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Chapter161

    Chapter161

    明知前方可能有大坑, 还义无反顾地纵身跃入,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麦考夫曾经不会给这种行为一个眼神。

    今天,他却在思考是否要成为以身入坑的勇士,去挑战莫伦给的剃须考验。

    莫伦瞧着对方的沉默不语, 这是在质疑她的技术吗?

    不是自夸, 想当年在纽约的殡仪馆兼职时, 她被誉为「死亡托尼第十刀」,那意味着挤进了纽约死亡化妆领域的前十名。

    说真的,给(死)人刮胡子,她是专业的。

    今天难得技痒, 心血来潮想要试一试十九世纪的剃须刀在活人脸上的感觉。

    作为她唯一愿意服务(实验)的人,福尔摩斯先生难道不该倍感荣幸地立刻应允?

    莫伦只差把「助人为乐」刻在额头上, 语气和善地反问了一遍,“您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剃须吗?”

    麦考夫相信自己的眼力, 敏锐捕捉到了莫伦眼底的跃跃欲试。

    智在叫嚣,让他必须果断拒绝。

    暂且不论剃须这种行为发生在发店之外时显得过于亲密, 哪怕是为了面部皮肤着想,也不该给自己轻易制造受伤的机会。

    更不提刀片会经过脖子, 一个错手,有可能对颈动脉造成威胁。

    麦考夫却诚恳地说:“我当然需要您, 有劳了。”

    “不用客气。”

    莫伦快速从客厅搬一把椅子放到洗手池旁,拍拍椅背, 示意对方安心落座。

    莫伦还附赠罕见的温柔笑容, 轻声细语地承诺, “请安心, 我会对您轻一些,不会弄痛您的。”

    麦考夫微笑, 这句话听起来颇有歧义。他没有指正莫伦,否则倒显得自己想多了。

    不过,莫伦的殷勤让他更加无法放心了。

    现在完全确定这是一个温柔陷阱,他是被当成实验品。最愚昧的是他居然主动躺到实验台上,这一点也不福尔摩斯!

    思维很清醒,身体更诚实。

    竟然有一天,前者失去了掌控权,后者毅然决然地背叛了前者。

    麦考夫一秒落座,扬起头配合莫伦。

    看到她熟稔地拿起了剃须刀,不是错觉,这个手势真的像是在握一把解剖刀。

    莫伦左手轻轻按压对方的侧脸。

    右手举刀,刀锋向下。浴室壁灯的光线照在刀片上,反射出一道刺眼冷光。

    麦考夫眼睁睁地看着寒芒落下,他的右脸脸颊蓦地一凉,紧接着是金属迅速刮过皮肤的触感。

    没有疼痛,刀锋所及带走了泡沫与胡须,反倒让人有了轻盈感。

    他不再看刀,视线上移,看向执刀人。

    凝视近在咫尺的莫伦。

    此刻,这双蓝色眼睛里唯有他的身影,那种专注仿佛将他视作捧在掌心的珍宝。

    麦考夫面无异色,却偷偷在心里一字一顿地重复了这个词——‘珍、宝’。

    真是新奇体验。

    从未假以别人之手剃须,从不允许另一个人在自己脸部动刀。第一次尝试居然没有担忧,反而沉溺在名为「柔情」的感觉里。

    麦考夫很想不屑一顾地批判人类的感情真是不可喻,但望向莫伦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愈发柔和。

    他慢一拍意识到这点,非常迅速闭上眼睛,美其名曰不让自己的视线干扰莫伦的实验。

    莫伦专心致志地为对方剃须,暂时没有发散思维。

    以前的客户都是一锤子买卖,死尸没办法投诉她偶尔的失误。今天不一样,福尔摩斯先生是活人,能对她提出严正抗?*? 议。

    今时不同往日,她下刀更小心了。

    这种郑重以待,也许、大概、可能还有那么一(亿)点点不忍心让对方受伤的缘故。

    莫伦动作利落,力度轻柔。

    一手按住麦考夫的面部皮肤,另一手让刀片以二十度的标准夹角,顺着胡须生长方向刮动。

    先从两侧脸颊开始,再至人中、下巴,而浓密泡沫就是刀片与皮肤之间的润滑剂。

    浴室非常安静。

    麦考夫闭着眼睛,视觉的缺位让触觉感官被加倍放大。

    他听到了两人的心跳,感受着两人的呼吸相闻。

    刀片最终行至颈部,从上到下地刮起喉结上方的皮肤。白色剃须泡沫被一起刮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致命部位就这样暴露在另一个人的刀锋之下。

    此刻,他任由莫伦宰割,只要对方多用力一分,他的喉间必然见血。

    麦考夫下意识手指微动,萦绕在周身的熟悉气息又令他很快放松下来。

    脑中闪出一个无聊的问题。你会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甚至到了付出生命的地步吗?

    对此,他已经有了答案。

    莫伦刮完最后一刀,捏着麦考夫的下巴左右摆动,确认此次操刀是剃得干净,不留死角。

    放下剃须刀,再以半湿的热毛巾为对方彻底清洁面部。等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点点头。

    莫伦:“OK,剃须成功。”

    麦考夫睁开眼睛,直起身体,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面庞。

    转身看向莫伦,不吝赞美:“谢谢您,您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剃须师,足以冠上「伦敦剃须大师」的名号。”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莫伦欣然接受夸奖,但还是略表谦逊,“不过,我并非天赋异禀,用刀技术也靠后天练习。”

    麦考夫得知自己不是莫伦剃须刀下的唯一,绝不承认有一瞬轻微失落。

    他不动声色地问:“这样的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该感谢您曾经用来练手的对象。也不知他是谁?”

    麦考夫猜测那人是莫伦的父亲,但也不排除她会伪装成来伦敦的男性劳工,去发店做了兼职。

    莫伦:“很遗憾,您无法感谢他们。实话告诉您,但愿您不会介怀,是您让我首次获得「活人剃须大师」的称号。”

    这句话的重音落在“活人”上。

    麦考夫一愣,他怎么就漏算了死者也需要打仪容。

    换句话说,莫伦把从尸体上习得的剃须术用到他这个大活人的身上,这可真是……

    麦考夫微笑,“做您剃须刀下的第一个活人,是我的荣耀。”

    莫伦也微笑,“谢谢您的肯定,也感谢您给予我的信任。”

    麦考夫抓住机会,立即追问:

    “那您能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吗?从今以后,不论您怎么为尸体遗容,但请成为我唯一的专属活人剃须师。”

    莫伦眉梢微扬,“福尔摩斯先生,您不认为自己有些贪心了?”

    除了发店的剃须服务之外,这个时代为别人剃须无疑是非同寻常的亲密行为。

    从一次帮忙跃升为专属剃须师,自不必说重点是落在了“专属”上。

    麦考夫被说贪心,不退反进,直接捏住莫伦修长的手指。

    “邀请它尽情在我的身上施展高超的刀法,这也能算贪心?就算是,也很正常,毕竟不知餍足是人类的常态。”

    他目光灼灼地反问:“我仍属于正常人类,难道不可以对您贪心?”

    一时安静。

    浴室墙头的半身镜因为盆中热水被笼上了一层水雾。

    镜面变得朦胧不清,隐约照出一低一高两道人影,两人靠得极近。

    莫伦沉默半晌,浅浅笑了起来。

    “您当然有资格,但什么时候答应您是我的自由,至少不是今天。您该知道聘请一位专属剃须师,是需要展现一些诚意的。”

    麦考夫没有说‘像我这样智的人,心甘情愿把命运的咽喉送到您的手里,难道还不够有诚意?’

    这话是事实,但未免太过无趣,而近乎敷衍。他才不会只给这种诚意。

    麦考夫:“您说得对,我会准备好诚意的。”

    “我期待见到它的那一天。”

    莫伦说完,准备离开浴室。

    “等一下。”

    麦考夫却将人叫住,侧头示意莫伦看向洗手台上的玻璃瓶。

    “请允许我提醒,剃须的最后一步是涂抹须后水,保护皮肤。”

    莫伦微微一愣,随即摇头,“福尔摩斯先生,也请允许我提醒您,今天我是来帮忙的。”

    她说得直气壮,“让我定义一下什么叫做「帮忙」,就是做些随心所欲的事,哦不,是力所能及的事。真是抱歉,为您的脸涂抹水乳,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麦考夫挑眉,“您确定?”

    他将下颚扬得更高一些,似乎用光洁的脸庞引诱莫伦,无声地问「您就不想抚摸它,好好感受一下您精湛刀工之下的杰作?」

    莫伦眯了眯眼,终是没能径直离开。

    她还是在对方期待的注视中伸出了手,下一刻却不是听话地去取玻璃瓶。

    麦考夫来不及反应,就感到左脸被莫伦用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我很确定今天需要请您自己动手完成最后一步。”

    莫伦的语气无比温柔,“对此,您是不是觉得很遗憾?能令您遗憾,我很高兴。您一定懂得一个道——遗憾让生活更完满。我帮您体验一次遗憾,不必谢我。”

    麦考夫:!

    他终是错愕地失去了表情管,泄露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莫伦噗哧一笑,又轻轻拍了两下对方的脸。

    不等麦考夫回神,是果断收回手,食指指尖却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下唇。

    福尔摩斯先生的薄唇,微凉,很软。

    莫伦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

    明明是一触即分的感觉,却在瞬间长驱直入,一举入侵她的大脑。

    莫伦面色如常,一秒不停地闪出浴室。

    头也不回地挥手,“我先走了,在餐厅等您。”

    前后不到三秒,房门被打开又被从外关上了。

    室内再度安静。

    麦考夫凝视浴室门,外面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

    他终是站了起来。打开玻璃瓶,亲自动手,不急不缓地涂抹起须后水。

    这时,镜面的水雾渐渐散了,能够重新映照出人的面容。

    镜中的倒影抿了抿唇,唇边似乎还能感觉到莫伦指尖的温度。

    麦考夫思考起两个问题。

    最后那一下,莫伦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另外,他是否应该礼尚往来?

    第162章 Chapter162

    Chapter162

    二月二日, 伦敦飘雪。

    莫伦带着女仆桑娅回到花园街六号别墅。她推开铁门,有了一种一别经年的感叹。

    眼前的建筑物被积雪染白,似乎陷入冬眠,等待主人归来将它唤醒。

    现实中, 她离开伦敦一个半月, 去纽约端掉了「捕梦社」的莱蒙兰格一系。

    又在梦境里度过了漫长的一百天, 一路向北进入北极圈的极夜领域,寻找终止通关任务的头绪,但是暂时不得要领。

    “欢迎回家。”

    管家朱莉出门相迎。

    她一边指挥佣人搬运行李,一边询问莫伦, “旅途劳累,您辛苦了。今夜的晚餐, 您想吃点什么?”

    莫伦:“红酒炖牛肉,时蔬烩饭, 蘑菇汤。让厨房再酌情添三道菜,也请老约翰制作他的拿手甜点胡萝卜蛋糕。今夜, 福尔摩斯先生将会一起用餐。”

    “好的。”

    管家朱莉明白了,晚餐的重点是甜品。

    莫伦:“最近有谁急事找我吗?”

    “没有。”

    朱莉说, “近一个半月寄给您的信件,等会我将它们送到书房。”

    “有劳了。”

    莫伦指向系着粉色蝴蝶结系带的行李箱子, “这是给大家的纽约特产礼物,请帮忙转送。每个盒子上写了姓名, 别漏掉你自己的那份, 里面有一本马克吐温亲笔签名的《镀金时代》。”

    朱莉眉开眼笑, “谢谢您, 海勒小姐。在百忙之中,您还为我要到了最喜欢作家的亲笔签名书。”

    “不必客气, 也谢谢您的辛勤工作。”

    莫伦没多寒暄,“我先上楼,你们慢慢拆礼物。”

    莫伦不假他人之手,从纽约到伦敦都亲自保管着诡异的人形雕像。

    这会提着密封它的铁盒进入书房。打开锁头,盒内的雕像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

    莫伦却不可能将它视作平常物品。

    昨天结束福利梦境。

    在返航的船上,她与麦考夫将梦中相关线索全都画了下来,没有遗漏奇幻地图与影像码头的细节。

    影像里,码头的巨幅画布上有一幅佩戴黄金眼罩的人形雕像图。

    一比一还原的实物近在眼前,但是这只雕像缺了那副眼罩。

    莫伦仔细端详人形雕像,它的两只眼珠没有眼白,是完全的黑。人看着它,仿佛望入深不见底的无尽地洞。

    有一个词做画龙点睛,人形雕像的正确使用方式是否与“点睛”有关?

    另外,不论如何晃动或变化角度敲击它,都听不到杂音。这东西看似实心,但也说不准内部使用哪种材料?

    莫伦琢磨起搞出X射线装置,照一照雕像的可行性。

    从现有的科技设备来说,自制X射线的操作难度不算高,使用通电的阴极射线管就能获得放电产生的光线。

    新的科学技术却是一把双刃剑。

    在智慧与愚昧边界不明的时代,人们对新事物的态度相互矛盾。有坚决抵制的,也有毫无畏惧探索的。

    如果提前弄出X射线,它对医学检测是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一旦过量使用,它的电离辐射会给人体带去癌变风险。

    如今人们能把砒/霜当成保健品,把古/柯/碱当提神饮料。

    担忧大众过量使用一种看到能看到自身骨头的射线,这绝非杞人忧天。

    莫伦握着一些新科技的钥匙,但很清楚不能轻易打开某些新世界的大门,那不一定会推动社会进步。

    先不关心人类,把视线移回人皮书。

    将它从保险箱重取出,放到雕像边上。雕像一动不动,没有出现古怪变化。

    再翻开人皮书,在第四篇《先婚后爱》标题下方出现了几行字。

    本轮得分:福利任务不评分;

    角色崩化值:95%(本轮暂停自动纠偏功能);

    任务点评:您与扮演角色新娘南希仅有5%的相似性,恭喜您领悟「爱是伟大的力量」。

    梦境成就点:3点。

    (累积成就点10.2点,符合满10点兑换「心想事成」特殊奖励标准)

    本轮奖励:伦敦银行保险柜「No.66661」,密码「GDYOUI」

    莫伦往后翻了翻,没有看到成就点的具体兑换选项,猜测它将在下次梦境任务里出现。

    值得注意的是人皮书的后几页出现意外的变化。

    自从第一个任务结束,整本书的故事文字完全消失,只在每次通关后显示本轮评分与奖励。

    今天突发了前所未有的情况,在福利任务的奖励页面之后,剩余的六页人皮全都浮现出一段话。

    【捕捉到阿斯加德学院失窃禁物「黑色魔眼」气息,自动修改任务进程。任务五与任务六融合,最终通关任务难度增加50%,通关奖励x2 。

    请任务者注意,务必在规定期限内归还「黑色魔眼」,避免您所在的位面出现规则变异。祝您最终通关顺利。】

    莫伦神色凝重,反复阅读了这段话。

    “阿斯加德学院”这个词,之前见过一次,是在幽灵船的虚幻影像里。

    黄金眼罩人形雕像的通告画像下方,有一句断断续续的描述「阿斯加德学院禁物……门钥匙……学院毕业考试……」

    现在不用再猜了,造成多起怪异自杀案件中的人形雕像就是来自幽灵船始发世界。

    这玩意是失窃物品,是谁把它跨界偷出来的?是捕梦社以前的成员吗?偷它的目的是什么?

    人皮书居然要求任务者将其归还,但半点不提怎么把东西送往位于另一个世界的阿斯加德学院。

    一问未解,一问又生。

    位面规则变异是什么意思?是指像是怪蛇之类不该存在的生物将会频频出现吗?

    更令人在意的是“任务五与任务六融合,最终通关任务难度增加50%”。

    人皮书原本有六则爱情故事。之前的四次梦境任务,分别对应第一~第四则故事的背景。

    从今日提示可以获知原本剩下两次通关任务,但它们发生了融合,而且人皮书还主动表明难度增加。

    以这本书的坑人属性,它提醒有好事发生时,不一定遇上好事。而当它说有坏事降临,情况只会比提示的更糟。

    莫伦深吸一口气,将提取奖励的号码抄录下来,把人皮书与雕像一起扔回保险柜。

    忧虑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天把本轮奖励取出,看看有无相关提示。

    莫伦喝了一杯茶暂歇片刻,先把累积的信件读完,确认了没有亟待处的事务,坐车前往了银行。

    她开了四次保险柜,这次获得的物品最轻,只有两张纸。

    一张纸是署名为「约翰多伊」的遗嘱,指定获得地契的人是剑桥郡某片土地的产权继承者。

    另一张纸就是这片指定土地的土地产权证。上面清晰标注了土地范围,有250英亩。

    参考伦敦的摄政公园占地410 英亩,就能对这片指定遗产土地大小有一定的概念。

    遗嘱落款时间是「18 00年1月1日」。

    莫伦不确定74年过去了,这份遗嘱是否还具备法律效应。

    另外,法律生效也不意味着能顺利继承。

    尽管之前的通关奖励没有出现坑人情况,但谁能保证这次依旧没有,比如继承土地是否要交一大笔的遗产税?

    莫伦将两张纸收好,准备晚餐时询问麦考夫的通关所得。

    她赶在天黑前回到家。不出半小时,麦考夫提前登门拜访。

    时钟指向16:55。

    比两人下船时约定的晚餐时再见时间,他早到了一个小时。

    “发生了一些事,我想提前来见您。”

    麦考夫捎来了一瓶「利尼」,它是挪威著名的阿夸维特酒。

    “之前说好,等回伦敦请您喝一杯。今晚,我们可以先品尝几口它的味道。”

    “您有心了,我很期待它的美味。”

    莫伦微笑接下烈酒,先将它放入酒柜,又说,“去书房吧,我猜您提前登门与那本书有关。”

    麦考夫拍来拍手提包,“您所料不差,它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四小时前,麦考夫返回蓓尔美尔街。

    第一件事是取出人皮书,确认福利任务是否也有点评与奖励。

    翻书后,出现了与以往不同的内容。

    福利任务没有评分,但仍有崩坏值95%的记录,恭喜他领悟了「真爱的力量」。

    本次梦境成就点+3,总计11.5点,可以开启「梦想成真」的特殊奖励兑换。

    人皮书仍未出现具体兑换选项,却在后六页冒出了特殊提示。

    “今天是您带走了人形雕像,但我的人皮书上出现了‘捕捉到阿斯加德学院失窃禁物「黑色魔眼」气息’这段话。”

    麦考夫从包里取出人皮书递给莫伦,问:“您的呢?有一样的话语吗?”

    时至今日,两人对梦境任务提示的第一条有了更多认识。

    「故事结束前,请勿透露你的真实身份,小心你的意识滞留梦境」。

    这句话应是指不要在任务时泄露真名。

    某些神秘学论中,人的真名是一种咒,锁定它就能锁定一个人的灵魂。

    现实里,对外也不能泄露梦境任务者的身份。

    因为捕梦社D先生一系很可能还有残党,是指那位生死不明的侦探肖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肖恩的去向仍是未知。

    不过,麦考夫与莫伦相互间能坦诚交流任务细节了。

    莫伦把藏在保险柜里的人皮书与古怪雕像都拿了出来。

    逐字对照,两本书上的特殊提示话语一模一样,就连标点符号也不差分毫。

    莫伦:“这样看来,人皮书无需直接接触魔眼雕像,只要我们本人接触过雕像,人皮书就会做出感应。”

    麦考夫:“不奇怪。雕像与人皮书都是作用于思维意识的诡异物品,存在一些眼不见摸不着的关联。”

    莫伦想了想,问:“我可以翻阅您之前的通关记录吗?”

    麦考夫:“当然可以。”

    “您也一起看看我的。”

    莫伦将两本书摊在桌上,对比两人前三轮的得分、崩坏值评价与成就点。

    两人都是得分偏低,评价是偏离了人物角色。

    有关成就点这一项,麦考夫在第二次任务里获得了更多。

    莫伦:“当时您修缮了「幸运号」海船,改写了全员沉海的事故。我认为那是您获得更多成就点的原因。”

    麦考夫认同这个观点,“成就点应是来自原故事线人物的正面情绪反馈,比如悲剧命运被改写,比如助力开启幸福生活。”

    累积成就点可以兑换的特殊奖励仍旧未知。

    现实里两人获得的奖品,它又是怎么被投放到银行的?

    麦考夫推测:“既然魔眼雕像能被跨界窃取,金银珠宝与古董名画也有被跨界投放的可能。我第一次通关获得了达芬奇的画像,沙恩去追查它的上任收藏者是谁,至今没有查到具体线索。也许,这幅画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作为奖品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也可以被传输到另一个世界。

    人皮书能够连接人类的梦境。论上,它能够操纵一些人,就像梦游一样地把奖品分批存入银行保险柜。

    麦考夫:“只是根据这个推论,把地皮作为奖励就有难度了,土地是不可挪动的资源。”

    说到这里,他取出本轮福利任务所获得的奖品 —— 两张纸。

    “今天我拿到的奖励偏偏是继承「约翰多伊」位于剑桥郡的地产。您呢?从银行保险柜开出了什么? ”

    “与您的奖品相似。”

    莫伦拿出了相同笔迹的遗书,再对比两人所得地皮的位置,全部位于多伊镇。

    “「约翰多伊」通常用来指代无名氏,这居然是遗嘱设立者的姓名,有点意思。您对多伊镇有了解吗?”

    麦考夫:“我只知道它距离剑桥大学不远,大概两三小时的车程,那里多是农田。但我没去过,也没听夏洛克提到小镇有古怪。”

    莫伦确认上辈子所知的剑桥郡不存在这个小镇。

    “至少有一个好消息,两份遗嘱所写的不是同一块地皮。这玩意没有让我们打一架,谁赢谁继承的规定。”

    麦考夫:“找个时间,我们抽空去多伊镇走一趟。”

    明天开始,两人一个要继续上班,另一个要继续上课。

    但为了解决人皮书带来的麻烦,总得再挤一挤时间去剑桥郡。

    莫伦:“我安排一下行程,尽量在这个月内去一探究竟。”

    *

    *

    二月十三,剑桥大学冈维尔与凯斯学院宿舍楼。

    维克托特里弗敲响了隔壁寝室房门。

    一分钟后,听到室内发出“轰”的闷响。

    特里弗见怪不怪,隔着门说:

    “夏洛克,你又把什么化学实验带回寝室了?但愿你没有炸塌我与你房间之间的隔墙。”

    又过了一分钟,夏洛克旁若无事地开门,露出标准微笑。

    “特里弗,请放心,一切都正常。我保证,你不会半夜睡到一半发现墙塌了。说正事,找我做什么?”

    特里夫:“我来提醒你别忘了学院组织的「情人节之单身汉庆祝活动」。大二七人组,在明天早餐后出发,去隔壁多伊镇进行废弃古堡探险。”

    第163章 Chapter163

    Chapter163

    二月初, 莫伦开始新学期后,忙于申请免修课程。

    先提交论文等审批材料,紧接着参加一门接一门的论与实践操作考试。

    近半个月,她没能见到校外的阳光, 一直都是课堂、考场、实验室等地连轴转。

    白天像是陀螺转不停, 晚餐后也没时间放松。

    需处离开伦敦一个半月积压的文件, 比如审阅投资团队递交的各项目报告,兼顾苏格兰场犯罪信息系统的搭建进度。

    另外,想要自制X射线,必须先搭建一间合适的实验室。

    需采购各种原材料, 更做好电离辐射的防护措施等,这些事必须亲力亲为, 才能确保实验万无一失。

    二月十三日,周六下午结束最后一门免修课程的实验考试。

    莫伦走出实验楼, 望着夕阳在地平线上苟延残喘,她终能长舒一口气, 持续十多天的异常忙碌就此告一段落。

    明天却仍旧不能一觉睡到大中午。

    天不亮必须起床,赶上第一班前往剑桥镇的火车, 下车后再换乘马车去多伊镇,调查地产遗嘱奖励的内情。

    这种时候, 她难免畅想如果人的意识能自由进出梦境世界,就是获得了一种顶级奢侈的能力。

    那让人有更多可支配时间, 某种程度是延长了生命的长度, 更拓宽了生活的广度。

    如果人皮书任务通关失败不是以生命为代价, 任务者也算变相成为控梦人。

    然而, 没有如果。想要拥有超凡的能力,必要支付超常的代价。

    莫伦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在落日余晖散尽前,踩点回到家。

    进门,一束明媚的金黄向日葵闯入眼帘。

    其侧有一只信封,是麦考夫半小时托人捎来的火车票。

    附着卡片:

    「明天清晨06:20,我在C1号检票口等您。

    另,在寒意未散的二月,愿向日葵为您带去一抹似阳光的暖意by您忠诚的冰淇淋」

    莫伦细看了火车票的班次,明早的六点三十五分发车。

    她先将车票与卡牌都妥当收好,再捧起向日葵轻轻嗅了一下。香味很淡,凑近后才闻到一缕清新的草木香。

    莫伦对着向日葵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轻抚花瓣,似感觉到送花人的指尖余温。

    但凡见过麦考夫的人,只要有基本的判断能力,都不会将他与这种似阳光灿烂的花卉联系到一起。

    不过,莫伦却感受到了冰淇淋先生身上罕有的向日葵气息,一种极夜阳光的味道。

    *

    *

    麦考夫本想亲手将火车票交给莫伦。才不是抓住机会多见一面,只是担心找人转送会弄丢车票。

    这种谎话由他说出来,很多人会信,但关键问题是他自己不信了。

    不能亲自送票,是下班前临时收到了口信。

    蓓尔美尔街66号,麦考夫迎来一位久别的朋友。

    “十个月了,我以为你忘了回伦敦的路。”

    麦考夫看向沙恩,他一脸胡子拉碴,更符合人们对某类流浪艺术家不修边幅的刻板印象。

    去年四月假/钞案里,沙恩因出色的制版技术被绑了。

    等被救出来后,他决意前往中欧。一是为了转运,二是去调查疑似达芬奇画作《安吉里之战》的来历。期间少有消息传回,只发了两次电报报平安。

    麦考夫瞧着沙恩衣着邋遢,但目光熠熠,显然他的精神很不错。

    “看起来你很享受中欧之旅,而且收获颇丰。”

    “赞美上帝!助我一路顺利!”

    沙恩一脸的络腮胡也没能遮掩他的兴奋,“开启这次行程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沿途我收获了满满灵感。”

    话匣子被打开,沙恩滔滔不绝起来。

    说瑞士的雪、德意志的黑森林、波兰的肖邦音乐等等,每一寸风景都让他流连忘返,也让他创作激情满满。

    麦考夫始终完美微笑,就似最耐心的倾听者,时不时点头赞叹,还帮着对方添茶加水。

    谁说他傲慢冷漠了,他明明很友善温和,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冷场。

    要不是佣人敲门告知晚餐已经准备好,沙恩丝毫没有察觉不知不觉间已经说了近两个小时。

    沙恩后知后觉,猛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今天来找你的重点。我是来告诉你,有关你的那幅《安吉里之战》,它的来历有些眉目了。”

    “这是个好消息,愿闻其详。”

    麦考夫语气平静,《安吉里之战》是第一份来自梦境任务的奖励。自己确实关注这幅画作的来历,而听到沙恩的话,也没有多少惊讶。

    没必要惊讶,早就料到沙恩前脚回伦敦后脚就约见面,必是有所发现。

    即便只是为了感谢沙恩为了调查画作付出的一路辛劳,今天也愿听他絮絮叨叨说些自己没有兴趣的事。

    沙恩:“你就不能稍微兴奋一些?好歹是疑似达芬奇的画作,你对它的态度,还不如你大学里意外丧命的几条金鱼。”

    麦考夫微笑,“你确定要谈论金鱼?别忘了谁是杀鱼凶手。”

    沙恩立刻噎住,是他的实验炸塌了宿舍,导致楼下的金鱼一起遭殃。

    那种糗事不必再提,马上进入正题,“让我们忘了金鱼,重点说说你的那幅画。圣诞节,我在奥地利遇上一个老头。他太不可思议了!他画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油画。”

    麦考夫挑眉,“这倒是有点意思。”

    《安吉里之战》原本是达芬奇1504年在佛罗伦萨维奇欧宫大厅墙壁上绘制的壁画。

    几十年后,政权更迭。市政大厅被重新装修,那幅壁画就被覆盖了。

    壁画自此消失,只有一些临摹草稿流传下来。

    正因为此,当梦境奖励了相关的油画,才会难以辨析它的真伪与来历。

    如今居然在奥地利见到一幅相差无几的油画。

    麦考夫:“作画的那个老头是谁?”

    沙恩苦笑:“说不好,那是一个流浪汉,我觉得他的精神不正常。两个月前的圣诞节,我见到老头时,他已经命不久矣。”

    两个月前,沙恩决定彻底体验生活,找个桥洞或下水管道,像是流浪汉一样过圣诞节。

    然后发现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地对墙面涂鸦。这人看起来瘦骨嶙峋又疯疯癫癫,但他画得非常好。

    沙恩主动与对方搭话。

    聊天三小时,老头的自我身份认知变了五个人,一会说自己以前是油画教授,一会说他做过黄金勘测师。

    沙恩觉得老头的脑子糊涂了,只有在聊绘画时,他的认知才变得清晰且独到。

    “我和他一起待了六天,老头没能撑到元旦来临,死在12月31日的晚上。临死前,他请求我一件事,把他画的那幅达芬奇《安吉里之战》的仿作油画烧掉。他自己下不了手,只能让我做。”

    当时,沙恩大吃一惊。

    对比麦考夫要调查的油画与老头的仿作,两者非常相近。

    除了仿作的成色缺少岁月沉淀感之外,另外的区别只是没有达芬奇签名。

    老头表示故意没有模仿签名,否则这幅画只要做一点后期处就能完全地以假乱真,可他不想做这种事。

    沙恩:“我本来想把仿作带回来给你看一眼,但老头摆出一脸只有看着它被烧成灰烬才能死而瞑目的表情,我只能顺了他的心意。不过,我尽力打探了他的作画契机。”

    麦考夫肯定沙恩的鉴赏画作能力,这种能力也高到被假/钞团伙认同。他说两幅画相差无几,是不会看错的。

    令人不确定的是沙恩在其他方面的判断力。

    麦考夫:“你已经认定老头精神错乱,他话里的真真假假,你确定能分得清楚?”

    沙恩再度苦笑,“我确实分得不清楚,所以还得由你来判断。老头临死前说,他是在梦里见到了达芬奇绘制的相关壁画,但不是在壁画原本存在的佛罗伦萨市政厅,而是在一座幽暗古堡。”

    麦考夫听到“梦里”,对于老头的身份更加存疑,这是与梦境任务有关联的人吗?

    沙恩继续回忆。

    老头白发苍苍,自称已经九十一岁。

    那场梦发生在七十多年前,那时他还很年轻,是剑桥大学冈维尔与凯斯学院的学生。

    某天,他在学校附近闲逛,不知怎么进入一座没有人的古堡。

    顶楼藏书室的墙面上,赫然是达芬奇的《安吉里之战》壁画。

    他看得入迷了。

    等到想离开古堡时,发现门与窗都消失不见,他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后来的记忆变得模糊,他不清楚是怎么离开的。等再回到外面的世界,时间却已经跨越到五年后。

    人们以为他死了,父母也在寻找他的途中不幸遭遇野兽攻击死亡。

    他逃离英国去了欧洲大陆,开始流浪生活,更是完全忘了过去。

    直到1873年的一月底,死去的记忆突然复苏。

    九十岁高龄,他记起了七八十年前见到的诡异画作?*? ,而且是记起了全部细节。

    老头用所剩不多的钱买了作画工具,用了大半年把仿制出那幅油画。

    “老头觉得那幅画是他一生悲剧的起点,但到了病入膏肓时,还是忍不住把它仿制出来。或许,是为了看清罪魁祸首的模样。”

    沙恩讲完了老头的故事,“油画成色很新,是近期绘制的。有关作画时间,老头说没说错。”

    老头没在作画时间上说胡话,不代表他别的话是实话。

    “老头报给我六七个不重样的姓名,谈起以往的职业经历也是颠三倒四。要不是亲眼看到他涂鸦,我都不信他是绘画者本人。”

    沙恩感叹:“听他谈起以往的经历,内容实在太乱了。很像是混杂了好多人的生活轨迹,他却将那些事编造成自己的。就连是谁的人生也分不清,老头也是个可怜人。”

    麦考夫听到这里,却有了不同感觉。画家老头是疯了,但不一定说了谎话。

    如果某天自己也疯了,不再记得保密梦境任务,更无法清晰地认识自我。

    他对人说起以往时,会不会也把梦里的人生当场了现实的人生?把扮演的任务角色当成是他本人呢?

    老头恢复记忆的时间也很巧合,恰好是去年第一轮梦境通关任务开启之际。

    *

    *

    二月十四日,上午七点半。

    剑桥大学冈维尔与凯斯学院,大二七人组单身汉庆祝活动正式开始。

    一辆马车朝着隔壁多伊镇出发。

    带队的是圆框眼镜阿瑟登。上车后,他从衣袖里掏出笔记本。

    “各位,本次活动名为「古堡探险」,我们的目标是破解上世纪末奥托弗吉尔的失踪之谜。这是我从学院档案室偷来,哦不,是借来的几页资料。谁先看?”

    “谢谢。”

    夏洛克顺势接过,

    之所以参加今天的情人节庆祝活动,因为活动内容有点意思。

    1799年的万圣夜之后,冈维尔与凯斯学院的优等生奥托弗吉尔失踪了,遍寻不得他的踪迹。

    时隔五年,有人表示在多伊镇的废弃古堡附近见到过弗吉尔,但人影很快又不见了。

    半个月前,新学期开学。

    圆框眼镜阿瑟登因为违反门禁被罚打扫学院。打扫档案室时,他发现了这起被尘封的上个世纪末离奇失踪事件,然后决定搞一场周日情人节单身汉组队探秘。

    夏洛克翻着资料,问:“这上面没写废弃古堡的前主人是谁。我在剑桥一年半,也没听过这个地方,它从没有闹鬼传闻吗?”

    圆框眼镜摇头,“我问过大三大四的学长,没人听过相关传闻。这座废弃古堡就像是被人当成了空气,其他学院的探险队、灵异事件社团也都没组织相关活动,是有些奇怪。”

    夏洛克:“明明是实际存在的古堡,但具备一种被人忽略的能力,这本身就有点诡异了。”

    第164章 Chapter164

    Chapter164

    多伊镇距离剑桥大学不远,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三小时就到了。

    二月仍处冬季,小镇气温徘徊在0~5度之间。

    以农业为主的小镇正处于冬歇期。路面残雪未消,薄冰霜冻让人们只想窝在家中暖和的壁炉边。

    夏洛克一行七人进入小镇。

    放眼望去,灰色烟雾弥散在陈砖旧瓦之上。

    是有三四十户人家的烟囱里突突突地冒烟, 烟雾随着冬风游荡在大街小巷。

    路上罕有行人。

    逛了一圈, 只看到不足十家店铺。

    冷清, 是多伊镇给人的直观感受。

    好在镇上还有一家照常经营的旅店。

    一行人得以顺利借宿,入住旅馆「杰克家的好日子」,准备在这里度过一个晚上。

    从旅店老板口中,获知了更多废弃古堡的传闻。

    说是“更多”, 其实也就一两段话。

    概括来说,本次探险目标「废弃古堡」其实并不古。

    它是十八世纪晚期建造的, 距今不满一百年。城堡没有完工,据传是资金链断裂, 然后留下烂尾楼。

    上个世纪末,不少镇民进去一探究竟, 只看到未完成的建筑结构。

    因为没竣工,在城堡内活动就有安全隐患, 比如楼梯走到一半就空了,所以当地人渐渐地很少往里去。

    话说回来, 多伊镇的历史也不长,只比古堡早了一二十年建镇。

    由于这里的土地并不肥沃, 不利于农作物生长, 没有优势吸纳更多人来这里定居。

    进入本世纪, 伦敦城市化的飞速加剧。

    小镇年轻人更多选择进城务工。如今镇上的多是中老年人, 人口总数堪堪过百。

    夏洛克问旅店老板:“据说1804年,有人在废弃古堡附近见到了一位失踪多年的剑桥学生。您了解这段往事吗?”

    老板杰克:“七十年前的旧事了。你们去镇上问别人, 一定得不到答案。我倒是知道一些,因为当时的目击者是我的祖父。”

    这有些出乎单身汉冒险队的预料。

    圆脸眼镜诧异:“好巧啊!”

    老板杰克摆摆手,“也不算巧合,以前旅馆的干柴多是从那片树林砍来的。”

    这就说起旧事。

    七十年前,祖父还是年轻小伙。

    那时旅店刚开张不久,他负责置办燃料原料,一般是去林中砍柴。

    距离多伊镇最近的树林属于古堡主人。

    连带废弃古堡在内,对方共有500英亩的土地。半是荒地,半是树林,一直无人看管打。

    在古堡修建烂尾后,镇民发现林区主人迟迟不归,有时会入林伐木。那里也没珍贵树种,多是常见的白蜡木、山毛榉。

    “祖父一直记得那件事,因为对方实在太臭了。那是1804年的万圣节午后,祖父遇到了一个流浪汉在古堡附近徘徊。他浑身滂臭,头发一绺一绺很油腻。那人自称是剑桥大学的学生,问祖父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杰克只读过四年书,学了些基础知识就开始给自家旅店打工。

    “虽然我没上过大学,但不时去剑桥镇进货,也知道大学生是像你们这样的。七十年前,剑桥还没改革,能去读书的至少是乡绅家庭出生,不可能是流浪汉。祖父觉得那个男人有精神疾病,对他吼了几句,把人赶走了。”

    杰克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后来,事情变得有点古怪。祖父某次去剑桥镇时,与人闲谈说起这件事,问了句有没有某个学生叫奥托弗吉尔?没想到得到肯定答案,1799年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优秀学生失踪了,就像是原地蒸发。”

    夏洛克立即追问:“然后呢?”

    老板杰克摊了摊手,“没有了。直到祖父去世,不曾再见到那个流浪汉。家里其他人也没见过古堡附近再出现古怪身影。”

    夏洛克询问细节,“流浪汉长什么样子?您的祖父与剑桥镇人聊天时,有没有询问失踪弗吉尔的相貌,是否与流浪汉进行了比较?”

    “这个问题祖父想过。”

    杰克却只能给出无奈的后续,“很难比较失踪学生与流浪汉的长相。流浪汉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脸。他的衣服也是脏的,就像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看不清款式。唯一能肯定的是身高吻合,都比祖父高半个脑袋。”

    到此,线索戛然而止。

    杰克:“不过,从那以后祖父不常去古堡树林伐木,他觉得那里怪怪的,宁愿多走一小时,去更远的林区。后来,我们也选了新线路,虽然这些年古堡并没有闹出过怪事。”

    怪不怪不是旅店老板说了算。

    单身汉冒险队打听了古堡所在的具体位置,向杰克老板购买了一些干粮与饮水。

    十一点提前吃了午饭,就朝着那座无人问津的废弃建筑出发。

    穿过杂草堪比人高的荒地,在望见树林时也就看到了盘踞在林边的废弃古堡。

    这是一座哥特风古堡,高耸尖顶使用了灰色石块修砌。远远看去,似乌云罩顶。

    它荒废得很彻底。

    蛛网遍地,满是积灰,入口处甚至都没看到门。

    腐烂的木制门框显示曾经安装过木门,而木板很可能被小镇居民拆走,另做他用了。

    夏洛克一路走来,没能发现人类活动的痕迹。

    进入古堡,内部情况与杰克老板描述相近。

    这是烂尾楼,没有完成内部装修。比如贴到一半的草绿色墙纸,它在岁月侵蚀下,彻底爬满霉斑成了屎绿色。

    特里弗走到一层靠南的楼梯入口,想要往上走,发现这座楼梯只修了一半。

    他没有马上调头,而是招呼大家一起来瞧瞧有意思的东西。

    “快来看,这面墙上的浮雕是一首歌谣。”

    特里弗把歌谣念了出来:

    “《无聊的一天》:起床,我的头又有点发胀,那把特别的梳子还是没找到。

    早餐又使用了那只小得可怜的碗。喝口了咖啡,是谁往里面加了醋?!

    饭后,要去巡视高城了。站在墙头,听到烦人的狗头人又在吹笛子。

    你们总说吸食烟草不是好习惯,我改玩骰/子游戏还不行吗。

    白天终于过去,令人振奋的黑夜降临。玩耍吧,无聊的灵魂,从此你将多姿多彩。”

    与废弃古堡一楼的破败对比,这段浮雕歌谣保存相对完好。

    虽然也蒙上积灰,但至少每个英文字母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

    夏洛克凝视浮雕,以他为数不多的古堡旅游经验,没有亲眼见过类似装饰物。

    可要说它不正常,在室内摆魔鬼雕像的贵族也不在少数。

    浮雕字体是哥特式字体。

    语句词汇的表达不似近两百年的用法,反倒似莎士比亚所生活的时代。

    废弃古堡是18世纪晚期建造。

    这幅浮雕歌谣为什么不是以当时的语言习惯书写?它成书在哪一年,又是谁写的?

    夏洛克戴着手套,轻轻拂过浮雕字母,没有感觉到哪块不正常。

    先把浮雕诗歌放一放,七人找了一条能往上走的楼梯,一层一层向上。

    发现所有的门窗都没了,四面透风,房间基本是空的。乍一看,没有找到大件家具。

    探险还在继续,找找有没有别的文字或图画记录。

    *

    *

    下午14:40,莫伦与麦考夫抵达多伊镇。

    两人预期在镇上待两三天。

    除了携带遗嘱、地契,还把人皮书与魔眼人偶带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麦考夫事先做了一些调查,多伊镇的常住居民只剩一百多人,当地各项事务由教会协管。

    下车后直接前往小镇教堂,向牧师了解小镇土地继承的情况。

    牧师听了两人的来意,又仔细看了地产证标注的范围,他颇为意外地打量来人。

    “两位要继承的土地,其他手续不复杂,只是要解决一个问题。这片土地上有一座未竣工的城堡,虽然我没有城堡的建造图,但能够粗略估计这栋建筑物的方位。”

    这就画了简单示意图。

    城堡近乎被东西向等分。它一半在麦考夫的继承地上,另一半在莫伦的继承地上。

    牧师:“从旧文件来看,小镇与约翰多伊签署的土地合同写明了,他指定的继承土地人需要妥善处城堡遗留问题。或是把它造好,或是彻底拆除,不能留有安全隐患。”

    不论选哪种处方式,都会花一笔钱。

    从伦敦到多伊镇的路上,麦考夫将沙恩捎来的最新消息全部告诉莫伦。

    当下,两人考虑的不是给城堡花多少钱,而是这座城堡与沙恩遇见的画家老头有无关联。

    “城堡?”

    麦考夫向牧师确认,“这座城堡有怪异传闻吗?本世纪初,它的附近是否出现过一位失踪的剑桥学生?”

    牧师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十年前才到小镇,从资料上得知城堡是1790年开始建造,还是雇用了非本地的工匠。后来,似乎因为缺钱就停工了。”

    牧师:“镇上的老人们或许有更多消息,也可以去杰克家的旅馆问问,杰克是镇上消息最灵通的人。”

    麦考夫与莫伦交换了一个眼神。画家老头与这里有关的可能很高。

    莫伦问牧师:“可以让我们看看城堡与土地的相关记录资料吗?”

    “可以。”

    牧师爽快答应,“但内容很少,也就是三张纸。”

    两张是约翰多伊购买土地与动工造城堡的契约,还有一页是教堂的小镇历史记录。

    从十九世纪初开始,英国开始对土地法实施变革。教堂在1860年登记了一次小镇的土地情况,其中提到废弃古堡。

    一言以概括,那栋建筑物没有异常,始终没人来继承它所属的地产。

    两人找不到书面记录上的线索。暂别牧师,表示之后由律师来细谈继承事宜。

    一刻不停,即刻前往杰克家旅馆。

    老板杰克负责前台接待工作。

    在登记旅客信息时,脸上有了一瞬讶异。

    麦考夫敏锐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巧合。”

    杰克说,“您是我今天遇上的第二位福尔摩斯,上午我还接待一位来自剑桥的福尔摩斯。”

    麦考夫听到剑桥,想到大学时情人节的单身汉庆祝活动,基本断定来的是谁。他问:“对方是叫夏洛克?”

    杰克瞪大眼睛,“是的,您认识他?”

    “我是他哥哥。”

    麦考夫即刻追问,“他和同学去废弃古堡了?”

    杰克点头,“是啊,您猜得不错。他们似乎是要找上世纪末失踪的剑桥学生弗吉尔,还向我打探了不少消息。”

    旅店老板的肯定回答,却让麦考夫与莫伦眼神微凝。

    画家老头是精神错乱了,但现在看来他有关古堡的描述极大可能是真的。

    那意味着夏洛克等人去的古堡,它存在异常的空间现象,才会在上世纪末把一位剑桥学生被困其中,等人再出现就是五年后了。

    莫伦赶紧询问老板,“您能把告诉他们的消息再说一遍吗?”

    杰克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对废弃古堡感兴趣,那里早被镇民查实没什么特别的,但他还是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上午的话。

    讲完后,他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15:23。

    杰克:“您弟弟与同学是上午十一点多出发的,步行四十分钟可以到古堡。还有不到一小时即将天黑,现在也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麦考夫抿唇。

    他担忧的是夏洛克可能无法顺利回来了。

    第165章 Chapter165

    Chapter165

    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条潜规则在人皮书相关事件上格外灵验。

    上世纪末,废弃古堡困住了一位剑桥学生。

    时隔七十多年,这次它说不定会困住七个。谁也不确定这七位是否能好运地顺利逃出。

    莫伦扫了一眼麦考夫。他似乎面不改色,但这种不正常的平静正是对弟弟安危的高度担忧。

    莫伦先向旅店老板说, “杰克先生, 请马上准备两盏煤油灯与一些燃料, 再准备两人份的干面包与水。我们要去废弃古堡接人。”

    “现、现在?你们去接人?”

    杰克瞠目结舌,那是一群年近二十的男青年,有必要去特意接吗?又不是一群七岁的小孩。

    何况等两人走到古堡,差不多就要天黑了。

    且不说摸黑进入建筑物很容易受伤, 更可能在半路被及腰荒草绊倒摔跤。

    杰克不能把话说得太刺耳,他委婉提醒:

    “上午我提醒过那群学生, 走在未竣工的建筑物里容易让人受伤,让他们尽可能在天黑前回来。”

    麦考夫明白老板的善意, 但有的内情不足为外人道。

    “谢谢提醒,我们会小心的。有劳您尽快备齐煤气灯等物品, 我们马上来取。”

    杰克无奈,只能点头。

    该劝的, 他都劝了。瞧着两位依旧执意要去接人,开始猜疑是不是那群学生不靠谱, 所以做家长的才必须去逮人?

    麦考夫与莫伦先将行李放到客房。

    更换适合进入废弃古堡的猎装,稍稍休息十分钟, 带上夜探装备前往废弃古堡。

    古堡不难找。步行十分钟, 向西走出小镇, 穿过一大农田就是荒草地。

    远眺可见一片树林。

    在盘曲虬结的树枝之间, 高耸的灰色尖顶若隐若现,那就是矗立在树林边的废弃城堡。

    前方荒草及腰, 阻碍了人的脚步。

    能看到一个明显的草丛缺口,草根的折痕新鲜,地上有一串足迹不一的脚印。

    麦考夫:“他们应该是从这里走向城堡。”

    莫伦看了一眼怀表,现在是16点整。太阳西沉,预计半小时后完全天黑。

    如果夏洛克等人选择天黑前回旅店,这会应该已经走出荒草地,但泥地上只有单向脚印,是往城堡方向去的,而不见返程的痕迹。

    麦考夫环视一圈。残阳如血,铺洒在冬季田埂郊野上,四周安静到只剩冷风呼啸。

    假设有一群人穿过荒草地,碰触杂草必会发出沙沙作响,但什么杂音也没有。

    至此,无法自我欺骗。

    事态朝着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了,99%的可能性夏洛克一行七已经被困古堡。

    麦考夫又转头看向莫伦。

    明知前路存在不明危险,怎么可能愿意她陷入其中,但无法说出劝人离开的话。

    如果只为寻找夏洛克,他不希望莫伦陪同涉险。

    废弃古堡却与任务奖励有关,有危险也就可能存在机遇,可以找到解除与那些古怪事件绑定的方法。

    麦考夫有一肚子的话,最终化成一句诚挚道谢,“谢谢您与我同往。”

    莫伦莞尔一笑,“不用客气。易地而处,您也会做相同的事,不是吗?”

    “当然,我愿与您一起共赴艰难。”

    麦考夫说着,下意识指尖微动。他想要握住莫伦的手,但克制地什么也没做。

    莫伦瞥见麦考轻颤的指尖,她直接伸手,以掌心覆盖了对方的手背,温柔又坚定地拍了拍。“我有信心,我们一定能顺利把人找回来的。”

    隔着手套,两人无法感知对方的体温。

    麦考夫却感到心头被一股暖流包围。

    他没有再用性去批判此时莫伦凭什么说有信心之类的话。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对于废弃古堡都是一无所知。别说救人,甚至没有百分百地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然而,性判断偶尔要给感性让位。

    先让自己相信奇迹的存在,它才有发生的可能。

    两人穿过荒草地,二十五分钟后,来到古堡入口。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

    古堡大门没有门板。

    偌大的门洞恰似吞噬生机的黑洞,望入其中,内部是混沌漆黑又死寂无声。

    点亮煤油灯,照明范围有限,仅能看清周身三四米的情况。

    莫伦与麦考夫先在入口转了一圈,仍然只发现夏洛克一行人的单向脚印,没有找到七人的离去迹象。

    麦考夫提灯,先一步迈入门槛。

    脚下没有变化,依旧是黑暗,光照范围内能看到蛛网积灰的破败痕迹。

    “小心。”

    麦考夫转身牵起了莫伦的手,两人手拉手开始地毯式搜查。

    牵手,只为确保不会弄丢对方。

    目前已有七人在古堡失踪。

    如果两人注定也迷失在这间废弃城堡里,至少是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黑暗让探查难度飙升。

    谨慎地前行,一边观察废弃古堡有无异样线索,一边留意夏洛克七人留下的行踪。

    四十五分钟后,结束对一楼地勘察。

    这一层唯一的异状是断层楼梯入口墙面的歌谣浮雕。

    《无聊的一天》使用了十六世纪时期英语遣词造句。

    其中却出现了“咖啡”、“狗头人”与当时生活不相符的元素。

    狗头人的意象,多见于中世纪。

    十七世纪中期之前,咖啡尚未在英国普及,莎士比亚很可能没有尝过它的味道。

    这些表明浮雕歌谣里的时间线混乱,明显与现实世界的历史进程不符合。

    莫伦与麦考夫却亲历过类似情景,正是童话镇的现状。

    狗头人与人类混居,游客们可以尽情品尝咖啡,但又会遭遇过去时间线上的故事。

    已知童话镇是游吟诗人诺亚参与设计,参考借鉴了幽灵船世界的社会结构。

    如此一来,古堡里的歌谣应该讲述着那个世界的生活。

    为什么要把它雕刻在楼梯入口呢?

    比起单纯的装饰品,它更可能有某种特殊含义。

    带着疑惑,继续寻找线索。

    歌谣浮雕所在的那条楼梯没有修建完成,它无法通行。

    两人顺着夏洛克七人留下的脚印,换了方向上楼。

    古堡总共有五层。

    一路向上,逐层查找。发现这栋古堡没有安装门窗,穿堂风呼呼地吹着。

    四个多小时后,两人搜完了五楼的最后一间房。

    已经是21:18。期间没有撞到一抹鬼影,更不提看到大活人。

    所有房间都空空荡荡,没有家具,也无从发现画家老头提到的达芬奇壁画。

    莫伦与麦考夫又返回了一楼,非常顺利地走出正门门洞,可以轻易地离开。

    将近五个小时的建筑物内部搜查,除了因为修建不完善带来的不便,居然没有遇上任何诡异事件。

    天际,新月孤悬。

    古堡入口,两人面面相觑。

    这一路是带着人皮书与魔眼雕像一起走的,却没有闹出古怪动静。

    事情反而更加棘手。无事发生,要怎么把失踪者给弄回来?

    麦考夫从头复盘时间线。

    古堡在1790年前后动工,不久停止施工,城堡工程烂尾。

    1799年,弗吉尔误入城堡失踪,他在顶楼房间见到了达芬奇壁画。

    约翰多伊的遗嘱落款时间是1800年1月1日。

    1804年11月1日,弗吉尔以流浪汉的形象出现古堡附近。那几年,镇民进入古堡都没有发现异状。

    麦考夫:“由此大胆推测,人皮书在1790年被催动,开始制造地皮相关奖励。镇民没有参与施工,据说是完全雇佣外来者建造的。这种情况其实很少见,多伊镇并非外来人口居多的伦敦城。”

    莫伦明白潜台词,“之前您猜测任务奖品是从另一个时空传送来的。这座城堡可能也一样,连带地基一起被传送了,但也说不清是否半途出了纰漏。”

    今天从牧师处看到了上世纪约翰多伊与小镇签订的文件。

    契约注明土地继承者需要解决城堡的遗留问题,或是彻底建好它,或是彻底拆除它。

    这却不能说明人皮书从最开始就准备奖励任务者一座未竣工的城堡。

    遗留问题能有双重解释。

    没完工是一种问题,闹鬼是另一种问题。

    假设当年出现的是完工城堡,但进来的人频频消失,它也算是大问题。

    那样一来,所谓的彻底建好指的就是控制空间漏洞,彻底拆除就是废除异度空间的连接。

    莫伦简述了以上看法,又说:“这次人皮书给出的特别提示,提到魔眼雕像是「阿斯加德学院」被盗走的禁物。再反观之前四次任务,我对人皮书的来历有了一个新猜想——它像是某种考核传输道具。”

    麦考夫:“那样的话,人皮书把考生意识传至一个接一个世界里,是真实存在又出现规则漏洞的世界。所谓故事梗概是原定命运线将发生的事,通关任务是让考生修补世界规则漏洞。”

    人皮书制造者何必让考生用生命为赌注去修补规则漏洞?

    麦考夫猜测这些漏洞的出现说不定与人皮书本源世界有关联。

    那个世界的学生想要获得更多力量,也就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作为任务者去冒险,成功完成任务可以获得对应奖励。

    问题是他与莫伦不符合相关任务者的条件,但是被卷入其中。

    麦考夫联想:“既然魔眼雕像是失窃物品,人皮书会不会也是被偷到这里来的?”

    “不无可能。”

    莫伦说,“指不定都是「捕梦社」偷的,但跨界传输不稳定。盗窃者没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它们四散到了不同位置。”

    将追查盗窃真相放一放,还是先关注消失在古堡里的七个人。

    莫伦:“浮雕歌谣描绘的生活类似童话镇,而童话镇是大型真人游戏城。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古堡的核心目标也是通关‘游戏’,游戏的名称叫作「考试」。”

    麦考夫秒懂,“弗吉尔喜欢绘画,所以他在顶楼见到了达芬奇的壁画。只有领悟了相关技艺,他才能离开城堡。由于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致,他再次出现就是五年后。”

    莫伦点了点头,“您说得对,但还有其他的风险。画家老头疯了,他只是普通人,他的大脑很可能在穿梭时空受损。因此,还是要找到安全门,才能让您弟弟与他的同学完好无损地回来。”

    安全门在哪里?

    麦考夫回头,望向黑暗里的城堡一楼浮雕诗歌处。整座城堡中,只有它是唯一完整的装饰物。

    “《无聊的一天》应该藏了某段密文。就像是在死亡森林里破解诗歌谜语一样,只有破解浮雕的密文,才能打开那扇安全门。”

    *

    *

    同一座城堡,截然不同的场景。

    灯火通明,装饰豪华。

    夏洛克七人闯入了一间说不清是哪里的房间,面前竟是一摞摞的纸。拿起一看,它居然是考试卷?!

    第166章 Chapter166

    Chapter166

    “这是哪里?”

    圆脸眼镜阿瑟登发出灵魂质问,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物试卷?”

    他攥着试卷,双手颤抖。上面的内容,他瞄一眼都头疼欲裂。

    最不想学的是物,偏偏那是大学的基础课程, 逃脱不得。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半, 还有半学期就能与物再也不见。搞一趟探险, 遇上诡异事件也就罢了,怎么还被物试题包围了?这也太恶心人了。

    夏洛克也拿起一份卷子,但没看到物题目,而是逻辑推的试题。

    就听隔壁寝室的特里弗疑惑发问, “不是物啊,我拿到的明明是乐谱。”

    冒险队的其余四人也去拿试卷。

    然后相互核对, 发现大家从同一摞纸张里抽取卷子,每人抽到的考题内容都不一样。

    换个方向, 去拿旁边的那叠纸。

    不同人抽取到的是对应考卷的复习内容或扩展阅读。

    夏洛克想到什么,对特里弗说, “我们试一下同时去取同一张纸。”

    特里弗:“你怀疑什么?”

    夏洛克没解释,只倒数了三二一。

    他与特里弗同时取一张纸, 这张纸上空白一片,一个字母也没有。

    他松开手, 只让特里弗捏住白纸,过了三秒, 居然又出现了一份乐知识。

    “这是怎么回事?!”

    特里弗惊愕, “这玩意会读心术吗?只能针对一个人的那种?夏洛克, 再换你拿着它试试。”

    夏洛克接过这份乐知识, 等了一分钟,纸上文字没有变化。

    “现在基本能确定纸上的文字一旦呈现就不再更换, 内容与每个人内心强烈情绪有关,会出现最厌恶或最喜欢的知识。”

    圆脸阿瑟登深吸一口气,他感到了深深的恶意。

    “为什么你们都是遇上喜欢或擅长的科目,只有我遇上了讨厌的学科?”

    夏洛克一语道破,“因为你的激烈情绪都给了物,对别的学科是混混日子,也没有偏爱的兴趣喜好。”

    阿瑟登语塞,他想要扔掉手里的物题,但又怕再也逃不出这个鬼地方。

    只能先到处张望起来,顺带回忆是怎么落到这个下场的。

    今天上午12:10,冒险队进入古堡。

    从一楼到五楼,来来回回搜查房间,毫无收获。准备从五楼南侧楼梯离开,那时看了时间是16:00。

    阿瑟登记得清楚,自己走在队伍最前方。

    他先迈出了左脚踏上楼梯台阶,下一秒,一切都变了。

    楼梯不见了,脚下成了门槛,眼前变成了富丽堂皇又满是试卷的房间。

    再回头,身后六个人也都一脸茫然。

    古堡五楼的走廊似乎还是原来的走廊,但它一改荒凉破败的模样,变得装潢精致。

    光鲜的墙纸、昂贵花瓶、金属盔甲、石头雕塑等装饰物,从走廊的这一端延伸至另一头雾气中。

    视野尽头是浓到化不开的灰雾,无法看清走廊的全貌。

    这是撞邪了!

    七人一致认定是不小心误入了诡异空间,异度空间向他们展示了试卷的力量。

    没人尖叫,也没人似热锅上的蚂蚁乱转。

    敢来参加「单身汉探险队」,多少还是有些胆量,也懂得压制紧张与恐惧心情,但也不至于眉开眼笑。

    不。

    话说满了,有一个家伙不对劲?*? 。

    阿瑟登扫视一圈,发现夏洛克的表情与众不同。

    这位福尔摩斯的双眼闪闪发光,对于深陷未知危险是兴奋多过担忧。

    阿瑟登问:“夏洛克,你想到离开的办法了?”

    “不确定。”

    夏洛克晃了晃手里的试卷,“也许等我们通过了足量的考试,就能看到离开的路。”

    阿瑟登暗道没百分百的把握,你兴奋什么啊?!难道忘了上个疑似进入废弃城堡的人是什么下场?

    “现在回头看弗吉尔的失踪,恐怕他是误入城堡怪异空间,而他整整失踪了五年!”

    夏洛克微笑,“我们的看法一致,我也觉得弗吉尔是上一轮的倒霉蛋。令我好奇的是为什么小镇居民没有被卷入异空间?”

    有关这题,特里弗有一点想法。

    他说:“今天进入古堡后,我们七个人都做过的事情只有一件,都触摸了浮雕诗歌的文字。那可能是进入这个考场的方式?”

    夏洛克点了点头,但认为不有这个触发条件。

    “七十年过去,没有其他镇民摸过浮雕吗?整栋建筑物只有那一个完整装饰物,好奇碰碰它的概率很高。镇民却都没遇上怪事。”

    另一位瘦高个苦恼地说:“原因重要吗?对我们离开这里也起不到帮助。现在出了这间房,我们不能乱走。走廊的两端都是灰雾,和窗户外的雾气很相似。”

    废弃古堡没有安装门窗。

    华丽考试房却有六扇波纹玻璃窗。窗户都紧闭着,但没有窗帘。

    窗外的光线很暗,仿佛永夜,但又能依稀分辨雾气在疯狂涌动。

    这让房间宛如被灰雾吞噬。

    当靠近玻璃窗,有一股锥心冷意袭来,相同的寒意也出现在走廊靠近灰雾的区域。

    灰雾,极寒,似乎能冻僵人的意识。

    瘦高个:“刚才我们也试过了,不能接触灰雾,否则就会被原地冻僵。我们约等于被困在这间房内,无法回到一楼去找那块浮雕。”

    夏洛克:“那就试一试答题吧。答对了,再看灰雾是否变淡。”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七人席地而坐,从衣服或背包里取出了钢笔。

    阿瑟登痛苦地看着物试题,又冒出了一个小问题。

    “我们是带了笔,但没人带墨水吧?要是缺墨了,该怎么办?”

    “好问题。”

    夏洛克猜测,“往好的方向想,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墨水会自动补齐;往坏了想,缺墨事小,等我们随身携带的面包与水吃完了,那就是灾难的开始。”

    阿瑟登顿时垮了脸,他最怕一件事,自己的答题水平拖慢了整体进度。

    如果怪异空间搞针对性评分,只有合格才能离开,他估计会一直被困死在此了。

    阿瑟登不免哀叹,“难道没有哪位勇士能将我救出魔鬼的高塔吗?”

    夏洛克没再搭最大的倒霉蛋。

    哪位勇士能来救他们?也许,只有亲爱的哥哥能做到了。

    但麦考夫远在伦敦,说不定正喝着红茶、吃着蛋糕,根本不知道他的弟弟被未知力量绑架到小黑屋开始考试。

    与其期待外援,不如尝试自救。

    夏洛克瞧着逻辑推论试卷与一摞摞知识拓展资料。

    在心底悄悄地说,他觉得这些内容挺有意思,自己说不定能领悟出某种自成体系的本领。

    *

    *

    四只自制火把被点亮。

    这比煤气灯的照明范围更广,将它们放在一楼大厅,稍稍驱散废弃古堡中毫无生气的黑暗。

    时钟指向了23:50,还有十分钟即将午夜零点。

    新的一天要来了,新的线索迟迟不出现。

    莫伦与麦考夫从一楼到五楼又找了三遍,企图寻找破译浮雕歌谣的秘钥。

    参考死亡森林的诗歌《不该存在的爱情》。

    那首诗词表面上在吟诵无望之爱,实则每句诗都能对应到数幻方。

    古堡歌谣的核心又是什么?

    它的标题是《无聊的一天》,实际上又深藏了哪种内容呢?

    两人搜寻古堡,希望能找到线索,但是无功而返。

    一个词形容这座建筑物——“空”,空到不存在任何指向性的提示。

    麦考夫也尝试了用人皮书、魔眼雕像去触碰浮雕字母。

    难得他在期待这堆怪东西冒出古怪现象,三件物品却毫无变化,这会变成老老实实的寻常物件了。

    “此路不通。”

    麦考夫将古怪物品放入背包,与莫伦一起坐到浮雕之侧的楼梯台阶上。

    两人望向墙头文字。

    问题绕回来了,还是要破译这首歌谣才能打开安全门。

    抑或,存在另一个更坏的可能。

    安全门只是两人的推测,或许它本就不存在。

    由于废弃古堡没有妥善竣工,陷入异度空间的人群根本无法安全返回。

    一时间,室内沉默。

    谁也没有将最坏的结果说出口。

    麦考夫摈除杂念,又一次默读浮雕歌谣。

    这次不从找到开门密码的角度考量,只是单纯地带入诗歌内容。

    诗歌里的“我”起床后,头发胀,想找特制梳子未果。

    早餐用了一只很小的碗,喝咖啡但被人掺了醋。餐后巡查高城,又听到不喜欢的狗头人在吹笛子。

    之后没有吸食烟草,而是玩起骰/子。等做完这些事,终于熬过白天,迎来了期待的黑夜,可以过得多姿多彩了。

    仅从诗歌内容,与标题《无聊的一天》挺吻合,写出了百无聊赖的白天生活,但要说全篇毫无疑点也不尽然。

    为什么是要找特制梳子?用什么材料才算特制?谁往主角的咖啡里放醋,又为什么使用一只很小的碗吃早餐呢?

    这个“我”是男是女,或说是人类吗?

    由废弃古堡登记在约翰多伊的名下,可以推测浮雕写的是男士的无聊一天吗?

    麦考夫对比普通男士的日常去解读歌谣。

    正常情况下,男人睡醒后“头”是有点发胀,但不是指脑袋,而是指男性“小头”的晨/勃现象。

    浮雕里的开篇第一句,“起床,我的头又有点发胀”会是暗喻吗?

    但紧跟着那句“那把特别的梳子还是没找到”,让人觉得不该朝这方向思考,作者更像在表达头晕找梳子梳头。

    莫伦注意到身边人的神色微变,问:“怎么了?您想到什么关键吗?”

    麦考夫礼节性微笑,谈论有的话题难免尴尬,可为了寻找开门方式也不能避讳。

    “谈不上发现关键点,只是想到一种解读思路。诗歌的第一句是不是在写男性睡醒后的生现象。”

    莫伦闻言一愣,她反反复复读了几遍诗歌,倒是没往这个方向想。

    全诗没有性别指代词,无法判断“我”的性征。

    歌谣的第一句话写头胀到找梳子,前后话语的逻辑也不像在暗指生反应。

    等一下!

    看似不通的语言逻辑,换个角度看就不一样了。

    莫伦眼睛一亮,“您提到的这个解密思路,很可能是对的。”

    诗歌第一段:起床,我的头又有点发胀,那把特别的梳子还是没找到。

    莫伦:“假设前半句的头发胀就是暗指生反应,目的是让我们把目光集中在人体性征部位。从这个区域去解释后半句中的『特别的梳子』,它就是指耻骨肌pectineus。”

    麦考夫即刻明白,“拉丁语pecten是“梳子”,耻骨肌的造词源于「梳子」。”

    莫伦:“是的,因为两者的外形相似而得名,耻骨肌的纹与梳子的齿非常相似。”

    这是一个全新的诗歌密钥获取切入点。

    浮雕看似在说无聊生活的诗歌,其实对应上身体的某些部位。

    莫伦立刻用它去解读诗歌的后一句。

    “第二段「早餐又使用了那只小得可怜的碗。喝口了咖啡,是谁往里面加了醋?!」。人体与醋碗有关的部位是髋臼(acetabulum),因为它长得像是醋杯。”

    acetum 是醋,—abulum后缀表示容器。

    麦考夫也以此往下解读,第三段「饭后,要去巡视高城了。站在墙头,听到烦人的狗头人又在吹笛子」。

    他指出:“卫城(acropolis)以往通常位于古希腊的城市最高处,对应到人体就是肩峰(acromion)位置。狗头人吹的笛子更易辨识,它是胫骨tibia。”

    莫伦点头,“它因为古时候使用胫骨制作长笛而得名。”

    再看第四段,「你们总说吸食烟草不是好习惯,我改玩骰/子游戏还不行吗」。

    莫伦:“骰/子游戏,它与动物身体的关系更加明显了。古罗马用来扔的「骰子」最初取材于马、羊、牛的骨头,具体地说是脚踝上的距骨talus。”

    前四段都能找到对应部位了。

    进入最后一段「白天终于过去,令人振奋的黑夜降临。玩耍吧,无聊的灵魂,从此你将多姿多彩。」

    麦考夫:“末尾那段话,是指找到了密码就可以开启城堡暗藏的另一面。仿佛从白天走入黑夜,从而进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异度空间。”

    “我来试试。”

    莫伦用手指轻触墙头。

    利用诗歌浮雕的已有字母,去拼出「耻骨肌」、「髋臼」、「肩峰」、「胫骨」、「距骨」五个单词。

    一轮触碰之后,墙头纹丝不动。

    莫伦抿唇,是猜想方向错误了吗?

    麦考夫取出魔眼雕像,“幽灵船影像里,在人形雕像的通告画下方,曾经写了这玩意与门钥匙有关。我用它再试试,说不定要以特殊钥匙才能开启浮雕锁眼。”

    麦考夫握着雕像的腿部,用它的眼睛部位触碰浮雕字母,依次拼点出了五个单词。

    下一刻,异变突生,雕像眼睛与浮雕墙面同时冒出灰色光雾。

    然而,设想中的安全通路开启场景并未出现。

    反倒是地面晃动起来,震幅不减反增,整栋古堡就像即将原地散架。

    莫伦拉着麦考夫,不废话就说一个词,“往外跑!”

    灰雾迅速弥散。

    幸而两人的方向感不错,也摸清了从楼梯浮雕到古堡入口的无障碍线路。

    半分钟,夺命狂奔,冲出了城堡。

    继续往荒地外跑,直至跑出五百米开外,才停下脚步。

    两人回头看去,整座城堡被灰雾迅速笼罩,一分钟后发出巨大轰鸣声。

    “轰——”

    灰雾消失,城堡也没了。准确地说,是化为一地粉尘。

    *

    *

    封闭的考场内,夏洛克七人不知做了多久试卷。

    在这间房里,感受不到日夜轮换,它永远灯火通明。

    他们的身体似乎被按下暂停键,不感觉饥饿,没有去卫生间的需求。

    每当答完一张试卷,卷面自动浮现批改内容,一旁又有新的试卷冒了出来。外面的灰雾丝毫不见变淡趋势。

    周而复始,开始了新一轮的答题,题目内容各不相同。

    时间的概念似乎不存在了。

    阿瑟登最先熬不住,他学物学得要吐了。

    偏偏连反胃都做不到,没有实质性的东西能从胃部吐出来。

    “啊——”

    阿瑟登正要痛苦尖叫,突觉不对劲,地面在剧烈晃动。

    “怎么回事?地震了?这里也会地震?”

    阿瑟登立刻跑到门口,只见走廊尽头的灰雾居然变淡了。

    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为之一振,回头大喊:“都别做题了!外面的雾气淡了,这会又疑似地震,还不快跑!”

    这时候,夏洛克再不舍精彩的逻辑推资料,也不可能傻傻地多呆一秒。

    跑!

    七人立刻往楼下冲,前方的雾气在迅速消退。

    等下到一楼时,雾气已经朝着入口方向逸散。

    夏洛克回头,只见楼梯从顶端开始崩塌。不是碎成砖块掉落,而是顷刻间变成了粉尘。

    这是怎么回事?

    容后再思考,先争分夺秒地跑出了废弃城堡。

    七人刚刚冲出城堡,撒腿往外冲出了三四百米,听到身后的轰鸣声。

    灰雾在一瞬间全都不见。

    整座城堡应声坍塌,顷刻化作粉尘。

    夏洛克凝望着消失的城堡,一时无言。

    “夏洛克,你看西边。百外有火光,站着两个人。”

    特里弗喊了一句,“我极度优异的视力是不是变差了?怎么觉得其中一位的身形,有点像是你的哥哥?”

    特里弗没说的是麦考夫怎么刚好也来废弃古堡呢?

    总不能是他一声令下,弄塌了城堡吧?这个猜想未免过于荒谬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67章 Chapter167

    Chapter167

    夏洛克望向百米外, 特里弗没有看错,其中之一确实是麦考夫。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另一位该是莫伦。

    冬夜零点,荒林野地。

    诡异的灰雾消散无踪, 偌大的废弃古堡建筑在顷刻间化作一地尘埃。

    这种时候怎么会见到亲爱的哥哥与海勒小姐呢?两位总不能是来这里度过一个特殊的情人节吧?

    残月如钩, 照出地面上的人影幢幢。

    麦考夫刚刚站定, 立刻回望城堡。

    发现七道人影从烟雾散尽处夺路而出,他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能着地。

    刚才的事态发展,完全出乎预料。

    推论错误,浮雕歌谣藏着的不是安全通道, 而是城堡自毁装置。

    好在错有错着,也算成功连接城堡的另一面, 把失踪的七人解救了出来。

    麦考夫远远望见夏洛克。

    非但没有上前迎接,更是原地选择性失忆, 忘了过去的八小时又三十五分钟对弟弟安全忧心忡忡。

    “好好的星期天,你不在学院里炸实验室, 改成来炸废弃城堡了?”

    麦考夫等人走近,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夏洛克, “我是不是还应该恭喜你,炸城堡炸得挺彻底。”

    夏洛克:?!

    真是他的亲哥, 这招先发制人玩得也太顺手了吧?

    还给他扣上炸城堡的黑锅,就不能直截了当地承认担心他吗?

    “我是被困在城堡里, 从何谈起点燃炸/药。您可别冤枉我, 我有六位人证。”

    夏洛克说着指向身后的六个同学, 又故意一脸怀疑地从头到脚扫视麦考夫, “倒是您……”

    「形迹可疑」。

    夏洛克把这个词咽了回去。看莫伦也在的份上,他给哥哥留一点面子。

    他换了兄友弟恭的语气, “倒是您终于领悟了生命在于运动的真谛,愿意多出来走动。真是可喜可贺,您也会参与废弃城堡探险活动,我太感动了。”

    麦考夫微笑,“是吗?可我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否则就能收获你感动的泪水了。”

    夏洛克瞪眼,亲哥想看他感动到哭?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哪怕明白麦考夫出现在此,99%是特意来营救他。

    莫伦津津有味地围观福尔摩斯兄弟相亲友爱。

    她很好地进行了表情管,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自己,控制住了,没有笑场。

    夏洛克将视线从不够可爱的哥哥身上移开,转而对莫伦打招呼。

    “海勒小姐,晚上好,辛苦您陪同麦考夫夜探古堡了。没想到这个建筑物如此不牢固,说塌就塌,没有吓倒您吧?”

    夏洛克更想弄清楚两人为什么会从伦敦来到这里?古堡瞬间变成废墟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无法从麦考夫口中轻易听到实话,不如问一问莫伦,也算是一个突破口。

    “您太客气了,是我麻烦了您的哥哥。”

    莫伦清楚麦考夫不想让家人担忧,不愿暴露人皮书的存在,索性将来到多伊镇的原因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说:“福尔摩斯先生乐于助人,帮我处一些土地遗产继承事宜,没想到那块地上竟有一座未竣工的城堡。下午入住旅店,听说您与同学先一步前来探险,我们跟来看一看,没想到它莫名其妙地塌了。”

    夏洛克微笑,他能相信这是实话吗?

    今天的他,不再是去年参加鲁米诺发光实验讲座时的他,不会再傻傻相信对面两位不会联手坑他。

    莫伦也微笑,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最多省略了一些关键信息。

    麦考夫温柔地看向莫伦,仅以眼神隐晦地传递谢意。两人对视的眼神一触即分,没有多余的言语。

    夏洛克瞧着这一幕,明明没吃晚饭,突然感觉撑得厉害。

    他觉得城堡塌得有点早了,宁愿被关在里面继续考试。

    “啊,真的是您,大福尔摩斯先生。”

    特里弗慢几步走来,与麦考夫打起招呼,“您是不是也进了城堡?有没有也被困在一间满是试卷的房间?”

    夏洛克无奈,他还没能从亲哥与他的亲密同伙口中打听出可能的内情,特里弗一开口就先把实情都抖了出来。

    行吧,没有特里弗也有阿瑟登。

    夏洛克不指望他的同学们能瞒过麦考夫。

    麦考夫先介绍了莫伦,再轻描淡写提起进入古堡后的情况。

    “我们没有遇上走不出的考场。从一楼到五楼都是荒废房间,也没看到你们的踪影。那个试卷房间具体是什么情况?”

    特里弗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后来的阿瑟登六人也你一言我一语,把昨天的经历完完全全地还原了出来。

    莫伦听着不同人接触试卷的情况,听出了一种“薛定谔的猫”的感觉。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这句戏言竟是在奇幻的废弃古堡上有了微妙的契合。

    那个未知世界的神奇物品,再怎么不可思议,也要遵从某些规则。

    掌握规则,就能解除人皮书对任务者的束缚,甚至能反客为主,驾驭这些诡谲力量。

    莫伦决定等明天仔细问问阿瑟登,他接触的物试题与参考资料具体是哪些内容。

    这会阿瑟登把大概经历说完了,问:

    “两位有没有触碰浮雕诗歌?我们怀疑那玩意是开门机关。”

    麦考夫与莫伦都点头了,但对破解密钥一事绝口不提。

    麦考夫:“我们触摸过浮雕,但它毫无反应,城堡也没有变化。正在找不到你们行踪的线索而苦恼,城堡突然震动起来。”

    阿瑟登灵光一闪,猛地一击掌,“我知道了!这个异度空间有进入人数限制。上一批没出来,下一批就不能进入。”

    麦考夫微微颔首,“不无可能。”

    阿瑟登继续说:“我觉得城堡之所以崩溃,因为它超负荷运载了。它没有竣工,功能不齐全,想必能源也储备不足。上世纪弗吉尔是一个人误入,而这次我们进去了七个人。城堡过度施展读心术,崩溃了。”

    阿瑟登暗道自己做物题做到想吐,作为出卷人的城堡也是要消耗能源的。它需要搞针对七个人的题目试题,它不崩谁崩。

    莫伦一脸认同,这番分析是自成一套逻辑。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浮雕诗歌被触发自毁功能,她也会将阿瑟登的推测作为最佳解释。

    麦考夫满意地看着这群大学生发表推论。

    有的怪事不必他蓄意编造谎言,人们自会找到各种由。

    不过,有一点需要提醒。

    麦考夫:“从你们的描述中,失踪的弗吉尔回到现实后没能重新开始正常生活,而是人间蒸发了。不排除一种可能,有人盯上了他,觊觎他的神奇经历,禁锢了他后来的生活。”

    这不是胡乱编造地恐吓。

    尽管弗吉尔没能回到正常生活的原因,更可能是他没从安全门回归现实而疯癫了,但有人在搜罗非凡力量相关事物是真实存在的风险。

    ——侦探肖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只善恶不明的幽灵,不知他徘徊人间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麦考夫有些遗憾,城堡是灰飞烟灭而不是碎成砖块,否则就能编造一个七位大学生勇炸城堡的故事了。

    阿瑟登等人听得懂提示。

    弗吉尔的下落不明,他可能因为暴露特殊经历而遭遇不测。

    六人不可重蹈覆辙,表示要把今夜的遭遇当作秘密带进坟墓。

    阿瑟登:“这事,我肯定不与别人说。学物做到吐,这种糗事还是忘了最好。”

    特里弗:“但城堡一夜成灰,多伊镇的镇民不可能不议论吧?”

    莫伦知道这么大一座城堡说没就没了,不可能毫无波澜。

    好在她与麦考夫是这块地皮的继承人,本就需要解决城堡遗留问题。

    现在让城堡化成了灰,虽然不科学,但也是一个不能更彻底的解决方式。

    莫伦:“对小镇尽可能冷处,不必透露你们进入异度空间。不如说城堡存在复杂地下机关,今夜你们被困地下室,逃出来触发了自毁装置。”

    麦考夫赞同使用这个借口,“虽然它不符合现有的技术手段,但也好过言明你们去过城堡隐藏的另一面。”

    莫伦还有另一个猜想。

    之前废弃古堡或是存在某种力量,自动让人忽视它的不正常,尤其作用在距离最近的多伊镇居民身上。不知城堡崩塌后,古怪力量能否继续发挥效力?

    后续有待观察,像是挖掘废墟查找有无可疑物品等事情,就等天亮后再说了。

    夜已深,九人返回旅店。

    只用探险遇到一点点意外应付了老板杰克,先休息一晚再谈别的。

    麦考夫回到房间,不久听到敲门声。

    开门,果不其然是好奇心旺盛的弟弟。

    麦考夫侧身让人先进来,关上门,不等夏洛克开口先说:

    “夏利,谢谢你的关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抱歉,我不能透露更多,那些都是工作上要保密的事。”

    夏洛克要问的话被堵在喉咙口,麦考夫是明示了不打算说清楚某些事。

    他只能换个角度关切地问:“今夜谢谢你与海勒小姐的营救,我又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呢?”

    夏洛克:关心是真的,好奇心不死也是真的。

    麦考夫微笑,他不可能被套话。

    “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比如远离像是废弃古堡之类的危险建筑,那就是对我来说最好的帮助了。”

    麦考夫又认真说:“你能安全无恙,我就可以安心了。作为兄长,我不忍看到你受伤,你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咳咳咳。”

    夏洛克急咳起来,麦考夫干嘛突然这样真情流露地说话,都吓得他被口水呛着了。

    麦考夫:“很晚了,快去休息吧,你也累了。”

    说着,他快速开门,把还迷迷糊糊的夏洛克给送了出去,附赠最后一个词:“晚安。”

    “晚安。”

    夏洛克说完,看到房门被关上。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终于回神,狡猾的哥哥,是在忽悠他!

    第168章 Chapter168

    Chapter168

    清晨七点半, 天刚刚亮。

    「杰克家的好日子」旅馆仍然很安静。

    多数人还在梦乡中,莫伦与麦考夫却已用了早餐,前往古堡废墟。

    从老板杰克一脸想睡回笼觉不关心其他事的模样,基本能确定小镇居民暂时尚未发现古堡之变。

    不然的话, 即便没有沸反盈天的喧闹, 也该是不停地串门组队去瞧热闹。

    四十分钟的步行路程, 只遇上了四位当地居民,还都不是朝树林方向去。

    虽然昨夜城堡化作烟尘时发出了一声轰鸣,但与小镇住宅集聚区的距离较远,应该少有人察觉异样。

    08:10, 莫伦与麦考夫抵达废墟之侧。

    天光渐亮,让人能看清古堡被毁现场, 赫然发现地面凹陷了一大片区。

    昨夜没有靠近城堡废墟,这会看清了不仅是地表建筑灰飞烟灭, 就连地基也被摧毁了。

    以石头为主体的地基,七成化成了粉尘, 还有三成变成了碎石。

    麦考夫不禁蹙眉,“这种摧毁也太彻底了, 浮雕歌谣与魔眼雕像叠加后的毁坏太大了……”

    大到令他心悸。

    万一被困其中的夏洛克七人没能及时逃出,他与莫伦为救人拼出密码的操作就变成了杀人。

    麦考夫没有把后怕说出来, 莫伦却非常明白他的未尽之词。

    “与未知做斗争,结局很难预料, 幸而这次大家没有太倒霉。”

    莫伦轻轻拍了拍麦考夫的手背以示安慰。

    后怕无用, 不如尽快搜查废墟, 找一找有没有特殊物品残留。

    麦考夫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 取出背包里的折叠铲,“走吧, 希望能有新发现。”

    两人跳入地坑,开始一寸寸搜查,不错过任何角落。

    饿了就啃几口面包,渴了喝几口柠檬水,累了就席地休息片刻。

    一直搜查到了下午三点多。

    当太阳西沉,终于把这片废墟都翻找完毕。几乎没有找到碎石之外的物品,除了一件东西有些诡异。

    一个残缺的石刻头骨,仅剩眼眶部分。石材的种类不明,通体纯黑,毫无杂色。

    在眼眶内侧有一串符文,每个字符似蚂蚁大小,它与幽灵船上的发光符文属于同一种。

    莫伦瞧着这些符文。

    它们不是单独出现,在诡异图形后跟着一排数字,这种「符文+数字」的组合一共六组。

    麦考夫取出了魔眼人偶,将它靠近残缺的石质眼眶。

    等了两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看来石头的能量已经在城堡自爆中耗尽。”

    他有一种猜测:“这个东西会不会是城堡的能量核心?现在仅残余眼眶部分,而人形雕像最诡异的是眼球部位。昨天我用雕塑眼球拼点出浮雕文字密码,也许是两股水火不容的力量对冲而引发了自毁?”

    莫伦微微颔首,“是有这种可能性。另外,也能从通关密语去解读自爆的发生。我们找到的密码是「耻骨肌、髋臼、肩峰、胫骨与距骨」。这些虽非致命部位,但一个人被击碎这些部位,必会瘫倒在地,无法再正常行走。”

    麦考夫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换句话说,这组密码确实是打开安全门的关键,但我们用力过猛,让开门变成砸房。”

    莫伦:“我认同阿瑟登的部分猜测,城堡的隐藏房间一次只能进入一批人。我们来迟了,错过了进入存放正确钥匙房间的机会。”

    如果两人进入异度空间,出现的考题必与破解梦境任务相关。

    其中暗藏针对性神秘学论的概率极高,等学会掌握后就能从内部开门了。

    偏偏是夏洛克七人先误闯了进去。

    莫伦回头再细想,魔眼雕像确实不可能是合适的钥匙。

    废弃城堡是人皮书给出的奖励,魔眼雕像是被盗窃的物品。

    雕像的主人与人皮书制造者关系应该不错,才出现让任务者帮忙追回失窃物品的特殊任务提示。

    那样一来,奖励发布者在预设城堡隐藏空间的程序时,不会将被盗的魔眼雕像设定为正确门钥匙。

    莫伦讲出以上推测,“很多事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未竣工的城堡功能不全,它无法正确筛选进入者,我们也就不能用正确方式开门。”

    以昨夜的情况,使用魔眼雕像是唯一解。

    现在城堡塌也塌了,也不必遗憾未能进入神秘考场。

    莫伦:“按照常规开门法,不可能发现深埋地下的这块石质眼眶。说不定因祸得福,它可以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呢?”

    麦考夫:“您有什么想法?”

    莫伦指向眼眶内侧的符文与数字,“您认为这组字符会是什么意思?”

    麦考夫没有充足实证,只能给出猜想,“五成的可能性,它是时空坐标。”

    “巧了,我也觉得是定位坐标。”

    莫伦说,“目前看来,这座城堡连带地基在内是一份跨界而来的奖品。如果石质头骨是城堡核心,需要给它一个多伊镇的精准位置,才能把它准确无误地跨时空投放。”

    坐标的作用不言而喻。

    那个尚未发布的最终任务,鬼知道它会把两人发配到什么地方,到时候说不定需要一个精准定位才能返回现实世界。

    两人默默牢记这组神秘字符,收好石质残片返回旅店。

    过去的七个小时,夏洛克始终没有来废墟再探究竟。

    麦考夫推测傻弟弟很可能累到尚未起床。

    夏洛克被关到异度空间里,表面上他的时间被暂停了,但不会一点也不消耗体能。

    回到旅店,夕阳即将落尽,看到夏洛克七人睡眼惺忪地走向餐厅。

    “晚上好。”

    麦考夫问,“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夏洛克:“只是累,像是练了一晚上的赛艇划船。我想只要多休息几天,应该能完全恢复。您是从城堡废墟回来的?那里有什么特别后续吗?”

    对这个问题,夏洛克不指望能得到哥哥的真实回答,可没忘了今天凌晨被麦考夫摆了一道温情陷阱。

    麦考夫隐去了石质眼眶残片的存在,“城堡变成了一个大坑,地基都被毁了。它算是彻底没了。”

    夏洛克略遗憾,“可惜了?*? ,我觉得那间考场挺不错的。”

    这种感叹没有得到六位同学的共鸣。

    齐齐用控诉眼神看向夏洛克,眼里就一句话「正经人,谁乐意被关小黑屋啊!」

    阿瑟登更不愿意多回忆一秒物试卷。

    看在莫伦请客晚餐的份上,还是把能够记起的相关考题、资料内容都对她复述了一遍。

    其中部分论是闻所未闻,也不知是真还是谬论。

    或许以这个方向做研究,可以开创物学新时代,恰如当年的牛顿。

    阿瑟登却完全没这种宏愿,他才不会因为一次诡异地被困考场就开悟了。

    反正只做最后一次回想,之后距离物学有多远,他就滚多远。

    *

    *

    翌日,天蒙蒙亮,冒险队七人赶回剑桥镇继续上学。

    莫伦与麦考夫找上牧师,说明已经解决古堡遗留问题,请他带人去现场评估。

    牧师没想到两人效率高得吓人。

    但等看到古堡变为废墟大坑,他与小镇居民没表现得太不可置信,是对自毁机关一说深信不疑。

    这从侧面说明了之前的推测正确。

    废弃古堡存在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它影响了多伊镇,让久居在此的人对它的古怪视而不见。即便古堡没了,影响力仍然持续着。

    莫伦与麦考夫乐见其成,免去了两人费力封锁消息。

    对小镇人来说,无用的废弃城堡没了也挺好,之后反而有钱赚了。

    因为莫伦提出之后必会重新规划这块土地,而且聘请当地人做工。

    动土改建,目前仅在设想阶段。

    至少等到处了人皮书再付诸实践,希望到时候这片地上的诡异力量也能彻底消散。

    两人不多留,马不停蹄地返回伦敦。

    这一轮的任务奖励之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那串神秘字符,未能有更多实质性地收获。

    当然,也验证了魔眼雕像具备强大的能力场。

    莫伦打算继续她的X光线照射计划,要试一试雕像内部构造有何特殊之处。

    *

    一晃半个月过去,实验材料准备齐全,实验装置调试完成。

    三月初,莫伦准备动手自制X光之前,一个人的登门拜访打断了实验进程。

    来的是前颅相师布拉格吕蒂。

    去年夏天,吕蒂因为过于出色的忽悠技术,让人真的信了他具备特殊本领,而被星座连环杀手绑架。

    莫伦与麦考夫把人救出来后,未再与吕蒂见过面。

    这位前颅相师挺懂人情往来,圣诞节还不忘给救命恩人寄送礼物,顺便说了几句近况。

    绑架事件之后,他已经不做颅相师了,改行去写书了。开门红,他的《我做颅相师那些年》销量很好。上市后,霸占巴黎畅销榜首位。

    莫伦对吕蒂没有预约就登门拜访略感惊讶。

    瞧他一身低调至极的打扮,要不是他的回忆录今年引进伦敦也是卖爆了,真叫人怀疑他快破产了。

    吕蒂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

    “冒昧登门,还请见谅。这次,我是来做一回中间人,想询问您有没有时间去一次巴黎圣母院?那里有件物品被盗了,正在寻找可靠的调查者,把失物找回来。我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与福尔摩斯先生,没人比两位更可靠了,但也知道两位贵人事忙。这就抓紧时间来问问您意下如何。”

    莫伦没有立刻答应,先问:“丢的是什么?”

    吕蒂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说:“最重要的物品——耶稣的荆棘冠。”

    第169章 Chapter169

    Chapter169

    耶稣的荆棘冠, 是基督教至高无上的圣物之一。

    传闻,耶稣受难时被戴上了长满尖刺的荆棘冠。尖刺刺破他的头皮,让他鲜血淋漓,遭受了痛苦折磨。

    后来, 这顶象征着苦难的荆棘冠成了与耶稣直接相关的圣物, 它是耶稣殉难救世的证明之一。

    “自从路易九世在1238年从拜占庭帝国购得这件珍贵圣物, 六百多年过去了,法兰西一直非常珍视它。

    当年,路易九世特意斥巨资建造了圣礼拜堂珍藏荆棘冠。上世纪末的大革命期间,圣礼拜堂被毁。拿破仑与教皇签订协议, 把这件圣物被转移到了巴黎圣母院。”

    吕蒂简述了荆棘冠的故事。饶是他曾经骗人无数又差点被连环杀手献祭,还是会对荆棘冠的被盗感到意外。

    “我以为就算是巴黎圣母院塌了, 这件至关重要的圣物也不会出事。谁能想到它居然在三天前不翼而飞了。”

    莫伦听着吕蒂的描述,某个角度, 这顶荆棘冠的命运还真被他说中了。

    上辈子,进入21世纪后, 巴黎圣母院遭遇了一场严重火灾。圣母院标志性的哥特尖顶在火中崩塌,荆棘冠是为数不多被抢救出来的重要文物。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从前, 谁能想到始建于12世纪的巴黎圣母院,作为巴黎重要地标建筑, 竟然在科技发达且非战争状态下的21世纪被大火严重破坏。

    莫伦见怪不怪,“您也不用太惊讶, 论上凡事都有可能, 圣物的命运也是人决定的。哪怕珍贵如荆棘冠也能被用作交易的筹码, 否则路易九世也不能得到它。”

    六百多年前, 路易九世之所以能购入这件圣物,是拜占庭帝国财政亏空太严重, 把荆棘冠高价卖了。

    莫伦更诧异的是另一点,“荆棘冠失窃也算是巴黎之耻。您来伦敦找我帮忙,这样做合适吗?您难道认为英法友谊坚如磐石?圣母院的主教也认可?”

    吕蒂苦笑。英法的相亲是意外,相杀才是常态,但荆棘冠的失窃反而不能找内部人士调查。

    他解释:“四年前,普法战争中法兰西战败。执政者改换门庭,变成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共和派一直希望政教分离,呼吁正式立法的声音就没停过。现任主教鲍勃勒鲁瓦如履薄冰,怎么敢外泄圣物失窃的消息。被别人抓住把柄,他就别想再做主教了。”

    吕蒂指了指身上不值钱的旧衣服,“所以这回我也是低调出行。我与鲍勃的私交很好,他很相信颅相学。我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口风紧,从不透露朋友的隐私。”

    莫伦默默翻译,鲍勃以前被吕蒂深度忽悠了,是给他送钱的肥羊之一。

    吕蒂对肥羊客户的维系做得不错,是可持续发展式薅羊毛。要不是他演得太出色,也不至于被曾经的客户绑架用来献祭。

    吕蒂继续说:“我也知道鲍勃找我做中间人,是因为我与他没有利益冲突,他想找的调查者必是与法国当局毫无瓜葛。这种时候到伦敦找可靠的熟人帮忙,反而比在巴黎找专业人士要妥当。”

    莫伦却对寻找荆棘冠没有任何兴趣。

    有的话不能说得太直白。追溯圣物的供奉历史,很难不与荒诞的赎罪券联系到一起,宗教改革的发生与过度圣物崇拜有直接关联。

    不过,她有些在意是谁盗走圣物。

    莫伦问:“您去过失窃现场吗?或听勒鲁瓦主教提过有哪些怀疑对象吗?”

    吕蒂:“前天凌晨,我去了现场。那里完好无损,一个耗子洞也没有。鲍勃对盗窃犯也是毫无头绪。”

    这就具体说明情况。

    荆棘冠被单独放在保险柜中,柜子是不可移动的,被嵌在地上。

    保险柜钥匙有且仅有一把,鲍勃亲自保管,他确信没让别人有任何获取钥匙的机会。

    吕蒂:“所以鲍勃才会说荆棘冠是不翼而飞了。”

    莫伦听到这种不留痕迹的盗窃现场,很符合捕梦社D先生一系的作案手法,但也不能说不存在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组织。

    “我有一个小问题。”

    莫伦问,“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您确定失窃消息没有外泄的可能?如果我接手调查,但不久后传出荆棘冠被盗新闻,勒鲁瓦主教不会对我有意见?”

    莫伦不在意一位主教是不是看她不顺眼,但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吕蒂:“请您放心,我向鲍勃推荐您的时候,他给予了高度的信任。有多信任我,就有多相信您。”

    这话说得肯定,他又憨憨地笑了,可他说的话一点也不憨厚。

    “有的事不便在巴黎打听,在伦敦倒是少了些顾忌。五年前,大英博物馆购入了圣荆棘之匣,想来伦敦不少人对荆棘冠也感兴趣。就此,我想约福尔摩斯先生吃一顿饭。”

    圣荆棘之匣,它最初也来自法国。

    在路易九世获得荆棘冠之后,它成为法兰西王室维护统治的重要物品。

    十四世纪末,贝里公爵获得了其中的一根荆棘。特意重金打造了一只珠光宝气的黄金匣子,用来存放荆棘条。

    十五世纪初,英法爆发百年战争。

    1415年,英军在阿金库尔完胜法军。

    贝里公爵的大批黄金物品被重铸,但那只珍贵的圣物匣消失了。直到一百年后,出现在了哈布斯堡王朝手中。

    等到时间线进入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圣荆棘之匣被送古董店修复。

    这位古董商胆大包天,居然搞了一出偷天换日。用假货换走了真匣子。

    莫伦的上辈子历史发展轨迹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购入这件圣物,然后转赠给了大英博物馆。

    如今的欧洲没有这个家族。

    根据旧闻报道,五年前由大英博物馆从古董商手里买走了黄金匣。它成为博物馆极其重要的藏品之一,不定期对外展览。

    莫伦秒懂吕蒂的打算,他想要探一探麦考夫的口风,英国是否暗中流传失窃荆棘冠的消息。

    从销赃的角度来看,把圣物卖到法国之外,更能降低后续风险。

    只要能顺利过了海关边检,巴黎圣母院鞭长莫及,方便窃贼团伙逃之夭夭。

    莫伦:“您考虑得很周全。让我们假设在调查中发现荆棘冠已经进入黑市交易环节,勒鲁瓦主教还想悄悄把东西赎回去吗?”

    吕蒂点头,“给您交个底,鲍勃对这件事的处态度就是一定要低调。不摆到台面上,尽可能私下解决。如您所言,圣物说到底也是能被交易的,赎金是可以谈的。”

    莫伦微笑,到底没有把以假乱真的馊主意说出口。

    既然几年前古董商能把圣荆棘之匣调包,勒鲁瓦主教未尝不能效仿一二。

    反正以这年头的科学检验设备无法判断荆棘冠的制作时间与原料产地,唯一的隐忧是造假者会不会出卖主教。

    莫伦:“情况,我大概解了,容我稍稍考虑一下。也不耽误您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在十二个小时之内,我必给您准信。”

    吕蒂没百分百的把握能把人请去巴黎。

    他看得明白,莫伦压根不在意所谓圣物。假设是一个人失踪了,她反倒会立刻同意调查。

    吕蒂只能尽量争取,递出信封,“鲍勃给的诚意十足。这是他给的酬劳清单,您可以任取其三。”

    莫伦扫了一眼信封,完全没有打开一看的想法。时至今日,深知钱不是好赚。

    “佣金不是重点,关键是我不一定有时间。待我重新安排近期行程,只要确定近期有空,就走一趟巴黎。”

    吕蒂无奈,只能先收起信封,把自己入住酒店的名片递了出去,“我静待您能捎来好消息。”

    莫伦送走吕蒂,转身就向档案局捎去了消息。

    请麦考夫抽空在今天午休时见一面。从十一点半起,自己将在附近的『雾都餐厅』等待他的到来。

    *

    11:46,『雾都餐厅』的大门被推开。

    麦考夫步履匆匆,尽快赴约。他确定今天出现了突发事件,才会有临时邀约。

    可看到莫伦在包厢里不紧不慢地翻看菜单,这件事应该不算太严重。

    “中午好。”

    麦考夫不确定地问,“之前说好的,您进行照射实验时让我从旁围观。今天您该不会一时手快,提前完成实验了?”

    有此一问,是半个月前从剑桥返程的途中,听莫伦提过要搞一种新实验。

    她准备用自制光线照射魔眼雕像,从而进一步分析这玩意的属性。

    对此,麦考夫不敢掉以轻心。

    魔眼雕像接触古堡浮雕,让古堡化为乌有。莫伦用自制光线照射这座雕像,说不定会引发什么异状。

    他不会要求莫伦放弃尝试,但提出必须同在现场。

    今天收到约见口信,最不想听到的见面由是莫伦“不小心”单独完成了实验。

    莫伦挑眉。

    听听这话问的,是该夸奖福尔摩斯先生对她的随心所欲有深刻认识呢?还是该谴责他对她的信用缺乏信心呢?

    “瞧您说的,我找您必须是为了实验结果吗?”

    莫伦故意凑近对方,笑着问,“我就不能是单纯地想您吗?”

    莫伦说得情意绵绵,“毕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上次见面还是五天前。四舍五入,我们已经十几年不见了。我非常思念您,不行吗?”

    哪有这种四舍五入,数学还能及格吗?

    麦考夫却低眉浅笑起来,“行,当然行,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荣幸。午休时间一到,我也是一秒不停地来见您了。这绝不只是您一个人的思念。”

    “谢谢牵挂。”

    莫伦煞有介事地回应,把菜单递了出去,“请先点菜,其他事等会说。”

    麦考夫很清楚莫伦所谓的想他只是玩笑,心底不免闪过一丝遗憾。假设真是这个原因,这顿午餐会更美味。

    两人先叫来服务生点单。

    等待上餐期间,莫伦低声讲述了荆棘冠失窃事件。

    “最快今晚,最迟明天,吕蒂必会去拜访您。”

    莫伦临时相约是让人有事先准备,也想问一问近三天伦敦是否已有荆棘冠被盗的传闻,“或者,您已经收到相关风声?”

    麦考夫轻轻摇头,“伦敦确实存在一些人很关注圣物的消息,希望能购入一两件藏品。但我暂未听闻荆棘冠流入黑市,也没听闻巴黎圣母院出事,下午我会再着重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从作案手法来看,干净得很像捕梦社行为。

    以往D先生麾下盗窃了不少古怪物品,但从来不曾对圣物下手。

    麦考夫回想已知信息,“其他地区也没传来圣物被盗的消息。您怀疑这是肖恩侦探做的,想去巴黎圣母院一探究竟?”

    莫伦点头,“如果您没收到更多消息,说明这起盗窃并非牟利团伙所为。肖恩的嫌疑增大,我们就有必要去巴黎追踪一番。”

    *

    *

    法国巴黎,三月初春。

    莫里亚蒂行走在塞纳河畔,心情恰似春光明媚。

    距离纽约惨败快要过去三个月了,他已经彻底走出失败阴霾,迅速找到了新的集资方向。

    读书,很有用,赚大钱的方式往往写在书里。

    这次说的不是法律书,而是《坎特伯雷故事集》。

    乔叟在十四世纪写的著名故事集,其中有一篇《赦罪僧的故事》给人启发。

    中世纪,教士卖圣物能赚钱。

    如今,别看一些国家宗教改革了,但是对圣物的推崇尤胜当年。

    莫里亚蒂才不会费力去偷盗被教廷供奉的“真圣物”。

    他从美国卖怪蛇相关保健品商人处学到了,以假乱真才是迅速致富之路。

    阳光之下,塞纳河波光粼粼。

    自动屏蔽了河里飘过的垃圾,瞧着河水倒映出他的新形象。

    纽约的“乔门罗”已经暴毙死亡。

    如今摇身一变,他成为来自爱尔兰的红发胖商人“吉姆麦基”。

    莫里亚蒂:巴黎不是纽约,这一把,他一定稳赚了。

    第170章 Chapter170

    Chapter170

    三月三日, 是夜,莫伦与麦考夫来到巴黎。

    两人特意进行乔装,扮成一对来自奥地利的表兄弟。

    距离纽约轰动一时的莱蒙兰格组织食人谋杀案曝光,仅仅过去三个月。

    假设侦探肖恩注意到捕梦社覆灭, 势必也会留意到是谁把魔眼雕像带走了。

    如果肖恩是荆棘冠的偷盗者, 他对真正有古怪力量的雕像会不闻不问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早晚他都会来抢夺雕像。

    莫伦与麦考夫必须做出选择,是随身携带雕像去巴黎,还是找个隐秘地点把它藏起来?

    哪个选项都有风险。

    未免肖恩有特殊的感应方式,仅凭雕像气息就能认出两人, 还是选择将它藏在了伦敦的某个角落。

    两人变化身份进入巴黎,避免出现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主要为了提防侦探肖恩, 不想被他先一步认出来。

    先前往吕蒂预订的酒店。

    放好行李,直奔巴黎圣母院的侧门。

    夜间九点, 鲍勃勒鲁瓦主教已经等候多时。

    吕蒂为双方做了简单介绍。

    勒鲁瓦主教几小时前得知两位调查员即将乔装而来,但见到真人后还是暗中吃惊。这对“表兄弟迈耶与穆勒”演得逼真, 瞧不出其中之一是女士。

    莫伦提着检测箱,直入正题, “先去失窃的房间看一看。”

    “这边请。”

    勒鲁瓦带路,拾级而上。

    他打开了一道又一道上锁的闸门, 带三人走向珍藏荆棘冠的尖塔密室。

    夜深人静。

    塔楼里只有四人的脚步声,感知不到其余的活物气息。

    麦考夫打破沉默, 问主教:“能否详述一下荆棘冠的情况, 比如谁能接触它?”

    勒鲁瓦:“大众要膜拜荆棘冠, 只能在圣诞节、主显节等这类重要节日。我会将它请去礼拜堂, 让信众近距接触它。如果是贵宾来访,也必须由我亲手开启保险柜, 把圣物请去贵宾室。”

    麦考夫:“上周2月23日是「忏悔的星期二」,那天是荆棘冠最近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勒鲁瓦点头,“是的。按照规矩,下次需要等到四月初的复活节。”

    在复活节之前的四十天是天主教的大斋期,旧时要求信众在这段时间里斋戒苦修。

    「忏悔的星期二」则是开始大斋期的前一天。这天通常会举行热闹的欢宴,放开了吃吃喝喝,进行一次狂欢。

    勒鲁瓦表示在2月23日弥撒结束后,就立刻将圣物放回保险柜。

    “之后三天,我没有开过柜子。我通常是在每周六下午检查保险柜,亲自做密室的清扫工作。2月27日,周六黄昏,当我打开柜子,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柜子居然空了!”

    勒鲁瓦至今不敢置信。

    今年是他成为巴黎圣母院主教的第七年。

    上周一切如常,与过去七年每一个寻常日子没有区别。没有可疑人士出没,没有可疑征兆出现,他怎么会弄丢了荆棘冠呢?

    莫伦问:“圣母院其余藏品都还好吗?”

    “我核查了,其余藏品都在。”

    勒鲁瓦说,“与荆棘冠在同一间密室存放的还有路易九世的祭服,它仍然原封不动地放着。”

    说话间,四人到了密室。

    房间偏小,六平方米。没有窗户,只能通过唯一的金属门出入。

    在煤气灯的光照下,房内一尘不染。

    摆设是一目了然的,室内仅有一只单门柜。它高2米,长0.8米,宽不足0.5米。

    “这是存放路易九世祭服的柜子。”

    勒鲁瓦打开了锁,可以看到一件略微泛黄的白袍被悬挂在柜中。

    他又指向地板中央的地毯,“荆棘冠本来被保存在这下面。”

    掀开地毯,撬开一块未封死的大地砖。露出了四方形的小坑,其中是一只带锁保险箱。

    勒鲁瓦打开了锁扣,箱内空空如也。

    “上周六,我就是看到这幅场景。从一楼走上来,所有的锁眼都完好无损,但荆棘冠原地消失了。”

    莫伦默数了一路的闸门数量,前前后后要开十次锁,二楼以上都是非游客区域。

    她问:“除了您,荆棘冠被盗之前还有谁来过这里?”

    勒鲁瓦:“自从本世纪初,荆棘冠被存入圣母院,只有主教出入过这间房。在我之前,就是历任主教了。”

    麦考夫心里翻译,这句话约等于说没有其他活人进入,因为历任巴黎圣母院主教都已过世。

    莫伦认为找到残留犯罪痕迹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严谨地检查房内痕迹。

    “我们要对房间做检查,寻找是否残留了可疑的指纹或血迹。您平时都是戴着手套清洁房间与拿取圣物吧?”

    勒鲁瓦点头。

    莫伦又问,“您发现荆棘冠不见了之后,没有清扫这间房吧?”

    勒鲁瓦:“没再打扫。虽然这里看不出任何盗贼痕迹,但我想说不定存在隐形的作案细节。现在,我能做点什么?”

    “您与吕蒂先生帮忙提灯照明即可。”

    莫伦打开手提箱,取出毛刷与一罐金属粉递给麦考夫。

    这就开始扫查房间。

    现在推断荆棘冠的被盗时间,在2月24日中午~2月28日黄昏之间。距今,最久是过去了一周。

    密室房间相对干燥,这种环境能让指纹在箱柜、地板表面被保存下来。

    莫伦一边勘察一边询问圣母院其他神父与工作人员的情况。

    比如是否有人深陷财务危机,是否有人近期产生了情感纠纷,或是沾上赌博等不良嗜好。

    勒鲁瓦主教也猜测过内部作案的可能性。

    近三四天,他在暗中观察圣母院众人的动态,暂时没有发现疑点。

    “就我所知,没人突发变化。我尽可能仔细回忆了近一个月的情况,也没人接触到密室与保险柜钥匙。”

    勒鲁瓦却不敢说更早以前的情况如何,他的记性没好到能记清过往细节。

    假设去年有人乘他不备偷配钥匙,直到现在才作案,那种谋划已久就是防不胜防了。

    莫伦又问:“近期有人事变动吗?有人即将调离圣母院?或者您的私人府邸有没有仆从辞职?”

    勒鲁瓦摇头,“没有,不管是圣母院或我的私宅都没有相关变动。”

    麦考夫:“信徒方面呢?有没有谁申请亲眼一睹荆棘冠被拒绝?或是表露过想要据为己有的心思?”

    勒鲁瓦:“我曾经遇到过狂热的信众,抱着荆棘冠不愿意撒手,但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

    他又说:“我没有拒绝过任何信众膜拜圣物,至多是建议他们等一等,等到开放日来排队弥撒。对那些贵客,更没必要拒绝,约定好日期,就在贵宾室接待他们。”

    问答之间,勒鲁瓦表露出极度无奈。

    他真的是想破头皮也想不到谁是窃贼。总不能是上帝降下神通,收回了荆棘冠吧?

    莫伦与麦考夫没能从主教口中挖掘更多线索。

    同样,对密室整整一小时的检查也毫无收获。别说指纹了,就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查到。

    再洒了一圈鲁米诺试剂,不见发光反应,说明这里没有血迹残留。

    “今天的检查先到这里。”

    莫伦收起检测工具,“很遗憾,密室内暂无发现。”

    勒鲁瓦主教叹气,放下高举煤气灯的右手,了一下袖子。

    麦考夫眼角余光掠过勒鲁瓦右手手腕,无意间发现他的白衬衫袖口内侧有一抹暗色。

    具体说那是肤色的痕迹,有点像是化妆用的粉膏残留?

    麦考夫不确定,再次仔细观察勒鲁瓦,没在这位五十岁的男人脸上找到化妆痕迹。

    他的黑眼圈有点严重,皮肤暗沉,嘴唇起了干皮,显然被偷盗案弄得失眠心烦。

    “勒鲁瓦主教,恕我冒昧,必须问一件事。这起失窃案的作案动机仍不明确,可能是为求财,可能是出于宗教原因,也有可能是与您的私仇。”

    麦考夫直视对方的双眼,“您应该听过星座连环杀手杜克的犯罪动机,他曾经也是一位神父。您与他有相似的困境吗?”

    连环杀手帕尔默杜克,曾经是神父帕尔默埃维。

    他违反了教义,隐婚生子。后来为了治疗摔傻的儿子,搞起了杀人献祭。

    勒鲁瓦把吕蒂当成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绑架吕蒂的凶手犯了哪些事。

    他听到这个问题,立刻严肃发誓:

    “我可以对上帝起誓,我一直谨遵教义。从成为神父的那天起,我是全身心奉献给上帝,没有与谁发生过男女或男男关系。”

    麦考夫指向勒鲁瓦的右手,“那么您白衬衫袖口的化妆品粉末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勒鲁瓦下意识地紧了紧袖子,但很快解开了袖口的扣子。

    他撩起袖子,露出右手手臂。

    在靠近手肘的位置,有一块皮肤涂抹着一层粉膏。

    “年轻时烫伤留了疤,我觉得不雅观就把它遮盖起来。”

    勒鲁瓦说着,手指用力擦拭粉膏。手肘附近露出了一块旧疤,大约硬币大小。

    莫伦瞧着疤痕。它不新,少说有一二十年了,是烫伤痕迹。

    按照如今的服装习俗,主教在公众场合没有穿着露臂装的机会。

    勒鲁瓦在手肘位置的疤痕被外人看到的可能性非常低。他居然习惯性地涂抹遮瑕粉膏,足见他很在意这块疤。

    这种事本来是个人隐私,但谁叫勒鲁瓦牵扯进了荆棘冠被盗案中。

    不论盗贼是谁,保险柜钥匙只有一把。作为持有钥匙的主教,他难辞其咎,更可能是无意中给盗窃者提供了作案工具。

    因此,勒鲁瓦身上的任何古怪都可能与盗窃案有牵扯。

    莫伦问:“这块疤还痒吗?”

    “不疼不痒,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勒鲁瓦轻描淡写地说着,又补充,“当时不小心被开水壶烫坏了皮肤,我不喜欢身上有疤痕,就一直用粉膏遮着它。”

    莫伦似乎表示解点头,没再追问这一茬。

    “明天上午,可以去您的私宅看一看吗?您平时随身携带密室钥匙,我想瞧一瞧您回家后存放钥匙的区域,也观察一下您的佣人。”

    “没问题。”

    勒鲁瓦说,“还请早些到,上午九点可以吗?”

    莫伦与麦考夫应允,与吕蒂一起先离开了圣母院。

    等上了马车,两人就齐齐看向吕蒂。

    吕蒂被盯得头皮发麻,立刻说:“我真不知道鲍勃手肘的那块疤是怎么回事。我以前没有见过!“

    吕蒂觉得没必要草木皆兵,“再说了,不就是一块疤,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两位该不会怀疑鲍勃与盗贼有牵连吧?他要是监守自盗,何必火急火燎地找我帮忙请人来找回荆棘冠?”

    莫伦与麦考夫对视一眼。

    话不能说满,万一勒鲁瓦的根本目标不是找回失物,而是调查员呢?