小姑娘了。

    “禾嘉,你说这会儿他们是不是该往下走了。”禾嘉今天准备的是乌梅红豆冰,酸酸甜甜又凉丝丝的,大夏天来上这么一碗再燥热烦闷的心也能平缓下来大半。

    “应该快了吧。”说是今天祭祀,严格算起来胤俄从昨天起就再没回来过,禾嘉想了想胤俄跟自己说过的行程安排,再看看天色也觉着他们该回来了。

    “你怎么就一点不高兴都没有呢。”春花看着一边吃卤货一边看本地新收罗来话本子的禾嘉,是真心实意纳闷得厉害,“咱们好不容易跟出来一趟,偏我们不能跟着上山,有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喜欢爬山啊。”禾嘉放下话本子一脸认真跟春花说,“再说去了也是镶边儿,太后跟前跟前有贵妃伴驾,我们连站前面点儿都捞不着,有什么意思。”

    董鄂春花没料到禾嘉会这么说,想再说点什么吧又觉得禾嘉这话还真有点道理。憋了半晌又靠回躺椅里的小姑娘,只能拿团扇遮住脸闷闷地说,“我也不喜欢爬山,可我就没你这么能想得开。”

    禾嘉能想得开,自然是因为早已经做好准备出去玩儿,胤俄随圣驾祭天回来之后,只隔了一天便推掉了手头上所有事情,起了个大早准备出门。

    衣裳是忠顺找来的,比起两人在宫里穿的常服算是再低调不过,两人把衣裳穿上,禾嘉又重新梳了小两把头用两支样式古朴的梅花金簪替下原本的头面,打眼一瞧还真像是寻常旗人家的夫人太太。

    “怎么样,不招摇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入了宫便是个先敬罗衫后敬人的地方,禾嘉已经快要不记得盛京城里寻常百姓平时都穿戴些什么了。

    自从嫁给胤俄,不管是在宫里还是这次出来,能到自己跟前来的夫人太太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认真打扮过的,随便哪一个单拎出来光是头面首饰少说都得几百两银子,才拿得下来。

    “放心,随驾出来这么多人,又不止咱们一家去县城里玩儿。”胤俄挑了一件靛青色直襟长袍,正好跟禾嘉身上薄蓝绣百蝶的衣裙相衬。

    一旁的忠顺月娥几人也在乌云宝音和巴雅尔的帮助下,换上了寻常随从丫鬟的衣裳。今天跟着两人一起出门的,除了留下看家的忠全和翠屏翠微,其他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马车入了泰安县城,禾嘉就再不愿待在马车里光过眼瘾,“停车停车,走吧阿哥爷,咱们下去逛逛去。”

    因着圣驾驻跸在泰安,泰安县城里比往常也要热闹许多。禾嘉和胤俄身后除了跟出来的护卫,还有巴雅尔和赛音两个门神,走在路上倒也不怕有人敢近身。

    禾嘉喜欢逛街,不论什么小摊小贩或是县城两侧的店面看着了就进,不管什么零碎小玩意儿见着了就买。

    胤俄还没建府,以前出宫不是跟着胤禟去八贝勒府蹭饭,就是跟宗室里走得近的几个兄弟约在酒楼里。都是到了时辰骑马直接去就行了,这样漫无目的地逛街,对他来说也是件新鲜事。

    刚开始人十阿哥跟禾嘉并排走,逛得津津有味。也不问什么价见着什么都买,甚至还顺手挑了一串雕工还算过得去的手串,打算带回去送到康熙跟前。

    之后越逛越不对劲,明明平时在马上拉弓射箭一下午都不觉得多累的人,愣是越走越觉得累得有些走不动,连着伸手拉了禾嘉好几回,才勉强跟上她的脚步。

    胤俄提在手里的东西早就被忠顺忠全接过去,坠在后边不远处的侍卫也都被大件小件占满了手。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禾嘉还精神奕奕,别说累,要不是胤俄时时刻刻牵着她,她都能撒手没。

    “大格格,渴不渴,要不找个茶馆歇歇脚。”

    “我不渴。”禾嘉招招手,赛音便快走几步上前把竹制的水壶递了过来,“你渴了你先喝这个,是早上刚泡的桂花陈皮水,我在里面还放了冰块,你先喝点儿?”

    胤俄身边的奶嬷嬷,在禾嘉还没进宫前就已经被他送出宫荣养去了。

    这次南巡碧荷和两个管事嬷嬷留在乾西五所看家又没跟来,两人在吃冰这件事上便彻底没了人管,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也就月娥还能偶尔挣扎说两句,但也没什么用。

    “时辰不早了,要不找个地方吃饭吧。”胤俄接过水壶喝了几口,勉强续了一刻钟又累了,“我昨天让人定了一个做鲁菜特别地道的馆子,就在前边不远了咱们去尝尝?”

    “爷,要是累了你就跟我说,别撑着。”禾嘉当然知道胤俄早就逛累了,她就是单纯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而已。现在回头笑着看他潦草小狗的样子,也舍不得再遛他,便跟着他进了酒楼。

    酒楼上下三层,二楼三楼全是单独隔开的包间,算是泰安本地数一数二的馆子。胤俄昨天就让人把三楼窗外景致最好的三间一起定下来,以免吃饭的时候自己跟禾嘉说话别隔壁听了去。

    泰安不临海,但到底比京城离海要近得多。尤其最近万岁爷驻跸泰安,从海边港口送过来的海货就更多更新鲜了,连报菜名的店小二开口都一股海蛎子味儿。

    禾嘉除了几道经典鲁菜,点的几道全是海鲜。鲅鱼饺子,苦瓜炒墨鱼仔,红烧带鱼,油爆海螺,一水点下来听得胤俄这个从京城来的阿哥,隔着老远都觉着能闻见海腥味儿。

    “什么海腥味儿,爷去过海边吗。”

    禾嘉笑着把鲅鱼饺子夹了一个到他碗里,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就没听过鲅鱼还能做馅的饺子,见她把饺子夹到自己碗里,眼睛都睁大了。

    “爷没去过海边,爷也不晕船啊。”

    胤俄夹起饺子又放下了,忍不住拿禾嘉晕船的事找回场子,才又重新夹起饺子蘸了醋送进嘴里。仔细嚼了几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这才点点头,表示这玩意儿能吃,好吃。

    禾嘉趁机又夹了一筷子苦瓜炒墨鱼仔给胤俄,苦瓜挑选的是最嫩的一茬,切成薄薄的片拿盐水把苦味刹了大半,再加辣子用大火翻炒,吃在嘴里只剩淡淡的清苦,回味又成了一点点甘香。

    夏天吃苦瓜降火,但胤俄最不喜欢的就是苦瓜。从小就不吃以至于他都不知道禾嘉夹给自己的是什么,等都咽下去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什么。

    禾嘉当然是故意的,还没等胤俄不高兴,立马就倒了杯酒喂给他,“不许生我的气,你天天在行宫里忙,就该吃些降火的。”

    被自家福晋喂了一杯酒,想生气也生不起来,胤俄无奈只得又夹了个鲅鱼饺蘸满了醋吃下去,才把唇齿间的那一点点苦味冲散。

    捉弄人得有个度,闹过一次也就够了。

    禾嘉让宝音换了大一号的酒盏来,跟胤俄安安生生把饭吃完,这才趁宝音乌云转身的功夫侧过头,在胤俄嘴角轻轻啄了一口,“这顿饭我吃得欢喜,多谢你说话算数跟我一起出来玩儿。”

    包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外往下就是临街。好在对面的楼不如自己这边的高,禾嘉刚刚做了什么大概没让旁人看了去。

    街面上熙熙攘攘的声音还都清晰,甚至还能听见有人为了几个铜板在争吵,胤俄却有些晕乎,直到吃过饭都起身出门往楼下走了,脚下还觉得轻飘飘的。

    城里的几个集市都在上午开,过了中午就没什么人了。一行人吃过饭,下午禾嘉就由着胤俄安排,把自己带到了戏园子里听戏。

    一流的戏班都进了行宫,台上挑大梁的都是本地二流的戏班子。戏算不上特别好,但胜在有气氛。

    比起还得分一半的心跟那些夫人太太们聊话里有话的天,禾嘉更喜欢在戏园子里听戏。很快她就听得入了迷,接过宝音去换来的一匣子铜板和银角子,抓起来也不用数就往台上扔,狠狠过了一把捧角儿的瘾!

    台上的武小生长得极俊俏,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得禾嘉忍不住多抓了几把银角子往他身上扔,半点没看见坐在自己身边,浑身直冒酸气儿的十阿哥。

    等到看完戏从戏园子里出来,禾嘉总算玩累了。两人上了马车就直接歪到胤俄肩上,“等到了苏州金陵,我们再出去玩儿呗。”

    “那是,最好再给福晋找个戏园子,是不是。”胤俄当然知道禾嘉方才就是看戏打赏,可刚尝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又怎么可能大方得起来。

    “哎哟,这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啊。”听了胤俄这话,禾嘉抬头去看一脸不服气的男人,才发现他的那一点点小情绪。

    “胤俄,我这人啊天生爱玩儿,瞧见好看的人也喜欢多看两眼。”禾嘉抬手去摸胤俄才过了大半天就长出来一点点扎手的青色胡茬,“不过我现在最喜欢的,是你啊。”

    第54章 打服了再说 禾嘉和胤俄高高兴兴在……

    禾嘉和胤俄高高兴兴在外面玩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回来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等在别院门房里的张善宝,两人对视一眼, 就确定御前肯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忠喜眼尖又机灵,瞧见张善宝便先迎了上去, “张公公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喝茶, 可是等得久了?”

    “别别别, 喝茶下回再来找你,”张善宝脸上的笑模样都比平时少了大半,见到胤俄立马单膝跪下, “十爷,万岁爷召见您和福晋,这会子就得过去。”

    “怎么还要福晋过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老爷子临时要召见,这一路胤俄都习惯了。但一听说禾嘉也要跟着一起去, 胤俄的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

    “今儿上午京城该送到的折子一直没见着,本以为是路上不好走耽误了, 一直等到下午都没见人来, 万岁爷派人去查才发现是兵部的人把侍卫处的人给扣下了。”

    张善宝下半晌就过来了,听说十阿哥跟福晋都不在别院回去复命,很快又被康熙一杆子给支了过来, “万岁爷说了今儿不管什么时辰都得把您给等回来。”

    “什么叫兵部把折子扣了, 京城的折子不是向来由侍卫处派人护送, 兵部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太子监国,每天都要把送往京城的奏折整理出来,需要康熙批阅的奏折是不能留过夜就得送出京城的。

    护送折子的全是侍卫处里的侍卫, 侍卫处的侍卫全都由上三旗选出来,里面大半都是满洲大族的子弟,别说兵部的人,就连胤俄都从不敢沾手这上面的事。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有些事不该自己说的张善宝一个字都不敢胡说,“奴才只晓得下午的时候万岁爷召见了直郡王,许是天气热万岁爷瞧着有些上火。”

    这话一说胤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又是直郡王和太子斗法,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闹大了,把专送奏折的侍卫处给牵扯进来。

    人家可不是兵部这些没根基没人脉的普通旗人,说不定人家的祖宗也是黄带子红带子,你们太子爷千岁爷斗法拿他们当磨心,他们自然敢给你们这些主子不痛快。

    康熙召见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两人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进了行宫。

    这次比起上次去乾清宫见康熙情况更复杂,禾嘉进门前忍不住伸手牵住胤俄,在他掌心不轻不重捏了两下,心里的忐忑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儿。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不是禾嘉非要跟胤俄搞什么默契,但就是这么巧两人跪在给康熙请安的时候,频率简直神同步,同步得康熙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好几眼。

    “老十,出来这一路兵部的差事,你能理清楚多少。”康熙没想到自己最花心思养大的两个儿子,现在能相争到几乎混蛋的份上。

    送奏折的侍卫被扣下,没能及时把奏折送到御前的事,康熙已经审过一轮。

    送奏折的侍卫和拦侍卫的兵部守卫都各有各的说法,说起来也各有各的道理。两边都一口咬定是对方没按规矩来,胤禔更是梗着脖子喊冤,是太子爷故意给他下了套,把康熙气了个够呛。

    这事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楚,后半程的护卫和部署却不能再全交给胤禔负责。自己身边还有侍卫处守着轮不到兵部插手,但南巡随驾这么多人,康熙已经不放心自己这个大儿子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沿途只负责步军营和护军营里一部分事务,顶多……”胤俄这个时候不敢乱说,又想了片刻才继续回道:“顶多四五成。”

    “够了,具体事务有马尔汉负责,从今天起兵部的大小事情由你和诚郡王看着。”康熙抬手指了指侧殿,“老三和兵部的人在那边,你先过去把该交接的处理好。”

    “儿臣遵命。”胤俄后背已经惊出一身汗,心也砰砰跳得厉害,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诚郡王一向跟太子走得更近,现在把老大的差事分给自己和他,这就说明皇阿玛心里还是更偏袒太子。

    康熙让胤俄现在就过去,胤俄自然不敢耽误。但身边还有个禾嘉,他不敢起身又磕了个头,“皇阿玛,那博尔济吉特氏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她留下,朕有话要问。”康熙看着跪在底下连半边肩膀都要挡在禾嘉前头,一副不值钱样儿的儿子,甚至都觉得有些好笑,“你放心,朕不吃人。”

    话都这么说了,胤俄再不放心也只能起身去了侧殿,留下禾嘉第一次单独面对康熙。

    “听说你在盛京有自己的买卖,做得还不错。连盛京将军和六部的官员,都知道跟着大格格做生意只赚不赔,是不是有这么个说法。”

    对于温僖贵妃看中的这个儿媳妇,康熙自然查得比旁人更加仔细。

    尤其胤俄成亲以后这小半年整个人跟前几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这里面要说没有禾嘉的功劳康熙不信。

    既有了这么个有本事的福晋,康熙用胤俄的时候就得小心再小心,别好不容易才放心儿子不会被钮祜禄家拐跑,又添了对阿霸垓部的忌惮。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的额娘早年间去世,阿玛续娶了福晋。儿臣留在阿霸垓部身份多少尴尬,所以才主动搬去了盛京城里的郡王府。”

    对于康熙会去查自己的过往,禾嘉早有准备。这会儿虽然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但回话还算流畅。她这样的反应看在康熙眼里也很合情理,真要是一点紧张都没有他才更要怀疑了。

    “阿霸垓部离盛京还是远,想要买卖东西都很难,从关内出去的商人不光部落信不过,儿臣也不信。想来想去都是买卖不如自己做,赚了赔了总比外人骗去了强。”

    “你这话倒也不是哄朕的虚话。”这话说得坦荡直白,康熙闻言也点头赞同,“今天你跟老十出去玩儿,是你提的还是老十提的。”

    康熙看得出来禾嘉的心是野的,像草原上的鹰即便被驯服了,若是还有机会她还是会选择翱翔天际。

    当初自己派人去盛京打探消息的时候,盛京城就已经有了阿霸垓部的大格格不打算嫁人要招赘的传言,若不是一道圣旨让她成了老十的福晋,这会儿她恐怕在盛京都要只手遮天了。

    “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是儿臣不愿错过这次随驾出行的机会,想要去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才让阿哥陪我出去玩儿的。”

    “喜欢玩儿?”

    “儿臣有个汉学的师傅,儿臣读书的时候老师跟我说过,光读书不行还得多出去看,看得多了书上的字才活了。要不然读得再多也是无灵气。”

    说得越多,禾嘉就越适应,紧张还是紧张,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隐约有些发麻。但脑子已经快速清醒过来。她知道康熙这是不放心自己,怕自己是个心大会挑唆胤俄争权夺势的人。

    自己不能硬凹自己是云淡风轻的人设,就算说了康熙也一定不会信。就只能往纯粹学以致用实事求是的路子上靠,应该更靠谱些。

    果然康熙听了这话紧皱的眉头又舒展了一点点儿,“你阿玛给你找的汉学师傅,文气太重了。不过你不用考科举,学些高山流水倒也合适。”

    “儿臣读书是为了不让关内来的商人骗我,文气不文气的也就不那么要紧了。”禾嘉得坐实自己在康熙心里的印象,就只能真心实意实话实说,只不过不把话给说全罢了。

    这话说得有点糙,要是被前朝那些大学士们听到,说不得就要说十福晋有辱斯文。但康熙却觉得这话在理儿,好不好的得用得上才是真的好,用不上的说得再说也是无用。

    这样一个实用至上的儿媳妇,康熙几乎能猜得到胤俄成亲后为什么会转变。他不变他就该跟不上自己的福晋了,一年两年也许还好,时间再长些,这夫妻二人就该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也正因为如此,康熙反而放心了大半。越看重实在利益的人其实越难去妄想得不到的东西,胤俄和禾嘉的出身就注定了胤俄要是起了不该起的野心,回报十有八九是不成正比的。

    “话说得不错,人也是个聪明的。”康熙盘问一溜下来终于愿意给禾嘉定调,“但要记住,你是胤俄的福晋,从今往后凡事得以他为先,别越界别逾矩方能长久。”

    “是,谢皇阿玛点拨,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这话本该成了亲之后由当婆婆的来说,可惜温僖贵妃不在了宫里没人能在禾嘉跟前摆婆婆的款儿,康熙才不能不亲自上阵。

    这边禾嘉被康熙事无巨细地问,另一边侧殿里的胤俄也不轻松。侧殿里除了兵部尚书马尔汉和诚郡王,还有今年才十三岁的胤祥也在。

    “三哥,十三这是?”交接的事具体有各自的主簿和主事负责记下,胤俄几人坐在一旁听明白看明白就行了,倒是坐在一旁生瓜蛋子似的十三,更惹人眼。

    胤祉这两年都在带着国子监和翰林院的人修书,这差事悠闲又清贵,眼下看着不起眼等真出了结果,自己在文人里的地位也就稳了。

    现在突然让他来掺和兵部的事,干得好老大记恨干得不好皇阿玛怪罪,简直里外不是人尽受夹板气。所以这会儿见了胤俄就跟见了亲兄弟一样,毕竟多一个人一起遭罪就比自己一个人强。

    “皇阿玛的意思,让十三跟着你,沿途有什么他能接的差事就让他去办,不用怕他年纪小。”

    诚郡王在康熙跟前还算得宠,尤其是近几年直郡王跟太子针锋相对,四贝勒胤禛入了户部又整天扒拉那点银子脸比阎王还难看,也就诚郡王文武兼备又不起幺蛾子,康熙事事都要把他带在身边。

    胤祥今年十三岁,从去年起窜了些个子比胤俄也就矮半个头了。

    他额娘章佳氏前两年领了妃位的份例却一直没正式册封,今年过完年身体就很差了一直在病着,这次跟着圣驾出来算是康熙给他的恩典,把这小儿子带在身边,好让宫里宫外的人看着,别欺负了他去。

    当年贵妃走的时候胤俄也就这么大,也许是感同身受,胤俄抬手在胤祥肩膀拍了两把,“兵部的差事不清闲,人也都是大老粗。等忙起来碰上不听话的奴才,知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来告诉三哥和十哥?”胤祥虽然心智早熟,但这是他第一次领差事,就算只是给诚郡王和胤俄跑腿,他也难免紧张。

    “屁,等你回来告诉我们,黄花菜都凉完了。”胤祥骑射和功夫极好,胤俄要不是仗着比他大,恐怕都不敢说能打赢他。

    “从今天起不管到哪里去干些什么,身边必须多带两个功夫好的侍卫。真遇上了事别怕事,你是阿哥爷是主子,大不了先把人打服了再说。”

    这话说出来,一屋子人都难免想起之前胤俄打胤禩那事,大家伙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只有胤祥跟吃了定心丸一般狠狠点头,“十哥你放心,我都记住了。”

    兵部要交接的事一时半会儿弄不完,胤俄留下自己身边的主簿和主事,便带着禾嘉从行宫出来。

    上一次在乾清宫见康熙,说白了自己连个陪衬都算不上。这次直面康熙的质疑,虽然最后顺利过关,但出了行宫上了马车的禾嘉还是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来。

    面对在皇帝尊位上坐了几十年的康熙,即便自己多活了一辈子还死过一次,禾嘉还是打心底止不住地发怵害怕,两人坐在马车上走了挺远,禾嘉才小小声把康熙问自己的话全给复述了一遍。

    “胤俄,这次的事跟你没关系吧。我在御前说的那些话,你说皇上会不会信。他不会觉得我们也掺和了?”

    “你放心,我就是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手腕和人脉,咱们接的帖子见的官员女眷都是直郡王瞧不上的,我就是想从直郡王手里夺权,眼下也没这个本事。”

    禾嘉的手心全是冷汗,胤俄接过乌云递过来的手帕,一点点仔细把她手心里的汗擦干净,“放心,直郡王背后还有纳兰明珠,且还不能倒下。”

    “再说皇阿玛更忌惮太子爷,他不会让太子爷一家独大的。”

    诚郡王没军功,跟宗室走得也不算近。老四这几年在户部都快把人得罪干净了,况且他还是跟在太子身后的,皇阿玛用他可以让他立自己的旗帜,至少现在不行。

    再往下胤俄自己都不好意思数,算来算去也就老八才干能力都够得上,但出身又实在差了一大截。卫氏所出的八贝勒和元后所出的太子爷?这都不是一个排面上的人物。

    “我这个差事就是个临时的,等回了京城交出去就是了,咱们不沾手。”

    “嗯,这事听你的。”

    第55章 红枣米浆,热的 被康熙钦点了差事……

    被康熙钦点了差事的胤俄, 整个南巡后半程都忙得脚不沾地,再没能腾出空来陪禾嘉玩儿。

    禾嘉也老老实实收了心思,重新把晕船和水土不服这俩借口挂出去, 甭管各地官员递了多少帖子全部做没看见没收着,一路夹着尾巴直到回了京城, 两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圣驾是六月底出的门, 等到再回京城的时候已经入了深秋, 听说按照往年的经验再过些天就该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以前在上书房读书入不了康熙的眼的时候,胤俄心里多少觉得憋屈。现在被康熙拎出来挑大梁负责整个南巡的护卫,胤俄才知道什么是不知愁滋味的好日子。

    回了京城, 直郡王就有了主心骨,不管是宫里的惠妃还是宫外的明珠,私底下再埋怨胤禔莽撞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太子那边也有索额图与赫舍里家帮衬,毓庆宫的奴才走路说话都底气足了不少。

    以往两边一个丁点儿大的小事都恨不得打出狗脑子,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两边又都觉得自己才是被冤枉的,到底会闹到什么地步谁也说不好。

    即便眼下太子和直郡王都被康熙禁了足, 一个关在郡王府一个关在毓庆宫, 也照样不妨碍他们手底下的人互相攀扯,只差没杀红了眼。

    胤俄在外边临时把直郡王手头的差事接过来,那是没法子是不得已。

    回了京, 胤俄就拉着马尔汉和诚郡王、胤祥去了康熙跟前, 当着几人的面把手里的差事和腰牌全都给交了出去,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把康熙都给气笑了。

    但气归气,胤俄这么做康熙没说他做得不对。胤俄这才无事一身轻地回了乾西五所,吃过晚饭倒头就睡一直睡到转过天来日上三竿,正式开启他摸鱼放假的清闲生活。

    他要休息禾嘉由着他, 出门这么久就算家里只有王氏和郭络罗氏两个侍妾,也攒下不少事情需要禾嘉一一处理。

    昨天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以后,禾嘉把从南边带回来的布料丝绸一样挑了两匹,让人送去后院王氏和郭络罗氏那里,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住在苏州时,禾嘉带着乌云宝音几人偷溜出去玩儿,买回来的各色绣线。

    苏州刺绣闻名天下,禾嘉女红的手艺虽不好,但进了绣坊看着那些漂亮绣线就挪不开步。

    差生文具多,当下的禾嘉觉得只要自己把这些绣线买回去,就肯定能把刺绣给练好,谁知买回去以后就再没碰过。

    直到回了京城收拾行李把几匣子绣线翻出来,禾嘉才再一次证明,自己在刺绣一道上确实没天赋没开窍。

    带回来的绣线被禾嘉分成几份,最大的一份送去后院给了王氏,其余的都给了乌云几个平分。王氏昨儿个得了绣线,今天就带着新绣好的帕子,重新恢复她每天早上的请安。

    和帕子一起带来的还有这几个月后院的账册,王氏还记着禾嘉出发前跟自己说的话,要一旬交一次账。禾嘉一走几个月王氏就仔细把每一旬该说的事情都记下来,等着禾嘉回来了一起交账。

    “八月初的时候郭络罗氏从你这里额外支取了五两银子,是做什么去了。”

    禾嘉没跟她假客气,更加没有看她老实就干脆把权都放给她,权势这东西最能养大人的胆子,现在自己手松一点儿,以后说不定就要在这个上面吃大亏。

    “八月过中秋节,宫里荣妃娘娘惠妃娘娘都病了不理事,宫务都是德妃娘娘在管着。”

    “娘娘说既皇上和太后都不在宫里,后宫就不摆中秋大宴了。中秋那天各宫和咱们院子都赏了小席面,又按着位份高低发了过节的银子。”

    王氏和郭络罗氏作为皇子后院的侍妾格格,本来也没资格参加宫宴。德妃改了规矩她们不用自己花钱置办中秋的席面,还得了过节的银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银子是中秋节前三天送来的,刚送到奴才手里郭络罗氏就找过来了。这五两银子本是该给她的,奴才便没多问什么。”

    “不过第二天奴才身边的宫女就撞见她让身边的绣菊,送了个荷包给内务府来送过节衣裳的太监,奴才派人打听才知道,郭络罗氏又添了五两银子,一共凑了十两打点内务府。”

    王氏胆子是真的小,这事放在旁人那里十有八九不会多问,本就是郭络罗氏的银子她早要晚要都是要给的,给了就给了呗还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但王氏就是怕,所以又暗自观察了她几天,没想到还真让她查出不对劲来。

    “她打点内务府做什么,我和爷都没在家,她又不能出院子。”禾嘉确实想不到郭络罗氏要往外面传递什么消息,她又不是后宫妃嫔,这是折腾个什么劲儿?

    “福晋,他家有人在内务府当差,她是托人送信回家里。”王氏说起这个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奴才身边可用的人不多,还是求了您跟前的碧荷姑姑,姑姑派人去查才查出来。

    郭络罗氏派人送信给她娘家,说是她在爷后院过得还算好,在爷跟前还算得宠。只是在宫里生活要花银子的地方很多,让郭络罗家想法子多凑些银票送进来。”

    王氏这话说出来别说禾嘉,就是一直躲在次间没出声默默偷听的胤俄都睁大了眼,屋里还有宝音在伺候,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这郭络罗氏怎么次次都能这么出人意料呢。

    “啊?她不是想法子送东西出去补贴家里?”禾嘉也错愕,随即才反应过来王氏干嘛非要仔仔细细把郭络罗氏的事说得这么清楚。

    要是郭络罗氏真的拿了后院的东西偷送出去倒是好了,可人家是从娘家弄银子进宫来。

    这要是戳破了到时候不知道怎么罚她还是其次,就怕事情传扬出去,宫里还要说十阿哥后院苛刻人,连侍妾格格都要想法子从娘家要补贴,那就真成笑话了。

    “可说呢,九月的时候郭络罗家还真的托人把银票送进来了,除了两千两银票之外听说还有些郭络罗氏她额娘的体己首饰。”

    “这事我知道了。我和爷不在家后院你看管得很好,郭络罗氏那里你继续看着,有什么事往我这里来报,你别自己动手,记住了?”

    “奴才记住了。”

    送走王氏,只披了件薄袄子的胤俄立马就从次间出来了,他脱了鞋挤到禾嘉的暖榻上,“诶,你怎么不把郭络罗氏也找来问问。”

    “爷要是心里好奇啊,你就自己去问,我又不在意她心里到底想什么。”

    “我也不在意啊,不是大格格自己说的,后院的事我最好提都别在你跟前提,这会儿怎么又要我去问了。”

    胤俄这纯粹就是躲在家里猫冬无聊了,才想着拿郭络罗氏这事解闷。见禾嘉不打算现在就管,他也歇了大半的心思,重新懒洋洋地靠回身后的迎枕上。

    “爷今天又不出门啊。”自从回来交了差事之后,胤俄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情不好的时候去兵部溜达一圈,心情好了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去哪儿啊这么大冷的天。”炭盆里还烤着板栗和小芋头,胤俄接过中顺剥好的板栗吃得起劲儿,“七哥腿上的毛病又犯了,我可不去他那儿触霉头。”

    “兵部我也不去,直郡王手底下那些人看谁都像是要分他们肉的,我去找那不痛快。”

    胤俄也就心情不好的时候过去,直郡王麾下那些官员不痛快,他比他们还不痛快,两边阴阳怪气互相挤兑一通,把气发出来了就走。

    “等着吧,等进了冬月皇阿玛肯定要想法子把太子爷和老大重新抬举起来。爷安安心心等着他们都闹完了再说,这会儿出去捞不着好。

    再说马上就要下雪了,宫里一到冬天就事多,保不齐就有人熬不住,咱们趁着这会儿没事能歇就赶紧歇吧。”

    当了差的胤俄比起在上书房的时候学会了不着急,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就要学会等待,自己把自己脚下的路走踏实了,机会早晚都会来的。

    有时候有些事特别经不起念叨,胤俄刚说完那话,没几天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住在永和宫偏殿里的庶妃章佳氏,也随着这一场风雪去了。

    人是过了小雪的第二天,十月二十三清晨薨的。康熙下旨追封庶妃章佳氏为敏妃,停棺于永和宫侧殿,之后再移棺至景山殡宫,等择出吉日再送入妃陵下葬。

    禾嘉跟胤俄到永和宫侧殿的时候,胤祥正带着两个亲妹妹给敏妃守灵。康熙本就不是一个刻薄的人,自己的妃子走了明面上该给的体面一分都不会少。

    但看着跪在灵堂里的兄妹,胤祥最大才十三,最小的十五公主今年才八岁,还是叫人心里忍不住泛酸。

    好在永和宫的主位是德妃,作为宫里出了名的周全人儿德妃派了好些人过来帮忙,自己也在侧殿待了大半日才离开。

    “十哥。”胤祥刚哭完一轮灵,见胤俄过来就要起身,又被胤俄压着肩膀按了回去。这时候说什么安慰人的话都是假的,只能慢慢等胤祥熬过来。

    “有什么事派人去乾西五所找我,别管什么时辰都能去,这种时候别怕麻烦人,什么事都不算麻烦。”

    胤俄给敏妃上香磕头过后,又陪着胤祥坐了好一阵,直到天色渐暗两人才从永和宫出来。出来以后禾嘉不想坐肩舆,就牵着胤俄的手沿着宫道往乾西五所走。

    雪已经停了,宫道也早就被太监们清理出来,洁白的雪堆积在角落和路边白得有些刺眼。

    明明不管是这辈子的自己还是胤俄,都经历过亲人离世,但此刻两人之间还是蔓延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禾嘉很清楚那不是对胤祥的共情,毕竟不管是敏妃还是胤祥自己都不熟。对于自己来说他们都还只是个人名,胤祥因为南巡路上后半程总来找胤俄,见的次数多点儿有点面子情也不过强一点。

    说到底还是方才在永和宫里看着胤祥和十三公主、十五公主,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和失去温僖贵妃的胤俄,难免有些物伤其类罢了。

    两人沉默着走回了乾西五所,进屋以后才后知后觉知道冷,冻得跟三孙子一样坐在熏笼旁,一人手里捧着碗热红枣米浆,脚下还踩着汤婆子,这才慢慢缓过来。

    有些事不用说出口,两人心里都能明白。胤俄端起手中的米浆碗跟禾嘉的轻轻碰了一下,“能娶大格格,是我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事儿。”

    第56章 天上掉馅饼了? 毕竟是亲儿子,对……

    毕竟是亲儿子, 对于康熙的了解还是比禾嘉这个外人多得多,胤俄说的话很快就全成了真。

    入了冬月(十一月)以后,康熙先是把太子的禁足给解了, 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太子爷监国的功劳给仔仔细细夸了一遍。虽说南巡回来都这么久了才提这事,也并不妨碍朝臣们应和着康熙, 把胤礽从头到脚吹捧了一番。

    站在群臣和宗室最前面的胤礽, 长身玉立器宇轩昂, 是大清朝第一个从小就当做储君养着成长至今的皇子。

    他生来就与他所有其他的兄弟都不一样,此刻却仍旧恭顺地朝他的皇阿玛低下头,非常谦逊地表示自己监国期间还有很多不足, 自己还难堪大任,只有皇阿玛替他指明方向当他的主心骨,他才有继续走下去的方向。

    这话说得太肉麻了,听得站在胤禟后头的胤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是这会儿禾嘉能凑近了看, 甚至都能看见他脸颊上细软的绒毛都立起来了。

    抬眼去看站在自己前面,背脊都有在微微轻颤的胤禟, 胤俄不用猜也知道, 自家九哥肯定也受不了。

    下了朝回到乾西五所,胤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禾嘉把太子那番话原模原样学了一遍,“你说太子怎么好意思说的那些话, 他在我们跟前可不这样。”

    胤俄比太子小九岁, 之前太子没成婚被老爷子摁在上书房读书, 不让他参与朝政只能领着底下这些小弟弟读书的时候,那脾气隔三差五就得发一回。

    “别说我们,就是老四现在看着跟太子爷最亲近,那会子惹了太子不高兴, 不也是说大嘴巴抽就大嘴巴抽的,可没见什么兄弟情深。”

    胤俄有温僖贵妃护着挨打不算多,但是每次挨打都肯定是实打实的大场面。所以即便如今自己都入朝当差了,他还是习惯性地躲着胤礽走。

    况且有些事不用明说大家各自心里也大概有数,越是近几年越能感觉到皇上对太子的微妙态度。

    大家都是在上书房学了这么多年的皇子,像太子爷这般从出生起就是太子,又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且还不知道要当多少年太子的,最终的结果都不大好。

    “对你们跟对皇阿玛那能是一回事吗。”

    禾嘉看着胤俄颇有些忿忿不平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果然人到什么时候都一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康熙对太子和对其他儿子,确实太不一样了。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咱们现在背后蛐蛐太子,他还能少块肉不成?你以为就你觉着肉麻,我看说不定这会儿旁人也跟咱们似的,说得正起劲儿呢。”

    “肯定不会!”胤俄听了这话坚定再三摇摇头,“只有大格格和我才这么好,别人都比不上咱们。”

    恋爱脑的小狗,抓的重点都跟旁人不一样。禾嘉说了这么多他就听着一个‘跟我们一样’,当即便认认真真反驳把禾嘉都要气笑了,顺手把人推进一旁枕头堆里。

    入了冬,禾嘉喜欢把罗汉床三边都摆上枕头,身下的褥子垫得厚厚的,连碧纱橱里外两间的凳子椅子都要包上一圈乌云专门缝制的棉花坐垫。

    起初胤俄不习惯总觉着屁股底下太宣乎,坐着不踏实。现在习惯了去胤祐府里喝酒,都还要嫌他那里椅子太硬太冷硌得人骨头疼,气得胤祐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嫌他是被福晋给惯坏了。

    禾嘉平日在宫里除了去董鄂春花那儿串门子,就只有永寿宫可以去。胤禟的后院乱得比晋西北还一锅粥,春花再喜欢跟禾嘉一起玩儿,也总是抽不出空,禾嘉没事干就只能去永寿宫陪成妃。

    禾嘉从成妃那里讨了好些制茶制香养花的方子,也把自己惯用的一些提升生活幸福指数的小玩意儿带了过去。

    七福晋纳喇氏有样学样,给胤祐做了好些垫在轿子里绑在膝盖小腿上保暖的护具,甚至还往里头塞了粗盐粒加热做的药枕,那折腾劲儿看得胤祐眼皮直抽抽。

    七贝勒好面子要体面,即便软轿马车里全离不了纳喇氏准备的这些小东西,但人前还是得保持独属于他的那股子清冷疏离遗世独立的劲儿。

    具体体现在前院书房里连多余一点儿生活气息的东西都没有,看得胤俄总觉得他的七哥在贝勒府过的都是苦行僧一样的日子,又哪里知道背着人的时候,他在纳喇氏房里也有独属于自己的阿贝贝大条枕。

    禾嘉再没想到胤俄会把这么肉麻的话,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她伸出手臂挽起衣袖递到胤俄跟前,“你摸摸,你还好意思说太子爷肉麻,你听听你刚才说的那话,被别人听见肯定要说十阿哥脸皮忒厚!”

    胤俄笑着握住禾嘉白皙如玉的手臂,狗儿一样扑上来把人压在罗汉床上,“大格格刚说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我哭了大格格给是不给。”

    窗外的雪还在下,原本在院子里扫雪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小太监早就被乌云拎进茶房里待着去,屋外静得只剩雪落下院中梅花枝头的声响。

    屋里也是好一派旖旎风光,有道是‘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大半个身子都趴在胤俄身上的禾嘉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一口一口把温热呼吸全撒在十阿哥颈间耳后。

    感受着被自己压在底下的男人忍得实在受不了,勉力挣脱出来翻身冲里再不肯搭理自己,禾嘉这才拿皱得不成样子的帕子遮在自己脸上,笑得舒怀畅意。

    太子被康熙从毓庆宫放出来,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大家这会儿都在等着看万岁爷要找个什么理由,再把直郡王放出来。

    毕竟朝堂上太子党一家独大也不行,光是一个凌普就已经让内务府有些受不住了。凌普是内务府的总管大臣,其妻子又是太子爷的奶娘,他就是明着的太子爷的铁杆拥趸。

    这段时间太子爷被禁足毓庆宫,他在内务府也收敛了不少。

    但这位爷不是个知道分寸的人,等太子从毓庆宫出来,他第一件事不说帮太子内外联络往来,稳一稳外面那些门客属臣的心,而是变本加厉想要趁着过年这褃节,把之前他少贪少收的银子全给补回来。

    他是内务府总管大臣,上到朝服吉服玉石珠宝下到送进宫的一草一木一根蜡烛,都得从他手里过一遍。这里面的油水能大到什么地步,真是一般人都不敢想。

    他发了狠要在过年前赚一笔,内务府和宫里就难免纰漏。除了康熙和太后宫里正常,就连佟佳贵妃和毓庆宫石氏那里都出了事。

    送去佟佳贵妃那里的一斛南珠大小不对,贵妃身边的宫女只打开看了一眼,便直接扔回给内务府的太监。石氏那里则是过年要用的布料,本该送最新的过去织金锻却掺了陈年的料子。

    衣料放久了颜色就难免不鲜亮,放在宫外这不算事,有些人家得一匹半匹织金锻那是可以存上好些年当压箱底的东西。

    但这事出在东宫,胤礽的后院那些个侧福晋和侍妾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即便石氏镇得住她们,可这次是衣料送错在先,就怪不得她们闹将起来,把石氏的偏头疼病都气得犯了。

    事情都不大,即便查出来有什么不对也牵扯不到凌普身上,就有内务府底下的奴才把黑锅给背了。

    不过这事到底因为什么而起,只要康熙想知道就瞒不过他去。凌普能当内务府总管大臣,说白了就是康熙给胤礽这个儿子弄了个钱袋子。

    康熙没打算把儿子的钱袋子收走,就只能想法子把直郡王弄出来,让直郡王和明珠想法子使绊子,才能让胤礽手底下那些奴才重新老实下来。

    胤俄原以为这次老爷子对直郡王又会黑不提白不提地遮过去,却不想赶在腊月前颁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把直郡王府的大格格指婚给了科尔沁的台吉多尔济色稜。

    旨意下来,直郡王自然也就解了禁足。毕竟之前只有宫里的公主嫁娶蒙古联姻,现在轮到直郡王府的格格了,这是恩典也是一个表态,皇上的公主和皇子们的女儿都一样,十之八九都得联姻去蒙古。

    直郡王跟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连生了四个女儿,才生了大阿哥弘昱。胤禔心里有执念,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康熙跟前比不过胤礽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是庶长子,而胤礽占了元后嫡子的法统。

    等到自己为人夫为人父以后,即便胤禔那么想先太子一步生出儿子,都一直偏执着只宿在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房中。他做不到改变自己的出身,就只能确保自己的儿子不再吃自己吃过的苦头。

    他是一心一意想要个嫡长子不假,但前边四个闺女也是他亲生的。尤其大格格是他第一个孩子,当初她生下来时就那么一丁点儿大,他连抱着孩子的手都直发抖。

    胤禔那时候都还没搬出宫住,抱着孩子站在产房外面,孩子哭他也跟着红了眼。抬头见到康熙进门,眼泪才忍不住落了满脸。

    现在才十一岁的孩子就指婚给了科尔沁,即便离成亲还有几年胤禔也实在没法高兴起来。连着好几天都黑着脸,太子都老实不去招惹他。

    不想几天后的沐休日,胤禔却主动来了乾西五所胤俄的院子。

    “大哥怎么有空到弟弟这里来。”

    “怎么,你这里我来不得?”

    “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大哥现在同在兵部当差,不往来才不正常。只是我院子这挤挤巴巴的,着实有些不像话。”

    “明年就搬家了,有了自己的府邸就什么都好了。”

    胤禔仿佛真就是来看一看弟弟,在前院书房跟胤俄吃了一顿饭,说的尽是兵部一些不要紧的小事。

    直到酒足饭饱时辰不早,再不出宫今天就出不去了的时候才把真正的来意说清楚,明年康熙还要修永定河,到时候兵部除了出人还要负责监察,这个差事他想要给胤俄。

    “修永定河?”永定河连年泛滥,朝廷这几年一直都在修缮永定河堤,往里面砸的银子也有大几百万两了。

    “这差事一直都是工部和兵部一起负责,怎么会让你插手进去。”这事一直都是直郡王亲自在管,里头的油水有多大就可想而知。

    “我也不知道啊,他说出了宫处处要用银子,他是当大哥的不能干看着我没人管,就把这个差事让给我补贴我。”

    胤禔酒量没数,胤俄这会儿连说话都有点儿大舌头。他想先去洗澡禾嘉却不许,只让月桂几个伺候他换了衣裳,老老实实坐在躺椅里等小茶房送醒酒汤过来。

    “我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对劲呢。”胤禔这话禾嘉是一个字都不信,这些年直郡王跟太子爷分庭抗礼不是只靠‘千岁爷’这三个字。

    甭管是帮底下的门客臣子们升官发财,还是给奴才属人们足够的利益,这都是实打实要花银子的。就更别提直郡王的根基在兵部在军中,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谁他娘的会听他的。

    郡王不郡王的,说到底不也就是个头衔,见不着真金白银谁会一门心思跟着他走到黑,而不去拥立本就已经是储君的太子爷呢。

    这个道理不用禾嘉多说胤俄心里也明白,好在胤禔只是把这事跟他说了没让他立马答应下来,“我让顺儿去了七哥那儿,让他在宫外打听打听,这里头肯定有事!”

    第57章 确定了,不是馅饼(二更) 天上不……

    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里头当然有事。

    胤禔找上胤俄主动要把明年修永定河的差事分出来时,宫外七贝勒府的气氛却是凝重得有些吓人。纳喇氏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全躲在屋外,屋里传出来砸了茶盏的动静, 也没人敢进去收拾。

    圣驾南巡出京好几个月,留守京城的皇子除了太子胤礽, 能理事处事的就只有胤祺和胤祐。

    胤祺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 因着从小被太后养大的缘故, 建府出宫之后就被康熙塞去了理藩院,专门处理对蒙古的那一摊子事。

    有时候投不投缘这事说不清,胤祺从小养在宁寿宫里, 汉话一直学得不好,时间长了就难免养成了少言的习惯。

    但就是这么位爷,进了理藩院却是混得如鱼得水,把太后娘家那一支撇开不算,蒙古其他各部进京他跟谁都能相处得不错。

    连带其他番邦使臣使节都知道, 来了京城别的地方不一定要去,但五贝勒府的码头是一定要拜的。

    圣驾不在京城的时候理藩院的事全靠胤祺管着, 那些蒙古人和外族人在京城去了哪儿干了什么, 胤祺都要比寻常更加上心。

    太子使唤不动胤祺,也不敢让他耽误了理藩院的事,这几个月有什么事大臣们不好交代去做的, 就大多都是胤祐在办。

    手上过的事情多了, 想要往各处安插钉子也就容易了。

    胤祐办事向来谨慎, 安插人也主要为自保,安排下去的人即便发现不对被拔了也绝出不了岔子。

    五天前,被安插在八贝勒府的人传信回来说,阿灵阿去了一趟八贝勒府,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闹得不欢而散。

    阿灵阿跟直郡王交好,胤禩又一直被绑在直郡王这艘船上,既要借直郡王的势又想要扶持自己的班子。他们两个吵起来,胤祐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便继续派人沿着这根线往下查了查。

    不查还好,一查才发现钮祜禄家给胤俄送侧福晋那档子事,最源头的根居然是在胤禩身上。

    也得亏直郡王和太子之后又闹了那么一场,才让禁足在王府里的直郡王被迫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开始琢磨自己这回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一步错步步错地把侍卫处都牵扯了进来。

    这一想不要紧,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想整一整太子出气是因为之前阿灵阿被训斥的事影响了情绪,想要阿灵阿把女儿送去胤俄后院,是为了拉拢胤俄。

    那为什么想要拉拢胤俄,拉拢胤俄又为什么非要让阿灵阿把女儿送过去。这事阿灵阿不知道,胤禔却终于想起来自己会有这样的打算,都是胤禩旁敲侧击的。

    想通了这一关窍,胤禔解了禁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阿灵阿找了去。这两人说了什么未可知,但阿灵阿会去八贝勒府跟胤禩撕破脸,直郡王说了什么也就不难猜了。

    “老八这人,怎么沾上还甩不掉了?”纳喇氏说话很少这么难听,但此刻她听着胤祐的话还是忍不住刻薄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他不敢算计的人,这么会琢磨我看他才该去户部,天天抱着算盘珠子去。”

    “老十多好用啊,身后站着钮祜禄家。要不是上次的事,等明年胤俄从宫里出来再天天跟他混在一起,用不了多久阿灵阿到底是跟直郡王一条心,还是跟他八贝勒一条心,恐怕都说不好喽。”

    胤祐气得狠了,本就不好使的左腿也跟着隐隐抽疼起来,也不知道牵扯着哪根筋连带后腰和脊骨都不舒服。

    纳喇氏见他坐在椅子里扭七扭八又不说话的样子,便猜着他怎么回事。起身把人拉到罗汉床上趴下,拿了一直放在熏笼旁的药包敷到他腰间和膝弯处。

    “那直郡王这次为什么要把修永定河的差事给胤俄,我看他也不会真的舍弃胤禩,要不然他就得把胤禩叫到郡王府去训斥,何必让阿灵阿去贝勒府,转这一道弯。”

    “法喀和尹德这几年一直没表态,钮祜禄家说是支持直郡王,其实只有阿灵阿一个人罢了。直郡王拼着自己丢脸也要把这件事告诉阿灵阿,这往后胤禩还想要拉拢钮祜禄家的人,恐怕就难了吧。”

    “是啊,我前阵子还听说,阿灵阿要把他家大格格嫁到盛京去。你说好好的姑娘就因为这事要离京,阿灵阿和乌雅氏心里能真的高兴吗。”

    纳喇氏心里想着事,手底下也没耽误。药包贴在腰间久了热得难受,胤祐想挣扎着起身却又被纳喇氏给摁了回去,“爷说爷的,别乱动啊。”

    “老大要把修永定河的差事给胤俄,这是吃了之前的亏,知道亲上加亲那一套没用,想拿真金白银来笼络他的心。”

    “真要是把胤俄拉拢到他麾下,胤禩可不就钮祜禄家和胤俄都没了。到时候连他自己也要继续忍气吞声留在老大身边,这一手糙是糙了点儿,大直郡王能想到这儿也真不容易。”

    “况且老大家的大格格过几年就要嫁去科尔沁了,弟妹的额娘就是科尔沁部的吧,直郡王这是想许一件好处办两件事。”

    胤祐如同一条砧板上的鱼,挣扎了半天还趴在原地,到最后也懒得挣扎了干脆拉着纳喇氏一起躺下。

    “明天你去额娘那儿请安的时候别忘了把这事跟弟妹说清楚,说清楚就行了别出主意,该怎么办老十心里有数,我们别胡乱插嘴。”

    “你放心,弟妹那个人啊比谁都有主见,我才不讨这个嫌呢。”

    次日有朝会,胤俄顶着因为宿醉引起的头疼,阴着一张脸出了门,禾嘉等他出门了才赶紧让徐灵把已经炖煮了一天一夜的牛腩米粉给端过来。

    牛腩用秘制的香料把肉和筋都炖烂了,用刀切成厚薄适中的肉片,铺在御膳房今天一早手工现做的米粉上,再配上一勺用辣椒炒的雪里蕻,吃完了粉再喝汤,那滋味简直绝了。

    胤俄要上朝,就不好吃味道太大的东西,毕竟下了朝康熙总喜欢突然点名让儿子们去西暖阁回话。到时候一张嘴全是八角桂皮和牛肉的味道,多少有些不像话。

    “中午我去永寿宫,肯定留在成妃娘娘那里吃饭。你们去御膳房拿了菜回来自己分了就是。要是菜不好吃就吃粉,这东西放不了隔夜,只记着留一碗给那人就行。别又像上次那样知道我们吃了独食儿,拿你们撒气。”

    “主子放心,咱们院子里的人什么时候还会亏了自己的嘴。”乌云一边给禾嘉梳头一边笑着说,“现在整个宫里都知道十阿哥的院子里吃得最好,都有人找关系找到忠德跟前,说是想进咱们院子来伺候。”

    “那是,连吃都吃不舒坦还拿什么说以后,肚皮都哄不住还想哄人的心呢。”

    进了腊月就离过年不远了,禾嘉穿的衣裳也多是颜色鲜艳的新衣,今天便挑了一件桃红缎彩绣百蝶缠枝纹的氅衣。

    禾嘉认真在首饰匣子里挑出来一支缠丝点翠嵌红宝的步摇递给乌云,簪好之后起身在碧纱橱外的西洋镜前转了两圈,确定今天的自己也很好看,才出门往永寿宫去。

    禾嘉到永寿宫时纳喇氏已经到了,一见禾嘉就把人拉到身边,“每次见你身上穿的这颜色就怪招人眼红的,这颜色也就你敢往身上穿。”

    “我还羡慕嫂子呢,我前两天刚得了两匹雪灰色的缎子,想拿来做衣裳比了比又实在不像话。等会儿嫂子出宫的时候记得带上,那颜色衬你。”

    禾嘉若是一朵开得极艳极张扬的牡丹,那纳喇氏便是温婉平和的水仙花。

    比起四福晋的端庄她还要更雅致些,连眉眼间的神色都总是淡淡的,也就只有在成妃与禾嘉这般不用设防的人跟前,才能看见她说笑打趣人的样子。

    禾嘉住在宫里,比七福晋来永寿宫的时候还要多这事,宫里上下全都知道也见怪不怪。今天是腊月初五,七福晋进宫来给成妃请安,这也是理所当然。

    没人在意永寿宫里这娘仨聚在一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胤禩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还想再瞒着的心思,已经全然被胤俄和胤祐琢磨透了。

    禾嘉是下午才回的乾西五所,回来的时候胤俄已经在西暖阁里睡了个午觉。见到自家福晋回来第一句话便是:“晚上我也要吃牛肉面。”

    “不是面,是米粉。”禾嘉从上辈子就喜欢大米磨成米浆,再做成带着淡淡米香的宽粉。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这样的牛肉粉卖三块五一碗,是她会从前一夜就心心念念着第二天早上要去吃的早饭。

    “福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不许吃独食儿。”胤俄不在意这些,他拉着禾嘉在热炕上坐下,“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七哥那边有消息了?”

    “有。”禾嘉拍开胤俄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仔细把胤祐查到的事情跟他说清楚,还忍不住调侃了他两句。

    “咱们十阿哥可真是个香饽饽,能惹得直郡王和八贝勒几乎翻了脸不说,还白得了这么个好差事。”

    直郡王和老八暗自斗法,胤俄不想沾这一身骚。但既然直郡王的话都放出来了,要胤俄舍了这桩好差事不要他也舍不得。

    “修河堤这差事要肯定是要,但得看怎么要。”

    禾嘉跟胤俄两人盘腿坐在炕上,胤俄隔着矮几面对面把最主要的调给定下来,明年自己的差事就指着这个了。

    “反正不能从直郡王手上接,接了你就成他的人了。到时候且不说太子和皇上跟前怎么交代,只这个人情咱们就还不起。”

    禾嘉没把话说得更明白,但胤俄还是听懂了。自己好不容易从‘与八贝勒交好’里挣脱,再陷入直郡王一党中的话,再想脱身就更难了。

    况且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以前自己没成亲没出宫,尚还能以年少不懂事当做借口。

    但总不能一辈子不懂事,老这么跟在别人身后捡别人不要的,往后再想自己立起来,底下那些门客奴才恐怕也不信了。

    “大格格放心,直郡王那儿我肯定不能沾,皇阿玛也不会让我沾。”

    胤俄指腹窸窣蹭在禾嘉掌心和腕子上,像是一种寻求安抚和平和的本能,只不过这个本能是后天得来的,满打满算也还不够一年。

    胤俄只说自己会想清楚,但到底要想个什么法子,到最后胤俄没说禾嘉也没问,两人稀里糊涂地就朝‘本能’这事上拔腿狂奔,再不能回头。

    第58章 酿醉蟹 直到两天后,胤俄在朝会以……

    直到两天后, 胤俄在朝会以后主动去了一趟乾清宫西暖阁,从康熙手里要来了明年主管修永定河河堤的差事,禾嘉才明白他是彻底从自己这儿学会怎么打直球才有用了。

    他若讨要的是兵权, 康熙一定不会准。但胤俄只说他想要找阿玛讨一个能历练人能挣一份功劳的苦差事,康熙又怎么可能不给他。

    即便知道这差事油水大, 那也是从老子的兜里进了儿子的口袋, 这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把河堤修好别出岔子, 银子就当是补贴胤俄分家了,康熙心里想得通。

    胤俄得了差事,气得直郡王在家砸了他一套极心爱的酒具, 本来这个差事从自己手里给胤俄,这个人情是自己的。现在胤俄之间从老爷子那儿要来,跟自己可就没关系了。

    还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知道这事之后,主动去了胤禔书房一趟,“我看王爷很不必为此生气, 老十这一招不过是明摆着告诉咱们,他不愿意受制于人, 又没说要跟您翻脸, 是不是。”

    “怎么,跟我这个大哥走得近就这么让他看不上?”胤禔这几年拉拢人的手段已经完全不背着人了,既然皇阿玛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跟太子打擂台, 那自己多找几个帮手总也应该。

    “有些事不是看不看得上, 人家生来就不愿意依附人,咱们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伊尔根觉罗氏这些年连着生了四女一子,身体已经很差了,冬天穿得再厚实暖和手心也还是冰凉的。

    胤禔那牛脾气在她跟前一向是发不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便泄了劲儿,抬手把伊尔根觉罗氏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摩挲暖着,“那就这么赔了夫人又折兵,人没拉拢还把钱袋子让出去了?”

    “谁说没好处的,差事是老十自己去跟皇阿玛要的不假,可兵部负责修永定河的那些人不都还是你的。哪怕明年胤俄自己重新挑人,也总要跟你交接打交道,这一来二去的难道不是交情。”

    伊尔根觉罗氏的话句句在理,胤禔虽觉得这么个水磨工夫实在不耐烦,也找不出能反驳的话来。

    “再说王爷别忘了,咱们府里姑娘还多,往后几年渐渐大了说不得都要嫁到蒙古去。老十家的到底是蒙古来的,我们以后可不止一件事要求到人家门上去。”

    这话太戳心,胤禔梗着脖子就要反驳,难不成要了自己一个闺女送去蒙古还不够,还要个个都送过去不成!

    可抬头看着伊尔根觉罗氏近乎古井无波的眸子,直郡王又彻底泄了气。哆嗦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己那个好阿玛啊,可真是半点不心疼儿子啊。

    隔天,康熙在朝会上当着众人的面,把修永定河的差事给了胤俄,皇子们脸上的神情各异,只有四爷明晃晃地黑了脸。

    以前他只当胤俄胸无大志是个扶不上墙的,南巡路上户部和兵部多有交集,四爷才发现胤俄这小子就是会咬人的老七。

    老七跟他磨银子的时候虽然不择手段,但他好歹还知道低调些。

    胤俄不知道跟哪里学来的不要脸,四爷前脚说不给银子他后脚就敢嚷嚷得整个行宫都知道,再不然就往他门口一蹲,垂头丧气不拿条子不肯走,气得四爷浑身直哆嗦。

    南行一路四爷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工夫跟他较劲,多少次本不该给的条子银子都稀里糊涂给了胤俄。要不是看在最后他使银子的地方,差事都交代得上,回了京四爷非要跟他算总账不可。

    原以为胤俄把兵部的差事交出去,这事也就了了。现在一听明年修永定河归了胤俄管,四爷两个眼皮就跳个没完,脸都跳绿了。

    下朝以后,胤禔干巴巴冲胤俄点了点头就走了,半句不乐意不高兴的话都没说,胤禩倒是还想凑上来探一探胤俄的态度。

    毕竟眼下胤俄得了差事自己之前那些盘算也都落了空,到底是多少年的兄弟,既没真的吃亏就不算把路给走死了。

    但胤俄明显不愿搭理他,要单说永寿宫那事,胤俄其实给了胤禩退路。两人打了一架是不假,但他也确实跟胤禩明说了,只要他愿意挨了那顿打,出了那张门大家还能做兄弟。

    毕竟良妃和胤禩这些年的处境是摆在那里的,胤俄也曾想过要是换做是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肯定也会为了额娘不择手段,脸面和兄弟算什么呢,不当吃不当喝的。

    可撺掇直郡王和阿灵阿,往自己后院塞人这事胤俄忍不了。

    他胤禩可以为了他自己好踩兄弟一脚,但不能什么都不为就盼着自己落魄,他来捡个好人当。这他娘的就是打根上就有问题,实打实的混蛋玩意儿。

    胤俄见胤禩过来搭话,脸上虽还有笑模样,却怎么都不接他的茬儿。胤禩说府里杀了羊请他去喝酒,胤俄就扭过头冲四爷挑眉,说兵部有事要去四爷府上蹭饭。

    一旁的胤禟满头满脸的尴尬又不敢说话,董鄂春花已经在私底下跟他交代过好些回:‘不许掺和十弟和八贝勒之间的事,不准和这个稀泥,敢当这个老好人回头十弟保准连你也要远了。’

    胤禟也不傻,只能站在一旁当木桩子,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最后还是佟国维从后头拍了拍胤禩的肩膀,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人带走了。

    胤禩这人有他的好处,至少眼下很多支持直郡王的大臣们有事还愿意先跟胤禩商量。

    一则直郡王性子太急,有些事跟直接跟他说了,管你什么辈分身份急了眼照骂不误。二则什么为难的事情到了胤禩那里总能想着法子,好不好的也是条道啊。

    胤禩借着佟国维递的台阶走远了,剩下四爷一脸警惕看着胤俄:“老十你让我安心过个年,什么事天大的事你过完年再跟我说!”说罢,便快步走远了。

    每年过年前,蒙古各部都要往京城送贡品。之前禾嘉还在盛京的时候阿霸垓部的贡品都是由禾嘉准备,现在禾嘉不在往京城来送东西是扎克丹。

    六月底才从京城回蒙古的人,在阿霸垓部里待了两个月就去了盛京找吉雅,从吉雅手里要来了押送贡品进京的差事,又赶在过年前屁颠屁颠来了京城。

    以往阿霸垓部送到京城的贡品,一直都属于不多不少不起眼也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来。

    今年吉雅和乌尔锦噶喇普商量过,禾嘉第一年在京城过年,娘家人总该给她露露脸才行。就算贡品一点儿也落不到禾嘉手里,那也是阿霸垓部的一个态度,别让京城的那些满洲贵女把禾嘉看轻了去。

    阿霸垓部今年送来的牛羊皮草和山珍多得太显眼,胤祺又提前知道扎克丹是胤俄的小舅子,理藩院领着蒙古使节进宫的时候,自然就把扎克丹排在了前面。

    阿霸垓部送来的贡品除了多,额外还有两只白骆驼三匹白马作为祥瑞进贡。康熙心情一好不光回赠了比往年更多的绸缎金银,还专门让梁九功带着扎克丹往乾西五所来了一趟。

    “吉雅侧福晋跟我说了,这些东西就算不送到京城来,也会被福晋送回她娘家去。既然都是送,还是送到京城来更划算些。”

    “那日松那人心思深又不大聪明,我怕她没分寸乱来,你不留在大帐也好。今年阿玛既然把这个差事给了你,你可得守住。往后从盛京到京城这条路你走顺了,我也能省不少事。”

    那日松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按道理来说她在阿霸垓部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了。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老想要插手禾嘉这边的事。

    禾嘉在的时候还好,她知道怕。禾嘉来了京城以后,她便几次三番借故想要把吉雅弄回阿霸垓部去,郡王府里换上她的心腹来坐镇。

    她以为这件事又会像当年一样,只不过当年是乌尔锦噶喇普想借口支走禾嘉,得以把自己从科尔沁接到阿霸垓部来。现在禾嘉远在京城,只要乌尔锦噶喇普愿意,替换掉一个奴才秧子出身的吉雅,又算得了什么。

    “大姐放心,阿玛当场就驳回了福晋的提议,听大帐里的人说阿玛还发了好大的火,把福晋狠狠训斥了一通,想来福晋那边能消停一阵。”

    禾嘉当然知道那日松在意的是什么,谁让她这个继福晋当年还没明媒正娶就被送来了阿霸垓部,还被乌尔锦噶喇普带到自己跟前,以‘姨母’的名义得了自己点头,才得以留下。

    这对于一向心高气傲又一直在娘家管家被夸赞能干的那日松,简直是说不出口的耻辱。

    就更别提敖登留下来的那么多牛羊马匹,如今还攥在自己这个已经嫁到京城的大格格手里,阿霸垓部里还有独属于禾嘉的草场,这简直就是时时刻刻在扎她的心。

    那日松这次会这么闹,不是觉得自己远嫁京城管不了她,而是知道自己现在在宫里干什么都不方便。她要是真把吉雅给换了就算告状都告不了热乎的。

    要是等到明年自己出宫了她再干这种恶心人的事,成不成的禾嘉都有的是法子让她不好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不敢了。

    “福晋那边你们别跟她起正面冲突,阿玛分得清轻重不会由着她乱来。”

    “我知道,等明年大姐和姐夫出了宫,就能腾出手来把盛京的事捡起来,咱们就有主心骨了。”

    扎克丹一想到乾西五所的路上,胤俄说让自己过完年多在京城住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等到他姐从宫里搬出去,就忍不住冲禾嘉笑得傻兮兮的。

    之前胤祐说今年年底前肯定能把胤俄和胤禟的阿哥府弄好,前些天就已经全完工了。胤俄抽空去看了两趟,只等过完年开了春,把该移栽过去的草木弄好,便能搬家了。

    扎克丹说起搬家,禾嘉恍惚了一瞬。刚进宫时她心里嫌过乾西五所太小,说是前后三进的院子,其实自己能自在活动的也就中间这一进。

    前院是胤俄的书房,后院又有王氏和郭络罗氏住着,禾嘉不喜欢别人擅闯自己的领地,自然也要给旁人留些空间。胤俄那么黏着自己,也得时不常在书房里待上大半天不出来呢。

    后来住着住着也习惯了,中间又跟着圣驾在宫外待了几个月,再回来天气也冷了。院子小些紧凑些屋里屋外都显得更有人气儿,禾嘉就没再觉得挤巴了。

    现在听扎克丹这么一说,禾嘉才想起来自己好些嫁妆里的东西,自从送进宫来就一直放在库房里吃灰,可不就是因为地方不够摆放不开嘛。

    蒙古各部的使节,中午都被康熙赐了御膳,扎克丹被胤俄留在乾西五所便不用过去。胤俄对扎克丹这个一心一意向着自家福晋的小舅子很上心,中午连兵部的事都推了,专门留下来陪他们姐弟二人吃饭。

    “听说你跟扎克丹说阿哥府都修缮得差不多了,怎么我每次一问你你就说还差点儿,趁着咱们俩都在这儿,爷正好说清楚你到底是哄我还是哄他呢。”

    “自然是哄他的,依着往年的老例,使节过完年就得准备回蒙古,我不这么说到时候他先跑了怎么办。宫里的规矩太大了,还是等咱们搬出去了,到时候咱再在府里聚一聚才好。”

    阿哥府的事禾嘉除了口头指挥府里各处她想什么布置,其余的胤俄不打算让她插手。

    收拾宅子是一件极耗费心力和精神的事情,哪怕自己是皇阿哥,哪怕内务府和工部有那么多人干活,也不例外。所以每次禾嘉想起来问,胤俄都说还有些收尾没干完,过几天就好了。

    扎克丹在禾嘉没成亲的时候,总觉得要是大姐成亲以后过得不舒心,自己就冲进阿哥府把十阿哥凑一顿,让他知道阿霸垓部的格格欺负不得就行。

    如今等到在见到姐姐,他才知道部落里的汉学老师教的瞻前顾后是什么意思。进宫之前他心里都忐忑着,生怕十阿哥对姐姐不好,要是十阿哥真是个混账东西自己该怎么办。

    真的翻脸不行,自己没能力把姐姐带出宫带回草原,翻了脸自己受不受罚无所谓,罚过了自己出宫回盛京拍拍屁股走了,姐姐在宫里更加不好过。

    太谄媚求着十阿哥对姐姐好些也不行,要是连娘家人的腰杆子都硬气不起来,可不就更要让十阿哥看轻了去?

    扎克丹心里翻来覆去想了一箩筐,等真正看见胤俄被禾嘉挑着眉问到底哄谁,就一副谄媚不值钱的样儿,才恍然自己真是关心则乱。

    姐姐可是大格格,十阿哥这么个愣头青怎么可能压制得住姐姐?

    自觉看透了本质的扎克丹心情顿时大好,进宫以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放下来大半,端起酒碗跟胤俄碰了一下,便乐呵呵安心吃起饭来。

    小孩子的情绪变换本来就没谱,见扎克丹这般禾嘉也不多问,让月娥把前两天刚从苏州运过来的螃蟹给他拆了,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吃不完,被禾嘉拿花雕酿的熟醉蟹。

    “以前不老说没吃过南边的蟹,这回可算被你赶上了。”

    阳澄湖的螃蟹熟得晚,能吃的时间也长。宫里绝大多数都是北方人不怎么吃蟹。每年到了季节往京城送个一两轮,让康熙尝个鲜也就罢了。

    禾嘉却是真的喜欢,圣驾停在苏州的时候正好赶上吃阳澄湖的大闸蟹,上一世禾嘉不知道吃了多少‘阳澄湖边边上’出的大闸蟹,钱没少花吃的却总要差那么一点点儿。

    现在成了皇子福晋,终于能在安安心心吃正宗的阳澄蟹,禾嘉不光自己吃了个过瘾,还派人去找了当地养蟹的大户,留巴雅尔在苏州多停了些日子,跟人把价格谈好,一直到过年前都陆续有螃蟹运到京城。

    这才刚开始,禾嘉没想过拿这个赚钱。送来京城的蟹大半都被送进宫里来,自己吃不了就各处都送一些,新鲜的吃不完就做蟹粉做醉酿蟹。

    新鲜的螃蟹宫里的娘娘们喜欢的确实不多,但蟹粉和醉酿蟹倒是许多人喜欢。成妃就很喜欢拿蟹粉拌面吃,前阵子还从禾嘉这里要了一筐子螃蟹走,说是要研究什么新的菜色。

    康熙那里禾嘉也送了,不过那位爷嫌螃蟹难拆麻烦,肉又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他看着伺候御膳的太监拆蟹都觉得着急,便一直都不怎么喜欢。

    直到御膳房专门负责康熙膳食的大师傅,托一直给禾嘉开小灶的厨子问自己酒酿蟹的方子,禾嘉才知道康熙是不喜欢螃蟹,但酒酿蟹除外。

    满黄顶壳的蟹被上好的花雕浸透以后,味道虽不如新鲜的那么鲜甜,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吃完了蟹唇齿间还有淡淡的酒香。

    人家把这玩意儿当下酒菜,有时候晚上一个人在乾清宫自饮自酌,连拆蟹的奴才都不用,就享受自己动手那个滋味儿。

    还是那句老话,宫里干什么做什么吃什么都是上行下效。康熙喜欢酒酿蟹,各宫的娘娘们就也突然中意上了这道菜。

    年前最后一轮从苏州送来的蟹,还没到京城就已经全被预定出去。宫里除了胤俄这个见着螃蟹就绕道走的,几乎人人都吃过了。

    “你不吃螃蟹就尝尝这个,前两天孟恩才托人从宫外送来的,今年新做的腊排骨,是富察夫人从泰安给我寄来的。”

    “哪个富察氏,巴海家的?”

    “对啊,听说前些年马佳参领是在南边驻防,这个菜也是南边的特色。在泰安的时候富察夫人挺对我的胃口,她那会儿就说等天气冷了给我寄吃的。”

    胤俄闻言点点头没再多问,巴海在任上许多年了。这次在泰安的时候正好分派给自己当副手,他这是起了想回京城的心思。

    但这些事说起来都很正常,只要富察氏能拿捏得住分寸,禾嘉愿意跟她有来有往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至于巴海能不能回京,那就得再往后看看。

    禾嘉也不管这些,不管是马佳巴海想要巴结胤俄,还是富察氏想要巴结自己,只要不过分自己这个十福晋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当时是话赶话说到那一茬了,富察氏说要冬天给自己弄腊味,禾嘉自然要答应下来,也没当真。

    没想到前些日子富察氏真就派人送了好些腊排骨腊鱼和晒干的豆角茄子土豆黄瓜,满满装了两大车送到禾嘉陪嫁的宅子那边。

    孟恩从在盛京给王府当主事到如今替禾嘉守宅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实诚的人,说是送一些土仪就真的全是土特产,多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东西都是好东西,孟恩分出一部分来留下,其余的全托阿哥府的长史送进宫里来。

    腊排骨切成大小适中的小段,用葱姜蒜和豆瓣酱炒香再加水去煮,煮开了往里面加上豆腐榛蘑当锅底,香味别说整个院子,就连隔壁董鄂春花都被馋得不行。

    扎克丹不知道巴海富察氏这本子经,他也不在意这些,他只亲眼看着自家姐姐能跟十阿哥家里家外的事都能有商有量就更安心了。

    吃过中午饭,扎克丹不能再久留。送走小舅子胤俄转身回了暖阁,黏糊糊地贴上正坐在梳妆台前卸簪环准备睡午觉的禾嘉。

    “大格格想吃螃蟹便吃,下回别背着我,我不吃看着你吃也无妨。”

    “今天扎克丹来了是个例外,你既见不得螃蟹那个样子,我又何必非要在你跟前吃,一道菜罢了不至于让爷跟自己较劲儿。”

    每个人都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不喜欢的味道,就像禾嘉从小不喜欢香菜的味道一样,胤俄就连吃锅子都要等到最后,确定禾嘉不吃了再把香菜下到锅里去。

    胤俄就不喜欢螃蟹,别说吃他连看着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禾嘉在苏州第一次吃螃蟹的时候,见他一脸不自在的样子没在意,还故意把开了壳满黄的蟹肉放到他碗里。

    谁知那一顿饭胤俄都没怎么动筷子,晚上睡到半夜饿醒了又唤人做了夜宵来,才勉强填饱肚子。自那以后,禾嘉吃螃蟹就都背着他了。

    “我就知道大格格心疼我,对我最好。”

    “那可不,我要天天在你跟前拆螃蟹,你不得绝食饿死了啊。”

    禾嘉松了发髻,胤俄顺手拿过她手里的梳子,站在她身后仔细给她梳头。

    十阿哥在红袖添香这件事上天分着实有限,成亲这么久了还是没学会怎么画眉毛,只好抢了乌云梳头的差事。

    每次禾嘉拆了发髻他都要抢梳子,如今禾嘉身边的丫鬟都知道这事不能跟主子爷争,毕竟有几次没赶上这人都顶不高兴,恨不得禾嘉把发髻重新盘起来再散开,让他重新梳一遍才好。

    刚停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雪,过了午后又洋洋洒洒下起来。却不妨碍暖阁里两人头抵着头睡了一个半时辰,直到月娥在外边廊下轻轻敲打窗棂,才迷迷瞪瞪醒来。

    “月娥,有什么事吗。”

    “福晋,外边来了乾清宫的太监,说是让爷赶紧过去。”

    一听是乾清宫来人,胤俄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收回去了。赶紧从暖和得把骨头都烘酥了的炕上下来,一边穿衣裳一边让月娥进来回话。

    “怎么这个时辰来人,说没说是什么事。”

    “敏妃娘娘百日还没过,诚郡王就在府里剃了头,万岁爷为此发了好大火。”

    第59章 别读书了 胤俄和禾嘉听了这话都愣……

    胤俄和禾嘉听了这话都愣了一下, 胤俄是没想到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禾嘉是后知后觉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档子事,为了这事胤祉连郡王的爵位都丢了。

    “这个时辰过去, 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说了,晚膳不用等我你先吃着。”

    “我知道怎么安排, 倒是你到了乾清宫小心些, 少说话别掺和, 记住没。”

    康熙教训儿子老喜欢连坐,一个人犯了错总要把能叫上的儿子都叫上,一个不落挨个骂。等骂完了气过了再送些赏赐过来, 这事才算是在他老人家那儿揭过去。

    “你放心吧,你爷们别的本事没有,去乾清宫挨骂,我和九哥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胤俄穿戴整齐,临出门前禾嘉拉住他的手, 把他披在最外面的斗篷换成前几天新做好紫貂的大氅,这个时辰过去回来肯定要天黑了, 万一康熙兴致上来再罚一跪, 今晚回不回得来就不好说了。

    送走胤俄不到一刻钟,董鄂春花就从隔壁过来了,因着事发突然她来得也匆忙, 连斗篷大氅都没穿, 进屋时雪花已经染白了肩膀和发髻, 进了屋站在门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从成妃娘娘那里讨来的方子,红糖玫瑰姜茶,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禾嘉拉着董鄂春花站在门口,让她的丫鬟把她身上的雪拍干净, 才把人拉到熏笼旁坐下。暖阁里太热,一冷一热受了刺激更容易起病,得先在外间把身子慢慢烤暖和点儿才行。

    “禾嘉你别急,我就是一时慌了神才往你这儿来的。”董鄂春花其实走到半道上脑子就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但出都出来了又不想再回去,就干脆冒着风雪过来。

    “你放心我不急。”禾嘉搓着春花凉丝丝的手指,“这事咱们着急也没用,就看诚郡王是不是真的剃头了,要是真的便只能看皇阿玛开不开恩了。”

    喝下大半杯红糖姜茶,董鄂春花脸上才慢慢有了血色。禾嘉牵着她入了冬暖阁里坐下,“方才是谁去你那边报的信,说没说到底因为什么啊,这时候诚郡王怎么还剃头了呢。”

    “来找胤禟的是乾清宫的太监,他们前脚走后脚就有荣妃娘娘宫里的人过来跟我报了信,具体为什么那宫女说得含糊,就说诚郡王是一时不察闯的祸并不是存心。”

    荣妃派人过来是想让胤禟去了乾清宫,千万得给胤祉求求情。毕竟春花跟三福晋董鄂氏是同出一族的堂姐妹,胤祉跟胤禟除了是兄弟也算是连襟。没想到来慢了一步没赶上,那大宫女没多留又急匆匆地走了。

    “春花,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啊,头发长在诚郡王脑袋上,得多不察才能叫人给他剃了头呢。”

    禾嘉本以为这里面真有什么内情,但听董鄂春花这么一说,她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康熙能因为这事把胤祉的郡王爵位撸了,只可能是这事无可辩驳。要不然荣妃派人过来,一定会想方设法帮胤祉把这事说得好听一些。

    要说孝道,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把这个字挂在嘴边,康熙南巡还要沿途见那么多耄耋老者,赏赐金银和御膳。但其实这天下要说什么地方最不讲究孝道,也就是这皇宫里了。

    不光是敏妃,后宫里这么多妃嫔,哪年都有因各种原因去世的。低位的贵人常在答应们就更不说了,病中被挪出紫禁城就再没回来的都不知道多少。

    如此一来,敏妃去世除了她亲生的胤祥和十三、十五公主需要服丧戴孝,其余皇子公主们也就只需要在治丧百日以内别饮酒作乐闹得太过分,就差不多了。

    尤其这会子眼看着就要过年,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件事连年都不过了。敏妃的灵柩在永和宫停灵之后,多一天都没留就送去殡宫,只等着明年钦天监给个好日子,送去妃陵入葬。

    在宫里永远是活人比死人更要紧,真要是事事都按规矩来办,这满宫的人都不用过日子了,光围着这点丧事连轴转得了。

    但也正因如此,就剩下这么个摆在明面上别剃头的规矩,以示悲痛得没空整理仪容的样子情你胤祉都不肯做,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我知道你是拿我当交心的人儿,才跟我说这话。”董鄂春花怎么会不明白禾嘉的话说得在理,“诚郡王这不是不察,这是压根没把敏妃娘娘和胤祥放在眼里,才会心里记不住。”

    胤祉身为荣妃之子,从小也是文武双全这么养大的。只不过这几年太子和直郡王相争太过厉害,衬得他不那么显眼罢了。

    但其实真论起来,这几年不管是随驾亲征还是南巡东巡,亦或者是代天子祭祀和封爵,又有哪次落下过他。

    旁人或许不知,但三福晋是春花的堂姐,她还没出嫁时就知道胤祉这人颇有些眼高于顶的傲气。

    他这次闯出这么大的祸必然不是故意,但偏偏比故意更诛心,人家就是忘了宫里还死了个敏妃,忘了自己的十三弟没了额娘。

    就想着要过年了得收拾得利索些,头剃也就剃了。等回头再想起来这事的时候,再想后悔也没法子,这事就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藏不住。

    “所以啊,你也别着急了。这事不是你和我能管得了帮得上的,咱们就踏踏实实等着吧,这种事乾清宫那边今晚就能有结果,皇阿玛不会拖。”

    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旺,等春花缓过劲儿来,禾嘉又让人从茶房拿了两碗还冰着的酸奶,酸奶上面撒了沙果干葡萄干,一人一碗边吃边等结果。

    胤俄和胤禟到乾清宫的时候,等在殿外廊下的是张善宝。一向脸上笑呵呵的人这会儿连一丝笑模样都没有,见着胤俄和胤禟就赶紧迎了上来,“两位阿哥爷小心些,十二阿哥已经在里头了。”

    胤祹从小被送去苏麻喇姑跟前养大,苏麻喇姑信佛胤祹也跟着信,从小就是个万事不沾身万事都不计较不钻牛角尖的性子。

    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康熙跟前也不大得宠的样子,但兄弟们都知道老爷子因为苏麻喇姑的原因挺稀罕这个儿子,胤祹有时候说什么话比旁人要管用。

    胤俄胤禟一听十二先进去了张善宝还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就知道西暖阁里情况不妙。

    果然两人夹着尾巴进去,就看见除了地上跪着胤祉和胤祥,一旁站着的太子和胤祹的脸色也很难看。两人进来时康熙正骂在兴头上,见着他俩进来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便让他们到一旁罚站了。

    胤祉剃头之后瞒不住,是被御史一状告到康熙跟前来的。知道这事以后康熙本想把儿子召进宫来问个清楚,没想到正好在乾清宫外撞见得着消息的胤祥。

    敏妃生前一直都是庶妃,伺候康熙这么多年虽得宠但一直在包衣旗未曾抬出,是典型的有宠无恩。

    死后又赶上年前,别说宫里其他人,就连胤祥和两个公主哭灵七天以后都收敛了大半哀容,实在难过也只敢背着人哭一哭。毕竟宫里还有皇上和太后,天天啼哭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是好事。

    胤祥为此心里憋着火,在得知胤祉剃头之后就怎么都忍不住,两人在乾清宫狭路相逢碰上,还没等胤祉说几句软话,胤祥就小豹子一样扑了上来,跟他扭打在一起。

    胤祉骑射功夫皆不错,此刻却不敢还手也不能还手,只能尽力躲避。但十三犯了轴劲儿几个侍卫都拉扯不开,还是康熙自己从西暖阁出来,才把一大一小两个儿子撕扯开。

    气急了的康熙先是骂胤祉,而后连着胤祥也一起骂,“你有什么委屈不能等,人都到了乾清宫非要来这么一出,你有道理也成了没道理。你打了他你落着什么好,朕还在这儿难道不能给你做主。”

    骂完了不过瘾,又把站在一旁的太子也数落了一顿,“你是储君也是兄长,弟弟们平日里你不教导规训,难道还有旁人能插手不成,老三如今这个样子,你也有错!”

    最后目光再移到站在最后装蘑菇的胤俄身上,更是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兄弟动手就是胤俄这个混蛋小子起的头。

    “老十你别躲,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教过胤祥什么,什么叫先打服了再说。如今可好,外人服不服不好说,倒先把这一套用到自家兄弟身上来了,简直混账至极!”

    胤俄莫名其妙被亲爹骂了一脸还不敢还嘴,只能站出来跪到胤祥身边装乖请罪。胤禟见这架势越发把肩膀缩了缩,就怕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

    好在儿子这么多,康熙一个一个骂过来也骂累了,撒完了气该处置的还得处置。

    看着跪在底下脸色煞白的胤祉,康熙清楚该让自己这个儿子吃吃亏了,要不然以后他还得闯更大的祸,“诚郡王胤祉,自今日起革爵贬为贝勒,罚俸两年。”

    “胤祥过完年别去上书房读书了,入兵部跟着老十去修河堤去。不是年少气盛打服了再说吗,你们俩就都给朕修河堤去,永定河的差事要是有半点差错,朕扒了你们的皮。”

    看上去胤祉和胤祥一人打了一棒,谁都知道清楚皇上是护了一把十三阿哥。过完年胤祥就十四了,不在上书房读书就不读,能入兵部还得了修永定河的差事,搁旁人真是眼红都眼红不来的好差事。

    众人从乾清宫出来,太子本想还跟弟弟们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这会子说什么都多余,最后胡乱摆摆手便径直回了毓庆宫,

    被撸了郡王爵位的胤祉嘴角还青紫着,想扯出个笑脸来破了皮的伤口又扯着疼。

    只闷着头扔下一句:“十三,这事是我的不是,你打也打了我的郡王也赔了,只要你心里没疙瘩,往后咱们兄弟还能处。”

    说完便跟着等在乾清宫外的太监往荣妃宫里去了,这个时辰宫门早关了,胤祉只能到荣妃宫里去住一晚。

    胤禟倒是想安慰,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能说什么。宫里这么多皇子,他算得上方方面面都没吃过苦的那一个。

    同为兄长被送出去抚养的阿哥,他跟胤祺的感情比四爷跟十四要好不少,现在永和宫里十四见着四爷就尥蹶子,专门对着四爷干不说,德妃还总要拉偏架。

    宜妃的娘家有一直颇为得康熙的重用,盛京内务府总管便是宜妃的父亲胤禟的外公,宜妃虽也是包衣出身,但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全族抬旗镶黄旗,由此便可见宜妃在康熙这儿是实打实的偏宠。

    说白了就是他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没尝过人间疾苦,就无法感同身受。

    当年温僖贵妃薨逝他会默默陪在胤俄身边,闯祸捣乱受罚挨打他踏实陪着。可他跟十三没这样的交情,所以略站了站跟胤俄打了个招呼,就也走了。

    最后剩下一个胤祹倒是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可他是个信佛的,胤俄怕他一个没说好再把十三劝得想岔了心,干脆拍拍肩膀把他也弄走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还站得满满登登的皇子就剩了胤俄和胤祥两个,十三看着外面还在飘落的雪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口中一阵阵泛着苦意。

    胤俄也并不打算劝他什么,更加没想过把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抚平的心伤翻出来给胤祥看,各人有各人的苦,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事得胤祥自己慢慢扛,靠自己从那潮湿不见底的深渊里爬起来。

    他把人带回了乾西五所,让人去胤祥那儿拿了干净衣裳来给他换上,又让禾嘉用院子里的小茶房弄了些饭菜过来。

    从下午接到胤祉剃头的消息到天黑才从乾清宫出来,胤祥换了干净衣裳手里捧着禾嘉给的汤婆子,坐在碧纱橱外的暖阁里,看着乌云几人进进出出,没多会儿就准备出一桌子菜来,才觉得自己又回了人间。

    从小茶房弄起来到现在,徐灵乌云宝音隔三差五就要往茶房里添置东西,冬天各色菜品又存放得住,茶房现在说是个小厨房也不为过。

    见胤俄把胤祥带回来,禾嘉专门嘱咐了徐灵多准备素菜,这会儿摆在正中间的铜锅便是纯菌菇做底的素锅子。再配上用油炸过的豆腐和面筋,即便没肉也鲜香得很。

    徐灵拿富察氏送来的干货做了个豆角茄子煲,虽然没放肉放荤油,炖煮好之后多淋了香油在上面也挺香。再配上几道小菜奶茶和素三鲜做馅的饺子,还有今天新送进宫的洞子货煮火锅,也不算单调了。

    “多谢十哥和嫂子,嫂子费心了。”看着桌上的菜色,在乾清宫都没哭的胤祥此刻却红了眼。

    “知道费心就多吃些,填饱了肚子就什么事都不算事了。”胤俄摆摆手不让胤祥瞎客气,“回去好好过个年,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等过完年你去了兵部,我带你去户部多转转,你跟四哥不是亲近嘛,往后好些事可得你去缠磨他。”

    第60章 搞出人命 临过年不到一个月出了诚……

    临过年不到一个月出了诚郡王, 不对是三贝勒这档子事,宫里上下都显得格外小心。

    一直到到腊月二十六这日,康熙把今年的福字赏下来又封了笔, 众人才彻底放下悬在心头的那一把刀,开始高高兴兴准备过年。

    禾嘉毕竟是第一次在宫里过年, 乌云和宝音虽能干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可两人自觉是禾嘉身边最亲近的丫鬟, 即便有什么半懂不懂的地方, 又忍不住想要逞强。

    月娥倒是懂规矩,但她一直比不过乌云和宝音跟禾嘉的亲近。有些事她知道却不好当下就跟乌云她们明说,有时心里犹豫一阵错过了, 事后即便来得及补救也总归耽误了时间。

    禾嘉耐着性子观察了三天,三天后就干脆把她们几个一起交到碧荷手下,过年前不管大小事情全都统归碧荷管着,她们几人等过了年十五想明白为什么被撸了管事的权,再往自己跟前来回话。

    乌云和宝音白着脸应下来不敢多问半句, 当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里就抱头哭了一通。

    她们知道自己进宫以后就跟在盛京和阿霸垓部越来越不一样了,以前混不在意不过心的事, 如今也学会放在心尖上多打几个滚, 多琢磨几道。

    有时候看着月娥和翠屏翠微,明明心里知道自己跟主子的关系和她们不一样,但看着她们一个个在宫里如鱼得水又能干什么都懂, 两人还是忍不住想要较劲儿。

    徐灵因为当年在郡王府当过侍妾的缘故, 进宫以后一直十分低调。平时大多数时候就替禾嘉守着茶房, 连进屋伺候的时候都少。

    她到底在后宅见得多些,又是旁观者不像乌云和宝音早陷进去了都不知道。

    她劝过她们两个别钻牛角尖,每个人有每个人不一样的用处,两人生来就不是这个皇宫里的人, 用不着跟月娥她们比谁更懂规矩谁更懂得宫里的生存之道,比也比不过。

    可惜这话说了她们也不听,她也就不说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不听劝没关系等吃了亏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在月娥也不是那种顶聪明的人,乌云宝音想要跟她比谁更能干周全,她也卯着劲儿想要当禾嘉跟前贴心第一人,两边都使偏了力气,才被禾嘉一起打包送到碧荷那里去上补习班。

    胤俄为此还问过禾嘉,等过完年想怎么调教她们,若是不合用要不要他再去内务府挑些能干人回来。又或者让这会儿已经在宫外阿哥府打前站做准备的张喜玉和他的奶嬷嬷,重新调教一批丫鬟等她自己出了宫去挑。

    胤俄两句话把唬得禾嘉连连摇头,“你别插手,我让碧荷来是想要她给她们醒醒神,好让她们脑子和心都降降温别想得太多反而坏事。你出手是真要把人给收拾了,还没真做错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至于啊。”

    禾嘉骨子里到底心软些,胤俄在自己跟前再怎么恋爱脑,也还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皇阿哥。

    身边的奴才好胜争宠还办不好差事,那就得换。难道还要主子一点一点教着才知道怎么当奴才?没这样的道理。

    禾嘉明着不让自己管,胤俄也只能依了她。

    不过过年前这几天胤俄对乌云她们几人的态度明显有些冷,吓得连以前总扬着头说自己万事只听主子的宝音,也老实得鹌鹑似的,在胤俄跟前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第二天就是除夕,禾嘉明着跟胤俄说不许他再板着脸吓唬人,院子里的气氛才恢复正常。

    年三十这天,禾嘉跟胤俄都起了个大早。禾嘉点了碧荷跟乌云跟着自己出门,留下宝音和月娥看家。

    “等会儿到了永寿宫,有什么事只管看成妃娘娘和七嫂怎么做,你跟着学就是。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就赶紧让忠德到前面来找我。”

    “你放心吧,宫里怎么过年的七嫂和九嫂都跟我说过,就是随大流磕头叩拜。咱们俩连个爵位都没有,要干什么也轮不着咱们,出不了什么事。”

    胤俄牵着禾嘉的手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听她这么说突然停下脚步,“福晋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得替福晋把爵位挣回来,也好让福晋的朝服换个颜色。”

    胤俄是光头阿哥,禾嘉的朝服是石青色的,等到了亲王郡王那一等级的福晋,朝服就该是香色的了。以前胤俄不在意这些,如今却觉得自家福晋还是穿香色更好看。

    胤俄口气不小跟在身后的奴才都觉得这话就是主子说出来哄福晋高兴,毕竟皇子封到王爵的只有直郡王,以前还有个诚郡王如今也没了。只有禾嘉笑着点点头,“好啊,那我可等着爷给我换新衣裳。”

    禾嘉的眼眸里全是笑意没有半点戏谑,这让胤俄心里熨帖又高兴。只有她相信自己的话不是说来玩玩儿,也只有自己知道她是真的相信自己。

    被捋顺了毛的十阿哥高高兴兴去了前边,禾嘉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进了永寿宫。

    禾嘉住在宫里,即便起得要晚一点儿也比董鄂氏要来得早一些,禾嘉坐下喝了半盏茶纳喇氏才来。等到三人坐定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一直等在偏殿的几个庶妃常在,才结伴而来。

    成妃是宫里出了名的实在人,她成了永寿宫主位以后,康熙就陆陆续续把后宫几个汉人出身的庶妃和常在都挪到了永寿宫的后殿里住着。

    毕竟佟佳贵妃和四妃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相处,康熙刚得手或是正得宠的小妃嫔,又怎么好眼看着她们受苦受罪。

    禾嘉往日到永寿宫来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些住在侧殿的妃嫔,禾嘉作为阿霸垓部的大格格本身身份就高,嫁给胤俄还有个已故温僖贵妃的婆婆。

    这些汉妃按道理来说都是禾嘉的长辈,可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在她跟前充这个大个儿呢?倒不如互相避着些大家都自在。

    今天算是第一次见,禾嘉起身给她们一一见礼请安之余也算是一饱眼福。其中有个庶妃王氏模样格外出众,漂亮得禾嘉坐回自己位置上以后,又忍不住侧过头看了她好几眼。

    “你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王庶妃刚进宫时我们也都这么看过。美人咱们宫里多了去了,可美得跟画上下来似的佳人,到哪儿也不多见。”

    成妃见禾嘉这样,干脆大大方方的介绍。王氏进宫比其余几个常在要早,已经生了十五、十六两位阿哥,在后宫算得上一等一的得宠。

    康熙总要来王庶妃宫里留宿,连带成妃这个永寿宫的主位娘娘今年都跟康熙吃了好几次饭,比得上前面十多年加起来的遭数了。

    但禾嘉在意的却不是这些,她记得王氏以后还会生十八阿哥,而康熙第一次废太子其中一个导火索就是因为十八阿哥去世,太子作为兄长面无哀容,被康熙狠狠训斥。

    胤俄现在已经彻底脱离了胤禩的八爷党,但他又入了兵部。太子第一次被废还有个原因是‘靠近圣驾的帐篷,从缝隙处往里窥视’,只要胤俄往后还在兵部,康熙出巡就免不了要参与护卫的差事。

    禾嘉没法因为十来年以后的事,就不让胤俄在兵部扎根,那是妥妥的因噎废食。他还得给自己挣郡王福晋的朝服呢,哪能什么都不干。

    但王氏的出现还是提醒了自己,等明年出了宫自己和胤俄还是该慢慢准备起来,把自己的篱笆扎牢之余还要尽量避免掺和得过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实在避免不了,也起码要保住别被圈禁了才行。

    人到齐了,便是等时辰。东西后宫这么多人,哪个宫的娘娘先走哪个宫的要多等会儿,这都是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的,谁也不曾明说过什么,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禾嘉跟着成妃和纳喇氏先去了太后宫里磕头,在宁寿宫偏殿坐了一会儿,等到了时辰又跟着一起去乾清宫外祭祀祖宗。

    祭祀是在室外的,这么大冷的天还下着雪,要不是碧荷随身带着小小一个能藏在袖中的汤婆子,能时不时递给自己捂一捂,禾嘉真觉得脑子都要吹麻了。

    中午和晚上都有御宴,后宫没有皇后,佟佳贵妃镇不住众妃,中午散了御宴大家就还是要在太后宫里,陪着太后过年。等到好不容易熬到时辰了,再起身去乾清宫吃晚上这一顿。

    宫宴上的菜几乎没人动,吃饭的时候还有烟花和大戏要看,时间一长摆在桌上的菜都泛着发白的油花。

    折腾一天下来,禾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向精神奕奕的人难得躲在董鄂春花身后,不管谁来敬酒全靠她顶在前头。

    刚开始春花没往别处想,只以为禾嘉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后来发现摆在她身前酒盏里的酒水都被换成了蜜水,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凑近了跟禾嘉偷偷咬耳朵。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怀上了?”

    “你怎么发现的。”

    “咱们几个妯娌中,数你喜欢喝酒。要不是有了,你能把酒换成蜜水?”

    “你别张扬啊,我等着今晚上再告诉他的。”

    春花闻言了然点点头,禾嘉有多能拿捏胤俄她大概知道,反正跟自己和胤禟不是一回事。现在禾嘉又趁着除夕这么个好日子给胤俄个大的甜枣,往后起码好几年十阿哥都得乖得比自己在家时养的那只狗儿还听话。

    虽答应了禾嘉不往外说,但春花还是添了许多小心。等散了宴席往回走她连胤禟都顾不上,一直扶着禾嘉回了乾西五所。

    亲眼看着她在暖榻坐下,脸上也没什么疲倦难受的样子这才离开。独留下胤俄傻子一样坐在禾嘉身边,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生生把眼眶都给熬红了。

    乌云在西侧暖阁里铺床,入冬之后禾嘉跟胤俄就搬到西暖阁这边的热炕上来睡了,拔步床虽好,可冬天还得是睡在暖暖和和的炕上才舒服。

    宝音正伺候禾嘉把厚重臃肿的朝服和里头的袄子脱下来,以往只觉得朝服厚重不方便,但今天从一早折腾到现在,禾嘉才知道厚有厚的好。

    里边夹了裘皮的氅衣重归重但特别保暖,跪在太和殿外头的时候禾嘉脸都快被风吹木了,身上依旧是暖和的。

    而且大家都穿这么厚,走起路来就比平时更慢些。禾嘉本就因为肚子里多个货比别人要小心,这会儿慢下来也就不显眼了。

    “有话就说吧,大过年的可别憋坏了。”

    脱了朝服换上家常的衬衣小袄,再拆下绷得死紧的头面和发髻,禾嘉才算是真正舒了一口气,也有劲儿侧过头去看早憋成红眼兔子的胤俄。

    “大格格,咱们……咱们家是不是要添孩子了?”回来的路上春花的小心太明显了一点儿,怨不得胤俄往这上面猜。

    胤俄有点懵,心里想说的话好像很多,但张嘴却发现自己紧张得喉咙都哑了。舌尖舔了舔有一点点爆皮的上唇,整个人看上去多少带点不聪明。

    “不骗你,真有了。”禾嘉抬手牵着已经傻了的胤俄坐到自己身侧,“徐嬷嬷的外婆家是行医的,她从小跟着她娘也学了些医术,她给我把过脉了。”

    禾嘉从小有个毛病,只要压力一大那个月葵水要么延迟要么就不来,南巡回来以后胤俄看着交了差事一身轻松,但他自己默默叫着劲儿想要从康熙那里讨来新的差事,禾嘉虽没戳破也免不了跟着悬心。

    十一月葵水没来,这事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直到前几天十二月该来的葵水又没来,禾嘉才觉得不对劲。找来徐灵给自己把脉,一把就把出来一条人命了。

    “我算过时间了,应该就是你把差事交出去的那段时间怀上的。”禾嘉知道自己怀上以后第一件事甚至都不是高兴,而是掰着手指算,算自己怀上的大概时间。

    敏妃是十月下旬去世的,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胤俄在这上面也算不得多敬畏,敏妃的棺椁移出宫以后,两人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并没有再避忌什么。

    虽说乾清宫也夜夜都还在翻牌子,但禾嘉总觉得还是得注意些。好在认真算过以后确定是敏妃走之前怀上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格格不用担心这些。”胤俄没想到禾嘉板着脸认认真真跟自己说的是这个,“宫里不在意这些,就算有人说什么也全是我的错处,与大格格无关。”

    他在意的是另一一头,胤俄蹲在禾嘉身前伸手覆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大格格问没问徐嬷嬷,咱们这些日子闹得那么凶,会不会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