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昨夜穆昔和付叶生离开后,冉兴平才和很贱同事赶到陶璇家,他们还要对陶璇家进行检查。
除了日记本,倒是没再找到其他可疑物证,也没有另一瓶艾司唑仑。
检查结束时已经快到后半夜,冉兴平跟着应时安回到队里。冉兴平的工作性质和应时安不完全一样,后半夜便去办公室里的行军床偷偷睡觉,醒来时队里其他几个人都睡得东倒西歪。
法医将孔永新的尸检报告送过来,因为担心尸体变化明显证据会消失,法医连夜尸检,到现在都没合眼。
见冉兴平还能捞得着觉睡,法医走之前还偷走行军床上的枕头,“你就该和我一起通宵!”
他举着枕头昂首挺胸地走了。
冉兴平继续打哈欠。
他拿着尸检报告去应时安的办公室,发现他屋里的灯还亮着,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线索。
“一晚上没睡?”冉兴平对他是又佩服又恨,“给我们普通人一点儿活路,你现在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天天不回家合适?”
应时安把陶璇的口供放在最上面。
“有家室?”
“穆昔啊,”冉兴平把尸检报告递给应时安,“可别和我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尸检报告上写的清清楚楚,孔永新的死因是酒精中毒,在他还未腐烂的皮肤上,法医找到一个细小的针眼,针眼在手腕上方。
调查显示,孔永新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去医院或是社区诊所打针,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鉴于孔永新体内的酒精含量极高,法医推断,是有人将酒精直接注射进他的体内,导致死亡。
应时安说:“案子比儿女情长重要,这些以后再谈。”
“瞧你这话说的,案子天天都有,自己的日子还能不过了?你这话就和他们说法医在命案现场笑是不尊重死者一样,谁能比法医更尊重死者?”
应时安没有搭腔的意思,“你带人去孔永新家,他家的茶几有一部分格外干净些,是被人特意擦过的,现在可以肯定,他死前不是一个人喝闷酒,而是在和关系亲近的朋友喝酒,必须找到这个人。”
冉兴平无语道:“现在才六点,人家都没上班,我自己过去?你别转移话题,你说说你,对人家穆昔有意思,还不下手?”
应时安奇怪道:“怎么下手?”
“追人家啊,假的搞成真的。”
应时安道:“这我的确不擅长,怎么做?”
冉兴平说:“首先你就不能只顾工作不顾家里,你天天在办公室待着,什么都不为家里考虑,嫁给你和嫁给雕像有什么区别?你看看咱们队里那些大哥,老婆们天天抱怨他们不顾家,你得多照顾家里。”
应时安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尸检报告,听到冉兴平的话,他抬起头,认真问道:“穆昔?嫌我不顾家?”
应时安看着冉兴平。
冉兴平:“……”
应时安:“?”
冉兴平:“好吧,她不去杀个人让你破案就不错了。”
穆昔也就不是刑侦队的,如果她在刑侦队,说不定能和应时安直接把队里当家。
真是怪了,冉兴平还是第一次遇到对警察工作上心到这个程度的女孩。
应时安道:“顺其自然就好,她不喜欢我,我太主动,会给她造成困扰。”
“你不主动,她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应时安说:“如果对方也喜欢她,也不错。”
冉兴平揉了揉耳朵,“没出毛病啊。”
怎么听到的不像是人话?
*
穆昔几人溜到刑侦队时,刑侦队里热闹得很,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办公室,郑局长也在。
她和林书琰、付叶生趴在附近等了一会儿,郑局长没有走的意思。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警察,是生面孔。
穆昔努力耐心地等着。
办公室内,透过窗帘,能看到外面有三个人的影子。
郑局长看了好一会儿,问:“你们队里来贼了?”
谢涟说:“是偷功劳的贼,他们盯着我们的工作很久了。”
冉兴平道:“这是我们队的编外人员。”
徐泾冷哼道:“命案还没破,案情就被队以外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应队长,你不负责?”
应时安看向郑局长,“郑局长,有问题吗?”
郑局长:“……”
有时真想把局长的头衔让出去。
他不想惹徐泾不高兴,更不想得罪应时安,便说:“把他们三个叫进来,我看看是谁。”
谢涟正要出去叫,就见窗帘上三人的影子逐渐奇怪。
他们站成一排,齐刷刷蹲下,像是在扎马步。扎辫子的还一直对另外两人的动作指手画脚,指了好一会儿,三个人保持扎马步的姿势不动了。
姿势有些怪异。
刑侦队:“……”
棋山派出所的疯子又开始搞事了
谢涟跑出去,“别丢人了!局长叫你们进来!”
付叶生问:“诶,你能看到?我们躲的多隐蔽。”
谢涟:“隐蔽你个头!你这是现场放映!”
付叶生:“……”
他躲在林书琰身后,觉得尴尬。
穆昔昂首挺胸。
付叶生感慨道:“脸皮厚真好,我也想学穆昔。”
林书琰正色道:“我们做我们的事情,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们对我们起不到任何帮助。”
林书琰说的很有道理,但大庭广众之下被看到扎马步,付叶生还是会不好意思,他躲在林书琰身后走进去。
刑侦队的人都在看他们。
穆昔面不改色。
谢涟的笑容十分邪恶,“你们可真够丢人的,跑到分局来扎马步,怎么想的?你们派出所地方太小,不够用?”
还是当着郑局长的面,这人可算是丢大了。
谢涟虽然不敢招惹穆昔,但他很愿意看到穆昔被训。
谢涟的兴奋没维持多久,就见郑局长惊喜地走向穆昔,道:“这不是十公里吗!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往刑侦队跑,干脆直接调过来算了。我最近可是天天按时锻炼,医生都说我身体变好了!”
穆昔谦虚道:“我不太了解刑侦这方面,派出所就挺好的。”
郑局长乐呵呵道:“你们刚刚是在锻炼?好好好,瞧瞧你们这精神,我们都得向你学习!刑侦队这几个,平时得多注意提高个人素质,向人家学着点儿!”
谢涟:“……”
扎马步也要学习??
谢涟发现,只要是穆昔做的事情,郑局长都会拍手叫好。
付叶生从不好意思变成臭不要脸的得瑟。
局长都认可他们了!
付叶生臭屁道:“学着点啊,都学着点!”
谢涟:“……”
他不想在刑侦队了,他想去派出所!!
郑局长说:“你们还有其他想法,我不反对,只要完成本职工作,听应队长的话,其他都好说。对了,这位是刚调来刑侦队的沈砚,都是年轻人,认识认识,方便工作。”
把沈砚带到刑侦队,就是郑局长今天来的目的。
沈砚的父亲是郑局长的旧友,最近才找到郑局长,说是唯一的儿子做了刑警,但是在念大学的城市,希望能帮忙把他调回来。
郑局长肯定要帮这个忙,便把沈砚安排在应时安手底下。
沈砚和穆昔是同一批新人。
“沈砚可是个好孩子,工作认真,学历也很好,而且听话。应时安,好好教人家。”
刚进警队的基本上都有师父,应时安当年也是如此,教几个人都是教,没什么区别。
应时安应下,没太在意。
直到他看到穆昔走到沈砚面前,“你叫沈砚?你好,我是派出所的。一般接到可能是刑事案件的报案,就得来找你们。”
应时安:“?”
穆昔笑靥如花。
应时安:“??”
穆昔悄悄对林书琰和付叶生说:“这个也好看,这个也好看!”
应时安:“???”
他看着个头高挑,白白净净,五官精致的沈砚沉默了。
*
就如郑局长所说,沈砚念警校时成绩就好,头脑聪明,虽然刚来队里,但看过一遍目前和潘学民案有关的所有资料后,便对案情了如指掌。
穆昔坐在他旁边给他鼓掌,“厉害厉害。”
应时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沈砚被穆昔夸得脸颊泛红,腼腆道:“我会努力跟上进度,适应新环境的。”
“不着急,让他们教你,你认那边那个队长做师父,不懂的就问他。”
那个队长?应时安:“??”
付叶生拽拽穆昔,低声道:“你干嘛对人家这么热情?”
穆昔说:“好看啊,一夸就害羞,多好玩。”
沈砚虽然和穆昔年纪相仿,但他长得细皮嫩肉,模样很显小。
穆昔对所有好看的男生一视同仁,没感觉到一丝不妥。
调戏完沈砚,穆昔才催着应时安问道:“你们今天去干嘛了,有结果吗?”
应时安皱眉看着她。
穆昔:“?,郑局长都说了,我们可以来旁听,你不能不听郑局长的话吧?”
冉兴平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他竭力忍着,说:“我们应队长是个豁达的人,不会在意细枝末节。他是既豁达又大度,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穆昔:“?,这和案子有关系吗?凶手把你朋友杀了?”
应时安:“……”
会看眼色的沈砚主动拿着档案走到应时安面前,“师父,我今天有什么任务吗?”
应时安斜睨沈砚。
师父?叫得好像他是沈砚的长辈。
冉兴平一边掐自己的大腿一边拍应时安,“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人生在世,重在成全二字,成全!”
应时安:“……”
他沉默片刻,对沈砚说:“不用叫我师父,坐下。”
沈砚茫然地看着应时安,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有点儿可怜。
穆昔说:“这是郑局长的意思,你干嘛为难人家?沈砚,你别理他,快坐。”
应时安:“……”
冉兴平说:“大度,大度。”
应时安:“……,滚。”
“陶璇那边,除了她承认去过两次孔永新家外,目前找不到她和孔永新的联系。孔永新和潘学民虽然是旧友,但最近两年,没人见过他们交往。在孔永新家里找到的金首饰,有一个自称是孔永新女友的人来认领,叫汪玲,目前正在查汪玲。”
“潘学民死前也没有交往过密的人,能找到他的日记本,又同时认识他和孔永新的人只有陶璇。已经调查过潘学民的家人,他的两个姐姐,包括父母,没有任何作案动机。准确来说,潘家人一直不许陶璇进门,陶璇和潘学民对潘家人有意见的可能性更高。”
付叶生问:“会不会是陶璇故意编造的日记,她先杀了孔永新,然后编造孔永新跟踪潘学民这件事,让我们认为凶手不知道孔永新已经死了,借此排除自己的嫌疑?”
应时安正要回答,沈砚便认真地向付叶生解释,“应该不会,手段太过拙劣,而且现在她还无法洗清杀害孔永新的嫌疑,没必要。如果是陶璇,她选择在录像厅动手这一点也很微妙,这会让她看起来更可疑。”
应时安的眉头一蹙再蹙。
冉兴平一边对应时安比划着“大度”二字,一边夸沈砚,“年轻人脑子就是好用。”
应时安无视冉兴平和沈砚,说:“谢涟,陶璇母亲的旧案你跟进,去见当年侦办此案的警察,把孔永新和潘学民的照片都拿给他看。我要去见他们跑马拉松时认识的朋友,有必要了解孔永新和潘学民的过去。你们……”
穆昔抢着表态,“我也去,我帮你!”
应时安牵起唇,正欲点头,穆昔又说:“沈砚,你和我们一起?”
沈砚说:“好呀。”
应时安:“……”
冉兴平看向应时安,嘴还没张开,应时安拿着尸检报告站起来,“闭嘴。”
冉兴平保持微笑,一手捂住嘴,一手拍了拍应时安心脏的位置,然后用眼神告诉应时安——大度。
穆昔还没看过孔永新和潘学民的尸检报告,她听到的结果都是刑侦队其他人转述的。穆昔跟上应时安,“孔永新的尸检报告?”
应时安停下,回头。
穆昔把表情调整得乖巧了些,“应队长,这些资料太重了,累不累?我帮你拿一会儿。”
付叶生:“?,应队肌无力?”
林书琰拍了下付叶生的头。
应时安把尸检报告递过去。
穆昔立马捧到林书琰和付叶生身边,招呼他们一起看。
沈砚好奇地走过去,穆昔道:“来来,一起。”
应时安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
孔永新和潘学民都是中毒死亡,两人没有基础病,身体健康。孔永新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是五天以后,尸体表面有不同程度的腐烂,无法清晰地描述。潘学民没有这一问题,穆昔看到法医对潘学民尸体的记录。
“他有纹身?”
“有,胳膊上,是残龙。”
“什么是残龙?”
冉兴平说:“就是小年轻想装逼,装了一半发现太疼,跑了。”
穆昔:“……”
她以为是一种高大威猛的龙。
沈砚道:“我看报告里有写,潘学民以前混过一段时间,只是时间不长,而且没犯大错,孔永新也是这样。”
两个人都曾经有过不太好的经历,都喜欢跑马拉松,曾经关系亲密,但最近几年完全没有联系。
他们住的地方不远,骑自行车二十分钟便到,曾经的好朋友,为什么突然断了联系?
穆昔低声道:“她一定没说实话。”
付叶生:“?,谁?”
“没什么,”穆昔把验尸报告还给应时安,“走吧,我们去见他们的共同朋友。”
应时安瞥了眼报告,道:“沉。”
说完便向后院走去。
穆昔:“……”
付叶生说:“应队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穆昔问:“谁惹他了?”
几人一起看向穆昔。
穆昔:“?,我惹他?”
她明明在用心地追他!怎么会惹他生气!
*
联系孔永新和潘学民的旧友有些困难,他们只是曾经一起跑过马拉松,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这些人虽然曾经在体育局登记过信息,但不是每个人家中都有座机,住址也多有变更,应时安联系了一天,才找到这么一个人。
陈友的年纪要比潘学民和孔永新大四五岁,现在已经结婚,有一儿一女。
他担心吓到家人,所以和应时安约在家附近的大排档见面。
既然是大排档,穆昔就不客气地点了几个菜。
应时安和沈砚在隔壁桌问话,穆昔拉着付叶生和林书琰大吃特吃。
付叶生虽然吃得爽,但良心实在不安,他低声问:“应队和沈砚在工作,咱们几个吃饭,合适吗?”
穆昔说:“我们本来就是下班时间。”
付叶生认为穆昔说的很有道理。
穆昔道:“大不了咱们给他们留点儿东西。”
她悄悄递给沈砚一个眼神,沈砚会意,轻轻点头。
应时安余光瞥向穆昔的方向,很快又收回目光。
陈友说:“我的年纪比他们稍微大一些,其实不太能玩到一起去,当时我已经工作了,这人一开始工作……唉。不过关系都还说得过去,平时也能聊一聊。潘学民和孔永新的关系是真不错,他俩年纪差不多,性格也很像,有话可聊。”
“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
“就是普通的年轻人,”陈友道,“咋咋呼呼,挺张扬的,爱吹牛,小男生都这样,我二十岁的时候,比他俩还狂。”
陈友对二人的形容,和应时安了解到的他们完全不同。
在他们的同事口中,他们二人都是话少稳重做实事的。
人会成长,但就算是现在潘学民也只有二十五岁,他成长的如此之快,很难说没有助力。
“他们为什么不继续跑步了?”
“兴趣爱好而已,经常有人来来走走,很正常。他俩嘛……他俩比我退的还早,我当时是挺意外的,他俩还嚷嚷着要拿第一名,突然就退了。”
“知道原因吗?”
“不清楚,没和我说过,仔细想想,他们是挺莫名其妙的,我记得他们不久前还商量要去找人从国外买运动服,说要在比赛中拿第一,突然就一起走了。”
“之后见过他们吗?”
“没有,再也没见过。”
应时安提问,沈砚把陈友的回答全部记录好。
应时安看向沈砚,“你问。”
沈砚一怔,接着笑容灿烂道:“谢谢师父!”
年轻人有活力有朝气,应时安的脸色却略有古怪,他声音低沉清冷,“问不到该问的问题,以后别叫我师父。”
沈砚立刻明白,他留了问题没问。
在回余水市之前,沈砚听说过应时安的大名,他很想得到应时安的认可。
郑叔叔让他跟着应时安学习,他其实很高兴,能认应时安当师父是件光荣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应时安对他似乎有敌意。
沈砚很想跟着应时安学,听他这样说,大脑竟是空白的,明明前一秒他还有很多问题。
沈砚轻轻蹙眉,紧张到无法开口。
隔壁桌的穆昔咳了一声,然后指了指照片,又指指陈友。
沈砚愣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立刻问道:“队里其他人还有和他们关系好的吗?”
沈砚的眉头舒展开,转移到应时安脸上,应时安锁眉看着穆昔。
穆昔东张西望,故意不看应时安,然后夹了一块水煮肉面,就着米饭塞进嘴里,“香!”
陈友想了一会儿,答道:“好像是有一个人认识孔永新,不过应该和潘学民不熟,我没见他们三个待在一起。对了,这个人是和他们一起走的,他们三个离开后,再也没参加过任何比赛。”
陈友口中的人叫罗涛,今年已经三十二岁。
体育局方面倒是登记了罗涛的住址,他就在合照中,应时安已经找过,罗涛搬家了。
原本不知道罗涛认识孔永新,便没再继续追查,现在他们必须查清罗涛的去向。当年他们三人一起离开跑马拉松的小队,一定有其他原因。
可惜陈友记不住具体的时间。
送走陈友后,穆昔热情地招呼应时安和沈砚过去吃饭。
应时安站在原地没动,沈砚为难地看着穆昔。
穆昔说道:“现在就是吃饭时间,吃饱饭才有力气加班,来坐。”
沈砚被拉过去,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分汽水。
应时安道:“你们吃,我去开车过来。”
穆昔想到付叶生几人都说应时安今天心情不好,想着他可能是因为没有破案心焦,便追了出去。
“你别太着急嘛,这才是第二天,没抓到凶手很正常。”
寒冬的夜晚,风有些冷。
穆昔没穿外套便追出来,冷风直接吹进骨头的缝隙里。
应时安皱着眉想把她推回去,“我没着急。”
穆昔不愿意,她追问道:“不着急为什么还不开心。”
还有比破案更重要的事情?
应时安看向大排档。
大排档搭建的大帐篷是有塑料窗的,他能看到沈砚正和林书琰、付叶生吃吃喝喝。
应时安收回目光,重复道:“我没有不开心。”
第112章
穆昔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
如果是她说没生气,那就是没生气,所以应时安的确没生气。
完美的逻辑。
穆昔道:“一会儿还要走很多路,冉哥说你中午就没吃饭,还是去吃一点儿。”
应时安没有答应也没拒绝,他问:“你喜欢沈砚……的长相?”
“对呀!”提到沈砚,穆昔便控制不住嘴角,“他长得蛮好看的,很帅诶,而且是我喜欢的类型,看了就想和他说话。”
穆昔在后世念的幼儿园是福利院统一组织的,同学们也都是孤儿。
当时穆昔长得矮小,没少被欺负,欺负她最狠的就是个长相乖巧白净的小男生。穆昔不是受气的性格,从小就不是,一个星期后,她摸清欺负她的孩子们的行动规律,将其一网打尽。
从此以后穆昔成为幼儿园的小霸王,欺负她的白净小男生是她的一号仆人。
幼儿园三年,一号仆人马首是瞻,对她忠心耿耿。
现在穆昔想到那段快乐的时光,还会良心有愧,觉得将人家欺负得太狠了。
沈砚和他长得很像。
穆昔一看见沈砚,就忍不住想友善一些,假装自己是个好人。
不过她还要时刻注意抑制她的魔王基因,不然总想顺手欺负沈砚。
应时安的语气极为冷淡,“哦,长得是好看。”
穆昔说:“我的眼光当然不会错的。”
应时安问:“你就只喜欢好看的人?”
“脸很重要。”
“认准他了?他就是最好看的?”
应时安看起来很冷静,但脑中翻来覆去就是冉兴平早上那几句话。
——早点儿追,别跑了,早点追,别跑……
现在是要跑了,穆昔看沈砚的目光很不同,看到沈砚,她总是会笑。
想到这一点,应时安就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
穆昔突然情绪激动,“最好看?!他才没你好看,你是最好看的,你的地位不能动摇,谁说你不如他好看?我要去找他理论!”
应时安:“……”
嘴角的弧度慢慢升起。
穆昔又说:“不过沈砚长得确实还不错,感觉和林书琰有一拼,林书琰算是公认的好看了。”
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下。
穆昔:“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长得最好看的!”
大排档棚内,付叶生拉着沈砚介绍余水市当地的特产。
付叶生的兴致很高,沈砚也认真听着,林书琰便没提醒付叶生,沈砚就是余水市人,只不过大学在其他城市念的。
没过一会儿,穆昔和应时安走进来,应时安虽然是沉着冷静的姿态,但脸色明显比刚刚好多了。
他还主动谈起白天的进展,“昨晚一个女人到孔永新家偷东西,被我们抓住,她自称是孔永新的前女友。”
穆昔问:“就是你们说的查到的女人?”
“是她,叫卢玉兰。”
卢玉兰被捕后,不承认自己是小偷,她坚称与孔永新认识,两人曾是恋人。调查后得知,卢玉兰与孔永新的确谈过恋爱,不过是在两年前。
卢玉兰说,她和孔永新谈恋爱时,就知道孔永新有钱,他还有金首饰,克数很高。
听说孔永新死了,想着他已经不和家里人联系,便想把金首饰带走。
当时审卢玉兰的人是应时安和谢涟,谢涟质问卢玉兰为什么越过警戒线进入孔永新家。
发生命案,孔永新家已经贴了封条,门口还用警戒带围上。
卢玉兰却奇怪地问:“你们警察还抄家?”
谢涟:“抄家?”
“拦上了不让我们进,你们好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
谢涟:“……”
这一刻谢涟开始共情派出所的几位同事。
应时安说:“卢玉兰口中的金首饰本来在左星华那边,现在已经移交到我们队里,我请人鉴定过,的确是真的金首饰,其中一个手镯就有七十克,值不少钱。”
穆昔问:“孔永新的工作赚的很多吗?”
七十克的金手镯,放在后世要好几万。
“工资水平一般,但是一个人生活,不需要抚养孩子,不需要赡养老人,花的不多。不过按照他的工资水平,的确攒不出一个七十克的金手镯钱,孔永新还有五万块的存款,一定有问题。”
在孔永新没有其他收入的前提下,他的钱或许来得不正。
吃过饭后,几人一起去找罗涛。
罗涛曾经登记的住址在现在看来算是半个贫民区。
小巷交织,石板路错综复杂,狭窄的道路两旁有晾衣架,有自行车,甚至还有水缸。
罗涛家已经搬进新人,新搬来的这家人不了解旧房主的事情,穆昔沿着小路找到住在附近的老人打听。
大爷穿着厚棉袄蹲在家门口一个人摆弄象棋,“罗涛?涛子?涛子早就搬走了,你们怎么来这儿找他?涛子赚钱喽,看不上我们这穷酸地方了!”
穆昔蹲在大爷旁边,迅速融入环境中,“咋赚钱了?我也想赚。”
“咱不知道,”大爷擦干净象棋揣进兜里,“他家里有个老妈,老妈是糖尿病,需要他照顾,他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一直没讨到媳妇。后来跟着朋友去干什么活儿,可能是这活儿赚到钱了。后来就带着老妈搬走了,听说是做生意去了。”
“他的朋友您认识吗?”
大爷说:“我要是认识,我也让他带着我去赚钱,还挤在这小破地方?!你问我怎么赚钱,我也想知道!”
大爷的态度不算好,沈砚看着便紧张,他担心大爷对穆昔不利。
其他几人神色淡然。
沈砚问:“咱们要不要和穆昔一起过去,我有点儿担心。”
林书琰好心道:“不必担心,等着便好。”
沈砚:“真不用担心?”
“不至于不至于,”付叶生说,“穆昔不至于对一个老人家下手,她没那么坏。”
沈砚:“?”
过了两分钟,穆昔走回来,“他想不起来了,罗涛离开之后没再和老邻居联系过,我问到他父母的姓名,可以去户籍科查查,或许能找到罗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的住址,说不定能找到人。”
林书琰问:“罗涛是怎么赚到钱的,他也不知道?”
穆昔道:“坦白说,如果我知道怎么能赚到钱,我也去,大爷看起来挺穷,应该是真不知道。”
应时安说:“再去问问其他人。”
几人打算分开去找,正分配路线,大爷追了上来,拽着穆昔兴奋道:“我想起来了,刚刚我老伴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他跟着人家去开大卡车拉货了!好像是要考个什么证才能去开,我就没去!”
穆昔迟疑片刻,问:“您确定是开货车?大车?”
“对,就是大货车!”
穆昔看向应时安。
货车司机,曾经出现过。
*
陶璇的母亲遇害时,陶璇目击整个过程,惊吓后逃出家门,慌不择路,跑到家旁边的大马路上,被货车撞倒。
因为这次车祸,陶璇失去光明,永远地生活在黑暗中。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一蹶不振,潘学民就在这时伸出援手,带她走过最困难的时期。
应时安联系当年负责此案的刑警后确认,开货车撞伤陶璇的司机就叫罗涛。
罗涛撞人后主动将其送到医院,态度积极配合,愿承担所有医疗费用,两人很快和解。
根据这一条线索,应时安查到罗涛租借的货车车牌号,终于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应时安担心还会出意外,决定直接带人去罗涛的新家里。
付叶生兴奋地想跟着一起去,穆昔却没动弹。
应时安问:“你想去见陶璇?”
穆昔点头。
“陶璇家附近有人在监视,你直接过去。”
“不去见罗涛?”付叶生诧异道,“罗涛是新鲜的,陶璇咱已经见过了。”
穆昔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我先去见见陶璇比较好。”
林书琰问:“需要陪吗?”
穆昔知道林书琰也想去见罗涛,便说:“罗涛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的人手多一些,你们都过去好了。”
“让你一个人见嫌疑人不太好,”沈砚主动说道,“我可以陪你过去。”
沈砚说完,周围静了下来。
应时安看向沈砚。
穆昔客气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我想和她说几句话。有些猜测我得去证实。”
沈砚闻言,和穆昔站得更近了,“你有想法?可以告诉我吗?我……”
沈砚被付叶生拉走,“是兄弟就跟我们走!”
没察觉到气氛已经不对了吗!
*
八点钟,街上的霓虹灯还亮着。
穆昔打车来到陶璇家楼下,付过钱后,出租车离开。
她站在路旁看了看附近的车,直接走向其中一个桑塔纳,打开车门坐进去。
司机:“……,同志,我们这车……”
坐在副驾驶的谢涟鬼叫道:“我刚刚特意躲着你,你怎么看到我的?!”
穆昔轻哼道:“你们的监视手段,我还不知道?陶璇离开过吗?”
“没,一直在楼上。”谢涟捧着一叠材料,抱怨道,“我今天在孔永新家附近转了一天,晚上还得来看陶璇,累死了。”
穆昔问:“你拿着的是什么?”
“我写的报告,”谢涟臭屁道,“这可是最高机密,一字千金,你想看?就不给你看!”
穆昔说:“如果我告诉徐副队长,叫他副队长的主意是你出的,你猜他会怎么样?”
谢涟:“……,滚蛋!徐副队长又不傻,徐副队长不会信!”
短短两句话,叫了两声徐副队长。
司机想,有的时候谢涟没法升职,真怪不了别人。
穆昔微笑,“不信?”
谢涟:“……”
穆昔保持笑容。
谢涟:“……,只能看一眼。”
他不情愿的把报告塞给穆昔。
报告是谢涟刚写的,记录他今天在孔永新家附近查到的线索。一天的时间,他走访了将近五十家,侦查工作就是建立在最基础的排查上的。
没有谢涟这些人去挨家挨户找线索,再神的神探也抓不住凶手。
穆昔道:“你连乞丐都问了?”
“你懂什么!”谢涟凶道,“这些乞丐都在固定的位置,如果有异常,他们能最先发现!不信你找个人问问!”
穆昔哄道:“好好好,你聪明,你干活仔细。”
谢涟很受用,“知道就好,这次就先原谅你了,唉,我怎么这么厉害!”
司机的表情逐渐扭曲。
穆昔指着报告的内容问道:“你看看这里,他说他在半个月前见过陶璇,但孔永新遇害当天没见过?”
“是啊。”
“为什么?”
“这还要原因?就是没看见呗。”
穆昔说:“可你看看,你当时还问他了,他没有变过位置,陶璇去的时间是下午七点钟左右,不晚啊,是人多的时候。”
“就是因为人多,所以看漏了,”谢涟嫌弃道,“你可真够笨的,这都想不通?”
穆昔拧着眉一字一句又将报告读了一遍。
谢涟说:“你就算再看几遍,人家没看到也是正常的,为什么非要记住一个陌生人?”
穆昔问:“第一次为什么看到了?”
“巧合。”
“第二次没看到也是巧合?他的位置,是进出小区的必经之路。”
“对啊,都是巧合,换做是你,你也记不住每天经过的人。”
穆昔还是不相信,她问:“你是怎么描述陶璇的,直接给他看照片?”
“肯定给看照片了,就这个长相,盲人,拿盲杖,有问题吗?”
*
警方的意思,是希望陶璇能够暂时搬到其他地方,他们还要对潘学民家进行勘察。但陶璇情况特殊,她没有可去的地方,而且她是盲人,只熟悉自己的家。
陶璇现在住在小房间。
小房间是她亲手收拾的,铺的是粉色的床单,电话上盖着浅蓝色的手帕,书桌上也铺了米黄色的桌布。
陶璇听到敲门声去开门,穆昔自报家门,陶璇摸索着门后退,给穆昔让路,“进来吧。”
穆昔走进客厅,“不惊讶吗,我又过来了。”
“杀害学民的凶手还没抓到,警察来是正常的,你坐。”
穆昔没有坐下,她走到陶璇住的小房间前,“你收拾的?颜色很丰富。”
陶璇怔了两秒,道:“我喜欢这些颜色,虽然看不到,但是想用。”
“不错,”穆昔没理会陶璇的紧张,笑道,“搭配得很好看,是运气好还是有天赋?看不见的情况下,整个房间搭配得颜色竟然蛮和谐。”
陶璇沉默片刻才说:“所有颜色搭在一起,都有自己的特点,颜色是自然的选择,无论怎样搭配,都不会错。”
穆昔叹气道:“我妈配的衣服、四件套怎么就那么丑,她还经常穿饱和度高的红色和绿色,大红裙、大绿裙……你看,你穿的就很好看。”
穆昔笑眯眯地看着陶璇。
陶璇避开她的目光,道:“我给你倒茶。”
穆昔没再逗陶璇,她回到沙发前坐下,“不用照顾我,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坐吧。”
陶璇在穆昔旁边坐下。
“陶璇,你妈妈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她遇到这种事,连凶手都没抓到,说实话,他们都很愧疚。”
提到母亲的事,陶璇的心情跌落谷底,“你不用愧疚。”
“我?我还好,”穆昔说,“案子不是我办的,我不太愧疚。”
陶璇:“……”
她无言以对。
有点儿生气,但穆昔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穆昔道:“我提到这件事,不是想让你难过,是希望你能再为她考虑考虑。”
“什么意思?”
“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亡,我相信她都希望你能健康快乐的活下去,这是每个做母亲的愿望,不是吗?”
陶璇不语。
穆昔说:“这话是很俗套,但却是真的。你有个好前途,她当然会高兴,但这是附加的。她们最希望的,就是你能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不生病不受苦,她们就已经满足了。陶璇,你为你妈妈考虑考虑,也为自己考虑考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再隐瞒了,对你没有好处。”
陶璇声音颤抖,“你们……知道什么了?”
“和你说实话,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没有证据。目前来说,只能是我自己的猜测,但是应队他们已经去见罗涛,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瞒不住的。”穆昔真诚道,“我先来见你,就是怕你和命案有关,等他们查出来,对你不利。你现在说实话,不管你做了什么,都还是自首,是有利的。”
陶璇神色紧张,似乎还不想开口。
穆昔见状,说:“说个最简单诶事,你已经恢复视力了吧?”
陶璇瞳孔瞬间收缩,惊恐地看向穆昔。
“上次在你家找到日记时,你的反应就太快了些,当时我就有怀疑。刚刚听谢涟说,有个乞丐在半个月前目击到你出现在孔永新住的小区,但孔永新遇害那日,他却没看到。他的确有可能真的忽视了,但是我想,是谢涟给他的提示将他框住了。”
“……什么提示?”
“盲人,用盲杖,这太有标志性了。一个人走在马路上,他可能不会记得从自己身边路过的人,但如果是一个拿着盲杖的盲人,他一定会记得。我想,你第二次去孔永新家时,应该没有带盲杖,你是以一个正常人的样貌去的,乞丐可能见过你,但是没有把那两天的你联系在一起,就是因为盲杖。再结婚你看到日记的表现,我可以确定,你已经恢复视力。”
陶璇慢慢抬眼,“是的,我能看到了。”
一个多月前,陶璇因为着凉开始发烧。
温度不高,只有三十七度七,但退烧后陶璇却发现,她的眼睛不只能感受到光,她开始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而且轮廓是越来越清晰地。
陶璇立刻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她的情况比较复杂,的确有可能恢复视力,但希望不太高,她运气好,视力的确在恢复。
在医生给出正面的答复后,陶璇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潘学民。
潘学民照顾她整整四年,无微不至,如果没有潘学民,她可能坚持不到现在,她会在刚失明时就选择和母亲一起离开。
看不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活着还有什么用?
但是当陶璇回到家时,她看到潘学民刚洗完澡,正在换衣服。
陶璇看到潘学民的脸,虽然她抚摸过无数遍,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
潘学民还算英俊,身材也不错,他走到陶璇面前,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家里的三餐都是潘学民来准备,他从没让她操过心。
但是她看见了。
穆昔猜测道:“你描述的凶手的形象很奇怪,像是鬼怪,我猜他可能是戴着面具闯进你家的,你的害怕了,车祸后大脑受损,所以描述的不清晰。他戴着面具,你看不到他的脸,所以你看到的是……潘学民的纹身?”
陶璇的脸上仍有恨意,“他对我妈动手时,我看到那条龙了,纹了一半的龙。我真的以为我遇到了好人,没想到他是处心积虑的接近我。”
陶璇很确定,潘学民手臂上的残龙和她当日见到的是一样的。
她没提视力的事,她想要观察潘学民。
潘学民一如既往的温柔,他的行为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还会看着她温柔的笑,好像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恋人。
陶璇觉得恶心。
往后几天,陶璇的视力慢慢恢复,直到变正常。
医生开的药,她只敢偷偷吃,不敢让潘学民看到。
陶璇开始调查潘学民,她要找到他杀害母亲的证据。
“我家的条件在当时来说还算不错,所以才会被贼盯上。我妈有一个金手镯,很重,警察来时,家里的财务都被带走了,我想金手镯也一定被他拿走,他或许没有卖,我想找到手镯。然后我发现……”
“发现属于你妈妈的金手镯,出现在孔永新家里?”
陶璇说:“是的,其实我不认识什么孔永新,我一直以为凶手只有一个人。潘学民这几年完全没和孔永新来往过,是有一天晚上他做噩梦说梦话,特别害怕地喊了一个人的名字,他说别找他报复,说去找孔永新。可能就是他在日记里说的那些事吧。”
穆昔问:“日记时潘学民自己写的?”
“那就是他的字迹,他虽然写字很少,但是我认得。”
所以陶璇一直都知道,潘学民是怎么死的。
“我觉得奇怪,就开始查孔永新这个人,半个月前我找到他的住址,第一次过去。我害怕他认出我,就想花钱找人去见他,有个人说她认识孔永新,可以帮我的忙。其实当时没多想,只是想接近孔永新,但是那个人说,她在孔永新家见到了金手镯。她还说,金手镯一直都有,她以前也见过,我趁孔永新不在家时进去过,手镯就是我妈妈的。”
穆昔问:“你找的人是卢玉兰?”
“是这个名字。”
“她是孔永新的前女友。”
“我不太清楚,我只想确定他和我妈妈的死有没有关系。”
答案显而易见。
孔永新和潘学民入室盗窃,却被陶璇的妈妈发现,他们担心对方报警,选择杀人灭口,这一幕被陶璇看到,她侥幸逃出却遇到车祸。
潘学民得知她失明,故意接近她,她和仇人生活在一起整整四年。
“我无法接受这一切,我恨他,他害了我的妈妈,我不会原谅他,我要杀了他们,为妈妈报仇。”
“所以你去买了艾司唑仑?”
“是的,”陶璇说,“我买药,就是为了杀潘学民和孔永新,我没法和他们面对面去打,只能用这种方式。但是,不管你信不信,他们两个,都不是我杀的。”
第113章
陶璇计划下毒杀害孔永新和潘学民。
对于潘学民,陶璇不着急,潘学民和她生活在一起,下手的机会多,陶璇想先对孔永新动手。
那天她是独自去孔永新家,换了身新衣服,身边没有熟人,她便不再装病。她的打扮和第一次完全不同,尤其是没用盲杖,乞丐没认出她。
陶璇说:“那天我也没想动手,只是想搞清楚他的习惯,我上楼了,经过他家时,发现门是虚掩的。一开始我没敢太靠近,我不想被他发现。但我在楼梯上等了一个小时,也没人关门,我觉得很奇怪,走过去往里看,才发现他倒在沙发上,已经死了。”
陶璇担心报警会惊动潘学民,关上房门后悄悄离开。
“我其实试探过潘学民,问他有没有要好的朋友,问他以前跑步的事情,他不愿意多说,尤其不想提跑步时的事情。我想,他是害怕被我发现。”
穆昔问:“他的死,也和你无关?”
陶璇说:“我想他是自杀。”
说到这里,陶璇声音哽咽,她胸口是绞痛的,一度说不出话来。
穆昔安静等着她自己调节情绪。
几分钟后,陶璇才用正常的声音继续说道:“他应该是察觉了,这几天,他忽然对我特别好。以前也很好,但最近更好,我最开始没意识到,直到他约我去录像厅看影片,我就都明白了。谁会约一个瞎子去看影片?我不知道他也选择下毒,至于你们说我们买了一样的药……我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选艾司唑仑,或许是巧合。他做了很多年好人,在他身边,除了我,没人会想杀他了。”
*
穆昔下楼与谢涟汇合。
对于陶璇的话,谢涟一句都不相信。
“去找孔永新,刚好看到他死了?潘学民死在她身边,她说潘学民是自杀?潘学民为什么自杀?这么多年都没死,现在忽然想死了?”
穆昔说:“但日记的确是潘学民留下的。”
“可能是孔永新真的想对潘学民下手。”
“没理由,而且我说过,后几篇日记是捏造的,是在同一天写好的。”
谢涟道:“你们女人就是太感性,陶璇哭一哭,你就相信她的话了。这么多巧合的事情,我才不信。”
车内氛围开始诡异。
穆昔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司机闻到一股杀气。
穆昔问:“你这个男人倒是理性。”
谢涟:“啊?”
“为什么不去抓凶手。”
“这……”
“是智商太低找不到真凶吗?”
谢涟:“……”
谢涟的心被穆昔戳了个大窟窿,缩在座位上痛哭流涕。
他怎么就抓不到凶手呢!
司机心有余悸,还好还好,还好他没乱说话。
穆昔道:“行了,你先哭,我去你们队看看。”
司机好奇道:“还不回家休息吗?”
穆昔说:“感觉这件事还是有疑点,货车司机罗涛很可疑,但不知道他到底参与了多少,陶璇想不起来车祸时发生的事,还得再查查。”
如果杀害孔永新的人另有其人,罗涛就是重大嫌疑人。
但目前来看,罗涛没有理由杀人。当年杀害陶璇母亲的可能是孔永新和潘学民二人,从配置上看,罗涛扮演的应该是望风的角色。
就算重查当年的案子,罗涛的性质和其他人也不一样。
陶璇本人对发生车祸当天的事记得不是很清楚,医生说,她受太大的刺激,大脑有意屏蔽那天的记忆。穆昔叮嘱陶璇尽量回忆当天的事,如果想到什么,立刻联系她。
他们到底还漏了什么?
*
应时安那边已经找到罗涛带回队里。
罗涛已有家室,开了一家文具店,现在和妻子一起经营文具店,照顾老母亲,生活美满幸福。
询问室内,罗涛双目无光,神色呆滞。
方才应时安几人找到罗涛家时,虽然给他留了面子,但他被带走的一幕还是被妻子看到。
罗涛现在半个身体都是麻的。
应时安问:“姓名。”
罗涛机械地答道:“罗……罗涛。”
“知道为什么带你过来吗?”
“……”
问到关键问题,罗涛态度消极。
沈砚低声问道:“师父,要不要把他的妻子也带回来?”
应时安说:“可以,去把他的妻子、母亲,都请回来问问情况。他从前家境贫寒,突然拥有一笔足以开店的钱,还换了新的房子,钱的来源要查清楚。她们二人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别去!”罗涛慌张地制止,“别打扰她们,别!”
应时安说:“你不想回答,我不强迫,只能去问其他人。”
“我,我配合。”
“上次见到孔永新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一直保持联系?”
“偶尔一起喝喝酒。”
“认识潘学民吗?”
“……不熟悉。”
应时安道:“你每次说谎前都会犹豫,罗涛,我看你不太想和我谈。”
罗涛惊愕失色,面如死灰。
“你如果不想说,我就提醒提醒你,六天前,你去见过孔永新吗?”
强压之下,罗涛竟挣扎着站起来,“扑通”跪下,“和我无关,真的和我无关!我、我因为那件事,已经很少和他们两个人来往了!”
沈砚走上前把他扶起来。
“哪件事,细说。”
“就是、就是偷东西那事……”罗涛磕磕巴巴道,“我和永新关系不错,他和潘学民关系好,我们几个都觉得挺不公平的,凭什么人家一出事就含着金钥匙,凭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想出去闯荡,需要一笔钱,就想着……”
应时安问:“谁提的?”
“孔永新!”
“继续。”
“是永新说的!说出去干一票,就一次,偷到钱就再也不干了,他说反正都是有钱人,少点儿钱没什么。我们就盯上了姓陶的那户人家,踩好点,晚上进去偷,我在附近转悠,看到警察就通知他们。后来我就看见陶家的小姑娘跑了出来,我太害怕了,没刹住车,把她撞了。然后我才知道,他们偷的过程中把女主人惊醒,他们还动手了,是潘学民杀的人!我把陶家小姑娘送到医院了,我没跑!”
应时安说:“恩,你还用偷走的陶家的钱赔偿了陶璇。”
罗涛:“……”
“当年你们偷走了多少钱,钱是如何分的。”
罗涛低声道:“现金有两万多,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我就拿了一点儿,他们两个拿的多。”
罗涛的讲述似乎能自圆其说。
沈砚将他的回答完整记录,还在心里盘算可信度时,应时安便说:“罗涛,最后一次机会,再狡辩,你想维持的形象,可全都保不住了。”
罗涛目光慌乱,躲躲闪闪,不敢看应时安的眼睛。
沈砚说:“你的供词,责任全都推到孔永新和潘学民身上,看来是已经知道他们遇害,无法和你对峙,你口口声声说与他们来往很少,但却很关心他们的动向。”
应时安道:“你当年换新房、开店的钱,可不是从两万中分一小部分就能做到的。查一查你当年酒精花了多少钱,不难。你们抢到的绝对不只两万,你们当年的分工,你也绝对不只是跟班,罗涛,你的针管处理干净了吗?”
罗涛瞳孔震动。
应时安又说:“六天前,孔永新与朋友在家中喝酒,两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喝酒。孔永新醉酒后,凶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针管,往孔永新的体内打进酒精,孔永新死亡后,凶手才离开。凶手在孔永新家待的时间不短,确定真的把所有指纹、脚印都清理干净了?”
罗涛咽了咽口水。
“看过电视,电视擦干净了吗?遥控器?茶几上是擦过了,不知道有没有搬动过茶几,茶几腿上会不会留下指纹?做饭的是谁,去过厨房吗?我们在孔永新家还提取到几枚不知身份的指纹,沈砚,找人提取罗涛的指纹,一一比对。”
沈砚应下,起身便走。
应时安道:“你既然没有要交代的,就不奉陪了。”
“……是我杀的!”罗涛趴在桌子上大哭,“是他逼我的,都是他!我不想杀他,是他逼我的!”
半个多月前,孔永新找到罗涛,罗涛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喝酒的,热情的带他去饭店。
他和孔永新一年会见两三次,每次都大醉一场。
孔永新一直没有娶妻,罗涛劝他讨个老婆,老婆孩子热炕头,比什么都强。但孔永新一直没有结婚,罗涛每次和他见面,他都郁郁寡欢,半个月前也是如此。
罗涛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他的文具店赚的不少,母亲身体状况稳定,与妻子感情极好,还有可爱的孩子。
可这一次,喝酒喝了一半,孔永新便说想去自首。
“他说这些年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们杀的人,他每晚都睡不好,受不了折磨,想结束了。”
应时安问:“他要你和他一起自首?”
“我、我是无所谓,可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妈还病着,我自首了,家就完了!”罗涛道,“他还说潘学民也是这个意思,这个潘学民就不是做大事的人,当年他们跑了,明明就结束了,可他不跑,他非要去看陶家的小姑娘,还和人家成了情侣,我早就想到他会出问题,没想到孔永新也想自首。”
罗涛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割舍不掉现在的生活。
他试图劝说孔永新,暂时安抚他。
为了打探孔永新的想法,罗涛又约过他两次,每一次孔永新都会喝醉,喝醉后,他便哭着说要去自首。
罗涛知道,他不能留下孔永新了。
“在杀孔永新之前,我和潘学民见过一面。见他很难,他完全不和我联系,当年我们的关系就没那么好,我表明来意,潘学民笑着和我说,他不打算自首,自首是孔永新的意思,我就想着,只要让孔永新闭嘴就行了。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
*
罗涛的审讯记录每个人都传看了一遍。
付叶生已经哈欠连天,但还是死守着没走,他打着哈欠说道:“潘学民不想自首?他都自尽了,还不想自首?罗涛故意美化自己吧?”
“应该是真的,”穆昔说,“如果潘学民也表示要去自首,罗涛能只杀孔永新?潘学民或许是为了稳住罗涛,又或者是不想让罗涛自首。”
“为什么?”
“在潘学民的认知中,杀害陶璇母亲的人应该是他和孔永新,他照顾陶璇这些年,多少会有真感情,潘学民对陶璇是有愧的。他想帮陶璇完成心愿,目标和陶璇一样,是孔永新和他自己。”
付叶生道:“潘学民也挺可怜的,他对陶璇真的不错,现在还为了陶璇死了,唉。”
穆昔表情严肃,“这是血海深仇,没法抹去,如果没有潘学民和孔永新,陶璇现在会有更好的生活,根本不会经历那些苦难。”
就算有愧疚之心又如何?陶家的痛苦,都是他们造成的,没有他们的邪念,陶璇的妈妈依然活着,陶璇一直会是个健康的人,她何须其他人帮助渡过难关?
“这倒是,”付叶生道,“换成是我,也要杀了他。”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
接下来两天,付叶生都是打着哈欠上班的。
林书琰跟着熬了两天,精神也一般。
“努力真的太累了,前天晚上跑了半个城才抓到罗涛,我是早出晚归,早上还要去跑步,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付叶生唉声叹气。
林书琰跟着打了个哈欠。
严绍笑道:“努力哪有这么容易?学学你师父,多找机会休息。”
宗井晃了晃茶杯,“我这叫劳逸结合。”
“你这是逸逸结合,都这样了还能受伤,我们还能怎么护着你?以后不许给人家挡刀,给付叶生挡刀也不行。”
宗井道:“我可很注意锻炼,万一人家来报复,我也得能跑的动。”
付叶生问:“是说当年逃掉的几个人吗?安哥不是说都是小人物?”
宗井淡定地展开报纸,“多少伟人是死在小人物手中的,何况我这种普通人,要随时做好准备,不能掉以轻心。”
“师父……”
宗井拍了拍抽屉,“哪天我如果死了,遗书在这里,我的茶叶都不许动,这几年工资没花多少,光吃局里的了,钱你们就看着分了好了。”
付叶生“唰”地站起来,“师父,我现在就去和穆昔一起学!我去练好了帮您!”
周谨:“?”
什么?又要学新东西了?又要在新赛道卷了??
宗井笑道:“你?忙几天就累了,还要帮我?回去休息吧,多喝点儿牛奶还能长身体。”
“这可不能怪叶生,”严绍说,“小林也很累,他可是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的。”
这两日付叶生和林书琰的确是在派出所和刑侦队之间来回跑,睡眠时间很短,累也正常。
严绍这么一说,大家便都想安抚付叶生和林书琰几句,就在这时,穆昔拎着刚买的蜜饯高高兴兴走进来。
她热情的把蜜饯分给所有人。
“宗哥,有白桃干和乌梅,都是你喜欢吃的!”
“严哥来点儿,生活太苦,这个更酸。”
“你们几个要不要,我刚买的,是一个老人自己做的,就坐在街边卖,特别好吃。”
严绍道:“我记得你是和叶生小林一起去的刑侦队。”
穆昔往嘴里塞了个乌梅,“是啊。”
严绍看看萎靡不振的付叶生、平平静静的林书琰,又看向活蹦乱跳的穆昔。
“老安,还是你这徒弟厉害,这俩不太行。”
付叶生:“……,真的很累!她不是正常人!”
林书琰说:“穆昔的精力确实旺盛。”
穆昔道:“你们啊,比不过我也不用羞愧,我本来就比你们厉害的多,各方各面都厉害。”
安良军问:“这种脸皮厚的徒弟,你们想要?”
穆昔:“……”
穆昔把蜜饯在安良军眼前晃了晃,坚决不给他吃。
她说:“师父,咱俩换个班,我今晚想出去一趟。”
付叶生:“又要去哪?”
“刑侦队那边还没结案,我还有点儿事想确认。”
“罗涛都认罪了,还有什么事?凶手另有其人?”
穆昔笑道:“咱们所里,谁的工资最高?”
付叶生看向所长办公室。
其他人也都看向所长办公室,表情千奇百怪。
唐英武:“?”
还有他的事?
唐英武偷偷地找工资条。
“一个团队里,官最大的拿到的钱最多,一个犯罪团伙里,应该也是如此。”穆昔道,“你就不想知道,罗涛这个所谓的跟班,为什么拿的是最多的钱吗?”
第114章
后续调查中,刑侦队在陶璇和潘学民去录像厅的路上找到被潘学民丢弃的药瓶。药为潘学民的好友从医院购买,药瓶上提取到潘学民及医院工作人员的指纹,除这几人,没人经手。
药瓶中少的克数大约与下毒应消耗的克数相等,水杯上也只有潘学民一人的指纹。
在潘家院子的鸡窝里,潘莹发现潘学民留下来的一千块钱,剩下的存款都被潘学民收在家中床下的铁盒里,存在银行的也全都取了出来。
录像厅内,无人接近潘学民和陶璇,潘学民是自己饮下毒药。
种种证据表明,潘学民的确是自尽,日记上的笔迹鉴定后也确定是潘学民所写,他想把杀人的罪名扣在孔永新头上,但不知孔永新比他死得还早。
在穆昔的提醒下,陶璇开始接受医生的治疗。
她仍然想不起案发那日的具体情况,就算强迫自己去想,也只能回想起鬼脸和残龙。
罗涛交代,孔永新和潘学民闯进陶家时都戴门神面具。
他们作案时是夜间,本不需要太过遮掩,但孔永新和潘学民出发前一直犹豫,所以罗涛给她们准备了面具。面具是胡同里的小孩儿丢的,两个人戴上面具后果然冷静不少。
但对于那晚发生的其他事,罗涛称自己只负责接他们离开,其他事一概不知。
应时安又审了罗涛两遍,罗涛一次次地重复道:“我只是开着车在附近转,撞上陶璇也是不小心的,这起交通事故
穆昔和陶璇约好下班后在她曾经的家见面。
陶璇生父去世早,虽然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但有母亲扛起整个家,生活算是富裕。她运气好,出生时各个方面的情况都在好转,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如果没有那件事发生,陶璇会在毕业后参加工作,会与心仪的男人步入婚姻殿堂,会过鸡毛蒜皮的普通日子,普通但又幸福。
对于自己失明这几年经历的苦难,陶璇其实记不太清了,每一天都有潘学民陪伴,当时的她是幸福的。
但那晚的月色,那晚无人的长街,都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恢复视力后的陶璇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她从前只敢穿黑色或白色的衣服,现在又能给自己搭配颜色鲜艳的裙装。
穆昔还是一套运动装,裹着灰色的棉服,衣服有些宽大,打扮很随意,但往街边一站,还是亮眼的存在。
穆昔跑到陶璇身边,笑着安抚道:“咱们今天就是回来看看,别有压力,就当逛街了。”
陶璇看向街边的铺子。
案发以后她便失明,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四年前。
曾经熟悉的店铺有一半已经关门,街内盖了许多高楼,陶璇不太认识这里了。
她走在前面,试着辨认,“出事故的地方好像就是这个路口,当时有人追我,我跑到这个路口,想去对面躲,然后车就过来了。”
现在十字路口上已经划了人行横道的线,从前是没有的。
陶璇盯着地面回忆许久,也只能记起明亮的车灯照亮她眼前的地面,她双目刺痛,失去方向,巨大的冲级后,她被卷入轮胎下方。
她没有立刻晕过去,她睁开眼睛,血水将睫毛糊住,她看不清楚,但在车灯前似乎有几个人影……
陶璇扶着太阳穴,难过道:“头好痛。”
“别强迫自己,”穆昔说,“你的身体要紧。”
陶璇春唇色苍白,她摇摇头,道:“我也想回忆起来。”
穆昔带着陶璇去她从前的家。
案件发生后,陶璇选择将房子卖掉。
发生杀人案件的房子是凶房,当时没能卖多少钱,家中的财务又都被抢走,陶璇身上的钱不多。他们家往银行里存的钱很少,陶璇的家境一落千丈。
她没有其他亲戚可以依靠,和潘学民在一起时,几乎一无所有。
刚认识时,潘学民就带她去银行开了一个账户,把她所有的钱都存了进去,后来他们二人一起生活,用的基本上都是潘学民的钱。
陶璇也不知自己为何总是想到潘学民,尤其是来到这里,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她忍不住会想,潘学民是如何闯进去的,他看到妈妈时在想什么?他为什么没有一起杀了她?
陶璇轻轻揉着太阳穴。
陶璇曾经的家现在是一家三口住着。
她们到时夫妻俩正在吵架,家里的小姑娘蹲在家门口数蚂蚁。
穆昔听到吵架声走过去,“这是在吵什么?”
夫妻俩一齐看过来,“他晚上睡觉打呼噜!还总挤我!”
“打呼噜我也没办法!我已经很克制了,而且我都是让你先睡!”
“我又不是每天都想早睡觉,你每天晚上八点就困,我还得和你一起早睡?!”
穆昔耐心听着他们的阐述,老成道:“其实如果你们的感情没有问题的话,可以考虑分房或者分床睡,晚上该亲近就亲近,睡觉的时候再分开,保证睡眠质量,这都不是问题。”
这意见乍一听有点儿离谱,好好的夫妻为什么要分开睡?
但仔细想想,如果想睡个好觉,好像只有这一个方法。
夫妻俩开始商量如何分配房间。
等商量好了,俩人才奇怪道:“你是谁,好像不是邻居,以前没见过你。”
“对啊,你为什么要管我家的闲事?”
穆昔:“……”
完了,条件反射了,一看到吵架就想往前冲!
穆昔保持着厚脸皮的尊严,“关爱朋友,人人有责,我是雷锋,再见。”
陶璇在家门口看着小姑娘数蚂蚁。
小姑娘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看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她数蚂蚁也很有特色,“一、二、五、八……好像没有八个蚂蚁噢。”
蚂蚁们跑得很快,陶璇已经有很久没看过蚂蚁了,她蹲下来和小姑娘一起数。小姑娘很喜欢她,拽着她的胳膊说道:“姐姐,我们一起玩公主的游戏。”
陶璇不知道什么叫公主的游戏。
小姑娘穿着花棉袄伸胳膊扭腰,“我是小公主,我会跳舞哦,我要站在舞台上跳舞。”
小姑娘的姿势很不标准,但陶璇看出来她比划的事芭蕾舞的姿势。
站在舞台上跳芭蕾舞,台下是观众,聚光灯只照在她一个人身上……
聚光灯……当时灯照到了几个人?
陶璇茫然地看着小姑娘。
陶璇去家里坐了坐。
虽然是同一个房子,但不同的人住进来,感觉完全不一样,这里已经没有曾经的模样。陶璇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陌生无比。
人生无法回头,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
陶璇什么都没想起来,她依然只记得残龙。
从小姑娘家离开,穆昔陪她往马路边走,“你家离马路很近,只是不直接靠着街道而已,你当时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从前面左拐,就能到马路边。是潘学民在追你?”
陶璇说:“我没敢回头看。”
两人再次回到路口。
“在这里你往马路对面跑了,其实一直往前跑也可以,为什么要过马路?”
陶璇以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知道卡车司机也是同伙后,便想起来一些。
“应该是……想找人帮忙?”
穆昔轻轻挑眉,“你看到人了,所以跑过去?”
“好像是,”陶璇不敢肯定,“我觉得那边很安全,但到底看见谁了,不是很清楚,警方没找到车祸的目击者。”
穆昔道:“有没有可能看到的不是人?”
陶璇怔住,“不是人是什么?”
“车,”穆昔指向斜前方,“停在那边,开着车灯的车。”
陶璇看向马路。
这是条宽阔笔直的马路,走过斑马线后,街边停着一排车。
陶璇的瞳孔慢慢变大,她惊恐地拉住穆昔的手,声音颤抖,“我想起来了,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我想找他帮忙,所以过马路。”
但那辆车没有帮她,看到她后,立刻启动车子,朝她撞来。
穆昔说:“罗涛不是一直在附近转,他其实就把车停在路边,得手后就会带孔永新和潘学民离开。但他看到了你,或许是因为提前踩点时认识你,或许是看到他们在追你,他选择去帮忙,帮忙的方式很直接,就是将你撞倒。罗涛是故意撞你,藏着不肯说。”
听到穆昔的话,陶璇扶着额头蹲下,“好像……不只是这样。”
*
罗涛家的财产已经排查完毕,他有许多来路不明的钱。应时安计算后发现,即便当年从陶家带走的钱都给罗涛,也不足以让他换房开店。
对罗涛新一轮的审讯又开始了。
被关押两三天,罗涛瘦了一圈,他把自己放在受害人的位置,“我真的很配合,该说的都说了,我这算不算是自首?判刑的时候,能减轻点儿吗?我真的是因为担心老婆孩子才杀的人。”
罗涛目前的情况,提起诉讼走程序,判死刑的可能性不高。
谢涟一边记录一边看应时安。
罗涛好像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现在也算是老老实实和老婆一起过日子,杀害孔永新的事情都已经交代了,不知道应时安还想再审出什么来。
应时安道:“你说你配合,真的配合了?”
“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还不叫配合?”
“你配合的,好像是你自己。”应时安坦然自若道,“目前为止,你吐露的所有事都是对你有利的,你是如何照顾母亲,与妻子如何恩爱,你不想自首走上杀人这条路,完全是为了老婆孩子,是孔永新逼你自首,你为了老婆孩子不敢答应,这些都可以让法官认为,你再做危害社会的事可能性比较小,从而减轻刑法,不至于死刑。”
谢涟的脑子低速运转。
应时安道:“你不是配合,你是担心自己做事马虎留下指纹,恐惧之下才承认杀人。之后你的所有供词,都是为了证明你杀人是无奈之举,其他事一概不谈。”
罗涛擦去脸上的汗,“没有其他事了。”
“没有其他事,钱是哪来的?”
“偷陶家分到的。”
“你们三个人,你分的钱最多?”
“……是。”
“最开始问你时,你说你只分了一小部分钱。”
“……我担心承认拿钱多会加重刑罚,没别的意思。”
应时安说:“你店里的资金来源,我们早晚都能查清,你抵赖不认账,看来是还有其他大事。”
谢涟恍然大悟。
但真要查清罗涛的账目其实不太容易,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孔永新和潘学民已死,陶璇对家里究竟有多少存款不了解,罗涛坚持说都是从陶家偷的,他们也没证据证明他还犯有其他罪。
罗涛仍然不肯交代。
应时安在脑中考虑了几种让罗涛开口的方法,但罗涛的的罪责估计不小,没有确切证据,他一定是死不认账。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沈砚走进来,在应时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应时安弯弯唇,看向罗涛。
罗涛不安地挪动身体,偷偷看着沈砚,似乎想知道他和应时安说了些什么。
应时安面带微笑,“罗涛,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罗涛:“……该说的我都说了。”
应时安说:“有个人你需要见见。”
沈砚把穆昔和陶璇带进审讯室。
陶璇一看到罗涛,便愤怒地说道:“就是他!是他撞了我!我想起来了!”
罗涛愣愣地看着陶璇。
陶璇悲愤道:“他的车停在路边,我想去求救,没想到他启动车子开过来,他撞了我。我被撞倒后,还有两个人过来,他们三个在车灯前商量怎么办,然后他把另外两个戴面具的人赶走了!剩下的事,都是他处理的!”
*
宁静的深夜,月光朦胧,三个人站在车灯前商量该怎么做。
唯一没戴面具的人将另外二人赶走,然后他匆匆离开,她一直在车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到车前,确认她的脉搏,又在街边坐了十几分钟,她的意识消失后,也没见他叫救护车。
有陶璇的证词,应时安找到处理这起案件的交警,比对时间后发现,罗涛的确有可能在时间上造假。
他称自己立刻将陶璇送到医院,实际上他是在处理了某些事后,等陶璇没动静了,才报警。
他是在等她去死。
可惜陶璇命大,活了下来。
但她的运气又不够好,什么都没记住,还失明了,罗涛放弃找她麻烦的想法。
陶璇的证词还耐人寻味,罗涛与二人汇合后,二人被赶走,他又离开一段时间才回来,这段时间他去做了什么?
穆昔看了一遍当年的卷宗发现,陶璇母亲伤在腹部,但不只有一处创口,而且地面还有拖行的血迹。
可以说是凶手刺了死者两刀,但也可以说,这两刀不是同一个人刺的。
刑侦队加大调查力度,随后又发现罗涛始终和一伙人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他早有偷窃前科,绝不是只干一票就收手。
有证据和证人的指控,罗涛终于承认所有罪行。
*
潘学民不喜欢读书。
老潘家就这么一个男孩,父母希望他能有出息,总是拎着皮鞭逼着他去学习。
但潘家虽然不富裕,生活却也过得去,尤其是有父母和两个姐姐的疼爱,潘学民被惯的无法无天。他就是不喜欢读书学习,也不认为读书有多重要,他的设想里,毕业之后去工地找个活儿就行了。
潘学民果然没能念高中,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四处找活儿干,赚辛苦钱。
还没长大的男生聚在一起容易走弯路,潘学民也不例外,他和几个朋友吵着要“上道”,要去纹身,要抽烟喝酒。
后来抽烟喝酒学会了,但纹身没纹成,针尖刺入的第一下,没长大的孩子便痛得乱叫,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
潘学民在隔间,怕被同伴们嘲笑,咬牙硬挺着,纹到一半才跑。
本以为会被耻笑,没想到他已经是最英勇的,气得潘学民追杀他们一整个月。
他们几个人狠不下心做什么坏事,混了几年混够了,便都去找正经工作来做,到年纪的去娶妻生子,联系越来越少。
潘学民喜欢上跑步,不过在去跑马拉松之前,他就和孔永新认识,是孔永新带他一起去的马拉松队。
潘学民和孔永新相识只是意外,俩人去抢电影票,竟然买到同一个座位,争执一番后决定一起挤一挤凑合凑合。
两人年纪相仿,能聊的话题很多,很快成为朋友。
潘学民得知孔永新喜欢跑步,便约着他一起去跑,孔永新带他一起去跑马拉松。
在队里,除了孔永新,潘学民和其他人都不太熟悉,但队里有个罗涛认识孔永新。他不太喜欢罗涛,总觉得他心里藏着大事,不坦诚,但孔永新和他走的很近。
队里另外几人都是富家公子哥,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和潘学民几人差距颇大。
罗涛说,他们几个人还不如孔永新和潘学民,就因为运气好,生在有钱人家,才能过得潇洒。
潘学民最开始没放在心上,但孔永新上心了,经常郁郁寡欢。
被孔永新说了几次,潘学民心性不定,竟也开始羡慕那几人。
后来不知谁提出要去做生意赚钱,当时即便是做小买卖也能赚不少,潘学民心动了。
可就算心动,他们也没有本钱,不知是谁先提出用些不正当的手段。
罗涛说的很好,先找些钱来,等以后赚了再归还,就当时借的。
反正有钱人多,人家不在乎这点儿钱,无所谓。
他劝了许多次,潘学民被金钱利诱,同意了。
罗涛的劝说,还带点儿侠盗的意思,潘学民当时没多想,后来才知道罗涛是故意的。他看出他们的犹豫,才故意这样说。
动手的人家是罗涛选的。
潘学民跟着他们提前去踩点,才发现他们的目标并非大富大贵之家。
陶家虽然有些钱,但只是普通人家。
然而事已至此,他没有反悔的余地,而且听到罗涛描述的赚钱之后的场面,他的确是心动的。
踩点时,潘学民看到放学回来的陶璇。
陶璇打扮得青春靓丽,笑容阳光明媚,邻居们说,陶璇是个大学生,还没毕业。
潘学民正痴看时,被罗涛带走,罗涛冷漠地看着陶璇进门,心中并无波动。
第二日深夜,他们开始执行计划。
所有计划都是罗涛制定的,潘学民发现罗涛对这一系列事情熟悉得很,他意识到罗涛从前可能就做过类似的事情。
但他仍然没有说要退出。
潘学民以为,只要做这一次,拿到钱去做生意就能收手,却没想过这的确是最后一次,但收手的原因成为他一辈子的梦魇。
在行窃过程中,陶璇的母亲被吵醒了
潘学民和孔永新经验不足,害怕她报警,情急之下反抗。
孔永新拿出了刀子,两个大男人心中慌乱,竟不敌一女子,直到孔永新惊叫出声,潘学民发现刀子刺进女人的腹部。
时间仿若静止,女人捂住伤口求救,孔永新六神无主,这时,陶璇被吵醒。
从她的角度只看到潘学民一人。
接下来,潘学民的脑子完全无法运转,陶璇跑,他去追,他们跑到街上,陶璇跑到路中央,他看到驶来的车,大声喊叫阻止,可陶璇还是被车撞了。
在车前,罗涛让他们快些走,他说剩下的事情他来处理。
罗涛带回来不少钱。
潘学民以为的结束的确结束了,但又没有结束。
他和孔永新一度害怕出门见光,就蜷缩在家中,听到风吹草动便会恐惧。
潘学民想永远躲起来,想离开余水市,但他又想到陶璇。
罗涛充当了“无辜司机”的角色,他说陶璇忘了案发当日的事情,而且双目失明,不用顾虑她。
孔永新想离开,潘学民不同意,他不顾二人的反对,去了一趟医院。
陶璇实在虚弱,脸上再无从前的光彩。
她怀中捧着母亲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笑容慈祥,但陶璇再也看不到了。与女人四目相对时,潘学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知道他有多荒唐。
潘学民尝试着去照顾陶璇。
他以为陶璇会认出他,但陶璇只把他当做一个好心人。
看着陶璇温柔的神色,潘学民再一次动摇,他不想去自首了。
与陶璇一起生活的这几年,潘学民很幸福。
他知道这是偷来的幸福,也知道陶璇的不幸都是由他造成,每个夜晚又都会彻夜难安。看到陶璇时,潘学民很开心,但也很害怕。
他不怕坐牢,但怕陶璇认出自己。
每日交织在他心间的矛盾让他精疲力尽。
他和孔永新约好以后不再见面,他开始更努力地工作,努力去照顾陶璇。
分别前,孔永新对潘学民说,他对陶璇已经够好了,普通人做不到这个地步。
但是潘学民知道,没有他,陶璇根本不需要被人照顾。
日复一日的折磨在一个月前结束。
陶璇想要继续装作盲人,但潘学民太了解她了,他熟悉她的一个眼神。
眼中空洞无物不是她现在的状态。
潘学民找到陶璇的医生,得知她逐渐恢复视力。
陶璇没将此事告知潘学民,潘学民意识到,陶璇是恢复视力后发现什么了。
深思熟虑之下,潘学民决定成全陶璇。
是成全,但不能真的让她担上罪名。
年少的错误不能用不懂事来解释,一辈子的伤痛也无法被几年的照顾抹平,过去已成定局,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或许就连他爱上陶璇都是错误的一部分。
他没有资格和陶璇在一起,更没资格照顾她。
决定去死的那一刻,潘学民无比轻松。
*
陶璇的医生又给她做了详细检查。
她的视力的确在好转,复发的可能性不高。
恢复视力后,陶璇手上细小的伤口都少了些许,她终于又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穆昔和付叶生几人来医院接她,穆昔把她迎上付叶生的车。
付叶生开的都是豪车,但陶璇没仔细打量,她笑道:“其实我能照顾自己,你们不用来接我。”
穆昔道:“主要是想和你说明罗涛那边的情况。他认罪了,孔永新和潘学民伤了你母亲,但你母亲没有死,还有救,罗涛回去后补的刀,还把你们家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付叶生抢着说道:“潘学民没对你妈妈动手,罗涛说刀是孔永新的。”
他想安慰陶璇。
和潘学民在一起生活四年,陶璇对他不会全无感情,如果查到潘学民没有动手,她或许会开心些。
陶璇沉默片刻,却说:“谁动手都是一样的,害死我妈的是他们三个人。”
付叶生听后很是好奇,“你对潘学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他死了,你真的不难过?”
陶璇说:“他害了我妈。”
“可他这几年的确是在忏悔……”
陶璇打断他,“我妈不会因为忏悔而复活。重新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动手。”
*
陶璇回到家,先给桌子上的鲜花换了干净的水。
鲜花是潘学民送的,已经枯萎一半,陶璇把枯萎的花儿扔掉,剩下的几朵继续好好养着。
换好水,陶璇才去厨房洗米做饭。
她不打算再搬家,她回继续生活在这里。
潘雪和潘莹又来了一次,她们带来了潘学民给家里留的钱。潘雪支支吾吾道:“这钱,我爸妈不好意思要,你留着,以后找对象结婚还得花钱,你……”
潘莹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你如果遇到困难,就来找我们,我们尽量帮忙。学民的事,我知道,是他自己作的,我以为他以前就是瞎混混,没想到真敢杀人,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爸妈说要请你吃饭,要给你道歉,以前总说你是瞎……总说你是盲人,不让你俩结婚,唉,没结婚也有没结婚的好处。”潘雪越说叹气声越大。
陶璇没想收钱,也不想和潘家再有联系。
潘雪和潘莹表示理解,但不肯收钱,陶璇只好把钱收下。
把米放进电饭锅里,按下煮饭的开关,陶璇回到卧室。
她眼睛看不见,不喜欢拍照,和潘学民在一起四年,只在照相馆拍过一张合照,背景是黑色的。
陶璇恢复视力后才看到潘学民的容貌,很精神,目光舒朗,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陶璇拿起照片轻轻抚摸。
她一直看着照片,直到电饭锅发出提示的声音。
陶璇放下照片去厨房,和平时一样继续生活。
*
过年这几天,穆昔要值两天的班。
付叶生必须回家过年,周谨和林书琰现在是没家的孩子,打算留在派出所过年。
有新人值班,几个老人就能放松了,邹念文打算回老家,安良军也想和冯敏雨出去走走。
其他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过年期间要做什么,宗井打了个哈欠,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
付叶生主动关心道:“师父,你过年去哪?无聊的话可以来我家,我爸一到过年就会收到特别多的茶叶,都给你喝。”
宗井懒洋洋道:“过年这几天最要紧,我得在家里躲着。”
穆昔好奇道:“过年要躲什么?”
周谨说:“总不会是躲年兽吧?”
“他就是过年期间出的事,差点儿连累家人,”安良军笑道,“现在是孤家寡人了,但过年期间绝对不会出门。”
穆昔道:“跑了两个也是麻烦,虽然再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个心病,咱们能不能主动去找找?”
“可以,”邹念文笑眯眯道,“他如果联系我,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他?”
安良军道:“别多问,问多了文姐揍你。”
穆昔几人面面相觑。
穆昔还没想通,小灵通便响了起来,是应老爷子打的电话。
“小昔!尚婕又来了,我让序秋陪她逛街,你去吗!”
第115章
逢年过节,尚婕总要往余水市跑几次,上次她来时应时安刚好不在,不但没能逛成街,还没见到应时安传说中的新媳妇,尚婕就更惦记。
尚婕这次是坐火车来的,穆昔和应时安直接去车站接她。
正巧穆昔过年期间要值班,现在有假期,应时安手里也没有案子。
应时安先来接上穆昔。
对过年这事,穆昔有点儿发愁,过年期间应家人都会回来,包括应时安的父母。虽然穆昔连人都没追到,但却要应付一大帮亲戚,她只要想到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的画面就心碎。
穆昔目光幽幽。
应时安:“不开心?”
穆昔抱怨,“没有福利,还要干活,当然不开心。”
应时安没听明白,穆昔对派出所的事情最积极,想要福利?
穆昔再次叹气。
应时安:“有困扰?”
穆昔的声音有气无力,“可太困扰了,追人追了这么久,人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应时安一愣,想到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儿紧张,“什么时候?”
穆昔盯着应时安看了两秒,“哼。”
还装傻,她都追的这么明显了!她敢说,世界上没有比她表现得更明显的!
不过仔细算算,她和应时安认识也就不到一年,都说暗恋辛苦,不到一年实在不算什么。
但……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暗恋一个人上?怎么能因为一个人就放弃一片大森林?!
于是应时安便看到,穆昔扒在车窗上兴奋地往街上看。
“戴帽子的小男生长得真可爱,那边拿篮球的也不错,可是冬天穿这么少不冷吗?这边这边,哎,他们在干嘛?”
穆昔严肃地盯着窗外。
应时安看过去,他们刚刚经过新建的百货大楼,大楼前围了十几个人,两个男人似乎在吵架。
应时安问:“要下去看看?”
穆昔很想,但穆昔抑制住冲动。
她现在已经有职业病,看到俩人吵架就想过去和稀泥,看到情侣闹别扭就想把人家带走,这不好,得改改。
穆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不了,去车站。”
穆昔和应时安是提前到车站的,半个小时后尚婕乘坐的火车才进站。两个人在出站口接,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后,一个穿着优雅的奶奶才从容不迫地走出来。
老奶奶满头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穿长裙带披肩,拎着的包还是奢侈品牌。
穆昔是第一次见尚婕,她对尚婕的印象只有五个字:有钱的奶奶。
应时安走上前询问:“没带行李?”
“行李,行李……”尚婕摘下墨镜看穆昔,“呀,这就是你老婆?”
穆昔笑眯眯地问好。
尚婕打量穆昔两眼,忽视她的问好,对应时安说:“今天去哪里逛,我家那边什么都没有,每次都要来余水逛街,我说搬过来,我老伴就是不同意!”
穆昔挑眉。
故意无视她,蛮好。
应时安拧了下眉,道:“奶奶,穆昔和你打招呼。”
尚婕露出为难的表情,应时安不为所动。
尚婕不情愿地放下眼镜,朝穆昔点了下头,“你好,我是时安爷爷的朋友。”
穆昔牵唇,目光漫不经心地移走。
尚婕:“……”
还不理她!
穆昔没惯着她。
上辈子就因为穷当牛做马,好不容易家境富裕了,她还能给别人欺负她的机会?牛马只有当一次!
应时安把尚婕带到车上。
穆昔本想去副驾驶,尚婕站在车门旁不愿意走,“我和时安多聊聊。”
穆昔看向应时安。
应时安道:“这件事……”
不太和老人争辩。
穆昔朝应时安微微一笑,然后偷偷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他如果不能让尚婕客气一些,他就死定了!
上车后,尚婕一直在唠叨火车上遇到的事情,“这小火车可太挤了,这么多人在一个车厢,怎么呼吸得过来?一个小格子里就要睡四个人!以后我是不坐了。”
应时安启动车子。
尚婕忽然喊道:“不对!等等!还有一个人!”
应时安:“您和谁一起来的?”
“还有我孙子!”尚婕这会儿才想起孙子还没来,“他去帮我买咖啡了,这小子,怎么乱跑。”
穆昔皱眉看着。
他们等了一会儿,尚婕的孙子才拎着咖啡匆匆跑过来。
距离越近,应时安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直到对方完完全全地站到车前,穆昔兴奋地下车迎接他,“沈砚!你是奶奶的孙子啊?”
应时安:“……”
他怎么忘了尚婕的丈夫姓沈?
应老爷子和尚婕的父亲是战友,尚婕的父亲是老班长,年纪比应老爷子大。应老爷子本就尊敬他,又因为尚婕比他年纪小,所以多加照顾。
尚婕是余水市人,现在和丈夫生活在一起,她的丈夫在小县城,她不习惯小县城的生活,总是往余水市跑。
她总是一个人来,应时安真不知道她的孙子叫沈研。
应时安和尚婕坐在前排,穆昔和沈砚坐后排。
见到沈砚,穆昔果然笑容可亲,嘴角一直上扬。
她努力地关心沈砚,“你适应刑侦队了吗,刑侦队的人其实都挺好相处的,你脾气好,和他们肯定能合得来。”
沈砚腼腆地看向应时安,他小声问:“你怎么和师父在一起?”
俩人在后面咬耳朵。
应时安回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
尚婕拍他肩膀提醒,“开车呢,看路。”
应时安:“……”
他最后看了一眼聊得愉快的沈砚和穆昔,才回头认真开车。
按照尚婕的要求,今天穆昔和应时安要陪他们走遍余水市的各大百货大楼和新盖的商场。
穆昔穿到九十年代这么久,她都还没认真逛过,正好借此机会给自己也买点儿东西,否则总有赚钱没地方花的感觉。
尚婕和往常一样,拽着应时安往商场里的男装店跑。
穆昔问沈砚,“奶奶为什么要逛男装店?”
“好像是给我和几个哥哥买衣服,”沈砚说,“她每次来余水,都要买很多东西,也会给我们带。”
穆昔又问:“给你们买衣服,为什么要拉应时安进去?”
沈砚:“……”
他只是乖巧地看着穆昔。
应时安已经习惯尚婕让他帮试衣服,每次尚婕来,他都能把整个余水都逛一遍。但今天可不只是他们二人,还有……
应时安看向店外的沈砚和穆昔。
两人对男装显然不感兴趣,兴高采烈地商量了一会儿,就往其他店跑了。
应时安的目光跟着他们越走越远。
尚婕拿来好几身衣服,“快都试试,别走神。”
应时安蹙眉看着衣服,好像有不对劲的地方。
尚婕说:“你能穿,我孙子就能穿,你俩体型差不多。”
应时安:“……,给您孙子买?”
尚婕:“是啊。”
应时安问:“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试?”
尚婕:“……”
应时安:“……”
“对啊,这臭小子也在!!”
*
穆昔和沈砚正在研究中午吃什么。
沈砚去商店买了零食和汽水,拧开瓶盖往穆昔手里递,“你和师父……是应队,你和应队是假结婚?”
穆昔正在火锅和烤肉里纠结,随口应道:“是啊。”
“结婚就是结婚,怎么会有假结婚?”
“为了爷爷的身体嘛。”
沈砚又把薯条袋子撕开递给穆昔,“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两人坐在商家供客人休息的椅子上吃吃喝喝。
应时安看了片刻,才走过去。
沈砚看见应时安,露出灿烂笑容,“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穆昔瞥了应时安一眼,没放在心上,“买好衣服了?我们在商量中午吃什么。”
沈砚继续给穆昔递果冻,“已经打开了,你吃。”
“还买了一包花生牛奶,喝吗?”
“如果你都不喜欢,外面还有卖小吃的,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应时安负手而立,静默地看着二人。
沈砚见应时安总看自己,问:“师父你也要吗?”
问是这样问的,东西是一点儿都没有给应时安的意思。
应时安从他的话中只听出一个含义——没什么事的话,师父就快走吧。
应时安说:“奶奶叫你过去。”
沈砚的笑容亦很真诚:“奶奶说来余水都是师父陪着,她已经习惯了,我和穆昔在外面等您。”
应时安淡笑,“她想给你买衣服,我帮你试?”
沈砚:“……”
他看向穆昔,想她能帮他说几句话,可穆昔低着头,显然没把他们二人的对话当回事。
沈砚只好把东西放下,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
应时安微笑着朝他摆手。
沈砚:“……”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亲师父,转身离开。
应时安看着沈砚撇下的东西有些头痛,送吃的送喝的,嘘寒问暖?
穆昔终于决定中午要去吃火锅,“这家店是新开的,听说生意一般,不过我觉得大家想吃火锅,都在家里吃了,比在外面便宜的多,不一定是这家店不好吃,咱们去试试?”
应时安说:“好。”
他想了想,拿起沈砚留下的零食果汁,“吃吗?”
穆昔两眼放光,“好呀,你真贴心!”
被迫在店里试穿衣服的沈砚打了个喷嚏。
好像有哪里不对呢……
*
下午的安排都是陪尚婕逛街,但画面十分诡异。
尚婕走在前面,穆昔三人都在后。
应时安和沈砚一左一右站在穆昔身边,应时安问:“喝水吗?”
沈砚:“果汁比较好喝。”
“果汁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这要研究所谓的大量是什么量。”
“……”
十分吵闹。
尚婕每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然后嘀咕道:“这俩人还挺喜欢你。”
穆昔是没感觉到他们喜欢她,只看出他们在暗暗较劲,或许是应时安不愿收徒,沈砚年轻气盛心怀不满?
男人之间的小心思,可真难以捉摸。
穆昔说:“他们分明是因为收徒一事有分歧。”
尚婕:“这叫分歧?”
“沈砚想当应时安的徒弟,”穆昔笃定道,“可应时安不想收徒。”
尚婕看了穆昔好半晌,说:“还好你已经结婚。”
穆昔问:“怎么说?”
“不然恐怕是嫁不出去了。”
遇到对她感兴趣的男人,她说人家是不想收徒,这谁有办法?
逛到四五点钟,尚婕终于忍不下去了,“够了!时安去开车,我们回家!”
沈砚奇怪道:“您不是说要逛到八点钟?”
尚婕看着鸭子一号,不耐烦道:“我听得头晕!”
应时安说:“您如果不舒服,我们家去医院。”
尚婕看着鸭子二号,头更大了,往常的喜爱全无,“你也别说话!”
应时安&沈砚:“……”
好像发生了不得的事情了。
应时安去开车,穆昔几人在商场门前等。
九十年代的商场不如后世繁华,但商场前也有广场,穆昔和沈砚带着尚婕走出来,见一群人围在广场附近。十几人将中间的人围得严严实实,但依然还能听到带有恐惧的叫声传出。
上午去火车站时,就有人在商场前吵闹,临近过年,确实不安定。
穆昔朝人群中走去,本是打算先在外围观察,透过缝隙却看到一个男人手中拿着匕首,正用匕首控制另一个男人。
是劫持事件。
穆昔确定商场归棋山派出所来管。
她立刻用小灵通联系所里,得知林书琰和邹念文正在出警的路上,这种情况如果性质严重,可能还会叫武警过来。
穆昔向中间靠近。
有人被推搡,不满地说道:“这种事也挤进来看热闹?”
“就是,有什么好挤的?看这种热闹,不怕有损阴德?”
穆昔看了他一眼,说:“咱俩一起看的,损的是一样的阴德,你比我丑,你先下地狱。”
“……”
穆昔挤到最前面。
被劫持的男人半跪在地上,脖子被男人完全勒住,脸色胀得通红。劫持的人则大吼大叫:“你还我姐姐命来!!你们一家人没安好心!”
有人小声说道:“这个人我认识,他姐姐前不久遇被炸伤了,他是来给他姐姐出气。”
穆昔问:“怎么被炸伤的?”
“好像是煤气泄漏,爆炸了,煤气本来就不安全嘛,还有人拧开煤气忘了关,可不得出事故?我听说被炸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现在都在医院,还没抢救过来,这种意外事件怪不得别人,不知道他作啥。”
得知缘由,穆昔再往前走了一步,“这位同志,有什么需求好好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大家好奇地打量穆昔。
穆昔拿出警官证,“放心,我不是看热闹的,有需求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晚一步下地狱的丑人:“……”
好像被内涵了。
有人嚷道:“对啊,告诉警察,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放下刀吧,有委屈和警察说。”
男人冲着穆昔吼道:“他想杀我姐,你们把他抓起来!”
“他犯法,一定要抓,你先和我说说,他犯了什么法,有没有证据,你不提供证据,我们也没法抓人,对不对?总不能因为人长得丑,就带回局里吧?”
晚一步下地狱的丑人:“……”
还好警察讲究证据。
男人的情绪被安抚,虽然还是没放手,但总算愿意和穆昔沟通,“这家伙叫张陌,他哥和我姐以前有过一段,他家里人不同意,把我姐赶走了!现在又害得我姐进医院,就是他们害我姐!”
穆昔还没来得及说话,张陌便嚷道:“你姐是倒霉,和我有什么关系?!放了我!”
项雪松刚刚安定的情绪瞬间爆发,“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穆昔:“……”
希望每个人质都自觉的不要说话
穆昔呵斥道:“张陌!保持安静!你继续说,为什么说他们家害了你姐?”
项雪松说:“我姐是的张津家被炸的,这是巧合?!”
张津是项雪松亲姐姐项雪莲的前男友。
张陌无视穆昔的警告,不服气道:“我哥也在医院,我还说是你们谋杀我哥。”
穆昔:“……,你不需要被救吗?”
张陌傻了一会儿,说:“需要。”
“那就闭嘴!!”
张陌终于老实了。
穆昔把沈砚叫进去,“这位是刑侦队的刑警,你有话可以对他说,你只对张陌一个人下手没用,你想想,你现在动手了,是能把张陌解决掉,但张家其他人怎么办?到时候你去蹲监狱,张家其他人照样过日子。”
张陌刚点头,又惊恐地摇头。
这警察怎么回事?怎么拿他一家子的性命劝?
偏偏穆昔的劝导很有效。
想到现在动手只能解决掉张陌,项雪松就很不甘心。
穆昔说:“你刚刚说你姐姐还在医院,想必伤势严重,你把自己闹进去了,你姐怎么办,谁来照顾?”
项雪松放下刀子,沈砚想上前制服项雪松,穆昔拦住他,自己走过去,朝项雪松伸出手,“把刀给我,你和刑警好好说说,我们去查。”
项雪松递出刀子,看穆昔时目光茫然,无法完全相信她。
穆昔安抚道:“这件事我一定帮你查清楚,如果查不清……我就变丑。”
莫名其妙的誓言,项雪松竟然挺相信。
林书琰和邹念文赶到时,项雪松已经“缴械投降”。
邹念文拍拍穆昔的脑袋,笑道:“我听唐所说你在附近,就知道今天能省事了,什么情况?”
“两个人的哥哥姐姐曾经是恋人,中间分开,前几天又一起经历煤气爆炸,现在人在医院,项雪松认为是男方家害了他姐姐,具体的事,还得去查。”
邹念文说:“知道了,你继续休班,我们查。”
项雪松听到这话,泪眼婆娑地看向穆昔,颇有被欺骗的感觉。
穆昔坚持了十秒钟,没抵得住他的目光,举手发誓,“今天不休班了,我和你们一起回所里。”
穆昔的假期再次泡汤。
应时安开车过来时,得知来龙去脉,尚婕感慨道:“她看着不招人喜欢,但在工作上还是敬业的。可怜,好不容易有个休假,又回去干活了。”
应时安道:“她自己应该不会难过。”
尚婕瞥向应时安,目光不太友好。
听这俩烦人的鸭子叨叨,她不如去和讨人厌的穆昔聊天!
尚婕道:“走,回家!”
应时安把车钥匙交给沈砚。
“师父,您这是……”
应时安声音温和,“我去所里看看情况。”
沈砚警觉道:“这好像不是咱队里的案子。”
“不是,只是去看看。”
沈砚拧起眉,“我记得您和穆昔其实……”
应时安看向尚婕,沈砚知道他是在警示自己,只好说:“我也想去。”
“可以,”应时安淡笑,“让奶奶自己开车回家吧。”
尚婕:“混球,你让我自己回家?!”
沈砚:“……”
沈砚的目光格外复杂,“好,我送奶奶回去,师父你……当心啊。”
“谢谢,不过不用担心,”应时安说,“穆昔身手还不错,她能保护我。”
沈砚:“……”
应时安朝他微微一笑,转身淡定地走向派出所的警车。
沈砚:“……”
他叹口气,对尚婕说:“奶奶,我师父好像聊斋里的狐狸,专门勾搭人的。”
尚婕:“鸭子别和我说话!!”
沈砚:“……”
他今天到底招惹谁了?
*
项家和张家的恩怨已经有二十多年。
项雪松交代,当年项雪莲和张津是高中同学,青春期的恋爱是懵懂的,二人十分要好,但此事被张津的父母得知。
张津父母找到学校,当众羞辱项雪莲,说她勾引自己的儿子。
二人都是高中生,学校里不允许早恋,项雪莲被全校通报。
虽然遇到不公,但二人没有放弃,还是偷偷联络,直到他们不得不顺从时代去下乡。项雪莲的父亲是大学教授,被下放到偏远的农场,临走前项雪莲想去见见张津,张津没有理会她。
项雪松说,在农场,他们一家人过得很辛苦,连像样的房屋都没有,项雪莲一直在给张津写信,这时已经不是为了谈情说爱,更多的是希望张津能给予帮助。
张津家的条件很好,他们想借些钱渡过难关,可张津从来都没回复过信息。
不仅如此,后来张津也去乡下做知青,刚好在农场附近的村子,张津见了项雪莲,竟然视若无睹。
“本来就是他先抛弃我姐!他怕被连累,不借钱也就算了!见了我姐还当不认识!既然要装作不认识,那就一辈子别联系,上个月他和我姐在医院里遇到,他竟然还想和我姐重修旧好!这不是做梦吗?!”
项雪松越说越生气。
想重修旧好也就算了,三天前张津竟然还把项雪莲带到家里,结果家中煤气泄漏,两人没逃出去,现在还在医院待着!
事情听起来不复杂,穆昔决定去医院一趟,看看项雪莲和张津的情况。
如果是遇到意外,那没什么好说的,就算张津抛弃项雪莲也不无违法。
穆昔出去找自行车。
应时安跟着走出去。
穆昔有些奇怪,“你怎么还跟着我?”
不仅是应时安,付叶生和林书琰也跟过来凑热闹。
“你们干嘛都跟着我?!”
付叶生最先表态,“我认为说的很有道理,我要去看看你说的对不对。”
穆昔:“?”
她说什么了?
应时安淡淡道:“去学习学习。”
林书琰说:“和应队一起学习。”
穆昔:“……”
林书琰要学习,可以理解为他想学习如何变得更厚脸皮,但应时安要学,就不对劲了。
首先,他的脸皮本来就不薄,其次,他一般不采用厚脸皮的方式解决问题。
穆昔怀疑他是想……监工!对,一定是监工!他不信任她!
穆昔凶巴巴道:“你别想监视我!”
应时安说:“一定。”
付叶生小声问穆昔,“你觉得应队是想监视你?”
穆昔说:“说不定是想看看咱们派出所为什么这么厉害。”
付叶生:“……”
她离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太远。
来到医院,穆昔表明来意,护士将他们带到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他们两个人还没脱离危险,目前在重症病房,不能随便进入,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医生。”
医生看着护士送过来的活爹们,再看看即将指向下班的时钟,无奈地叹口气。
穆昔笑容灿烂地向医生打招呼,顺便套近乎,“您姓木呀,咱俩的姓同音诶。”
木医生说:“直说吧,为谁来的。”
穆昔一点儿都没有被无视的尴尬,反而更加热情,“项雪莲和张津都是您的病人?我们来看看他们的情况。”
木医生神色古怪。
项雪莲的情况,他记得很清楚。
木医生问:“你们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穆昔反问:“我们该查到什么?”
木医生:“……”
看着单纯可爱,原来是个人精。
木医生说:“你就直接问吧,他俩的情况都不乐观,男的烧伤面积更大,能不能挺过去还是两说。”
穆昔说:“他们被送过来时,警察一起过来了吗?”
“警察来了一趟,又走了,听说是老鼠把管道咬破了才会煤气泄漏,后来估计是家里有明火才会煤气爆炸。这你得问警察吧?”
意外事件警方参与的不会太多,看来当时去过现场的警方认定为意外事件。
穆昔问:“从医生的角度,他们两个被送来时,有异常吗?”
木医生目光向下瞟去,说:“没什么特别的。”
付叶生问:“咱们要不要直接去见出过警的同事?我查过张津家的住址,应该是左星华那边过去的。”
“对对,”木医生说,“活着你们直接去找他们的家属,反正别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穆昔反倒在木医生对面坐下,“您就别装了。”
木医生神色不自然,“我装?”
“我们一进门,你就问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刚刚回答时目光又很不自然,”穆昔说,“现在没人报案,咱俩就是闲聊,如果有问题,我们肯定请法医再过来,无论如何都连累不到你。”
木医生凑近穆昔,“你们真不会找我麻烦?”
穆昔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她弟弟,我不找你麻烦,但她弟弟肯定要来找你,她弟弟今天刚要杀人。想见见吗?”
木医生:“……”
今天遇到一个不要脸的对手。
“好吧,”木医生说,“是有点儿疑问,但我不太清楚现场的情况,不敢乱说。那个女的,我看着她的手腕上好像有整齐的切割痕迹。”
“切割?”
木医生指着自己的手腕,“就是这里,割腕自尽见过吗?一般割腕的时候都选择在这里。”
付叶生惊讶道:“你说项雪莲是自杀?”
“我可没说她自杀,”木医生道,“这你问警察去,我不敢乱说。她的手腕也被烧伤了,伤口平整的地方五毫米都不到,谁敢说她自杀?要查,你们警察去查,不准让她弟弟来闹啊!”
可恶的穆昔,居然拿医闹来威胁他,等他老爹老娘吵架的时候,他一定报案让穆昔去劝架!!
第116章
因是在居民楼内发生的爆炸,爆炸发生后,邻里报案,左星华与同伴赶往现场。消防员比派出所民警先到一步,消防员确认屋内没有危险后民警才可进入。
左星华刚忙完今天的工作准备迎接春节小长假,同事便冲他喊道:“小左,美女同事找你!”
说话时还朝左星华眨眼睛。
左星华笑道:“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别乱说话,传到她耳朵里,可是要误会的。”
“知道你有未婚妻,别炫耀了,我也没说错,人家就是美女同事,就是来找你的。”
同事的笑容意味深长。
左星华心里只有未婚妻一人,但见同事如此,左星华心中也期待起来,不知道会看到哪个美女同事的脸。
十几秒后,穆昔走了进来。
左星华:“……”
美是美的,但……
“穆昔!!你能不能别来找我了,我刚写完检讨!”
他杀案被定为自杀案,所长震怒,险些给他停止。
左星华仍然记得那静谧的夜晚,借温柔的银白月光,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趴在床上也检讨。五千字的检讨,他一笔一划的写完,还因为字太丑被打回来重新写了一遍。
左星华可算体会到彻夜痛哭的感觉。
穆昔乖巧地靠近左星华,“只是找你打听个案子,别激动。”
“停!”左星华烦躁得抓头发,“让我想想最近出了什么警,今天早上有夫妻吵架打碎电视让我去赔偿的,有乞丐抢地盘打起来让我是伸张正义的,还有……我做错什么了?要不我直接去找所长写检讨?!”
穆昔道:“哎呀,你别这样,你要是不想和我谈,就只能和他们谈了。”
穆昔指向窗外,应时安、付叶生、林书琰三人站在停车棚前等穆昔。
“说吧,你是想和三个凶狠的大老爷们谈,还是想和我谈。”
不管怎么看,都是应时安三人更不好惹。
左星华认真权衡片刻,说:“我去找他们谈谈。”
“那就对了……找他们谈?!”
穆昔拦住左星华,“等等,你说清楚,我有这么可怕?!”
左星华看了穆昔一会儿,说:“确实比他们三个可怕。”
穆昔:“……”
她的名声还有挽救的余地吗?
穆昔被迫跟到院子,应时安将事情同左星华讲了一遍,左星华垂头丧气地走到树边抱住树干,“我的警察生涯已经结束了……”
应时安道:“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有所怀疑。”
“没有怀疑,肯定是我搞错了,万一又是起刑事案件……完了,这不是五千字检讨能解决的事情了!”
穆昔说:“你再不说情况,我保证你得写一万字检讨。”
左星华:“……”
他为曾经喜欢过恶毒的穆昔而难过。
“项雪莲?我记得这件事,是三天前,现场很惨烈。我去的时候人还没揪出来,后来消防员把他们两个背出来,直接送上救护车了。我去张津家查看过,烧毁的比较严重,看不出什么了。但是有一点我当时觉得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
“厕所的地面上放着一个红盆。”
付叶生道:“红盆有什么奇怪的?我家还有蓝盆。”
“谁会无缘无故往厕所地面上放盆?盆挺大的,把路都挡住了。盆被烧坏,但是里面没有灰烬,说明不是洗衣服的。我本来只是奇怪,但听你们一说,我好像知道这红盆是干嘛用的了。”
寻常人倒是不会放一个挡路的大红盆在洗手间,付叶生问:“不洗衣服,还能做什么?难道爆炸发生时他们在洗澡?”
左星华:“……”
他问穆昔,“付叶生写过检讨吗?”
“好像还没有。”
左星华:“他这脑子都不用写检讨,凭什么我写??”
付叶生:“……”
“左星华的意思是,我们提到项雪莲可能割腕,红盆可能是放血用的。盆里可能有水,也可能有血液,大火烧过后,水蒸发,只留下红盆。”穆昔道,“我们可以把红盆拿去检测,看看有没有血迹。”
“如果是这样,项雪莲是跑到张津家自杀去了?恶意报复?”
“割腕不能说是自杀,我也可以给你割腕,可惜现场被破坏,不知道还有没有证据留下。”
应时安道:“我让冉兴平过去看看。”
左星华道:“当时我问过项雪莲和张津的家人,项雪莲是最近才和张津重新联系,张津的父母还是不同意他们交往,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们会偷偷见面。见面的地点是张津家,张津还未结婚,独居,邻居曾看到项雪莲在前一晚进入张津家,两人有说有笑,关系和睦。”
付叶生说:“让我顺一顺,现在的情况是,项雪莲和张津是一对苦命鸳鸯,年轻的时候被拆散,前段时间再次相遇,又在一起了。项雪莲可能是在张津家自尽,或者是张津谋害她,但是恰好张津家煤气意外泄漏,两个人都受重伤了?”
“不见得是张津谋害项雪莲,也可能是外来人,这个没法确定。”
付叶生越听脑子越晕。
一个人又割腕又经历爆炸,未免太倒霉了些。
如果有人想害项雪莲,干嘛要跑到别人家去害?除非想害她的人就是张津。
穆昔问:“能不能联系当天去救助的消防员,和我们再走一遍?”
*
张津是工程师,目前在建筑公司上班,工资水平不低。与项雪莲分手后,家里给他安排过相亲对象,他也接触过其他女子,但因种种原因一直未娶。
目前他的工资有一大半会交给家里,剩下的钱自己生活,平时家人不会去他家。
张津有一弟弟,就是被项雪松劫持的张陌,张陌已婚,有两个读小学的儿子,在一家外企做销售。外企的工资水平不算低,但张陌只是普通销售,业绩一般,赚的不多。
房子是张津五年前买的,一个人独居在五十平米的房子里,绰绰有余。
张津家在三楼,出事时火势极大,一楼和二楼都被牵连,现在无人居住。
冉兴平正在进行现场勘验。
“应时安,你是真会给我找活儿,这里面烧的也太严重了,有人放火?”
随穆昔几人一起来的消防员说道:“是煤气爆炸,发生火情,灭火之后我们会第一时间确定起火点以及起火原因。”
应时安问:“是管道泄漏?”
“是的,”消防员说,“我们找到了泄漏部分的管道,管道有被牙齿啃食的痕迹,是老鼠的牙齿印记。”
“这么说,管道泄漏是因为老鼠把煤气管道啃坏了?”
“不仅如此,”消防员说,“屋内的煤气含量极高,屋内的二人或许是睡着了,才没注意到。”
穆昔说:“案发时间是早上九点钟,煤气泄漏时两人或许还未苏醒,因在睡梦中吸入大量煤气而昏迷,有可能。”
林书琰问:“起火点在厨房?”
“是在厨房,具体的起火原因是他们家的电饭锅,电饭锅出了毛病,没有自动跳闸,一直在干烧,碰上煤气浓度高,就炸了。我们考虑过是不是有人故意这样做,但是去问了附近的邻居,张津家的电饭锅好像一直是坏的,他拿去店里修过,还和邻居借过电饭锅,而且管道上的确是老鼠的牙印。”
应时安问:“你们进去救人时他们在卧室?”
“在门口,”消防员指着脚下说道,“就在这里一男一女都在,男人抱着女人,女人在下面,应该是想保护女人。”
付叶生说:“看来张津对项雪莲很真心啊。”
穆昔轻轻蹙眉,“看来项雪莲的确是自杀,或者杀害她的人另有其人。”
“怎么又跑到自杀去了?”付叶生道,“她和张津都和好了,干嘛还要自尽?”
“伤的位置不对劲,”应时安替穆昔解释,“张津伤在背部,项雪莲伤在右侧身体,正面背部都有,如果张津护住项雪莲,项雪莲背部不会伤得这般重。”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女方应该不在卧室,卧室是烧毁最轻的地方,她应该离厨房很近。”消防员说,“男方可能的卧室,他的伤应该都是烧伤。”
穆昔戴好脚套走进客厅。
厨房和厕所是正对着的,距离不远。
厨房发生爆炸,如果厕所的门敞着……
穆昔道:“爆炸时,项雪莲应该在厕所,右侧身体朝外。她是左手腕有可疑的伤口,红盆的位置……”
厕所的平面图是长方形,宽度没比红盆宽多少,红盆到厕所门口的位置,刚好够坐下一个人。
“张津没有被迷晕,爆炸后他醒了过来,还想把项雪莲救走,但只坚持到门口。”
付叶生说:“家里爆炸还起火,张津在想着把人带走,人挺好的啊。”
“但是很奇怪。”
“还有奇怪的地方?”
穆昔沉声道:“张津没有因吸入过量煤气而昏迷,项雪莲在爆炸前已经在厕所割腕,不管是自尽还是他杀,项雪莲都没有死,说明时间并不长。如果煤气是慢慢泄漏,起码项雪莲会发现异常。”
刚检查完厨房的冉兴平走出来,掐着死老鼠的尾巴,“瞧瞧我发现什么了。”
死老鼠散发出烤肉香气。
付叶生闻着,隐隐作呕,“快拿走快拿走,这也算证据?”
冉兴平说:“这不是把罪魁祸首带过来给你们看看。”
应时安和穆昔同时看过去。
冉兴平:“……干嘛,你俩喜欢?给你们当结婚礼物?”
穆昔快步走向冉兴平,仔细观察已快成炭的老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管道旁边啊,我还找到被啃坏的管道碎片,都在附近。”
应时安问:“有老鼠洞吗?”
“没看见。”
“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老鼠。”
“找老鼠干嘛?”
穆昔道:“如果它是啃坏管道的老鼠,它死了,不奇怪吗?”
“啥?”
穆昔问:“它啃完管道,一直在旁边等着爆炸?”
第117章
老鼠显然不会喜欢煤气的味道,也不会老老实实蹲在管道旁边等死,它连自己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它正正好好死在管道旁边,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它是天命选手,它就是个怪老鼠,就喜欢煤气的味道,今天就该它死,咬坏管道之后兜兜转转又被煤气吸引。第二种可能……”
付叶生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它杀死?”
穆昔点头:“真有可能。”
付叶生当然不信,“是外星人?”
消防员的表情从一本正经到逐渐正经不起来,只用了十分钟。
他一再确认穆昔几人的身份,联系他的人的确是派出所的民警,左星华说有几个警察要找他们了解情况……这几个人哪里像警察了?
他们如果是警察,那他也能当!
穆昔道:“我的意思是,它可能早就死了,利用完后就随手丢下,烧成炭了。”
消防员闻言说道:“我们也捡了一些管道碎片,可以拿回去做比对,也可以自己做实验。现场的管道不用再使用,可以买相同牌子的管道做实验,效果一样。”
“还要做实验?用老鼠?”付叶生想帮忙的手收了回去,“真老鼠?穆昔,你去,我害怕。”
穆昔一副迫不及待要对鼠鼠伸出罪恶之手的表情
消防员:“……”
他看看付叶生,再看看穆昔,脑子更乱了。
穆昔淡定道:“等我先去捉一只差不多大的,如果咬出来的形状差不多,左星华就要写检讨了。”
付叶生愣了一下才明白穆昔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故意拿着老鼠张开它的嘴去咬?!”
先不说对方有多深的恶意,就说拿着老鼠这一点,付叶生就做不到。
他宁可自己去啃。
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先利用老鼠破坏管道,再把死老鼠随手丢了,已经死亡的老鼠当然没法跑。
第二种情况就是,爆炸发生时,老鼠已经死了。
冉兴平说:“带它去找法医,让他查查老鼠是怎么死的,他尸检不是能查出是生前遇火还是死后遇火,老鼠嘛,不在话下。”
终于能在家休息的法医连打好几个喷嚏。
现在没人敢说这只是一起意外事件。
“意外事件”只要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就要继续查,作为警察,忙忙碌碌一辈子,只求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不存在不寻常的疑点。
冉兴平说:“我重新检查了现场,各个窗户都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如果有第三人存在,他一定是从正门走进来。卧室中有两个人欢爱的痕迹,还有一张二人年轻时的合照,他们应该是恩爱的。”
张津五官干净,单眼皮,身材保养的很好。
项雪莲是个浓眉大眼的姑娘,个头不高,但是笑容甜美。
照片在摄影棚内拍摄,是黑白照片,项雪莲抓着两个麻花辫,俏皮地靠向张津。虽是黑白照,却好像有温柔的阳光在流淌,二人的脸上写满幸福。
“张津看着真不像要害项雪莲,他俩在一起挺配的,项雪莲嫁人了吗,会不会是因为男女关系招来灾祸?”
消防员说:“要说男人,其实我看到一个挺奇怪的人。”
“什么时候?”
“灭火那天,”消防员的思绪被穆昔几人调动,脑海中全是悬案,他神秘道,“我们过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大部分人应该都去上班了,尤其是年轻人。当时楼底下围观的年轻人很少,有一个年轻男人一直在,三十岁?也不和人交流,一动不动的,我当时多看了几眼,有印象。”
穆昔的小灵通忽然响起来,是木医生的电话,她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应时安打算安排消防员和画像师碰面。
木医生问:“你们还来医院吗?”
“项雪莲醒了?”
木医生声音犹豫,“那倒没有,是她身上的伤,我想不通,来一趟?”
*
除了项雪松,穆昔还没见到项雪莲的其他家人。
项雪莲还不能离开重症监护病房,木医生只能用办公室内的人体模型给穆昔解释,“看到了吗,就是脖子后面,这部分虽然有烧伤,但是烧伤没有完全盖住,还是能看到淤青的,我本来以为是爆炸瞬间被砸伤的,但是结合她手腕上的情况来看……你们是警察,你们更专业。”
应时安问:“她现在的状态,能不能请法医过来查看。”
消防员跟着一起来了医院,闻言惊吓道:“人不是还活着?”
“法医也给活人鉴伤,而且还蛮多的。”穆昔热心邀请,“以后遇到打架斗殴的事情需要鉴定,我们给你介绍法医呀。”
消防员:“……”
美女警察美是美,但这善意实在难以接受。
法医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在家里啃苹果时被应时安叫了过来,法医看着应时安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欲打不敢,手痒得很。
付叶生讨好道:“您就帮帮忙,事关重大。”
林书琰说:“一会儿请您吃饭。”
法医将两人踹走,“你们知道我才休息多久吗?你们知道应时安多能压榨人吗!”
刑侦队法医人手不够,一出现命案,尤其是好几名受害者的命案,他总要连轴转。
付叶生和林书琰不敢说话。
穆昔走上前,认真道:“哥,现在大家都认为法医是和死人打交道的,就说相亲市场吧,医生和法医放在一起,都认为医生更好。”
付叶生低声问:“咋还说起法医不好了?”
现在他们把法医供起来还来不及。
林书琰道:“先看她忽悠。”
穆昔看向林书琰。
林书琰从善如流地改口:“先看她发挥。”
穆昔这才继续对法医说:“您看啊,这么多人不理解法医,其实验尸只是法医工作的一小部分,咱队里很多工作都离不开法医,鉴伤工作、处理□□、面见家属,多忙多累,而且咱念书时也是学过医的,想找到真相离不开法医,还有这么多人误解法医,我看着都替您心寒。”
法医没有反应。
付叶生担心道:“今天忽悠的好像不是很成功。”
两秒钟后,法医“泪如雨下”,他和老婆就是相亲认识的,当时老婆对他嫌弃的不得了,后来确定关系,牵牵手还要琢磨琢磨。
他平时很注重用香菜去味的!!
穆昔说:“现在证明咱们的时候到了!您要不出马,里面躺着的姐姐可能就要被认定是意外受伤了!只有您出马,说的话才让大家信服!您可一点儿都不比医生差!”
法医卷起衣袖,“查!现在就查!”
付叶生:“……”
等法医和木医生换好衣服后进入重症监护病房,付叶生问:“穆昔天天忽悠人,都忽悠法医这么多次了,他怎么还没免疫?”
林书琰拿出笔记本,交给付叶生。
在笔记分的中间部分,林书琰详细记录了穆昔的“忽悠”历史。
付叶生看了一会儿,道:“穆昔你还是不是人?你连小孩都忽悠?!你还骗小孩的糖?!老人你都不放过?!”
穆昔:“咦,我有这么可恶?我再接再厉。”
付叶生:“……”
等待过程,穆昔找到重症监护室的护士询问情况。
“现在两个人不方便转院,都住在里面,你们也看到了,家属不能进病房,一般都在过道等,唉,这两家人,吵得太凶了。”
“都是什么人在照顾他们?”
“张津是他的父母,项雪莲这边是弟弟。张津的父母倒是挺老实的,是项雪松闹得凶。我们天天在这里多少听到一些,其实当年他们谈恋爱时才念高中,家里反对很正常,项雪松太钻牛角尖了。”
几人说话时,两个老人搀扶彼此走过去。
护士说:“他们就是张津的父母。”
二人看向穆昔。
应时安将他们请到走廊休息处。
医院人来人往,两个老人不安地看着彼此。儿子的惨状让他们一夜白头,现在就如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击中他们,他们都可能就此倒下。
应时安道:“二位不用紧张,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
张力树拉着老伴儿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安抚,然后问应时安,“你们是小津的朋友?”
应时安亮出证件,“张津有仇家吗?”
“我儿子是被害的?!”秦玉舒看见警察二字便激动起来,“警察同志,是有人害了我儿子?是项雪松吗?!”
“二位稍安勿躁,我们还在调查,只是在排除这一可能性。二位有怀疑的人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也希望这只是意外事件。”
秦玉舒趴在张力树的肩头上哭,“一定是他,他不想让我儿子和他姐在一起,就下黑手。”
张力树道:“别这样说,雪莲也在,他和雪莲感情好,不会害自己的姐姐。”
“他不知道!他没看见!一定是他!”
“厕所的门都是开着的,怎么会看不到?好了好了,我们听警察说。”
穆昔嘴里小声嘀咕着。
林书琰拿出笔记本,问:“这次打算先欺负……我是说先问哪一个?”
穆昔:“……”
她严肃问道:“在你们心里,我就只会欺负人?”
“也不止,”林书琰为表尊重,同样严肃,“你还可以忽悠人。”
穆昔:“……”
难道是从前卖房的毛病没改好?
“我是想说,其实叔叔说的挺有道理的。”
“哪方面的道理。”
“发生意外的地方是张津家,如果真存在一个凶手,凶手会是冲着谁来的?”
“张津?”
“如果不是张津和项雪莲关系特殊,两家人的关系又不好,我想咱们的注意力不会一直放在项家和张家身上。”
林书琰说:“这我理解,但你刚刚说叔叔说的有道理是指什么?”
“如果真的存在凶手,凶手知不知道项雪莲的存在。割腕的和导致爆炸的,是同一人吗?”
从现场的痕迹看,项雪莲是被张津转移到门口的。
林书琰道:“项雪莲右侧身体受伤,厕所的门是开着的,如果有凶手,他一定会看到。”
“是会看到,但不一定是提前知道项雪莲在,”穆昔说,“木医生今天说的意思其实是,项雪莲脖子后的淤青可能是被人打的。”
不知是否存在的凶手很有可能不知道项雪莲也在,发现项雪莲后才攻击她,导致她晕倒。
“顺着这个思路考虑,项雪莲是被凶手发现后才被攻击,凶手想要发现她,一是直接去洗手间,二来听到洗手间里有动静。若是第二种情况,项雪莲就是自己去的洗手间了。”
付叶生凑在穆昔身边听一会儿,再走到林书琰面前听一会儿,最终得出一个伟大的结论,“今年春晚,你俩不上去说绕口令,我绝对不看。”
一切都只是推测。
张力树安抚好秦玉舒的情绪后,认真回答应时安的问题。
“小津的性格很好,朋友多,绝对没和人结过仇。说实话有的时候我都嫌他性格软弱,担心他会被欺负,他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占别人的便宜,我不相信他会得罪人。警察同志,你们还是去查查雪莲吧,雪莲这孩子,我不想说她的不是,但她身边的人……”
穆昔问:“您指的是?”
秦玉舒擦干净眼泪,说:“一个小伙子,我们不认识,也不爱说话,一直在外面守着。我们看他不像是好人,还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来往。”
“哪些人?”
“就是个头高高的,长得就像坏蛋,几个人在医院大门口推推搡搡的,感觉是欠债了。现在不是有很多高利贷吗?有的人就在医院附近骗人去借。”
应时安问:“他和项雪松是一起的?”
张力树点头。
应时安示意付叶生去联系所里,把项雪松带出来。
要查明白项雪莲家的事,还得靠项雪松。
张力树声音悲切,“请你们相信我,虽然我儿子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但我对雪莲可一点儿恨都没有,我其实挺喜欢这孩子的,雪松就是年轻冲动,想不明白。”
穆昔看了眼张力树。
恨?
张家老两口性情温和,都比较好说话。
反倒是项雪莲这边,项雪松是个定时炸弹,差点儿把张津的弟弟害死。还有一个可能与高利贷有接触的不知身份的男人。
穆昔正考虑如何找到男人,消防员忽然指着走廊另一端说道:“就是他,在现场的人是他!”
付叶生茫然看过去时,穆昔和应时安同时起身朝男人走去。
二人虽然都特意没看男人,但年轻男人的观察极为敏锐,仅仅过了三秒钟,便转身往回走。他先是快走,接着加速,最后飞快的向医院外跑。
穆昔和应时安同时加速,一边跑一边躲避护士和患者,侧身的幅度极大,竟还跑得安安稳稳。
“这俩真不是人,我都没反应过来,”付叶生道,“老林,你也没反应过来吧?”
林书琰说:“这里也需要留人。”
付叶生:“……”
没反应过来的只有他一个。
林书琰走到消防员面前,“你说发生爆炸时,他一直在楼下?”
秦玉舒闻言情绪激动,“他怎么会知道我儿子的家?警察同志,一定是他动的手,他和雪莲关系不一般,他嫉妒我儿子和雪莲在一起,他……”
秦玉舒情绪过激,向后倒去。
幸好是在医院,立刻有医生护士上前查看情况。
林书琰问张力树,“阿姨认识他?”
“他就是这几天和雪松一起等在病房门口的年轻人。”张力树担心妻子的状况,回答时心不在焉,“估计是借高利贷了,你们可以查查。”
照顾项雪莲的,和出现在爆炸现场的竟是同一人。
*
年轻男人迸发潜能,跑得飞快,快到几乎快要有残影。
如果遇到普通人,大概是追不上他的,但穆昔可是一直在为五公里比赛准备的人。
穆昔和应时安追出医院,男人开始往胡同里拐,试图甩掉穆昔和应时安,穆昔吹了声口哨,冲应时安比划了几下,然后继续向前跑。
如果应时安没看错的话,穆昔的意思是,她往前冲,他保底。
应时安:“……”
安心做一个家庭主夫。
穆昔和应时安毕竟是做警察的,尤其是穆昔,天天出警,对棋山派出所负责的片区了如指掌。二人包抄男人,将他堵在胡同内。
男人先看到应时安,又看到穆昔,然后露出放轻松的表情,卯足力气朝穆昔跑去。
女孩子嘛,他只要轻轻一推,把穆昔推走,就能顺利逃掉。
男人按照计划往穆昔的方向冲,穆昔也严阵以待。
他跑到穆昔面前,双手向前推去,为了能顺利离开,男人用了最大的力气,就怕被应时安追上。
然而事情和他预想的却不太一样,穆昔的身体本应该向后倒去,但男人的双手被穆昔抓住了。
抓住……
向前的攻势被阻止,男人愣愣地看着双手,动不了,完全动不了!
魔鬼朝他温柔地笑笑,“你是停下,还是打?”
男人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怎么就动不了了?!
穆昔说:“看来是想打。”
“停停停!我停下!”
男人被穆昔按在围墙前。
他没有立刻交代,而是不可思议地打量穆昔。
是人吗?
是女人吗?
是真的女人吗?
研究院发明的机器人吧?
应时安朝二人走过来。
看到应时安的这一刻,男人总算多了些安全感。
穆昔凶道:“趁我心情好,老实交代!”
薛明远:“……”
他欲言又止。
应时安道:“想说什么就说。”
薛明远的声音有些沉闷,和他本人一样,看着便是闷葫芦。他说:“你们和消防员站在一起,应该是警察,我们现在的情况,你们是警察,在追我,我是坏人。”
穆昔道:“当然是啦。”
薛明远再次看向穆昔:“我怎么看你比我像强盗?”
穆昔道:“不好意思,情绪过激,我重新说一遍。”
她把薛明远按到墙上,“再说废话,和项雪松一起去派出所待着去!”
薛明远:“……,刚刚就挺好。”
薛明远称自己是项雪莲的弟弟,三十多岁。
穆昔问:“亲弟弟?”
“亲的。”
“同父同母?”
“异父异母。”
“表弟?”
“不是。”
“堂弟?”
“没有血缘关系。”
穆昔收起笔记本,“你是想打架吧?”
“不不,”沉默寡言的薛明远被穆昔吓得变成结巴,“我是真的、真的把她当亲姐姐看,还有雪松,我亲哥。”
穆昔指着应时安,“他,我亲爸。”
应时安:“……”
薛明远道:“我是认真的。”
穆昔看向应时安,“爸,给零花钱。”
应时安安静看了穆昔几秒钟,拿出钱包放到穆昔手上,然后一起看向薛明远。
薛明远:“……”
沉默寡言的嫌疑人被气到激动,“我是说真的!是真的!我……”
穆昔打开钱包,“钱也是真的。”
“我是被项叔叔捡回家的!!”
薛明远刚出生时患有黄疸,他家在偏远农村,迷信的父母偷偷把他丢在山里。项雪莲的父亲项长安已经被分配到农场干活,上山时见到薛明远,把他带回家救治。
当时的环境极为建库,项长安带着两个孩子,他是去农场改造的,粮食本就不够吃,还要再养一个生病的婴儿。
项长安没有丢下薛明远,他为他治病,给他粮食。
病好以后,薛明远的亲生父母跑来搅和,要把他带走,项长安不同意。
他不相信抛弃孩子的人会真心对薛明远好。
幸好当时的大队长心地善良,也知道薛家人的秉性,做主让项长安把薛明远带回家。
当时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吃,农场偏远,更没有城里才有的工业券,条件艰苦。但薛明远和项家人在一起,过得很开心,姐姐哥哥都让着他,他是家里吃的最饱的。
农场里没有供销社,项家人想换生活用品,都要去村子里找,薛明远没少听村里人的闲话。
他从小就知道他是被亲生父母扔出来的,他对他们是有恨的。
后来亲生父母又去要人,他们看中薛明远能分到的粮食,也惦记着他是男孩。
薛明远强烈反对。
是项长安告诉他,对于不需要在意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项长安说他是好孩子,没留下他,是薛家人没福分。
后来薛家人也放弃了,唯独不同意薛明远姓项,他们还要把薛家“传承”下去。项长安不想计较这些,薛明远也不想再和他们有牵扯,趁着年纪小,改了名字。
“所以我说项雪莲是我姐姐,项雪松是我哥哥,是真心的,他们就是我的家人。”
穆昔看向应时安。
应时安把她的脸推走,“假的。”
穆昔依依不舍地看着钱包。
应时安说:“钱拿走,钱包给我。”
穆昔笑容满面。
薛明远:“……”
真是警察吗?太气人了吧?
穆昔收好钱,拍了拍鼓鼓的口袋,收起不正经的笑容,她问:“你们三个是跟项长安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农场的?”
薛明远神色黯然,“爸死在农场了。”
“是被批斗?”
“病死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病,农场太偏僻,村里只有赤脚大夫,不管是什么病,都给点儿药拉倒。他病得很急,我们帮他放在平板车上,想带他去最近的县城,但是路上就……”
“后来你们三个就相依为命?”
“是姐姐带我们回来的,我爸恢复名誉以后,我们就想办法回来了。”
“他为什么被下放到农场?”
薛明远低声道:“还不是因为那几幅画,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画画。”
项长安是大学教授,是画家。
他喜爱西方文艺复兴以来的画作,他将其称之为艺术,家中有仿品。不知是谁举报他家里藏着“脏”东西,他们搜到几副裸体的临摹画,其中一张是项长安画的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项长安喜欢小资情调,家里还有咖啡机,是从国外运回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外国货。
最开始只是对项长安进行批评教育,不知从哪一步开始,越来越严重。
穆昔道:“你家里的情况我们了解了,谈谈项雪莲和张津?他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一起?”
“是他缠着姐,”提到张津,薛明远轻蔑道,“当初怕被我们连累,和我们保持距离,我姐给他写了十几封信他都没有回应。后来他也去下乡了,去的还是我们在的村子,好像是去当什么领导干部,反正过得挺好的。我爸病重时,姐又去求他帮忙,他仍然没理。现在却和姐说心里一直有她,懦夫。”
那个年代的事情好像很难说清楚。
应时安问:“你姐姐对他是什么态度?”
薛明远沉默。
穆昔威胁道:“你不想你姐姐无缘无故被害成这样吧?配合配合。”
薛明远蹙着眉头不说话。
穆昔道:“你还说把她当成亲姐姐,亲姐姐躺在病床上,到现在都没苏醒,你不想搞清楚真相?我对我亲爸就不会……”
“你别疯,”薛明远投降了,“我说。”
穆昔:“……,我说的真的是我亲爸。”
薛明远道:“我姐不承认,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他,两人重逢后,被他三言两语就劝好了。张津就是个伪君子,我真看不起他。”
从薛明远的讲述来看,这似乎是个恋爱脑和懦夫之间的爱情故事。
这会儿穆昔的表情却正经了,她笑着问道:“你想好了,确定这样说?”
薛明远眉头跳了两下,面不改色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穆昔道:“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他就真是我……”
应时安把穆昔拽到自己身边,捂住她的嘴,“她的意思是,你在撒谎。”
薛明远脸色不太自然,“我说的都是真的。”
“前半部分或许是真的,后面这几句有假。爆炸当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张津家楼下?”
“……我不放心姐。”
“你是跟踪他们得知张津的住处,还是项雪莲告诉你的。”
“我姐说的。”
“你不放心,所以在楼下等了一夜?”
“恩。”
“这就怪了,”应时安说,“你知道张津是图色,不图命,你担心项雪莲,选择在楼下守着,但他们两个人在楼上,该发生的可都发生了,你守在楼下有什么用?”
薛明远说:“我……我是担心张津对我姐有其他企图。”
“比如?”
薛明远不肯说。
应时安淡淡道:“你不想说,我来帮你说,你本来是打算说,张津其实是想要项雪莲的命吧?”
第118章
薛明远双瞳猛然收缩,额头因紧张而冒出细汗,他目光向一侧偏移,心静后猛然回头。他恍惚地期盼自己听到的只是幻觉,但应时安和穆昔神色依旧。
穆昔把应时安推走,“项雪莲的确想自杀,而且已经这样做了。但她的目的不仅仅是自杀,她还想嫁祸张津,她对张津的心结从来都没放下。”
薛明远呼吸渐渐粗重。
“不用否认,项雪莲手腕处的伤的确是割腕留下的,你会到现场,大概是和项雪莲约好来收拾残局,但是却发生爆炸,我相信项雪莲不会在割腕后再选择引爆煤气罐,她没有必要杀自己两遍。爆炸是意外还是人为,就看你如何解释了。”
“你说这话,有证据?”
穆昔说:“要怪只能怪煤气泄漏打乱项雪莲的计划,项雪莲被送到医院时,除了木医生注意到她手腕的伤口,其他医生根本没意识到她原本想自尽,说明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张津还是昏睡状态,怎么杀人?案发地点在张津家,凶手到张津家里,第一目标只会是张津,谁会知道项雪莲在他家还跟过去杀人?你?爆炸发生后,张津才清醒,他还有保护项雪莲的意图,这导致项雪莲做的一切都失去意义,当然,你的嫌疑也降低。”
“除非你打算说,你和项雪莲其实是情侣,你认为项雪莲背叛你,才要去杀她。当然你的杀人方式也只会是一种,不会又割腕又放煤气。至于你和项雪莲的关系究竟如何,我们现在去联系你们曾经生活过的农场,就都清楚了。”
应时安道:“如果你不在乎是谁伤了项雪莲,可以继续沉默。”
“我在乎!”薛明远停顿两秒钟,问,“你们会找姐的麻烦吗?”
穆昔说:“割腕不犯法。”
“好吧,那天早上她给我打过电话,说不想活了,也不想放过张津,但她不想杀人,她打算让警方认为是张津害了她。我很害怕,但是不知道张津家的地址,是找张津同事打听到的,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着火了。”
“陷害张津的理由,是项长安?”
“我也不是很明白,”薛明远紧着眉,“其实这几年我们都快把张津忘了,张津当时虽然事情办的不地道,但也不至于恨到现在。前些天姐和我们说遇到张津,我和哥都反对他们继续交往,姐不同意,我们还以为姐对张津还有感情,没想到她会走这一步。”
穆昔看向应时安,“还有要问的吗?”
应时安说:“有人看到你和身份不明的人在一起,就在医院,他们是什么人?”
薛明远道:“我不认识,是来问我姐的情况的,好像是放高利贷的。”
“项雪莲借过高利贷?”
“不可能!姐才不会做这种事,她……”薛明远不知如何替项雪莲解释。
他们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有所怀疑,随意敷衍了几句。
没想到他们还会再来第二次,薛明远想,项雪莲可能真的借了钱,而且数量不少。她受重伤的消息传出去,他们担心项雪莲还不上钱,所以来医院打探情况。
再往后,可能就要暴力收款了。
薛明远明显底气不足,“反正姐不可能借什么高利贷,应该是误会,不信你们去找他们!”
*
穆昔联系派出所,派出所从项雪松口中得知,薛明远的确是他们的弟弟,从小就跟在他们身边的。薛明远的说辞和项雪松的口供对的上,唐英武为表示支持,还找了老友去联系原农场的派出所,寻找当年认识项家人的住户,明天就能有结果。
有薛明远在,不必再将项雪松叫来,穆昔和林书琰打过招呼,便和应时安一起去了项雪莲家。
项雪莲未成婚,项雪松有正在交往的女友,但没领结婚证,薛明远和女友在其他省市生活,是因过年才回到项家。
他们住在项家旧宅里,项长安恢复名誉后,房子又还给了他们。
一进项家,穆昔便看到墙上挂的各式各样的画,有项长安的画作,也有几幅当代知名画家的作品。
穆昔一路惊叹地看过去,“真不错。”
应时安刚想问她是不是懂画,穆昔又说:“看着真贵!”
薛明远:“……”
他嫌弃地看着穆昔,冷冷道:“我爸的画,没那么值钱,只有他曾经教过的几个学生会买。剩下的这些,就算丢在街上,也没人在意。”
穆昔道:“你好像不喜欢项长安的画。”
薛明远低声说:“都是些害人的东西。”
项长安被赶到农场,和他喜爱的画有很大关系,薛明远不喜欢画倒是能说的通。
穆昔走到一幅肖像画前,她只见过项雪莲年轻时的照片,但一眼便看出画中女子就是项雪莲。穆昔看不懂画,但能看出这肖像画栩栩如生,画此画的人应有些功底。
穆昔看向薛明远,薛明远没有解释,他指着左边的房间说道:“这是我姐的房间。”
穆昔朝薛明远笑笑。
项雪莲的房间很简单,一个双人床再加衣柜。衣服摆放的整整齐齐,穆昔大体看了一遍,道:“冬天的衣服不多。”
薛明远说:“是邮给我女朋友了,前几天我姐说衣服太多,把几件比较贵的衣服邮过去了。”
“当时她已经决定自尽?”
“不知道,我想不通她为什么非要自杀。”
穆昔说:“我会打电话和你女朋友还有邮局核实。”
项家还有一间单独的房间作为画室。
应时安走进画室,有十几幅画是裱装好的,摞在一起,还有随手丢在一边的画纸。画纸的数量远比裱装好的画要多,应时安拿起几幅看了看,看向薛明远。
薛明远不自然道:“我爸留下的。”
应时安放下画。
二人查看过项家后发现,项家几乎没有值钱的东西。薛明远说家里以前有一个钟,有一百年的历史,值些钱,是唯一保存下来的东西,但他几天前就发现不见了,项雪莲说是送人了。
穆昔还发现一个存折,在上个星期刚存进去一大笔钱,远不是项雪莲的工资能攒够的。
“钟值这些钱吗?”
薛明远看到存折上的数额也很惊讶,“卖不了这么多,我们现在都不缺钱,没必要卖。”
整整五万块,不是小数目。
八十年代万元户还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这五万块是一次性存入银行的,中间没有任何过渡。
穆昔想到了几个人。
应时安道:“如果是他们,也不太合理,项雪莲已经决定自尽,为什么还要找他们借钱?借了钱,他们也会找薛明远和项雪松要钱,这是他们添麻烦。”
穆昔打量着薛明远,“该不会是你说谎了吧?项雪莲不是自尽?”
薛明远茫然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钱是怎么来的?”
穆昔和应时安对视过后,穆昔才说:“你说过,有放高利贷的人缠着你,而且还打听项雪莲的情况。”
这五万块钱,会不会是项雪莲借来的?
*
一张存折让事情的走向变得古怪,穆昔原本已经认定项雪莲是自尽,现在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他们离开项雪莲家时已经天黑,穆昔收到一条短信。
小灵通用的是九宫格键盘,穆昔按得飞快,迅速回了消息。
应时安看过来时,正好看到一个短信的标志,下面是闪烁的箭头,标志上方的名字是沈砚,代表穆昔刚刚回的是沈砚的消息。
应时安漫不经心地问道:“沈砚已经到家了?”
“早就到了,他问我几点回去,好像要和尚奶奶一起住下来。”
应时安问:“住在我们家?”
“是呀,说要多陪陪尚奶奶,爷爷已经答应了,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想过来帮忙。”
应时安先拧眉,两秒钟后眉头便舒展,他淡笑道:“一会儿我们也该回去,不用他帮忙。”
穆昔也是这样想的。
她已经打算回家时,小灵通却响了起来。
*
张家的大儿子虽然赚的多,但张力树和秦玉舒夫妻俩仍然住在旧房里。旧房是胡同内的平房,是张力树分到的房子,设施不太便利。
见到薛明远时,秦玉舒一度晕倒,张力树担心她的身体,让她回家休息。
秦玉舒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到家。
张津还在重症监护室,张力树要留下应急,张家没人。秦玉舒站在院门口看着黑黝黝的房子,内心悲凉。
他们只有两个儿子,都是宝贝,可现在张津生死未卜,还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原本他们以为爆炸是意外,医药费全是自家出的,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
想到这些烦心事,秦玉舒的心里便更堵。
她扶着围墙走进去,拿出钥匙开锁。
秦玉舒不舍得开灯,她摸黑找到水缸,舀了一碗水喝。
好几天不在家,家里连能喝的热水都没有。
秦玉舒喝完水,便打算回房间休息,她刚换好衣服躺下,便听到了窸窣声。秦玉舒起先没把这动静放在心上,现在更让她心烦的是张津的伤势,但窸窣声却越来越大。
秦玉舒坐起来,冬天出门聊天的邻居少,窗外无人,她忘记拉窗帘,能看到圆盘似清透的月亮。
“啪”的一声,好像有东西掉了。
秦玉舒抱着被子探头看屋外。
院外传来狗吠。
秦玉舒想到警察的盘问,大儿子好像不是意外受伤,可能是有人想害他。大儿子性格最好,不可能招来杀身之祸,难不成对方是冲着张家来的?
秦玉舒越想越害怕,她爬下床,拿起扫床的扫帚,往外屋走去。
一个黑影站在外屋的柜前翻找。
秦玉舒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拉开门举着扫帚便向黑影打去,边打边叫,“来人!快来人!”
黑影转身握住扫帚,不耐烦道:“妈!是我!”
秦玉舒怔住,“小陌?”
张陌打开灯。
他的年纪和项雪松差不多,已经结婚生子。
秦玉舒看着被张陌打开的柜子,问道:“你在找什么?”
张陌白了秦玉舒一眼,“还能找什么?找钱!妈,你们把钱都藏哪儿去了?”
秦玉舒急道:“你哥哥都成什么样了,每天都要交医药费,我们哪还有钱?”
张陌说:“大哥自己没钱?”
“他的钱我们怎么取出来?我们这当爹妈的还没死,能用他的钱?”
张陌不以为意,道:“你也知道大哥伤得重?现在还往里扔钱,根本就是浪费,这就是无底洞,医院是在骗你们的钱。”
秦玉舒悲愤道:“你不想救你大哥?!”
“我是怕你们人财两空!”张陌说,“您现在可就我一个儿子了,您就赶紧看看大哥还剩下多少存款,还有那房子,虽然爆炸了,但拾掇拾掇应该能卖吧?大哥又没结婚,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你们早晚都得给我,现在给我不是一样吗?”
方才秦玉舒的叫声引来几个邻居,有人开门查看情况。
见秦玉舒没事,先是放心不少,等发现好像有瓜可吃,就都不愿意走了。听到吵声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秦玉舒要脸,被张陌气得心脏都痛,她气急败坏道:“你出去,出去!我不可能放弃救你哥,出去!”
张陌直接走到秦玉舒面前翻找她的口袋。
秦玉舒往房间里躲,张陌便把秦玉舒推开,走进卧室里翻找。
秦玉舒跌坐在地上痛哭。
“我们对你掏心掏肺,你就这样报答我们?张陌!我是你亲妈,你亲哥还躺在医院里,你还来找钱?!”
张家老两口对儿子如何,他们这些老邻居都知道,那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劈开去照顾两个儿子。张陌被惯得无法无天,结婚以后还天天管家里要钱,夫妻俩每次都满足。
邻居们看不下去,道:“小陌,你这可不太好,你哥出事,你家缺钱,这会儿就别再添乱了。”
“我今天差点儿被那头驴杀了!”张陌吼道,“都是我这个大哥干的好事!你们还好意思提他?看他可怜,你们拿钱你们照顾,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
卧室很快被张陌翻得不成样子,秦玉舒只敢坐在外屋哭。
十几分钟后,张陌拿着几百块钱走出来,骂道:“家里就剩几百?全都给我哥交医药费了?真是够蠢的!”
秦玉舒爬起来,绝望地拦住他,“家里真没钱了,这个钱不能动,你大哥还等着钱救命!”
“都告诉你了,救不回来了!”
张陌把秦玉舒推开往外走。
秦玉舒看着张陌的背影,后脑刺痛,眼前模糊,一口气上不来,扶着桌子倒下去。这钱如果真被张陌拿走,张津可怎么办……
可是她没法拦了,拦不住的。
张陌忽然开始后退。
秦玉舒扶着凳子勉强支撑身体,看到张陌一步步退了回来。
张陌面前是今天秦玉舒见过的警察。
穆昔笑眯眯地看着张陌,“居然把你给漏下了,你爸妈没说实话。”
张陌见过穆昔,知道她是警察,他退回屋内,心虚了一小会儿,便吆喝道:“我找我爸妈要钱,没犯法吧?!”
“不犯法,”穆昔说,“不过她答应给你钱了吗?”
穆昔看向秦玉舒,秦玉舒连忙摇头。
穆昔便朝张陌伸出手,“拿来。”
张陌恼道:“你怎么管得这么宽?!我家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张陌把钱往兜里塞。
穆昔抓住张陌的手腕,张陌骂道:“你他妈一个女人……”
张陌神情骤变。
他嚣张的表情僵住,嘴越张越大,逐渐扭曲,“疼!疼疼!你、你这个女人是吃大象长大的?”
任凭张陌如何用力,手都不能挪动半分,穆昔强行抬起他的手,将钱抽走。
穆昔数了一遍钱才松开张陌,走到秦玉舒面前把钱递过去,“收好。”
秦玉舒忙护住钱,泪眼婆娑地道谢。
有邻居主动鼓掌,“该,活该!”
一个人带头,鼓掌的人越来越多,张陌脸色很是难看。
他嚣张道:“行,你厉害,我就看你能不能天天守在这!我和我爸妈的事,我看你能管一辈子吗!你这个爱管闲事的警察,你走夜路小心,别被奸杀了!”
张陌撂下狠话,扬长而去。
张陌是强盗行径,虽然抢的是自己家,但如果当事人想报案,也是可以的。
穆昔对秦玉舒说道:“你可以选择报案,我带他回所里。”
方才还绝望的秦玉舒现在却不愿意了,“带去派出所?不行不行,他是我儿子啊。”
穆昔已经习惯听到这样的回答,她说:“你要考虑好,我不能时时刻刻待在你家,他早晚会再来要钱?”
秦玉舒看起来很担心,但完全没有报案的意思。
穆昔不再劝说,她问:“张陌和张津关系不好,今天为什么不说?”
“不好?不会,他们是亲兄弟。”
“可张陌刚刚说,张津迟早都是死,他不愿意救张津。”
秦玉舒道:“他只是嘴上说说,他们兄弟俩感情非常好,你可别误会。”
穆昔看着秦玉舒脸上未干的泪痕,有些无奈。
清官难断家务事,穆昔早就领教过。
穆昔拉着应时安离开张家。
应时安道:“她没说实话。”
“我知道,她不会说张陌半句不好,在他们的观念里,一家人吵得再凶,都只是家事,他们能来找我们评理,但真要抓人就不愿意了。”
应时安道:“派出所的工作不太好做。”
穆昔说:“不会啊,还有我,一定叫他们心服口服。”
应时安:“?,动手?”
穆昔郑重道:“我一向以理服人。”
应时安拧起眉,考虑是不是该派人去保护张陌。
张陌固然可恨,但最好别死。
穆昔说完,便拦住一个张家的邻居,问道:“张陌一直这样?”
“警察同志?唉,可不是嘛,他天天管家里要钱,张家都被他拖垮了。”
“张力树和秦玉舒就惯着?”
“他们两口子,最惯孩子。”
穆昔又问:“张陌和张津关系好吗?”
“是挺好的,起码在张津出事之前,兄弟俩关系挺好。”
如果张陌和张津关系差,张陌就有动手的可能。
穆昔正思考,又听邻居说道:“可怜张津太实诚,被弟弟害了。”
“被害了?”
“张津这个傻子,天天往家里送钱,张陌要钱,老两口拿不出来,就找张津要,张津的工资挺高的,在我们这一片都是高的,可惜了。张津出事前,我听他们家里吵架,张陌正惦记张津的房子呢!”
兄弟俩的感情也许真的好,但是建立在哥哥给钱的前提下。
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应时安道:“看来是要派人监视了。”
*
快到九点钟,穆昔和应时安才往家走。
穆昔将她掌握的情况汇报给所里,应时安调了两个人去跟踪监视张陌。
法医那边也已经有结果,项雪莲在遇到爆炸之前,的确被人攻击过,她在爆炸前已经被打晕。
如果没有凭空出现五万块钱,穆昔已经能肯定项雪莲是想自杀嫁祸张津。
回到胡同,应时安停好车,和穆昔一起往应家走。
叶辞刚从家里出来,边走路边陲口哨,流氓的气质拿捏得十分到位。
他没走几步就看到穆昔,立刻调转方向往家走,被穆昔温柔地叫住,“叶辞,过来”
温柔的声音,宛如魔音。
叶辞不想过去。
穆昔说:“如果你的好大哥知道你尿床……”
叶辞转身飞奔而来。
应时安好奇地看着二人。
叶辞他认识,胡同里最能“混”的人,一心想做“枭雄”,但认的大哥不靠谱,一群混混办起公司来,越搞越正规。
公司赚的钱还真算不少。
可惜叶辞不在乎金钱,只想“名留青史”做个坏人。
穆昔拍着叶辞的肩膀问:“叶辞,想不想为老百姓们做点儿好事?”
“开什么玩笑!”叶辞反应激烈,“拜托,我是地痞流氓,是混社会的!我做的都是坏事,你让我做好事?!”
穆昔看向应时安,“抓他,他做坏事。”
叶辞:“……”
应时安上前一步,叶辞躲到穆昔身后,“你老公可是刑警,别太狠!”
穆昔笑笑,“听话吗?”
叶辞:“?”
“姐姐今天受气了,有事拜托你。”
叶辞:“什么?有人欺负你?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去买瓶酒庆祝庆祝。是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去向他好好请教请教!”
穆昔揪住叶辞的耳朵,笑嘻嘻道:“如果胡同里其他人知道你抢劫不成反被抢,如果你妈知道你还想做坏事……”
叶辞义正言辞:“姐姐,我真为你不平,我能为你做什么?”
穆昔说:“我,以理服人。”
第119章
穆昔和叶辞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应时安礼貌的没偷听,但大体能猜到内容。
交代完,叶辞面带微笑,目送穆昔离开。
穆昔说:“做好事,不能做坏事。”
叶辞点头表示答应。
等穆昔和应时安走进家门,叶辞收起笑容,冲着穆昔低骂道:“我是要混社会的,我会做好事?!不让我做坏事,我偏要去做,气死你!你等着!”
叶辞气势汹汹地四处看,他盯上一户人家。
叶辞咧嘴邪笑,他带着阴森森的笑容走过去,念道:“可别怪我,要怪就怪穆昔,是她欺人太甚,逼我走上这条路!”
他走到那户人家前,缓缓伸出手。
因为穆昔一番要他做好人的话,他终于把罪恶之手伸向邻居。
叶辞的笑容瘆人又古怪。
他……
将邻居晾在门前忘记收走的衣服全都翻到反面,仰天长啸,扬长而去。
看穆昔还敢不敢再招惹他!
*
沈砚和尚婕果然在应家留宿。
应老爷子到现在都没睡,和尚婕一起坐在围棋前琢磨该下哪个子,连穆昔和应时安回来都没注意到。
两人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为该棋局投入大量心血。
穆昔惊叹道:“爷爷和尚奶奶下得这么好?”
应时安问:“怎么看出来好的。”
“走一步都要考虑五分钟,应该是在心中往后推演吧?”
两人走到应老爷子身边仔细观察。
察着察着,穆昔发现不论是黑色棋子还是白色棋子,大多是三个或四个连成一条线。
穆昔:“……”
“你们用围棋盘下五子棋?”
尚婕说:“嘘,这是我和老应的决战。”
穆昔:“……”
她已不忍再看激烈的对局。
应时安的心思不在棋局,他一直向四周看,尤其是看二楼。
一分钟后,沈砚从二楼往下走,笑盈盈地走到穆昔和应时安面前,“穆昔,回来啦。师父,你也在。”
应时安淡笑,反应冷淡。
沈砚不在意应时安的态度,对穆昔热情道:“累了吗,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今天的晚饭是我和阿姨一起做的。”
穆昔摆摆手,“我得赶紧洗漱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我还想去看看项雪莲。”
沈砚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沈砚是刑警,穆昔早就习惯往刑警队跑,沈砚这话似乎没什么不妥。她应付两句话,跑回房间去洗漱。
应时安没走,还在看沈砚。
沈砚笑道:“师父,你不休息吗?”
应时安问:“为什么留下。”
“陪奶奶几天,应爷爷邀请我,我就留下了,师父是不太高兴吗?”
沈砚的声音很温柔,而且笑意十分到位。
应老爷子听了一耳朵,说道:“序秋,沈砚是你徒弟,你得多照顾,住在家里热闹,你还不高兴?”
沈砚笑道:“爷爷,我和师父说玩笑话呢,师父对我特别好,不会不高兴,他还邀请我多住几晚。”
应老爷子道:“你就别给他说好话了,我还不知道他?一肚子坏水。”
沈砚的笑容更是无辜,“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看向应时安,说:“我能再这里多住几天吗?”
应时安看向应老爷子。
若他敢说一个“不”字,应老爷子就敢拿拐杖把他打出去。
沈砚的笑容中带着胜利的意味。
应时安做了“请”的手势,沈砚随他往二楼走。
应时安道:“想做什么就直说,你现在的样子……”
有点儿像穆昔提过的样子,应时安忘了那个词叫什么。
沈砚好像不懂应时安的意思,“我是来陪奶奶的呀。”
应时安问:“你喜欢穆昔?”
沈砚道:“师父,你们两个是假的,我应该还有机会吧?”
应时安看了沈砚片刻,说:“请便。”
沈砚挑眉,“我还以为师父也喜欢穆昔,原来无所谓?可以告诉穆昔吗。”
应时安不为所动:“你的嘴,当然随你。”
沈砚慢慢收起笑容。
他以为应时安喜欢穆昔,才会特意来陪奶奶,没想到应时安竟毫不在意。
沈砚的挑衅打在棉花上,力气只有出没有回,反倒让人不适。
应时安却没有和沈砚多废话,他转身上楼。
沈砚拧眉看着他。
沈砚住的客房也在二楼,他跟在应时安身后上楼。
恰好穆昔从二楼的洗手间出来,正要和应时安打招呼,应时安便单手揽住她,拉到怀里。
沈砚一怔。
穆昔没怔,她一靠近应时安,就下意识往腹部看,应时安的流氓行径做了一半,穆昔比他更像流氓。
应时安神情不太自然,他轻咳后说道:“一会儿先别睡,进去等我。”
沈砚拧眉看着应时安和穆昔。
应时安停下,转身看着沈砚,笑容和沈砚刚刚的笑容如出一辙,“徒弟,回客房睡吧,这是我们的房间。我们是夫妻,得一起。”
沈砚:“……”
应时安说:“徒弟二十多岁了,一个人睡觉不会害怕吧?其实我还真有点儿怕黑,不过还好,我不是一个人睡。”
沈砚:“……”
“徒弟早些休息,明天还要上班,你一个人轻松自在,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我是真羡慕。估计我还得当牛做马给人家按按摩,这种苦我做师父的来就好。”
沈砚笑不出来了。
穆昔甩了甩耳朵才敢确定这话是应时安说出来的。
这口气,这表情,这笑容……怎么茶里茶气的??
虽然茶里茶气,但穆昔喜欢。
穆昔拍拍应时安的脸,“你卖卖色相,就能早点儿休息了。”
应时安笑容温柔,“好,我先去洗漱,回去等我。”
穆昔朝应时安挥手。
应时安朝沈砚客气地笑笑,走进洗手间。
沈砚脸色比乱葬岗的风景还要差。
应时安一走,穆昔收起笑容,板着脸问沈砚,“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沈砚:“……”
谁欺负谁?
穆昔说:“你不欺负他,他能改行当绿茶?告诉你哦,我喜欢他,不许欺负他。”
沈砚:“……,你们不是假的吗?”
“是啊,”穆昔说,“矛盾吗?”
沈砚:“……”
他想远离这夫妻俩。
*
棋山派出所一大早就在开会。
唐英武拿着刚拿到手的材料说:“昨天有两起恶意催债的案子,最近放高利贷的比较猖狂,还不上就打,严重威胁群众安全,咱们要在这方面多注意。结合昨天的警情,局里查到几个人,就在咱们片区活动,今天轮流去巡逻,多关注关注。”
周谨和付叶生接连打哈欠。
昨天他们跑了一天,早上被穆昔拉到公园跑了十公里,立刻赶到派出所,已经精疲力尽。
然而罪魁祸首却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看唐英武下发的材料。
周谨的腿到现在都是软的,他很想哭,“穆昔,你是真的不知道累吗?”
穆昔说:“昨天休息的好。”
付叶生道:“你昨天不是还去张津家了?还能好好休息?”
“不知道啊,”穆昔说,“应时安昨天莫名其妙的要给我按摩,舒服。”
周谨&付叶生:“……”
周谨说:“经常秀恩爱的,分的快。”
付叶生哀叹,“我怎么就没个女朋友!我要女朋友!”
“你好像搞反了,”林书琰冷静道,“你有女朋友,你要给她按摩。”
付叶生:“那我找个男朋友?”
林书琰:“……”
穆昔把材料拍给几人,“你们看看,放高利贷的,我们怀疑项雪莲借过高利贷,不过很矛盾,这件事有点儿奇怪,咱们要不要顺便去找找这些人,查清楚项雪莲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交易?”
杭立群苦大仇深道:“穆昔啊,你工作上心是好事,但是你得把心思放到派出所的工作上,不要总往刑侦队跑。你得为派出所争光。”
穆昔道:“杭所,我都是在下班时间去的。”
“下班时间你也可以留在派出所工作嘛!你看看你现在……”
穆昔起身往外走。
周谨、付叶生、林书琰先后离开。
杭立群:“……你们看看这几个年轻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安良军几人打着哈欠离开。
杭立群:“……”
“所长,他们几个就惯着自己的徒弟!”
唐英武说:“哎,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老了。”
杭立群:“……您哪里不舒服?”
“耳朵疼,”唐英武说,“你少说几句话,我怕我病情严重了。”
杭立群:“耳朵疼可是大事,您可得注意……啊?耳朵疼?”
回到办公室,穆昔和高利贷有关的资料又研究了一遍。
最近的确有一伙人流窜在医院附近,家里患重病的、急需用钱的,真会被他们骗去借高利贷。有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是高利贷,稀里糊涂地画押签字,还钱的时候才发现利息竟然比本金还高。
项雪莲或许也是被骗的?她发现自己借了高利贷,还不上利息,所以干脆自尽,自尽前拉上她一直怨恨的张津?
穆昔没和项雪莲交谈过,不知道以她的性格会如何选择。
但项长安死后,是她将项雪松和薛明远拉扯大,应当是个坚毅的女子。
五万块很多,但没到绝境。
穆昔还在考虑,邹念文收拾好东西郑重宣布,“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穆昔几人看过去。
邹念文十分悲痛,“由于我一年辛勤的工作,攒下很多假期,从今天开始,我就正式进入春节假期了,各位好好工作,我就先去休息了。”
安良军丢给邹念文一个大白眼。
邹念文笑嘻嘻道:“我得回家陪我老娘了,再见!”
周谨和付叶生流下羡慕的眼泪。
林书琰问:“安哥,师父的父亲不在了?刚才她只说回家陪母亲。”
“小邹的爸爸?”安良军说,“失踪了吧,很多年了,她估计对她爸都没什么印象,听说前几年还在找,这两年应该已经放弃了。在她面前少提她爸,知道吗?”
林书琰奇怪道:“为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帮着找找。”
周谨:“?,们是谁?”
林书琰说:“你,我,付叶生,穆昔。”
周谨:“谢谢你一干活就想起我。”
“不是这么回事,”严绍严肃道,“这事真不能随便提。”
穆昔闻着悬念的味儿凑过来,“文姐的爸爸出事了?”
“不是出事,就是失踪了。”
“文姐想爸爸?”
“你们几个还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严绍无奈道,“就不能老实几天?”
安良军道:“告诉他们也没事,心里有点儿数还能小心说话。”
穆昔几人围到安良军面前,期盼地看着他,像在等睡前故事的孩子。
安良军:“……,离我远点。”
几人后退一步。
安良军这才说道:“她爸是失踪了,她连她爸是哪个单位的都不知道,她妈也不知道。她爸失踪的时候,发生过命案,有传言说,凶手就是她爸。注意点儿,别乱说话。”
第120章
外出巡逻时,穆昔和林书琰特意绕去医院。
项雪莲和张津依然没有苏醒,应时安带了几人来问话,沈砚也在。几人虽穿便装,但眸光锐利,早已引起其他病患注意,穆昔和林书琰又穿警服,守在走廊里的人议论纷纷。
“听说爆炸不是意外,是有人谋杀。”
“那肯定是这老两口的小儿子了,今天早上那架势你们是没瞧见,来医院大吵大闹,找他爸妈要钱,还说他哥还没苏醒是医生救治不及时,让医院赔钱。”
“这不是讹人吗?”
“听说还不想继续给他哥治病!说是浪费钱!”
老两口脸色憔悴,依偎在一起,接受警方的盘问。
尤其是秦玉舒,话还未说几句,眼泪啪啪的往下落,张力树搂着妻子对刑警们说道:“你们就别问了,我家张陌是混蛋了点,但不可能杀人,他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亲哥哥!”
沈砚道:“我们已经做完实验,破损的管道看似是被老鼠咬坏,实则是人利用老鼠所为,张陌有重大嫌疑。”
“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沈砚说:“他今天早上来医院闹过,他来做什么?”
张力树目光闪烁,“他是来看望他哥哥。”
“看到了吗?”
“没有。”
沈砚道:“他不仅没有看到,还和你们吵了一架,是为了钱?”
“没有!”张力树矢口否认,“都是误会,你们别管了。”
林书琰低声对穆昔说道:“沈砚今天的问题比较犀利,你教的?”
“犀利?”
林书琰说:“会让人不开心。”
穆昔:“……”
让人不开心的行为,林书琰就想到是她教的??
穆昔打量着沈砚,说:“沈砚其实是挺乖巧的弟弟,只是为了让张力树两口子说实话,才会这样问。”
“只是如此?”
林书琰看着眉宇间写满厉色的沈研,好像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穆昔走到沈砚旁边,“不用问了。”
沈砚道:“他们没说实话。”
穆昔走到秦玉舒面前,柔声宽慰,“大儿子重伤,他们已经够难过的,就别再逼他们了。”
沈砚道:“张津还躺在里面,张陌有重大嫌疑人,他们是最了解张津和张陌的人。”
穆昔说:“但他们也是张津和张陌最亲近的人,要理解。”
秦玉舒红着眼眶看向穆昔,昨天穆昔帮她拿回钱,今天竟然还帮她解围,原来最了解她的人竟然是穆昔!
沈砚无法理解穆昔的倒戈。
汇报张家情况的人是她,这两口子为了小儿子,把大儿子大部分存款都要走了,就连小儿子惦记哥哥的房子,他们都是支持的态度。
明摆着是在吸张津的血来溺爱小儿子,这种行为怎么能支持?
沈砚想与穆昔争几句,林书琰拦住他,轻轻摇头。
沈砚更是不解。
只听穆昔苦大仇深地说道:“虽然他们经常管张津要钱,但这都是为了张陌的将来。”
“虽然张陌已经结婚生子老大不小,但弟弟永远是弟弟,哥哥就该补贴弟弟。”
“虽然哥哥努力工作这些年,钱都进了弟弟的口袋,但哥哥还是应该把房子无私的拿出来,不然怎么办,还能让老两口没房子住吗?”
秦玉舒:“……”
话听着怪怪的。
张力树一时竟没明白,“话是这样说,但我们……”
“您别说!我都懂!”穆昔痛心疾首,“都是张津太不懂事了!如果他家没发生爆炸,现在张陌也不会缺钱!给张津治病的钱就能交给张陌了!你们这些做大哥的,都要像张津学习!”
穆昔的最后一句话是和围观的病患及医护人员说的。
虽然他们都看不惯张力树和秦玉舒的所作所为,但这毕竟是张家的家事,他们只在心里不满。
穆昔三两句话,把“哥哥给弟弟钱花”的概念抛给了他们。
做弟弟妹妹的反应不大,但做哥哥姐姐的可就……
他们辛辛苦苦赚的钱,为啥还要去帮衬弟弟妹妹?一般的帮衬就罢了,要他们连房子都卖了也太过分了?!
针对张力树和秦玉舒的议论越来越多。
“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也不能偏心到这个份上,这是要把大儿子拆了吃了。”
“大儿子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弟弟害的,这俩人还想帮小的隐瞒,大儿子是他们亲生的吗?”
“唉,出了这种事,就算张津醒过来,得知父母竟然为了弟弟放弃自己,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张力树和秦玉舒完全被孤立开,束手无策。
秦玉舒慌张地拽住丈夫。
张力树还要点儿脸,被指着鼻子骂不好受,他说:“我们绝对不是偏袒张陌。”
“我懂我懂,”穆昔继续煽阴风点鬼火,“这是伟大的父爱母爱!”
众人:“嘁。”
张力树:“……”
穆昔好像是在唾弃他们?
秦玉舒拉着穆昔的胳膊说道:“警察同志,你真的懂我!”
张力树:“……”
媳妇好像傻了。
张力树把秦玉舒拽到自己身边,“你们到底想问什么,我们说就是,我们肯定会尽全力救小津,就算把我自己卖了,也得救他!”
沈砚看向泪眼婆娑的秦玉舒,她还想和穆昔这位“知心好友”说说心里话。
沈砚:“……”
他对穆昔了解不够。
沈砚偷偷看了眼穆昔,唇勾起。
张力树承认道:“张陌是不太听话,怪我们把他宠坏了。他一直不正经工作,就想着天上掉馅饼,去年被朋友带着去打牌,越打越大,刚开始是赚钱的,但没过两天,赚来的钱全都赔了进去,家里的存款都赔光了。张陌媳妇心善,没和他离婚,还操持着家里,我们没办法,只能帮他填窟窿。”
“他欠了多少钱?”
“总共有六七万,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拉张陌入局,想骗他的钱!”
“还上了吗?”
张力树说:“我们把存款都拿出来了,张津他……他也出了一部分钱,都还上了。”
“张津出了多少?”
张力树:“……”
穆昔见状又要张嘴,张力树吓了一跳,赶在她张嘴前说道:“他出的多,出了四万。”
沈砚冷笑,“这叫出的多?分明是大部分都让张津出了,小儿子惹祸,拿大儿子的钱去补贴,你们倒是真心疼他。”
张力树心虚道:“我们也不能看着张陌被砍了手臂。”
沈砚问:“现在都还清了?”
“还了还了,早就还清了。”
“说谎!”沈砚厉声呵斥,“既然已经还清,为什么还想要张津的房子,为什么还要来医院闹,你的意思是张陌是纯坏?!”
张力树既不好承认也不好否认。
穆昔说:“我看啊……”
张力树抢着说道:“我们也不清楚,他说是借了钱还不上,好像要还很多利息,我们都不敢问他欠了多少钱。六万啊,六万!还了六万我们家已经一贫如洗了!小津今年的工资都还得拿一部分去还账。”
沈砚问:“是高利贷?他现在被逼着还债?”
“……好像是。”
“见过那些人吗?”
“没有,还没闹到家里。”
“……”
穆昔朝林书琰哭诉,“看看,现在我连说话都不行了。”
林书琰看了看周围的病患们,穆昔再扇些风,他们都能把张力树和秦玉舒生吞了。
沈砚这边结束问话,应时安才忙完走向穆昔,他先看了一眼沈砚,才对穆昔说:“最近高利贷的事情闹得凶,局里下发了一些文件,看到了吗?”
穆昔说:“我们就是出来巡逻的,顺便来医院看看。”
应时安道:“刚去查了张陌的账,他名下没有存款,他和妻子文雅现在住的房子已经是被抵押的状态,他很缺钱。”
如果张津死亡,张津的房子就会归张力树和秦玉舒,这夫妻俩惯孩子,张津的房子最终会到张陌手里。
“而且张陌没有不在场证明,爆炸前一晚他出去喝酒一直没回家,我已经让人去张津家附近走访,看看张陌有没有出现在附近。如果在爆炸前他曾去过,就十分可疑了。”
穆昔问:“项雪莲那边呢,她的五万块怎么说?”
应时安道:“项雪莲和张陌没有联系……”
“张陌不喜欢项雪莲。”张力树见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主动交代,“他说雪莲就是来骗小津的钱的,其实我们也怀疑过雪莲的动机,不太赞同小津和她复合,但是小津心里还有她,这些年一直没结婚,就是为了她。我们都很后悔当年让他们分开,他俩和好,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张陌不同意。”
沈砚说:“张陌是担心张津和项雪莲结婚,张津的钱就都会给项雪莲?”
穆昔还是无法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薛明远有句话说得对,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项雪莲有必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张津入狱吗?
不过是男女之情而已,项雪莲还有两个弟弟,最亲的弟弟。
重症监护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快步走出来,“项雪莲的家属在吗?”
薛明远不在,穆昔走过去,“有事和我说就好。”
“项雪莲已经清醒了,各项指标都很稳定,再观察几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张力树和秦玉舒扑过来,“张津呢,张津怎么样了?”
护士说:“他的伤势要严重一些,我们会尽力的。”
秦玉舒掩面而泣。
张力树看向病房大门。
穆昔余光扫向张力树,竟见他眸光中流露出怨恨之意。
昨天张力树还曾说过,他不怨项雪莲,他对不起项雪莲。
应时安问护士,“现在可以问话吗?”
“这要去问医生,我去帮您联系。”
护士转身离开。
秦玉舒失魂落魄,张力树忙着安慰妻子,穆昔一直盯着张力树,他眼中倒是再没怨恨。
应时安等了片刻,木医生板着脸来找应时安,“应队长,这边来谈。”
应时安走过去。
穆昔见时间已经不早,对林书琰说道:“咱们先回去?”
林书琰点头,二人打算离开。
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她提着塑料袋,袋子里有两个铝饭盒,走到张力树面前说道:“爸,妈,你们别难过了,我特意准备了午饭,你们多少吃点,张陌说你们现在连饭都吃不下去。”
穆昔问:“你是张陌的妻子?”
文雅轻轻点头,“警察怎么会在?难道大哥真的是被人害的?”
穆昔没有直接回答,她看向铝饭盒,问:“特意来送饭的?闻着真香。”
文雅怔了一下,看了眼张力树,然后把饭盒拿出来,掀开盖子给穆昔看,“就是些家常菜。”
一个饭盒装米饭,一个饭盒装菜,一大半是红烧肉,还有炒青菜和小咸菜。
文雅说:“本来想熬汤的,但家里只有铝饭盒,我已经让张陌去买了,等大哥出来,肯定要给他煲汤喝补身体。”
穆昔笑道:“伙食不错,看不出来是缺钱的。”
文雅拿着铝饭盒不知所措。
“张陌说,你们家欠了很多钱。”
文雅苦笑,“我已经习惯了,结婚之前他就不靠谱。”
“不靠谱还嫁给他?”
“当时就是喜欢他,以为他还小,婚后会改,哪知道……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日子能不过就过,不能过,这条命大不了不要了。”
张力树说道:“我承认张陌是混蛋,但小雅很懂事,她一直照顾我们,她也是被张陌连累了,到现在都没和张陌提离婚,我们是真感激她。”
秦玉舒也忙着给文雅解释,“这些年她对我们是真心好,你就别盘问她了。”
张力树和秦玉舒已经不替儿子遮掩,自然也没必要为了儿媳妇说假话,两人看着倒是诚恳。
穆昔笑道:“随便问问而已,别放在心上。”
*
木医生担心项雪莲情绪波动会影响恢复,但她的证词十分重要,应时安和他谈过后,木医生最终还是允许应时安见项雪莲十分钟。
应时安换好衣服随护士进入监护室,第一次看到张津和项雪莲。
二人都比照片中更成熟,但脸上又都有曾经的影子。
项雪莲已经苏醒,可以说话。
木医生介绍道:“他就是我和你说的刑警。”
项雪莲脸色苍白,虚弱地张开嘴,还未发出声音,应时安先说道:“在询问之前,我有话要说。”
项雪莲困惑地看着他。
应时安道:“爆炸之后,张津苏醒,看到在洗手间晕倒的你,试图带着你一起逃走,但是倒在门前。倒下后,他在上,你在下,他一直护着你。”
项雪莲嘴巴微张,掐着仪器的手指轻轻挪动,眼中既有震惊,又有疑惑,但这些情绪只是暂时的,她很快明白应时安的意图,卸下重负般轻轻牵动唇畔。
“我知道警察同志的意思,”项雪莲声音虚弱,“我承认,我是想靠自杀拉张津一起走……”
应时安说:“动机,过程,完整说一遍。”
“他辜负了我,还不够吗?”
“薛明远说,当年张津也曾去农场附近的村子待过一段时间,你父亲生病时你还去找他帮忙,你父亲死时,你都没动手害他,重逢后却想用自己的性命报复他?”
木医生道:“应队长,不要让她太激动。”
不等应时安说话,项雪莲先说道:“没关系,我可以都告诉他。”
“我生病了,”项雪莲说,“这就是理由。”
木医生道:“你的确是病着,你……等等,你说的难道是……”
“是肿瘤,在脑子里,恶性的,”项雪莲说,“虽然不大,但是治不好,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倾家荡产去治病,走之前想把他带走。警察同志,合理了吗?”
薛明远和张津的父母都提过,两人是在医院重逢。
应时安问:“在哪家医院做的检查,有报告吗?”
项雪莲说:“市中心医院,报告丢了,怕被薛明远看到,你们去问医生就是。”
木医生眼里闪过错愕。
给项雪莲做检查时,他曾观察到她脑中有阴影,当时她身上的烧伤更紧急,他来不及考虑阴影是什么。
项雪莲伤势严重,能救活已是幸运,他作为医生,能救活一个重伤的病人,其实可能比病人家属还要开心,可他刚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就得知她已经是被判死刑的人。
木医生心情复杂。
应时安又问:“存折上的五万块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我存的钱。”
“银行能调取记录,你存不下五万块。”
这是一个不太难回答的问题,项雪莲沉默片刻后却对木医生说道:“医生,我不太舒服。”
木医生立刻说:“应队长,可以结束了。”
她在逃避。
应时安看了项雪莲一会儿,朝木医生点头,“多谢。”
他转身离开。
应时安出来时,穆昔还在和文雅聊天。
每次提到张陌,文雅总会惭愧,她说她知道张陌是什么德行,也知道他们花了不少张津的钱,她很惭愧,但张陌认为这都是应该的。
张力树和秦玉舒对张陌的偏袒是从小就有的,张津性情温和,不与他计较,父母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照做。
过年分到的两块水果糖,张陌想要,张津就会给他。
邻居家炖鸡肉送给他们一小碗,张陌想吃,张津就只闻闻味。
文雅说:“大哥对我们的好我都记得,不管张陌认不认,我一定认,等大哥出来,我会好好照顾他,报答他对我们的恩情。”
应时安走过来。
文雅看到应时安,匆匆擦干眼泪,“不好意思,见效了。”
秦玉舒心疼道:“你一个人打两份工,本来就累,以后不要给我们送饭了,我们随便吃点儿就好。”
文雅却坚持道:“反正家里也要开火,就是多做点而已。妈,我下午还要去干活,和雇主约好了,要去打扫卫生的,我先走了。”
穆昔看着文雅的背影,问:“她打很多工?”
“小陌不靠谱,她就得撑起来了,”秦玉舒说,“不然孩子吃什么用什么?上学都上不了。她也是可怜人,家里条件不好,还有弟弟妹妹……唉。她干的苦力活,比张陌做的都多!”
穆昔几人离开医院,应时安将项雪莲的话告诉其他人。
“和我们预想的差不多,项雪莲是想自尽,她提前给张津喝了掺有安眠药的牛奶,想嫁祸给张津,但在自尽过程中听到有动静,以为是张津醒了,害怕计划失败,想去查看,没想到被人攻击。可惜的是,她没看到凶手的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袭击她的人体型比张津瘦弱,不是张津。”
林书琰说:“张陌的体型就偏瘦,不知和张津比起来如何。”
“张津大概一百四十斤左右,张陌看着也就一百三十斤,而且张陌比张津要高。”
沈砚神色轻松:“既然项雪莲承认是自尽,又证明的确有人闯入张津家,项雪莲这边的事就不用管了,只要查明试图杀害张津的真凶即可。”
几人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穆昔的眉头一直没松开。
沈砚轻轻拽了拽穆昔,“不舒服?”
应时安道:“徒弟,别打扰她。”
虽是在叫“徒弟”,但毫无亲近之感,反而更显得疏离。
沈砚挤出笑容,“师父,我担心她不舒服。”
应时安说:“今晚回家再关心也不迟,你住在隔壁房间不方便,有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沈砚:“……”
林书琰站在两人中间略有疑惑。
好像很奇怪,好像有问题,好像……
林书琰说:“你们有话对穆昔说,现在说就是了,为什么要等到晚上?浪费时间。”
真是奇怪的两个人。
沈砚:“……”
傻子。
穆昔没听到两人的绿茶发言,她琢磨明白后说:“项雪莲还有隐瞒,五万块钱她没解释,咱们还是得找和薛明远联系的那些像是放高利贷的人,正好我们这几天要抓这方面,我们去找。至于煤气爆炸,张陌的确比较可疑,但他似乎太高调了,生怕我们不怀疑他,我们可以等刑侦队走访结束,说不定有人目击到凶手。”
穆昔说完,正想和应时安商量分工合作,余光却看到几个穿着夸张、戴墨镜的男人在医院大门口晃悠。
医院门前人山人海,几人把“坏”字写到脸上,格外引人注目。
穆昔当即就想冲过去,但看到身上的警服,便保持冷静,推了推应时安,“那几个会不会是去找薛明远的人?”
穆昔话音刚落,沈砚快步向几人走去,应时安从路的另一边过去,试图将其包抄。
穆昔和林书琰躲在树后,怕警服会打草惊蛇。
那几人的警惕心却远比穆昔想象的要高,在沈砚和应时安走到一半时便发现端倪,几人拔腿就跑。沈砚和应时安不再掩饰,看了彼此一眼,便全力追去。
几人如风一般消失。
林书琰愣了一下,说:“沈砚和应队好像在比赛?”
“比什么?”
“赛跑?”
林书琰也说不明白,就沈砚和应时安对视的那一眼,火药味十足。
他们不是师徒吗?
林书琰以己度人,得出结论,“或许是沈砚想要更好的师父,不满意局长的安排,但在刑侦队里,没人比应队更合适”
穆昔:“……,还有不满意师父的?”
林书琰说:“如果是我,只会是这一个原因。有时间劝劝沈砚,应队一定能教好他。”
穆昔:“……”
是这样吗?
穆昔和林书琰也追上去。
穆昔的速度要比林书琰快些,遇到障碍物双手一撑直接跳过去,就这样跑了五十米,偶然经过的路人惊叹连连,纷纷停下脚步围观。
警察当街跑酷抓人,还是个干练利索的女警察,动作也太帅了!
林书琰文雅很多,还记得不要撞飞老百姓的摊子,速度稍微慢一些。
那群人数量太多,已经从其他路跑了几个,穆昔和林书琰只能在后面看着他们跑远。
被沈砚和应时安盯上的人很快没了力气,被二人追上,他们还想反抗,应时安掏出手铐将其中一人铐上,沈砚则直接挥拳打过去。
穆昔没见过沈砚打架,他的动作竟然相当利落,而且身体轻盈,不管是进攻还是躲闪都入行云流水,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一套组合拳下来,沈砚将对方压在地上,面不改色道:“还跑吗?”
对方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
沈砚揪着人站起来。
穆昔惊叹道:“你这么能打?”
沈砚平复呼吸,看向应时安,微笑道:“还好,胜在年轻,体力好。师父平时不锻炼吗?”
应时安是直接把人铐起来的。
林书琰听到这话,平静如潭水的心终于有波动。
他把穆昔拽回来,低声说:“他俩好像不是因为做师徒的事不对付。”
穆昔问:“不是吗?”
她本来还想告诉沈砚,除了她穆昔,应时安绝对是局里最优秀的人才呢。
应时安的笑容比沈砚还客气,不仅客气,而且平静,“徒弟的体力不错,不过我们找他们,只是配合调查,徒弟动手打人不太合适,回去写五千字检讨,交到局长办公室。”
沈砚:“……,你公报私仇?”
应时安说:“我心善,不忍心打人,和你也没仇,检讨好好写,郑局长亲自看。”
沈砚:“……”
穆昔和林书琰站在一旁看着二人有来有往,脑袋跟着晃过来又晃过去。
林书琰:“恩……”
穆昔:“这……”
林书琰看向穆昔,“好像和你有关。”
“不会的,”穆昔笃定道,“我和沈砚才认识几天?他们俩的状态,一定是因为……”
应时安和沈砚同时看过来,沈砚期待穆昔能明白他的心意。
虽然昨日穆昔说喜欢应时安,但在沈砚看来,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就都有改变的机会。
人世间的事,从无定数。
至于为何非要穆昔……沈砚说不清,或许是争强好胜。
追人不能闷头追,一定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见穆昔终于意识到他和应时安之间的矛盾根源,沈砚隐隐有兴奋之感。
穆昔说:“你俩是为了尚奶奶在吵架?你们男人可真麻烦,怪小心眼的,沈砚,尚奶奶虽然喜欢应时安,但你才是亲孙子,干嘛吃这种醋!”
沈砚:“……”
兴奋之感……
兴奋……
应时安也怔住,但他迅速走到穆昔身边,诚恳道:“是我没注意分寸,没想到他会在意,没考虑他的感受我很抱歉,我会提醒奶奶多陪陪他。”
穆昔心疼道:“别这样说,你能一直陪奶奶,是孝顺,不是你的错。”
两人相视一笑,带着刚抓到的人向外走。
沈砚傻了一会儿,气恼地问林书琰,“他这都是和谁学的?!有病吧!”
林书琰看向沈砚,“不是我,应该也不是你。”
沈砚:“……,咳。”
两人跟上穆昔。
沈砚走了几米才想起自己刚抓的人,他回头凶道:“自己跟上来!”
无辜的高利贷放款家:“……”
男、男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